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60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5:10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章 黃麋原(五)



    虎賁軍在黃麋河南岸的正麵戰線,側翼最先是被數以萬計的地方潰兵衝亂,繼而每一側都是兩萬黑巾兵精銳與十數流民軍將卒所形成的滾滾洪流衝擊而來。

    寧致澤就沒有想過虎賁軍戰陣兩翼有被殺潰的可能,煉入防禦法陣禁製的輕型戰車、大型弓弩、戰械都安排在正面,想著等兩翼兵馬絞散叛軍的防線後,然而從正麵直接碾壓叛軍的本陣,這樣就能一鼓作氣的徹底解決掉這場戰事了。

    如果這時候寧致澤直接放棄兩翼的防線,直接推動本陣猛然的進擊黑巾兵的正面防線,不是沒有挽回敗局的可能。

    畢竟經過樂毅此前的調動,正面的黑巾兵人數已經減少到五萬人,想要抵擋十五萬虎賁軍的衝擊,極為困難。這時候隻要虎賁軍從正面撕開口子,不斷的快速往前推進,暴露出來的兩翼就會不斷的縮小,最終就不會成為其軟肋。

    寧致澤還是太猶豫了,一直拖到兩翼薄薄的防線被衝潰,被流民軍將卒挾裹著黑巾兵精銳如洪流般衝擊過來,才想到要從正面撕開口子,就已經有些遲了。

    這一刻,天師鞏梁、鞏寶等赤眉教明竅境、道丹境強者都直接進入正面戰場,與五萬黑巾兵精銳一起,死死的守住戰線,很快黃麋原戰場就徹底的陷入血腥混戰之中,仿佛絞肉機,無情絞殺敵手雙方將卒的性命……

    黃麋原雖然近百里寬闊,但諸路馬兵分散開來,鋪天蓋地,就成了誰都無法輕易脫離的屠殺場。

    寧致澤、寧成誌等人,午後在三千多寧氏精騎的簇擁下,浴血殺出重圍,艱難的退到黃麋原東側山嶺的谷口,這時候再回望戰場已經是欲哭無淚,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在黃麋原遭遇如此慘烈的潰敗。

    什麼都完了,十五萬虎賁軍精銳、上萬寧氏精銳子弟兵,都差不多葬送在這裏,寧氏還有什麼籌碼,助太子燕丹掌握燕京城那些凶險詭異的局面?

    就憑坐閉逾三十年、已經過五百歲、道之真胎都已經早走下坡路的道胎境老祖嗎?

    寧致澤、寧成誌腸子都悔青了,在猜知英王有變之後,就應該不管會被流民軍追襲尾部,虎賁軍主力就應該第一時間回撤武勝關觀望形勢,不至於將籌碼都輸在黃麋原。

    現在什麼都遲了!

    在這樣的混戰之中,天地元氣被殺伐兵氣攪得狂暴不堪,風雨雷電交加,寧致澤、寧成誌等人修成再高,發揮的作用也極有限。

    刀光劍芒縱橫,也就是絞殺的效率高些而已,而流民軍裏也不是沒有制衡的玄修強者。

    雖然流民軍的精銳數量要比虎賁軍低得多,但真正戰場陷入混亂之中,流民軍是主導著戰局的發展,天師鞏梁、鞏寶也始終各率一萬黑巾兵精銳,沒有參與混亂不堪的絞殺戰,此時則緩緩往東嶺谷口這邊逼過來。

    這時候寧致澤、寧成誌等人即便集結三五千重甲精騎,他們也知道已經沒有重新殺入戰場、逆轉戰局的可能,他們只能守住谷口,希望能收攏更多的潰兵,能夠逃出去。

    他們此時唯一的優勢就是跨下的良騎,但是流民軍將卒太多了,鋪天蓋地,黃麋原百餘里方圓,幾乎到處都是流民軍將卒的身影,到處切割、穿透,虎賁軍及地方武備隻能各自為陣,各自突圍,只有少數人能聚攏到寧致澤、寧成誌所守的山口。

    到天黑之前,寧致澤、寧成誌只能退守最近的穀陽縣城,在穀陽縣城再次收攏部分殘兵,趕在流民軍殺出黃麋原,他們再次倉皇東逃。

    雖然流民軍傷亡也極慘重,但士氣如虹,他們已不敢再困守一城,以免被流民軍徹底圍住……

    ***********************

    虎賁軍大潰,僅剩兩萬殘卒隨寧致澤撤回武勝關的消息傳出,燕京大震。

    消息傳到潼北府,則已經是七天之後。

    剛剛入秋,潼河南岸已經有一絲涼意,陳海策馬停在潼河的南岸,望著浩浩蕩蕩的潼河。不知道是英王這邊想故意寫出寧氏的愚蠢,還是太子那邊想將英王的陰謀更直觀的揭穿出來,燕京傳來的邸報對黃麋原一戰的描述非常詳細,十二萬黑巾兵精銳在黃麋原突然出現,就注定的戰局走向,寧成澤優柔寡斷,葬送了虎賁軍近三分之一的精銳。

    流民軍的傷亡也極慘重,黑巾兵死傷不會低於半數,普通的流民軍將卒死傷可能要超過二十萬,但流民軍贏得了這場堪稱輝煌的關鍵一戰,清理戰局,得到虎賁軍遺棄下來的大量兵甲、戰械,戰力只會更強。

    寧成澤率兩萬殘卒退守武勝關,雖然京畿還有十萬虎賁軍精銳,但短時間內已沒有出武勝關北進的可能,要是再慘敗,武勝關失守,大燕帝國都有可能覆滅了。

    虎賁軍不能出武勝關北進,薊陽郡已經被打爛,盡數落入赤眉教之手,而流民軍的兵勢極盛,此時北域諸郡也就苗氏能與之爭鋒,但短時間內苗氏只可能固守疆土,也不可能貿然出兵與流民軍爭強。

    不然的話,即便是能慘勝,苗氏在北域的勢力也注定會衰敗下去。

    流民軍會繼續留在薊陽,還是從薊陽郡揮師東進,短時候還難分辨,但想必也不會莽撞強攻武勝關、進軍京畿,也不大可能北進去強攻苗氏,燕京城的形勢卻更加錯亂複雜了。

    即便這時候天下人都知道,十二萬黑巾兵精銳,是英王贏述故意放到薊陽郡的,又能拿英王奈何?

    此時的英王贏述,留在秦潼關督造新城,而早在陳海、屠子驥率部進入野狐嶺之前,趙無泰就從第一、第二大營抽調一萬甲騎,先期率領趕到秦潼關,與英王贏述會合。

    太子贏丹即便確認同胞兄弟贏述包藏禍心,這時候有決心率虎賁軍進攻秦潼關嗎?此時依舊留守青龍峪的十萬虎賁軍精銳,還會忠心耿耿的聽從太子贏丹的調動嗎?

    益天帝畢竟才是大燕帝朝的帝君,始終都沒有正式退位;京郡八族,寧氏在黃麋原慘敗中已殘,其他七族對太子贏丹的態度,會發生怎樣的改變,黃麋原一戰的結果傳到燕京後,就應該在劇烈的醞釀之中了。

    潛流之後是風平浪靜,還是波瀾狂湧,這個隻能靜候了。

    而事實上寧致澤在黃麋原敗得太慘、黑巾兵精銳戰力出乎想象的強大,卻導致英王贏述身上的疑點模糊不清了,即便陳海他們在野狐嶺以北,早就證明了黑巾賊兵的行軍路線,但很多人都不認為,這部分賊兵精銳真是從秦潼山翻越重重絕嶺跳到薊陽郡去的。

    這一切太不合常理了!?

    黑巾兵的戰力如此之強,強到超乎想象,完全可以在潼北府將西園軍擊潰,需要傷亡慘重的翻越秦潼山絕嶺,與薊陽郡賊兵聯手伏殺寧致澤所部嗎?

    誰都沒有想到,黑巾兵的強悍與那近乎瘋狂的殺戮意誌,就是在這場看似不可能、傷亡比例高到恐怖的絕嶺行軍中錘煉出來的。

    在秦潼山時,黑巾兵真要有如此強悍的戰力,打死都不會冒著未戰就逾半的傷亡比例翻越秦潼山絕嶺的——而事實上,流民軍此戰能勝也是僥幸,率虎賁軍進薊陽的將領,誰都沒有想到流民軍會如此的強悍,會強悍到與虎賁軍精銳一較長短的程度,本質上還是輕敵而敗。

    這時候董潘、吳雄、董寧策馬過來,在陳海身邊翻身下馬,也望向滔滔河水。

    文勃源、樊春自然要更早知道虎賁軍在薊陽慘敗的消息,不僅姚啟泰、姚軒父子等人,已經被文勃源以莫須有的罪名給拿了下來,解除了將職,暫以車騎都尉苗赫節製第三大營外,西園軍十三四萬精銳,已經四天前陸續從雷陽穀往南開拔,此時已經是最後一批將卒正通過潼北大倉臨時搭建的渡橋,跨越潼河。

    待十五萬西園軍精銳,到秦潼關與英王殿下會合,燕京的形勢就差不多能明了了。

    董潘猜不透陳海在想什麼,問道:“你不去秦潼關?”

    “數十萬饑民嗷嗷待哺,文大人的意思也是要我與子驥暫時先留下來善後,”陳海他並沒有受到英王贏述的召見,也不願意去見英王贏述,笑道,“再說了,燕京城都是大人物的舞台,我一個小角色跑過去湊什麼熱鬧?董爺也不是沒打算去燕京嗎?”

    現在除了屠子驥率一萬精銳繼續留在潼北府,處理後續的饑民賑濟、戰俘安置外,陳海也將繼續留守潼北大倉。在燕京形勢徹底穩定之前,潼北府、南樟府所在的秦潼山中麓、北麓,將始終是西園軍的大本營。

    當然,董潘作為客將,也沒有急著率千餘河西道衙兵,進燕京城去湊這個熱鬧,他、吳雄及裴晉華等人,與董寧等河西子弟都暫時留在潼北,要等時局平複之後,才考慮下一步的動向。

    這也是河西的意思。

    要是太子贏丹不甘心看到大勢已失,想拚死一搏,他們這點兵力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倘若益天帝順利重掌帝權,贏術受封太子,也少不了他們這邊的好處,到時候再去燕京也順理成章。

    而樂毅作為黑巾兵的主將出現在黃麋原的戰場之上,已初具一代名將之姿,董潘就能明白黑巾兵的驟然強盛,與陳海所編寫的《練兵實錄》有關。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5:2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一章 獅城嶺道院



    送走率領殿後兵馬趕往秦潼關的騎都尉趙融,陳海邀董潘、吳雄、董寧等人,進潼北倉城作客。

    姚啟泰、姚軒父子起疑心窺破流民軍在野狐嶺所布的迷局,也才過去一個半月,總數高達四十餘萬的戰俘、饑民都還在陸續的往外轉移安置。

    潼北大倉這邊是最重要的一個中轉節點,大量的饑民、戰俘都要先集中到潼北大倉來,之後或遣歸故里安置,或貶為奴籍,補充到官營的礦山、鑄造場、田莊勞作,或賞賜給有功將領充當戰利品。

    倉城內外難免有些混亂,無數虛弱不堪的饑民、戰俘,在城牆腳根裏麻木的或躲、或臥,都聽天由命的等著下一步的安排,似乎就此餓死、病死,也都沒有再掙扎的心思——倉城的官吏直接在他們衣服上標明下一步的去向,董潘他們沿路走過,能看到有一大批人是要直接轉移到聚泉嶺安置的。

    看到絕大多數人都虛弱得隨時會倒斃道側,董潘問道:“聚泉嶺那邊真要都收下這些戰俘?”

