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6936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7 12:17
第120章出了一個賊

    弓箭製作起來非常昂貴,至於捕鯨用的床子弩,就更是價值連城。弓弩都是利用彈性將箭支射出去,天然材料中,兼具彈性和韌性的可不多,最常用的就是牛筋牛角。一張出色的反曲弓需要使用兩尺長的水牛角。

    可不是每一頭牛都能長出這麼長的角,一對好牛角,甚至比起一頭耕牛還貴!

    至於弓弦,要使用牛的背筋,風乾之後,再一點點砸碎,撕成細絲,稍微有點疏忽,就能毀了一條牛筋。

    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花費之巨,同樣不寒而栗!

    怪不得說養兵難,暴兵更難!

    歷代都把牛當做戰略資源,不准隨便宰殺,絕不是牛能耕地那麼簡單,牛筋牛角都是寶貴的戰爭物資,甚至能關乎一國的興衰。

    只是相比牛,鯨魚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一頭長鬚鯨有262到473塊須板,每一塊須板都是由角質構成,取下來之後,用蓖麻油潤濕,然後撕開,每一塊須板,能得到十幾根至幾十根不等的弓弦,其餘的長度不夠,但是卻可以搓成繩子,韌性可比麻繩強多了,裝在床子弩上,最合適不過,做投石機也沒有問題……總而言之,不會有什麼浪費。

    簡單計算一下,一頭長鬚鯨,不只能頂得上幾百頭肥豬,還能頂得上數百頭牛的筋!

    簡直就是個超級寶庫!

    哪怕鯨魚的內臟腸肚都不會浪費,煮熟曬乾,可以磨成肉粉,作為精飼料,用來餵戰馬。一頭鯨,能餵飽多少人和牲畜?

    王寧安興奮無比,倒是蘇軾,繞著另一頭抹香鯨轉了半天,看了看嘴裡的牙齒,不停搖頭。

    “王先生,這頭鯨和那一頭不一樣,它有牙!”

    眼下之意就是沒法製作弓弦,價值要大打折扣。

    王寧安卻不這麼看,他強忍著笑意,抹香鯨的價值只比長鬚鯨大,絕對不會小!別看沒有鯨須,可是肚子裡有貨啊!

    王寧安讓人在抹香鯨的肚子裡找了半天,摳出幾塊碩大的東西,黑乎乎的,冒著臭氣,別嫌棄,這東西有個名字,叫做龍涎香!

    買賣龍涎香很簡單,一邊放一塊龍涎香,天平的另一端放赤金,平衡了,就可以交易。換句話說,這玩意和黃金等價!

    蘇軾博聞強記,當然知道龍涎香,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竟然是鯨魚的糞便。

    開什麼玩笑,龍涎香那是龍的口水,睡覺的時候,流到了海裡,長久之後,就變成了龍涎香。

    龍啊,多神奇的東西,龍尿都能治病,更何況龍的口水!

    “這玩意就是龍涎香。”王寧安粗暴打斷了蘇軾的美好聯想,“龍什麼樣我不知道,抹香鯨吞食烏賊,堅硬的額和嘴無法消化,腸道就會分泌粘液,包裹起來,有時候抹香鯨會吐出去,也有時候會隨著糞便出去,當然也可能留在腸道裡。順便告訴你一句,珍珠的原理也差不多,是沙子進入了蚌的體內,蚌也會分泌粘液,包裹起來,長久之後,就變成了珍珠。”

    說完,王寧安捧著龍涎香樂顛顛去晾曬,準備製成香料,發一筆橫財。而蘇軾小朋友整個人都不好了。

    龍涎香是鯨魚的糞便,珍珠是沙子……開什麼玩笑,那麼美好的東西,怎麼會這樣?

    接下來的日子蘇軾悶悶不樂,趴在老爹的書房,翻閱各種古籍,去請教歐陽修,請教梅堯臣,找尋各種證據,小傢伙一天比一天消瘦,腮幫子都縮進去。

    把蘇洵看得心疼流血,他再也忍不住了。

    “王寧安,你告訴了我兒子什麼?”

    蘇老泉把口水噴得王寧安滿臉,“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王寧安哭笑不得,這對父子也夠擰巴的,你去問蘇軾算了,跑我這來咆哮什麼。不過為了保護好比大熊貓還珍貴的國寶詞人,王寧安去了蘇洵的書房,當著蘇軾的面,點燃了一撮粉末。

    當青煙升起的時候,一股醉人的芳香撲鼻而來,味道從鼻孔深入腦袋,衝破重重的關卡,在他的腦袋裡面暢通無阻,就好像一股無上功力,打通奇經八脈一般,蘇軾突然通了,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懂了,我想通了!”

    蘇軾手舞足蹈:“爹,你們都錯了,相信書本,相信先賢,以為他們說的都是對的、遇到了問題就翻故紙堆!殊不知學問就在面前,什麼龍涎香,就是鯨糞香!由此觀之,聖賢先人,還不知道有多少錯誤!後人也未必不如前人,兒子未必不如老子……”

    大甦的高論,得到的是蘇老泉的棍棒,連王寧安都怒了,你丫的大嘴巴不要緊,老子還指著龍涎香發財呢!

    龍涎,龍涎,多好聽的名字,多麼詩意,光憑這個名字,就值錢!

    改成鯨糞,哪個傻瓜還會往身上帶?這不是砸場子嗎!

    王寧安不但不管,還添油加醋,讓蘇老泉狠狠收拾了大蘇一頓,打得爹媽亂叫,外面偷聽的蘇八娘和蘇轍都嚇得小臉慘白……

    經過這一次,王寧安還以為蘇軾會和他翻臉呢,誰知道大蘇不但不記仇,很成了王寧安的跟屁蟲,他提到什麼新鮮東西,蘇軾都記下來,然後刨根問底,問得王寧安都要崩潰了……他不得不藉口身體不適,把教算學的任務留給蘇頌和劉彝,自己回家休息幾天。

    再度回到土塔村,王寧安明顯感到了不一樣,王家的祠堂已經差不多了,而村子的圍牆正在趕工。

    深挖地基一丈,搬運石塊,小心壘起來,這是要建城牆啊!

    每一個漢子渾身肌肉膨脹,臉上泛著紅光,即便工作勞累,他們也能撐得住,大家還有說有笑的。

    自從捕鯨開始之後,土塔村再也不用為了肉食發愁。

    鯨肉不好吃,可再不好吃,那也是肉,能提供寶貴的能量和蛋白質,乾重活傷損的肌肉睡一宿就恢復了,還能變得更壯!要是沒有肉食補充,乾重活很容易受傷,村子裡就有老人年輕時候,為了建房子,累得吐血,傷了根本,一輩子都恢復不過來。

    現在終於不怕了,好多外鄉人,還有失去家園的難民都跑到了土塔村幹活。滿滿的一大碗飯,一勺子紅燒鯨肉,加上足足的肥油,幾根青菜,一個鹹菜疙瘩兒,能讓他們吃出過年才有的幸福。

    也不用付工錢,管吃飯,每天發一條鹹肉,就能讓他們無比滿足,恨不得一直幹下去。

    ……

    “昨天鹹肉少了50斤。”吳大叔向老爹報告,王寧安也在一旁聽著。

    王良璟面沉似水,“清點過了?是咱們的人算錯了,還是有人偷了?”

    50斤鯨肉不算什麼,可是王良璟明白一個理兒,千里之堤毀於蟻。王家的一切都在草創之中,這時候最講究規矩,小樹苗就種歪了,別指望長成參天大樹。

    吳大叔的臉色同樣不好,“四哥,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了,誰敢胡來,擰下他的腦袋!”

    ……

    “不錯,不錯,很有獨當一面的氣勢了,加油啊!”王寧安攥著拳頭,衝老爹比了比。

    氣得王良璟吹鬍子瞪眼,“沒大沒小的東西,快去練功,光會個拔刀術,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王寧安為了嘴賤付出代價,吳大叔查的很快,因為第二天又出現了鹹肉丟失的情況,吳大叔帶著人衝上去,按住了一個賊。

    這傢伙叫吳世誠,是跟著王良璟一起到滄州的難民,因為會寫幾個字,負責記賬。

    “不開眼的東西,大人對你天高地厚,你竟敢偷大人的東西!跟我去見大人!”

    吳大叔提著他的衣領,到了王家大廳,重重一摔。

    “四哥,賊我給抓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7 22:57
第121章吳世誠

    聽說抓到了賊偷,王良璟急匆匆趕來,王寧安也趕快把花槍給扔了,被老爹押著練功,半條命都沒了。

    他湊到了大廳門口,看著裡面的情況。

    吳世誠這傢伙王寧安見過幾面,人很清瘦,文文弱弱的,要不是認識幾個字,王良璟都不會收留他。

    “說,你為什麼偷東西?”

    吳世誠抬起頭,看見王良璟的黑臉,嚇得又低了下來,晃晃腦袋,彷彿認命了一般。

    “屬下有罪,願意領責罰。”

    王良璟冷笑了一聲,“責罰?告訴你,是罪!還是竊取軍糧的大罪!”

    這可不是嚇唬她,修築土塔村的外牆,是以軍營的名義建的,鯨肉也是威字營的軍糧,竊取軍糧和普通的偷竊不一樣。

    放在戰時,直接砍了都沒地方喊冤,就算是平時,王良璟想殺人也攔不住。

    “吳世誠,你好歹也是讀書人,就這麼點廉恥之心都沒有嗎?竟然做起了小賊,你心中不感到羞愧嗎?”

    王良璟發起脾氣還真夠嚇人的。

    “吳世誠,你還有什麼說的,如果沒有,重責一百,滾出滄州去!”

    “啊!”

    吳世誠眼前一黑,幾乎昏厥。

    就他的身板,別說一百棍子,十棍子就能要了命!

    莫非說自己就要死了……死就死了,沒什麼可怕的,他努力告訴自己,想讓自己壯烈一點,最好能喊出一句十八年後,那就完美了。

    可是繃著繃著,卻繃不住了。

    他趴在地上,嚎啕痛哭。哭了好半天,他抬起頭,抹了抹眼角的淚。

    “小的願意受罰,不過懇請大人一件事。”

    “講,不過想要饒了你,那是妄想!”王良璟怒氣沖衝,“你捫心自問,若不是我帶你們回來,這時候早就死了!不奢求知恩圖報,可是你竟然忘恩負義,還能留著你嗎?”

    吳世誠拜伏地上,痛哭失聲,“大人對小的天高地厚,只是,只是小的也為難啊!我娘,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還都在大名府……三天之前,有人送信來了,我,我大妹嫁給了一個五十多的老棺材皮,我那如花似玉的姐姐啊!這輩子都完了!”

    吳世誠趴在地上,淚水流成了河。

    原來當初王良璟跟著剿殺摩尼教的時候,收編了很多青壯,他們大多數都有家人,只是扶老攜幼,沒法跟得上隊伍,大災臨頭,能活下來就是福氣,家里人也不會拖後腿。

    而且一個青壯跟著王良璟走了,王良璟還會留下一些糧食,足夠一家人吃一個月。

    大宋朝別的本事不行,可救災的能力不差,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朝廷的救災糧下來,一家人也就活了。

    吳世誠也是這麼打算的,他在滄州漸漸站穩了腳跟,就想著打聽家人的情況,如果還沒有出路,就暫時搬到滄州,也好一家人團圓。

    他發了瘋似的,向最近過來的災民打聽,求人送信給老娘,窮盡了辦法,總算得到了消息,而這個消息卻讓他悲痛欲絕。

    “大人,自從過了年,朝廷的救災糧就斷了,家裡頭人多,兩個多月之前,就斷炊了,我娘沒法子,就,就逼著大妹嫁人了……要是再不救他們,我們家就完了!”

