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269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31章 帥賣怪壞

     相聲四種表演風格,帥賣怪壞。許多相聲演員都是要在舞台上磨練多年才會慢慢形成自己的表演風格的,何向東今年九歲,但是看樣子已經在「壞」的道路一去不復回了。

    相聲演員表演風格的形成有自己天分的因素,也有市場選擇的結果。有些演員天生就很瀟灑,演出風格就是落落大方,也一直堅持下來,做的也很出色,觀眾也很喜愛,侯寶林大師便是如此,是「帥」的典型代表。後來轉變風格的也有,藝人賣藝當然要看衣食父母喜歡什麼了。

    「賣」的典型代表是李伯祥老先生,指的是風格淳樸,很賣力氣,李先生上台演出經常也會說「今天我老李賣賣力氣」。相聲演出,有些人說一整天都不累,一些人說半小時就累得不行了,這就是要看賣不賣力氣的。

    普通的以說為主,消耗的力氣不大,但是要是說一整段一整段的大貫口,那就要累吐血了,就像《八扇屏》裡面有三十多段貫口活,一般場上表演都是只說三四段,沒有全說完的,不然逗哏演員得累死在台上。

    偶爾也有完整說完《八扇屏》的節目,但說的肯定不是逗哏演員一個人,往往是後台一大幫人輪著上,一人說一段,沒人能一次性說下來的。

    學唱戲曲也特別累,尤其是調門特別高的,就像《四郎探母》裡面的《叫小番》,京劇和梆子都有這一折,而且都有一個嘎調,調門高的飛起。

    「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得本宮喜心間,站立宮門……叫小番。」調門是一級一級往上爬的,尤其是到最後的「叫小番」,這裡是個嘎調,聲音還得往上翻個八度,藝人唱完腦門上都得冒汗珠子,特別賣力氣。

    「怪」典型代表應該是馬三立老相聲,馬派相聲的表演風格確實非常有特色非常獨樹一幟。不溫不火,不咸不淡,不葷不素,就像是跟你聊天一樣隨意自然,絲毫沒有表演的痕跡,往往像是在和老友閒聊的時候便把相聲說完了,境界相當了得,就算是在天津這個相聲窩子裡面也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有「無派不宗馬」之說。

    馬家在相聲界的地位也是相當超然的,馬三立老先生就不用說了,聽相聲的沒人不知道馬三立的,其本身也是相聲的第四代傳人,壽字輩的老先生。

    馬三爺的父親就是相聲八德之一的馬德祿老先生,外祖父是相聲的第二代傳人恩緒,就是給慈禧太后獻藝,並且獲得御賜玉子的那位。可以這麼說,馬家一門祖傳的大師,包括馬三爺的公子馬志明先生,人稱少馬爺,馬派相聲的嫡系傳人,也是大師級的人物,相當了得。

    相聲門裡面的傳人輩分也有爭議,馬三立先生在《天津文史資料選集》和《中國相聲史》上面都把張三祿先生作為相聲的第一代,傳聞窮不怕先生是叫張三祿做師父的。但是這一說法爭議比較大,蘇文茂和田立禾兩位先生都反對這一說法。

    因為張三祿從來沒有留下來過一段相聲,不能把一個表演八角鼓的藝人當成相聲鼻祖,他們認為窮不怕先生才是相聲的第一代傳人,作者贊同後一種觀點,所以寫作的時候論第幾代傳人,都是按窮不怕是第一代這樣算下來的。

    祖師爺和開山鼻祖是不一樣的,相聲門的祖師爺不是窮不怕,而是東方朔。在舊社會藝人的地位都很低,就會供上一個非常出名的有關聯的人物奉為祖師爺,以便提高自己的地位。

    就像梨園行會供奉唐明皇為祖師爺,據傳聞唐明皇是個狂熱的戲曲發燒友,經常讓戲曲俳優在一個種滿了梨樹的園子裡面演出,這就是梨園行名稱的由來。而且這位皇帝不僅聽戲,還寫戲,甚至上台唱戲,最喜愛唱丑角。在清代黃幡綽的《梨園原》裡面曾說:「逢梨園演戲,明皇亦扮演登場,掩其本來面目。唯串演之下,不便稱臣,而關於體統,故尊為老郎之稱。今遺有唐帽,謂之老郎盔,即此義也。」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也無法細細考證,但是唐明皇喜愛戲曲是真事,他也曾譜過戲曲《霓裳羽衣曲》。因為傳聞唐明皇愛扮丑角,所以在舊年間丑角藝人在戲班裡面的地位特別高。

    戲班裡面有裝演出衣服的箱子,其中有一個箱子裝著的是代表皇家身份的黃蟒、鳳冠、九龍冠等砌末,這個箱子除了丑角藝人其他人都不可以坐,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下。而且在祭拜祖師爺的時候,也只有丑角藝人不用跪下。

    東方朔是因為用語言幽默滑稽的法子來給漢武帝勸諫,所以才被相聲藝人奉為祖師爺,在早年間有給相聲藝人送帳子(送錦旗)表彰都會寫「曼倩遺風」或「曼倩在世」,張學良就曾經手書曼倩遺風四個大字送給張壽臣老先生。

    「壞」的典型代表是侯耀文先生,侯寶林先生的第三子,人稱候三爺,聰明機巧,也擅長諷刺。當然更加典型的代表是我郭男神,這個不解釋,自個聽相聲去吧,一切盡在不言中。

    相聲表演風格,帥賣怪壞。方文岐自然也不會在意何向東在台上損他,說相聲約定俗稱的規矩就是台上無大小,台下立規矩。上了台就是表演,大家都是演員,只有劇情人物之分,沒有身份地位的區別。下了台了,師父還是師父,師叔還是師叔,長幼有序,規矩還是重的。

    既然師父不介意,何向東就繼續說了:「其實我師父最大的優點就是愛幫助人。」

    「呵。」方文岐斜斜看著他,反正知道這孩子沒憋什麼好話。

    何向東倒是沒管那麼多,繼續說:「人家有什麼難處都找我師父,一說話就沒有不答應的,飯店缺廚子我師父去了,紅案白案,忙活一整天就是不收錢。」

    「朋友嘛。」方文岐應承了一聲。

    何向東道:「人家造房子忙不過來請我師父幫忙,我師父也沒二話,立刻就去了,幫著挑,幫著砌,沒二話。」

    「那是,人都有難處,困難的時候幫襯一把。」

    何向東繼續道:「是啊,還有醫院驗尿的機器壞了,請我師父去幫忙了,我師父沒二話。」

    「啊?」方文岐驚道。

    台下幾個人也憋著壞笑,都快繃不住了。

    「機器壞了,找我去幹嘛啊?」方文岐還納悶呢。

    何向東提醒他道:「您不是飯館的廚子嘛,那味覺肯定好啊。」

    「喝啊?」方文岐瞪大了眼。

    何向東右手往前做出一個端杯子的動作,放到嘴前,輕輕一吹,呼~

    方文岐趕緊打斷他,一臉嫌棄道:「行了,就別吹了。」

    何向東卻道:「我看喝茶不都是這樣麼,我吹吹上面的浮沫子。」

    「哎呀,你就別糟踐茶了。」方文岐摀住了眼。

    底下那幾人都樂的不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32章 歪唱太平歌詞

     何向東虛端起杯子放在唇邊,一仰頭,嘴裡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方文岐看的整張臉都皺起來了,台下反響倒是不錯,都笑得停不下來。

    「咕咚咕咚。」何向東砸吧砸吧嘴,說道:「糖尿病,提醒病人控制飲食。」

    方文岐看何向東還在那裡吧唧嘴,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趕緊伸手拉他,道:「行了,就別吧唧嘴了,你還捨不得那點甜味了是吧。」

