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2695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6
第81章 我這本事如何

     何向東進得店裡,問道:「老頭,你要我進來幹嘛,我可告訴你我們家裡可有幾十號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打起架來那可都是不要命的啊,你可別亂來。」

    這話讓旁邊那小夥子聽得白眼狂翻,他老爹要是會對孩子動手那倒是有鬼了。

    老者也寬慰道:「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動你的。」

    聽到老者再三保證,何向東這才放下心來,要吃不要命的本性再一次展露:「那……那老頭,按照你們店裡的規矩,我算不算是有本事的人。」

    老者點頭道:「當然算了。」

    何向東立馬道:「那我以後來吃飯都不要錢了?」

    老者笑道:「一分不要,只要你想來,你吃什麼都不要錢。」

    有這好事,何向東這小破孩當時就兩眼放光,道:「那我要吃紅燒肉,現在就要。」

    老者微笑著點點頭,對自己兒子吩咐道:「清豐,快給孩子做份紅燒肉去,做一大碗。」

    小夥子眼睛當時就瞪大了,這是把徒弟當寶,把兒子當驢使喚啊,他當時就不樂意了,沒好氣道:「後廚沒材料了。」

    老者卻道:「趕緊買去。」

    小夥子道:「都下午了,菜場也沒菜了。」

    老者道:「趕緊找頭豬現宰了去。」

    小夥子徹底傻眼了,何向東聽得是樂不可支,這就是有本事的人待遇啊。

    在老者眼神的威逼之下,小夥子鼻頭發出一聲委屈的哼聲,然後一頭鑽進後廚忙活了。

    老者這才重新把目光轉向何向東,眼神中儘是溫和之色,說道:「趁著做紅燒肉的時間,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唄。」

    何向東不置可否道:「也行啊。」

    老者笑了笑,從餐桌的凳子上起身,往櫃檯走去,今天的櫃檯上其他的東西收拾乾淨了,只放著三樣東西,一把摺扇,一塊醒木,一方手巾。

    又瞧見熟悉的物事了,何向東笑著打趣道:「老頭兒,這幾樣東西你從哪淘換來的啊,你要說相聲啊,您要是想學相聲可以拜我為師啊,我到現在都沒收徒弟呢,你要是進來就是我的開山大弟子。」

    老者看著他微微一笑,也沒有反駁,可是等他這一坐下,何向東當時就笑不出來了。

    只是這平平無奇的一座,卻給人一種沉凝如岳,含珠吐玉的感覺,何向東頓時感覺眼前這老者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不像之前那飯館老闆那般尋常老頭的感覺。

    老者看著何向東,微微一笑,嘴裡吐字念道:「歷經艱辛不辭老,胸懷壯志比天高,海底明珠龍宮寶,一朝出現驚重豪。」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定場詩一出,何向東身上的雞皮疙瘩當時就全都立起來,那種麻癢的感覺直弄得他頭皮發麻,他下意識不停扭動身體讓自己的肉體和粗糙的衣服摩擦,才能稍稍緩解這種麻癢感覺。

    老者在說完定場詩後,沒有停下,徑直用右手拿起了桌上那一塊醒木,在拿起醒木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氣質再變,那股子淡定從容的神情在他身上完美浮現,彷彿在這個小屋子裡面他就是唯一的主角,讓人情不自禁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豎起耳朵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一句話語,一個表情。

    「啪。」

    醒木敲下,何向東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壺涼水一般,從頭頂一直舒爽的腳底,那種奇異的舒爽感讓他渾身輕微發抖了起來。

    老者看著眼前這唯一的聽眾,他微微一笑道:「我今天要跟你說的小故事,是短打公案中的龍圖公案,這龍圖公案說的是包龍圖包拯的故事,這包拯是哪兒人呢?江南瀘州府合肥縣,這縣裡面有一座山叫錦屏山,山上面有一個村子叫包家莊。」

    「莊裡頭一個富戶就是包拯的父親,這位員外爺姓包叫包懷,家資巨富,人稱包百萬,他天性好善,所以又得了個外號叫包善人。他的夫人姓周,周氏;兩個兒子長子包山,娶妻王氏,兒媳包王氏生性善良孝順有佳……」

    從老者說的第一句話,何向東就被吸引住了,他屏氣凝神,豎起了耳朵,生怕錯過了一個字眼,完全是入了神了。

    老者說的是評書,評書分為四種長槍袍帶書、短打公案書、神怪書和狐鬼書。長槍袍帶書是說帝王將相的,他們這類人穿著都是身穿蟒袍,腰端玉帶,所以得名袍帶書,當中的代表作,就是東漢、西漢演義,三國演義,楊家將,隋唐傳等等。

    短打公案說的是江湖義士的殺富濟貧行俠仗義這一類書,《大宋八義》,《三俠劍》、《三俠五義》還有《包公案》《施公案》等等。

    神怪書顧名思義就是說神怪的了,書目不多,西遊記、濟公傳、封神榜等。狐鬼書當中最出名的就是聊齋了。

    老者說的入神,何向東聽得更是入神,連老者為什麼能說的這樣一手好評書都沒空去思考,完全沉浸到了故事當中。

    後來連小夥子端出來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都沒有察覺,小夥子把肉往何向東桌上一放,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只是聽了幾句,他也走不動道了,就那樣呆呆站著看著自己老爹,神態像是痴了一般。

    《龍圖公案》也就是《包公案》第一個回目說的是包拯降生的故事,包老夫人五十多歲的時候和大兒媳一起懷了孕,這讓包老爺子感到很羞恥,一直不喜夫人肚中的孩子。

    等到孩子降生的那一天他又做了一個噩夢,被一黑熊襲擊,他便認為這孩子是個不祥之兆。這時,二兒媳也害怕三弟分他們家產,就在一旁慫恿公爹,包老爺子一時衝動,就讓二兒媳把那剛降生的孩子扔到山腳下自生自滅。

    幸好,包家長子包山懷疑之下,問過接生婆才明白其中原由,趕緊跑到山腳下把還是嬰兒的包拯救了回來,這才保全了後世一代名臣的性命。

    《包公案》的開頭便是懸念驟生,情節曲折連環,十分引人入勝,這在評書裡面叫扣子,也就是懸念意思,開頭的懸念叫迎頭扣子。

    書目是好書目,老者說的也好,不緊不慢,活口極好,僅僅用一張嘴就把眾多人物描繪的逼真又傳神,儼然一副大師氣度。

    「這大奶奶就收養了小三,可是不敢讓這二奶奶看見啊,因為這孩子剛降生就被二奶奶瞧見過,這事情要是鬧出去,這小三兒還是活不了啊。」老者最後留了一個扣子,他道:「好,這回書就說到這裡,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老者看著何向東,笑眯眯道:「小傢伙,瞧我這本事如何。」

    話音出來,這才把何向東從故事裡面拉倒現實,他呆呆看著眼前這老者,像是重新認識他一樣,問道:「你到底是誰啊?」

    連小夥子也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老爹。

    老者低頭看了一眼,右手拿起桌子上的醒木,左手一指道:「一塊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君王一塊轄文武,文武一塊管黎民。

    聖人一塊警儒教,天師一塊警鬼神。

    僧家一塊勸佛法,道家一塊勸玄門。

    一塊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勸世人,

    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藝論家門。」

    老者一頓,看著何向東的眼睛,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我乃評書門第九代傳人,張闊如是也。」

    何向東當場驚呆,同樣驚呆的還有老者的兒子張清豐。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6
第82章 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評書也叫說書,傳自明末清初的江南說書藝人柳敬亭,評書的南北兩大支派都是由他傳下來的,北方叫評書,南方叫評詞、評話。

    評書在最初是以唱為主的,評書這門藝術最初的那些創始人都是鼓曲藝人,也就是所謂的唱大鼓的,其中就包括北派評書的創始人王鴻興,後來他也是在江南拜了柳敬亭為師,才學的評書。

    王鴻興在最初的時候說書的時候也是唱大鼓書,有唱有說,後來因為要進宮給太后獻藝,帶著唱大鼓書所用的弦子多有不便,就只拿一塊醒木,去其鼓弦,用評話演說,只說不唱,評書據此而興。