    吳世誠哭得肝腸寸斷,王良璟也動容了。

    “你說的是真的?朝廷怎麼會不發救災糧?”

    “小的哪知道,興許是贓官給貪了,反正小的一家都餓了肚子,離死不遠了。小的不敢背叛大人,可是家人又不能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偷了鯨肉?”

    “嗯。”吳世誠老實說道:“災年吃的比錢有用,小的見大人的鯨肉不少,就,就想著……拿一點,也沒關係……小的鬼迷心竅了,求大人處置,要殺要打都行,懇請給小的家裡一條活路吧!”

    還是個孝子!

    王良璟早就不是爛好人了,他沒急著處置吳世誠,而是讓人把他帶下去。然後看了眼大廳的門口。

    “別看戲了,過來。”

    王寧安乖乖到了老爹的面前。

    “你怎麼看,吳世誠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他偷竊東西,都該嚴懲不貸,我們是帶兵的,軍規大如天,惡例一開,後果不堪設想,吳世誠絕對不能放過,不過……”

    “不過什麼?”

    “應該查清楚,是他一個人的問題,還是帶來的五百人,還有那些陸續投靠過來的災民,都有這個問題!如果這是普遍現象,為了保持軍心士氣,我們應該幫忙。”王寧安沉吟道:“家安定了,才能真心效忠,打仗也敢拼命。而且捕鯨開始之後,咱們又多了一條財路,更需要勞動力,多弄點人,不吃虧。”

    王寧安沒有料到,他的建議竟然給自己惹來要命的麻煩……此時此刻,王家父子都覺得主意不錯,經過排查,有三百多人,都擔憂家人。

    王良璟坐不住了,他調集一百人,分成十隊,親自指揮,離開滄州,去河北各地,把這些青壯的家人接過來,在滄州安家落戶。

    王寧安沒閒著,他吩咐手下人選擇空地,緊挨著土塔村,重新建一個村落,供家眷居住之用。

    一共三百多家,王寧安一口氣規劃了五百家,怎麼算都夠用了。

    吳世誠跪在了一片荒草之上,泣不成聲。

    “大人和少爺再造之恩,小的感激不盡,這條命就是大人的了。”

    王寧安鄙夷地撇撇嘴,“別說好聽的,你犯了軍規就是大錯,暫時不處理你,是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等我爹回來,查清楚再處置你。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乾活,敢偷懶,我提前讓你好看!”

    “是,小的一定好好乾! ”

    吳世誠還真不是吹牛,每天他第一個起來,最後一個睡覺。推沙土、和泥、扛木料、挖地基……什麼累幹什麼。

    肩膀壓得紅腫高大,左邊不成換右邊,右邊不成換左邊,皮一層層脫落,手上的血泡一個接著一個。

    乾瘦的身軀曬成了紫紅色,每一根肋條清清楚楚,他也像普通工人一樣,大口吃著鯨油拌飯,啃著和鹽差不多的鹹菜。

    嗓門也大了,手指也粗了,真懷疑給他毛筆,都不一定知道怎麼寫字了。

    就這樣,轉眼到了四月下旬,王良璟終於帶著人回來了。

    吳世誠像是瘋了一般,在人群之中尋找,當他終於看到了母親,還有兩個妹妹和兩個弟弟的時候,放聲大哭。

    吳母嚇了一跳,都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當她辨認出來,母子倆抱頭痛哭。

    “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大妹啊,出嫁的那天,她跳井自殺了,我把自己的閨女推進了火坑,沒有我這麼當娘的!”

    吳母把剩下幾個孩子推給了吳世誠,就要自殺,吳世誠連忙抱住老娘,好說歹說,把一家人帶到了一處新房的前面。

    吳世誠咧著嘴,沙啞道:“娘,你們看看,這就是兒子給你們建的房舍,你們往後就不用擔心了。”

    說完,吳世誠如釋重負,該去大人那裡領罪了,不管死活都認了!

    迎著太陽,他露出了傻瓜似的笑容。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8 12:19
第122章坑與被坑

    吳世誠沒有挨打,不是王良璟饒了他,而是王良璟實在是沒有功夫管他。

    不但王良璟沒有時間,就連王寧安都抽不出空,他騎著馬,一溜煙儿殺到了六藝學堂。在學堂外面,正好看到了王朝和馬漢。

    王寧安黑著臉走過去,“姓包的哪去了?”

    馬漢哭笑不得,“二郎,咱們是朋友,好歹對我們家大人客氣點。”

    “呸,還有臉說朋友,問問包黑子,有他這麼當朋友的嗎?”

    王寧安說完,一甩袖子,直奔歐陽修的書房。

    此時歐陽修、梅堯臣、余靖幾個都在,包拯坐在了他們的對面,這位本來就臉黑,也好,即便是害臊都看不出來。

    歐陽修臉色陰沉,“我說希仁,到底是怎麼回事,救災的糧怎麼能斷了?這才四月份,離著秋收還遠著呢,青黃不接,想讓老百姓餓死啊?”

    包拯垂著頭,“老大人,都是下官無能,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東挪西湊,勉強維持到四月中旬,河北其他的各州府,四月初就斷糧了。”

    見歐陽修變色,其他幾個喘息加重,包拯急忙站起。

    “幾位先生,不是下官表功,也無意推諉卸責,要我說,這一次,從上到下,有太多的官員有罪,下官難辭其咎!”

    包拯痛心疾首,“想我大宋,仁愛親民,冠絕歷代,除了常備之常平倉、義倉、社倉之外,又加設惠民倉、豐儲倉、廣惠倉,為的就是在災年救濟百姓,不至餓殍遍地,白骨盈野。奈何這一次黃河決口,河北各州城府縣,遭災百姓多達百萬之巨,縱使朝廷有心救濟,也是力有未逮。”

    幾位老先生里面,梅堯臣官職最低,經驗也最少,他好奇道:“包大人,往年發生災情,朝廷都會徵召廂軍,這一次招了嗎?”

    此話一出,包拯的臉更苦了。

    “麻煩就出在這個上了!”

    “怎麼講,難道是怕刺字,沒人願意投軍?”梅堯臣好奇道。

    “百姓當然願意投軍,災年能吃口飽飯就不錯了,還在乎什麼刺字不刺字的。”

    “那,為何會出麻煩?”

    包拯搖搖頭,“災民太多了,招了兵,修六塔河,又招了工,青壯都被調走了,卻還剩下幾十萬的老弱婦孺,讓地方衙門,如何處置!”

    聽到這裡,歐陽修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沒錯,大宋朝的救災體系的確完備,可是幾百萬人遭災,上百萬流民,壓力還是空前的。

    按照以往的法子,招了七八萬廂軍,又招了二十幾萬民夫,去修六塔河,結果還剩下了六七十萬人。

    投軍、做工的都是青壯,都是掙錢的主力,剩下的人幾乎沒什麼用處,卻還要消耗驚人糧食,地方衙門的存糧不夠了,朝廷的糧食調不過來,這些人忍飢挨餓,每天都有餓死的。

    有一句話,包拯沒有說出來,大傢伙的心裡全都有數。

    青壯走了,剩下的老弱婦孺沒本事造反,官吏們都琢磨著,反正不給他們糧食,也不會出什麼問題,誰見過老弱婦孺造反了?把這些人餓死了,反而少了負擔……因此各地的衙門,好一些的弄個粥廠虛應故事,心狠的干脆視而不見。

    有人要問,往常也會發生災害,難道也這麼不管老百姓死活嗎?

    其實以往的災害規模小,最多二三十萬的流民,招收幾萬人馬,加上家眷,就差不多一半了。

    剩下的分散到各地,去給地主當佃農,也就解決了,餓不死多少人。

    可這一次的人太多了,大到以往的辦法都失效了。有些地方的佃戶擔心流民會搶租他們的田地,紛紛結社自保,甚至發生械鬥衝突,死了不少人。

    災民和地方發生衝突,官吏當然站在自己人這一邊,無依無靠的災民處境非常艱難。

    包拯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兒,放在以前,他肯定上書彈劾夏悚,彈劾其他不顧百姓生死的官吏

    可是自從崔家的案子之後,包拯也變了,變得更加著眼全局。

    朝廷財政艱難,要安頓百姓,要修六塔河,還要防備大遼,方方面面算下來,開支巨大,拿不出足夠的錢糧。

    就好像一家人,糧食不夠吃了,能餓著誰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碰哪邊都疼!

    “下官無奈,只能做個小人,或許有人能想出兩全之策,上解君憂,下救黎民……”包拯躬身說著,突然外面傳來爆喝。

    “我沒招!”

    王寧安氣呼呼衝進來,他在外面聽了一會兒,恨不得把包黑子給撕成碎片。

    “包大人,我爹派人去接部曲的家屬,你怎麼好煽動那麼多人湧到滄州?你想害死他們嗎?”

    面對王寧安的咆哮,包拯顯得很淡定,“朝廷拿不出糧食,他們本就是死人,到了滄州,或許可以生。”

    “扯淡。”王寧安怒氣沖衝,“我說包大人,你想過沒有,眼下有一兩萬人過來,就算真的安頓成了,其他人呢?我們一家有多大的力量?如果七八十萬人都湧入滄州,那時候怎麼辦?”

    包拯啞火了,十分難看,可轉而大笑,“王二郎,這麼說,一兩萬人你是能安置了?”

    遭了,被老倌兒算計了。

    王寧安剛想反駁,歐陽修開口了。

    “二郎,六藝學堂,講的是經世致用,你要是有韜略,能夠救濟百姓,就該拿出來,幾十萬的生靈啊,蒼生何辜?”

    老先生滿腔悲憤,在場幾個人都盯著他,一副你敢拒絕,我們就揍你的架勢。

    王寧安干笑了兩聲,他弄清了情況,當然同情那些百姓,可是要想救這麼多人,絕不是輕鬆的事情,不但要救人,還要防著明槍暗箭,難啊!

    “醉翁,包大人,還有諸公,要說安置百姓,我或許有些主意,只是……”

    “只是什麼?”

    “此事牽連這麼大,我擔心上面會掣肘。”王寧安思索著道: “這一次救災和河工,都是夏相公主持,出了問題,不亞於打了夏相公的臉,他會怎麼幹,醉翁比我清楚。”

    廢話,歐陽修當然清楚,夏悚那個老東西多壞啊,歐陽修和外甥女之間的事情,就是夏悚捏造出來,到處散播,弄得歐陽修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歐陽默然不語,余靖突然開口了。

    “夏悚誤國,又救災不利,大不了上書彈劾,先把老賊搬倒了!”

    “不可!”包拯連忙擺手,“武溪公,朝廷的難顯而易見,下官並非替夏相公說話,而是此時彈劾,很多人都會以為是藉著救災掀起黨爭,到時候朝廷紛亂,救災就更無從談起,這幾十萬的老弱婦孺,只怕連半數都活不下來。”

    聽完包拯的話,王寧安真的很驚訝,這位急先鋒什麼時候學會老誠謀國了,真是稀罕啊!