    何向東趕緊點頭,台下都笑瘋了。

    何向東見反響很好,又虛端起一杯喝了起來,像是嘴裡有一個異物,搗弄著嘴,然「噗」的一聲吐了出去。

    方文岐問道:「這是干嘛呢?」

    「結石。」

    「啊?」方文岐目瞪口呆。

    何向東又端起一杯來,咯噔咯噔喝下去,眉頭都擰成一朵,抿著嘴來了一句:「真騷氣。」

    方文岐問道:「這杯怎麼這麼騷氣啊?」

    「狗尿。」

    「嚯。」方文岐嚇一跳。

    說這段以來,底下人的笑就沒聽過,都快笑瘋了。上次撂地的時候說拉屎也是,效果特好,何向東小小年紀說拉屎喝尿很有一套,方文岐都戲稱他是「屎尿大王」。

    何向東再壞笑了一會兒,道:「其實吧,我師父最厲害的還是人家的唱功,我們行內叫柳活兒。」

    墊話兒路子帶的不錯,也接上線了,這就要入活兒了。

    方文岐已經對這個徒弟沒指望了,半死不活道:「這是好話嗎?」

    何向東理直氣壯道:「那可不。」

    方文岐卻並不相信,道:「且瞧著吧。」

    何向東道:「要說您這柳活雖好,但是比起我來還是差了一點。」

    方文岐趕緊一把拉住他,道:「你等會吧,你會的都是我教你的。」

    何向東道:「你教我就三段韓信算卦,韓信還算卦,韓信再算卦。」

    方文岐道:「這韓信也不嫌累慌啊。」

    何向東笑道:「是啊,您就會這麼一點兒,我會的都比您多。」

    方文岐繼續道:「那我就會這三段兒,那你是怎麼會其他的。」

    「這不有我張大媽嘛。」何向東一指張玉樹。

    張玉樹無語,這師徒倆今天算是跟他卯上了。

    方文岐問道:「那你都會哪些太平歌詞啊?」

    何向東道:「太公賣面你聽過嗎?」

    方文岐故作驚訝地長大了嘴,道:「還真沒有,我都是去太婆那裡買面的。」

    何向東嫌棄搖頭道:「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

    方文岐道:「那您教教我唄。」

    何向東拿出玉子板來,黑色的水煮玉子,問方文岐:「師父,您知道這是什麼嗎?」

    方文岐道:「這我還真不知道。」

    「這叫玉子,瞧好了啊。」何向東右手輕搖,用玉子打了一段極為漂亮的花點。

    台下掌聲驟起。

    方文岐卻道:「這種水平的一分錢聽七段,還管飯。」

    何向東翻翻白眼,沒理他,張嘴便唱:「石崇豪富范丹窮,甘羅運早晚太公。彭祖壽高顏回命短,六個人俱在五行中……」

    「嘿,嘿……」方文岐在拉何向東。

    何向東卻沒管,自顧自繼續唱道:「西岐山住著一個姜呂望,買賣行內做過經營,他販得牛來羊增價,他販得羊來牛又把價增……」

    見狀,方文岐也應著何向東唱了起來,調門更高,韻味更足,幾乎是壓著何向東在唱:「太公牛羊一齊販,殷紂王傳旨就斷了殺生。姜太公削本賠了一個淨,只落得肩擔著八根繩……」

    唱不下去了,何向東停聲,一臉幽怨地盯著方文岐。

    方文岐還故作納悶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

    何向東發起脾氣道:「我都說你不會了,你還唱,還壓著我調門唱,一把年紀怎麼還這樣啊?」

    方文岐還在解釋:「我是不會啊,這不後來你張大媽教了嘛。」

    張玉樹苦笑,他現在反正已經是免疫了。

    見何向東還彆扭著呢,方文岐又道:「要不你再唱唱別的?」

    「好,我再唱點別的,您也注意點兒啊。」交代完了,何向東打板再唱:「那燒麥出征喪了殘生,有肉餅回營他勾來了救兵。那鍋盔兒掛了這元帥的令,那發麵的火燒為那前部的先鋒。」

    方文岐也唱,調門再次壓過何向東:「那吊爐的燒餅他將夠了十萬,那蕎麵餅催糧押著後營。那紅盔炮響驚動了天地,他不多時來置在了饅頭城。」

    「不唱了。」何向東一甩袖,當下就要罷唱離場。

    方文岐一把拉住他,道:「孩子怎麼啦,怎麼你就不唱了啊?」

    「您還好意思說,我唱一首您會一首,還壓著我唱,什麼意思啊,我這張大媽都看著呢,您讓我怎麼辦。」何向東倒是急了。

    方文岐也趕緊認錯:「怪我,怪我,孩子,怪我。這樣你再唱一首,我保證不摻和,行不。」

    「不唱了。」何向東倒是發起了倔脾氣。

    方文岐勸道:「就一首,你就算不給師父面子,也得給你張大媽面子啊,人家都看著呢。」

    何向東想了想,道:「行吧,吶,說好了為了張大媽啊,您這次可不能再唱了啊。」

    「不唱不唱,堅決不唱。」方文岐做了保證。

    張玉樹無語看天,有自己什麼事啊?

    何向東打板再唱:「那莊公出遊出趟……」

    方文岐不唱,改成在一旁搭茬:「城西,出趟城西。」

    何向東翻了個白眼,沒理會,繼續唱道:「出趟下水道。」

    「嚯。」方文岐嚇一跳。

    何向東繼續唱道:「瞧見了他人騎馬我就騎著……」

    方文岐又搭茬:「驢,騎驢。」

    何向東卻唱道:「騎著狗。」

    「你也不怕咬著啊?」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再唱:「扭項回頭瞅見一個……」

    「推小車的漢。」方文岐道。

    何向東微微一笑,唱道:「瞅見了我的張大媽。」

    台下全笑了,張玉樹都快崩潰了。

    「啊?」方文岐發出一聲驚呼,也不搭茬了,就看著何向東繼續唱。

    何向東繼續唱道:「我這張大媽前面走著我的柏大叔。」

    「還有你柏叔呢。」方文岐搭茬道。

    柏強在台下也是一愣。

    何向東打板繼續唱:「其實他們兩個不是兩口子。」

    「廢話。」方文岐道。

    張玉樹和柏強兩個人黑著臉,哭笑不得,只有田佳妮都樂的不行了。

    何向東道:「那我也得解釋解釋啊,不然你誤會了怎麼辦啊?」

    「嗯,真講理。」方文岐也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33章 張玉樹的驚人實力

     何向東打板再唱:「我的張大媽就問呀『我的大姐呀』……」

    「你等會。」方文岐攔住了何向東了,道:「你管你柏叔叫大姐啊?」

    何向東卻振振有詞道:「不是我啊,是我張大媽啊?」

    張玉樹和柏強兩人無語看天,相聲包袱有一個竅門叫「理兒不歪笑兒不來」。

    方文岐點頭表示明白,道:「那難怪了。」

    何向東再唱:「我的大姐啊,廁所怎麼走?那柏叔可就說」一頓,來了一個夾白:「滾蛋。」

    方文岐道:「呵,夠橫的啊。」

    「那是。」何向東打板再唱:「那張大媽也沒有了轍了,回過身來呀又問我『大哥』……」

    「你等會。」方文岐再一次攔住了何向東,驚訝問道:「你張大媽叫你大哥啊?」

    何向東反問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方文岐一擺手,道:「沒有,您繼續。」

    「好嘞。」何向東再唱:「大哥,廁所怎麼走呀。我就說『拉褲子裡』。」

    「嚯,你唱的這太平歌詞真講理。」方文岐誇讚了一聲。

    何向東得意一笑,繼續唱道:「我張大媽可就說『好的』。」

    一停板,何向東就蹲了下來,做出拉屎狀。

    「你等會。」見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方文岐趕緊上前拉他。

    何向東還納悶了,問道:「您拉我幹嘛?」

    方文岐噴了一句:「廢話,有你這麼拉的嗎?」

    「哦,對。」何向東一拍腦袋,道:「忘脫褲子了。」

    「去,有這麼沒溜的嗎?」

    何向東道:「這不我張大媽嘛。」

    「那就說得通了。」

    兩個不是什麼好貨的傢伙缺德地笑了起來了。

    張玉樹都快奔潰了,還叫不得苦,他和說相聲的算是半個同行淵源極深。說相聲就是這樣,損的都是同行,而且你還不能介意,這是行規,你要是介意就別幹這一行了。

    何向東改的太平歌詞,叫歪唱太平歌詞。相聲裡面所有唱的部分都叫柳活兒,有正唱和歪唱之分,正唱就是正兒八經唱,主要是展現唱功為主,歪唱就是加入不少包袱,以逗樂為主。

    方文岐感嘆道:「要說太平歌詞還是你唱的好呀。」

    何向東卻很謙虛道:「是我張大媽教得好。」

    方文岐道:「那你再給我們唱一遍唄。

    「瞧好吧,您吶。」何向東拿起玉子打了一串花點,而後恢復正常板眼,唱道:「那莊公出遊出趟城西……」

    「你等會吧。」方文岐打斷了何向東的演唱:「你剛剛不是唱出趟下水道嗎?」

    何向東道:「哦,您說我剛唱的那個啊?」

    「對啊。」

    何向東搖頭道:「這可來不了。」

    「為什麼呢?」方文岐也問。

    何向東笑道:「我這玩意呀,它就是一次性的。」

    方文岐一推何向東,道:「玩去吧。」

    鞠躬,相聲表演結束,台下幾人鼓掌,尤其是田佳妮把小手都拍紅了。柏強和張玉樹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濃濃的欣賞之意。雖說何向東剛才在拿他們兩個打趣,但是人家相聲說的是真好,這個歲數能把相聲說到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

    方文岐走了下來,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仰頭就喝了個精幹,他歲數大了,上台時間稍長就有點累的吃不消。

    「張兒,接下來該你露一手了。」柏強笑著說道。

    何向東也在那裡搭茬:「是啊,張大媽給咱露一手尿褲子的絕活。」

    張玉樹拿起桌子上的棗糕就朝何向東扔了過去,何向東笑嘻嘻在懷裡接住,然後放到嘴裡喜滋滋吃了起來。

    張玉樹對這個機靈的倒霉孩子也是無語了,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他話也不多說,站起身,對在坐眾人拱了拱手,便走到一旁,搬出一扇巨大的屏風來。

    何向東看的也納悶,就低聲問方文岐:「師父,他這是在幹嘛,要表演皮影戲嗎?」

    方文岐沒好氣道:「去,什麼皮影戲,人家可有絕活,你接下來這半個月跟你張叔好好學,這是你的造化。」

    「哦。」何向東應承了一聲,但是還是沒弄懂,他到底要跟這位神秘的張叔學什麼啊?