    “是啊,”陳海微微一歎,說道,“這些戰俘貶為奴婢,軍中卻沒有哪位將領願意當成戰利品接收,而潼北大倉真要立時將這些虛弱之人分到諸礦山、官田充當苦役,鞏怕是絕大多數人都活不過兩三年。聚泉嶺沒有什麼田地,但挨著大湖,所獵魚獸還算充足,再一個潼北熬過饑荒,糧食也沒有那麼緊缺了,那就只能先送到聚泉嶺養著……無妄殺戮也並非我修習兵術、武道的本願。”

    董潘、吳雄都是鐵與血裏廝殺出來的將領,手裏不知道沾染多少鮮血,對雙手同樣染滿鮮血的陳海如此說也不以為意,董寧卻是動容。興許是性情軟弱的緣故,她總覺得饑民不得賑濟,聚眾嘩變而掠襲鄉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眼前這些戰俘太是如此的虛弱,陳海真要是不出手,怕真是沒有幾人能活過後年。

    “就聽說你在聚泉嶺搞得聲勢頗大,卻還沒有機會過去做客……”董潘說道。

    “董爺與郡主要是不嫌棄,與諸多師兄弟們,都可以暫時到聚泉嶺住一段日子;燕京那邊怕一時半會都不能消停下來,大家怕是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返回燕京。”陳海說道。

    潼北的戰事算正式了結,文勃源、樊春率西園軍主力南下,與英王贏述會合,要兵逼燕京城,道衙兵及董寧等河西子弟,一千兩百餘人,都從雷陽谷撤到潼北府城。

    雖然潼北、南樟諸府縣都新委任的地方官吏,但此前諸府縣能扣出來的物資都用於賑濟饑荒,根本無法修葺被流叛摧毀的城池。

    即便是潼北府城,也到處都是殘牆斷垣,至少還等到明年秋後,地方才有財力重建城池。董潘、吳雄雖說率部撤入潼北府城,實際是在潼河北岸找一處空地紮營,條件還是十分的艱苦。

    就算董潘的話裏沒有試探之意,陳海身為河西弟子,既然在潼北擁有一塊根基之地,自然就不能坐看同門還繼續風餐露宿,這段時間自然得邀請大家都住到聚泉嶺去。

    雖然聚泉嶺這時候要安置四五萬戰俘,也是一團亂麻,卻是要比潼北城府的狀況好一些;更關鍵聚泉嶺有數眼靈泉,天地靈氣充裕,都到那裏暫歇,才不耽擱大家的修行。

    董潘繼續說道:“我剛接到世子的信函,世子對帝君親政還是極有信心。卻也不是我們自誇,你、冉虎、周鈞、厲玉麟皆是我河西子弟,這次朝堂能拔亂反正、激濁揚清,你們實在是居功不小,想必朝堂待諸事平定後,封賞也不會輕;也或許對河西另有賞賜。世子對其他賞賜卻也不在意,就想到太微宗或能在河西之外設立道院,河西弟子在外修行也能有落腳之地,才是方便。我前兩天去見過英王殿下,倒是答應我們在秦潼山先找一處落腳之地,但秦潼山何處合適,雖然世子要我與吳雄、郡主商議著辦,我卻覺得有必要來問問你的意見……”

    太微宗能在河西之外設立道院,實際就是意味著董氏及太微宗正式將觸手伸到河西之外了,陳海沒想到董潘消失了兩天,原來是代表董氏,找英王贏述談判這件事去的。

    作為太微宗在河西之外的第一座道院,意義非同小可,世子甚至武威神侯本人都應該有明示,董潘卻跑過來說是找他商議?

    陳海沒有那麼不知天高地厚,心知還是在試探他的態度。

    董潘這時候雖然沒有直接將話挑明了話,大概是真擔心他已經徹底投靠了贏述那狗賊,從此之後跟河西已不再是一條心了。

    董氏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陳海打死也不會做神魂都受贏述控製的走狗,順著董潘的口吻,欣喜的說道:“英王殿下真答應宗門將道院建到秦潼山?這真是一件值很慶賀的大喜之事。要是宗門不覺得潼北府地處偏隅、條件簡陋,聚泉嶺相鄰有一座獅城嶺,可以說是難得的靈天洞府之選。這獅城嶺距離潼河的水道也近,普通弟子可以經水路往來秦潼山北麓各地。而這往後,聚泉嶺有什麼資質不凡的子弟,都是可以直接送到獅城嶺修行,都不一定要送到玉龍山或太微山才能繼續為河西效力了……”

    董潘此前是極擔心陳海會被英王贏述徹底拉攏過去。

    以往河西弟子有不少在燕京任職,與其他勢力走得親近,只要不損害河西的利益,又能作為河西與其他宗閥加強聯絡的樞紐,這都是極正常不過的事情,乃至聯姻都是極常見。

    然而陳海的價值,跟普通的弟子遠不能相提並論。

    不說練兵實錄的價值,陳海作為西北域闈選弟子第一,修行已經到悟及武道真意的層次,將來極有機會修成道丹,就絕不能輕易落入他人彀中。

    如此傑出的弟子,太微宗百餘年也就踴現十餘數人而已,此時無一不是河西的中流砥柱,要是被別家拉攏過去,河西損失會有多大?

    只是陳海進燕京,在學宮闈選考核中才真正的嶄露頭角,之後趁勢而崛起又太迅速了,此時已然成為文勃源的嫡系,除了昭陽亭侯陳烈外,大都護將軍府都沒有來及得與陳海做進一步的利益捆綁。

    而此前陳海又與河西杜氏、柴氏子弟關係搞得極為惡劣,河西實不只有董潘一人擔心陳海會脫離河西,被文勃源及英王贏述徹底拉攏過去。

    偏偏這時候河西又不能與文勃源、英王贏述撕破臉,強令陳海返回河西修行。

    第一座道院設於潼北,是太偏了一些,但哪怕是為了確保陳海始終忠於河西,道院設於潼北卻又是值得的;而陳海說是將異人所授之兵權都錄入《練兵實錄》之中,但鬼知道陳海私藏了多少私貨沒有吐露出來?

    陳海此時能毫不猶豫的表態,董潘心裏則卸下一塊大石頭,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世子交待。

    ***********************

    獅城嶺在聚泉嶺西南八十餘裏地外的絕嶺深處,雖有靈泉溢湧,算是不錯的靈天洞府,但因地勢比聚泉嶺這邊要險峻、荒僻得多,山高路險,還沒有被哪家宗閥占去。

    前期能進秦潼山爭占地盤的,畢竟還是少數,包括京郡八族在內,絕大多數宗閥都還在觀望之中。

    太微宗要在秦潼山開設道院,獅城嶺那邊是荒僻些,卻也不會太礙事。恰恰那邊也曾被一夥山賊盤踞過數年,留有殘寨,簡單收拾收拾,可以直接從潼北府招收弟子入山修行。

    陳海陪同董潘、吳雄、裴晉華、董寧、孫不悔等人,穿山越嶺,趕到獅城嶺來察看地勢,站在獅城嶺之巔眺望左右雲海,陳海心知能從秦潼山北麓的府縣地方招收弟子修行,這才是開設道院最大的特權及意義。

    不斷從地方上招收弟子,弟子修行有成再返回世俗建功立業,或許僅需要二三十年的經營,道院出身的弟子就會在地方建立數以百計的大小新興宗族;而這時候董氏及太微宗的影響力,就滲透到秦潼山脈北麓的每一處角落。

    雖然與河西最大的區別,在於英王贏述不可能僅允許太微宗一家在秦潼山裏設立道院——而即便是如此,董氏及太微宗也奪得先機。

    “西園軍主力已經南下,糧秣輸轉都不需要潼北大倉那邊操勞,卻有幾頭大鷲能運送物資,董爺、郡主要有什麼吩咐,盡管跟陳海說。”陳海心想著董潘他們要在獅城嶺建道院,沒有現成的山道,大量的物資只能通過巨鷲一點點的從空中運進山。

    “建設道院,少不了要麻煩你的,”董潘笑道,“但道院新建,誰來主持,世子那邊還沒有拿定主意,要我推薦人選,我卻覺得你來擔任獅城嶺道院的監院,最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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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15:3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二章 專務修行



    聽董潘這麼說,陳海也是覺得棘手。

    陳海隨龍帝蒼禹進入這異世,雖然對這片大地沒有什麼感情,但一定要有所選擇,他自然會選擇河西。

    柴氏、杜氏等宗閥,是與他間隙極深,但除河西之外,其他宗閥世族又有幾個是吃肉吐骨頭的?

    拋開舅父陳烈不說,陳海此時能信任的嫡係,葛同、丁爽、齊寒江、吳蒙、周景元等人的根都在河西,而與他交好的趙如晦、厲向海、周鈞、厲玉麟等人,也都是河西子弟,有這種種牽絆,他都不會出賣河西的利益;何況他此時還是太微宗上七峰的內門弟子。

    河西想要進一步綁住他,陳海能夠理解,但他真要答應代河西在潼北府兼掌獅城嶺道院,那贏述及文勃源會有什麼反應?

    文勃源此前諸多縱容,默行他在聚泉嶺經營自己的勢力,就是認定蠱魂丹已經在悄然無聲息間種入他的體內,不擔心他會脫離他們的掌握,或許早就認定聚泉嶺也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但贏述、文勃源應該不會看到聚泉嶺與獅城嶺混淆起來,不希望董氏對聚泉嶺滲透太深,以致他們在最後不能完全將聚泉嶺完整占奪過去。

    一旦贏述、文勃源認為董氏有可能直接將觸手滲透進聚泉嶺,會有什麼反應?

    贏述、文勃源會不會將他召過來,激活蛟形蠱魂,直接將底牌攤給他看?

    陳海此時僅僅是將蛟形蠱魂留在體內,這時候贏述、文勃源也察覺不出來的,但他們一旦想要試圖直接控製陳海時,就會發現蛟形蠱魂並沒有真正的融入他的三魂六魄之中。

    陳海心知他不能答應執掌獅城嶺道院,不然的話,極可能會出現他完全預料不到的變數。

    見陳海竟然猶豫起來,董潘心裏禁不住一沉。

    陳海雖然前程無限,但尚未踏入明竅境,此時就能執掌道院,而且鬼都知道獅城嶺作為太微宗在河西之外設立的第一家道院,在河西的地位非同小可,必然會受到遠超其他道院的關注跟重視。

    陳海這時候竟然猶豫起來,難道說他心裏與河西還是有隔閡的?

    “陳海德薄望淺,難堪重任,而此前辭去軍中將職,也是希望能專務修行,”陳海不管董潘手裏會怎麼想,說道,“我還想著待饑民安置大體結束之後,就連潼北大倉的職事也都推到,再回學宮潛心修行……”

    陳海說得情真意切,董潘聽了心裏卻越發疑慮,陳海還要繼續去學宮潛修,卻沒有想過要回太微宗,這不是要一步步與河西切割關係,又是想幹什麼?文勃源那邊到底許了他什麼好處?

    不管世子那邊會如此決定,董潘都不會在這裏與陳海交惡,笑道:“你執意要到學宮潛心修行,那推薦誰來執掌獅城嶺道院,可真是頭痛了。”

    陳海知道他拒絕了這麼幹脆,董潘以及董潘身後的世子,心裏必然會有想法,因而就不能在獅城嶺道院的監院人選上,表現太過冷淡、太過不相關了,說道:“叛匪是跳出秦潼山了,但也在潼北留下諸多不安分的隱患,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掀出什麼亂子。一定要我說,厲向海是個合適的人選。”

    董潘又是困惑起來,真有些琢磨不透陳海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願意執掌獅城嶺道院,又推薦厲向海,也沒有要撇清關係的意思,難不成他真心是想潛心修行一段時間?