    老包許是感到了王寧安詫異的目光,乾笑了兩聲。

    “二郎,做事總要三思,這也是你教會我的,不如這一次你再教本官些救災的本事。”為了災民,老包都低頭賠笑臉了,可把王寧安擠兌到了牆角,不管是不行了。

    思量一會兒,王寧安悶聲道:“我最多有辦法解決10萬人的生計,不過……必須徐徐圖之,而且必須要朝廷全力配合。”

    王寧安不是說假話的人,幾位老先生都陷入了沉思,不讓朝廷掣肘,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還要避免黨爭,那就難上加難。

    王寧安不說話,你們給我出難題,我也不能客氣了,反正不把亂七八糟的事情擺平,老子才不給你們火中取栗呢!

    這就是個坑與被坑,簡稱互坑的故事。

    過了許久,歐陽修微微一笑,“黨爭是避不開了,不過老夫卻有辦法叫黨爭無法干擾救災,王二郎,你意下如何啊?”

    王寧安無所謂地聳聳肩,“拭目以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8 21:25
第123章流民圖

    從學堂出來,一陣冷風,王寧安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從骨子裡湧起一絲寒意。

    歐陽修的承諾的他並不相信,事實上,當得知有幾十萬災民沒有著落的時候,王寧安就知道,一場滔天巨浪已經來了。

    哪怕包拯、歐陽修等人不想折騰,大名府的賈相公會袖手旁觀嗎?那個不要臉的老貨一直垂涎樞密使的位置,不趁此機會扳倒夏竦,簡直侮辱他的智商!

    而且王寧安覺得是賈昌朝在背後推波助瀾,才弄得災民這麼艱難。

    反正不管怎麼說,百姓最無辜,能爭一分是一分,能多救一個人是一個人,畢竟河北也是王家的根本,為了公,為了私,都不能袖手旁觀。

    ……

    鄰近五月,汴京的天氣熱得早,熱得邪,足足有一個月沒有下雨,田地都乾渴開裂,老百姓抬著龍王爺,赤腳奔走,到處哀求降雨,好不可憐。

    只是民間如何,卻影響不到當朝的諸位相公,從早朝下來,韓琦就請富弼到府中一敘,上品龍鳳團茶,井水中拔得冰涼的西瓜,紅的瓤,黑的籽,煞是好看。

    富弼優雅地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贛叟兄,你叫我過來,不會是品茶吃西瓜吧?”

    韓琦摸了摸嘴巴,乾笑道:“彥國兄,咱們不玩虛的,你聽說了吧,昨天陳執中的家裡失火了,足足燒了三間房子。”

    “哦?”富弼一愣,“怎麼沒聽說啊?今天上朝,陳相談笑風生,不像剛遭了火災。”

    韓琦哈哈大笑,“彥國兄果然是君子,陳執中他哪有臉宣揚,不過很快就盡人皆知了。對了,彥國兄,你可知起火的原因?”

    富弼搖搖頭。

    “是拜醮敬天!”韓琦冷冷笑道:“堂堂首相,面對天災人禍,拿不出半點主意,居然在家中設神壇,請了一大幫的道士和尚,念經祈福,結果竟然走水,把自己家給燒了,你讓他怎麼舔著老臉和外人說!”

    富弼一驚,韓琦不會說假話,誠如此,陳執中屍位素餐,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他猛然驚醒,韓琦把自己叫過來,不會是準備把陳執中乾掉吧?

    韓琦見老朋友滿臉駭然,他更加得意,幽幽說道:“彥國兄,我還告訴你一件事,負責督修六塔河的鄭驤和李中師,為了趕工程進度,居然累死了上千民夫,他們擔心事情敗露,居然把死屍堆在了山谷之中,不讓外人知道。草菅人命,當真是無法無天!”

    富弼更驚訝了,鄭驤原來是河北東路的轉運使,因為王則起義,他把罪責推給賈昌朝,結果賈相公安然渡劫,鄭驤反倒被貶官,本來是要把他趕到兩廣的,夏竦出面保舉,讓鄭驤戴罪立功,和李中師一起督修六塔河,引黃河回歸故道。

    鄭驤是夏竦的人,李中師是陳執中保舉的。

    人都說韓琦大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居然同時打東西兩府相公的主意,富弼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

    就在這兩位相公思索著怎麼發難的時候,他們的“豬隊友”歐陽修居然先出手了。

    四月末,一份來自滄州的紮子通過銀台司,送到了趙禎的面前。

    銀台司是個很特殊的衙門,本來應該屬於門下省,可編制上又屬於樞密院……有點兩邊都不好管的味道,正因為如此,通過銀台司上奏,能避開東西二府,直達天聽。

    歐陽修的紮子厚厚一摞,詳細敘述了六藝學堂的情況,趙禎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對陳琳讚道:“醉翁不辭勞苦,為國育才,真應該厚賞。寡人想把他調回京城,接掌翰林院,以正士風,作為天下讀書人的表率。”

    陳琳老臉笑得很燦爛,“聖人燭照萬里,任用賢才,自然是不錯的。只是六藝學堂剛剛起步不久,老奴怕醉翁樂不思蜀,不願意回京啊。”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你不能說皇帝錯了,只有把責任推給醉翁。

    趙禎愣了一下,搖頭笑了笑,自己是操之過急了。

    他耐心翻著,到了最後,突然有一卷宣紙落了出來,趙禎好奇展開,居然是一幅畫,上面赫然寫著“民生多艱”四個字,在一旁還有幾行小字,記述作畫緣由……河北各地學子云集六藝,紛紛言說民生艱難,歐陽修自滄州,至大名府,目睹慘狀,心中駭然,故不敢隱瞞,上達天聽……

    趙禎倒吸口氣,把目光落在了畫面上,突然之間他覺得雙眼刺痛,不自覺湊近畫面,仔細看著……衣衫襤褸,拄著拐杖,背著竹簍的百姓,手捧破碗,哀求過路的客商,只是沒有人會給他們東西,因為一旦給了一個,其他人都會撲上來。

    只有那些人販子才會得意洋洋,笑嘻嘻地在人群之中穿梭,當他們看中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會出錢購買,一小袋麵粉,就能換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送別女兒的母親,抱著病兒的老父,跪地哭泣的孩子……每一幕都戳痛了趙禎的心,這位仁慈的帝王止不住流下了淚水。

    “陳伴伴,這,這就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嗎?”

    陳琳揉了揉老邁的花眼,他看到這幅圖,知道事情大條了……

    “官家,老奴不敢隱瞞,雖然聖天子勵精圖治,但總有天災人禍,自古皆然,官家不用太過傷心,下旨讓地方官好好安撫就是了。”

    趙禎眼睛死死盯著畫面,搖搖頭。

    “不對,醉翁說是從滄州至大名府,所見情況,今年河北沒有大災上報,只有……只有去歲黃河決口!”

    趙禎突然變得聲色俱厲,“莫非說去年的災,到了今年,百姓還沒有安頓好?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皇帝怒了,對自己的大臣信賴有加,給他們最高的俸祿,每到年節,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但是他們就這麼回報自己嗎?

    趙禎立刻下旨,沒有多大一會兒,兩府的相公悉數被叫了過來。

    罕見的,趙禎沒有和顏悅色,在鞠躬行禮之後,趙禎讓陳琳把圖送到了陳執中的面前。

    “看看吧。”

    只有不咸不淡的三個字,陳執中心就一沉,接過來才看了幾眼,渾身顫抖起來。

    “老臣無能。懇請陛下責罰。”陳執中倒也光棍,直接認了。

    誰知趙禎卻不那麼好糊弄了,“若是責罰,就能救百姓於水火,哪怕罰朕也無有不可!”言下之意,別說那麼屁話,給朕來點有用的。

    陳執中心煩意亂,唯有偷眼看夏竦,心說你老倌兒該站出來了吧,不能光讓我頂著,你才是正主!

    夏竦雖然無奈,可是自從黃河決口,他就猜到了會有今天,因此也不太焦急。

    “陛下,黃河決堤,災情非比尋常,地方衙門盡力而為,仍力有未逮,不過……很快就能改善。”

    “夏相公有辦法了?”趙禎好奇道。

    “回禀陛下,六塔河已經完成大半,今年之內,就能合攏,到時候黃河恢復故道,青壯勞力可以重回家園,流離失所的百姓也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原來如此。”趙禎若有所思,“夏愛卿,人命關天,你可不能等閒視之啊!”

    夏竦連忙點頭,諾諾答應,心裡卻鬆口氣,可有人不想他輕易過關。

    韓琦突然站了出來,“夏相公所言極是,可是這麼多百姓,且老弱婦孺居多,他們能撐到年末嗎?朝廷能棄之不顧嗎!草菅人命,可是會遭天譴的!”

    夏竦臉色一變,“韓相公,你想如何?”

    “民為重,社稷次之。災情之重非比尋常,以往的辦法不夠,如今朝廷府庫空虛,距離夏糧還有兩個月的功夫。為了讓百姓渡過難關,應當派遣熟悉河北災情,又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地方,籌措糧食,撫卹百姓。”

    趙禎欣然點頭,“韓愛卿,你以為何人能擔此重任?”

    韓琦正色道:“臣保舉夏相公,他首倡六塔河,且曾經判大名府事,經驗豐富,德望非常,是最好的人選。”

    熱情洋溢的話語,不知不覺間,就把夏竦推到了懸崖邊,跳不跳不由他了。

    厲害了,韓相公!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00:20
第124章大家都愛吃龍肉

    玩了一輩子陰謀的夏相公,被一個後輩給陰了,而且還是很徹底,很乾脆那種。

    其實他早該有所察覺的,上一次王則的叛亂就告訴所有人,昔日的慶曆君子已經消失了,解除了道德原則的約束,又不比他笨,憑什麼韓琦和富弼會被他吃得死死的,人家也會照方抓藥的。

    只是夏竦想不到,就連大砲筒子歐陽修都轉性了,沒彈劾不說,甚至連救災不利都不提,光說民生艱難,弄了一個流民圖上去,正好戳中了趙禎的弱點,很自然就遷怒到夏竦。韓琦再順勢推了一把,他不出京都不成了。

    夏相公精明了一輩子,也知道這是個火坑,奈何之前六塔河他跳到了最前面,此時出了事情,不得不頂上去……

    好在趙禎也夠意思,不但讓他繼續當著樞密使的職位,還加封鄭國公,負責修河並賑濟災民事宜。

    夏相公帶著吃沉甸甸的擔子,頗為忐忑地離開了京城。

    ……

    “不錯嘛,醉翁手段高明。”王寧安不無驚訝道:“把夏竦弄出京城,讓他負責賑災事宜,夏相公總不能給自己找麻煩下絆子,這招高明!”

    “難得,二郎竟然能看得起老夫。”歐陽修抓著鬍子,笑瞇瞇道:“老夫還以為你一直目空一切呢!”

    “哪有,我可是很敬重你老的,只是夏相公總攬救災事宜,我做出什麼成績,都要分給夏相公一半,醉翁能甘心嗎?”

    歐陽修哼了一聲,老臉沉下來。

    “王二郎,你還是小覷老夫!幾十萬的災民生死一線,難道老夫還不能放下一點個人恩怨嗎?只要能救下百姓,讓夏竦囂張些日子又何妨?”歐陽修狠狠瞪了王寧安一眼,兇巴巴道:“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老夫子甩袖子離開,只剩下王寧安摸了摸鼻子。

    是該看自己的了!

    沉思許久,終於有了腹案。

    先把國舅爺曹佾找了過來,曹佾一見面就擺手,“王二郎,咱們是朋友不假,但是我們家可不是我能說了算,你想管我借糧食,實在是愛莫能助。”

    王寧安這個氣,就你這德行,還想修成八仙呢,做夢去吧!

    “我不管你借糧,就問你一件事,怎麼能把一件普通的東西,賣得值錢了?”