    說書有很多個門派,王鴻興傳下來這一門叫評書門,就是最傳統的那種,一把摺扇,一塊醒木,一方手巾,一桌一凳就能說的。這一門傳了十代,有一首歌訣來表明他們的傳承:三辰五亮十八奎,九鳳十連七代誠,華豫鶴雄遍天下。存久塞滿天津城。延年益壽德五代,代代子孫更興隆。

    70年代末後,評書界出現了評書四大家,其中一人叫袁闊成的,他就是評書門的第九代傳人,和飯店老闆張闊如同為一代。

    還有一種叫大鼓書,他們可以拉著弦子,敲著大鼓,唱著說書,也可以去掉鼓弦直接說評書。這種在評書裡面叫做使長傢伙的(指的是拉的那長長的弦子),用以前的行話叫「柳海轟的」。

    這種大鼓書最出名的就是西河大鼓、東北大鼓、京韻大鼓等等,其實說評書最好的要數西河大鼓一門,也稱西河門,這一門倒是的確出了不少人物,評書四大家裡面田連元和單田芳這二位先生就是出自西河門下,最後一位大家叫劉蘭芳,出自東北大鼓門下。他們的作品都擺脫了鼓弦的影響,是以說為主的,基本不唱。

    還有一種就是竹板書,就是打著竹板說的,也叫快板書,這裡面的代表作有武松住店,哪吒鬧海等等,這種說書都是要打著竹板說,節奏非常明快,他們一般不會脫離樂器,所以也沒有演變成傳統評書那樣單靠嘴說。

    說書裡面有使用長傢伙和短傢伙之分,長傢伙指的就是長長的弦子,短傢伙就是竹板書裡面的竹板,評書門用的醒木。

    張闊如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被震驚的小孩,他笑了笑,又說道:「何向東,你可願意跟著我學習評書。」

    作為評書門的傳人,張闊如對這些老藝術非常喜愛,又怎麼會沒去只有一牆之隔的連城俱樂部聽過相聲呢,何向東說的相聲他聽了很多,越聽他就越喜歡這孩子,真正是個好苗子啊,也就動了心思了。

    他們評書一門教導弟子都是要從小開始教的,這一門出功夫慢,需要慢慢打根基,評書門在舊年間說書的時候都是被人尊為說書先生的,在藝人中地位算是頂尖高了。

    也因為如此,他們這一門小孩是沒法說評書的,因為這是個先生啊,就跟老師是一樣,你一個小孩往台上一坐,說起了評書,這是鎮不住場子的,觀眾是不會滿意的。

    這跟說相聲不一樣,說相聲小孩吃香,你小孩子往台上一站,說幾個小段子,觀眾哈哈一樂,這不難。說書裡面,唱大鼓書小孩子也能來,觀眾也會捧,也會說小孩子唱的好,唯獨評書一門小孩子來不了。

    聽到這話,何向東才從震驚中晃過神來,張嘴就問道:「你竟然還會說評書?」

    老者的兒子,那小夥子張清豐也是震驚無比,他知道自己老爹評書很喜歡曲藝,可誰知道他還是那個什麼門,什麼代的傳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81年的時候武俠小說就已經引進內地了,現在84年武俠小說就已經很火了,張清豐就很愛看,他現在看他老爹的眼神就有一種在看掃地神僧的感覺。

    張闊如看著何向東,微微一笑:「我會不會評書,想必你剛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何向東忙不迭點頭,剛才那簡直是神乎其技啊。

    張闊如又道:「現在電台裡面有個很火的說評書的叫袁闊成的,你知道吧。」

    何向東又趕緊點頭,他和師父就常聽人家的評書了。

    張闊如又笑了,說道:「我們出自同門,他就是我師兄。」

    「啊?」何向東長大了嘴,這一個小小飯館的老闆居然有這麼顯赫的出身,他們這一脈在評書門裡面可是根正苗紅,輩分極高啊。

    張清豐也很震驚,掃地神僧竟然還有師兄?

    張闊如也不說話,就是溫和地看著何向東,等這孩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才又問道:「那你願意跟著我學評書嗎?」

    「願意願意願意。」何向東趕緊答應,這種明擺著的好事,他怎麼能錯過。

    張闊如也鬆了一口氣,再問道:「那你願意拜我為師嗎?」

    何向東卻是愣住了,拜師?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他很願意和那些有本事的老藝人學習,他師父也經常讓他要向不同的藝人學習,早一點他跟著範文泉學過幾段相聲近一點他在跟著白鳳山學習上台唱戲的技巧,但是拜師……

    張闊如也很期待很緊張地看著這孩子,說實話他這次是真的動了心了,否則也不必和這個孩子鬧這麼久,兜這麼大圈子。

    張清豐看看自己老爹,又看看這個來搗好幾天亂的孩子,他腦子只浮現了一句話,掃地神僧要收徒了。

    良久之後,何向東才苦笑搖頭道:「對不起了,張先生,我恐怕不能拜您為師了。」

    張闊如緊張問道:「為什麼?你已經拜評書門的人為師了?」

    何向東道:「沒有,我現在的師父就只有相聲門的第六代傳人方文岐。」

    張闊如悄悄鬆了一口氣,不解道:「那你為什麼不願意拜我呢,你們相聲一門同時拜評書門為師的有很多啊,就像你們的第四代門長張壽臣先生,他也拜在我們評書門下,是我們的第八代傳人啊。」

    何向東默了一會兒,低聲解釋道:「我不一樣,我是孤兒,從小就被人販子拐走在街上要飯,是我師父救的我,還教我本事。在我眼裡他不只是我師父,也是我的父親,所以我不想也不願意再拜別人為師了。」

    張闊如神色一滯,還仍不願放棄,說道:「拜師的事情,你可以和你師父商量一下,或者是我親自去說,相信你師父會答應的。」

    何向東趕緊搖頭道:「算了……我……抱歉了,張先生……」

    說完,他也沒看臉色很難看的張闊如,轉身就要離開這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6
第83章 可惜啊

     「你等等。」在何向東已經一隻腳邁出店門的時候,張闊如最終還是出聲喊住了他。

    何向東停住了身子回頭看他。

    張闊如也看著眼前這小孩,嘴唇微微抖動,眉頭也皺的很緊,顯然他的內心也是掙扎的厲害的。

    這番情形看的張清豐心都提起來了。

    良久之後,張闊如像是卸了氣一般,整個人虛了很多,他苦澀地笑著說道:「我這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都是從小跟著我學藝,一起吃住,一直教到他們長大成人,等他們上台說書,成名立腕,這就跟我親兒子是一樣的,他們也一直當我是他們的親爸爸,對我很尊重很孝順。」

    何向東點頭,他很能明白這種感情。

    「唉……」張闊如長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好幾分:「可惜他們卻在被鬥到下放的時候染病去世了,呵,我就跟死了兒子沒兩樣的,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也心灰意冷了,決定再不說評書了,那年頭也亂,我和我的夫人就浪跡天涯了,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來了天津,或許是上天憐憫吧,讓我老來還得了一個兒子。

    張闊如看著自己的兒子張清豐,張清豐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在他眼裡他的父親一直是一個很普通不過的廚子,誰能想到他還有這麼坎坷的經歷,句句如刀,椎心泣血,讓他心裡難受的很。

    張闊如繼續道:「有了孩子也算是安定下來了,我也一直在服裝廠的食堂給人幫廚,養家餬口,掙得雖然沒有以前多,但尚算安定,只可惜我老伴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沒了,也是個沒福分的人,唉。後來改革開放了也允許私人做生意了,我就開了這家小飯店。」

    「我算不上是一個大好人,可我這一生從沒做過壞事,從沒害過人,讓我窮困潦倒我認,讓我孤苦伶仃我認,讓我白發人送黑髮人我也認了,可是……」張闊如盯著何向東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可是讓我這一脈絕了後,我不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吶……」

    何向東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過來,看著眼前這位老人,他的心裡全是苦澀的味道。

    張清豐更是哭成了一個淚人,他哽嚥著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爸……爸……我跟你學……我跟你學評書……我學……我學……」

    張闊如仰著頭,長長嘆出一口氣,眼神中儘是落寞:「清豐,我知道你是這好孩子,可是你真的不適合幹這一行啊,而且你對曲藝一點不感興趣。在你還小的時候我就動過這個心思,可是你真的不行啊,你但凡要是有一點天分,我就算是舍掉我這張老臉我也去求我那些師兄弟收下你,好讓你承我的衣缽,只是可惜啊……」