    “厲向海確實是不錯的人選,我當會向世子推薦,就不知道玉龍大營那邊放不放人了。”董潘哈哈笑道。

    玉龍大營此時是董寧的父親董壽執掌,柴騰出任都護副使,陳烈調出玉龍大營後,昭陽亭侯府在玉龍大營的影響力迅速被削弱,此前與昭陽亭侯府走得極近的厲向海,這段時間自然也不會太舒暢。

    厲向海明竅境後期的修為,雖然踏入道丹境的機會不多,但他執掌獅城嶺道院是沒有問題的,更關鍵的是厲向海有豐富的治軍領兵經驗,董氏真要是在秦潼山有更大的野心跟企圖,厲向海絕對要比趙如晦等純道院、宗門修行的玄修,要合適得多。

    吳雄、裴晉華、董寧,還不能完全看透陳海與董潘的對話藏有怎樣的玄機。

    董潘大概也是認為厲向海是合適的人選,世子那邊應會調厲向海過來,這邊他就索性直接安排厲玉麟先帶著十幾名師兄弟,先留下來整理獅城嶺的殘寨。

    為補充獅城嶺人手的不足,陳海答應從聚泉嶺調一千人過來,給厲玉麟這邊先用。

    第一批就撤到聚泉嶺的三千多戰俘,情況相對要好一些,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卻也能用來開山造路、建造屋舍。

    獅城嶺這邊暫時隻能做這樣的安排,董潘、吳雄、裴晉華以及董寧,與其他河西子弟及千餘道衙兵精銳,都會暫時留在聚泉嶺,要等燕京城的形勢相對穩定下來,再考慮回去。

    ********************

    到這時,陳海以曹氏父子名義拿到聚泉嶺的地契後經營已經整整半年。

    近一個月來,將近有四萬戰俘轉移到聚泉嶺,在東麓、南麓的坡地臨時搭建了大量的窩棚安置,山腳下亂糟糟一團,但聚泉嶺半山腰往上,已經是頗有些規模了。

    除了西麓的大小鑄造場,以及湖口安頓曹、丁等氏族人的村寨外,聚泉嶺在原有的大小連寨基礎上,又興建了文華殿、演武堂、藥師堂、藏兵院等建築,還對寨牆進行了加築。

    此時陳海讓周景元將東南坳裏的那座寨子清理出去,讓千餘道衙兵駐守進去,又另外在主寨這邊,給董潘、吳雄、裴晉華、董寧等人準備好條件清幽的精舍,能直接看到煙波浩淼的聚泉湖水,風景十分的宜人。

    從獅城嶺回來,將坐騎丟在山腳下,陳海陪董潘、吳雄、董寧徑直往主寨這邊飛過來,剛好看到有五六艘獵漁船,拖著一頭比獵漁船小不了多少的巨魚,從湖口進入東麓相對狹窄的河道。

    “那是什麼魚獸,竟然這麼大!”

    聚泉嶺並不高,董寧從她們所站的亭子到湖口,也就兩千餘步的樣子,能看清楚獵漁船拖著的那尾巨魚足有七八米長,這時候不知死活,即便還沒有徹底咽氣,也沒有掙紮的餘地。

    魚身上的烏黑鱗片,在此前的搏鬥中七零八落,巨大的魚嘴裏露出鋒利的細碎尖牙,在夕陽下閃爍著寒光,似乎能一口將小型的獵漁船咬成兩截。

    “這是潼河較為常見的鐵背鯰!不過今天收獲的鐵背鯰的確不小。”陳海笑著說道。

    “何止不小,”董潘微微震驚的說道,“潼河兩岸人族繁衍旺盛,此時在潼河裏能發現上千斤重的鐵背鯰就已經能驚動鄉野了。今天獵得的這頭鐵背鯰,怕是得有七八千斤重。聽說此前這座湖泊,有兩頭妖鱷盤踞,後來被你除掉了,這頭鐵背鯰也不知道怎麼從那兩頭妖鱷眼皮子底下活下來的?”

    “也可能是剛剛從潼河上遊的某座山湖裏,遷徙到聚泉湖後,淪為聚泉嶺的獵物。”陳海說道。

    鐵背鯰長成這麼大,也隻能算是低級妖獸,這時候背脊、側脅插著十幾根帶鋼索的倒刺魚叉,傷口還汩汩往外直湧殷紅的鮮血,不難想象為獵殺這頭鐵背鯰,六艘獵漁船上百餘人,今日必是在湖裏經歷一番艱苦的搏鬥。

    不過那六艘獵漁船,或者說獵漁艇更合適一些,都是聚泉嶺精心改造,內部用淬金鐵鑄造加固過,還鐫刻簡單的定波道篆,這才能在湖裏搏殺大型魚獸,遠非尋常漁船能及。

    鐵背鯰作為低級妖獸,血肉雖說沒有太大的煉丹價值,也能熬製滋補氣血的藥膳,但閱讀艘獵漁船將這頭巨大無比的鐵鱗鱘拖到岸邊,早就聞訊在那邊等候的上百人迎上去,在河灘上就訓練有素的將鐵背鯰肢解成大塊的魚肉。

    看到大塊的魚肉直接送到安置戰俘的窩棚區……

    “聚泉嶺待這些餓俘,卻是慷慨啊!”吳雄感慨道,沒想到陳海竟然將道衙兵精銳將卒才能享受的藥膳食材,都安排送給那些身體孱弱的餓俘滋補去了。

    “聚泉嶺用五百萬斤精鍛鐵,才換下這批戰俘,總得讓他們先恢複氣力,日後才有可能賺回本來,”陳海笑著說道,“好在聚泉嶺也是靠山吃山、靠湖吃湖,大家都在聚泉嶺做客,不需要擔心這邊拿不出好東西來招待……”

    聚泉湖承接潼河上遊來水,本身就是數座峰嶺圍出來的大裂穀,湖最深處有四五百米,但西邊僅有一道兩百米寬的石壩口子能讓湖水泄出去,形成一道四五十米高的瀑布。

    這種特殊的地形,將潼河上遊大量的魚獸都攔截在聚泉湖裏,聚泉湖的魚獸資源難以想象的富足,這也無怪乎兩頭妖鱷會長年盤踞在湖底不走。

    要不是如此,聚泉嶺周邊僅開墾兩三萬畝地,秦潼山、京麓及天水、秦山等郡的糧價都高得吃人,陳海談什麼去養活這麼多的饑民?

    湖泥砂礦的事,是不會說給董潘、吳雄他們知道的,但聚泉嶺這邊每天都會安排數十艘獵漁船到湖裏捕撈魚獸,也瞞不過有心人。

    而陳海這段時間,也特意將大量富含生命精元的妖獸妖魚血肉,安排給饑民食用,也是方便他們的身體能盡快調養過來,不至於花費這麼大代價安置過來,兩三年就多死光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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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15:4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三章 安置餓俘



    “你打算如何安置這麼多的餓俘?”

    董潘看著山腳下修建還算整飭的一排排窩棚,很好奇陳海要如何安排這些餓俘。

    轉移過來的餓俘,也就第一批三五千人狀況稍好一些,其他絕大多數人,皆是瘦骨嶙峋。這些餓俘被困深山半年多,生命精元從根本上受到虧損,即便投再多的藥膳進行滋補,也不可能完全彌補回來,絕大多數人都不大可能活過四五十歲,也更不要想能操訓成虎狼悍卒。

    陳海竟然願意接受其他將領都視為累贅的餓俘,董潘還是很奇怪。

    陳海微微一笑,在董潘、董寧等人面前隻是說殺戮並非他的本願。

    於心不忍是一方麵,更主要的,聚泉嶺也沒有正當的理由,從潼北府再額外招募四五萬精壯為己所用。

    即便英王贏述及文勃源那邊完全放縱不管,甚至還幫聚泉嶺頂著外界的壓力,方便陳海可以從潼北府招募四五萬精壯,但這四五萬精壯都帶有強烈的農耕、宗族思維,短時間內要麼隻能用來編訓部曲私兵,要麼只能用來屯田耕種、成為受聚泉嶺控製的自耕農或雇農,而這兩件事都不是陳海這時候想要做的。

    聚泉嶺這時候不要說根本供養不起四五萬精銳部曲,就算養得起,這時候強潘林立,聚泉嶺暴露出不必要的野心,完全是取死之道;而此時聚泉嶺周邊山多地少,也容納不了多少人屯田耕作。

    這些餓俘身體還真是虧得厲害,大多數人這輩子都不要想有機會恢複過來,但陳海想要將聚泉嶺發展成一座兵甲、戰械及機關傀儡的大型鑄造工場,這些餓俘就能提供必要而充足的勞動力。

    這批餓俘此前都是流民軍將卒,無論是此前受過一定的操訓,還是被拋棄在野狐嶺之後瀕死麻木,都注定他們的服從性要比招募的民勇高得多。

    陳海從開始就知道,他要造出所設想、在羅刹血腥戰場之中都能衝鋒陷陣的那種強悍機關戰車以及真正強大的戰爭傀儡,絕非三五百人規模、辟靈境匠師不足十人的鑄造場所能完成的。

    陳海在過去半年時間,陸續將曹、丁等氏三四千族人遷徒到聚泉嶺來,卻摒棄以往編民入戶、宗族化管理的傳統做法,而是完全納入工場化管理。

    所謂的工場,並非單指鑄造工場。

    除了聚泉嶺最為核心的鑄造工場外,陳海還成立造船工場、礦場、采石工場、伐木工場、屯田農場及漁獵隊、建造隊、商船隊等等;在各座工場附近建造圍院、圍樓,將諸氏成年族人作為諸多工場的雇工打散了安置進去,還興建多座學堂收留諸氏族的未成年子弟,進行更係統化的培養。

    陳海這是借鑒國營大廠的管理方式,要在聚泉嶺形成一個新的完整生產體係,以便他的計劃能盡可能少受外界干擾的進行下去。

    為此,陳海在扈衛營僅保留百餘精銳扈衛,其他百餘嫡係都安排去負責各個工場的事務……

    新的生產體系已經大體形成,現在就等著一批批戰俘陸續調養過來,就會及時安排到各個建築隊、漁獵隊、屯田營以及各個礦場、伐木場、采石場裏補充人手的不足。

    雖說扈衛營僅保留百餘精銳,但諸工場都會組建三五十人或一二百人不等的民勇隊,保證必要的操訓不鬆懈下去;特別是獵漁隊,在聚泉湖以及聚泉嶺以西的深山裏,通常要面對凶悍的妖獸,所編入的都是千挑百選的精壯健勇,裝備也極精良,完全就是扈衛營的後備戰力,隨時能調上戰場使用,這時候卻也不怕有小股勢力敢來侵擾聚泉嶺。

    而基礎拳法、掌法、步法、腿法等等,陳海也會通過諸多嫡系,一步步的傳授下去。

    陳海不會將他的全盤打算說給董潘他們知道;就算說出來,他們也未必能明白,甚至一切都攤到他們眼前,他們也都猜不透陳海要幹什麼;即便跟他們解釋明白了,他們也未必認為陳海的這種做法能成事;畢竟聚泉嶺正進行的一切,與當世人的慣性思維差距太大了。

    ***********************

    半個月後,百萬薊陽流民軍東出進入河陽郡境內。

    黑巾軍雖然傷亡也很慘重,但這時候能衣時從其他流民軍補充精銳將卒,在短時間內兵力甚至擴編到十五萬眾,而戰後又能得到虎賁軍遺棄在黃麋原的大量兵甲、戰驅、戰械、戰車,裝備迅速的得以更新換代。單純以兵員戰力而言,此時的黑巾兵已經不在同等數量的虎賁軍及諸宗閥部曲精銳之下了。

    除了十五萬黑巾軍精銳,其他自號黑燕軍的流民軍兵馬招驀分散各地的義師,也迅速擴充到百萬眾。

    薊陽郡幾經屠戮、摧殘,已經徹底打殘了,地方宗族再沒有對抗流民軍的力量,要麼投降,要麼慘遭屠戮滅族,薊陽郡的形勢迅速就被流民軍掌控。

    卻也因為薊陽郡被徹底打殘了,農耕生產體係已經被完全摧毀,短時間內都不可能恢複過來,而地方上的儲糧也差不多耗盡,超過百萬規模的流民軍就不可能長久滯留在薊陽郡內休生養息。

    北有強大的苗氏,南有萬夫莫開的武勝關,黑燕軍東進河陽,並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隻是燕京風雨飄搖,太尉府雖然傳詔天下,勒令諸郡兵援河陽,但這時候誰會出兵?

    河陽一郡,又如何抵擋百萬兵勢極盛的黑燕軍?

    雖說此前有一部虎賁軍精銳在河陽郡境鎮壓民亂,但面對來勢凶猛的黑燕軍,三萬虎賁軍將卒哪裏還敢正面攔截?

    三萬虎賁軍倉皇南撤,河陽地方既然沒有董氏這麼強悍的宗閥,也沒有太微宗這麼強悍的宗門,地方兵備哪裏會是兵鋒極盛的黑燕軍的敵手?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河陽就已經丟失大小百座城池,地方中小宗族、宗門或逃或降,而隨後黑燕軍又迅速往北面的雁門郡推進。

    此前在雁門郡平叛鎮亂的五萬虎賁軍措不及防,被兵力短時間就暴增到近兩百萬、有如蝗群一般的流民軍團團圍困在雁都城裏,插翅難飛。

    雁門五萬虎賁軍及二十萬地方兵備就堅守了二十天,與據雁行山立宗數千年的雁門郡首宗虛靈劍宗,同時選擇叛節、向黑燕軍投降,一時間天下震驚!