    曹佾長出口氣,撓了撓頭,陪笑道:“這個不難,不過要看什麼東西?如果要是個姑娘……”曹佾向四周看看,湊到王寧安的耳邊,鬼兮兮道:“就讓她陪著醉翁些日子,然後再讓醉翁給她寫幾首詞,立刻身價百倍,多少人捧著金子,想要嚐一嘗滋味。”

    曹國舅眉飛色舞,神采飛揚,還想往下講,王寧安臉都黑了,他只好閉上嘴巴。

    “我是說正事,咱們也不兜圈子,我手上能拿來救人的只剩下鯨肉了,你就幫我想想,怎麼能換到更多的錢吧!”

    王寧安的財路是不少,可是烈酒走私不能拿到檯面上,白砂糖又要等到七八月份收穫之後,才能榨糖,現在只是一張畫餅,沒法充飢。

    算來算去,最快的就是捕鯨了。

    事實上他敢說安頓十萬百姓,也是捕鯨帶來的底氣。

    “這個啊……”曹佾想了半天,沉吟道:“恐怕只有找我姐夫了。”

    ……

    把夏悚派了出去,趙禎的心依舊不安寧,救濟災民不是派個大臣就行了,必須有糧食,可是糧食從哪裡來?

    去年各地歉收,河北遭了水災,府庫的存糧都消耗光了,東南的夏糧要等到七八月份才能送到京城,怎麼算都有幾個月的缺口,趙禎愁得吃不下飯。

    “陳伴伴,從今天開始,寡人一餐減到四個菜吧,不要葷腥,想到百姓受難,朕也吃不下去。”

    別的皇帝這麼說,只怕九成九是假的,可是趙禎卻不是開玩笑。

    陳琳都快哭了,“官家,御膳是有規矩的,奴婢們哪能讓聖人受委屈啊!”

    “什麼委屈,幾十萬的災民,從去歲到今年,都沒吃過飽飯,賣兒賣女,何等淒涼!朕躬德薄,愧對蒼生啊!”

    陳琳拗不過趙禎,只好點頭。

    到了晚膳的時候,趙禎卻是一愣,說好了四個菜,怎麼多出了一個?

    “陳伴伴,莫非朕說話也不管用了?”

    趙禎放下了碗筷,臉迅速沉下來。

    陳琳慌忙說道:“聖人節衣縮食,是為了天下蒼生,老奴豈能不知。這一道菜是國舅爺特別吩咐的,也是為了蒼生,老奴斗膽給上來了。”

    “曹佾?他懂得什麼!”趙禎語氣不善,他的小舅子不少,成材的卻沒有,曹佾也是個紈絝子弟,他能幹什麼好事情?

    “不對勁,曹佾現在滄州,莫非……這是王二郎那小子搞的鬼?”

    陳琳笑道:“什麼都瞞不過聖人法眼,前些日子王家派人出去,聽說捕了兩頭好大的鯨魚回來,這就是鯨肉。”

    “哦?”

    趙禎什麼都吃過,卻沒有嚐過鯨肉,夾了一筷子,放在嘴裡。

    肉質很粗,還有淡淡的臭味,難怪要重油重鹽,多半就為了掩蓋腥臭氣,趙禎不喜歡,勉強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很好奇,王寧安送這玩意來幹什麼,不會只是嚐嚐鮮吧?

    “說吧,王家小子又搞得什麼把戲?”

    陳琳連忙笑道:“啟禀聖人,眼下河北災民眾多,醉翁也上了流民圖,王寧安他想為君解憂。正好他們家捕捉到了鯨魚,直接把鯨肉分給百姓,固然能救活一些人,只是他覺得有些糟蹋東西,故此和國舅爺商量之後,就送給了聖人。”

    趙禎揉了揉額頭,“他倒是一片好心,可是朕也拿不出糧食和他換鯨肉啊!再說了,朕要是有糧食,不就直接發下去了,還用得著他!”

    “官家,王二郎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

    “他是想讓官家幫他把鯨肉賣出去,朝廷沒糧,那些大戶還沒糧嗎!”陳琳道:“朝廷不能逼著他們出糧,卻可以拿鯨肉去換,聖人不會忘了瑤池瓊漿吧!”

    趙禎終於露出了笑容,過去的一年,瑤池瓊漿給宮裡弄來了差不多一百萬貫的紅利,不光是趙禎日子過得舒坦了,就連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挺直了腰桿。

    沒有這份香火情,陳琳是何許人,怎麼會不顧一切給王寧安說好話!

    “王二郎是個會做生意的人,為了災民,朕也要幫他一把!”趙禎想了想讓陳琳把鯨肉包好,在京的高官,宗室,將門,家家戶戶都送了一份過去。

    趙禎也是個糊塗人,他不愛吃鯨肉,那些高官將門,文武公卿,平時過的日子比皇帝還奢侈,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鯨肉哪能打動他們。

    有些人出於好奇,嚐了一點,就扔到了一邊,敬謝不敏。

    好在趙宋的皇帝不像野豬皮的子孫,賜點什麼,都要當祖宗供起來,這些豪門嘗試之後,就把剩下的鯨肉賜給了下人,甚至有些流到了市面上。

    豪門高官看不起的東西,卻瞬間點燃了民間的熱情。

    汴京的百姓見多識廣,就有人告訴大家鯨魚好大的個頭,有幾丈長,比船還要大。

    嚯!

    那不就是海龍王嗎?

    也不知道是誰先發明的,大家都管這種肉叫“海龍肉”,後來乾脆叫成了“龍肉”,越說越玄,有人說吃了龍肉能強身健體,百病不侵,有人說吃了龍肉,能枯木逢春,延年益壽,還有人說,龍肉能助人懷孕,吃了龍肉就能懷龍種……呸呸呸,這麼說的那位已經被打死了。

    甚至有和尚道士也跟著湊熱鬧,說什麼吃龍肉能白日飛升,登臨仙界……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

    據說有個老翁得了一個秘方,龍肉燉山藥,連著吃了三天,紅光滿面,腰腿強健,走了十里路,都不用休息。

    終於有了實例,大傢伙更瘋狂了,哪怕有人提醒他們,誰連著吃幾天肉,臉色都會好的,別說龍肉,牛肉豬肉都一樣——只是這種理智的聲音根本沒人聽,大家都相信龍肉有著神奇的魔力,恨不能立刻嘗試功效。

    鯨肉的價錢一日三變,跟坐了直升機似的,甚至有人出錢百貫,只為了嚐一口龍肉的滋味而不得。估計這位肯定和老趙家有仇,他吃的不是龍肉,而是趙宋皇帝的肉呢!

    都說牆裡開花牆外香,鯨肉沒有在上層流傳,反倒得到了普通百姓的熱捧,真是始料不及。

    皇城司每天都有呈報送到宮裡,當陳琳得知京城掀起龍肉熱之後,嚇出來一身冷汗,乖乖,該不是有人想要吃皇帝吧!

    等到他弄清楚了怎麼回事,氣得鼻子都歪了。無可奈何,只能找趙禎請罪。

    “老奴懇請聖人責罰。”

    趙禎不解其意,“陳伴伴,又出什麼事了?”

    “是,是鯨肉的事。”

    趙禎把手裡的書卷放下,怒道:“莫非是那些朝臣將門都不願意買鯨肉?哼,平時一個個說的好聽,真到用他們的時候,全都躲得遠遠的,連點錢都捨不得出?”

    陳琳這個汗啊,皇帝又誤會了,連忙把事情說了一遍,鯨肉不是沒人要,而是太受歡迎了。趙禎聽完之後,哭笑不得。

    陳琳再次請罪,“聖人,百姓們口口聲聲吃龍肉,誰不知道,官家才是真龍天子,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啊!老奴這就讓人去徹查,不許胡言亂語。”

    “行了!”

    趙禎一擺手,反倒先笑起來,“百姓們一說,怎麼能當真!就算真的又如何,捨了朕的一身肉,能救活無數子民百姓,朕也是願意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23:35
第125章龍弦琴和龍涎香

    “你又發財了。”

    曹佾真的好想把王寧安撕成八塊兒,仔細研究,這小子是不是有特殊的本事,怎麼什麼玩意到了他的手裡,就能變成金山銀山呢!

    汴京剛剛傳來了消息,說是鯨肉被炒上了天,對了,已經不叫鯨肉了,是龍肉,龍肉!

    “我就不信,龍肉能這麼難吃!”曹佾氣哼哼道。

    王寧安看過了曹家的信,也是大驚失色。

    “乖乖,陛下夠大方的,老百姓要吃他的肉,怎麼不管管!”

    曹佾白了王寧安一眼,“你以為我姐夫那麼狠啊!他可是最仁慈的皇帝。記得十年之前,蜀地有個書生,他建議地方官燒斷劍閣,自己做土皇帝,地方官把書生送到了京城,要按照謀反大罪處置,我姐夫卻說一時牢騷,還給了書生一個司戶參軍呢!怎麼樣,我姐夫人不錯吧?”曹佾不無得意說道,把他的姐夫誇成了一朵花。

    王寧安當然知道趙禎仁慈之名,只是身為帝王,光是仁慈就夠嗎?拿不出魄力振衰起弊,甚至連身邊的人都管不住,光知道塞胡蘿蔔,卻沒有大棒子跟在後面,是做不好皇帝的……

    在心中稍微感嘆一下,王寧安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

    鯨肉能賣上價錢,救災的這步棋就活了。

    “國舅爺,又要辛苦了,三萬斤鯨,呃不,是龍肉,送到京里吧!賺了錢咱們對半分,不過我的一半要換成糧食,一個月之內,給我送來。”

    曹佾猶豫了,“我說二郎,三萬斤是不是太多了?物以稀為貴,聽說有人出千貫,只為了嚐一口龍肉,你不是挺會做生意的,怎麼不撈一把肥的?”

    “呸!”

    王寧安毫不客氣啐了一口,“我是做長線生意,不是一錘子買賣。往後還要捕鯨,這一把玩狠了,把人心傷了,以後怎麼賣鯨肉?再說了,你不是口口聲聲誇獎你姐夫,怎麼?為了一點錢,人家吃你姐夫的肉,你也不在乎了?”

    “那,那不是我姐夫願意嗎?”曹佾爭辯道。

    “願意那也是你姐夫的事!身為臣子,我們該時刻維護天子聖譽,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你也就是有個好姐姐!不然被人家陰死了!”

    曹國舅被罵了,可是一點氣都生不起來。

    還真別說,王寧安這小子什麼時候腦袋都這麼靈光,一點不糊塗!曹佾似乎記得,那個書生沒怎麼樣,可是那個被鼓動的官吏沒半年就給調到了海南,死在了煙瘴之地……

    曹佾打了個冷顫,趕快調集馬車,裝上醃製的鯨肉。還有三個箱子,裝的是鮮肉,用冰塊鎮著,好在一路上世家大族不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冰窖,也不用擔心臭了。

    送走了曹佾,王寧安又思索起來。之前他做生意,都是老老實實,掙的是辛苦錢。雖然看起來不多,但是每一個銅子都踏踏實實,而且還帶動了就業,聚攏起好大的一股勢力。

    發展到了現在,大可以不用這麼實打實的,玩點錦上添花也不錯。

    一個鯨肉,被誤傳成龍肉,就能身價倍增,幹嘛不繼續深挖,看看究竟能從一頭鯨身上榨出多少利潤來!