    張闊如搖搖頭,又看著何向東:「我本來以為我這一身本事要帶到泥土裡面去了,我要對不起師父的栽培了。可是,我遇到了你,我去聽過你的相聲,不止一次,你的天分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你如果沒有來這裡,再過上些日子我恐怕也會主動找你師父說你拜師的事情了。可是那天你卻主動來我店裡了,小傢伙,你可知道我當時是有多麼的開心,我當時真的認為這是上天賜予我的福分,讓我這一脈命不該絕。」張闊如眼神中洋溢著激動的神彩,他道:「你以為真的我是想多收你錢嗎,不是啊,我只是想你下次再來,我不只是想看你的本事,更想著的這是我們兩拜師前的一個小遊戲,我的第一個徒弟就是這樣收下的,他比你更調皮搗蛋……可惜啊……」

    張闊如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眼何向東,又說了一聲:「可惜啊……」

    「我……」何向東欲言又止,他踟躕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是心裡憋得難受。

    張清豐紅著眼睛看著何向東,鄭重說道:「只要你肯拜我爸為師,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

    張闊如擺擺手,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道:「緣分是前生早就的,我們今生沒有師徒緣分罷了,不必強求,何向東你是個好孩子,你師父一定很欣慰有你這樣一個徒弟。」

    「對不起,張先生。」何向東給張闊如深鞠一躬,眼淚也悄然滑落。

    張闊如站了起來,背著手,緩步走到門口,抬頭看著天,默默嘆了一聲,說道:「罷了罷了,不拜師就不拜吧,但是我這一身本事不能絕了,何向東,你……願意跟著我學評書嗎?」

    張清豐趕緊扭頭期盼地看著何向東。

    何向東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立馬跪在地上,衝著張闊如的背影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那一日,初冬的陽光很好,不暖不寒,何向東只記得老者的背影很孤單很淒涼,很落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一直到了劇場裡面他還是沉浸在下午的那個場景裡面。

    師父也看出他的怪異來了,問他他也什麼都沒說,就是一陣陣發呆,腦子裡面很亂,卻什麼東西都沒有,他就是想好好睡一覺,睡著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所以他很早就回家了,這也是他到天津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麼早就回家,到家蒙頭就睡,睡得很死。

    其實對於藝人來說絕了後,指的不僅僅是沒有子女,更重要的是沒有傳人,這一脈就絕了,沒有人傳承他的手藝和本事,跟沒有子女養老送終是一樣的,所以張闊如才那麼期盼著能收何向東為徒。

    也是可惜他的兒子沒有這個天分,藝人收徒是不能父親收兒子的,一定是要拜別人為師,但是可以跟著父親學本事,傳承父親的衣缽。馬派相聲的傳人馬志明先生就是由侯寶林先生代師收徒,代拉為師弟的,但他繼承卻是他父親馬三立先生的衣缽,就是這個道理。

    第二日練完早功,何向東就直接去了張闊如家中,走的時候他還買了一份天津日報,他知道這位老先生愛看這個。

    到了人家家裡他還幫著掃地擦桌,打洗臉水,伺候張老吃飯,雖然他名義上並沒有拜張先生為師,但在他心裡一直是非常認可張闊如的,也把他當親師父一樣對待。

    張闊如看何向東的眼神也充滿了欣慰。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6
第84章 評書

     評書不是背書,不是說原模原樣把書背出來這就是評書了,評書頭一個字就是評,先評後書,是要有評論的東西的在裡面,每個評書人對書目的理解不同,說出來的味道也不一樣,正所謂千人千面,莫衷一是。

    不過評書所要求的藝術風格還是比較統一的,首先一點它描繪的人物場景畫面必須要細膩逼真,要讓聽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單靠一張嘴就能讓觀眾有看電影的感覺,這沒個幾十年的功夫根本下不來。

    評書裡面刻畫主要人物的時候,會對其外形等方面進行描述,這叫「開臉」,這講究的就是細膩逼真,要讓觀眾瞬間感受到角色,未見其人,先領其神,就如同《三國演義》裡面諸葛亮的開臉就是:身高八尺,同字體格,面冠如玉。眉分八彩,目若郎星,鼻如玉柱,唇若丹朱,兩耳有輪。羽扇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氣質。

    「世上行當甚多,唯有說書難習。裝文裝武我自己,好像一台大戲。」評書這門藝術也是單靠著演員一張嘴,集生旦淨丑於一身,冶萬事萬物於一爐,表演形式單一,效果卻要求出奇的好。這一行成材率也是相當低,藝難習角難做。

    從今天開始何向東也開始正式和張闊如學藝了,學習的第一天張闊如稍微向他介紹了一下評書的歷史和規矩,然後就是基本功的練習。

    正如預料中的那樣,何向東的基本功很紮實,相聲這門藝術和評書是非常接近的,他們教導弟子基本功的練習也是有共通之處的。

    相聲講究說學逗唱,評書講究說演評噱學。

    首先一個說,評書自然是敘述故事了,這一行都是以說當先。相聲也一樣,絕大部分相聲內容都是以說為主,何向東練了那麼久的嘴上功夫,完全能做到疾徐快慢自如,道事敘理從容,這說的基本功自然沒什麼問題了,當然離句句警人心,聽著自動容的地步還差得遠。

    評書中的演,就是對人物的對話表情動作等方面的表演,要從多角度表現人物,這跟相聲也有相似的地方,何向東開蒙的活兒就是五行詩,裡面就涉及到了許多的歷史人物,各種人物身段都是需要表現的,還有貫口裡面涉及到的各種人物,雖說這跟評書裡面有區別,不過底子打在這裡呢,學起來也快。

    評是評書裡面的重中之重,評書不評,演員無能。評點可以交代故事的背景,也可以構造懸念,引導聽眾進入故事,還能更為準確地描述各個人物的性格,這是非常見演員功夫的,這個也正是何向東最薄弱的地方。

    噱就是笑料了,評書裡面很少有相聲裡面那種哄堂大笑,通常都是會心一笑。評書門巨匠雙厚坪先生就非常擅長此道,他的封神演義把每一個神仙都取了外號,說來幽默風趣,把噱字一決運用到巔峰,人們對他的評價是:於敘述古人之中,暗地譏諷時事,不露芒角,令人心曠神怡。噱字這門功夫,對於相聲門出身的何向東來說應該難度不大。

    學也成為技,俗稱八技,在評書裡面運用廣泛。學在評書裡面主要是兩部分,一個模仿自然的聲音,一個是模仿人的聲音。評書要給人真實感必須從嘴上下功夫,打雷下雨,騎馬打仗,萬駿奔騰都是從一張嘴裡出來的,這個難度可小不了,特別見功夫。那晚何向東攪了飯店的聲音,張闊如一點沒生氣,反而很開心,這原因就是因為何向東會口技,這可給他省了大事了。

    當然評書還有更多更高級的東西,上面說的都是一些基礎,僅供瞭解參考。何向東以他得天獨厚的條件和非凡的天資讓張闊如老懷大慰,教導起來愈發的用心了。

    而何向東也非常用心學藝,除了跟師父學藝的時候,他全都泡在這裡了,他也沒有跟師父說起過張闊如的事情,關鍵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只能一直是沉默,下意識選擇了隱瞞。

    時間過得很快,一週的禁演很快就到了,這個消息也早就放出去了,每次觀眾問起他們都會說一下,方文岐和楊三在台上也老說這事兒。

    待到週一晚上,何向東在後台準備者,觀眾卻是瘋了,這個小劇場能座一百人,但是卻賣出去將近兩百張票,這份熱烈把後台所有人都驚到了。

    然後他們就面臨了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凳子不夠,平常也偶爾能賣出加票去,但是沒這麼多的,預備的凳子也沒這麼多。

    可是票都賣出去了,總不能讓觀眾都站著吧,林正軍當機立斷讓劇場所有的演員都跑出去從隔壁這些人家店舖借凳子,借不來租也行。

    很快,一群畫著大花臉的小夥子全都衝出去了,跟百鬼夜行似得,在晚上看起來真是瘆的慌。

    林正軍走到何向東身邊,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地說道:「東子啊東子,你說說你啊,你怎麼這麼招人喜歡呢。」