    這時候其他郡被地方宗閥及虎賁軍鎮壓得喘不過氣的流民軍,紛紛跳出包圍圈,快速往河陽、雁門轉移,使得聚集在河陽、雁門、薊陽等郡的流民軍兵勢一天強過一天。

    坐鎮北域赤雲等邊郡、擁兵百萬的強藩苗氏,此時又派軍使進京傳報集結於瀚海沿岸的妖蠻諸部此時也蠢蠢欲動、有集結妖兵的跡象,如果帝國不能及時出兵鎮壓三郡流叛,大燕帝國都有可能一朝傾覆……

    誰也沒有想到,立國數千年、根深蒂固的的大燕帝國,竟然頓時間就陷入岌岌可危、隨時都會傾覆的境地,誰也沒有想到形勢的逆轉,會是如此的輕易跟措手不及。

    也是黑燕軍這支強敵的突然崛起,令太子贏丹與益天帝及英王贏述之間的對峙並沒有僵持多久。

    包括寧氏在內的京郡八族心裏都清楚,要是太子贏丹率駐守青龍峪大營的十萬虎賁軍與十九王所率的西園軍拚個兩敗俱傷,短時間內將沒有人能阻攔黑燕巾直入京畿。

    到時候邊郡幾家強藩尚能自保,但京郡八族除了從賊,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魚死網破並不符合諸族的利益,該妥協就妥協,該媾和就媾和,這時候京郡八族潛伏在水下的大佬們看到桌子都要徹底掀翻掉了,再也不敢繼續懈怠。

    太子贏丹持政以來的第一道帝旨,終於在益天帝七十四年十月下旬的一天上午,順利的從燕然宮頒出傳詔天下,諸郡都不再唯太尉府的令旨馬首是瞻了。

    帝旨封屠氏閥主、平涼侯屠缺出任太尉,負責協調諸郡兵馬;封益天帝第十九子贏述為天樞副使、衛尉、柱國將軍及西園軍中郎將,執掌西園軍,接管京畿及武勝、秦潼等關的防務,並負責北出武勝關對薊陽郡的戰事;而文勃源則以散騎常侍街,兼任宿衛軍中郎將,執掌宿衛軍……

    自此,京畿防務及兵權落入英王及屠氏一脈的手裏。

    而為避免雞飛蛋打的局麵發生,雙方進行必要的媾和及妥協,太子贏丹及寧氏自然也不會受到多嚴厲的懲罰。

    贏丹雖然請辭太尉之職,但依舊以太子之位兼封柱國將軍、虎賁軍中郎將等職,掌握著虎賁軍的兵權,但因此也要承擔出京鎮壓黑燕軍的重擔。在帝旨傳到潼北府的時候,太子贏丹就諸郡兵馬大都督的身份,統率十二萬虎賁軍從青龍峪大營出發東進……

    太子贏丹東進後,在京畿以東地區,還有近十萬虎賁軍都將回歸到他的旗下,同時河陽、雁門等郡的地方抵抗軍以及從諸郡征調過來的援軍都要聽從他的節製。

    太子贏丹這時候依舊掌握著大燕帝國最重的兵權。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5:5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四章 董侯東至



    持續數年之久的帝權之爭,雖然以太子贏丹統兵東征、退出燕京暫告一段落,但由於太子贏丹依舊在寧氏子弟的輔佐下,掌握著帝國最精銳的二十多萬虎賁軍,猶擁有節製東部、北部諸郡的大權。

    寧致澤、寧成誌等寧氏的核心人物,因黃麋原之敗,保留封爵,但削去此前的將職,暫時留在太子贏丹帳前聽侯調用、以觀後效,說起來也沒有實際的懲處。

    而太子世子、太孫贏累,則因黃麋原之敗,被帝君責罰入學宮,潛心修行三年思過,不得離開燕京。

    此事過後,在潼北府就被文勃源以莫須有罪名扣押下來的姚啟泰、姚軒父子等人,這時候也都不清不白的無罪釋放了;這時候沒有人會追究文勃源、樊春擅自扣押將領的罪名。

    姚啟泰、姚軒父子放出來後,並沒有隨太子贏丹出征,而是受封散騎常侍,侍俸太孫贏累入學宮修行。

    除了姚啟泰、姚軒父子外,姚氏的其他子弟並沒有明確投靠十九王或太子,而是在宗族封邑之地嫘河征募將勇,組建一路援軍進入河陽郡,參與對黑燕軍的戰事;也僅僅是名義上接受太子贏丹的節制。

    趙無泰、屠重錦、屠重政、屠子驥、樊成都跟陳海一樣,都受封宿衛將軍;樊春冊封亭侯,食邑千戶,封邑就設於潼北府雷陽谷;受十九王贏述信任的樊氏、屠氏、趙氏等族子弟,這時候開始大量編入西園軍占據重要將職。

    西園軍除了負責京麓防務,還同時負責北出武勝關、對薊陽郡的戰事,在短短一兩個月,從諸族選拔精銳子弟及部曲私兵進行擴編,兵員已經提升到二十五萬眾,正式設立秦潼大營、西園大營、武勝大營、南岐大營。

    西園軍還是重新回到重用京郡八族子弟擔任將帥、排斥客將的舊路上,但十九王贏術還是做一些很重要的改變,最為核心的,就是不再以修為境界的高低衡量、選拔主將。

    樊春、趙無泰、屠重錦、屠重政、趙融、屠子驥等人,雖然都沒有道丹境修為,但在西園軍都依舊占據核心將職,而諸氏宗族新加入西園軍的那些道丹境強者,則以監軍使或參軍事的身份編入軍中。

    到這時候,西園軍就已經與陳海沒有太大關係了;也由於西園軍主力都已經調出秦潼關,潼北大倉就變得可有可無,不再重要。

    十月底,陳海寫信給文勃源,希望辭去潼北大倉司丞一職,能回學宮潛心修行。

    文勃源沒有立時應承下來,而傳信要陳海到燕京城與他進一面。

    **************************

    河西那邊照董潘的推薦,安排厲向海進入秦潼山,擔任獅城嶺道院的監院,而醉心修行的裴晉華以及孫不悔等人都留在獅城嶺道院。

    十月下旬時,董潘、吳雄、董寧等人,則已經返回梅塢堡。

    從燕然宮頒布傳詔天下的第二道帝旨,就是邀除京郡八族之外的其他二十八家王侯之族,出兵增援京師,剿滅流匪。

    河西那邊計劃要派出兩萬援軍,雖然還不知道誰會擔任援軍主師,但董潘、吳雄都要回梅塢堡提前做些迎接河西援軍的準備。

    陳海將周景元、丁爽、葛同、沈坤他們都留在聚泉嶺,他帶著蘇綾、吳蒙及齊寒江三人,分乘兩頭黑羽巨鷲,就直接飛渡重重關山,趕往燕京城。

    秦潼山東麓的絕嶺也是高逾萬仞,淩厲的寒煞罡風吹刮過來,有一種神魂都要被吹滅的剔骨痛楚——這時候,陳海也顧不上會大量消耗真元,與蘇綾、吳蒙、齊寒江摧動靈甲及護身法寶的防禦禁製,將寒煞罡風抵擋在人與腳下的靈禽之外。

    這樣,他們即便是要在深山裏歇上一天,也要遠比乘馬從南樟府繞走秦潼關快得多。

    進入京畿,陳海還是先到梅塢堡,與董潘見麵。

    鑄造場從桃花塢遷入聚泉嶺後,桃花塢這邊就並給梅塢堡了;這樣等河西援軍趕到,在燕京城外才有駐紮的地方,無需太尉府那邊另作安排。

    冉虎、周鈞、岑雲飛等人作為客將,在西園軍的地位迅速被邊緣化,這時候都陸續辭去將職,拿著還算是不菲的賞賜回到梅塢堡,等河西援軍過來。

    看到陳海過來,大家都十分的高興,夜裏將陳海、吳蒙、齊寒江拉下來喝酒。

    雖說都得到不菲的賞賜,但冉虎、岑雲飛他們對後期在西園軍的地位被邊緣化,還是滿腹牢騷。

    夜裏趁著酒意,冉虎在酒桌上就勸陳海道:“你就應該堅決辭去將職,董侯這邊率河西援兵過來,以你的才能,必得重任,到時候我們都還到你的帳前聽候你的調令——每一戰都能放開手腳,那才叫一個痛快。”

    除了陳海、董寧外,冉虎與杜鏞是上屆學宮闈選,河西最傑出的兩名天之驕子,他看著相貌粗魯,與陳海一樣都長得五大三粗,這兩年在軍中卻要早過陳海、董寧,成功開辟祖竅識海,踏入明竅境。

    冉虎就佩服陳海治軍及用兵的本事,並不覺得自己都已經踏入明竅境了,就該高人一等,內心還是願意到陳海帳前為將。

    西園軍建立都不到兩年時間,所經曆的戰事有限,但最暢快淋漓的兩場戰事,都是陳海指揮的。

    雖說陳海後期將練兵實錄交出去,西園軍將練兵實錄與太尉府頒布的操典結合起來編訓兵馬,但冉虎並不覺得別人就已經能將陳海治兵的精髓學過去了,多少有些走形。

    要說誰能學到陳海治兵的精髓,赤眉教潛伏在河西十數年的奸作樂毅可能要算一位,冉虎覺得他與周鈞、岑雲飛都還學得不夠。

    “董侯?”董氏封侯有近二十人,陳海一時間沒搞明白冉虎所說的“董侯”到底是董氏哪位大將。

    “我父親會率河西援軍過來進剿流叛。”董寧坐在旁邊解釋道。

    “哦……”陳海應了一聲,他這才知道原來是秦穆侯董幫會親自率河西兵馬增援京畿。

    董潘此前當然沒有必要專門寫信告訴陳海這些事,這時候就跟他們略加解釋,此次河西援軍的將領都有誰。

    除了秦穆侯董侯外,此前被世子從燕京調走的馬場總管杜峻峰也會回來。這倒不是針對陳海,畢竟河西援軍增援京畿,還是要盡可能任用熟悉京畿的將領,除了董潘他們外,河西的諸多將領裏,確實沒有比杜峻峰更合適的人選。

    “九爺這次還特意用昭陽亭侯為副將……”董潘高興的跟陳海說道。

    “啊,舅父他這次也再度到燕京來。”陳海想到相別兩年後能與舅父再次相見,也十分高興。

    陳海此前擔心文勃源還會對他有所鉗製,舅父陳烈能親自過來,相信文勃源對他不會逼得太急。

    只是秦穆侯董壽,陳海雖然與他沒有直接接觸過,卻沒有什麼好的印象。

    河西組建玉龍大營用秦穆侯為主帥——在河西發動兼並玉龍郡的戰事裏,陳海率寇奴兵奇襲池山城立下赫赫戰功,但戰功上報到大營,卻沒有額外的戰功獎勵封賞下來。

    特別陳海率寇奴兵奪下池山城的第三天,秦穆侯董壽都親自率兵馬進入池山城召見投降的宗族代表,卻也沒有召見陳海他們說幾句鼓舞人心的話——陳海不知道這背後就是因為他與董寧就早被廢除的婚約,但他及齊寒江、葛同等嫡係,心裏都是極其的不滿,只是沒有資格表露出來而已。

    故而這一次,陳海也隻是高興能與舅父陳烈再次相見,對董寧的父親、秦穆侯董壽則是無感,與董潘、吳雄等人痛快的飲酒,也沒有提他有到董壽帳前為將的意願。

    河西援軍已經開拔在路上了,只是陳海剛知道消息而已,推算日程,再有三五天就能過秦潼關進入京麓了。

    陳海想著還是先與舅父陳烈見過面,再去見文勃源更合適一些,反正他也沒有跟文勃源約定時間,真正要相見還要遞名帖過去,這時候索性連燕京城都不進,暫時就帶著蘇綾、吳蒙、齊寒江在梅塢堡住下來。

    **********************

    五天後,兩萬河西精騎,就從秦潼關進入京麓,在梅塢堡駐紮下來;然後接受太尉府的統一協調,再從梅塢堡順楚江而下,進入河陽郡,參與進剿流民軍的戰事。

    梅塢堡最早僅僅一座驛館,即便是入駐千餘人都擁擠不堪,但兩經擴建,特別是將北麵的桃花塢並過來之後,在梅塢堡與桃花塢之間又臨時修建的諸多兵舍,此時入駐兩萬騎卒,也勉強可以了。

    雖然說河西最精銳的戰力,是由大都護將軍府直轄的道衙兵,但道衙兵僅有四萬餘眾,還要防備金州羌戎及北域妖蠻的異域,不能輕出河西,兩萬騎卒主要都是從玉龍大營抽調的精銳,也有昭陽亭侯府及杜氏的精銳部曲。