    王寧安跑出來,迎面正好撞見蘇軾,也不客氣,直接抓著蘇軾就往碼頭去。

    “王先生,我還要上馬術課,你把我帶走了,會扣學分的。”

    “扣多少我給你補上。”王寧安沒好氣道:“只要你能幫上忙,我給你雙倍學分,幫不上,我就給你不及格。”

    面對著威脅,大蘇毫不在乎,反而眯縫起眼睛,得意非常。

    看來王先生都知道了,自己非比尋常,就讓先生看看我的本事吧!

    王寧安一口氣跑到了碼頭,鯨魚已經處置完畢,只剩下碩大的骸骨沒來得及處理,離著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臭氣。

    原本王寧安是想把骨頭碾碎,丟到田里當肥料,可是聽到有人把鯨肉當成龍肉之後,王寧安就改變了心思。

    “考考你,骨頭能幹什麼用?”

    “熬湯!”大蘇想也不想回答,得到的是嚇死人的目光!

    “你要是這點智慧,就別想從學堂畢業!”

    王寧安發飆了,蘇軾終於老實了,他低頭想了想。

    “骨頭能做手串、念珠,這麼大的骨頭,還能雕刻,不過我不會,需要請專業的師傅。對了,還能做劍鞘,刀鞘,其實弄一大塊骨頭,擺在家裡,也挺威風的。”

    蘇軾嬉皮笑臉,得意地挺著胸膛,“怎麼樣,我腦袋還挺靈吧?”

    “一般,都不像是能賣大價錢的東西。”

    王寧安搖了搖頭,背著手,往前走了幾步,正好看到三伯,他指揮著人晾曬長鬚鯨的須板,這是要製作弓弦!

    弓弦……王寧安突然眼前一亮,哪知道背後有人先驚呼起來。

    “琴,琴弦啊!”

    蘇軾衝到了須板的前面,抓起來仔細衡量著長度,喜滋滋笑道:“王先生,這個正好能做琴弦,鯨須的,送我一個怎麼樣?”

    “不怎麼樣!”王寧安一把奪過來,“告訴你啊,這不是鯨須,是龍弦,我們要做的是龍弦琴!”

    接下來的幾天,王寧安在碼頭和書院之間來回跑,把晏殊和歐陽修都找來,又請了好幾個工匠,用了十天的功夫,造出了一張琴。

    沒錯,就是瑤琴!

    王寧安總算記起來,上輩子他看過介紹,幾乎所有名貴的大提琴和小提琴,弓毛用的都是鯨須,音色純正,絕非其他材料可比。

    既然能用在提琴上面,瑤琴也應該沒有問題。

    經過緊張的趕工,按照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製成了一張精緻無比的瑤琴。

    晏殊精通音律,琴做好了,他沐浴焚香,跪在案邊,平心靜氣,輕輕撫動,芸透九霄,音穿山岳,音色之美,樂曲之妙,就連王寧安這個五音不全的白痴都入迷了,更別說歐陽修,是如醉如痴。

    半晌晏殊聽了下來,王寧安感嘆笑道:“我總算是領教了繞樑三日,餘音不絕啊!”晏殊點了點頭,“琴弦果然非比尋常,這張琴我要了,說吧,多少錢都行。”

    晏相公有這個底氣,他為官幾十年,家底兒豐厚,哪怕是金子做的一張琴,也買得起。

    說實話,王寧安差點動心了,能很宰晏殊一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錯過了絕對遺憾終身。

    只是王寧安有更大的圖謀,對不起了,晏相公,這琴不是給你準備的。

    王寧安請工匠用紫檀木做了一個盒子,裝著龍弦琴,又用綠松石的盒子裝了一個小瓷瓶,在盒子上面,還有一隻振翅飛翔的金鳳,栩栩如生。

    兩樣東西,打包送到了汴京。

    ……

    “這個王二郎,不好好想著正經事,專門給朕送東西,難不成他想賄賂朕?”

    趙禎說到這裡,自己都笑了,王家立的功夠多了,倒是自己賞賜太少,升官太慢,真是有些愧對功臣。

    趙禎想著,掀開了盒子,一張瑤琴,赫然出現在面前。趙禎善於書法,音律倒是不怎麼樣,絲毫沒看出這張琴的特殊之處,打算讓人收起來,扔到倉庫。

    “父皇。”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長公主一陣香風飄來。

    趙禎的兒女不少,可幾乎全都早夭,唯獨長公主趙暚活到了成年,十六七歲的女孩,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也只有她敢肆無忌憚地跑到父皇的寢宮,長公主一眼看到了瑤琴。

    忍不住湊上去,隨手一彈。

    帶著金石之音,驟然響起,趙禎不由得精神一震。

    長公主趙暚更是大喜過望,“父皇,真是一張好琴,送給女兒吧!”

    說完,也不顧趙禎同不同意,這位長公主抱著瑤琴,喜滋滋跑掉了。

    很快,京城又傳開了消息,皇帝陛下得到了兩件寶貝,一件是用龍骨龍筋製成的瑤琴,一件是用龍涎做成的香水。

    長公主每日彈奏龍弦琴,音色絕美,就連皇宮中的鳥兒都流連忘返,圍繞著公主的院落,隨著樂曲起舞,翩翩如仙境,久久不散。

    至於龍涎香則是落到了曹皇后的手裡,只要在手腕處點一些,香氣經久不散,能讓人青春常駐,容光煥發,據說得到了龍涎香之後,趙禎幾乎每天都到皇后的寢宮,夫妻之間,宛如剛成親的那一會兒,親密無間。

    宮裡從來沒有秘密可言,立刻無數人對龍弦琴和龍涎香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不曹家還賣龍肉呢,他們準知道消息,很多人一去打聽,曹家也十分大方,告訴他們,東西還有,不過要去滄州購買,而且滄州那邊說了,拿錢買,一百萬貫也不給,如果拿糧食換,不用多,三萬石糧一張琴,一千石糧一瓶龍涎香。

    誰有想法,趕快拿著糧食去換!

    ……

    “你小子越來越過分了,竟敢拿著陛下的聖譽做生意?”歐陽修怒沖沖道。

    “拿陛下也就算了,連長公主和皇后都不放過,你真是喪心病狂,無可救藥!”這是余靖的評價。

    至於晏殊和梅堯臣,只是搖頭嘆息,痛心疾首。

    王寧安根本懶得搭理這幾個老貨,裝什麼忠臣啊,做琴的時候,你們都出主意來的,那時候怎麼不說?

    王寧安淡淡笑道:“幾位前輩,小子剛剛賣了兩張琴,二十瓶龍涎香,再加上曹家幫忙賣的鯨肉,換來的糧不算多,只有區區十萬石,真是慚愧啊!”

    他嘴上說著,臉上卻得意洋洋。

    歐陽修顧不上吐槽,興奮一拍大腿,驚呼道:“二十萬百姓,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23:37
第126章王老師的禮物

    歐陽修真是想不到,在他看來,無比艱難的事情,竟然會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匪夷所思,好像在夢中一樣!

    可事實就是如此。

    幾個人掰著手指頭算,六七月份夏糧收穫,完糧納稅,最快的一批稅糧八月底就能運到災區,算起來,只要維持三個月左右,就能安然渡過。

    十萬石糧食,每人五斗,如果省吃儉用,絕對夠三個月的。

    一共八十萬不到的難民,難道說再賣六張琴,六十瓶香水,就解決了?

    “做夢去吧!”

    王寧安打斷了幾個人的痴心妄想,曹佾有句話是對的,物以稀為貴,信不信,要是再賣琴和香水,保證沒有這個價錢,而且也不會費老大的勁兒,運糧食過來。

    最最關鍵的是這倆玩意都是藉著趙禎的名頭炒作,打著救災的名頭,這叫事急從權,以皇帝的仁慈,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靠著發大財,你這就叫弄君!

    趙禎不在乎,下面人還不窺視君王喜怒,隨便下點黑手,就夠王寧安喝一壺的。

    “我已經上書陛下,鯨須作為戰略物資,以後專供軍用,不許拿來造琴,也就是說,世上只有三張龍弦琴,其中獻給陛下的一張,有金龍白玉裝飾,獨一無二,至於龍涎香,我準備專供皇后娘娘使用,誰還想得到,只有求皇后娘娘賞賜,包括我們王家人在內,都不准使用龍涎香!”

    此番表態,不管是晏殊還是歐陽修,甚至余靖都驚掉了下巴。

    龍涎香和龍弦琴,多大的暴利!

    王寧安說放棄就放棄,一點不拖泥帶水,這個魄力就讓人驚嘆!再稍微想想,大家都是政治智慧十足的人,當然看出了王寧安的深意。

    什麼東西最貴重,當然是獨一無二的。

    王家捕鯨,別人未必不會跟上,弄幾根鯨須不難,造出龍弦琴也不難!一旦遍地都是,送給皇帝的價值大打折扣,搞不好會引起不滿。

    可王寧安多壞啊,他打著保護軍用物資的藉口,限制了龍弦琴製造。

    哪怕以後有人造出了琴,也是違法的,拿不到檯面上。

    如此一來,就確保了那三張龍弦琴的價值,只會不停飆漲,絕不會貶值!

    這三張琴,除了獻給皇帝的,另外兩張,一個落到了河東柳家的手裡,一個落到了杭州錢家的手裡。這兩家都是超級豪門,要錢有的是,要人更是人才輩出,哪怕趙宋皇帝,都要客客氣氣。

    人家要的就是面子,就是逼,格!

    王寧安要是亂賣龍弦琴,弄得價值暴跌,人家肯定會生氣的,認為被王寧安愚弄了。從此不再造了,這兩家就成了和皇帝共同擁有龍弦琴的唯二豪門!只會從心裡往外感激王寧安,不會在乎那點糧食,甚至再多付出十倍,他們也願意。

    至於龍涎香,道理也差不多。

    別看曹皇后年紀大了,可畢竟還是后宮之主,又出身將門,王寧安送了這麼大的一個禮包,給足了皇后面子,以後曹皇后,還有曹家,能不照顧王寧安嗎?

    什麼事情都怕仔細想,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暴利,卻讓無數大人物心裡舒坦,多少錢都換不來!

    歐陽修和晏殊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睛裡讀到了驚異之色。

    這份做人做事的本事,就算在官場混了幾十年,他們也未必能做得出來。

    難怪王家短短的一兩年就興旺成這個模樣,路子越走越寬,人脈越積累越厚實,果然不是隨便來的。

    捫心自問,歐陽脩大半輩子,得罪了無數人,竟然不如一個小孩子,寧不羞愧!

    往日說說笑笑,插科打諢,沒把王寧安當回事,直到此刻,歐陽修才驚覺,這個孩子身上真有自己缺少的。

    不管好壞,總之要自己學習。

    想到此處,醉翁難得嚴肅起來,語氣之中帶著三分尊敬,彷彿和平輩探討一般。

    “二郎,你看下一步救濟災民,該把重點放在什麼上?”

    王寧安沉吟一下,笑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能因為發了糧食,讓老百姓渡過這三個月,就萬事大吉。”

    “哦?還有別的麻煩?”晏殊追問道。

    “沒錯,朝廷雖然派夏竦賑災,卻依舊讓他負責六塔河,說明朝廷還想讓黃河回歸故道,幾位前輩早就分析過了,這個方案不可行,勉強為之,只會後患無窮。”王寧安語重心長道:“我們無力扭轉朝廷決策,卻也要未雨綢繆。”

    “如何未雨綢繆?”幾位異口同聲道。

    “要給百姓找工作,不能指望著土裡刨食,就圍繞著捕鯨,發展出一個產業,足以安頓幾十萬人,讓他們有活路,不至於淪為流民!”