    憋了一個星期的觀眾全都爆發出來了,這場景把何向東也嚇了一跳,他撓著頭,不好意思道:「長得好看沒辦法。」

    方文岐抬頭看天,這不要臉的貨跟我沒關係。

    楊三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還有白鳳山。

    最後林正軍看看那三人,也只能默默抬起頭了。

    ……

    開場了,何向東滿臉笑意出場。

    剛邁出去這第一步,觀眾就燃了,掌聲叫好聲暴起,那恐怖的聲音震得何向東耳朵都有點發聾。何向東朝著觀眾連連招手,可是這掌聲就是停不下來。

    後台,楊三對方文岐說道:「你看看東子,這觀眾緣簡直是絕了,他才九歲啊,這簡直就是妥妥的一個大角兒啊,方岐啊,你後繼有人啊。」

    方文岐笑笑,說道:「現在說這種話還太早,正因為他才九歲,我才擔心,藝人年幼的時候就紅的不行不是沒有,不過這類人日後能成名立腕的卻很少很少,我們相聲門裡面好像也只有常家大爺是個例外,可惜英年早逝啊。」

    楊三頓了頓,又說道:「你對東子還沒信心啊?」

    方文岐道:「人哪能盡知天命啊,只是盡了人事罷了,願這孩子一切都好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6
第85章 自己寫相聲

     台上何向東倒是很淡定地笑著看著觀眾,等觀眾的熱情稍微降了一點,他才說道:「你們再多叫一會兒,我們後台可就分錢了啊,都不用表演了。」

    觀眾很給面子地笑了。

    何向東繼續賤兮兮道:「呀,怎麼不叫好了?」

    底下觀眾還有大聲喊:「退票。」惹得大夥兒都笑,相聲就是這點好,台上台下很容易打成一片。

    何向東一揮手,笑道:「退去呀,票房就在門口,去退去啊,我可告訴你,我們林經理脖子上正拴著條鏈子蹲在門口吶,不怕死的退去啊。」

    「籲……」觀眾大聲起鬨。

    後台林正軍臉一黑,這孩子一天到晚淨拿他開涮了。

    何向東笑笑,繼續道:「今兒又是我開場,我以前都是唱個小曲小調,想必大夥兒都聽膩了,今天來個新鮮的。」

    「好……」觀眾鼓掌。

    何向東拿出手上的竹板搖晃了一下,說道:「今天給大夥兒唱一段快板書,哪吒鬧海,你諸位多捧。」

    話不多說,何向東打板就唱,竹板明快的節奏響起,他隨著板眼唱道:「藍蕩蕩的大海映日紅,風清浪靜萬里晴。

    小海燕不住的把歌唱,它是高一聲、低一聲、短一聲、長一聲,一聲一聲唱不停。

    它的翅膀一伸抖雙翎,撲棱棱的就飛上了半天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底下的觀眾都是看小孩說的熱鬧,後台的方文岐和楊三倒是有些驚訝了。

    楊三扭頭看方文岐,說道:「東子這嘴上的功夫好像進步不少啊,氣不喘神不散,不慌不忙進退有據,而且他這吐字發音倒是有了幾分味道了啊。」

    方文岐也略微有些吃驚,他是何向東的師父,何向東身上的每個變化他是再清楚不過了,剛上次唱快板還沒這份本事啊,怎麼這幾天就進步這麼多啊,難道突然開竅了?

    楊三又道:「瞧著東子這架勢,快板唱的有點味道了,也差不多能學單口了,方岐,東子單口你準備怎麼教啊?」

    方文岐看他一眼,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還能怎麼教啊,給你教就是了,你單口說的比我好,你這個當叔的不教誰教啊?」

    楊三卻是笑了笑,老神在在道:「我可沒空教啊,也沒這份心思啊。」

    方文岐心裡好笑,沒空教你瞎挑起這個話題幹嘛,他道:「要不讓東子也給你磕一個,讓你也有個徒弟,你也就能教了吧?」

    楊三一愣,旋即苦笑道:「我呀,算了吧,你方岐這一脈雖然出身不咋地,但還算是在相聲家譜裡面,我一個野路子出身,我連個師父都沒有,就是一沒爹的孩子,也沒什麼傳承不傳承了。你讓東子過些日子來找我吧,我教他就是了,只要孩子好就行了。」

    方文岐怔怔地看了楊三一眼,只是一笑,也沒有多勸。

    「您就聽得稀里嘩啦連聲響,

    他是噼裡啪啦噗通通。

    那個太師椅它翻了個兒,

    八仙桌子底兒朝空。」

    唱完最後一句,何向東深鞠一躬,就直接下台了,留下一群在那裡大喊再來一個的觀眾。

    方文岐看看楊三,說道:「到咱倆了。」

    楊三也笑:「那走唄。」

    方文岐又是一笑。

    這一夜來了很多觀眾,這一夜是傳統相聲輝煌的一夜,這也是相聲最後輝煌的一段日子了,84年的春晚出現了第一個小品《吃麵》,從這一年過後,這種小短劇的形式迅速攻佔各大晚會,匯報演出,慰問演出,凡是相聲的傳統陣地都被小品攻佔殆盡,以至於後來諸多相聲演員都投奔到小品的陣營裡面。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小品這種藝術形式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好玩,越來越有意思,相聲卻越來越死板,越來越不好笑,開始走下坡路了,乃至到九十年代徹底陷入低谷之中,沒人再聽了。

    不過這一切劇場裡這些人是感受不到的,方文岐曾經預料到過相聲可能會越來越不行,但是就連他都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那麼迅猛,那麼嚴重。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夜仍舊是輝煌的,台上台下都很盡興,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觀眾席邊角的一個位置上,始終瞪著一雙嫉妒怨毒的眼睛。

    演出結束,所有演員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待到第二天,方文岐給何向東佈置了一個任務,讓他自己寫一段相聲,或者是自己改編一段傳統相聲,以後上台表演用。

    之前一直是方文岐給何向東說活,活教會了上台表演就是了,像這種自己主動寫相聲,這倒是第一次,雖說上次的賣五器也是他自己弄得,但活兒是師父教的。

    何向東覺得這事很新鮮,也很有挑戰性,也在想到底要怎麼說。

    到張闊如家裡學習評書的時候,他也和張闊如說起了這件事,張闊如對他說:「你們相聲的事情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你要想表達一樣東西,你就必須要瞭解

    它,雖然你們相聲裡面說是理不歪笑不來,但是前提是你一定懂這個理,你一定很認真的在歪這個理,而不是泛泛而談。」

    何向東點頭表示贊同,他們說相聲就是這個意思,別看有些相聲演員在台上胡說八道,他其實是很認真的在說的,每一句胡說八道的話都是在台下經過多次推敲之後才定下來的,要不然的話那就真的變成胡說八道了。

    張闊如繼續道:「至於寫一個全新的相聲,對你這個歲數的孩子來說太難了,能不能在觀眾面前響起來,還真不好說。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對一個你比較拿手的傳統相聲,改一改,然後拿上去說。」

    何向東問道:「改?怎麼改啊?」

    張闊如笑道:「那就要看你自己了,你們相聲的事情我又不懂。但萬變不離其宗,你仔細思考每一句話每一個包袱,能不能在你們劇場裡面響起來,能不能在現在這個社會背景下的觀眾面前響起來,然後再想想怎麼樣改會變得更好。最後,你還可以加入你一些拿手的本事啊,我記得你的口技不錯,你完全可以加進去啊。」

    聽到這番話,何向東眼前一亮,總算是撥開雲霧見月明了,師父丟給他的一個任務一開始真的讓他不知所措,現在總算是知道思路了。

    他對張闊如感謝道:「謝謝先生。」先生就是老師的意思,他雖然沒有拜師,但是一直是拿張闊如當師父對待的。

    張闊如擺擺手表示無妨。

    何向東小眼珠轉了轉,流著口水道:「先生,這到中午飯點了,這……這我伺候您吃飯唄。」

    張闊如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道:「清豐出門的時候給你留了一碗紅燒肉了,自己去熱了去。」

    「哎,好嘞。」何向東喜滋滋往廚房跑。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7
第86章 學聾啞