    張玉樹起身拿了一條凳子放到屏風後面,他自己坐在凳子上,屏風很厚,看不清人。

    何向東一臉納悶地盯著屏風,根本不懂,又看了看同樣一臉不解的田佳妮,兩個小孩犯楞了。

    「轟隆隆……」悶雷聲似車輪滾滾而來,綿綿不絕,像是馬上便要有一場驟雨。

    何向東坐在窗戶邊,就趕緊伸頭出去看了一眼天,他們今天出來可沒帶傘,要是下雨可跑不回去了。

    「這麼大太陽,哪來的雷聲啊?」何向東不解。

    忽聽得一雄厚男聲響起:「即刻捉拿偷糖犯何向東,抓住後立刻槍斃。」

    「是。」

    「是。」

    「是。」

    應聲連連。

    「咔咔咔……」衝鋒槍上膛,特質軍靴踏在地上發出鏗鏘的聲音,是在爬樓梯,越來越近,瞬間便響起了砸門聲。

    「開門,開門。」

    「槍斃何向東。」

    「槍斃偷糖賊。」

    ……

    這一連串聲音來的極快,節奏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何向東當時就急了,大聲叫道:「我沒偷糖啊,我沒有偷糖啊,別槍斃我啊。」

    「師父,你救我啊。」何向東都快急哭了。

    方文岐對自己這徒弟也是無語了,平時不是挺機靈的啊,今天怎麼犯渾了,他一拉何向東,一手朝屏風那裡指了一下。

    何向東這才明白過來,剛才那番大動靜都是屏風後面的張大媽搞出來的,他看著師父驚愕問道:「是張……張……張叔?」

    他也不敢再叫張大媽了,這也太嚇人了。

    方文岐看的也好笑,這野猴子也知道害怕了?

    其實這張玉樹就是口技表演者,他不是說相聲的,但是口技和相聲的淵源極深。相聲十二門功課裡面,就有口技一門,方文岐也會一些,但是跟張玉樹這種專業的比不了,所以他帶何向東來也是想讓張玉樹給這孩子開開活,稍微傳他一點。

    相聲顧名思義就是相貌之相,聲音之聲。最初相聲叫象聲,指的就是口技,就在屏風後面說,看不到人的,也叫隔壁戲。一直到後來,一部分隔壁戲藝人走出屏風,站在觀眾面前表演,便成了最初的相聲雛形,可以說二者源自同門,淵源極深。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5
第34章 一鳴一和

     悶雷聲再起。

    這下子何向東淡定多了,坐在凳子上專心欣賞起了這神乎其技的表演。

    雷聲驟起,剎那間電閃雷鳴,聲勢極大。在場幾人看的頻頻點頭,這份功力都震到他們了,尤其是何向東和田佳妮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都被嚇住了,根本無法想像這番動靜竟然是從人嘴裡發出來來。

    雷聲過後,傾盆大雨驟降,雨聲雷聲閃電聲,雨點敲擊在地面上發出的聲音,這幾種聲音混成一片,赫然是一副暴風驟雨圖。

    少頃,雷聲停住,雨點暫歇,幾隻小鳥從茂密的樹林中小心翼翼飛了出來,羽毛刮擦著樹葉發出沙沙聲,震落雨滴打在地上水潭叮咚作響。

    「唧唧……」畫眉在迷惑叫嚷,像是還在擔心等會還會不會有大雨。

    「啾啾……」百靈興奮叫了起來,聲音很俏皮,像是在呼喚朋友一起出來玩。

    樹林樹葉發生不絕於耳的沙沙聲,鳥兒們都出來,站在枝頭,各種興奮愉悅的叫聲響成一片,雜而不亂,非常具有觀賞性。

    方文岐和柏強相視一眼,皆露出笑意,兩人都懂對方的意思,這麼些年沒見,張玉樹的功力越發的深厚了。

    何向東閉上眼睛,彷彿真的看到了雨後百鳥迎著濛濛水汽在興奮交談,好一副和諧的自然畫卷。

    睜開了眼,何向東又看了一眼同樣聽得如痴如醉的田佳妮,倆小孩相視一笑,都對那位神秘的叔叔佩服不已。

    這時候,異變陡然發生了。

    招待所的房間有一個小陽台的,張玉樹就是背對陽台而坐,屏風在前,屋內幾人都可以看到陽台的風景。

    一隻小畫眉居然停在了陽台上的圍欄上面,好奇地往屋內張望,也不敢飛進來,然後試探性地叫了兩聲。

    百鳥的叫聲微微一頓,像是被新來的小夥伴嚇到了。同樣是一隻畫眉發出了叫聲,像是在詢問什麼。

    陽台上的小畫眉也叫了兩聲。

    屋內畫眉叫聲再起。

    一鳴一和,一鳥一人在交談。

    見此場景,屋內眾人都驚呆了,何向東和田佳妮這兩個懂得少的孩子倒是還好,但是方文岐和柏強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震驚。

    「人.獸合鳴啊,這是人.獸合鳴的境界啊,玉樹竟然到了此等境地了嗎?」方文岐驚得都要從凳子上站起來了。

    兩隻畫眉的叫聲還在一問一答,不一會兒,屋內的畫眉像是接受了這只新來的夥伴了,朝四周叫了幾聲,瞬間百鳥歡迎的叫聲驟然響起,非常熱鬧。

    屋外陽台上的畫眉也很開心,搧動翅膀便飛了進來,在天花板上轉了一圈,沒看一隻同類,又看到了一臉興奮的何向東站了起來。

    這只畫眉驚叫一聲,從原路飛到陽台,也不敢停留,瞬間飛向遠處。

    屋內的百鳥似乎還因為畫眉的離去而有些低沉,聲音很是疲累,興致不高,各自鳴叫幾聲,抱怨一下不打招呼就離去的小夥伴。

    「砰」的一聲槍響驟然響起,百鳥驚散,皆發出慌張不已的鳴叫。何向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雖說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耐不住現場聽得實在太投入。

    振翅聲,槍聲,驚慌的啼叫聲,構成一曲雜亂的樂章,百鳥疾飛,振翅發出呼呼的破空聲,飛的極快。

    槍聲朝天上無意義地放著,但卻並沒有打到一隻。還有獵人用槍托子砸地面的聲音,發出一聲聲遺憾的嘆息。

    風聲再來,帶走一切不和諧,俏夜靜謐,萬籟俱寂。

    「啪。」

    撫尺一響,群響畢絕。

    張玉樹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把摺扇,朝在坐眾人鞠躬致意。

    「好。」何向東第一個跳起來,手掌拍的震天響。

    田佳妮也趕緊起身,小臉激動地發紅,掌聲不斷。

    方文岐和柏強也站起身來為張玉樹鼓掌,實在是太精彩了。

    張玉樹笑道:「方老哥,柏強兄,你們太捧了。」

    方文岐道:「我們這可真的不是捧你,你這水平實在是太高了,你是已經達到了人.獸合鳴的境界了嗎?」

    方文岐又問出了這關鍵性的問題。

    張玉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這麼說吧,但是也要看發揮水平,狀態的好的時候可能能引來幾隻鳥合鳴,時靈時不靈的,見笑了。」

    方文岐依然驚嘆不已,道:「你這個境界誰敢笑啊,我們也有十幾年沒見了,真沒想到你竟然成長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張玉樹俊臉露出笑意,道:「還是要感謝我孫師叔對我教導,這些年人家也沒少費心。」

    方文岐這才瞭然,道:「原來是孫老,那可難怪了。」

    柏強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何向東聽得是一頭霧水,問師父:「師父,你們在說什麼啊,誰是孫老啊?」

