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65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13:21
逍遙游 第459章 以父論道

    蘇氏面上隱帶怒色,將太子之拮据,生活之「困頓」,對李世民逐一說了一遍。這女子也是自幼讀書的人,口齒伶俐,用詞生動,描述得簡直是催人淚下。太子李承乾在一旁一直想阻止她說下去,反而更渲染了自己處境的不堪。

    李世民驚疑不信,道:「太子乃國之儲君,為免其養成奢糜風氣,朕……朕對他確實嚴苛了些。但是以太子的俸祿,怎也不至於如此拮据吧?」

    震驚之下,李世民都忘了一家人在一起說話,也是口頭用語了,下意識地就「朕「了起來。

    蘇氏慘笑道:「的確不算拮据,如果只是關起門來過日子的話。可他是太子啊,是國之儲君,出入得注意維護太子的體面,那就是朝廷的臉面。我那夫君,車駕儀仗,絲毫不敢馬虎,出入隨從,嚴格遵循古禮,東宮屬吏是朝廷給予俸祿的,而這些人、這些事,卻都是要從太子俸祿中自行支付的,日以繼月、月以繼年,是一筆源源不斷的巨大支出啊!」

    李世民「啊」了一聲,恍然大悟。

    蘇氏又道:「兒媳所述,只是其中一點,其實每天裡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就說太子監造靈台吧,前去巡視,眼見幾百工匠迎風沐雨,十分辛苦,要不要賞賜?這賞賜,也是代表朝廷、代表皇帝啊,可這……又是一筆開銷。」

    李世民訥訥地道:「這……這許多苦處,高明,為何不對父言明?」

    李承乾張了張嘴,沒有說話,蘇氏沉默片刻,方幽幽說道:「父親大人,我那夫君,終究也有他身為太子的體面啊……,此等言語,如何啟齒……」

    李世民長長地吁了口氣,默默地繞回御書案後坐下。

    想到兒子壯起膽子變賣靈台器物,也不敢向自己這個父親張口,想到就連兒子變賣的那些靈台器物,都是王超先撿了一波,丟下一堆看不上眼的破爛兒才給自己兒子,而他還要奉若至寶,李世民不禁心中一慘:

    那是自己的長子,那是國之儲君吶!自己這個當爹的,是不是待他太刻薄了些?

    李承乾滿面惶急,扯了扯媳婦的衣袖,蘇氏憤憤地將他甩開。

    這一幕落在眼中,李世民又想起自己擔著莫大壓力,為了緩解父子間的堅冰,只好通過皇后長孫氏向父親遞小話兒的委曲求全,對兒子的慘狀就更是感同身受了。

    許久許久,李世民才喟然嘆息一聲,輕輕地道:「原來是這樣,我……已經知道了。高明啊,跟媳婦兒先回家去吧。」

    李承乾呆呆地道:「那……兒子是為請罪而來……」

    李世民無力地擺了擺手:「回去吧,這件事情,先不要對外張揚,讓我……好好思量思量。」

    李承乾怔了一怔,這才道:「是!」

    夫妻倆向李世民施了一禮,緩緩地退了出去。李世民坐在案後,默默無言。

    ……

    李泰這幾日卻是格外的興奮。每天他都呆在文學館裡,他是王爺,是眾學士的金主,理所當然地是眾人矚目的焦點。這些文人們固然極少有露骨的溜鬚拍馬行為,但李泰仍然是眾星捧月的地位。

    眾星捧月的胖月亮----李青雀,滿面春風。

    畢竟還是個未成年,城府涵養不夠,雖然也自誡要沉得住氣,可喜悅與興奮還是不自由主地表現出來,不能把心中喜悅的真正原因告訴別人,就只能另僻蹊徑了,青雀先生此時已一連賦詩三首,比七步成詩的曹子建還高產。

    「王爺,王爺,先生來了。」

    一個王府小廝跑來對李泰稟報了一句,李泰一聽他只呼先生,未加姓氏,就知道這不是說的敬稱,而是指的自己真正老師,父皇為自己指定的師傅、今禮部尚書王珪,忙向眾學士告辭,滿面春風地趕回書房。

    書房裡,禮部尚書王珪盤膝坐在案後,正牛飲一般喝茶。

    這位老先生一路來得急了,著實有些口渴。那品茗的杯子又太小,一杯只一口而已,老先生實在解不了渴,把眼一瞪,對那書房小廝道:「換大碗來!」

    碗倒是換上來了,剛茶卻太熱,老先生轉著圈兒地吹茶,這時溫度剛剛好,一大碗茶剛灌下去,李泰便到了。

    天地君親師,君在師前。

    李泰先執弟子禮,王珪忙起身,先向李泰行臣見王爺禮,李泰還禮。再向王珪執弟子禮,王珪還禮。老先生是禮部尚書,尤其看重一個禮字,禮不可廢啊。

    只是禮一行罷,老先生又著急了,上前一步,拉住李泰道:「青雀,為師只是偶感風寒,在家歇息了兩日,你怎便搞出這許多事端來?」

    李泰得意道:「先生在家,也聽說朝中動向了?呵呵,這一遭,只怕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王珪頓足道:「青雀,糊塗啊!」

    「啊?」李泰面皮子一緊:「先生,弟子做的有何不對?趁他病,要他命啊!」

    王珪道:「你要對付太子,並無什麼不妥。只是,萬萬不該暴露是你想對付他呀!就算太子有的是辦法辯白,你以為聖上就不懷疑他?你以為就算你不出面,台諫官們就會放過他?急了,太急了!」

    「急了?」

    「過猶不及啊!」

    王珪當真是懊惱不已。這位老先生萬萬沒想到,一向還算沉穩的魏王這回這麼沉不住氣。王老先生可是久經宦海的人了,他在隋文帝開皇十三內就已入召秘書內省為官了,後受叔父牽連,逃遁終南山。

    大唐建立,王老先生出山,因道德文章出眾,派到東宮任職,成了太子李建成的心腹,奈何因楊文幹事件牽累,被流放了。

    李世民成了皇帝後,不計前嫌,赦他還朝,同樣因為他道德文章,堪稱大儒,所以把他派給了自己最寵愛的胖青雀為師,這就來到了魏王府。

    這位仁兄兩起兩落,見慣風雨,所以只一聽李泰所為,就意識到了其中的隱患,急急忙忙就登門來了。

    王珪結合他自己宦海沉浮多年的經歷,擺事實講道理,一番深入淺出的教誨,李泰畢竟聰慧,頓時恍然大悟,懊惱道:「是我莽撞了,先生,我現在該如何是好?」

    王珪道:「來時路上,為師就思量過了,現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由你馬上出面,力阻此案再審理下去。」

    魏王李泰瞠目道:「這使得麼?父皇何等英明,這兩天大批的奏章彈劾太子,父皇早該明白其中有我的手腳。」

    王珪道:「正因如此,所以王爺你一定要情真意切,真真正正的就此罷手。太子有無犯錯,皇帝心中有數。你若現在出手,皇帝雖然明白你有覬覦太子之心,但仍會認為,你念手足之情。所謀只在其位,並不欲傷其性命,宅心仁厚。只要達到這一目的,就夠了。」

    李泰道:「當真可以?」

    王珪道:「一定可以!王爺,你不要忘了,皇帝除了是皇帝,還是一個父親,是你和太子共同的父親。你現在不要把他當成一個皇帝,而是一個父親!」

    李泰緩緩點頭,道:「我明白了!」

    其實,他並未明白,他這年紀,甚至還沒娶妻,更不曾為人父,如何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態,但他還是相信師傅的判斷的,馬上決定要採取行動。

    就在這時,有人急急來報,皇太子和皇太子妃雙雙進宮了。

    李泰吃驚道:「皇太子攜皇太子妃入宮,他要做什麼?」

    王珪道:「王爺,不管皇太子有什麼主張,你只管按你我所議去做,於你有利無害。」

    李泰這才醒過神兒來,趕緊答應一聲,匆匆趕去安排了。

    皇宮裡頭,大理寺卿周鴻,剛剛奉旨趕到,進了御書房,見駕已畢,李世民叫他坐了,和顏悅色地問道:「如今靈台器物竊賣一案,審理的如何了?」

    周鴻小心翼翼地道:「監造李魚已證明無辜,現已釋放,返回靈台。監造王超,誣攀他人,如今再審,已招認是見財起意,自作主張。只有……」

    周鴻偷偷瞟了皇帝一眼,道:「只有太子家令陳傑,現如今也是仍然只供認是貪圖錢財,生出貪婪之意,所以盜賣了器物,與其他人無涉。目前的情況,就是如此。」

    李世民點點頭,喟然一嘆,道:「這件案子,朕本以為,是有人圖謀不軌,如今看來,此等無知之罪,不曉得其中利害,只是貪圖錢財罷了。李魚一案,令朕感觸尤深,如果無中生有,非要編排出個後台主謀,誰能保證不會再出現如李魚一般受到冤枉的人?既然王超和陳傑都已認罪,那就……結案吧。」