     這些日子何向東也一直在攢一個新本子,主要還是在改一個傳統的老段子,正如張闊如所說的那樣,他是在原來的基礎上一句話一句話捋過去的,然後有不合適的就改。

    這段日子他很忙,除了劇場要表演,自己要攢新本子,還得經常去張闊如那裡學習評書,都快忙暈了。

    再到五日之後,他的新本子終於攢好了,師父也看過了,對過活了,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五日後的一個晚上,這一夜觀眾來的也不少,滿裡滿當的,還賣了不少加票出去,不過像那一日何向東出場那麼熱鬧的場景倒是沒有了。

    今天沒有開場小唱,第一個節目就是何向東和方文岐的,兩人一出場,觀眾就報以熱烈的掌聲,這對老少的組合是整個劇場裡面最火的組合。

    今日依舊是何向東逗哏,方文岐給他量活,兩人沖觀眾一個鞠躬,觀眾鼓掌叫好。

    何向東先笑著說道:「今天是我們爺倆給您諸位說一段相聲,也是一個傳統的老段子,學聾啞。」

    方文岐應道:「對。」

    何向東繼續道:「學聾啞的段子現在已經很少人說了,有人說是這個段子有諷刺殘疾人的嫌疑,所以不讓演了。這裡我也向諸位解釋一下,學聾啞這個段子絕對沒有拿殘疾人開玩笑的意思,而且我們也絕對不會這麼演的。為什麼呢,首先一點,我的師父就是個殘疾人,我又怎麼會……」

    「去。」方文岐推了何向東一下,爭辯道:「我問問你,我哪兒殘了啊?」

    何向東擺擺手,繼續對觀眾說道:「我們說的學聾啞這個相聲呀,它其實……」

    「你等會……」方文岐一把攥住了何向東,瞪著眼睛道:「敢情你就打算這麼滑過去啊?」

    「幹什麼,幹什麼?」何向東還叫嚷上了。

    方文岐又問:「我問你我哪兒殘疾了?」

    何向東沉了沉臉,耐著性子解釋道:「您沒兒沒女吧,沒妻沒妾吧。」

    方文岐點頭道:「是沒有啊。」

    何向東一拍手道:「殘疾,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你殘疾。」

    方文岐一聽愣住了。

    「籲……」觀眾立馬起鬨,這話太有歧義了,都笑作一團。

    何向東自己都有點懵,這個包袱有那麼響嗎?明明只是一個很小的包袱啊。

    方文岐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估計自己徒弟也沒明白過來呢,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何向東雖然不懂觀眾為什麼笑得這麼歡,但這並不妨礙他接著往下說:「作為一個男人,無家無室,家業不興,這算不算是一種殘疾。」

    方文岐像是這才反應過來,驚訝道:「原來你是說這個啊?」

    「噢~」觀眾發出一聲恍然大悟的長嘆,然後又是爆笑。

    何向東都懵了,看看師父這話怎麼是這麼接的啊,又看看觀眾,小臉堆滿了不解。

    看到何向東那副茫然的純潔小模樣,觀眾再次爆笑。

    方文岐趕緊道:「孩子,別想了,你想瞎了心也是想不明白的。」

    何向東白了師父一眼,只能繼續往下說了:「我們相聲啊,往大了說有四門功課,說學逗唱,其中這個學包涵的東西很多。」

    「哎,這有。」

    何向東道:「這學就有很多,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學個歌啊,學個曲啊,學個戲啊,學個叫賣啊,學各省人說話這都得會。」

    方文岐道:「對,這裡面東西多,那你都會學什麼啊?」

    何向東道:「就沒我學不了的。」

    方文岐驚訝道:「呵,這麼橫啊?」

    何向東道:「要不咱來一回。」

    方文岐道:「行啊,來一回,你先給我們學一個天上飛的。」

    「天上飛的,行,我給你們學一個小鳥吧。」何向東嘴唇微微一閉,口腔和舌頭的肌肉運動起來,清亮俏皮的鳥鳴聲從他嘴裡流淌而出:「啾啾啾唧唧……」

    「哇……」觀眾沸騰了,掌聲暴動啊,簡直都驚訝到站不住了,誰能想到一個屁大點的孩子還有這麼一手絕活啊?

    其實何向東也很少在劇場裡面表演口技,主要他的技巧還沒有純熟,都是在每日苦練,也就是在剛來天津那一晚表演過,所以觀眾知道他會這個的不多。

    很快何向東就撐不住了,見好就收,方文岐也及時應著大叫一聲好,觀眾再次鼓掌叫好。

    方文岐再道:「天上飛的能學了,地上跑的呢?」

    何向東說道:「地上跑的,我學一個狗打架。」

    「行啊,來一個嘗嘗。」

    何向東神情微微一凝,嘴唇一張激烈的狗打架聲音就從他嘴裡出來了:「汪汪汪,嗚~嗚~汪汪汪……」

    這是兩條狗打架,除了要刻畫出兩條狗的形象,還要描繪出打架的那種激烈的場景,這很費功夫的。

    口技門有兩位前輩在80年代的時候就去尼泊爾給王室演出過,當時演的就是兩狗相爭,結果王后和國王的姑姑手上抱著的兩條狗居然也真的打了起來,這事一出,瞬間讓在場眾人驚為神技。

    當然模仿狗叫跟模仿鳥叫難度不一樣,鳥鳴才是口技裡面最見功夫的,二狗相爭這個節目當初張玉樹也傳給過何向東,而他也掌握的不錯。

    見好就收,瞧見效果出來了,何向東也就停了,方文岐依然大聲捧著叫好,觀眾們也叫好連連,現場都快沸騰了。

    待到觀眾聲音稍微下去了點,他才解釋道:「剛才表演的是兩狗相爭,雄壯一點的那只是林正軍,蒼老一點那只是我師父。」

    「去。」方文岐一聲怒喝,馬上把何向東給推開了。

    何向東憋著壞笑,寬慰道:「這都是藝術需要,藝術,藝術,都是為了藝術。」

    方文岐沒好氣道:「什麼藝術,這說的都像話嘛。」

    「嘿嘿……」何向東笑道:「不瞎學了,我給學個好的。」

    方文岐問道:「你學個什麼啊。」

    何向東道:「學個聾子打岔,啞巴打手勢怎麼樣,有聾有啞?」

    這就要入活了,其實在最原始的版本是有一點諷刺聾啞人的味道的,不過這裡面的一些缺德的東西被何向東給改過了。

    ps:看到書評區有人說會全訂的,還說我不認識他。實話告訴你,你說了這句話了,那我就要盯死你了,老讀者都知道我有一個小本本上面記著說要訂閱的人的名字的,到時候不訂閱的話,嚯,見過作者耍流氓嗎,我自己都怕。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7
第87章 學聾啞2

     方文岐也說道:「噢,聾子打岔,啞巴打手勢,這你能來?」

    何向東理所當然道:「這我當然能來啊,首先一個學一個聾子打岔的我就能來。」

    方文岐道:「那行啊,你給我們來一個瞧瞧。」

    何向東道:「這我一個人來不了。」

    方文岐問道:「怎麼著,我也得來啊?」

    何向東點頭道:「你可不得來嘛,我們這是在劇情裡面的,要表演個聾子打岔,首先一個我得是你二大爺。」

    一聽這話,方文岐立刻一把把何向東推開了,沒好氣道:「你是我二大爺?你才多大啊?」

    何向東還不樂意了,爭辯道:「這是劇情需要,跟年齡大小沒關係啊,你沒瞧電視裡面那幾歲大的孩子當了皇帝,一群老頭給人家下跪啊,這都是劇情需要,都是假的。」

    方文岐卻還是遲疑道:「那……那也不成啊……」

    何向東繼續解釋道:「這二大爺不是親的,就是鄰居一個街坊,大家都叫他一聲二大爺,他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你喊他他也不一定聽得見,但是不喊吧,他還得挑你個理兒,就是這麼個情況。」

    方文岐斜斜看他一眼,狐疑問道:「你不會是佔我便宜吧?」

    何向東一攤手,無所謂道:「反正我是沒關係啊,但是人家觀眾是花錢買票進來看的,人家樂不樂意我就不知道了啊。」

    觀眾這個時候也很給力,全場都是高喊退票,那氣勢都能把人給嚇尿了。

    何向東頭一歪,看著師父,道:「您瞧這怎麼辦?」

    方文岐瞧瞧觀眾,又瞧瞧自己這小徒弟,摸了把臉,說道:「還能怎麼辦,來唄。」

    「好……」觀眾立刻換上的熱烈的掌聲。在相聲裡面有一個取樂觀眾的方式叫倫理哏,尤其是一老一少表演的時候,老的尊小的是長輩,倫理顛倒了來取樂觀眾,這種方式在父子檔,師徒檔相聲中很常見。這種方式喜歡的人覺得挺有意思的,不喜歡的就覺得討厭了。