    昭陽亭侯府,除了陳烈作為援軍副帥外,蘇原、孫幹及陳彰等將及五百扈從,也都編入援軍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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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五章 婚約



    秦穆侯董壽率部抵達京畿,還要馬不停蹄的直接進燕京城到太尉府報道,等候帝君的召見跟封賞;董壽與陳烈,作為一部兵馬的主帥與副帥不能同時離開駐營,陳烈就暫時留在梅塢堡,代替秦穆侯董壽節製兩萬河西兵馬。

    相比較益天帝七十二年年初與葛玄喬離開燕京時,此時的陳烈,氣勢更為收斂、沉凝,已經是半步踏入道丹境的假丹境界,在河西都已經是算得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整個河西三郡,真正踏入道丹境的,包括太微宗諸殿首座長老及董氏最核心的子弟在內,也就十三人;而即便將陳烈等假丹境界的強者包括在內,總數也不過二十一人。

    此時河西也面臨不小的防禦壓力,還能用秦穆侯董壽及昭陽侯陳烈為將,率兩萬騎卒馳援京畿,已經算是積極響應益天帝的旨意了。

    陳海也不管董壽、董寧父女進宮覲見帝君的事宜,相別近兩年,能與這個世界最關心、也是這些年給他最大幫助的舅父陳烈再次相見,他心裏十分高興。

    雖然說此前與陳彰有很深的芥蒂,陳海此時不放在心裏,相信陳彰這時候也不會再沒事找他的麻煩了。

    梅塢堡這邊給陳烈準備了一棟精致幽靜的小樓,越過堡牆能看到浩蕩的秋野河。

    秋野河對岸是西園軍的大本營,此時又招募了一批新卒在進行操練,由宿衛將軍趙融總攬新卒操訓之事。

    不要說陳烈了,蘇原、孫幹、陳彰等人修煉到辟靈境後期,眼力都要遠超凡人,臨窗飲茶談話,也能看見對岸伏蛟嶺營地裏將卒操訓的情形。

    陳烈不再擔任玉龍大營都護副使,蘇原、孫幹、陳彰這兩年也都賦閑在玉龍山藥師園寨潛心修行,也時時關注燕京的形勢發展,他們是真沒有想到,燕京的形勢會一波多折,最終發展在這樣的模樣,會發生那麼多他們所根本預料不到的事情。

    此時站在陳海的面前,陳彰心裏隻有苦澀。

    他身為陳烈的養子,始終擔心陳烈對陳海的溺愛,會讓陳海在昭陽亭侯府取代他的地位,故而時時防備著,甚至還有意無意的想著要將陳海踩在腳底上永世不得翻身,但誰能想到陳海參加學宮闈選,能斬獲西北域第一的頭銜?

    僅憑借這一點,不要說他陳彰了,即便是董氏那些不成氣的嫡支子弟,在河西的地位都已經不如陳海。

    陳海在伏蛟嶺治軍,杖殺薑氏的天之驕子薑礎,杜氏與柴氏的天之驕子杜鏞、柴裕都被陳海用鞭刑廢掉,薑氏、杜氏、柴氏惱恨入骨,欲聯手將昭陽亭侯廢掉,那一段時間陳彰、蘇原、孫幹也是惶惶難安,誰能想到最後竟是世子董疇親自將三族閥主召到神侯府加以訓斥、了結此事?

    不管這三家心裏到底怎麼想,但只要世子董疇掌權,他們就絕對不敢再提此事。

    這也足以證明陳海在河西年輕一代的地位,已經非普通宗閥的嫡支子弟能及了。

    柴榮、解文蟾等人也只能灰溜溜的返回河西。

    陳海初時以西北域闈選第一,獲任西園軍一都主將操訓新卒,當時也沒有誰看好此事。

    不管文勃源、樊春是否真就是在英王贏述的授意下,故意縱容叛軍潛入薊陽郡,西園軍自身的強勢崛起,才是持續數年之久的帝權之爭暫時落下帷幕的關鍵。

    而西園軍能夠真正的崛起,誰都不能忽視左津谷一役所起到的關鍵作用,而這時候誰都不能忽視《練兵實錄》的價值,那就意味著陳海即便這時不再在西園軍擔任什麼重要將職,也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地位。

    趙山、錢文義護送陳青返回玉龍山,也帶回一本《練兵實錄》的抄本,但隨同陳青返回玉龍山的同時,太微宗及大都護將軍府的令旨就傳到藥師園寨,用大量的賞賜直接就將抄本給換走了。

    蘇原、孫幹、沈坤三人得幸有機會在宗門令旨傳來之前就看過《練兵實錄》;大都護將軍府權衡過一番,將蘇原、孫幹、沈坤三人直接列入上七峰內門弟子。

    這其實就表明《練兵實錄》今後將列為太微宗的上品秘典,非上七峰內門弟子不得研習其中所載的兵術。

    人比人氣死人,陳海此時還沒有踏入明竅境,論修為與陳彰、孫幹、蘇原相當,但此時河西那麼多辟靈境後期的弟子乃至宗閥嫡支子弟,有誰敢站出來說能力壓陳海一頭?

    陳海與越城郡主董寧有過婚約,那是早初董氏想與姚氏聯姻,以換取姚氏在燕京的支持,但隨著陳海被逐出姚氏,這紙婚約自然而然就廢除了,沒有誰會在秦穆侯董壽麵前找不痛快,會提及這樁事。

    陳海不知道他在池山城立下戰功,為何最後戰功會被壓下來,但陳彰、孫幹、蘇原他們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就在他們以為這樁婚事徹底煙消雲散之後,這次隨軍東行途中,卻又有人有意無意的提起這樁婚事,甚至還有人跑到陳烈面前撮合此事。

    孫幹、蘇原都是極其聰明的人,這時候掰著腳趾頭都能明白,這一切自然不是誰多事,實際就是秦穆侯董壽本人的意思。

    秦穆侯董壽總不能親自跑到陳烈面前重提這樁婚事,怎麼也得昭陽亭侯府這邊主動提起,秦穆侯董壽那邊才有一個台階可下。

    而秦穆侯董壽這次點名要陳烈擔任他的副將,用意很可能就是在這裏!

    試想這背後種種的利害纏繞,以此衡量陳海此時在河西的地位,陳彰還能有什麼拿出來跟陳海一較長短的?

    “你與越城郡主都在學宮修行,在燕京相處時日也不少吧?你覺得越城郡主的性子如何?”高興的敘過舊,了解過聚泉嶺的一些情況,陳烈就直接將話題轉到董寧的身上。

    “越城郡主乃董氏驕女,高高在上,我管她性子是好是壞,與我有什麼關係?”陳海哪裏猜到背後正發生了那麼多他還不知道的算計,見舅父突然提及董寧還覺得奇怪,笑著說道,“要認真說來,董師姐待人倒是親切。”

    陳海有一段時間對董寧頗有好感,但在伏蛟嶺他杖斃薑礎之時,他下手殘酷、無情,令董寧不滿,就與他這邊生分了,之後雖然不時能遇到,前段時間董寧還隨董潘、吳雄還在聚泉嶺住了一段時間,只是關係一直都很疏淡。

    “要是有關係呢?”陳烈笑盈盈問道。

    “呃!”陳海愣怔在那裏,他再傻也清楚舅父說這話的意思。

    “你真是記不起你曾與董寧有過婚約?”陳烈這時候才確認陳海有關這樁婚約的記憶,也一直被姚沉舟出手給抹掉了。

    “……”陳海恍然間,很多此前糾纏的事情一下子就都想明白過來了。

    他在池山城斬獲赫赫戰功,但依舊沒有洗脫姚氏棄子的狼籍聲名,秦穆侯董壽大概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厭惡;也難怪他在太微宗棲雲嶺初遇董寧時,董寧總是湊過來找他的麻煩,原來根緣就出在這裏。

    想到當初在棲雲嶺時的那一幕幕,陳海想想都覺得好笑。

    說實話,董寧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婚約,之後還能如此待他,性子相比起那些眼高於頂的宗閥貴女,真不知道要好到哪裏去了。

    而且他與董寧的婚事真要能成,也是擺脫文勃源、贏述控製的良機。

    在英王贏述、文勃源面前,舅父陳烈都不能庇護他,但他如能成為董氏的核心子弟,文勃源、贏述即便發現蠱魂丹並沒有起作用,這時候難道會跟董氏撕破臉不成?

    陳海這段時間小心布局、謀劃,一直都在尋找擺脫英王贏述、文勃源控製的機會,卻沒有想到機會是唾手可得。

    看到陳海嘴角的笑意,陳烈也是哈哈大笑起來,心想著找個機會,就正式跟秦穆侯董壽正式提起此事,將這樁婚事重新確定下來,想想陳海與董寧年紀都已經不少了。

    即便兩人都要在踏入明竅境之後再考慮生育子嗣,這時候也可以生活到一起了。

    *************************

    燕然宮外,秦穆侯董壽與董寧,在宮裏司禮官員的引導下,先到一座院子裏等候著,等帝君處理完手裏頭其他的事情,才能騰出時間來召見他們——董潘沒有資格直接參與覲見,但到這邊陪同著。

    董寧與父親董壽也有兩年多沒有見麵了。

    即便諾大的家族,子女與父母的感情都很疏淡,除了逢年過節,董寧也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父親,感情談不上有多深厚,但能在燕京城見到父親,董寧依舊十分高興,像個小女孩子唧唧喳喳的聊著她客居燕京兩年來所發生的事情。

    “這一路,你提及陳海這小子都不下三五十回了,”董壽此時完全一副慈父的模樣,似乎也完全忘了當初他對陳海的厭惡,笑著說道,“莫非這時候旁人再提你與他的婚約,也不會氣惱了。”

    “什麼跟什麼啊,”董寧乍聽父親提及這事,既是意外又是羞赧,嬌怨道,“父親也正是的,都要覲見帝君,還拿這事開寧兒的玩笑!”

    看董寧既羞且喜,董壽哈哈一笑,也不再提這茬,然而身後的董潘,臉色卻是驟然一沉。

...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6:1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六章 覲見



    董壽與女兒董寧在等候帝君召見之前,聊及那樁已經有四五年未被人提及的婚約,都沒有怎麼注意到董潘是聽了這事,心卻是驀地一沉。

    在陳海斬獲西北域學宮闈選第一時,就有人提起陳海與董寧的婚約。董潘當時也覺得這是將陳海徹底與董氏捆綁在一起的好辦法,當時還興高采烈的在信裏跟世子提及此事,但世子在回信裏卻斥責他“多事”。

    之後諸多事,世子親自出麵將杜氏、柴氏、薑氏對陳海的滔天怒火給強壓下來,自然也是極維護陳海,偏偏卻不願董潘等人提及陳海與董寧的婚約,看似粗魯、心思卻縝密的董潘不難想象到底是因為什麼。

    陳海雖然此時不再在西園軍擔任重要將職了,但他身上的光環並不見得就此褪色,在未來的亂局裏必是一枚相當有分量的籌碼。

    世子是要將這枚籌碼綁上董氏的戰車,但在董氏內部,這枚籌碼是落在世子這邊,還是落到秦穆侯董壽那邊,卻是極有講究的。

    想透這些過後,董潘才意識到他此前犯的錯誤有多大,好在世子並不介意他的無心之失,依舊將燕京的事務都交給他總攬。

    這一刻董潘心裏波瀾狂湧,他有一次無心之失,世子會毫無介蒂,但真要讓陳烈與秦穆侯董壽在燕京就促成這樁婚事,世子那邊也就不能再出面阻止此事,那就是他董潘極大的失職及對世子的不忠。

    “董潘,你在想什麼,怎麼一幅心神不寧的樣子?”董壽回頭看到董潘臉皮子有些發緊,不知道他心神岔到什麼事情上去,怎麼就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

    “樂毅潛伏河西十數年,我等都沒有發覺,此時狂妄到自封神將,屠戮虎賁軍十數萬精銳將卒,寧、衛諸氏子弟,無數人喪命其手,我就怕帝君等會兒責問這事,三爺您難以應答。”董潘拿樂毅來掩飾他內心的慌亂,說道。

    “道禪院餘孽藏在幕後掀風作浪數十年,天樞院、太尉府都沒有察覺,以致赤眉教坐大,怎麼也不能怨到我河西頭上,”董壽哈哈一笑,覺得董潘有些杞人憂天了,說道,“不過話說過來,樂毅在陳海身邊潛伏數年,他用兵的本事,真就是都跟陳海偷學過去的?”