    一聽皇帝這話,周鴻也是暗暗鬆了口氣,有了皇帝這句話,那真是最好的結局了。這案子審得他心驚肉跳,生怕不小心挖個雷出來,可是有各方暗勢力壓著,他又不敢草率結案。

    現如今是皇帝不想審下去了,他只奉命行事,當真皆大歡喜呀。

    周鴻馬上離席,拜禮道:「陛下聖明,臣也以為,案情明晰,罪犯明了,此案該就此結案了!」

    被皇帝借用了一把說詞的李魚,此時還絲毫不知皇帝一念之間,事情已變化如斯。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之所以遲遲不說出賬簿的存在,最後還設計了一個「偶然事件」來發現證據。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防著早早主動拋出賬簿,讓魏王一開始就集中火力攻訐太子,而太子又順利脫困的話,會遷怒於他,那位太子,可不是一個很明事理的人。

    如今,他可是把自己洗白的無比無辜,而且出獄第一件事,他居然不是回家報平安,而是急急忙忙趕到了靈台,大有「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古風。效了大半個時辰的古風,聞訊趕來探望的袁天罡、李淳風兩位神人業已離去,去李魚家裡報了平安回來,已然隱在人群中的狗頭兒便湊了過來。

    李魚馬上問道:「去過我家了?我兒可還好?」

    狗頭兒呲牙笑道:「好好好!小小魚兒很好,魚嫂們更好!小神仙當真是神仙手段,這才多大功夫,一個魚嫂,就變成了一窩魚嫂,還個個俊比天仙。」

    李魚寬了心,笑罵道:「什麼一窩,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13:21
逍遙游 第460章 三喜臨門

    「大娘是明白人,自然懂得,那賬簿意味著什麼,不只小郎君性命全賴於此,更牽涉到高高在上的太子、諸王,所以一旦有人知道這賬簿沒有燒掉,必然不惜一切來貴府尋找,甚而傷及大娘和諸位夫人性命……」

    潘大娘當然不明白這賬簿怎麼就牽連上了太子和諸王,不過聽第五凌若說的可怕,為了表示自己確實是個見過世面的明白人,只好做出很明白的樣子連連點頭。

    只是聽了她「諸位夫人」這話,吉祥便有些不自在,靜靜有些小竊喜,深深難免冤氣又生,只有龍作作,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還把懷中吮著手指,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四顧的大胖兒子舉高了些。

    深深忍吞吞吐吐便道:「凌若姐姐錯了,人家……人家可沒那個福氣侍奉小郎君。」

    第五凌若笑笑:「早晚之間吧。」

    深深便紅了臉,偷偷去瞧吉祥,吉祥心中好氣,當初真不該想要有個正式隆重的婚禮,以至婚事拖延至今,你瞧作作那胸脯兒挺得,也不怕悶著了孩子。深深這八字尚無一撇的都被歸為早晚之間了,她就更懶得辯解了。

    潘大娘卻沒理會她們幾個轉著的小心思,只對第五凌若感激涕零:「所以魚兒就把賬薄放在了你那兒?哎呀,這孩子,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擔著偌大的風險,大娘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第五凌若嫣然淺笑:「大娘太客氣了,奴奴也曾得小郎君鼎力支持,如今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第五凌若何等得精明,雖說她不想嫁到李家去,但是總是與李家保持良好關係,今後才好來往。所以一俟得了李魚得釋的消息,她馬上就來李家報信了,比狗頭兒還早了一刻鐘,買個好兒而已。

    靜靜剝著一個乾果茶兒,腦袋微微一歪,湊到深深臉側,小聲道:「如何『頂力』我想得到,如何『支持』,就實在想不出了。」

    深深畢竟尚未經人事,乍聽尚未覺察什麼,再一琢磨,方才醒悟,一口茶剛呷到嘴裡,這一笑便嗆了氣兒,扶案咳嗽不已,幾人都詫異地向這對小姐妹望來。

    這時院中忽地傳出李魚的聲音:「呀!楊叔,你一個人在院子裡逡巡什麼?」

    房中眾人頓時一喜,李魚回來了!

    就聽院中楊思齊道:「後院兒也拆了,正在改建,實在閒極無聊。」

    又聽李魚道:「我娘呢,作作、吉祥她們呢?」

    房中幾女又各有心思,潘母便想:「我兒還是孝順,最先惦記著我。」

    作作喜上眉梢:「這沒良心兒的,這回總算有了回良心,能先想著我,不枉人家為他受許多委屈。」

    吉祥憤憤不平,再度懊惱晚嫁晚生一事,在她看來,若不是龍作作先懷了李家骨肉,小郎君最先惦記起的一定是自己。

    靜靜和深深成了「等」字序列中的一員,不過二人心境自然,絲毫不覺有異。她們就壓根兒沒生起過跟作作和吉祥叫板的心思,自然是無慾則剛,知足常樂。

    楊思齊小聲道:「喏,都在正房中,一群女人,好不吵鬧,只聽得片刻,我這腦瓜仁兒都疼了,還是院中散步清靜一些。」

    潘氏喜道:「我兒回來了!」急急三步並作兩步,往外就走,其他幾女本來同時站了起來,正欲衝出房去,卻見第五凌若依舊淺淺地笑著,盈盈端坐案後。瞧瞧人家這淡定自若……

    一窩魚嫂哪可能猜不到她與李魚的關係,正因如此,絕不想在第五凌若面前失了自家風度,腳下頓時站住。

    「娘!」

    「魚兒啊!你這不安份的孩子,可真是嚇死為娘了。」

    母子倆唏噓的聲音越來越近,眼看到了門口,第五凌若忽然一捂胸,黛眉微顰,連連作嘔,喚著深深道:「深妹子,快!把那酸棗子給我!」

    作作、吉祥諸女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麼情況?」

    ************

    靈台器物盜賣案,以太子家令陳傑、屯衛將領王超各自見財起意,猖狂盜賣結案了,兩個罪魁禍首俱判絞刑。太子則遭皇帝下旨斥責,責其御下不嚴,身為大監造未曾身體力行。

    當然,私下裡嚴加呵斥,多增加了幾個道德文章名滿天下的大儒為太子師,嚴加教訓,那是後來的事了。

    李泰費盡心機,徹底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說他與太子的關係原來還算蒙上了一層兄友弟恭的窗戶紙的話,這回算是徹底撕破了。他那開脫太子的舉動只剛開了個頭,案子就結了,所以根本無法掩飾他的真正目的。

    這亡羊補牢之舉,只在皇帝面前給他挽回了一些印象分,畢竟李世民專寵這一子,對他便甚少生疑,眼見李泰還想著替兄長脫罪,李世民確實很高興,覺得自己老眼未花,這個兒子的確是宅心仁厚。

    這其中,只有李魚,不但沒有任何不利後果,而且在官場上又搏賢名。就憑他含冤入獄,卻始終沒有為了洗脫自己,置太子於不利之境,就搏得了諸多大臣的青睞。

    而太子李承乾遭父親責斥御下不嚴、監造靈台不力,只得時時趕到靈台,親自主持監造時,也再不敢對李魚過苛,至少表面上得維護一份和善,否則一旦被百官知曉,少不得一頂「涼薄寡恩」的帽子扣在他的腦袋上。

    有了太子時時親臨現場,這靈台製造想不快都難,更何況李魚最近也是恪盡職守,天天守在靈台上,有時候晚上都不回家,跟陳飛揚、狗頭兒兩個活泥巴長大的小夥伴兒就著小菜喝點小酒,就宿在欽天監了。

    李魚那懶散的性子,哪有可能如此勤奮專注?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為了「避難!」

    自從老娘獲悉他與第五凌若的關係,獲悉第五凌若已經有了李家的骨肉,李魚的耳朵便再不得一刻清閒了。

    老李家的骨肉,怎麼能流落在外?

    潘氏天天嘮叨兒子,得趕緊把懷了李家骨肉的媳婦兒娶回來。但李魚不用多問就知道,第五凌若當初的說法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她確實不想嫁過來,也不在意那一個名份。

    也許長相廝守、舉案齊眉,曾經是她最大的願望,但是兩人之間實際上已經經過了十年的坎坷磨難。十年後的今天,他身邊已是佳麗環繞,而她卻無法責其負心,只能歸結為天意弄人。

    不要那個名份,她的心境便能坦然自若地接受如今的一切,否則以第五凌若有性子,必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豈有可能與作作、吉祥等稱姐道妹,共處一室。

    現如今她有意向眾女示好,甚而有意透露了懷了身孕的事,是想得到李家眾人的承認,但這只是一種心理上的需求,真若給她一個名份,於她反而失去了一份超然。

    李魚懂她,所以雖然老娘的話都快讓他的耳朵磨出了繭子,始終沒有對第五凌若提過。他知道,如果他要求,第五凌若還是會答應他的,對他,凌若始終沒變。但那樣,她並不快樂。

    李魚一味地拖著,潘氏也毫無辦法。

    楊家的改造工程幾乎與靈台同步,漸漸要改造到原來的主宅建築群了,第五凌若趁機邀請潘氏、作作、吉祥、深靜諸女到自己府上暫住,只留楊思齊在那廂規劃他的新家。

    這一來,李魚更是有了理由賴在靈台不走,恰逢每年的官員考評,李魚因此又得了上上的考課評價。德以敘位,能以授官。唐代四善:一曰德義有聞;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稱;四曰恪勤匪懈。

    李魚與鐵無環爭相赴死,寧死不陷儲君於危境,德義無雙。

    靈台一案中,只有李魚清理器物謹慎,造冊登門,不圖一文一毫,清慎明著。

    有了這兩樣,公平可稱自然也是唾手而得。

    出獄後「三過家門而不入」,如今又夜宿靈台,日夜勤勉,這恪勤匪懈的考評也跑不了了。

    因此,李魚的考課是一最四善,上上考課,唐代官吏考三等九級中第一流,必須要陞官的了。所以陳飛揚、狗頭兒這等近人,私下已經不稱他為李員外,而是直接以李郎中相稱了。

    據說甚至有宰相人家看中了這位政壇冉冉升起的新星,想要嫁女兒來著,後來聽說他已有了正室,這才作罷。

    李魚的考課成績下來的第三天,靈台也正式建成,新的渾天黃道儀正觀天儀器也全部搬上台去,擺放完備。

    天子聞訊,龍顏大悅!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13:22
第461章 大人物

    靈台築成,乃國之大事。

    天子有靈台,觀天文。諸侯卑,不得有靈台。

    站在高台之上俯視芸芸眾生,億萬臣民的命運操縱手中,這是何等感覺!