    只怕整個大宋,除了王寧安之外,誰也不懂如何發展產業,不過不要緊,一層窗戶紙,一點就破。

    首先要想捕鯨,要有船隻,要有武器,要有船員水手,這就是第一批工人,鯨魚運回來,進行初步加工,把皮肉分割,提取脂肪,這是第二批工人,接下來處理鯨肉,進行長途販運銷售,又是一批工人。

    還有按照蘇軾的建議,鯨魚的骨頭可以製成許多種飾品,比如手串啊、念珠啊、雕刻啊、擺設啊、甚至用在家具裝飾上面,利潤不會很高,又耗費很多的功夫。單純從獲利上講,這樣的行業叫血汗工廠,是要被臭罵的。

    可是別忘了,眼下的災民多數是老弱婦孺,又沒有什麼文化,能做什麼?

    打磨鯨魚骨頭,編織中國結,賺點辛苦錢,能填飽肚子,就滿足了。

    另外鯨須能製成弓弦,鯨魚的顎內皮還可以熬出粘稠的魚膠,是製作弓弩和馬槊的材料,正好可以籌建一座軍械作坊。

    這就是王寧安的私心了,按理說王家是沒資格打造武器的,需要什麼,都要向朝廷購買。不但價格昂貴不說,而且軍器監的質量也沒啥保證。

    王家有心成為一方霸主,就要像折家和種家一樣,拿到鑄鐵權,能夠自己製造武器,可這種權力絕非易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折家從唐末就崛起了,歷史比趙宋王朝還雄厚,至於種家,是藉著李元昊作亂,快速膨脹起來。

    他們能自造武器,文官無話可說,朝廷也只能默許。

    可王家憑什麼自造武器?

    大宋朝文治空前,換句話說就是管理嚴密,上上下下,水潑不透,那麼多文官盯著,你敢隨便瞎搞,純粹活膩歪了。

    不過老天爺都在幫忙,幾十萬的災民無法安置,滄州地處邊境,又是捕鯨,又是學堂,總需要人保護吧!

    這時候以製造弓弩為突破口,誰也說不出什麼,相反還只有支持。

    也就是說,從此之後,王家能光明正大製造武器,離著土皇帝的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

    當然齷齪的心思,一定要隱藏在正大光明的藉口之下,哪怕是歐陽修和晏殊,也不能讓他們看出來。

    一切為了災民!

    這是王寧安又一個響亮的口號,為此他又辛辛苦苦,早出晚歸,忙得不亦樂乎。

    ……

    “光知道耍些小人手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六藝學堂講究經世致用,這不,歐陽修就抽出了一個下午,讓學生們聚集在一起,探討如何救濟災民。

    率先發言的正是韓宗武,他面色嚴峻,聲若洪鐘,“天災不斷,是國有奸賊,只有清除奸黨,刷新吏治。陛下敬天修德,臣子盡忠職守,百姓安居樂業,萬民安康。自然風調雨順,海晏河清,四方歸附,直追堯舜治世。”韓宗武搖頭晃腦,越說越高興,“修德敬天,仁人愛物,尊奉聖賢,以民為本。這才是正途,而不是耍手段,用小聰明,縱使一時得利,也會後患無窮,我輩讀書人更應該正道直行,坦坦蕩盪,不知道山長和諸位先生意下如何?”

    他雖然沒有點名,可句句指向王寧安,誰能聽不出來,包括韓維在內,都氣不打一處來,真想上去揍他一頓,你丫的老是得罪王寧安干什麼,沒看到嗎,鯨肉香水,那麼大的一塊肥肉都落到了曹家手裡,咱們韓家可一點沒吃到啊!

    韓維生氣,卻也不得不承認,侄子的高論站在一個理字上,還真不好駁斥,反正他是想不出對策,只能幹生氣。

    好在六藝學堂不缺高手,作為王寧安的頭號粉絲,大蘇第一個跳起來。

    “韓師兄,你所言根本不值一駁!”

    韓宗武一瞪眼睛,咆哮道:“為什麼?”

    “這不是明擺著嗎?”蘇軾不甘示弱道:“你說敬天修德,仁慈愛民就夠了。那黃河為何決口?諸位先生早就講過了,是因為泥沙淤積,千年故道,早就不堪用了。韓師兄,你以為敬天祈福,老天爺就會把泥沙挖走?愛惜民力,就能讓河水不氾濫?”

    連著兩問,韓宗武被噎住了,蘇軾卻不放過他,繼續道:“王先生說知行合一,山長提倡經世致用,反對的就是你這種空談道理,乍聽之下,驚為天人,仔細推敲,卻狗屁不通的腐儒之論!”

    “你!”韓宗武氣得臉漲得通紅,剛想反駁,卻聽到了一陣馬蹄聲,王寧安灰頭土臉,手裡提著一個大號木盒,氣喘吁籲到了師生們中間。

    展開之後,從裡面拿出一塊淡黃色的磚形物體,笑呵呵道:“各位同學,這是我給大家帶來的禮物,每人一塊,用得好再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23:39
第127章要蓋一座城

    眾多的朝代,生活水平最差的或許有爭議,可是論起享受,宋人絕對首屈一指。一般的城市之中,公共澡堂就隨處可見。

    而且還有專門的浴桶,只能容納一個人躺著,一客一換水,比起後世的池子還要。稍微講究一些的人還會用胰子和皂豆清除身上的污垢。至於朝廷的官吏,還有專門的面藥和口脂,顧名思義,是防止面部和嘴唇乾裂的。

    王寧安在城裡的時候,只要有空閒,就跑到澡堂泡著。

    對宋人的享受精神,唯有一個大寫的服!

    六藝學堂同樣如此,在山坡建造了十間房舍的專門浴室,一律採用石頭建成,引入山間的泉水,天氣冷的時候,有人專門燒熱水,夏天的時候,就直接用泉水。

    每隔五天,至少要沐浴一次。

    如果哪個學生邋遢不洗澡,就會被派去掃廁所,體驗一下臭氣熏天的滋味。

    如斯恐怖的懲罰,哪個學生敢不在乎。

    一聲令下,全都沖向了浴室,為了搶占好位置,有人還沒進門,邊跑邊脫得光溜溜儿,幸好沒有女學生,不然非被罵臭流氓。

    大蘇脫得最快,猶如脫韁野狗,一口氣搶了兩個好位置,慢吞吞的蘇轍趕來,蘇軾已經拔掉了竹管上的軟木塞,清涼的泉水瞬間澆到頭上,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學生浴室是不給池子的,一來站著洗快速簡便,小孩子嗎,還沒有躺著享受的時候,二來人太多了,流動水清洗,乾淨衛生,不會傳染疾病。

    這不,身上澆濕了,拿起王寧安送來的肥皂,在身上塗抹一層,接著清水沖洗,泥垢汗水,隨著泉水全都衝跑了。皮膚細膩乾淨,還有淡淡的清香。

    “真是好東西,比胰子還管用哩!”曾布大聲讚道,蘇軾也跟著大笑著附和,“準是王先生弄出來的新玩意,先生就是厲害,我是五體投地!”

    聽到人讚美王寧安,韓宗武一肚子氣。

    剛剛的辯論還沒完呢!

    王寧安光會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根本不敢談經義學問,偏偏有那麼一幫傻瓜,看不透王寧安的真面目,真是可恨至極!

    韓宗武匆匆洗淨,就想去找蘇軾,繼續剛才的辯論。

    正在這時候,浴室旁邊的窗戶,探出一個腦袋,衝著裡面比了一下。裡面的王寧澤連忙點頭,也伸出小拳頭。

    “走你!”

    王寧安輕輕抖手,一塊肥皂劃過優美的拋物線,而後沿著光滑的地面,快速向前。王寧澤扯著嗓門就喊,渾身的力氣都用上了。

    “誰的肥皂掉了!”

    “快撿肥皂啊!”

    他這嗓子一出,別人都遲愣,唯獨韓宗武,他不喜王寧安,恨屋及烏,連送的肥皂也隨手扔了,王寧澤一喊,他下意識以為自己的肥皂掉了,急忙轉身低頭,湊巧的是王寧安扔的肥皂到了他腳下,韓宗武一腳踩上。

    接下來的就不用多說了,韓大公子被兩個學生抬出來,臉也破了,鼻子也流血了,胳膊腿上都是傷,淒慘無比。

    偏偏還有個火上澆油的,蘇軾抓著兩塊肥皂跑出來,塞到了韓宗武的手裡。

    “韓師兄,咱們也算是撿肥皂的交情了,剛才的冒犯你可不許怪我啊,聽到沒有!”

    韓宗武扭過頭懶得搭理他,王寧安聽到,差點笑噴了。

    撿肥皂的交情!

    虧你蘇軾說得出來!

    還真別說,後來大蘇把這段寫到了文章裡面,還成為了一個典故,專門形容同學加兄弟的少年情誼,純潔得不得了……

    學生們用過之後,紛紛叫好,王寧安總算長出一口氣。

    他上輩子是個文科男,理化知識早都忘得一干二淨,只是後來碼字,不得不看一些用得上的,皂化反應算是他有限化學知識裡面,比較重要的。

    無數穿越前輩都弄過,也不用廢話,差不多就是把小蘇打倒入石灰漿,再把上面清澈的液體,也就是氫氧化鈉倒入熱油鍋中,攪拌均勻之後,靜等著肥皂產生就可以了。

    多麼簡單的一個東西。

    王寧安卻足足用了一個月的功夫,才摸索出來,期間手背還濺到了氫氧化鈉溶液,幸好只有一滴,不然手都廢了。

    從此之後,王寧安算是徹底有了自知之明,理化真不是文科生玩的。

    能生產肥皂之後,另一項重要的商品,也就是蠟燭,王寧安干脆不自己動手了,他從難民之中找到了兩個懂得做蠟燭的工匠,讓他們來幹。

    大宋常用的蠟燭有牛油的,也有羊油的,上檔次的還有植物油的,比如柏皮油,蓖麻子油等等。

    不過這些東西,都比不上一樣,那就是鯨腦油。

    傳說中的燭光晚餐不是點幾根蠟燭就行的,正兒八經的燭光晚餐需要用鯨蠟,也就是從抹香鯨腦袋裡面,提取出來的脂肪,經過凝固壓榨之後,製成的蠟燭,根據傳說,鯨蠟能夠增加趣味,讓男女朋友之間,氣氛更濃烈、熱情……總而言之,你懂的!

    說來也是湊巧,王良瑾捕到了一頭抹香鯨,王寧安早就下令,將裡面的鯨油提煉出來,常溫之下,鯨油是固體的,因此做蠟燭很簡單。

    找一根竹筒,鑽一個小孔,能放進去棉線就可以,然後將竹筒劈開,把棉線放好固定,然後用漏斗把燒熱的鯨油倒進去,靜等冷卻,把竹筒打開,一根蠟燭就出來了。

    和後世差不多模樣的蠟燭最早出現在唐朝,當時只有王公貴冑能用得起,到了宋代,蠟燭已經悄然進入百姓之家。

    一根蠟燭從150文到400文左右,差不多相當於工人三四天的收入,尋常百姓除非有重要的事情,一般還是捨不得用蠟燭的,但是稍微有錢的人家,還有那麼多宗室朝臣,豪商巨賈,他們用起蠟燭一點都不心疼。

    製作東西,不是王寧安的長項,但是做生意他在行。

    肥皂和鯨蠟,擺在曹佾的面前。

    曹國舅搓了搓手,眼睛裡面都是貪婪的光。

    王寧安這小子點石成金的本事他算是領教了,送上門的發財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這回我家只要三,呃不,兩成,兩成就行,有多少都交給我們。”

    王寧安呵呵一笑,“國舅爺,我怎麼好佔你的便宜。”

    “無所謂,咱倆誰跟誰啊!”曹佾勾肩搭背,毫無形象道:“我的小財神爺,就咱們倆的交情,哪怕是月宮十二釵我都送給你。”

    “月宮十二釵?那是什麼玩意?”王寧安好奇道。

    曹佾笑嘻嘻的,湊到近前低聲說道:“那是我們家養的十二個歌女,實不相瞞,從八九歲就開始教她們讀書,十幾歲之後,學習樂器,眼下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只有十六,吹拉彈唱,笙管笛簫,無一不精,無一不會。你想談詩論文,她們懂,你想歌舞暢飲,也能陪著你……我可告訴你,有人出十萬貫,想要討一個過去,我家裡都沒點頭。到咱們兄弟這兒,你只要開口,十二個全都送來!怎麼樣,夠意思吧!”