    方文岐拍拍何向東的後腦袋,把這孩子拉倒張玉樹身邊,對何向東說道:「東子,給你介紹一下你張叔,你張叔可是百鳥張的後人。」

    何向東眼睛一亮,張玉樹他不認識,百鳥張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這可是當年和他們相聲門的老祖窮不怕並列天橋八大怪的人物,因善於學百鳥鳴叫,神乎其技,江湖送名號百鳥張。

    方文岐繼續道:「孫老就是他們這一門的大師孫泰,這位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人家孫老當年在羅馬尼亞表演《雲雀》的時候引來大批雲雀在其頭頂盤旋,一鳴一和,久久不肯離去,人家是真正達到了人.獸合鳴的境界了,那些外國佬都看傻了,轟動了整個歐洲。」

    何向東也聽傻了,竟然如此神奇。

    孫泰大師引來雲雀合鳴是真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查查資料,當初整個歐洲包括美洲都轟動了,都是用中國魔法幾個字眼來報導這件事情的。

    孫大師在口技界絕對是一代宗師,技藝超絕,曾經在1956年的波蘭華沙國際雜技節上,憑藉口技絕活,技壓各國高手,一舉奪魁,傲視群雄。前蘇聯的國家馬戲團還打算用他們國家兩個最好的節目來換我們的口技絕活,被周總理以保護國寶為由拒絕了。

    在抗美援朝的時期,孫大師也去朝鮮戰場慰問演出了,創造了不少軍旅作品,其中有一個是《勝利的空戰》,孫大師用擴音器表演飛機飛來的嗡嗡聲,在場戰士還有緊緊摀住汽油燈的,還真以為是敵機來偵查了,久久不敢鬆開,完全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境界。

    在祝賀孫泰大師舞台生活60年的大會上,雜技家協會還送來一條由書法家陸石寫的條幅,上書:「萬類之聲,出於一口,維妙維俏,技藝神奇。」做過錯字練習的都知道,「維妙維俏」並不是成語,是個錯詞,「惟妙惟肖」才是正確的。當然書法家陸石先生也並非筆誤,他認為孫大師的造詣又豈是一個「肖」字所能及的。大師造詣,幾可通神,令後輩晚生歎服不已。

    外國也有口技叫B-box,在中國流傳甚廣從者甚多,世人只知Bbox而不知我中華口技,實在可悲可嘆。會模仿十幾種樂器就讓某些人尖叫不已驚為天人,你們是真沒見過好東西啊,唉……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5
第35章 戰書

     方文岐道:「接下來半個月你張叔會教你學口技,這是你的造化,你一定要好好學,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何向東縮了縮頭,又看著笑眯眯的張玉樹,突然對張玉樹認真鞠了一躬,說道:「張叔,接下來這半個月就麻煩您了,我要是學的不好就請你替我師父責罰我吧。」

    張玉樹一愣,旋即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機靈。」

    方文岐也笑了,沒好氣道:「一天到晚就愛抖那點小機靈。」

    「嘿嘿。」何向東笑。

    幾人用過午飯之後,到了下午就都告辭了,何向東留下來和張玉樹同吃同住,學習口技藝術。

    臨走前,柏強再一次託付張玉樹以後要捧他的寶貝徒弟,張玉樹也爽快地答應了,方文岐則是再一次警告何向東別惹事,否則往死裡頭抽他。

    柏強來找張玉樹主要是為了自己徒弟鋪路的,方文岐則是為了讓自己徒弟多學點本事。從這一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兩位老先生在待人接物方面的區別,這也直接導致了田佳妮日後的成長之路比何向東好走許多。

    當然張玉樹肯教何向東本事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藝人行內有一句話叫做「寧捨一錠金,不傳一句春」,不是嫡傳的弟子,人家是不可能傳門子(獨門本事)給你的。

    待得幾人走後,張玉樹也坐下休息,端起茶杯慢慢啜飲著,對站在那裡的何向東說:「東子啊,你自己隨意點,我跟你師父交情很深,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就好。」

    何向東像是沒聽見似得,站在當場一動不動。

    張玉樹看的也納悶,放下茶杯問道:「你怎麼了?」

    何向東轉身目光灼灼盯著張玉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您前面說我師父被徒弟害了是什麼意思?」

    何向東的眸子亮的驚人,小臉很是嚴肅,張玉樹也微微有些驚訝,問道:「你師父從來沒跟你說過他以前的事情嗎?」

    何向東道:「說過一些,但都是無關痛癢的東西。」

    張玉樹忽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頭皺著眉頭緩緩說道:「孩子,既然你師父決定不告訴你,那我也不能說,等到合適的時候我相信你師父會把他的故事都告訴你的。我能說的是……你師父是一個好人,一個……有本事的人,一個有脾氣的人,一個有本事有脾氣的好人,所以注定了他一生都很坎坷。」

    「孩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說的,但是你要記住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師父,你是他唯一的指望。你一定跟他好好學相聲,你是他唯一的傳人,你要知道相聲就是你師父的命,要是連你也……那你師父也活不下去了。」

    何向東豁然抬頭,看著張玉樹,臉上多了許多不解和震驚,許久過後,他才點了一下頭,什麼話都沒多說。

    張玉樹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何向東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眼神中多了很多複雜的情緒。

    回到家的方文岐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他正在為另外一件事情煩惱,因為他收到了一封戰書。

    柏強也在方文岐家裡沒走,這老小子憋著壞笑,問道:「是你那師弟寄來的?」

    方文岐黑著臉點了點頭,道:「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沒溜。」

    柏強也道:「嗨,他那人就那樣,你又不是知道。」

    聞言,方文岐盯著柏強,問道:「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個小縣城裡面的,還把信寄到我家裡來?」

    「嘿嘿……」柏強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解釋道:「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嘛,你這輩子又沒朋友,我算一個,張兒算一個,你師弟算一個,好了,沒了,我不是想你們敘敘舊嘛,誰知道他這麼沒溜兒啊。」

    「哼……」方文岐鼻子裡面發出一聲輕哼,也不理會這個滿嘴胡說蔫壞的老頭了,直接問道:「我收東子為徒的事情也是你告訴他的吧。」

    「嘿嘿……」柏強笑得更不好意思了,連聲道:「順帶,順帶,順帶嘛。」

    方文岐揚著手上的信紙,沒好氣道:「人家都把戰書寄到我家裡來了。」

    柏強擺擺手道:「嗨,他哪裡是你的對手啊?」

    方文岐斜斜看了他一眼,道:「人家說的可以讓他的徒弟跟我徒弟比,看看誰贏,輸的學狗叫。」

    柏強故作驚訝道:「啊?有這事啊,這文泉也太沒溜兒了吧。」

    「哼,你敢說不是你攛掇的。」方文岐問道。

    柏強也清楚自己老友的性子,要是再不承認人家立馬就要翻臉,他嬉皮笑臉道:「我這不是簡單提了咱們東子的出色表現嘛,哪知道文泉這麼沒溜兒啊,還非要比賽,還學狗叫,這是一個老頭能想出來的招麼?」

    方文岐對眼前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貨也是無語了,思忖了一會兒,他問道:「文泉那個徒弟,你瞭解多少。」

    柏強瞬間來勁了,坐了下來,道:「那我確實知道不少,我和文泉都在北京曲藝團裡面,那孩子打小就在學員班裡面學藝,後來被文泉看重暗中收為弟子,傳他手藝。」

    「要說這孩子天分就是高啊,基本上你們相聲的活路他一遍就會,而且都使的有模有樣的,現在會的段子也有不少,我上次還聽說這小子自己寫了新相聲,文泉還捧他呢,兩師徒公開表演了這個相聲,我們團裡面的領導也很喜歡這孩子。」

    「還有啊,文泉對他的這個徒弟可寶貝了,去哪兒演出都帶著,一有機會就讓孩子上台表演,這孩子也爭氣一點不露怯,我想過不了幾年這又是一個好角兒。」

    方文岐聽得很仔細,微微皺起了眉頭,而後問道:「那這孩子跟東子比怎麼樣?」

    柏強道:「要是論起天分來,那絕對是東子強了,我從沒見過東子這麼靈醒的孩子。可惜東子今年才九歲,太小了,你也才正經教了他兩年,學的還都是貫口和柳活兒,基本功是紮實了,可會的太少了。」

    「人家孩子會的可多了,能捧能逗能唱能跳,而且人家孩子都十三歲了,舞台表演經驗也多,這些年可沒少演出,大小也是個腕兒了,東子對上人家可不一定有勝算。」

    方文岐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見方文岐沉默了,柏強又湊上去刺了一句:「老方哥,你不是怕了師弟了吧,沒事,咱都是朋友,我去幫你推了他,就說你離開了郊縣了沒有收到信,怎麼樣?」