    正因如此,靈台對於封建統治,擁有著異乎尋常的意義。

    所以一俟靈台建成,皇帝龍顏大悅,馬上宣佈要親自登靈台祭天,這就相當於開光了。

    此時,已經將近五月端五了。

    皇帝出行,非比尋常,提前三天就已安排下去,以整個欽天監為中心,開始了緊張周密的籌備。有過上次龍首原遇刺事件,此次防務工作更是異乎尋常地嚴密,至於灑掃衛生,則更加的不再話下。

    整個欽天監都煥然一新,欽天監監正大人每天都到處遊走,檢查衛生。觀天儀器無論新舊,固然擦拭得閃閃發光,犄角旮旯也是清掃得無一寸遺漏。那門檻兒底下、門楣上面、牌匾後面,監正大人爬上爬下,以手拭塵,但凡發現一絲痕跡,便把手一揮,便有人登上去,掄起大抹布,擦得幾乎掉漆。

    李魚很搞不懂如此隆而重之究竟有何意義,他用屁股想,也不相信皇帝到了欽天監,會彎腰看那門檻縫裡是否有落葉,爬著梯子鑽到門楣後面檢查牌匾後面是否有灰塵。

    不過,監正大人一句話,整個欽天監的人當真是跑斷了腿。

    既在紅塵中打滾,神仙也不能不染凡塵。眼見監正大人如此慎重,袁天罡和李淳風兩人也只得裝模作樣,或陪同巡視,或自行巡視,要求所有人等進行「全民衛生運動」。

    二人的主要負責區域是靈台,皇帝此來最重要的活動區域也是靈台,所以不僅二人要來,監正大人也要來,把李魚、包繼業等人折騰的筋疲力盡,比建造靈台的過程還累,狗頭兒整天耷拉著個舌頭,跟一隻快要曬死的野狗似的。

    那登靈台的石階,一階一階,是人蹲在上面,用碎木屑和了水,一階階擦出來的,光可鑑人,彷彿青玉。袁少監和李秋官很滿意,不過監正大人到底思慮周詳,見此一幕連連搖頭。

    「太光滑了,皇帝率文武百官祭天時,冠冕莊重,拖曳尤長,若是一個不慎摔倒了,豈不有失威儀?」

    已然累得兩眼呆滯的李魚木然看著監正,哭的心都有了。大家好不容易才擦得光亮如新好不好,難不成再來個做舊?

    監正大人長鬚一拋,道:「用釺子,在石階正中間一行位置,敲出斑斑點點,有些麻感,以防止打滑。啊!」

    「下官遵命!」

    李魚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狗頭兒便一手舉錘,一手舉釺,率領一班匠人撲上石階,叮叮噹噹地在石階上鑿起淺坑來。

    陳飛揚與包繼業則各拎了一塊磚頭,在磚頭上捆上線,放置在靈台最高一階,一路拉扯下來,形成兩道直線,工匠們在石階上敲麻點兒,只在這兩條線之內。

    監正大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揚長而去。

    ……

    三天後,天子如期而至。

    在京五品以上大員、州牧、夷族首領、皇親國戚一體陪同。

    太子李承乾、欽天監監正左右陪侍。

    袁天罡、李淳風主持祭天大典。

    至於李魚……

    他這級別,沒資格在現場,但是一干人等又不得遠離,只好集中候在一個側院裡,以備有突發狀況,好及時處理。

    不過,整個祭天大典異常的順利,尤其今天天氣極好,澄宇明淨,萬里無雲,湛藍的天空深邃幽遠,香菸裊裊騰空而去,似乎真的與上天產生了溝通,李世民的心情更加的愉悅。

    持香向天,默默無言,誰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向上天期許了些什麼。

    國運昌隆,

    家庭和睦,

    身後之名……

    也許兼而有之。

    靜候在側院裡的李魚等人坐在廊下階上,東拉西扯,不過話題大多離不開皇帝今日祭天的舉動。皇帝正站在他們親手奠基、一塊塊壘起、打磨起致、清掃高淨的靈台上,不過他們連皇帝的影兒都沒見過。

    猜測著皇帝的模樣,匠人們七嘴八舌,李魚只微笑不語,畢竟他是見過的,還抓過龍足的,那優越感……

    「小郎君,你那麼大的官兒,一定是見過皇帝的吧?」

    狗頭兒適時地問了一句,眾工匠馬上把目光投向李魚。

    李魚微微一笑,繼續不語。

    「嗤」地一聲笑,滿是譏誚味道,冷笑的是新任監護,也來自屯衛。

    雖說王超是自作孽,可畢竟是在靈台工地出的事,同為屯衛中人,未免就有了同仇敵愾之心,這位屯衛將領對李魚有些莫名的敵意。

    「那麼大的官兒?呵呵,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田舍漢,一個六七品的官兒,在京裡頭也配稱是官兒?」

    那屯衛將領冷笑連連,李魚依舊微笑著,不過那笑容已經有些勉強了。

    他麼的,打人不打臉,有這麼削人臉面的麼,這叫我以後怎麼帶小弟?

    李魚看了看包工頭子包繼業、貼身小秘書陳飛揚、金牌小跟班狗頭兒,有點想揍人的感覺。

    那將軍變本加厲:「今日陪侍御前的,最小的也是五品官!五品的,不算小了吧?也只能敬陪末位,遠遠地瞻仰一下皇帝的背影。你們這位小郎君,怎麼可能有機會見過皇帝?」

    將軍得意洋洋:「本將軍倒是見過幾回皇帝,皇帝有時候從玄武門入宮,本將軍有幸鎮守玄武門,曾經瞧見過皇帝的英武之姿,那真是龍行虎步,八面威風……」

    這貨分明就是一個尬聊專家啊,不過他倒不用擔心成為冷場王,雖說這些工匠沒人搭腔,他手下那些兵還是蠻捧場的,當下就你一言我一語,有那也曾在戍守時遠遠瞧見過皇帝的,隨時附和。有那尚無緣一賭天子龍顏的,則期望在今後能有這個機緣,將來老了,說給兒孫們聽,都是一個莫大的榮耀。

    這時候,一名侍衛快步走來,對那將軍耳語幾句,那將軍抻了懶腰,乜了李魚一眼,懶洋洋道:「好了,祭天大典已畢,皇帝就要擺駕回宮了,皇帝在玄武門設宴,要宴請在京三品以上大員呢,本將軍今日正當值,得提前趕回玄武門去戍衛了。」

    一個士兵湊趣道:「三品以上大員才有資格去喝皇帝的酒嗎,那有些人真是可惜了。」

    這時候,一個青色幞頭、青色圓領袍衫的白面無鬚中年人,持一柄拂尖,搖搖擺擺進了跨院兒,悠悠然四下一掃,漫聲問道:「哪位是靈台李監造?」

    李魚連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拱手道:「在下便是李魚,不知中官有何見教?」

    那太監微笑頷首道:「失禮了,陛下口諭,著李監造隨駕入宮,玄武門赴宴。」

    「有勞中官傳諭,臣李魚,奉詔!」

    啊!面子撈回來了!

