二 驅鬼(二)
大師兄那向來英俊的臉上如今滿是血污,眼眶更是青黑一片,看起來十分嚇人。再加上說出這一番話,更是讓小師妹被嚇壞了:
「那它們怎麼……」
「今天是頭七還陽,所以它們才能出現在這裡。不過這房子被我施過法,它們暫時還進不來……」
被這麼一提醒,小師妹這才想起來——先前大師兄在臨走之前,用所學的一些道術在房子周邊布下一道屏障,說是可以防止陰鬼邪祟侵入的。這時候抬眼看去,果然看見沿牆根一圈,當初大師兄灑下的雄黃粉末和艾草灰桃木炭等等都在發光。尤其門口那一片,更是嗤嗤燃燒著,一度發出極為明亮的光芒來——但隨著那些粉末的快速消耗,這光芒正在漸漸減弱。
「……但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小師妹,趕緊跟我走,我們逃出山去,只要天亮以前沒被它們追上,天一亮就不怕了!快爬出來,快啊!」
女孩子六神無主,而門外的呼喚聲則愈發強烈:
「師妹,師妹,大師兄死了,快跟我們走啊!」
與之相伴的,便是那扇破木板門被砸得框框亂響,愈發搖搖欲墜。而門前驅邪粉末所發出的光芒則越來越暗。終於,在最後閃耀了幾下之後,那光芒驟然消失,而板門也轟隆一聲倒塌下來,顯露出圍攏在門前的憧憧黑影。
也許是因為牆邊還有一些粉末,那些「東西」並沒有敢直接衝進來,但已經有七八隻手臂迫不及待的伸進門洞胡亂抓拽著。黑色剪影逆光透射進來,飛速逼近到女孩身邊,彷彿一個恐怖的巨大怪物,正要將她給吞噬掉。
「啊!」
女孩不能再猶豫,也沒什麼好選擇的餘地,只能快速從後窗爬出去,才剛一到外面就被大師兄抓住了手腕,接觸的地方一片冰涼。
「快跑吧,師妹,快跑!」
女孩子爬出窗時跌了一跤,但幾乎是立刻便被大師兄拽了起來,硬拖著她逃離開這座小屋。只差一點點,衣服便要被從那窗口中伸出的手臂拽住了。好在終究化險為夷,她連爬帶跑的脫離開去,沿著小路向前狂奔。
…………
回想起先前發生的那一幕,女孩子心中又是驚恐,又是委屈,可是連續奔跑了半夜,她已經精疲力竭,連哭泣的體力都快沒有了。腳下更是早就稀軟如泥,一步一拖,若不是被大師兄硬拽著,根本不可能再向前走。
「大師兄,歇一會兒吧,你帶我跑了這麼久,也該累了。」
大師兄卻並不回答,只是悶頭拽著她向前走。女孩子忽然注意到周圍景象,覺得不大對頭——那農夫小屋是在山腳下,可怎麼感覺越走越高了?雖然星光黯淡看不清周圍,可至少能感覺到叢林愈發茂密,怎麼也不像是出山的樣子啊?
「大師兄,我們在往哪兒走啊?這好像不是出山的路啊!」
前面卻沒有應答聲,只是手上感覺傳來的力道愈發大了。女孩腳下一軟,差點要摔倒在地,但前面完全沒停下的意思,依然在繼續用力把她往前扯,感覺完全就是不顧死活,生拉硬拽的架勢。
「大師兄,你弄疼我了!先停一下啊!」
女孩子叫嚷著,想要把手臂抽回來,卻怎麼也掙脫不開,感覺就像是被個鐵箍套住了一樣。女孩子愈發驚慌,心頭浮現出許多不好的想法,失神之下,無意中低頭看了一眼地面……
——腳印!地面上為什麼沒有腳印?再轉頭看看後面,只有一雙小小的,她自己的腳印子!只有一個人的!難道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人在山道上跑?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裡忽然又浮現出剛才的景象——外面很暗,可大師兄在窗口的時候,自己為什麼能看清他的臉?因為窗子下面的驅魔粉末也在發光!而且自始至終,大師兄也沒進屋!沒能越過他自己當初設下的防線!
女孩子的心跳急劇加速,幾乎要從胸腔里蹦跳出來。她畢竟是江湖人之女,從小練武長大,關鍵時刻,還是稍微定了定神,行功運氣,用力一拔,總算把胳膊抽了回來。低頭一看,手腕上果然被捏得青黑一片,呈現出一個黑漆漆的手掌印子,更有一股濃厚腥臭味道撲鼻而來。
脫離對方掌握,女孩子當然就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那模糊身影,帶著哭腔喊道:
「大師兄,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說後面那些師弟都死了,他們卻都說你死了,到底是誰在撒謊啊?」
夜色中,對面那人影依然沒有回應,但卻也停了下來,就這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陣夜風吹過,對面那人影忽然宛如水波一般晃動起來,而女孩也感覺心中漸漸發涼,直至冰冷徹骨。
…………
「嘎,嘎,笨蛋女人,難道還猜不出麼——它們都沒撒謊,他們其實都早已經死掉啦!」
忽如其來的回答聲音並不是來自前方,而是從旁邊黑黢黢密林中驟然傳出來的,聽高度似乎還在樹上,女孩子驚慌的朝那邊看了一眼,卻也顧不上多想——這一晚上的無數變故已經讓她變得麻木了。
然而在對面,那位大師兄的反應卻要激烈許多,不但嗖的一下子跳起來,更向林中吼出了一聲活人不太可能發出來的尖嘶:
「有妖氣!又是一個妖怪?」
林子里那位卻嗤笑一聲:
「你都已經變成鬼了,也沒剩下什麼能被妖怪吃的了……還怕個毛啊。」
在這通嘲笑之後,林子里卻又安靜下來,半天沒有聲音。而那位大師兄在觀察了一陣,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終於又轉過頭來衝著女孩子——只是腦袋轉了過來,身體完全沒動,就這麼背對著她直接飄到面前。臉容也變得青面獠牙,盡顯惡鬼本色,似乎是被揭破以後便懶得偽裝了:
「小師妹,跟我走吧,反正你是跑不掉的,與其便宜它們,不如讓我在大王面前立上一功,也算是全了我倆多年情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