    “觀流叛軍製、編陣、諸多簡陋但極實用的戰械、以及匪卒所操練的基礎拳腳戟術,確實都是從西園軍偷學過去的。也恰是如此,我才擔心帝君或會責備,”董潘極為自責的說道,語氣裏還懊惱不已,“陳海展示出他用兵的天賦之時,我當時就想著能讓河西子弟跟著多學一些,卻沒有防範竟有赤眉教的奸細混在其中,真是我的疏忽啊。”

    “事情已經過去了,說這些無益。”董壽揮了揮手,知道這事也沒有辦法怪到董潘的頭上,真要抱怨下來,還得最早追究到路氏的頭上。

    樂毅最初潛伏在路氏,後作為路氏子路洪謙的護道者失職,厲向海出麵替他贖罪,之後就潛伏在厲氏子厲玉麟身邊。而厲玉麟與陳海關係親近,樂毅也得到機會在伏蛟嶺從頭到尾觀察陳海治軍的一舉一動,

    當然,樂毅能在流匪中崛起,必然也他過人的天賦,並不是誰看過練兵實錄,就都能掌握其中的精髓的。

    即便樂毅可能已掌握《練兵實錄》的精髓,但真正寫出《練兵實錄》的陳海此時還是河西太微宗的上七峰內門弟子,還即將成為他董壽的女婿,董壽心裏哪裏會有半點的不痛快?

    ***************************

    很快司禮官又跑回到院子裏來,讓董潘等隨從都留在院子裏等著,引領董壽、董寧父女二人進燕然宮,覲見帝君。

    益天帝二十年前經河西親征金州時,董寧當時的年紀還小,跟在母親的身後覲見過帝君,從小就聽家人說過無數遍祖父董良與帝君的莫逆之交,也是虧得帝君恩眷與扶持,董氏才在河西站穩腳跟。

    早年祖父僅僅是太微宗名不經傳的雜役弟子,雖然天賦縱橫,但因身出寒門,即便是從軍立下諸多戰功,也都隻能擔任低級軍吏。就是在那時,祖父與還沒有登上帝位、被貶黜到河西的帝君相遇,結下深厚的友誼,之後助帝君登上帝位,才逐漸在太微宗及河西軍執掌重權,封爵郡侯,前後六七十年,才成就董氏在河西的基業。

    董寧幼時雖然覲見過帝君,那時候太小,記憶已經模糊,但太微宗及董氏宗祠,都奉有帝君的畫像,董寧知道帝君是一個身材極為魁梧、淺金色眼瞳、相貌奇偉之人。

    這時候她在司禮官的引領下,跟在父親的身後,心裏揣摩著,帝君曾修成道胎,西征金州時,遇妖神殿的絕世強者刺殺,道胎破碎,僅僅勉強保住性命東還燕京。

    照道理來說說,如此嚴重的傷勢應該沒有恢複的可能,太子贏丹持政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誰能想到四年前帝君竟然又重新修入道丹境,從而引發持續四年的帝權之爭,也促使赤眉教坐大,危及京畿。

    陳海也是被姚氏徹底廢掉修為重新修煉,短短三四年間還能斬獲西北域學宮圍選第一,也可以說是一樁奇跡;那帝君能重新修成道丹,倒也不應該太大驚小怪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何況燕州還僅僅是這域天地的一隅而已。

    隨著父親走入燕然宮的大殿,看到左右侍立諸多宦官模樣的官員,董寧就有些震驚了,燕然宮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道丹境強者?

    燕州地榜強者有三百餘人,即便京畿聚集著最龐大的地榜強者,京郡八族及學宮、皇族贏氏的地榜道丹境強者,加起來可能有八|九十人,但在燕州都是有名有姓的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此時在這燕然宮大殿裏侍立的六位道丹境宦臣強者,麵頷無須,相貌陰柔,個個都是假陽之人,而且都是董寧之前聽都沒有聽說過的人物,這是怎麼回事?

    燕然宮怎麼就突然之間冒出這麼多的道丹境強者?他們與帝君重新修成道丹,有什麼關係?

    董寧看得出父親眼睛裏也是震驚,但此時不能失了儀禮,小心翼翼的上前給帝君行禮,照儀禮,她與父親都不能正眼直視帝君。

    覲見是很枯燥無味的事情,董壽簡單介紹河西援軍的情況,精氣神極其充沛、看不出有半點傷勢的帝君拉家常似的問了一些河西的情況,接下來就是琳琅滿目的一堆賞賜,很快這一次覲見就完成了,帝君就讓他們退下去。

    *************************

    回梅塢堡的路上,在諸多隨扈的簇擁下,坐在車輦裏的秦穆侯董壽都忍不住心裏好奇,問董潘:

    “我在河西就聽說燕然宮有幾個內侍宦臣,與帝君一起修煉,最後助帝君重新修成道丹,居功甚偉。我起初也不以為意,心想著那些肉身都有缺陷的假陽之人,能知道什麼叫玄法修行?今日覲見帝君,沒想到燕然宮的大殿裏竟然有六七名修入道丹境的宮宦,還真是嚇了一跳啊,這是怎麼回事?”

    “連同十九王身邊的文勃源,宮裏這些年修成道丹者的宮監宦侍共有十人,至於他們是怎麼修成道丹的,晦莫如深,我也還沒有打聽出蛛絲馬跡來,但他們都深受帝君與十九王的信任。除了文勃源等人執掌宿衛軍外,還有兩人跟隨在十九王身邊,其他人也都以散騎常侍銜兼掌燕然宮黃門侍郎等諸多近侍要職。”董潘說道。

    有什麼重大的情報董潘都會及時傳回河西,但有些近日新打探來的情報,只能這時候跟秦穆侯董壽解釋。

    “看來帝君對諸氏宗閥,已經失去信任了啊,”董壽微微歎了一口氣,還是覺得相當的意外,說道,“卻不知道他們修煉什麼玄法仙訣,竟然冒出這麼多的道丹境強者來。”

    董潘也是好奇,但有些秘密畢竟不是他所能打探出來的,隻能抱以歉意的笑笑。

    “宿衛軍這邊,這以後怕是京郡八族再難以插手了吧?”董壽感慨道。

    董潘點點頭,跟董壽介紹最近幾天的一些最新情況。

    在文勃源的掌握下,此前的宿衛軍將卒,陸續調出編入西園軍,加強京畿外圍的防禦力量,西園軍的兵員、戰力一直都有不斷的得到加強;而文勃源又同時從秋野河北岸的西園新近編訓的將卒裏,抽調新的兵員補入宿衛軍。

    這時候不僅僅宿衛軍的重要將職,都被宮中的散騎常侍及其他內侍宦臣占據,新編入的將卒也都跟京郡八族的關係不大,實際使得宿衛軍已經變成文勃源等散騎常侍所完全掌握的戰力。

    當然,這一切必然是出於帝君的授意,看得出持續四年的帝權之爭,京郡八族的態度暖昧,已經失去帝君的信任;而既然內宦有人能用,帝君自然就不願意執行宮禁防務的宿衛軍再受京郡八族的控製。

    董寧也是覺得相當詫異。

    河西三郡這麼多年的積累,除祖父外,也才有十一位修為在道丹境以上的強者,在修行上有著天然缺陷的宦臣,竟然不知不覺冒出來十名道丹境強者,這怎能不叫人震驚?

    看來贏氏作為皇族,統治燕州數千年,還是有著他人遠窺不透的底蘊啊。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6:3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七章 說客


    雖然在青龍峪以東,諸郡形勢緊迫,太子燕丹率虎賁軍及諸郡兵備上百萬兵馬,與黑燕軍正進行著緊張的對峙,但形勢再急迫,也不會獨缺兩萬河西援軍。

    事實上,在諸郡援軍都陸續開拔之前,秦穆侯董壽當然也只想著多觀望幾日的形勢,不會急著出兵進入河陽郡境內,與賊兵血戰的。

    而眼下拖延時機最好的方法,就是秦穆侯董壽剛進燕京城,就有著應接不暇的應酬與飲宴,盛情難卻之下,難以猝然出兵。

    秦穆侯董壽覲見過帝君,返回到梅塢堡,董潘就已經讓人提前安排好酒宴正接見燕京城裏的第一批賓客。

    為表示對副帥陳烈的尊重,董潘讓吳雄等人陪著董壽及其他陸續趕到的客人說話,他親自乘車趕往北麵的桃花塢,去接陳烈等人過來飲宴。

    都是河西的將領,沒有什麼客套可講,在董潘趕過來之前,陳烈、陳海、陳彰、蘇原、孫幹、吳蒙等人,都打算沿河堤走到南面的梅塢堡參加酒宴,沒想到董潘會親自乘車來接。

    “董軍使,你這太客氣了。”陳烈感到有些意外,心想董潘以前待他沒有這麼客氣,拱手說道。

    “我在燕京久居,而你與董侯遠道而來,怎麼算也該是我行待客之道。”董潘笑著說道,請陳烈與陳海兩人都坐上他的玄狼戰輦。

    看到這種情形,陳彰、蘇原、孫幹、吳蒙也不能跟在車輦後撒開腳丫子跑,隻能重新讓扈從將各自的坐騎牽出來,方便他們簇擁著車輦而行,趕去前麵的梅塢堡。

    雖然桃花塢已經並入梅塢堡,但兩座堡城相距就兩三裏地,而論及儀禮就該是子侄及扈從簇擁著車輦而行——陳海此時是正而八經的宿衛將軍,也就他有資格,能與陳海、董潘並坐車輦之中談笑風聲。

    請舅父陳烈與董潘先上車,陳海再鑽到車廂裏,看到董潘臉上客氣的笑意已然收斂起來,心裏也是忐忑一跳,這時候才知道董潘看似客氣的親自過來相邀,卻沒有表麵上看去的那麼簡單。

    見舅父陳烈都是沉默不語,陳海雖然猜不透董潘的用意,耐著性子先在車廂左側的軟榻上坐下來。

    “陳海,你可知薑礎、杜鏞、柴裕三人作為薑氏、杜氏、柴氏三家的天之驕子,他們三人的身上,寄托了三家怎樣的厚望?你可知道這三人,在被你杖斃其一、鞭廢其二之後,這三家是何等的恨你之骨?你何知三家派出的刺客甚至已經在趕往燕京的路途上,是誰訓斥三家閥主,強迫他們將刺客召回去了?”

    董潘這時候說話再無客氣,事情太緊迫,他已沒有時間與世子通氣,要是在晚上的酒宴上,陳烈與董壽當眾提出陳海與董寧的婚事,他想再阻止或與世子通氣,什麼都是遲了。

    他這時候隻能直截了當的當頭棒喝,必須將陳海、陳烈的癡心妄想喝醒,才能避免事情往難以遏製的趨勢發展。

    這時候董潘的眼瞳裏射出利箭似的厲芒,直欲將陳海的心刺穿,緊追不舍的質問道:

    “薑氏、杜氏、柴榮三家甚至早就都秘議好構陷好陳侯的計劃,你與陳侯可知,是誰強令他們收手的?”

    陳海這時候直覺有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上去,沒想到風平浪靜的董氏內部,竟然還藏有如此殘酷的暗流,以致董潘不惜在燕京與董壽翻臉,都要出面阻止他與董寧的婚事。

    陳海跌坐在車廂裏的軟榻之上,就覺有一隻無形的巨掌在有力的捏他的心髒,想要將他的心髒都捏爆掉,令他呼吸都覺得艱難。

    “你在伏蛟嶺敢用虎狼之策治軍,想心是胸有成竹,早已料定有人會站出來維護你,但世子站出來維護你了,你這時不能做讓世子寒心的事情啊!”董潘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他今天必須要親口聽到陳海說一個“不”才能放下心來。

    陳海臉色慘白,他知道董潘代表的就是世子董疇的意誌。

    世子董疇為何會阻止他與董寧的婚事?