    李魚依舊一臉矜持地微笑,隨那公公揚長而去,追隨而去的,是眾工匠豔羨、驚嘆的目光。

    屯衛將軍和那幾名侍衛目瞪口呆,後邊狗頭兒臉上幾顆小麻子都冒出了紅光,用力一拍大腿,道:「咱就說嘛,小郎君這樣了不得的大人物,一定通著天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6 18:10
逍遙游 第462章 文武之爭

    玄武門

    在京三品以上大員、州牧、諸夷族首領俱至。頡利可汗自然也是來了,李魚之所以得以赴宴,其實還多虧了高陽公主有良心。

    太子和魏王以靈台為戰場,一場大戰,兩敗俱傷,都弄得有點兒灰頭土臉,誰還有心思惦記著他。倒是高陽小公主,覺得人家苦也吃了,累也受了,榮耀半點也沒享受到,好處一丁點兒也沒沾著……

    當然,李魚是靈台未曾建好,就已官升一品成了員外郎的,如今靈台建成,論功敘賞,考課又是上上一等,必然再升一級,成為五品官。五六七品算是一座山峰的三個部分,七品以下另一座山峰,五品以上至三品,又是一座至高峰。而一品二品那是天上的浮空城,大部分官員畢業都不會去考慮,一般來說,那是死後的榮耀。

    李魚等於是靠著去西市做市長,順利成為公務員;因為成為最關鍵的一名返回死囚,且兄弟爭相赴死,為皇帝掙足了面子,順利進入體制內官員序列;如今又因修建靈台,被一個大漩渦順利推到了低中階官員的巔峰。

    這樣的仕途官場順達吉祥,簡直是世上罕見,明明就是一顆耀眼的政壇新星了,不過這樣的官兒在公主殿下眼中還是不夠看、也不屑看的,所以她實實在在的覺得,自己老李家虧了人家了。

    高陽在李世民身邊遞了一句話,李世民這才醒起築造靈台的真正大功臣居然被他們完全拋在了一邊,所以便賞了他一個赴宴的資格。但是在這滿堂朱紫面前,他這官兒實在不夠看,所以只能敬陪末位。

    玄武門城樓內擺設宴席,然後雁翅形排開,從城樓內排出來,一直排到厚重的城牆邊。李魚敬陪右列末座,對面的是一位掛金魚袋著紫色袍服的三品閒秩官員,所以一點都不用覺得寒磣。

    因為敬陪末位,且身居「戰略要地」,所以魚貫登上玄武門的所有大員都要從他面前走過,他都看得見。

    身後「哼」地一聲,扭頭一看,是魏王李泰胖青雀殿下。

    身後一陣微風飄過,腳步輕重散亂了些,扭頭再一看,是太子李承乾高明殿下。

    李魚決定低下頭來研究研究皇家的乾果肉脯盤兒和自己家的有何區別時,屁股尖兒又被人輕輕踢了一腳,再度扭頭,香風拂面,就見高陽小公主跟一隻開了屏的小孔雀似的,伴著另外兩位公主殿下姍姍而過。

    她那裙裡腿動作太快,又有蓬鬆的裙子做掩護,旁人根本不曾看到如此不雅的動作。

    李魚吁了口氣,心道:「皇家人也只是地位崇高,其實與我們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同啊。如果他們不是冠以如許之多尊崇的名號,換成李家大郎、李家四郎、李家小妹的稱呼,這諸般舉動,其實也蠻親和常見的嘛。」

    李魚正思索著這個深奧的哲學問題,肩膀忽然被人一拍,這一掌力大,幾乎把他拍得一栽愣。扭頭一看,就見好大一張臉:「哈哈哈哈!李先生,俺老褚沒有看錯人,你果然是個有大本事的,這才幾天功夫,居然都坐到靈台上赴宴了,瞧你人模狗樣兒的,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哈哈哈……」

    李魚又驚又喜:「褚大將軍?原來是你!」

    李魚連忙起身見禮,褚龍驤滿臉遺憾,道:「家母辭世,老褚為母守孝,丁憂去職,結果錯失你這位大賢吶!」

    「嗤~~」

    旁邊一聲若有若無的譏誚聲,二人齊齊扭頭,就見國舅長孫無忌施施然地從旁走過。

    褚龍驤守孝期間,那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何況李魚這件事他就算聽說了,故事的焦點也是尉遲恭和長孫無忌,沒人會提起李魚的名字,所以並不知二人嫌隙。

    褚龍驤對李魚笑道:「這是當朝宰相長孫無忌,文人嘛,酸的很,聽我誇你大賢,這就吃味兒了,不必理他。」

    褚龍驤說罷,左右看看,笑道:「你就坐這裡嗎?碟牆比你坐處都高,外不見舞樂,內不見天子,位置好像不太好啊。」

    李魚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只樂看大腿,這裡恰恰好。」

    褚龍驤翹起大拇指讚道:「好詩!」

    唐人這都什麼毛病?李魚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學生……啊不,下官所言,並不是詩!」

    「好賦!」

    褚龍驤自以為是地點點頭:「想不到先生於賦也有研究。不過,老褚不太明白啊,坐在這裡,為何就方便看大腿了?」

    李魚向雁翅狀排開的兩排几案中間已然鋪好的紅毯上呶了呶嘴兒。這時的玄武門城樓地面是傾斜的,城樓方向最高,城牆內側牆根處最矮,這樣方便大雨時節雨水排泄。

    李魚道:「一會兒宮娥起舞,尤其是跳起胡旋來,裙襬飛揚如傘,我坐在這兒,正好瞟見裙下風光。」

    褚龍驤又把大拇指一翹:「果然名士風流!」

    褚龍驤雖不好色,可是守孝這麼久,一直是不沾女色的,難免也有些「靜極思洞」,當即就挑了挑眉毛,摸著鋼針似的大鬍子琢磨起來:「要不要跟對面兒那個三品閒官換個位置呢……」

    天子設宴,而且是為了慶賀靈台落成,且新增了一樣前朝所未有的渾天黃道儀,這是莫大功德,也就等於是一次有主題的宴會。如此盛大的宴會,宮娥翩躚就只是杯籌交錯間的小道了,首先是要有大型宮廷樂舞的。

    由於那城牆之上城樓處高,牆根處矮,皇帝和近臣權貴們端座几案之後,就能對城下廣城的大型樂舞一覽無餘,李魚坐在牆根底下,不免就有點鬱悶了,他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不過,一瞧對面幾位三品大員包括自己旁邊幾位大員都不計較身價地站起來,靠在碟牆上觀賞,李魚也就從善如流,跟著站了起來。

    此時城下表演的是《七德舞》,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秦王破陣樂》,此時已經換了名字,不過表現的依然是李世民任秦王時征戰天下,建立赫赫武功的事蹟。接下來還要表演《九功舞》。

    負責表演的就是李魚之前曾任職的太常寺。

    李魚等人正扶在牆頭上看得津津有味兒,城樓之中,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眼見天子龍顏大悅,趕緊上前湊趣,拱手笑道:「陛下,這是太常寺重新編舞后的《七德舞》,臣覺得,尚不能完美展現陛下的豐功偉績。臣以為,可以把陛下擒獲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人的事蹟也編入《七德舞》,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堂上頓時為之一靜,許多人都把目光投向李世民,神色複雜。

    李世民拂然不悅,沉聲道:「他們都是英雄豪傑,亦曾在這世上留下赫赫威名,朕的臣工們之中,有很多都曾是他們的臣下。朕若把他們編排進舞樂,令他們受盡屈辱,於生者和死者,豈不都是難堪嗎?」

    太常寺卿裴天睿一記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面紅耳赤,連聲稱是。

    秘書監魏徵見狀,立即越眾而出,高聲道:「陛下聖明!陛下,臣以為,似此等彰揚戰功的舞樂,能禁則禁,能止則止。不僅如此,我大唐如今國力昌盛,該是削減武備、大興文教的時候了,如此才能長治久安,使天下百姓共享陛下聖德。」

    太子李承乾本來一向崇尚武力,可是眼見魏徵獻諫,清楚此人諫言,十九必得父皇採納,先前因為靈台一事,他雖有驚無險,但心中一直惴惴,這時便想,自己若隨聲附和,且得父皇採納,眾文武面前,也能重新樹立自己太子的威望。

    於是,馬上站起,拱手附和道:「父皇,魏中丞所言甚是。我大唐正逢盛世,四海賓服,當歇兵戈,興文教,立萬世太平!」

    魏王李泰正開著文學館,大肆招兵馬買,打得旗號就是興文教。可太子居然倡導興文教,那李泰只能唱反調了,李泰馬上離席道:「父皇,兒臣素喜文學,集書萬卷,但若說到息武備,興文教,兒臣卻不以為然。當今之世,固然因父皇之英明,而四海賓服,但武備斷然不可鬆懈。居安思危,才能長治久安。」

    太子和魏王這一先後表態,傾向於太子或魏王的大臣們頓時意識到,這已上升到兩位皇子之爭,馬上各自表態。而文臣和武臣,當然都希望自己這一系列能夠得到更多重視,當即也紛紛加入「戰團」。

    一時間,玄武門上,口水與唾沫齊飛,文官共武將一色,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趴在碟牆上看大腿……看戰舞的李魚,渾然不覺玄武門城樓之內的熱鬧,但是等下邊《七德舞》表演已畢,舞者退下,籌備《九功舞》的當口兒,音樂聲一靜下來,不免便聽到了城樓之中慷慨激昂的爭吵聲。

    李魚心道:「怎麼回事,好端端地喝酒看舞不好麼,這怎麼又吵起來了。」

    李魚所在之處,一向多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邪乎,想抽空去廟裡拜拜了。這時玄武門城樓中文武爭吵,傾向於太子和魏王的權貴們爭吵,他這個六品小官兒生怕掃了風尾,當即就想避之大吉。