    「放屁。」方文岐爆了一句粗口,當時就急了,道:「老子會怕他?他跟我鬥了半輩子了就沒贏過,這次我不讓他學狗爬著回去,我跟他姓范。」

    柏強也缺德地笑了起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5
第36章 學習口技

     「若論起口技的起源恐怕要追溯到上古蠻荒時期,那個時候人類為了引誘獵物或者嚇退強大的野獸就會模仿一些動物的叫聲,最原始的口技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到後來戰國時期,也有擅雞鳴狗盜的口技者助孟嘗君脫險的傳說。」

    「再到了唐宋時期,在唐朝就有了專門培養口技藝人的組織叫」學像聲社「,再到了宋代,口技這門藝術得到了極大的發展,《東京夢華錄》裡面就記載了口技藝人文八娘模仿小販叫賣堪稱一絕。」

    「宋朝是一個精神物質極大豐富的朝代,各種民間藝術發展很快,宋朝的時候就有了隔壁戲,口技藝人以八尺屏障為依憑,一桌、一椅、一扇、一撫尺,藝人在屏障內說學逗唱模仿各種動物聲音,宋徽宗時期有一個口技藝人叫劉百禽,能模仿多種動物叫聲,技藝十分高超。」

    「一直到清代民國,我們口技藝術算是真正成熟了,是百戲之一,清人李振聲的《百戲竹枝詞》裡面對口技的表述就是『圍設青綾好隱身,象聲一一妙於真。誰知眾口空嘈雜,絕跡曾無第二人』,說的就是這個。」

    「在20世紀30年代以前,我們的表演都是在屏障後面的,正所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30年代以後我們表演慢慢走出屏障,和觀眾面對面聲情並茂地表演,還借助了現代科技音響擴音器,使得我們有了大範圍表演的可能,我們這些演員這些年到處演出,包括在國外都是面對面演出的。不過我之前演的那一段是傳統的口技表演,是有屏障的。」

    張玉樹大致給何向東介紹了一下口技的歷史和由來。

    何向東聽得很仔細也很認真。

    張玉樹繼續說道:「我們口技和你們相聲也可以說是出自同門,口技最初也是叫像聲,也講究在屏障後面說學逗唱,那個時候有一個人表演的也有兩個人表演的,跟你們相聲的單口對口差不多,後來也是一部分口技藝人走出了屏障,面對觀眾開始了表演,也有了相聲的雛形,那個時候也有明相聲和暗相聲之分。你們相聲的十二門功課裡面也有口技一門,你肯定也聽你師父表演過吧。」

    何向東點頭道:「是的,我師父比較擅長伐木還有學鳥叫,不過他學鳥叫都會往嘴裡面塞一個小器具來助力,不然學不出來,其實還是您高明點。」

    張玉樹也笑,說道:「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要是連這個都被你師父比下去了,我還怎麼活啊?」

    「嘿嘿……」何向東也笑。

    張玉樹道:「我在上海雜技團也是有職務的,我最多只能抽出半個月時間來教你,所以這段時間你的學習壓力會非常大,你要做好準備。」

    何向東也收斂了笑意,非常認真點頭道:「張叔你放心,不管多麼大的壓力我都承受的了,您儘管來。」

    張玉樹欣慰地摸摸何向東的腦袋,道:「這段時間我主要教你的是口技的運氣發聲,還有口齒唇舌喉的運用,這些都是基本功,你一定要練紮實了,萬丈高樓平地起,靠的就是地基穩實。口技和你們相聲一樣,都需要幾十年的水磨功夫才有可能成才,千萬不要妄圖一步登天,這是不可能的。」

    何向東點頭表示明白。

    張玉樹繼續教道:「口技的呼吸法以前一直是單呼吸法,在有一次央視的一期節目《鳥類的發聲方法》裡面,鳥類專家向我們介紹了鳥類的特殊發生結構,鳥類的鳴叫其實是可以持續好幾分鐘的,它們沒有聲帶,但是有鳴管,鳴管吸氣出氣都有發聲的功能,鳥類的這種發生方法就是『循環運氣法』和『循環發聲法』。」

    「這種方式對我們的啟發很大,尤其是玉亮兄利用聲帶的反正發聲的特殊條件,加上他多年的探索實踐,終於研究出來循環運氣法和循環發聲法,這種方法可以反覆用氣,反覆發聲數分鐘,達到正常人的十幾倍,而且音律也更和諧,效果非常好,我要教你的就是這個。」

    何向東點頭說好,張玉樹便開始教授如何運氣。

    「氣」是發聲的動力,氣不足則聲就不足,科學運氣是口技表演根本的根本,基礎的基礎。循環運氣的練習法子也就是要根據人的生理呼吸規律和發聲原理,先加強肺部的呼吸量,然後練習呼氣量,,一口氣呼出的時間由短逐漸加長,由最開始的十幾秒逐漸延長至一分鐘甚至更長,氣沉丹田,肺部放鬆,減輕肺部壓力,用鼻子配合口吸氣,巧妙偷氣存氣,讓氣有用之不盡的感覺。

    張玉樹一遍遍指導何向東練習運氣的法門,尤其是著重教授偷氣存氣的竅門。其實口技運氣首先要練的是肺部的呼吸量,可是張玉樹時間不多了,只能先教法子,基本功只能等何向東回去自己慢慢練習了。

    何向東倒是也極為聰慧,學的非常快,基本上張玉樹教過一遍就不用再說第二次了。張玉樹也非常開心,連連稱讚何向東是個好苗子。

    這一整天,爺倆都在練習循環運氣法。

    當晚何向東也住在這裡,就和張玉樹兩個人湊合一張床。第二天天剛剛放亮,何向東就起來跑到沒人的地方練早課了,他畢竟是相聲藝人,功不可一日而廢也。藝人行也有一句說練功的話:「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

    練完的早課的何向東回到招待所,用過早飯之後,張玉樹開始教授口技的發聲法。

    口技因為模仿自然界的風雷雨電,還有動物,樂器,戰爭等場面,它需要用到多種複雜的發聲方法,以人聲為主音,配合人體的口、齒、唇、舌、喉、小舌、口腔肌肉、軟顎等。口技也有其獨特的聲域和音階,運用單音雙音圓音啞音,還有音階中的剁音、拖音、組合音等來完成表演。因為口技講究以假亂真,所以其還有一個倒嗓的發聲方法,再配合上正嗓發音,也就是所謂的循環發聲法。

    傳統口技表演講究說學逗唱吹,其實應當是屬於曲藝類範疇的,但是後來新中國成立後口技大師孫泰和周志成從香港進入內地就直接進入了上海的雜技團,所以口技被歸屬到雜技一類。

    但是在後來發展過程中,雜技表演裡面漸漸沒有了口技的身影,口技從雜技舞台上消失了,但是曲藝界也不願意承認口技是曲藝界的一份子,口技便成了無人認領的孤兒,現狀處境尷尬,實在是可悲。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5
第37章 分別總在不經意間

     開始五日,何向東晝夜勤練循環運氣法和循環發聲法,這是基本功,一定要熟練,等回去之後,還要繼續苦練才有可能成功。

    到第六日,張玉樹開始教授何向東一些模仿的技巧性問題了。

    口技發聲主要是以口齒唇喉小舌,口腔肌肉,軟顎等人體器官,利用特殊的練習發聲來模仿各種聲音。像模仿馬蹄奔跑的聲音,就需要用到唇齒相互摩擦,由遠及近,依次遞進;模仿烏鴉青蛙或者飛機坦克的聲音,就需要用到小舌的顫音;伐木則是需要用到口腔肌肉的運動;用鼻腔共鳴模仿貓叫,用啞音模仿母鴨叫,用喉音配合上顎模仿公雞聲和鴨叫聲。

    這些技巧都是需要師父手把手教的,這些天何向東一直在跟著張玉樹學,越學便越覺得口技這門藝術博大精深,越發覺得他張叔真是了不起,逐漸多了許多孺慕之情。

    這些天,方文岐也來了好幾回,看何向東和自己的老夥計練功練得廢寢忘食,也

    不打擾他們,連他師弟的挑戰都沒跟何向東說,看何向東沒惹出事來,就背著手又回去了。

    再過兩天,張玉樹提了一隻鳥籠子進來,裡面有一隻百靈鳥,他對何向東說這就是他以後的老師了。

    學鳥叫是口技裡面一個難度非常大的挑戰,因為鳥的叫聲非常俏皮和多變,正常的人聲想要模仿出來是極為困難的,這對口技藝人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能不能學好鳥叫也是一個口技藝人能不能出師的關鍵。

    舉個例子,在模仿百靈鳥鳴叫的時候,就需要用到唇齒口腔等部位來控制速度的快慢和聲色的變化,以此來完成百靈鳥靈活多變的叫聲,難度非常大。

    在口技藝術裡面還有百靈十三套之說,指的就是用百靈鳥的本聲融合模仿音組成十三種不同的聲音,包括燕子、貓叫、大姐姐、母雞下蛋、小雞、鷹抓小雞、喜鵲登枝、推小車、小車軋狗、蟬鳴、葦炸子、水鳥、家鵲鬧林等。