    說到底世子董疇還是怕其弟董壽手裏的籌碼太多,會威脅到他世子的地位。

    陳海心想他這時候要是不顧董潘警告,執意與董寧聯姻,世子董疇或許不會公然與董壽翻臉,但絕不會輕饒了昭陽亭侯府,甚至會他與董寧正式成婚之前,就會將昭陽亭侯府的勢力連根拔除掉。

    有些事,甚至都不需要世子董疇親自出手。

    薑氏、杜氏、柴氏對昭陽亭侯府都恨之入骨,只是他們心裏的仇恨暫時都被世子董疇強行壓制下去,但並沒有消失。

    他這時候真要敢違擰世子董疇的意誌,甚至成為董壽手裏威脅到董疇世子之位的籌碼,世子董疇只需要對這三家稍加暗示,這三家就會有無窮無盡的明槍暗箭朝昭陽亭侯府射過來?

    陳海如受重創的坐在那裏,看舅父陳烈也是神色凝重的沉默不語。

    近年來,武威神侯董良有意放權給世子董疇,在河西,根基未固的昭陽亭侯府還沒有違擰世子董疇的資格。

    要是他們敢捨得一切,徹底的與秦穆侯董壽捆綁成一起,短時間內也不怕世子董疇及薑氏、杜氏、柴氏的打擊報複,但董壽這個人,值得昭陽亭侯府捨棄一切、一條後路都不留的追隨?

    這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不要說秦穆侯董壽差世子董疇太遠,就算反複無常的董壽有機會爭得世子之位,也非能投靠的明主。

    看陳海臉色慘白、陳烈沉默不語,董潘才收斂起剛才過於嚴厲的語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陳海,你在玉龍山突圍之役就有出色的表現,而率寇奴兵奇襲池山城,更是驚豔絕倫。世子無意間聽人提起過這事,就在我們面前大讚你有用兵之才,河西諸子皆不如你,還與我們說恨自己膝前沒有適齡女兒配你。世子當時就想用你,但玉龍大營遲遲不將你的功績上報到大都護將軍府,世子想要賞拔你,卻也沒有機會。想必你心裏也早知道董侯一定要扣下你的赫赫戰功以及陳侯此前被調離玉龍大營的原因了,我也不應該擔心陳侯會真與反複無常的董侯聯姻,但實在又怕你們一時糊塗,想不明白董侯是怎樣反複無常的一個人,就不得不多嘴提醒你們一聲。還望陳海與陳侯不要責怪董潘這時的無禮跟狂妄……”

    “董軍使言重了。”陳烈摁住心裏的波瀾狂湧,語氣寡淡的說道。

    董潘這時候在車廂裏直斥董壽性情反複無常,他們待會兒要是將這話轉述給秦穆侯聽,秦穆侯暴怒之下,很有可能當場將董潘斬殺了——但這恰恰也說明董潘阻止陳海與董寧婚事的決心,也說明世子董疇對董壽的防備之心是何等之強!

    陳烈心裏長歎一口氣,他早該明白,即便是在董氏宗閥世族之內,也根本就沒有腳踏兩隻船的機會,世子董疇與秦穆侯董壽之間,他們只能擇其一而從之。

    陳海不能讓舅父陳烈代他表態,只能低下頭硬生生給董潘明確一個回複,說道:“陳海知道世子的愛護,也絕不會辜負世子的恩情!”

    “今日一切,我會如數稟告世子知道——世子也極器重你的修行之資、治軍之才,我相信並不需要董侯的幫襯,你也能綻放耀眼光華,我等日後隻會是你的陪襯,只希望到時候,你莫到怨恨我今日有些話說得太唐突了。”董潘今天必須要點醒陳海,卻也不想得罪眼前這位注定會受世子、會受神侯重用的人物。

    “董大人也是一心為陳海好,陳海怎麼會怨恨董大人?”陳海心裏輕歎一口氣,這時候隻能暫時強摁下一時興起的兒女情長,事情總是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啊。

    也是董潘讓車夫御馬緩行,待到梅塢堡,陳海與陳烈也都收拾好唐突的心情,步入酒宴大廳。

    梅塢堡這邊的條件,畢竟要簡陋一些,大廳也只能安排二十多張短几,容不下所有的將領及賓客都進大廳飲宴——董寧是越城郡主,與秦穆侯董壽父女難見相逢,陳海又是正而八經的宿衛將軍,修為境界雖然差了一些,不僅能入大廳飲宴,坐席甚至還要排到靠前一些。

    陳彰、孫幹、蘇原、吳蒙受邀參加酒席,但坐席都隻能安排在院子裏,他們想到陳烈在酒席上應該會趁熱打鐵直接跟秦穆侯董壽提及陳海與董寧的婚事,他們也都等著這一消息傳遍梅塢堡。

    然而一席酒喝得酒酣耳熱,陳海與舅父陳烈都安坐如素,並沒有半句話有暗示到婚約到,臨到最後還是秦穆侯董壽身有一人按捺不住,借給陳海敬酒的機會,醉醺醺的笑問道:“宿衛將軍年紀也不小了,也算是功成名就,接下來是不是要考慮成家立業了?”

    這人說這話時,還特意的瞥了董寧一眼,似有邀功之意——由於董壽那邊早就將風聲放出來了,今日在場的將領幾乎都心知肚明,也都期待著陳海與董寧能重續婚約,這時候見有人跑出來揭蓋子,都有人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董寧羞得滿麵通紅,都沒有勇氣去看陳海。

    陳海這時也不敢去看董寧,隻是將懷中酒飲盡,化作胸臆間無限惆悵的一歎,回道:“陳海此時心念修行,暫時還沒有考慮婚娶之事。”

    眾人乍然聽到陳海這話,無異於有一道驚雷在耳畔炸響,下意識的都將目光往董寧臉上看過去!
ssopp 發表於 2017-1-9 18:4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八章


    眾人都滿心期待陳海與董寧能重續婚約,誰能想到陳海會如此幹淨利落的拒絕?

    董寧如遭雷殛的呆坐當場,玉盞中的靈酒灑潑在裙衫上都沒有知覺,她沒想到陳海會是如此的無情,這一刻只是心念如灰,隻能強忍著內心的刺痛,沒有起身走開。

    “哼……”秦穆侯董壽不需要掩護他的心情,略顯臃腫的臉瞬時間就黑了下來,手摁住几案,寒煞瞳光往陳海這邊掃過來,空氣裏竟然凝出數朵霜花落下來,道丹境強者都修悟道之真意,情緒波動都能影響天地元氣,這一幕可見他對陳海則是心寒到極點,冷哼道,“好一個心念修行?你這是翅膀硬了,這會兒竟然嫌棄我董家會耽誤你修行了?”

    董壽也無需給任何人臉色,心裏不痛快,揮袖就將桌案上的玉盞角樽掃下去,摔了一個粉碎,目光冷冷的在陳烈臉上也掃了一眼,恨不得在陳烈的臉上剮一塊肉下來,下一刻就徑直離席,往大廳後的起居室走去。

    大廳裏飲宴的諸將也都是面面相覷,都不敢亂說什麼話。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陳海竟然會拒絕這樁婚事,甚至還當麵給秦穆侯及越城郡主這樣的難堪,都知道秦穆侯脾氣沒那麼好,這時候都不敢站出來胡亂說什麼,就怕會被遷怒到自己頭上來。

    董寧心如刀絞,想抓住陳海問個究竟,但她有她的驕傲,也沒有臉再繼續坐下去,勉強笑著給諸將斂身施禮,臉上卻是說不出的淒涼,退回到後麵的起居室之前,卻是不甘心盯住陳海看了有那麼一會兒。

    陳海卻是不敢看董寧的眼睛,低著頭不說話。

    一場酒就這樣不歡而散。

    陳彰他們只有資格坐在院子裏喝酒,能聽見大廳裏的對話,但壓根就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剛才有那麼一刻,他真怕董侯出手會斬殺陳海而養父陳烈會出手去救陳海;真要那樣的話,他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這時候才驚惶不安的看著養父陳烈與陳海走過來。

    陳彰想揪住陳海的衣領子問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說董寧不夠美若天仙?難道說董氏的權勢不夠,董氏女配不上他這個姚氏棄子?難道說他成為董氏婿還滿足不了他的野心?

    孫幹、蘇原都一副若有所思、心思沉重的樣子,他們今天下午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主公陳烈與陳海興高采烈的談及陳海與董寧的婚事,陳海滿心歡喜,哪裏有半點抗拒之意?真要是有什麼意外的因素,那就是董潘酒席前親自驅車來接。

    在車上,董潘到底跟主公及陳海說了什麼,以致陳海突然間就改變了主意,拒絕掉這樁婚事?

    孫幹、蘇原、吳蒙能想象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陳烈與陳海神色凝重的樣子,想必也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們,隻能心事重重的簇擁他們返回桃花塢的住處。

    *******************

    “你夜裏就搬去學宮,不要留在這裏住了。”回到桃花塢臨河的小樓,陳烈就憂心忡忡的跟陳海說道。

    “為什麼會這樣?”陳彰這時候才有機會將他心裏的不解問出來,昭陽亭侯府明明前程一片光明,卻因為陳海一句“心念修行”,將董氏的第三號人物往死得罪了,一下子就陷入風雨飄搖的絕境之中。

    誰都知道秦穆侯董壽的脾氣沒那麼好,這時候是沒有抓他們這邊的把柄,但他們隨軍東援河西,不可能一點漏子都不出,到時候隨便讓秦穆侯抓到把握,他們這邊就會人頭滾滾落地。

    陳海以前將柴氏、杜氏、薑氏得罪得還不夠嗎?現在竟然還要與秦穆侯董壽結成死仇?

    這是嫌大家命太硬嗎?

    陳烈現在就要陳海逃走,但這隻會加倍刺激秦穆侯董壽,董壽一旦將怒火遷到他們,必將雷霆交加,到時候誰能承受?

    陳彰恨不得揪住陳海的脖子,將他的腦袋挖開來,看看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

    陳海也擔心他今天就離開,董壽會遷怒舅父陳烈他們,猶豫難決。

    “我留在董壽身邊不會有什麼事,陳彰、蘇原、孫幹他們,我會找機會讓他們回玉龍山或去聚泉嶺,”陳烈眺望浩浩蕩蕩的秋野河,毅然說道,“你此時還沒有正式身份,董壽他還是沒有想明白過來;等他想明白過來,要是趕到你有正式的身份殺你,我怕是也難阻攔得住他。”

    “什麼正式身份?”陳彰不解的問道。

    “是世子不願?”孫幹這時候陡然想明白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聽了陳幹的話,陳彰這時候才驚懼的發現,河西董氏內部鬥爭的凶險,比他想象的還要凶惡,沒想到陳海與董寧竟然涉及到世子董疇與董壽之間的爭權奪勢,這時候才突然想明白赴宴前,董潘為何會親自來接。

    實是董潘代表世子董疇要強行壓下了陳海與董寧的婚約啊!

    不錯,只要董壽想明白這點,而在世子董疇正式給陳海庇護之前,很有可能就會出手殺了陳海,理由也很簡單,陳海今天羞辱他的女兒董寧,就是羞辱了他秦穆侯董壽。

    這世間沒有那麼多道理可講的,陳海敢當場拒絕他董氏的聯姻,就是對董氏的絕大羞辱,董壽真要找借口殺掉陳海,河西有幾人能出面制止。

    “世子什麼時候會給陳海正式的身份?”陳彰心急的問道。

    秦穆侯董壽隨時會找借口殺掉陳海,也會隨時找到借口遷怒昭陽亭侯府,令他們這邊人頭滾滾落地、血肉橫飛,他們必須正式、公開的投靠到世子董疇那邊去,秦穆侯董壽才沒有機會跟借口報復他們。

    面對陳彰惶急的追問,陳烈苦澀一笑。

    陳海心裏也知道,世子董疇為了掩蓋他與董壽之間的兄弟矛盾,很可能永遠都不可能給他正式的庇護,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說到底他只是董氏兄弟手裏的棋子而已。

    “你走吧,”陳烈毅然說道,“既然你已經重要到董氏兄弟不惜撕破臉爭搶,只要你這枚棋子不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董壽就會有所忌憚,應該也不會肆無忌憚的報復我們;神侯他老人家也不會縱容他胡作非為、壞河西根基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們了!”

    陳海知道他必須要走了,跪下來朝舅父陳烈叩了兩個頭,從懷裏取出一本絹書遞給舅父。

    “這是什麼?”陳烈翻看絹書,密密麻麻都是機簧圖,訝異的問道。

    “這是神機戰車的初型圖,只是聚泉嶺此時想造出來還有些太勉強了,”陳海說道,“我離開後會先去投靠文勃源,但文勃源對我也是心懷叵測,實在難說會有什麼結局,但請舅父善待周景元、丁爽,聚泉嶺只要有能造成神機戰車,這亂世就應有昭陽亭侯府一席之地!”