    李魚忙向旁邊座位的大臣點一點頭,謙笑道:「失禮,下官去方便一下。」

    李魚也不管人家理不理會他,起身便走,這一起身,便馬上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

    現場官員,俱都是三品以上大員,或者皇帝國戚、外地州牧、還有歸附的番夷首領,所有人中,穿綠袍的只有李魚一個,真可謂是「萬花叢中一點綠」,實在是太乍眼了。

    他這一站起來,李世民高踞案後,一眼瞧見,正被百官吵得頭痛的李世民咳嗽一聲,便向李魚一指:「呵呵,滿朝文武各持己見,似乎都有道理啊。那個……誰,你怎麼看?」

    滿朝文武、皇親國戚,順著皇帝的手指刷地一下望了出來,近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李魚身上。

    李魚正要學著黃花魚,溜著邊兒下城樓,被皇帝一指,登時定在那裡,一手撩袍,高抬右腿,張口結舌:「啊?啊!小臣以為……這舞,很好!很壯觀,很好!很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6 18:11
第463章 大紅袍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著李魚,道:「是武很好,還是舞很好?」

    此時此刻,就是太子和魏王,乃至那些文武大臣的意見,其實都已有些帶了意氣,並不是在客觀理性地分析朝廷未來的側重點。這種情況下,每個人物的發言,似乎都不是那麼的重要。

    他們就彷彿站在天平的兩邊,不停地往上堆砝碼,你這邊加一塊,我那邊就加一塊,越加越多,但是因為高高在上的天子始終不曾表態,哪一方也難以壓倒另一方。

    這時候,天子饒有興致地問起了一個綠袍小官兒,他就變成了那最後一塊砝碼,可以打破平衡的關鍵。

    他會怎麼說?

    太子看著他,面露得色,不管怎麼說,他算是自己一邊的人,前不久才剛被魏王李泰搞進大牢,差點害死了他,他無論如何不會站在李泰一邊吧?

    李泰也是暗生喜意,李魚入獄,太子袖手旁觀,還想拉他頂鍋,這交情是絕對談不上了,不過李魚和尉遲恭、褚龍驤貌似關係都不錯,應該會站在重武的一邊吧?

    李魚一手撩袍,右腿高抬,玄武門上金雞獨立。

    「嗯……陛下是說武功……」

    李魚說著,眼睛飛快地一掃,尉遲恭和褚龍驤正並排站著,跟兩塊黑炭似的,齊齊向他點頭。

    李魚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又是重文還是重武這種無聊把戲,從古到今,這把戲就沒消停過。

    李魚剛想把腿放下,向天子拱禮答話,忽地心中一動,依舊金雞獨立著,對天子道:「古語有云:平不肆險,安不忘危。文能治國,武能佑國,這本就是一國存續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

    國家太平繁盛時候,文治便有大用,但若忽略了武備,這繁榮便似一個泡泡,一戳就破了。國家危難戰亂的時候,武功便有大用,但若忽略了文治,軍需給養無從取得,僅憑武力,又何以持久?兩者缺一不可,為什麼一定要分個高下呢?」

    李魚說到這裡,彷彿站立不穩,急忙收腿站定,身子還晃了一下,向李世民長長一揖:「小臣愚昧,但小臣是真的想不明白,人,若是瘸了一條腿,難道比兩條腿走路還要快嗎?」

    李世民豁然大笑,環顧左右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麼簡單的道理,袞袞諸公身在局中,看得卻是不甚清楚啊。重文,還是重武,現在還用說嗎?」

    眾文武齊齊俯首行禮,李世民撫鬚一笑,揚手道:「《七德舞》已罷,都歸座吧,與朕一起欣賞欣賞這《九功舞》。」

    眾大臣紛紛回座,台下太常寺的樂師舞伎們得了指示,鼓樂齊鳴,大型宮廷舞樂《九功舞》正式展開。

    李承乾拖著一條不甚方便的腿,回到自己座位,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正在盯著他的腿,心中好不難堪。

    李魚只是隨口做了一個比喻,恰還利用了自己金雞獨立的姿勢,只是一個急智小發揮,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承乾恰有一條腿不方便,他又不是心胸何等豁達的人,難免懷恨在心。

    一個再如何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也架不住與一個敏感脆弱、心胸狹隘的人打交道,甚至並不是與他打交道,你隨口一句話,他就要自行「對號入座」,李魚可不知竟因此招致了李承乾的厭憎。

    ************

    玄武門宴後,李魚又有了陛見天子的榮耀,再加上優等一品的考課成績,建成靈台的實際功績,順利晉陞為工部郎中。

    這時候的李魚,可謂春風得意,此時他與吉祥的婚禮,也已即將舉行了。

    而這時候,他那老丈人龍傲天老爺子,才從隴右姍姍來遲。

    老爺子要離開一趟並不容易,自從羅霸道離開隴右,隴右四大寇原有的勢力平衡被打破,為了重新確定地盤、勢力範圍、排行名次,各大寇打得不可開交,整個隴西一片糜爛。

    龍家寨是靠做生意生存的,又不能斷了與外界的聯繫,原來的第一打手龍嘯嘯又早被趕了出去,龍老爺子需要對龍家寨做出妥善的安排,所以遲至此時,方才趕到長安。

    龍老爺子得到信兒,知道女兒有了身孕,且已尋到李魚時,李魚還是西市署市長,一個不入流的坊間小吏,等他趕到長安城時,李魚已赫赫然變成了一個五品官,官階比馬邑州的地方牧首還要高。

    「工……工部郎中?五品官?」

    龍老爺子攥緊鞭子,高高舉在空中,本打算不管是否接受了這現實,都先給李魚來一鞭子,教訓教訓這個誘拐他的寶貝女兒,還他娘的未拜堂先有孕的混賬東西,不料趕到信上所載地址,恰逢李魚下值,他大步流星上前,赫然看見那人模狗樣的東西,居然穿了一件大紅袍,腰間還掛了一個銀魚袋。

    噫!

    這打扮,龍老爺子見過。

    龍老爺子是見過一次州刺吏大人的。那位大人就是這副打扮,當時龍老爺子混在一群地方名宿中間,畢恭畢敬,一大群綠袍、青袍的官兒簇擁著一個大紅袍從他們面前走過。

    那個官威,人還未到,唱名聲已起,眾人紛紛長揖到地,結果龍老爺子連刺史大人的模樣兒都沒看清楚,彎腰施禮之際,就看見人家大紅的官袍以及腰間晃晃蕩蕩的那枚銀魚袋了。

    因為龍老爺子是憑著他的慷慨大方,混進馬邑州的耆老名宿隊伍的。龍家寨在馬邑州城之外,龍老爺子又是經商的,所以勢力雖大,地位卻低,遠比不得地方上有文名的士林名宿,又或者是擁有土地的大地主。

    那些人,才是地方耆老、士林名宿,所以在龍家寨威風凜凜、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到了那裡,卻是連身都近不得的人。而如今,他老龍家的姑爺子,居然穿了一身大紅袍?

    「臭小子,你們兩情相悅,告訴老夫就是了,何以如此偷摸,難道老夫還會棒打鴛鴦不成?」

    龍老爺子手中的鞭子輕輕地落在李魚肩上,軟綿綿地向下一掃,替他撣了撣大紅袍上的灰塵。

    「若不是看在我那好外孫的面上,定然不輕饒了你們。我那寶貝外孫呢,還不快帶老夫去瞧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7 18:18
第464章 有得有失


    李魚帶著岳父大人進了楊府,這大宅子剛剛改建完成,有些地方花圃正在整理,尚未移種花草,龍老爺子看了連連點頭:「這塊地翻得平整,土塊要細細地敲碎,種些菘菜、荽菜,長勢必然極好。」

    李魚也不好說那裡是要種花兒的,否則以從隴西而來的龍老爺子來說,必覺浪費。

    這時因為尚未聘僱家僕只好自己四處忙碌的一家人都聞訊回到了大廳,李魚又帶龍老爺子逐一認識家人,再叫深深和靜靜幫著安頓龍老爺子帶來的一行數十護衛。也是虧得楊府改建完成了,這些人住下,並不覺侷促。

    這廂準備晚宴的時候,李魚等人便識趣地離開,容人家父女相見,聊些私己話兒。

    見房中只剩下抱著小外孫的女兒了,龍老爺子便收了笑容,往她額頭一點,責怪道:「爹只你一個女兒,也是從小慣壞了你,不但與人私奔,未婚有子,惹得鄉鄰笑話。這千里迢迢的,你也舍得拋下老父、拋下你娘……」

    龍作作見他肯來,便曉得不生自己的氣了,便撒嬌道:「爹,人家嫁得可以的男人,不也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嗎?你也瞧見了,他身邊呀,狐狸精多著呢,女兒若不是先下手為強,你現在又大孫子好抱麼?」

    龍作作把兒子往前一遞,龍傲天登時眉開眼笑,張開雙手想抱,又抱自己粗糙的大手擦傷了嬰兒嬌嫩的皮膚,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稀罕的不行。

    龍傲天一邊看著可愛的大外孫子,一邊對龍作作道:「他畢竟年輕嘛,那麼年輕,又做了這麼大的官兒,身邊沒有女人才怪。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這人呢,不是發了情的驢子,皮相再美,熟了也就那麼回事兒,最終講的還是感情。

    不管多麼的喜歡,久了久了也就變成了親情,唯有親人,才是永遠割捨不下的人。何況你現在還有了老李家的長子,性子啊,收斂著些,可不能說炸就炸,風風火火了。」

    龍作作乜著他道:「這話是我爹說的麼?實在不像你的脾氣。」

    龍傲天瞪眼道:「爹該是什麼脾氣?爹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啦,還能跟年輕時候一樣?」

    龍作作剛想張嘴,龍傲天搶白道:「你是年輕,可你是女人!能跟爹一個德性?」

    龍作作嘟了嘟嘴兒,抱怨道:「女人怎麼啦?女兒如今在西市開的那家皮裘鋪子,生意好著呢,長安權貴但想置辦皮衣,莫不首先想到咱們的『雪瓏堂』。爹,咱們龍家,在隴西已是第一皮貨商人,如今在長安有了穩定的銷貨點兒,以後就不用別人卡著咱們的喉嚨了,用不了幾年,必定名揚整個隴右,威震一方,這不是女兒的本事?」

    龍老爺子的手指被小外孫抓住了,正好奇地把玩,樂得老傢伙合不攏嘴,聽了女兒這話,還是瞪她一眼道:「若不是因為你還惦記著家裡,老子會這麼容易放過你?