    因為百靈鳥的叫聲非常靈活多變,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所以有的叫聲便不夠十三套,這就是不合格的鳴叫,但是也有超過十三套的,這便是極品,有的還有烏鴉的叫聲,這叫髒口。而張玉樹送給何向東的就是一隻極品的百靈鳥,非常珍貴。

    藝人在表演的時候,有的人表演百靈十三套,也有的人表演百鳥爭鳴。像張玉樹的祖先百鳥張擅長表演的就是百鳥爭鳴,還創造性地把黃鶯的鳴叫聲融合其中,非常有影響力。

    百靈十三套和百鳥爭鳴都是傳統口技裡面的絕技。

    「我們的口技發聲要求非常清晰,不能有雜音的。尤其是在模仿鳥鳴的時候,要求將上下牙齒適度咬合,讓氣息從牙縫裡面排出,聲音隨著氣息自然流出去,用上下嘴唇來控制音色的變化。」

    「尤其是我們在用話筒表演的時候,氣流衝擊上去是很有可能產生雜音的,所以我們必須利用氣息的控制來調解音量變化、大小強弱,這樣才能阻擋氣流衝擊話筒,讓音色變得悅耳起來。」

    「要達到這個境界,就一定要練蠟頭功,這是我們模仿鳥鳴的一種練習方法,把蠟燭點燃放到離你嘴巴一寸遠的地方,模仿鳥叫而蠟燭不滅,這非一日之功,你一定要勤加練習,等你練成之後,你的口技也就有了幾分火候了。」

    張玉樹摸著何向東的小腦袋,溫和地笑了。

    何向東低垂著腦袋,悶悶道:「張叔,您是要走了嗎?」

    張玉樹淡淡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小傢伙,我們有緣還會見到的。」

    知道張玉樹要走,柏強和方文岐也來送他,柏強說道:「張兒,你這次回上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北京來,咱哥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一面。」

    張玉樹笑道:「也不用多久,今年過年我們團在北京有演出,就幾個月的事兒,到時候咱哥倆也可以好好聚聚。」

    柏強也露出了笑臉:「那感情好啊。」

    「嗯。」張玉樹又看著方文岐,有些感傷說道:「只是方老哥,咱們下一次見面就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方文岐故作灑脫,打趣道:「免了吧,我才不想見你們兩個呢,酒不喝煙不抽的有什麼意思啊,吃喝嫖賭一樣不沾身的,我都看不起你們。」

    這番話說的張玉樹和柏強都笑了。

    張玉樹嘆了一聲,看著自己老大哥蒼老的臉龐,說道:「方老哥,您年紀也大了,是該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了,別再四處漂泊了,太苦了,真的。」

    方文岐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灑脫道:「我就是一介民間閒散藝人,四處賣藝是我的工作,客死他鄉也是我的宿命,沒什麼苦不苦的,輾轉江湖也大半輩子了,早就習慣了。」

    氣氛頓時有些凝重起來,柏強和張玉樹看著方文岐久久不語,彷彿像是要把這張倔強的老臉印刻在自己腦海裡面。

    半晌後,張玉樹才走上前去,摸著何向東的腦袋,輕聲囑咐道:「小傢伙,張叔教你的東西可千萬不能懈怠了,每天都要練習的。還有我送你的百靈鳥可千萬不能養死了,好好觀察百靈的神態,咱們口技模仿都是要傳有韻學有神。等咱爺倆下次見面我可要考考你的,你要是沒學好,我可真的會抽你的哦。」

    「嗯。」何向東認真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張玉樹繼續囑咐道:「還有啊,你師父年紀大了,你要好好照顧他,更重要是要學會你師父的全部本事,你可是你師父唯一的指望了,千萬別讓他失望。」

    何向東抬頭看著張玉樹,他又想起了那日向張玉樹問起師父的事情,他就是這樣含糊其辭的,現在又是如此。頓了一會兒,何向東還是認真地說道:「張叔,您放心,我會的。」

    張玉樹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他走到牆邊提好一個行李包,對在場幾人抱拳說道:「人生難得是相聚,唯有離別多,此去應是經年,相逢終會有期。玉樹恭祝諸君萬事順心,咱們來日再相聚,告辭。」

    這番話說完,張玉樹極為灑脫地一轉身,便離去。

    在場幾人,方文岐、柏強、何向東、田佳妮皆抱拳行禮,目送遠行,受不得離別苦,在招待所分手也是極好。

    待得張玉樹走出招待所大門之後,何向東突然衝到窗戶邊上,對著張玉樹的背影,大聲喊:「張大媽,我會想你的。」

    張玉樹身形微微一頓,依舊是背著身,舉起右手揮舞了幾下,便大步離去了。

    再看何向東,已是滿臉淚痕。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37
第38章 師叔和那個臭屁師哥來了

     雖然跟著張玉樹學習口技只有半個月,但是這段時間張玉樹填鴨式的教育也的確塞了不少東西給何向東。

    在其後的日子裡,何向東勤加苦練,終有成就,這對他未來的發展極有裨益,高超的口技本領也成為了何向東未來相聲表演的一大特色。

    何向東跟著師父又回到縣城東的那間農家小屋,依舊是每日練功,不過現在多了一門口技功夫要練。

    方文岐這段時間也傳了一些新活兒給他,也帶出去撂地賣藝了,有幾次是方文岐逗哏何向東捧哏,相聲藝人學藝都是先學逗哏再學捧哏,最後看看適合幹哪個再幹哪個,所以一個優秀的相聲藝人是要求捧逗俱佳的。

    同時,方文岐也把他師弟下戰書的事情跟何向東說了一下,還叮囑何向東絕對不能輸了,否則要他好看。

    這番狠話出來,連帶著何向東都緊張了起來,每日練功特別苦,被師父逼的夠嗆,他在心裡也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讓師父這麼緊張,何向東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師叔和師哥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其實是方文岐有件事沒好意思和何向東說,他和師弟約定是誰輸了誰要學狗叫,他都一把年紀那裡丟的起這個人,當然玩命操練何向東了,輸不起啊。

    半個月後的一天,方文岐起了個大早,罕見地洗了個頭,把身上那副邋遢的髒兮兮的衣服換了下來,換上一副嶄新的大褂,腳上蹬著一雙千層底的布鞋,頭上稀疏的毛髮也打理的根根整齊。

    何向東在一旁打趣:「師父,瞧您這架勢不像是去見師叔去,倒是像是去約會老情人。」

    「一邊去。」方文岐沒好氣道:「你趕緊也把衣服換上啊,我可告訴你啊,在家裡你再怎麼折騰都可以,在你師叔面前可不能失了禮數。」

    何向東張大了嘴道:「啊?這師叔什麼來路啊,這麼嚴肅啊?」

    方文岐叮囑道:「我實話跟你說我和師叔在跟你師爺學藝的時候就開始較勁,我們倆鬥了大半輩子了,反正他是沒贏過我,現在都開始比下一輩兒了,你要是丟人丟的可不是你的人,是我的這張老臉啊。」

    聽到這話,何向東瞬間瞭然,拍著胸脯應承下來:「師父您放心吧,無論場內場外,我都把面子給您攢的足足的,保證讓咱師叔羞愧地拿褲衩遮住臉跑回北京去。」

    方文岐欣慰地摸了摸何向東的小腦袋,誇讚道:「好孩子,記得好好表現啊,等把你師叔趕走了,師父給你買煎餅果子吃。」

    方文岐這輩子哄孩子也就這一招了。

    何向東流著口水笑了,這孩子也是沒治了。

    話不多說,何向東也趕緊換上師父給他專門做的那件青色大褂,換上一雙嶄新布鞋,這一老一少看起來很有幾分傳統儒雅的味道。

    方文岐把何向東拎到二八加重版自行車後座上,他在前頭蹬了起來,往縣城裡面奔去,接他的師弟和師侄。

    這爺倆縣城裡面的車站等了好幾個小時,這年頭的汽車也沒個準點,一直到了下午那輛中巴車才姍姍來遲。

    方文岐和何向東就推著自行車等在車子的下門口,兩人伸長脖子在張望著,方文岐一雙大手緊緊攥著車把手,臉上滿是期盼的表情,不管嘴巴上說的有多麼不屑一顧,內心還是特別相見這位多年不見的師弟的。

    終於,人來了,車子上面同樣下來一老一少,兩人都是穿著棕色西裝,打著領帶,看起來特別……特別風.騷,恩,這是何向東的評價,方文岐也是這麼說的。

    何向東的師叔叫範文泉,在北京曲藝團工作,是方文岐的親師弟,兩人跟著一個師父學藝的。這位師叔今年也五十來歲了,但是人看著特別精神,紅光滿面的,還有些發福,完全不像方文岐這副又乾又瘦的老頭兒模樣。