    何向東也很高興,興沖沖道:「那從現在開始了,我就是你二大爺了,大家都是街裡街坊的,這次遇到了,你打那邊來,我打這邊來,行不?」

    方文岐點頭道:「那行唄,那咱就開始吧。」

    兩人這就分開往兩頭走去,何向東走到一旁,嘴巴往內一抿,做出一副沒牙的樣子,弓著身子,一隻手扶著膝蓋,一隻手垂著腰,一步步艱難蹣跚走過來。

    方文岐倒是漫步走到桌子裡面了。

    何向東邊弓著身子,邊走邊學沒牙老人說話:「哎呀,這人上了歲數啊,腰腿就不行了,哎呀……哎呀……」

    何向東邊叫喚著邊走到桌子邊上,一隻手扶上了桌子,另外一隻手在腰上捶個不停。

    方文岐笑了笑,說道:「這身體都這樣了,還出來逛啊?」

    何向東顫抖著聲音說道:「哎呀,這人年紀大了,身體就不行咯。」

    方文岐這時候也打招呼,笑著臉大聲喊了一句:「二大爺。」

    何向東抬頭看他一眼,又四處張望了一下,說道:「這怎麼都沒人啊,啊,把狗放這兒也不怕丟了啊?」

    「誒。」方文岐頓時急了:「你這怎麼說話的呢?」

    觀眾爆笑。

    「啊?」何向東一隻手放在耳朵上,大聲喊了一句。

    「哦,這就聽不見了啊。」

    「你說什麼啊?」何向東又是大聲喊了一句。

    方文岐指了指自己,大聲喊道:「您瞧我,還認識我嗎?」

    何向東看著他的臉,小眼睛瞪大了,然後瞬間想了起來,大聲道:「啊,大黃啊,是大黃嗎?」

    「這不還是狗嘛?」方文岐急了。

    何向東還在那裡顫著聲音說道:「大黃啊,好久沒見了,今天二大爺出門的時候剛拉掉了,沒給你帶吃的了啊。」

    「嘿,你這怎麼說話的呢。」

    何向東還要伸手摸方文岐的頭:「不好意思了,大黃,二大爺改天給你拉。」

    方文岐頭一揚,躲開了,他拿起桌子上的摺扇,往桌子上一砸,罵道:「別弄那些沒用的啊,信不信我抽你啊。」

    何向東立馬慫了,又裝聽不見:「啊?」

    方文岐沒好氣道:「又聽不見了啊?」

    「啊?大點聲?」

    「我說你聽不見嗎?」

    「啊?二大爺歲數大了,耳朵不好使了,你大點聲。」

    方文岐抿了抿嘴:「得,聽不見,我說您要上哪兒去啊?」

    何向東又是大聲喊:「你大點聲。」

    「您要上哪兒去?」

    「大點聲。」

    方文岐聲音又提了個八度:「您要上哪兒去。」

    「你大點聲啊,哎喲喂,你是要把我給急死啊。」何向東還急了。

    方文岐很無奈:「你是要把我給累死啊,怎麼什麼都聽不見啊,我說二大爺……」

    「哎。」何向東立刻回頭應道。

    「這句你怎麼聽見了啊?」方文岐質問。

    何向東賤兮兮道:「就是這麼一陣一陣的啊。」

    觀眾都繃不住地笑。

    方文岐也算是無語了:「得,趁著這一陣,趕緊問,您要上哪兒去啊?」

    「啊?」

    「得,又聽不見了。」方文岐搖搖頭,是真心無奈了:「哎呀,二大爺呀……」

    「哎。」何向東又立馬答應了。

    「去。」方文岐急了:「你就這句聽得見啊?」

    何向東還在那裡說:「哎呀,這人年紀大了,就聽不見了,人家跟你說話吧,你說不答應吧又不好,答應了人家還罵你。」

    方文岐道:「您這答應的可真是地方啊。」

    何向東又看師父,說道:「哎呀,大黃啊。」

    「別提這破名字。」

    何向東倒是沒管繼續道:「你可好些年沒回來了,二大爺都想你了。」

    「哦,是嗎?」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啊,你爸媽都忙著工作,都把你託付給我的,我是一把屎一把尿給你喂大的,瞧你現在多壯實啊。」

    「啊?人有喂那玩意的嗎?」方文岐驚道。

    何向東嚥了口口水,繼續道:「你可有年頭沒回來了,你爸爸都想你了。」

    方文岐又問:「那我爸爸最近身體怎麼樣啊?」

    「啊?」

    「又聽不見了。」方文岐提高了幾個聲調:「我說我爸爸身體怎麼樣?」

    「什麼?我兒子啊,他不學好啊。」

    「嘿……」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7
第88章 學聾啞3

     方文岐張嘴就噴:「誰問你那個了啊?」

    何向東還在那裡裝老人:「別提了。」

    「怎麼了?」

    何向東悲憤道:「我兒子不學好,吃喝嫖賭不著家,還在外面坑蒙拐騙,不學好啊,都好些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被誰拐走了?」