    龍老爺子在榻邊坐下,道:「還別說,這處宅子還真是夠大的,常聽說長安地貴,這都快趕上半個龍家寨了,可只住了這麼幾個人,一定很貴吧?他小子才當了幾天官,哪來這麼多錢,可別是做了貪官?」

    龍作作道:「這宅子是楊叔的舊宅子改的。哦,楊叔你還未見過吧,那是極好的一個老實人,昨兒個欽天監的袁先生來給我婆婆說媒,說她與楊先生天意所定,當為夫妻,結果從昨兒到今兒,楊先生就沒著家,他那人,比女子還要靦腆羞澀。」

    龍老爺子一聽便擔上了心事,道:「這樣啊,我看你那婆婆還年輕的很,一旦嫁人,難說不會再生個孩子。你們現在自然是你好我好,就怕來日下一輩兒長大了,會因為家產起糾紛。爹就你一個女兒,可得為我的寶貝外孫打算了,爹還真得要盡快從隴西遷至長安,置一份家業,你和娃兒將來便有了最大的依靠。」

    龍作作雖說不在乎父親的財產,但老爹一切都為自己打算,如今自己已嫁作人婦,為了情郎說走就走,可父親依舊一心地為自己打算,心中不禁甜甜的滿是感動,拉住父親的手,摸挲著自己的臉頰道:「還是阿爹對我好!」

    「邊兒去!」

    龍傲天一把抽回手,吹鬍子瞪眼睛地道:「你都多大啦,現在寶寶撒得嬌,你這當娘的還撒嬌,真叫人雞皮疙瘩撒一地。」

    龍作作氣結,去年的時候她這般撒嬌,老爹還享受的很,難不成這一年功夫,歲數就大了?不過,龍傲天看的可不是她的歲數,之前她未嫁、未孕,未出閣,在父親眼裡,就始終是未長大的孩子。一旦嫁人,尤其是生了孩子,那就不同了。

    眼見得父親抱著自己兒子,跟抱著個寶貝疙瘩似的,龍作作都不禁有點吃味兒,只是,已然經歷的一切,是無法回頭了。忽然間,龍作作便想起了丈夫所擁有的那件寶物,也許有了它,便能回到過去吧。

    可是真的品咂品咂,現在的一切又都不捨得。人,總是要成長的,成長過程中,總要主動的、被動的失去一些,但與此同時,也必然會有獲得。有所失,有所得,人生路就該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

    「人有所失,必有所得!人們都喜歡『得』而討厭『失』,其實『失中自有得』,『得中亦有失』,在兩者不能同時得到的情況下,要麼舍魚而取熊掌,要麼舍熊掌而取魚,只要得到有價值的,就不必在意那一點失去。妾身是生意人,只是從做生意的角度說說自己的看法,淺薄了些,太子勿怪。」

    楊千葉淺淺一笑,清麗嫵媚。

    李承乾聽了卻是若有所思,品咂一陣,微微頷首,自忖著:「生意?謀國何嘗不是一種生意!」

    他想了一陣,忍不住說道:「唐夫人所言甚有道理,只是……孤從此失中,有什麼所得呢?孤身在局中,不甚了了啊。」

    楊千葉眸波微微一動,道:「當然是有的。太子你想,當今聖上是憑什麼取得皇位的?大唐之建,當今聖上居功甚偉,他又是如何建功的?所賴者,全是一個武字。」

    李承乾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道:「你是說?」

    楊千葉道:「就連當今聖上欽定的七德武、九功舞,也是七德在前,九功在後,先武後文,你說天子心中,究竟認為如今治天下,該以何為重呢?」

    李承乾瞿然一驚,道:「武?糟了,我竟附議魏徵,建議興文!」

    楊千葉哭笑不得,搖頭道:「太子,大唐以武立國,今上以武奠功,如果皇帝認為今後該重武尚武的話,那麼還需要諮詢百官麼,豈不是一言而決?」

    李承乾又是一怔,訝然道:「這麼說,我父皇如今反而傾向於重文?」

    楊千葉頷首道:「武定天下,文治天下。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天下鼎定,身為天子,當然該重視文治了。皇帝之所以不言,是因為追隨他浴血沙場,有百戰之功的老將軍們都在,皇帝如何說得出該重文治的話來,皇帝能肯定該文武並重,其實心中更看重哪一個,就已可想而知了。」

    李承乾重重地一拍手,喜上眉梢:「著哇!唐夫人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吶,哈哈……」

    楊千葉嫣然道:「太子是方正君子,心存大道,不屑揣摩其中機心罷了。」

    李承乾躊躇滿志,心道:「既如此,我該多行文教之事,以投父皇所悅。李泰,嘿嘿,他本來以行文名揚天下,偏偏向父皇進言應該重武。他倒是取悅了那些武將了,父皇心中會怎麼看?他文學館中那些學士又會怎麼看?」

    李承乾越想越是得意,頃刻間心中已經擬定了與李泰爭鋒的種種策略。

    楊千葉則是暗暗冷笑:「拾人牙慧,毫無創見,皇帝會器重你才怪!本來,你重武,李泰重文,如今你卻重文,立場搖擺不定,那些武將必對你大失所望!文臣本已傾向於李泰,如今豈會因你效仿李泰,便轉投到你的麾下?李承乾,不把你逼上絕路,你又豈會乖乖為我所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19:43
第465章 立業成家

    「爹,你看,這就是咱們龍家的『雪瓏堂』」

    龍老爺子看著那兼併四家、門面宏闊的店舖,比旁人家大了一倍的牌匾,連連點頭,這很龍傲天!雖說在長安人眼中,他就是西北一隅的一個土財主,但這並不影響他睥睨天下的胸襟和氣魄,龍家,就得有這樣的氣魄。

    「喲!嫂子來吧!」

    「龍嫂好!」

    「叫魚嫂!」

    「究竟是龍還是魚?」

    「本家姓龍,夫家名魚,龍也好,魚也好,都不算錯,計較什麼,難不成叫龍魚嫂?」

    「閉上你們的臭嘴!」

    劉老大向龍作作畢恭畢敬的打了聲招呼,結果後邊幾個小弟七嘴八舌,胡謅八扯,也是不清楚龍老爺子的身份,要不然也不敢嘻嘻哈哈如此放肆。

    劉老大喝止了幾個不著調的小兄弟,領著他們巡街去了。

    「魚嫂聽著像賣羹的,還是龍嫂好聽。」

    「魚躍龍門嘛,叫龍嫂也就捎上了魚嫂。」

    「魚,躍,龍,門!我中國文字,真是博大精深,哈哈哈哈……」

    「假秀才,哪兒精深啦,快說說看。」

    「沒什麼,沒什麼。」

    「屁!我一聽你就不是好笑,一定有什麼樂子。」

    劉老大手下一眾拆遷城管嘻嘻哈哈地過去了。

    龍作作一頭黑線,對龍老爺子解釋道:「那人是劉老大,一個粗人,手下也都是些潑皮痞漢,說話沒遮沒攔的。」

    龍老爺子不高興地道:「你怎麼認識這樣一班人物?」

    龍作作道:「小魚原本在西市署做市長的,這都是他的老部下。阿爹有所不知,治理坊市,調教奸商,這些人才最得力。」

    龍老爺子不屑道:「粗俗不堪!」

    龍作作聽了,頓時替李魚顏面無光起來。

    說話間,華林和陳飛揚施施然地走來,一眼瞧見龍作作,華林急忙一抖長衫,快步上前,兜頭一個長揖,唱喏道:「哎呀!華林眼拙,未曾注意嫂嫂當面,嫂嫂外違大教,恕罪、恕罪!」

    陳飛揚那是一向自詡文化人的,忙也施禮如儀:「弟飛揚,見過嫂嫂!兄長安好?小侄安好?」

    龍作作頓覺榮光,瞧這倆人多有文化,剛才劉老大那一班人,都不好意思介紹父親在場,龍作作歡喜道:「都好,都好!阿爹,這位是華林兄弟,這位是陳飛揚陳兄弟,也都是西市署裡得力的人物。」