    國舅爺把他的胸脯拍得震天響。

    王寧安一陣惡寒,十二個啊,想摧殘未成年人啊?

    且不說收了這份禮,以後就被曹家吃得死死的,光是十二個妖精,就能把自己榨乾了。眼下自己才十四,別弄得二十來歲就一身病,英年早逝可虧大了。

    “國舅爺,你丫的就不能高尚一點嗎!”

    王寧安勃然大怒,直接告訴曹佾,分成還是五五分,不過王家的這一份還是要折成糧食,路上的消耗全部曹家負責……

    說完之後,王寧安就把曹佾轟出了自己的書房。

    重新坐回椅子,王寧安閉目養神,突然多了一個人影,高挑勻稱,充滿力量和美感,正是楊懷玉的妹妹楊曦,倒是提過聯姻,只是總覺得彆扭……王寧安又甩甩頭,人影終於變化了,這回是個溫文爾雅,滿身書卷氣的女孩子,清新脫俗,舉止淡雅,嫻靜得好像是一朵月季花。

    她是誰啊,在哪裡見過……

    王寧安猛然想起,這不是蘇老泉的閨女,大蘇和小甦的姐姐,聽說叫蘇八娘,天可憐見,王寧安只見過她兩三面,怎麼會滿腦子胡思亂想?

    是不是自己長大了?開始想入非非了?

    王寧安連忙低頭,仔細看了看,貌似本錢還不小,日後的幸福不會遠了吧……這幾天王寧安痴痴傻傻的,沒事總是失神,弄得好些學生都有意見了。

    老歐陽更是把王寧安叫去,狠狠批評了一頓,讓他用心講課。

    不過學堂的事情說完,老歐陽立刻和顏悅色起來。

    “二郎啊,你的幾項生意都運轉起來了,糧食也到了,這段時間,差不多有十萬災民湧入滄州,包大人那邊還希望你拿個主意,該怎麼安頓?”

    “這個很容易!”

    王寧安難得打起精神,“醉翁,我估計咱們要建一個二十萬人的城市。”

    “什麼?”歐陽修的聲音都變了,“用得著那麼多人嗎?二十萬人,黃河以北,除了大名府,就沒有二十萬人以上的城市了!二郎,你沒有說笑話吧?”

    “當然沒有,捕鯨的水手船員,要兩千人吧,碼頭工人,造船工匠要三千人吧,運輸工一千五,做肥皂的五百人,做蠟燭的五百人……”

    王寧安一項一項算著,歐陽修仰著頭,默默加總,最後老夫子徹底驚呆了,貌似還不止二十萬人,真是大手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23:43
第128章六藝學堂的實踐課

    大宋的汴京,擁有無數的光環,人口最多,經濟最繁榮,規模最龐大,市容最整齊,文化最興旺,娛樂最豐富……有最良心的下水道,有徹夜不眠的夜生活,一個看門的小官甚至都比蠻夷之地的國王過得舒服。

    如此多的美譽,加在汴京,讓這座城市光彩萬丈,光耀千古……只是王寧安很不欣賞汴京,算一算吧,汴京都是什麼人撐著?

    首屈一指的是皇帝和老趙家的宗室,然後是宮裡的太監,世襲的勳貴將門,還有滿朝的高官,天下各地的學子,以及號稱幾十萬的禁軍。

    這些人加起來,還有他們的家眷,至少佔了汴京常住人口的八成。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創造財富!

    換句話說,汴京的繁榮完全是建立在吸納整個帝國血液的基礎上,裡面的人負責分配財富,消耗財富,卻不生產財富。

    汴京就像是一座雲端的城市,繁華卻沒有根基,一切都靠著外面供給,卻不創造任何東西。面對鐵蹄踐踏,絲毫沒有戰鬥力,天門洞開,城中的天之驕子都變成了野蠻人的奴隸,繁華的圖景被撕得七零八落。

    王寧安心中的城市不應該是這樣,一座有生命力的城市首先要有產業,有強悍的創造財富的能力,提供優質商品,而不是單純的消耗。

    他規劃的滄州,首先是捕鯨,這是城市的根基。初期要有20艘捕鯨船,每一艘按100人計算,這兩千人就是滄州的工蜂,負責採集花蜜,提供城市發展的動力。

    站在一處礁石上面,王寧安頗有種指點江山的感覺。

    “這一片就是碼頭,需要立刻平整土地,建設船隻停靠的避風港,還要一個修船的作坊,至於造船,等到招募到工人再說。”

    離開碼頭,就是交易市場,捕捉的鯨魚在這里分割銷售。

    穿過市場,就是一片作坊,負責醃製鯨肉,熬出鯨油。緊挨著鯨油作坊,就是製作蠟燭和肥皂的區域。

    生產出來的東西包裝好之後,就由車隊運走,分銷各地。

    整個流程,就是新城市的中軸線,也是財富創造線!

    在城區的北部,有辦公的衙門,生產弓弩的軍需作坊,還有縫製衣服鎧甲的工場,以及學堂,醫館,廟宇等等建築。

    城區的南邊,主要是酒飯茶肆,青樓書館,總而言之,是給出海漁民提供放鬆休息的地方,外地來的商人也可以到城南放鬆娛樂,洽談生意。

    北部辦公,南部經商。

    這就是未來城市的大格局,為了保衛城市的安全,在西門外設立大營,駐紮人馬,南部建立一道外城,保護從四周鄉下過來的小商小販。

    整個城市並非四四方方,規矩森嚴。坊市綿延,工場作坊星羅棋布,別具匠心。

    “二郎果然是有大丘壑!”

    歐陽修不停讚歎,只是老夫子憂心忡忡,“這麼大的工程,花費可不少,老夫卻沒見你著急,莫非真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不成?”歐陽修自己都笑了。

    王寧安一拍胸脯,“點石成金不敢說,但是有很多人捧著錢找上門,是吧?韓老哥!”

    韓維湊過來,笑著說道:“為了救濟災民,我們韓家不辭勞苦,願意出錢50萬貫,協助二郎,盡快把碼頭建起來,時間不等人啊!”

    他說得煞有介事,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只是過去一年多,怎麼不見你們韓家出錢救濟?還不是看到有利可圖?

    歐陽修猜的不錯,王寧安已經將河北東西兩路的蠟燭和肥皂的代理權交給了韓家,順便還在碼頭劃了一大塊土地給韓家。

    光是蠟燭和肥皂,一年就有幾十萬貫的收入,而碼頭運作起來,更是寸土寸金,韓家以往都把功夫放在了土地上面。拼命兼併土地,收取租金。

    自從和王寧安混了之後,烈酒走私,白砂糖,捕鯨……哪一項的利潤都遠遠超過收地租。雖然韓家還是迷信土地,但是卻也更看重商業利益,這一步就是韓家轉型的關鍵!

    韓家如此,曹家更不會落後,他們圈佔了更大的一片,甚至準備組建自己的捕鯨船隊。除了他們之外,早先和王寧安走的很近的楊家也動作了,他們拿出了二十萬貫,也要分一杯羹。

    還沒怎麼樣,王寧安手上的啟動資金就差不多150萬貫,歐陽修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百姓常說賺錢難,朝廷歲入不少,開支更大,年年鬧虧空,跟無底洞似的。

    怎麼王寧安就有聚財的本事,貌似這小子從來不為錢發愁,真是邪門啊!

    “這就是把握商機!”

    王寧安給歐陽修上起了經濟課,“我大宋不是缺錢,是缺少投資的機會,有錢人寧可把銅子埋到地下,也捨不得拿出來。而我,恰恰給了他們投資機會,鯨肉賣得好,各種衍生品層出不窮,眼看著是暴利,誰都想插一腳。我是害怕泡沫,才嚴格控制投資人的資質,信不信,只要放開了,還有十倍的人捧著錢,嗷嗷叫著,要送給我呢!”

    歐陽修很討厭王寧安囂張的樣子,卻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還真不是吹牛,至少他的同僚門生就不止一次寫信過來,想要參與其中。

    “算你能耐,趕快把城建起來,安頓災民吧!”

    “醉翁,你又錯了,城可不是我吹口氣就能來的。”

    “那你還要怎麼樣?”歐陽修怒道:“你不是有錢有糧了嗎?”

    一聽這話,王寧安心中好笑,醉翁又糊塗了,他完全想不到建一座容納二十萬人的大城市是何等龐大的工程,那點錢和糧食,勉強就是個首付,後面還有按揭呢!

    “這是給災民建的城,未來他們也要在城市謀生,付出點汗水,沒有問題吧?”

    歐陽修瞳孔緊縮,疑惑道:“你是想讓災民當工人?”

    “沒錯。”

    歐陽修立刻警覺起來,“二郎,夏竦也是這麼幹的,老夫聽說六塔河餓死了不少民夫啊!”

    “哈哈哈,醉翁,災民在我的眼中,是日後創造財富的工具,在夏竦的眼裡,是維持他相位的工具,同樣是工具,其中的差別醉翁肯定清楚。”王寧安自信笑道:“放心吧,我會好好對待災民的。對了,咱們六藝學堂不是要培養真正有用的人才嗎,眼下就是個很好的實習機會,怎麼樣,醉翁可捨得把你的寶貝疙瘩兒交給我?”

    ……

    到了六藝學堂只有幾個月的功夫,蘇軾卻捨不得離開了,這裡真是太有趣了。除了豐富的課程之外,還有馬術、箭術、游泳、武術、相撲……能想到的東西,應有盡有。蘇軾精力旺盛,對什麼都有興趣,短短的時間,已經成為學堂的明星人物,深得幾位老師的喜愛。

    兒子出名,蘇老泉都老怀大慰,臉上有了笑容。

    這不,學堂又來了新任務。

    暑期實踐:諸位同學們,你們一定都以為自己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志,只是缺少施展的舞台。古往今來,懷才不遇的讀書人,如過江之鯽,不可勝數。他們何其不幸,一輩子都沒有兼濟天下的機會。恭喜你們,有幸加入了六藝學堂,學堂將提供給你們最為寶貴的實習機會。三個月的時間,你們可以自願報名,凡是覺得可以勝任,都能得到一塊土地,上百名災民,你們的職責就是把他們安頓好,讓他們有一個新家。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報效朝廷,牧守一方,乃至宰執天下,從這裡開始!

    同學們,王老師在呼喚你們!!!

    如此個性十足的文字,更加個性十足的內容,不用問,一定是出自王寧安之手。

    既然要培養真正有用的人才,不實際做事怎麼能行!