    範文泉的徒弟叫郭慶,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兒,一個小分頭梳的油光發亮的,他比何向東更高更壯,頭抬得也更高,看起來特別欠揍,恩,何向東的原話。

    範文泉下了車來,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方文岐,趕緊往前小跑了兩步,臉上滿是激動的表情,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時就放慢了腳步,慢慢踱步過去,還微微揚起頭,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見狀,方文岐也立刻收斂了臉上激動期盼的表情,老臉往旁邊一擺,做出一副更為不屑的表情。

    這倆老頭變臉一流。

    範文泉走到方文岐身邊,說了一句:「喲,師哥,您這幾年可顯老啊。」

    方文岐也說道:「那可比不得你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我們這些民間藝人有個上頓沒個下頓的,能不顯老么。」

    範文泉笑笑,沒有反駁。

    方文岐看了何向東一眼,何向東微微點頭,表示明白,然後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給範文泉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大聲喊道:「師叔好。」

    範文泉眼前微微一亮,低頭看了一眼跟前這孩子,又抬頭問方文岐:「師哥,這孩子是你徒弟東子吧。」

    方文岐微笑點頭。

    範文泉笑得也很開心,趕緊扶起這孩子,微微發胖的臉龐笑得跟彌勒佛似的,道:「東子,來,讓師叔好好看,呀,這孩子長得真靈醒,來,師叔有見面禮給你。」

    說著,範文泉從兜裡拿出一個紅包來,遞給何向東。

    方文岐臉有點黑,他可沒準備什麼見面禮。

    何向東也沒立刻接過來,扭頭看師父,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受師叔的見面禮。

    方文岐咬咬牙,一點頭,送上門的錢憑啥不要啊。

    得到師父的暗示,何向東立刻喜滋滋地接過來,放進自己的袋子裡面。然後這孩子又走到那個豎著中分頭的師哥身邊,又是一個深鞠躬,大聲喊了一句:「師哥好。」

    郭慶頭往上一揚,嘴裡發出一聲「哼」,傲嬌地想讓你打他。

    「郭慶,你師弟叫你呢。」範文泉沉著臉說了一聲。

    郭慶這倒霉孩子這才說了一句:「師弟好。」然後走到方文岐身邊,微微一躬身,喊了一聲:「師大爺好。」

    方文岐看了看眼前這個傲氣的小男孩,應了一聲:「小傢伙,你好。」然後似笑非笑地瞥了範文泉一眼。

    範文泉臉當時就掛不住了,沉聲說道:「還有沒有一點禮數了,你看看你師弟多懂禮數。」

    郭慶臉微微抽了一下,然後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深鞠一躬,重新喊了一聲:「師大爺好。」

    「好孩子,快起來。」方文岐笑眯眯說了一句。

    範文泉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誰知何向東此時卻鬧事了,這孩子往範文泉身前一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磕了個頭,大聲喊了一句:「師叔好。」

    在場眾人驚呆了,尤其是郭慶看著這小師弟都傻眼了。

    何向東迎著郭慶驚呆的眼神,小腦袋往旁邊一揚,嘴裡發出一聲高八度的不屑聲音:「呵……」

    叫你前面不理我。

    範文泉立刻黑著臉看向郭慶。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37
第39章 比比呀

     兩老頭鬥氣,兩小孩遭殃,何向東這蔫壞的小子到還好,反正早就沒羞沒臊的了,郭慶這傲到天上的小屁孩可是受了苦,愣是被師父逼著給方文岐紮紮實實磕了一個。

    見過面之後,方文岐就領著師弟和師侄回到了他們郊區的家,也早就把何向東的房間收拾出來了,這幾天何向東跟自己住,範文泉和郭慶住何向東的房間。

    中午飯也是在家裡做的,方文岐還罕見地去剁了兩斤大五花肉,買了一隻雞,一條魚來招待客人。

    豬肉做的是紅燒,方文岐親自下廚,把豬肉剁成麻將塊大小,放到大鐵鍋裡面翻炒,變色出油了,再加醬油上色,然後加水慢慢燉。

    鍋子是那種老式的灶台,燒柴火的,何向東負責燒火,要說燒菜還就是這種老式的柴火灶燒出來的好吃,特別香。

    雞也殺了,在熱水中褪了毛,剁成塊,放在砂鍋裡面燉著,底下是燒紅的木炭爐子,也沒有加什麼調料,完全是農家土雞的醇香。

    豬肉熟了出鍋,拿一個大海碗裝好滿滿一碗,端到桌子上,儘管是饞的流口水,何向東愣是忍住沒偷吃,也是難為這孩子了,要知道這孩子饞起嘴來什麼正活都不會就敢跑到人家壽宴上賣藝去,這位爺可是個要吃不要命的主兒。

    灶台空出來了,方文岐再把鯉魚收拾了,依然是紅燒,味濃醬重,特別有味兒。再炒了幾個蔬菜,中午飯就準備好了。

    午飯點,柏強帶著田佳妮也來了,大家都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相談甚歡,方文岐的臉色有點黑,他知道柏強這蔫壞的老頭肯定是來看他和師弟鬥法的熱鬧的。

    吃飯倒是沒有什麼講究,放開吃就是,這一點幾個老頭都有共識,飯桌上不講規矩,好不容易吃頓好的,你還能不讓孩子好好吃一頓啊。

    所以何向東和田佳妮吃的特別歡騰,何向東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師父的廚藝竟然這麼好,做出來的東西竟然這麼好吃,平時儘是他做飯了,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麼忍到現在的。

    郭慶剛開始還是很矜持,吃的很小心,生怕油漬弄髒自己的西裝,後來看何向東和田佳妮吃的實在熱鬧,而且這些菜也真心好吃,當下也不管那麼多了,衣服一脫,甩開膀子就開吃了,飯桌上儘是這三個小鬼搶食的場景。

    三個老頭看的也好笑,也不去攔他們,大人有大人的過法,方文岐和範文泉是喝酒的,這師兄弟就著一壺酒慢慢抿著,柏強是滴酒不沾的,但是也倒了杯水糊弄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餐桌上一片狼藉,都是這幾個小孩搞得,方文岐和範文泉喝的也有些微醺。

    範文泉大著舌頭說道:「師哥,這麼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我是怎麼找也找不到你。」

    方文岐也有了些醉意,笑道:「我呀,還能去哪兒,就是到處賣藝啊,東兩天西三天的,就這樣慢慢過來的。」

    範文泉仰頭又灌下一杯酒,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大聲道:「那你這麼些年為什麼也不來找我們,要不是柏強跟我說你在這裡,我都不知道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方文岐也笑:「師哥知道你過的好就行了,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說我現在過的也不錯,每天都能說相聲,都能說自己喜歡的相聲,也沒人管著我,多自由啊。」

    範文泉還是有些氣,粗聲粗氣道:「當年要不是那幾個小畜生害你,你也不至於到現在這樣的地步,那幾個小畜生現在可是了不得了,有個甚至當了文化部門的領導,就是那個錢……」

    「好了。」方文岐打斷範文泉,皺著眉頭道:「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和他們有半點聯繫,也不想聽到他們任何消息。」

    範文泉微微一愣,發愣的還有何向東。

    見氣氛有些尷尬,柏強打圓場道:「老范,你是不是喝多了,醉沒醉?」

    「醉個屁。」範文泉也絲毫不客氣,道:「就你這鳥樣的,我一個人能幹仨。」

    柏強鼻子都氣歪了。

    範文泉咧嘴一笑,又對方文岐道:「師哥咱們打小跟著師父學藝的時候,你就比不過我,現在拿下一輩說吧,我的徒弟依然比你徒弟強。」

    「放屁,從小到大你哪次贏過我?你第一次演出就演砸了,師父拿著棍子抽你的時候,還不是我幫你擋著的,也不知道羞。」方文岐開始揭起了範文泉的短。

    範文泉老臉一紅,立刻道:「你當年勾搭王老五的閨女被人家老子拿著刀追到劇場後院,是誰幫你逃走的?這段你怎麼不說啊?」

    方文岐也急眼了,反駁道:「那你半夜翻馬寡婦牆頭的事呢,這你怎麼不說。」

    見兩人越說越不像話,柏強趕緊打斷這兩人的互相揭短,道:「行了行了,都別說了,孩子們都還在呢,還要不要臉了。」

    方文岐回頭就是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去八大胡同你是第一個。」

    範文泉也來了一句:「而且每次睡完都讓人記我賬上,******。」

    柏強也怒了,加入戰圈,三人是越吵越凶,短是越揭越多。

    何向東、田佳妮和郭慶這三個孩子都看呆了,他們也沒想到平時挺正經的師父年輕時候居然這麼熱情奔放。

    三個人吵的是粗脖子紅臉的,範文泉拍了桌子了,道:「行了,都別說了,都不知道扯到哪去了。師哥,咱倆的事怎麼辦?」

    方文岐道:「什麼怎麼辦,你既然把你徒弟吹得那麼神,那咱就比比,明天就到大街上撂地去,就看誰打的錢多,誰多誰贏,怎麼樣?」

    範文泉反駁道:「還撂地,師哥啊,你看看這都是什麼年代了,還做這種老掉牙的事情,丟人不丟。」

    「丟個屁,你當年在劇場掙的錢不夠花,還不是去撂地掙錢再去八大胡同的啊?現在嫌丟人了啊。」方文岐又來了一句。

    「我去,你……」

    見兩人又要吵,柏強趕緊道:「少廢話,趕緊說怎麼比。」

    範文泉壓下心頭的怒火,道:「就在天津城的一個小劇場裡面,那劇場的經理是我一鐵磁,就去他那裡演,讓兩小孩上去,一人來一個單的,再來兩個對兒的,互為捧逗,就看觀眾反響,怎麼樣?」