    「哎呀,竟是令尊老大人麼?」

    華林趕緊一抖衣衫,兜頭又是一個長揖:「小侄華林,見過龍老丈。」

    陳飛揚忙也施禮:「早聞老丈不日抵京,尚未登門拜訪,罪過!罪過!」

    華林道為:「聽兄長說,老丈一向於西北營生,一向生意大發?」

    眼前這兩個文化人兒也太文了些,弄得龍老太爺手足無措,忙也下意識地欠身還禮,學著與其他人生意時學過的幾句寒暄話兒道:「托庇,只好度日!兩位賢侄是西市署中官員?年輕有為啊!」

    華林又是拱手作揖:「惶恐,惶恐,小侄不過是西市中區區一稅吏耳。」

    龍老漢趕緊欠腰還禮:「謙遜了!謙遜了!」

    陳飛揚抱拳作揖道:「不敢當老大人讚譽,小侄不過是西市中一小小賈師!」

    龍老漢詞拙,抓耳撓腮道:「恭喜!恭喜!」

    華林又揖道:「小侄二人還有公務在身,改日再登門拜訪,驚動起居!」

    龍老漢忙欠身還禮道:「歡迎之至!」

    陳飛揚抱拳道:「晚輩先行告辭!」

    龍老丈忙抱拳道:「慢走,慢走!」

    雙方你也彎腰我也欠身地又對施了半天禮,好不容易把這倆文化人送走,龍傲天憋出一頭大汗,心有餘悸地道:「還是方才那幾個粗俗漢子叫人輕鬆!」

    一語未了,陸希折領著幾個步伐矯健的漢子走過來,老遠看見龍作作,便是揚聲招呼:「李家大嫂,久違久違,身體康健如昔否,令郎君幾時過百天啊,抓周的時候……」

    那大嗓門曾因一句「不好啦,小郎君又出事啦!」折磨的李魚心驚肉跳,此時更是吼得龍老爺子惶恐不已,他忙對龍作作道:「我先去店中躲躲。」

    龍老爺子健步如飛,一頭紮進店去,直到陸希折與龍作作寒暄一番,告辭而去,忍俊不禁地進店來,才道:「這也是西市署的人?」

    龍作作道:「他倒不是,這人現在是西市雙女王麾下十六桁之一呢,位高權重,原本是魚郎手下一個侍衛。」

    龍老爺子聳然動容道:「李魚那小子在西市竟有這麼大的潛勢力?」

    龍作作發酸道:「何止!楊大梁馬上就是他繼父,第五大梁早已是他……知己。便是那良辰美景雙女王,與他都是關係密切的很!」

    龍老爺子登時發怒道:「你這丫頭!本想誇你能幹,怎麼這麼愚蠢!」

    龍作作怏怏道:「這怎麼能怪我!他原本就在西市做事,與那些人朝夕相處,我哪看得住?幸好現在去了工部,那裡是絕不可能有女……」

    龍老爺子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斷然說道:「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只開一家『雪瓏堂』,簡直是不知所謂!爹決定了,遷來長安!西市上,咱們多開幾家店舖,買房置店,女兒啊,你這幾天注意四處走走,有那出兌的店舖早早搶下來。爹這就去灞上轉轉。」

    龍作作瞠目道:「你去灞上做什麼,那兒也好開店?」

    「你這丫頭,還真是一孕傻三年!」

    龍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開店,是為了賺錢的,可是只做個商賈,如果立起咱龍家的地位?必須得有地,還得有大片的土地,那才能成為一方縉紳,與李家門當戶對,讓你這夫人的地位穩穩當當的!爹要當地主!一定要做地主!」

    看起來有錢卻沒社會地位,還得巴結馬邑州那些土地主的經歷,給龍老爺子的刺激不小,做一個鄉紳小地主的執念,已經成了他接下來的最大追求了。

    父女倆這廂商量著既發財又體面的未來美好時光的時候,李魚也正與吉祥商量著越來越近的婚期的一些籌備以及更長遠的一些打算。

    李魚靠在榻上,吉祥愜意地枕在他胸上,午後的陽光從窗子曬進來,和煦地灑滿他們的身子。窗外一叢鮮花,蜂蝶在其上盤旋,透著懶洋洋的氛圍。

    李魚因為剛結束靈台的修建,所以得了三天的休沐,正好在家籌備一下婚禮的事情。

    二人盤算了一陣,各種事情敲定的著不多了,便暢想更遙遠的未來。

    吉祥道:「楊叔回來了,不過這兩天總躲著大娘,真看不出,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這麼害羞。」

    李魚道:「楊叔若不是這般性情靦腆,何至於過了而立之年還不曾婚配?不過,我們這些小輩兒總在身邊,應該也是令他們不自在的原因。」

    吉祥扭頭看向李魚,眸光發亮:「郎君是想……」

    李魚道:「母親含薪茹苦撫養我長大,本來該承歡膝下,以盡孝心的。但是我家情況特殊一些,楊叔來日也將有後,我們這一大家子住在這裡,楊叔雖不以為然,也不會生出什麼想法,終究有些不便。」

    吉祥欣然道:「我也正有這個想法,咱們這麼多人住在這裡,楊叔厚道,固然不會多想多說什麼,難免叫人指摘郎君,說你為了圖謀人家財產,生出許多齷齪的謠言來。你如今身在官場,聲名不能不顧。」

    李魚啞然失笑,道:「這個我不倒不在乎,只是不想有朝一日有了弟妹手足,讓母親暗暗為難。嗯,咱們自已的宅子,早晚要置下的,你覺得哪兒好?」

    吉祥興致勃勃地道:「首推當然是太平、善和、興道、務本四坊了,就在皇城前邊兒,你是官,上朝方便,那兒的地價也最貴,將來留給子孫後人,也是一份家當。」

    李魚失笑道:「你想得倒長遠,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替他打算,未必對他有用。」

    吉祥是這個時代的人,思想與李魚大不相同,不禁嗔道:「祖祖輩輩兒一直下來,每一代人除了光宗耀祖,不就是為了子孫後人?哪能只顧自家享受,不管後人死活?」

    李魚幽幽地道:「要是這樣的話,我該去幽州薊京,一口氣兒買它幾條街,等過個一千四五百年,咱們老李家可就發達啦。」

    「跟你說正經的呢,幽州那苦寒之地,誰去那兒買房置地呀!」

    吉祥嬌嗔地掐了李魚一把,道:「我說的這幾個地方,究竟行不行呀?」

    李魚搖頭:「一則,太貴,咱們家底還薄,買不起大的。二則,那裡居住的儘是達官貴人,你能保證咱李家後人代代為官,如果不能出仕,混跡期間,這地早晚保不住。」

    吉祥想想,道:「那東西兩市旁的坊如何,那兒地價也貴。」

    李魚道:「之前在褚大將軍府,每日裡出行困難,已經折騰死人了,我可不想去那兒居住。」

    吉祥白了他一眼,道:「你這麼說,分明是早有主意了嘛,還問我,那你說哪裡好?」

    李魚道:「地方呢,當然不能太偏,還是得沿著朱雀大街兩側為宜。不過不必太靠近皇城。你看,蘭陵坊如何,距這延康坊也不遠,探望母親也方便,又是在朱雀大街邊上。」

    吉祥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那兒我去過的,確實不錯。」

    李魚道:「成,那我就抽時間去那兒瞧瞧,現如今我在工部做事,起宅子的話,付個工本錢就行了,倒是能省下很大花銷,能買一幢大一些的宅子。」

    吉祥微微眯起月牙兒似的眼睛,呲著一口小白牙道:「你老說大的,大的,要那麼大干嘛?」

    李魚「訝然」道:「你不喜歡大的?」

    吉祥氣鼓鼓氣地道:「人家當然喜歡大的,可是你就算買了大宅子,咱們家已經夠熱鬧了,你可不許再……」

    她這裡說著,李魚已經抓住她的柔荑向下探去,吃吃笑道:「你喜歡大的就好,這麼大,可還滿意?」

    「要死了你,大白天的!」

    吉祥又羞又氣,狠狠抓了李魚一把,縱身逃下榻去,逃進院子裡。

    桃花樹下,潘嬌嬌和楊思齊像一對受了驚的小兔子,嗖地一下跳開。

    楊思齊訥訥道:「我……我的鋸子怎麼不見了,我去找找!」

    潘嬌嬌桃花上臉,訕訕然道:「我正要去買點菜,吉祥啊,今晚想吃什麼?」

    吉祥滿面紅暈:「大娘隨意,怎樣都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0 18:21
第466章 紅男綠女