    只可惜士人一直寒窗苦讀,哪怕通過科舉,也只是證明他們經學過人,才華橫溢,至於辦事的本事如何,誰也說不好,歷史上高分低能的進士比比皆是。

    這不,王寧安為了六藝的學生,創造了寶貴的實踐機會,親自組織百姓,建造一個坊,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建房子太累了,大熱的天,能曬破皮,還要管好些百姓,其中不乏刺頭兒地痞,絕不輕鬆。不參加最好,聽五叔的,就說家里長輩想你了,回家待些日子再過來。”韓維循循善誘,勸自己的侄子放棄。

    韓宗武似乎沒有聽得進去,悶頭看著告示,彷彿要吞下去似的。

    “他呢?”

    “誰?王寧安啊?”韓維隨口道。

    “嗯,他幹什麼?”

    “當然是統籌全局了,城區設計圖是他做的,分工落實也是他安排的,我們這些人都聽他的調遣。”

    “哼!”

    韓宗武的拳頭攥緊了,擰著眉道:“他能統籌全局,我連一個坊都建不好?”

    韓維看著氣鼓鼓的侄子,嘆道:“不好比的,王寧安聰慧過人,手段非常。你光念過十三經,只學了些聖人道理,那個……不能當飯吃的。”

    又被鄙視了,我這麼有個假叔叔!

    “一竅通百竅通,就不信做不好!”

    說完,他抓起毛筆,在告示下面憤然填上了名字,氣勢洶洶就去報名了。他走後從屏風後面,王寧安邁著方步走了出來,笑呵呵道:“我終於發現你侄子的一個優點,不服輸,很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 20:21
大宋將門 第129章韓宗武的妙計

    金鞍美少年,去躍青驄馬。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金冠箭袖,面白如玉,粉嫩欲滴,星眉朗目,齒白唇紅,就跟賈寶玉從二次元走出來一樣。

    還真別說,這位貴公子的小日子比賈寶玉還瀟灑呢!

    他就是晏殊晏相公的第七個兒子晏幾道,老來得子,晏殊把這個兒子寵上了天,鮮衣怒馬,錦衣玉食,應有盡有。

    這不,去歲他愣是一個人跑到江南轉了一圈,流連山水之間,一口氣做了二十幾首詞,深受江南士人的追捧,好些歌姬行首爭相一睹小晏的風采,玩得別提多高興了。

    等到轉頭去找父親,才知道晏殊到了六藝學堂,他就帶著僕人,找了過來。

    一見父親,晏幾道十分歡喜,嘰嘰咋咋,把江南的見聞說個不停,晏殊只是抓著鬍鬚,含笑聽著,和尋常的慈父沒什麼區別。

    說了好半天,口乾舌燥,晏幾道啃了兩塊西瓜,把瓜皮隨手一扔,又突發奇想,埋怨道:“父親,你來學堂教書,怎麼不告訴孩兒一聲,讓孩兒也來讀書,能增長見聞,還能孝順父親。”

    晏殊愣了一下,突然搖頭一笑,“你的孝心爹知道了,想陪著為父也行,只是六藝學堂,怕你考不進來,即便考上了,也沒法畢業。”

    “我不信!”

    晏幾道一下子躥了起來,“爹,孩兒自小讀書,十三經爛熟於心,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鬥雞走馬……呸呸呸,最後的不算。”晏幾道叉著腰,挺起胸膛,不服氣道:“你說,孩兒哪一樣不行?”

    晏殊看了看跳脫乖張的兒子,暗暗搖頭。

    他又七個兒子,前面六個都先後入仕為官,唯獨么子,才華橫溢,從小就捨不得管教,一味驕縱,弄成了這個樣子。

    但願憑著自己的威望和家業,能保這小子一生平安富貴吧!

    晏殊也不指望兒子能有什麼出息,晏幾道卻一點不服氣,六藝學堂的人能比他強多少?簡直笑話!

    “行了,你要是心中不服,爹就帶你去看看。”

    晏殊換了身袍子,就帶著晏幾道,出了六藝學堂不遠,前面就是一大片工地,滿是忙碌的身影。

    晏幾道來的時候,經過這一片,他只當是尋常百姓,想不到竟然還有六藝學堂的人,好奇心驅使,他也不顧塵土泥水,跟著老父,到了工地中間。

    “小心點,不要磕碰了。”

    晏殊不停提醒兒子,工地有嚴格的規矩,用布條、樹枝、草棍分成一個個大小相仿的區域,中間的空地是道路,一個個方形的區域就是坊市。

    百姓們正搬運著磚石木料,好像是一個個螞蟻,有條不紊。

    晏幾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十分好奇,一雙眼睛到處亂轉,他發現有個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身形很淡薄,卻扛著一截很粗圓木,正快步走著。

    小臉蛋曬得紫紅,脖子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皮,翹了起來,被曬得很慘。

    晏幾道注意到了他腳下的靴子,好奇道:“爹,他好想不是普通百姓吧?”

    晏殊難得一笑,“你還怪有眼力的,他叫韓宗武,是河家的人。”

    “什麼? ”

    晏幾道差點嚇死,河家那可是鼎鼎大名,比起他們家更勝一籌。韓家的公子曬得漆黑,跟著一幫老百姓幹糙活兒。哪怕想像力再豐富,也猜不到。莫非是被貶出韓家了?故意給小鞋穿?

    晏幾道想入非非,晏殊沉著臉道:“別胡思亂想,為父也是驚訝啊,真沒想到,韓小子居然撐下來了!”

    ……

    自從實踐提出之後,六藝學堂有幾十個學生報名,韓宗武自然是其中之一,他深信自己讀的聖賢書,不就是蓋房子嗎,有什麼難的,小爺手到擒來!

    帶著滿腔的熱忱,誰知道第一天就碰壁了。

    韓宗武興沖衝帶著人去領磚石,負責的人是他叔叔韓維。韓維給他批了兩萬塊磚頭。韓宗武當時就傻了,他要負責20戶百姓的住所,平均一戶1000塊,傻瓜也知道不夠用啊!

    “五叔,你,你怎麼能……”韓宗武說不下去,可神色之中,滿是埋怨。

    韓維哼了一聲,“小子,你以為我欺負你啊?好好看看,每家都是1000塊磚頭。磚是燒出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磚窯那邊日夜趕工,可就生產出這麼多。”

    韓宗武傻眼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磚頭,怎麼建房子?

    見侄子急得亂轉,韓維還算心疼他。

    “你記著,1000塊磚頭蓋房子是不夠了,但是做地基還是可以的,等以後磚燒的多了,再換成磚石的也可以。”

    得到了叔叔的指點,韓宗武只好垂頭喪氣,帶著百姓把磚頭運回來,就開始了施工。

    他存心在所有人面前一展身手,故此是急匆匆趕工,片刻不停。

    過了五天,別人才開始動作,他的地基已經打好了。

    韓大公子這個美啊,別提多高興了。

    只是負責檢查的蘇洵看了一眼,就告訴韓宗武,趕快拆了,從頭來過。韓宗武哪能服氣,就質問原因。

    蘇老泉白了他一眼,“房子地基挖好之後,要放入沙子,還要沉積三天,等沙子結實了,才能壘磚,不然地基不穩,房子是立不住的。”

    見韓宗武還不服氣,蘇老泉讓人提了幾桶水過來,順著磚牆倒下去,地下冒出了許多泡泡,沒有多大一會兒,地基就下沉了,砌好的磚頭也出現了一道刺眼的裂縫。

    韓宗武簡直欲哭無淚,費了好大勁兒,弄出來一個豆腐渣工程!這要是建好了,遇到雨水,房子就塌了。

    他再自負,事實擺在眼前,韓大少爺也不能不承認。

    只好把砌好的磚頭拆了,重新鋪好沙子,每隔一個時辰,澆一次水,等到三天之後,才開始壘磚,這時候別的人已經砌牆了。

    起了個大早,趕了一個晚集。

    滿腔的熱情,都被一盆冷水澆沒了。

    韓宗武又氣又惱,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別人,磚頭做的一圈地基打好,上面就要用河泥曬成的土坯壘牆。

    拼命想要追上別人,韓大少爺又下令用最快的速度壘牆,好不容易又趕上來了,他剛想喘口氣,又趕上了一場暴雨。

    驟雨初歇,天上還有一道絢爛的彩虹,別的人都清理積水,準備幹活了。韓宗武到了自己的工地,徹底傻眼了。

    他催的太急,土坯沒有曬乾,內裡十分鬆散,一場暴雨下來,他建的牆倒了三分之一,遍地都是泥水。

    連著兩次打擊,韓宗武徹底傻眼了,別說率先完工,能不拖後腿就行了。

    那一天晚上,韓宗武在宿舍外面的大柳樹下,頭頂著一輪彎月,哭得稀里嘩啦,天昏地暗。

    “唉,誰也不是生而知之,你也不用太在乎,大不了這次不作數,沒事的。”韓維站在侄子的身後,低聲安慰道。

    韓宗武抹了一把淚,不甘心道:“那王寧安呢?他怎麼指揮修那麼大的城市?侄兒連幾個房子都弄不好?難道他,他像那些先賢一樣,生而知之? ”

    “你啊,就是太犟了,非要和王寧安爭個短長!”韓維嘆口氣道:“王寧安也並非生而知之,這些天光是民夫口糧的數目,他就修改了三次,最初是七兩,後來改成五兩,昨天又變成三兩基本口糧,加上績效獎勵。王寧安能用心鑽研,不斷提高調整,一句話,他願意學,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我也願意學!”

    韓宗武突然來了精神,“對,王寧安也是學出來的,我,我也一樣!”韓大公子瘋癲了一般,不停念叨著,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從第二天開始,他變了個人。

    幹活的時候,向上了歲數,經驗豐富的民夫討教,中午吃飯的時候,捧著碗跑到別的地方,去觀察人家怎麼施工。

    他跟著民夫和泥、砌牆、扛木頭、做房梁……不管多髒多累,他都親自上手,一個來月的功夫,曬得跟非洲來的,皮膚掉了好幾層,胳膊腿上滿是淤青的傷痕,一雙手也粗糙無比。

    韓維下巴都掉下來了。

    大侄子啊,你可別犯傻了,趕快回家吧,要是讓你爹看到,非撕碎了我不可!

    韓宗武毫不在乎,微微一笑,“我爹不會生氣的,爺爺也不會,韓家的人,能享受錦衣玉食,也能吃得了苦菜根,小侄知道我在幹什麼。”

    說完,他轉身又去忙了,看著侄子單薄的身影,韓維真的驚呆了。

    我的老天爺,這還是我的侄子嗎?

    難道見了鬼?

    ……

    終於,二十戶的民房完全,其他學生或早或晚,也都差不多完成了,期間還有幾個中途退出的。

    不管怎麼說,韓大公子堅持到了最後。

    距離讓百姓入主的日子越來越近,幾處坊市卻鬧了起來,蘇軾那邊有人被打傷了,曾布那邊也有人被打斷了腿。

    大家湊到一起,互相詢問,原因很簡單,就是建材有限,有的房舍建得好,有的建得匆忙,有的位置優越,有的周圍逼仄……總而言之,誰都想要好的,衝突就在所難免。

    說了半天,都一籌莫展,蘇軾突然看到了韓宗武,想起兩個人的交情,就嬉皮笑臉道:“韓師兄,你那邊怎麼樣?沒人爭搶嗎?”

    “沒有,我安排了四個監工。”韓宗武淡淡說道。

    曾布立刻好奇起來,不解道:“我也安排了監工,可是好多人都說監工不公平,還把監工給打了,韓師兄,你是怎麼做的?”

    突然韓宗武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只是讓監工最後挑選房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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