    方文岐寬慰道:「您呀,別著急啊,改些天我幫你找找啊。」

    「什麼啊?你帶走的?」何向東眼珠子瞪大了。

    「沒有。」方文岐急忙擺手。

    何向東卻是罵上了:「這缺德玩意兒啊,你把我家孩子怎麼樣了?」

    「不是,沒有,您聽錯了。」

    「什麼?你是壞蛋吶。」

    「哎呀。」方文岐抹了把汗:「這都哪兒呀。」

    何向東又問道:「你也犯傻啊?」

    「我說您聽不見啊?」

    「你要去法院啊?去哪兒幹嘛?」

    「我告誰啊。」

    「搞賊啊?丟東西啦?」

    「這哪跟哪啊?」

    「丟鐵褲衩了?你預備這個幹嘛?」

    方文岐兩手叉著腰,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你要在這樣,我可要生氣了啊?」

    「什麼,孩子不是你的啊?那誰的啊?」

    「你胡扯。」

    「林正軍?哎呀,是老林的啊,這也太不是玩意了吧。」

    這段以來,觀眾的笑聲就沒停下來過,效果很好,這個本子很不錯。

    方文岐是無奈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何向東,罵了一句:「嘿,老王八。」

    「你爸爸?」

    「誒?」

    「哈哈……籲……」叫好聲噓聲響成一片。

    何向東捶著腰,說道:「你爸爸呀比我小幾歲,我們一塊長起來的。」

    「呵呵……」方文岐乾笑了兩聲,又輕聲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二大爺。」

    「哎……」何向東立馬就答應了。

    「一邊去。」方文岐一把推開了何向東:「就這句聽得見啊?」

    何向東又賤兮兮地回答:「就是這麼一陣一陣的。」

    方文岐倒吸一口氣,撂挑子不干了:「不學了,不學了。」

    何向東還往前湊,大聲問道:「什麼?」

    「我說不學了。」

    「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方文岐拿起桌子上的扇子揮了一下,道:「不學了。」

    何向東立馬就慫,正經問道:「為什麼?」

    方文岐沒好氣道:「我這吃著虧呢,你說是為什麼啊?」

    何向東道:「那咱換一個吧。」

    方文岐問:「換一個什麼啊?」

    何向東道:「咱們換一個啞巴打手勢,你來那啞巴吧。」

    方文岐倒是不樂意了:「我來啞巴啊?我會說話都吃著虧呢,我要是不會說話,我不得死在台上啊?」

    何向東道:「那怎麼著?」

    方文岐道:「你來那啞巴。」

    何向東道:「也行吧,我來啞巴,咱倆是發小,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

    方文岐笑笑:「我都跟你爺爺一樣大了,咱倆還是發小啊。」

    何向東道:「這是劇情需要,藝術,藝術嘛。」

    方文岐嘴角抽著笑了笑:「行唄,那就藝術唄,來一回吧。」

    何向東道:「你從那邊來,我往這邊來,咱們相遇好不好?」

    方文岐道:「行啊。」

    說著兩人就往兩邊走去。

    方文岐走到邊角,剛一轉身就見到一道黑影撲倒他身上了。何向東是直接掛上去了,嘴裡還在叫嚷著:「阿巴,阿巴,阿巴……」

    方文岐一把推開了何向東,說道:「好嘛,這嚇我一跳。」

    「阿巴……阿巴……」何向東還在那裡比劃,他指指方文岐,又指指自己,比出兩根大拇指湊在一起。

    方文岐點頭道:「哦,認識認識,這不啞巴嘛,是朋友,咱們可不朋友嘛。」

    何向東邊點頭邊比劃,他蹲下來兩隻手平放,然後慢慢往上升:「阿巴,阿巴阿巴……」

    方文岐道:「對對對,咱倆是一塊長起來的。」

    何向東兩隻手往眼睛上一蒙,然後拿開張開五指,比出一隻手。

    方文岐道:「你是說咱們有五年沒見了。」

    何向東趕緊點頭。

    方文岐擺擺手,比出一個八的手勢:「不是五年,你記錯了,是八年了。」

    何向東也比出一個八的手勢,一臉驚訝:「阿巴,阿巴?」

    方文岐點頭應道:「八年了,八年了。」

    何向東指指他。

    方文岐翻譯道:「我。」

    何向東又蹲下來,手往屁股上拉扯。

    「大便?」

    何向東趕緊點頭,然後用兩隻手往頭上一豎,比作兩隻角,又捋了一把鬍子。

    方文岐繼續翻譯:「羊?我,大便,羊?我大變樣?」

    何向東急忙點頭,還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方文岐差點鼻子沒給氣歪了,罵道:「有這樣比劃的嗎?」

    他是氣壞了,觀眾是笑得停不下來。

    「阿巴……阿巴……阿巴」何向東還在那裡瞎比劃。

    方文岐一把拽住了他,說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大變樣,這人長大了,可不得變嘛。」

    何向東掙開了方文岐,手往低處一放:「阿巴……阿巴……」

    方文岐道:「我小時候?我小時候怎麼樣啊?」

    何向東五指成爪,往前一伸,嘴裡發出聲音:「汪汪汪……」

    方文岐急了罵道:「你小時候才狗呢。」

    何向東站起身來,還在那裡笑。

    方文岐一指何向東罵道:「我說啞巴,你可夠缺德的啊。」

    何向東無辜地搖搖頭,他又伸出手往下吧上面一拉,拉出鬍子的樣子,再看方文岐嘴裡嚷道:「阿巴……阿巴……」

    「我爸爸?」

    何向東趕緊點頭。

    方文岐兩手一伸,舌頭往外一吐,也在那裡比劃,邊比劃邊說道:「我爸爸呀,他死了啊。」

    何向東一聽,當時就愣住了。

    方文岐還過來拍拍何向東的肩膀,寬慰道:「你呀,也別太傷心了,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何向東卻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嘴裡還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嗚……啊……嗚嗚……啊……啊……」

    方文岐道:「嗨,別哭了。」

    何向東突然哭著用正常聲音說了一句:「嗚嗚……死得好啊。」

    「我去你的吧。」方文岐一把推開何向東。

    觀眾笑,底響了,兩人鞠躬下台。

    相聲結束。

    下了台,何向東問師父:「師父,我這本子怎麼樣啊?」

    方文岐笑笑道:「還是有不少問題的,但是第一次能寫成這樣就不錯了。」

    何向東笑。

    下一場節目是楊三的單口,他今天要說評書《三國演義》從第一回開始說,他搬了條椅子上去說,年紀大了,久站吃不消。

    何向東就在進場門看,《三國》張闊如給他說過一點點,他沒怎麼弄明白,想看看楊三是怎麼說的。

    台下觀眾也很熱情鼓掌,楊三的單口也是非常受歡迎的,但是場下卻有一個中年人,用冰冷的眼神向旁邊兩人示意了一下,那兩人點點頭,就準備站起來。

    PS:學聾啞沒有說學誰,傳統的段子就是這麼說的,主體是不變的,包括逗哏的佔捧哏的便宜,還說耳朵一陣一陣的,傳下來就是這樣的。改傳統段子的方式也是主體不變,改一些包袱和表演方式,我也是一樣,主體流程是一樣的,主體外的包袱是我改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7
第89章 砸窯

     楊三朝著觀眾鞠上一躬,笑了笑說道:「接下來是我給您諸位說一段評書,三國演義的第一回,您諸位多捧了。」

    「好……」觀眾很給面子地鼓掌了,楊三的單口在劇場裡面很火,有些聽得入了神的觀眾甚至是憋著尿也不敢去上廁所,生怕聽漏了一點,足見得楊三的功夫了。

    楊三沖觀眾拱拱手,也就坐了下來,右手拿起桌子上的醒木一拍,壓了壓言,然後說道:「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建基立業,平定天下,皇位傳到了東漢後期,桓帝劉志即位。劉志很年輕,當時是外戚專權。」

    「外戚都是干什麼的?就是皇上的親戚啊。皇親國戚嘛,也就是皇后、皇太后那些娘家人兒。這些人相當厲害,誰也惹不起。後來皇帝長大了,他就想依靠身邊那些宦官吶,打擊這些外戚……」

    楊三這就開書了,他的說書風格走的是灑脫派的路子,活口極好。走這類風格的說書藝人大多具有淵博的學識,洞察世態的經驗,以及明快的反應,擅長即興發揮,剖情析理,針砭時弊。

    言語幽默、含蓄、冷雋、靈活多變,包袱很多,貫口不火,方口不整。評書裡面也是有包袱的,但是通常不是像相聲那麼響,而是會心一笑。

    另外這類人通常擅長「場外書」和「現掛」,許多相聲藝人說書都是走的這個路子,他們的特點就是「臨場興之所至,信口拈來,嬉笑怒罵,盡情發揮」,非常受歡迎。

    何向東在進場門的角落看的津津有味的,楊三叔說的的確是好,只是觀眾席上卻站起來了兩個人,楊三自然也是看見了,不過也沒管那麼多,觀眾起起走走很正常。

    他繼續說道:「可是靈帝啊,對這十個人是更加信寵。他還尊稱這張讓為阿父,就是他父親一樣。拜蹇碩為大將軍,把那幾個人,都給封為列侯了。嚯,這十常侍更加肆無忌憚、橫行無忌。

    當時讓他們給鬧的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這可真是官逼民反,各地農民都紛紛起義。那起義軍都用那黃巾包頭……」

    那兩人卻走上了台,楊三說書聲音戛然而止,一臉愕然地看著那兩人。

    其中一位臉上有個痦子的黑臉中年,沖楊三冷冷一笑,用手拿起桌子上的手巾蓋住了醒木,再把扇子橫放著壓在了最上面,然後也不說話,就冷冷地看著楊三。

    楊三心裡當時就咯噔一下,來者不善啊,在進場門的何向東看見桌子上那幾樣的東西的擺放,臉色當時就是一變。

    台下觀眾也有些亂糟糟的。

    「這是干嘛呀。」

    「這兩人怎麼上去了?」

    「怎麼不說書了?」

    ……

    各種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

    楊三站起身來,拱手問道:「未請教?」

    臉上有痦子的那位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封九山,評書門下。」

    同來的另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也拱了一下手,臉色甚是嚴肅:「在下楊明子,同是評書門下。」

    楊三皺了皺眉,問道:「不知二位來此有何貴幹?」

    臉上有痦子是封九山問道:「不知閣下是給哪位說書先生叩了瓢兒了?又是誰允許你用我們評書門的傢伙吃飯的?」

    楊三臉色微微一變,心道不好,盤道的來了。

    進場門那裡的何向東也變了臉色,心裡明白,這幫人來砸窯了,他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往後台跑去,他要告訴師父這個消息。

    方文岐知道了也不敢再休息了,他和白鳳山林正軍這幾位當家人急匆匆就往台上跑去。

    林正軍跑的最快,劇場的內務外事全都是他負責處理的,現在有人來砸窯了,他得趕緊去看看。剛到台上,他就認出了那兩人,焦急瞬間演變成憤怒,他從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封九山,楊明子?風華的人?」