    「去天津城裡?」方文岐有些遲疑了。

    「怕就直說,那行,咱就撂地說啊,找一鄉下咱撂地,我是不怕啊。」範文泉又刺了一句。

    方文岐當時酒也上頭了,一拍桌子道:「怕個屁,劇場就劇場,我們撂地都說過,還怕你個小劇場,就去天津。」

    範文泉和柏強相視隱秘一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37
第40章 有種直接上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是天津小劇場剛剛抬頭的時候,那時候都叫什麼俱樂部文化站,名字比較洋氣。

    小劇場其實也沒多大,差不多也就是坐幾十個人,頂多一二百人,表演的舞台大概就是兩張床那麼大。

    在裡面演出的演員叫小班演員,什麼叫小班,就是從原來專業的專業院團裡面退出來的那一幫人。

    在最開始專業的曲藝團很多,後來因為合併,下放了一批人,又解散了一批人。有很多演員就被分配到工廠飯店裡面工作,還有的就沒有工作了,成了閒散游民。

    但是這群人總不能喝西北風吧,結果他們有的人就自發主動成立了各個劇社,租下個小劇場開始演出了,唱個評劇啊,京劇啊,大鼓書啊,說個評書啊,都有。

    在八十年代其實小劇場裡面是幾乎沒人說相聲的,一直要到九八年,天津才出現相聲劇場,是相聲前輩於寶林先生發起的。八十年代說相聲的基本都在專業曲藝團裡面,別的曲藝下放了不少人,相聲反倒是還湧進去很多人。

    像廚子啊,裁縫啊,工人啊,因為他們單位改革調整工作,結果一大幫人就直接進曲藝團說相聲了,可是這幫人絕大多數都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相聲的,年紀又大了也不可能從頭開始學,就是以糊弄事為主了,反正都是拿國家工資,在九十年代以後相聲低迷也跟這些人有直接關係。

    說相聲是這樣的,任何人都可以說,往台上一站嘚吧嘚能說一整天。入相聲這門非常簡單,會說話就能進,但是門檻是在門裡面的,能跨過這個門檻的萬中無一。

    說相聲的裡面沒有所謂的百分之一的天分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之說,相聲藝人首重天分,沒有天分的人是干不了這一行的。

    說相聲和做數學題不一樣,數學的答案只有一個,你跟著老師好好學,把解題思路解題步驟學會了,你就可以解出答案了。

    相聲要怎麼說,行內叫這活要怎麼使,這是要師父教的,你跟師父學了,也會了,但是同一個師父教的,使活的法子也是一樣的,但不同的弟子表演出來的效果卻完全不一樣,有的往台上一站,大夥就笑得不行了,有的抖出來的包袱全是瘟的。

    原因在哪兒,就是天分問題,說相聲講究的就是一個妙到巔毫的掌控,你一個語氣輕一點或者重一點帶來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有天分的藝人鑽研掌握起來很快,怎麼說都是樂的,天分不夠的就沒轍了,所以藝人行內也有祖師爺賞不賞飯吃這句話。

    當然天分也不能當飯吃,這個段子要怎麼說觀眾才會笑,這不是你相聲藝人說了算的,要觀眾真的笑了才行的,所以除了要有天分,還需要的就是在不同觀眾面前不斷實踐探索才行。

    就像有很多觀眾都會吐槽某某相聲演員又說老段子,都快聽吐了,這用相聲行話來說叫「一遍拆洗一遍新」,同一個段子對不同的觀眾說產生的效果是不同的,換一個字少一個詞帶來的效果也是不同,語氣輕一分重一毫帶來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一個好段子必須要經過不同觀眾的多次磨練才能試探出最佳的表演方式。

    因為要去劇場表演,這幾天何向東和郭慶都在磨練節目,他們倆要一人表演一個單的,但是這兩個人都不會說單口相聲,只能想著弄點別的東西出來。

    何向東是打算上台唱一段太平歌詞的,反正這兩年開蒙他盡練這些功課了。郭慶本來也是打算唱太平歌詞的,他師父範文泉對這些傳統的老東西看的也很重,也傳了他不少老手藝,但是他一聽何向東唱的之後,便立刻決定改成唱快板了,果斷力十足,是條漢子。

    兩人還要準備兩個對口相聲,需要排練,但是在準備的時候卻發生了爭執。

    郭慶皺著眉頭,嫌棄道:「你看你的包袱裡面又是屎又是尿的,怎麼全都是臭活兒啊,多髒。」

    聞言,何向東也有些不悅:「什麼臭活髒活的,我跟師父說了這麼多年也沒覺得髒啊,而且觀眾反響也好。」

    郭慶搖搖頭不屑道:「難登大雅之堂。」

    那副傲嬌的樣子,讓何向東看的很想扁他。

    當下何向東也沒好氣道:「這是我的相聲,你就負責給我捧就是了,你管我怎麼表演啊,還是你故意想毀了我的包袱,好讓你贏是吧。」

    郭慶卻只是淡笑搖頭,道:「要贏你可不費吹灰之力,師弟啊,師哥也是為你好啊,你老是說這種臭活髒活,以後可怎麼發展啊,你看看現在整個相聲界還有誰說這種東西。」

    何向東爭辯道:「可是現在相聲我也沒聽出幾個可樂的來,我反正就這麼說了,你要願意配合就配合,不願意就拉倒。」

    郭慶無奈道:「行吧,那你就說吧,我儘量配合你,省的你到時候輸了賴我。」

    這番話說的何向東牙根直癢癢,他一直覺得自己挺傲氣的,別人誇他的時候就沒謙虛過,不管什麼好話都接過來。

    現在看眼前這個傲到骨子裡面的師哥,看的真的很想扁他,何向東第一次覺得驕傲是一種多麼欠扁的心態。

    接下來就是談包袱,也叫說活,兩人對相聲裡面的包袱對了起來,雖然這是何向東寫的相聲,郭慶還是時不時刺了幾句,那傲嬌的表情也是絕了。

    「血淚史?有血,有淚,還有屎?呵,得虧你的小腦袋能想出這種話來。」郭慶習慣性地又刺了一句。

    這一句話徹底把何向東給惹毛了,他把手上的寫滿包袱的白紙揉成一團,往地上用力一砸,怒道:「不對了,對個屁活啊。」

    郭慶還在那裡笑:「還生氣了,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何向東看著眼前這個混蛋,怒氣衝衝道:「小爺不陪你玩了。」

    郭慶卻道:「這可是你自己不肯對的啊,到時候輸了你可別哭鼻子啊。」

    何向東壓壓心頭的怒火,挑釁道:「爺們兒,有種咱們就這樣直接上,我師父給我捧的時候從來都不跟我對活,甭管我說什麼他都能捧得住。我給我師父捧的時候,一個包袱都沒對過我也敢上。咱倆對口就用一頭沉,別對活了,就赤條條上,我就問你敢不敢吧?」

    「這……」郭慶倒是遲疑了,他作為一個專業曲藝團的天才演員,自然看不上何向東這種泥腿子出身的人了,所以眼高於頂的他一直對何向東的包袱不屑一顧。

    可是何向東現在卻突然提出來,一個包袱都不對就直接上台,這反倒是讓他遲疑了,他們上台演出可是一句話一句話排練過去的,要非常熟練才能上台的,誰試過這麼玩啊。

    「怕了就直說。」何向東也回刺了一句,他反正是不怕的,砸掛砸了好幾場了,還怕這點玩意?

    郭慶最是受不得激了,當下梗著脖子就說:「來啊,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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