    聽陳海這麼說,孫幹、蘇原都倒吸一口涼氣,十分想看絹書圖書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想到《練兵實錄》的精妙,也確信此時陳烈手裏這本絹書抄本絕對是絕世之寶。

    神機戰車並不見得就比河西所造的中低級防禦戰車強大多少,但除了成本相對防禦戰車要低廉得多外,以不依賴於畜力的風陣匣驅動,使得神機戰車能大規模編入戰陣之中。

    雖說明竅境強者,強悍的武力能從正麵輕易摧毀一輛神機戰車,但陳海心目中的神機戰車,應該是能批量鑄造的,應該是能由普通將卒操控的;一旦批量編入戰陣,在戰場上將能最大限度壓制那些宗門玄修強者所發揮的作用。

    只是此時聚泉嶺還初成規模,很多鑄造工藝都還有瓶頸需要突破,還不能造成陳海設計出來的、真正意義上的神機戰車。

    陳海擔心這時候就離開梅塢堡,即便投靠文勃源也不一定會有好下場,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他在燕州的肉身損毀,他的神魂意志會永遠的被困在血雲荒地,被困在傀儡分身之中了。

    最壞的結果,也不算有多令他沮喪,但他將無法再在燕州為羅刹魔的入侵而進行布局,這時候只能提前將神機戰車、暴雨梨花弩的設計圖樣交給舅父,希望真到羅刹魔大肆入侵燕州的那一刻,昭陽亭侯府能多一些自保能力。

    陳烈將神機戰車的絹書抄本收入懷裏,揮手讓陳海與吳蒙趕緊收拾收拾直接離開,不要在這裏耽擱了——秦穆侯董壽這時候是羞惱成怒,脾氣暴躁的他是令人害怕,但真要等秦穆侯董壽想明白過來,事情會如何發展,才更難預料。

    陳海也不耽擱,讓吳蒙去喊齊寒江,他先回屋收拾。

    蘇綾這邊剛睡下,看到陳海回來,還想問他與董寧的婚事談妥了沒有,但看到陳海臉色繃得緊緊的,也知道是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趕緊穿衣從床上爬起來,幫著收拾行囊,問道:“怎麼回事,是你們誤會董侯的意思,貿然提出婚約害得董侯暴跳如雷,這會兒不得不連夜跑路?”

    陳海懶得跟蘇綾解釋太多;齊寒江、吳蒙簡單收拾起東西,趕了過來,將情況簡略跟蘇綾說了一下。

    陳海平時都不習慣消耗真元使用儲物戒指,這會兒將火雲、斬狼劍以及寒霜淬金戟等物一骨腦塞到儲物戒指裏。

    這會兒,蘇原從外面領了一人進來,陳海見來人竟然是董寧身邊的侍女,訝然不解。

    “郡主有一封書函,要我親手送給陳公子——陳公子就當小翠今晚沒有過來過。”侍女將信函塞到陳海的手裏,就匆匆離去,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生怕被人知道她曾過來幫董寧送信給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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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19:0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零九章 文府高人



    蘇綾也是詫異,陳海當場拒絕與董寧的婚約,董寧羞惱憤恨都來不及,怎麼會派人給陳海送什麼信函來?

    她還想開玩笑說董寧可能會在信裏抹了煞毒,要報今日的受辱之仇,然而見陳海拆開書信後,整個人都遭雷殛般僵立在那裏,驚訝的湊過身去,就見董寧在信裏就寫了短短幾字:“既然無情,請勿滯留梅塢堡須臾!”

    蘇綾也是唏噓不已,沒想到董氏的天之驕女,竟然是真看上眼前這莽貨,當眾受這莽貨的羞辱,竟然還不忘派人過來提醒他逃命。

    陳海僵立在那裏,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恨不得轉身去董寧,想辦法挽回他與董寧之間的婚約。

    然而理智告訴陳海,木已成舟,秦穆侯董壽絕不會接受他反複的羞辱,他這時候也沒有資格參加董氏的奪嫡之爭,他只能離開。

    他們還必須要趕在董壽反應過來之前立時離開。此前他們只是猜測,但董寧應該最了解她父親的脾氣,那他們真是一刻都不能耽擱了。

    陳海簡單收拾一番,又跑去跟舅父陳烈告別,就與吳蒙、齊寒江、蘇綾趁著夜色,直接飛渡秋野河,趕到河對岸的伏蛟嶺,拜訪此時在西園操訓新卒的趙融去了。

    消息還沒有傳到伏蛟嶺來,但趙融看到陳海連夜來投也很訝異,但也不問陳海為何連夜來投,聽陳海說要拜見文勃源,就立即安排人替陳海跑到文勃源的府上去通報。

    興許文勃源已知夜間所發生的事情,天未亮,他就直接安排他作為宿衛軍中郎將專用的車輦及十數宿衛軍的護騎,趕到西園來接陳海進燕京城。

    文勃源身居宿衛軍中郎將,此時可以說是已經躋身到燕州最有權勢的人物之列,然而他在燕然宮東首的住所,卻是出乎陳海想象的簡陋。

    文勃源在燕京城有幾處府邸,其中一處就位於宿衛軍的東大營內。

    東大營位於神陵山的北麓,此前有少量駐軍,僅僅是作為宿衛軍的備用大營保留著,但在帝權之爭暫落下帷幕之後,宿衛軍迅速擴充,東大營已經有兩萬多將卒入駐。

    文勃源這處府邸在宿衛軍的營城裏,也無法特別的防護三進格局的幽致小院裏,種植諸多蘭竹松梅。時節剛剛入冬,院子裏並沒有專設法陣禁製調節天時氣候,此時已草木凋弊,黃葉飄落,有幾分入冬後的蕭索。

    要不是這座小院位於宿衛軍的大營之中,看上去就像是燕京城裏的尋常小戶人家,絕難跟此時權勢滔天的文勃源聯係在一起。

    院子裏也不見奴僕環繞,陳海與吳蒙、齊寒江、蘇綾坐車進入宿衛軍的東大營,再走進這院子裏,除了看到兩名老態龍鍾的宮奴在清理院子裏的落葉,就只有自稱是文府管事的老者,陪同他們坐在大廳裏,等候文勃源回來。

    文勃源府上的管事,自呈姓顧,卻沒有介紹自己的名字,陳海他們也不便追問,只能客氣的以顧老相稱。

    顧老也是從宮裏退下來的內宦,年幼時甚至曾在御書房伺候過先帝,年紀大了,從宮裏退出來,卻無家無業,便到文勃源府上來住著,說是府上的管事,但文勃源與朝臣往來極少,住所又在宿衛軍的大營裏,實在清閑得很,就當是養老頤年。

    顧老白淨的臉麵上擠滿皺紋,手背、手腕及臉都生有老人斑,看著應該有上百歲的年紀以他曾侍侯過先帝的經曆來說,怎麼也要九十歲往上了雙眉也是雪白一片,但雙眸裏斂著一道淺金色的瞳光,顯然他也有著明竅境中期甚至後期的精深修為。

    而再看顧老淺金色的瞳光凝而不散,予人有光焰之感,或許是也已經掌握完整的道之真意。

    看到這一幕,陳海心裏十分困惑。

    明竅境的玄修,壽元也就在一百二十歲到一百五十歲之間,自燕州有史以來,還沒有哪位明竅境玄修能活過一百五十歲的極限。

    因而對明竅境玄修而言,年紀一旦過了七八十歲,肉身氣血是會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但在瀕死前,肉身不至於龍態龍鍾成這樣子啊?

    唯有一種可能,就是眼前這顧老到七八十歲才開始修煉,當時的容顏已老,然後十數年苦修,再一步踏入明竅境,才會是這般的模樣。

    七八十歲氣血都早已經衰竭,而內宦又都是經過閹割的假陽之人,七八十歲才開始修煉,竟然能修入明竅境,到底是怎樣的神功仙訣才能做到這一點?

    又或者說有一種神功仙訣,與“欲練神功、必先自宮”的葵花寶典一般,只適合閹割之人修煉?

    陳海心既驚且疑,發現他對燕州及贏氏皇族及燕然宮的了解還是太少了贏氏皇族及諸多宗門,包括道禪院在內,能傳承數千年,自然有著他人所窺不破的底蘊在,更何況諸宗傳說神陵山裏還坐鎮著燕州唯一活過八百歲的陸地神仙級人物魏子牙神龍見首不見尾。

    文勃源有要務在身,一時半會不能回來,陳海就坐在那裏與老態龍鍾的顧老閑談著,發現顧老看著修為不如文勃源,但博聞強記,學識極為驚人。

    從天文地理、玄法修行、練丹鑄器、機關傀儡、宮室營造乃至排兵布陣,說是幫文勃源打理這座府邸雜務的顧管事竟是無不通曉,而且就連出處也都記得一清二楚,仿佛是一部活著的百科全書。

    要不是陳海融合了兩個世界的思維,常有他人難以企及的奇思妙想,談論機關傀儡、排兵布陣之學,都非是顧管事的對手。

    別人以為陳海在寫練兵實錄有所保留,但實際上除了研究最深的武道秘形確有相當部分的保留外,陳海將他這幾年來融合兩個世界的治軍思想所得,都如實抄錄下來。

    要說在排兵布陣上一定有所保留,那也是陳海此時治軍用兵都還遠談不上成熟,需要積累更多的學識才能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此外,陳海為研究神機戰車,這段時間投入極大的精力研究機關傀儡,但除了他有一些極新穎、超越燕州世人的想法及精巧設計外,對機關傀儡術及法陣禁製本身的諸多研究,也才能算是剛剛踏入門檻。

    所以在顧老面前,陳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顧忌,等不來文勃源,也不便在院子裏隨意走動,就在陪同顧老飲茶,痛快淋漓的暢聊一番。

    陳海清晨時就趕到文勃源府上,這一席話談下來,不知不覺間就閑聊了一天,等到文勃源趕回來,外面已經是星光滿天了。

    文勃源身為宿衛軍中郎將,為京營三軍的主帥之一,身邊還是有十數名嫡係扈衛守護安全的。

    這些人都是陳海此前在西園軍都沒有見過的,看年紀都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年內宦,身穿紫袍紫甲,身後都還背著同式樣的靈劍,竟然都是明竅境的劍修,進退步伐及氣息極為相似的,陳海猜想他們遇敵時能組織極其強悍的劍陣禦敵。

    陳海在潼北府也聽說帝君是在燕然宮一群內宦近臣的協助下,才重新修成道丹,但燕然宮裏突然冒出這麼多青年好手,他的心裏還是極其震驚。

    除了十數內宦劍侍外,還有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宦官,陪同文勃源一起回來,大概是進院子就聽到陳海與顧老在議排兵布陣之事,文勃源進門就哈哈笑道:“顧大哥隱逸蘭院多年,大概也是第一次棋逢對手,遇到能長聊如此之久的小友吧?”

    “你們回來了。”顧老自己說是文府的管事,看到文勃源與另一位中年宦官走進來,卻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微微頷首,就當是回過禮,看得出他在宮中的資曆極深,說是文府的管事,準確的說更應該是隱居在這裏。

    陳海這時候卻是不能拿大,與吳蒙、齊寒江、蘇綾連忙站起來,給文勃源及另一人行禮。

    “我是黃門侍郎張忠,”那人也不需文勃源替他介紹,給陳海回禮時,就直接自承家門,笑著說道,“勃源讚你有用兵之才,我們這些燕然宮裏的老人,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勃源也力主要在宿衛軍力推你的治軍之法。仰慕已久,特地趕過來相見,還望宿衛將軍不要怪張某太唐突了。”

    論品秩,宿衛將軍與黃門侍郎相當,但陳海看張忠竟然也是道丹境修為,站在那邊予人深淵翰海、深不可測之感,心知張忠必是燕然宮受益天帝信任的嫡係近臣,帝眷正隆,絕非他這個還需要投靠文勃源才能保性命的宿衛將軍能相比的。

    認真說出來,文勃源也是出身燕然宮的內宦,還是益天帝西征之時,才分派到英王贏述身邊擔任散騎常侍,未曾想竟成為帝君最終贏得帝權之爭的一招妙棋。

    現在聽張忠與文勃源都是燕然宮老人自居,陳海心想這位顧管事,雖然修為沒有踏入道丹境,但文勃源、張忠都以“大哥”相喚,想必在燕然宮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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