    白鳳山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他也認出了這兩人。

    方文岐和楊三對視一眼,楊三衝他搖搖頭,表示沒發生什麼衝突,他這才稍稍安心下來了。

    封九山沖林正軍一拱手,笑道:「好久不見了,林經理。」

    林正軍怒道:「你們風華的人今天來我們這裡砸場子了?」

    從觀眾席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話可不能這樣說啊,林老闆。」

    所有人都回頭看去,只見觀眾席上站起了一個穿著西裝梳著中分頭的中年男子,他也闊步往台上走去。

    林正軍盯著來人,他算是弄明白了,今天就是風華俱樂部的人來砸場子了,連風華的老闆劉風華都親自來了。

    台上的人是越來越多,越來越亂,底下的觀眾卻有人不樂意了,還有人在喊的。

    「還演不演了,這都是什麼呀?」

    「我們都是花了錢買票進來的,你們不能這樣啊?」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那些人都誰啊,還不快下來啊?」

    ……

    眼瞧著觀眾就要暴亂了,方文岐不敢含糊,趕緊走到台前,拱手道:「諸位,諸位,我們台上臨時發生一點小事故,我們馬上就能處理好,您諸位多見諒,多見諒。」

    他連連鞠躬致歉,觀眾這才稍稍安定下來,眼瞅著台上的變化。

    林正軍看看已經安定下來的觀眾,才稍稍安了心,他又冷眼死死盯著劉風華,怒道:「劉風華,你帶人在我們演出的時候砸場子,做的太過分了吧。」

    劉風華呵呵一笑:「過分?你在外面散播我們劇場鬧鬼,我們的演員鬧瘟疫的時候怎麼不說你做的過分啊?」

    何向東聽得是一愣,林正軍是說過用陰招回報對方的,但是他也沒想到這貨居然這麼損。

    林正軍卻是絲毫不懼,反問道:「那你去舉報我們場子,耍陰招的時候,你怎麼沒說啊?」

    劉風華一攤手道:「好,咱們一人一次,打平手。林正軍,今天不是我風華俱樂部要找你們連城的麻煩,是我們的說書先生說你們劇場有人壞了行規了,所以來盤盤道,這可不關我的事。」

    眾人一聽,再一次把目光全都集中到楊三的臉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7
第90章 盤道

     封九山看著楊三,又問了一句:「你是給哪位說書先生叩了瓢兒了?」

    楊三臉色變得很難看。

    在舊社會的藝界有規矩,所有藝人都必須要拜師,要入了那一行的家譜當中,這是你以後從業的憑證,否則你是不能從事這個行業的,同行也不會允許的。

    說的稍微學術一點,這叫維護行業的共同利益和緊密性而制定的規矩。所以舊社會的時候規矩都很重的,不管你腕大腕小,輩分都是凌駕在這上面的,輩分高的抽小輩兩個耳刮子,小輩動都不敢動,這就是規矩。

    像楊三這種沒有拜過師的就出來賣藝的,屬於嗆了別人行的,說的難聽一點叫做沒爹的孩子跑到人家家裡搶東西了。遇到同行盤道的時候,你說不出師承來,按照規矩,他們就能把你的吃飯的傢伙全都帶走,還要把你今天掙的錢都拿走,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然這都是老規矩,在民國之後就稍稍減弱了一些了,在新中國成立之後,這種老規矩早就不復存在了,要不然楊三今天也不至於說三國啊。拿現在這個社會來說,你打電話報個警,他們還真的敢當著警察的面把你的錢桌子上的摺扇醒木給拿走啊,這是不可能的。

    運氣不好的是這幫人居然還真的來挑這個理兒了,楊三也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老藝人,他懂這個規矩,現在才這麼尷尬。

    林正軍也知道這裡面的門道,他幫著解圍道:「什麼扣瓢不扣瓢的,你們還當是舊社會啊,不拜師就不讓賣藝啊?」

    劉風華也在那裡笑:「當然不會,現在都是講法律的,你們要是報警了,我們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啊,但是你們給個話,只要承認壞了規矩,我們扭頭就走。」

    「當然了。」劉風華看著林正軍,笑道:「你們要是不承認壞了規矩,我們也走。」

    劉風華這一招以退為進,把所有人都給弄得沒話說了。

    不管今天承不承認壞了規矩,他們出去肯定得亂說,到時候是連城劇場裡面的人臉掛不住,尤其是楊三估計羞臊死。

    方文岐臉色微微一沉,拱手對劉風華說道:「劉經理,做的太過了吧?」

    劉風華對方文岐的態度還是很和藹的,他笑著道:「方先生,您客氣了,我也不是難為您,這是我們說書先生不服。這樣,只要您帶著您徒弟肯去我們劇場說相聲,一起都好談,連城能給你們的,我們一樣可以,還有今天的事全都一筆勾銷,我還親自擺宴席給您賠禮道歉。」

    劉風華倒是沒邀請楊三,主要是楊三擅長的單口和他們劇場的評書業務重合了,再加上今天又把人家得罪了,所以只能如此了。

    劉風華的橄欖枝一拋出了,所有人心都提起來,尤其是白鳳山和林正軍,他們太清楚他們連城是怎麼火的了,可是論條件風華可比他們連城這個草台班子可強太多了,方文岐會答應嗎?

    方文岐卻是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劉經理,你邀請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拒絕也不是一兩次了,何必再說呢。我是在連城裡面火的,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選擇了相信我,還給了我最大程度上的幫助,做人得講良心,我總不能因為現在成名立腕了,就把以前的老夥計都給踹走了吧?」

    這番話一出,所有人心頭一暖,林正軍眼睛都紅了,他們連城是靠著人家活著的,而不是人家要靠連城啊,可是人家還能做到這個地步,這份情誼都沒的說了。

    何向東也被師父感動了,他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風華的人已經找過師父好幾次了。

    「不識好歹。」劉風華憤怒地甩下一句話。

    他在方文岐等人走紅的時候,就來找過方文岐一次,那是第一次,可惜被拒絕了。但是他沒有死心,他想連城是靠相聲火的,那他們風華自然也可以借鑑啊。

    然後他就找了曾經在曲藝團學員班學過相聲,但是後來沒進團體裡面的兩個人來說相聲,結果根本沒人願意聽,兩人上台沒說兩句就被觀眾轟走了,他是大怒啊。

    其實他也不想想,這兩個在學員班學的連專業團體都進不了的貨色,怎麼跟方文岐和楊三這種在解放前就已經是大角兒的人比啊。

    再趕走那兩位之後,劉風華第二次來找方文岐,可是又被拒絕了,他惱羞成怒之下就把連城給舉報了。再後來的事情,就都知道了。

    他也是今天看到連城貼出來的節目單有三國演義,他打聽清楚了,楊三根本就沒有拜過說書先生為師,他沒有門戶,這才帶著人上門砸窯了。

    劉風華掃了眾人一眼,隨意一笑:「不用看我,今天這事,與我無關,你們繼續。」

    封九山看了劉風華一眼,然後又走到楊三桌前,他道:「你今天要是說你們的單口相聲,我管不著,但是你要是說我們評書門的東西,又沒有師承門戶的話,那我今天就要拿走你吃飯的東西,當然,你要不准我拿,我也不強求。」

    楊三臉色瞬間灰暗下來,兩手緊緊握著拳頭,身體氣的在微微發抖。

    方文岐長嘆一聲,似是蒼老了不少,這個虧他們是吃定了,與其扭扭捏捏還不如大方一點,他嘆道:「願意拿就拿走吧。」

    聽到這話,楊三臉色更是難看,牙齒緊咬著,緊握的手指甲都嵌進肉裡面了。

    何向東更是焦急不已,楊三叔的性子他太熟悉了,雖說平時挺隨和的,但是這是一個極好面子的人,今天在這麼多人面前丟這麼大臉,他不得氣病了啊,甚至以後再也不來表演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封九山看著楊三輕蔑一笑,伸手就往桌子上那一堆東西抓去。

    「等一下。」顧不了那麼多了,何向東大喝一聲,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方文岐皺眉沉聲道:「東子,不要胡鬧。」

    何向東回看師父,很認真的說道:「師父,我沒有胡鬧。」

    說完,他直接走到楊三身邊,看著封九山說道:「今天的三國演義是我說的,我楊三叔只是上來幫我暖暖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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