    每一天,長安城裡總有一些男女喜結良緣。

    納采的、下聘的,成親的,吹吹打打、紅男綠女,叫無關的人看見也打心眼裡覺得喜慶。

    李家也在籌辦婚事,婚期日近,吉祥是歡喜的,其他諸女則心思各異。尤其是作作,娃兒都生了,卻少了一個隆重的婚禮,總覺得有些不甘心。

    她把這心思對龍老太爺說了,卻招來老太爺的一通訓斥。

    老太爺把他的寶貝外孫抱在懷裡,鬍子被小外孫的小嫩手揪得亂七八糟,猶自眉開眼笑,但一抬頭看向女兒,卻是橫眉立目。

    龍作作發現自打生了孩子,自已在父親心中的地位直線下降,不是從第一位降到了第二位,而是降得沒了地位,老爹心裡眼裡,就只剩下那個肉乎乎的小胖小子了。

    「想的什麼糊塗主意!婚禮操不操辦的,有那麼重要麼?不過是擺給外人看的玩意兒!你如今連娃兒都有了,再去穿上新嫁服扮新娘,沒得叫人笑話,平白失了體面,哪有什麼好榮耀的?」

    小小魚兒淡淡的眉毛一蹙,小嘴巴抿起來,兩眼瞪得大大的,很威嚴地看著他的外祖父,一道泉水似的尿液劃著一道上揚的弧線撒向龍傲天。

    龍老太爺微微側了頭,任那尿液撒在肩上,繼續教訓女兒:「李魚若疼你,不辦這個婚禮,他心裡終是覺得欠了你什麼,還怕以後對你不好?若他不疼你,補辦這婚禮作甚?咱龍家在這兒無甚親朋,又收不來賀禮。」

    「喲!小寶貝兒這小.雞.雞翹得,太可愛了,呵呵呵……」剛剛眉開眼笑,再一抬頭,又是橫眉立目:「你現在都給李家生下長子了,擔心甚麼?等老子把家業都搬來長安,在灞上做了地主,還怕你這正室地位不穩?」

    龍作作被老爹一通數落,也就徹底罷了披上嫁衣的想法。

    李家這點小小相爭,於皇家相比,就實在不算什麼了。

    自那日得楊千葉一語提醒,再加上自已的分析判斷,李承乾越想越覺得自已的思路是正確的。

    國家既立,便當以文治為主。而李泰一向扛著弘文的大旗,他想效仿,都嫌丟人。可如今不同了,在御前,李泰可是旗幟鮮明地擁戴武將的,固然他心中很可能仍然傾向文治,這麼說只是為了取悅那些武將,畢竟他魏王府上正開著弘文館,並廣招天下英士呢。

    但客觀上,卻給自已創作了一個機會,或者說是一個藉口。

    這時候本太子大興文治,你們總無話可說了吧?而且還正投父皇所好。

    不幾日,李承乾便在幾位老師的教導下,洋洋灑灑地寫下了治國方略三篇,第一篇主論刑獄的設置與作用。這可是屬於教化、文治的內容,是為國家設立規則。

    李世民看後批了幾個字:「先論刑獄為重,深得經邦之要也!」

    雖然從漢代.開始,儒家就已獨霸學術論壇,儒家思想也確實深入整個社會的各個層面,但是法治從來沒有被統治者們忽略過,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人,自然明白法的重要。

    得了父皇的考語,李承乾大喜,這是有多久沒得到過父親的褒揚了?

    李承乾跟打了雞血似的,馬上請自已的老師孔穎達撰《孝經章句》,又請大儒顏師古注班固《漢書》,完稿後再度上表,李世民對此也很欣賞,將這兩本書藏進了宮廷秘閣,並賞賜了顏師古緞二百匹、良馬一匹。

    一連兩次,連獲褒獎,李承乾信心大增,果然文治才是父皇心中所想好啊!

    李承乾收了楊千葉的幾家店舖,月底結賬,進項不小,當下毫不吝嗇,把這筆錢都拿出來,召集京中有文名的碩德賢良,舉辦了一次雅集聚會。

    魏王李泰越看越氣不過,這本來是我彰顯賢德的手段,怎麼被太子哥哥搶去用了?李泰馬上召集弘文館諸賢良,決心要撰寫一部宏篇巨著出來,叫太子哥哥的小打小鬧跟在他屁股後面吃土,想追都追不上。

    李承乾手下沒有太多文臣,舉辦活動也是外請嘉賓,想召集這些人長期在東宮撰寫巨著,顯然是做不到的。李承乾一番思量,便決定以數量戰質量,我搞不出宏篇巨著,我可以零敲碎打,時不時就到父皇面前露露臉。

    李泰不甘示弱,本來一向嫌煩,都是與父親鴻雁傳書的,這時也不辭辛苦,時常進宮,講他召集文士著書的構想,就一些具體的選題徵詢父親的意見。

    李世民漸漸察覺到,兩個兒子如此這般,原來是在較著勁兒地表現。

    一俟查覺二人的真正目的,李世民登時拂然不悅。

    當爹的對兒女的疼愛有所偏倚時,確實是沒道理好講。

    明明李承乾是太子,這是李泰生出野心,覬覦兄長的位置,但李世民並不覺得青雀做的過份,反而覺得李承乾作為太子兄長,沒有容人之量。你是大哥,你是太子,我又不曾說過要廢你的太子,何必與自已的弟弟斤斤計較?

    心中生出這般心思,李世民對兩個兒子的態度就涇渭分明了。

    李承乾漸漸察覺,情知惹得父親不悅,倒不敢在文事上再時常入宮打擾。不過心中的怨尤激憤卻是日漸蓄積。原本辦得有聲有色的弘文活動也全盤停了下來,每日常在東宮酗酒爛醉。

    他那皇太子妃才過門不過一年有餘,年方二八,年輕貌美,但十天中倒得不到他一日親近,每日只與稱心廝混在一起,大醉之後便不堪其狀,糜爛不堪。

    墨白焰此時已成為楊千葉和皇太子之間的聯繫人,慣常往東宮來往,見此情狀,便從隋宮藏寶中,搜了幾副房事秘方、幾副房事秘籍,送給太子。太子翻來覆去,其實一直也就那點花樣兒,如今有了助性的藥物,又有了新鮮的玩法,當真是樂此不疲。

    稱心初時只是畏懼太子的權勢,半推半就,時日久了,也就真的扭曲了內心,甘心雌伏,扮兔兒爺取悅太子,照著那閨中秘籍的指點,或吹拉彈唱,或勾攏捻抹,本是太常寺中一樂童,現如今卻把另一種淫曲玩得飛起,

    孔穎達、顏師古等太子的老師素來方正,偌大的年紀了,尤其在乎身後之名,可沒想著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有了從龍之功的他們介時如何的飛黃騰達,苦勸不聽,便去「找家長!」向皇帝告狀。

    太子本就性情偏激,老師本該是輔佐自已的人,天天去父皇面前給自已上眼藥,太子如何能忍,一日大醉之後,孔老師再度勸諫,勃然大怒的李承乾竟擎出寶劍,追了老師兩個跨院兒。

    孔老師當世道德大儒,何時受過這種待遇,氣咻咻地就跑去宮裡向皇帝鬧罷工了,不想再侍候太子爺。

    這一番番消息不斷傳入皇帝耳中,李世民暗暗恚怒,可真就生起了廢立太子的心思。

    六月中,李世民重新調整分封諸子弟為王。

    這是一件大事,就連近來沉迷於酒色的太子都暫時失去了玩樂的興趣,滿朝文武也是則目關注。其實眾人關注的重點只有一人:魏王李泰!

    按年紀,他早該離開京城,赴藩地就藩了,整個天下都在看,皇帝今年會不會讓魏王就藩離京。

    這一年,李世民分封調整了十七個皇室子弟為王,除五人因年幼,暫不赴任就藩,其餘諸王在分封冊詔下達一個月內必須遷任諸藩地任都督。但這十二人中,只有相州都督李泰,依舊穩絲沒動,而是由張亮代行都督相州之權。

    李泰的年紀已經越來越接近及冠之年了,始終留在京城,不放他外任,如果說原本只是一些人暗中討論,認為皇帝有廢立之心,那麼今年依舊如此,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不穩了!

    「很好!機會終於來了!」

    一粒櫻桃,填進檀口,潔白的貝齒被櫻桃汁染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楊千葉挑眉站起,吩咐墨白焰:「墨師,把羅霸道、紇干承基兩位仁兄請出來,為了保住太子之位,咱們……得一塊兒想想辦法呀!」

    墨白焰微笑欠身:「老奴這就去安排!」

    墨白焰返身下樓而去,楊千葉走到窗前,推開窗子,胸懷為之一暢。

    近來總是有些煩悶不快,不過她才不承認是因為聽說了李魚將要迎娶吉祥,她認為都是天氣開始漸漸炎熱造成的。現如今久盼的事情迎來了機會,那煩躁感一掃而空。

    不過,這暢快也只持續了片刻,當她的目光落在對面比常人家店面牌匾大了一倍的「雪瓏堂」三字,以及旁邊和後邊店舖上統統帶了個「瓏」字正在裝修的龍老太爺的店舖,黛眉便是一蹙,「啪」地一聲又合上了窗子。

    誰還沒有點小脾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18:13
逍遙游 第467章 肖父

    「天下之定,已是大勢,非我一人一力可以撼動。但復仇雪恨,但憑五尺之軀,匹夫之勇,即可辦到。這一點我若也不做,死後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所以我如今所求,只是一個復仇雪恨的快意!」

    楊千葉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隱隱有金石之音,但臉上卻是巧笑嫣然,十分輕鬆。兩相映襯,不但不令人覺得詭異,反而令她那輕鬆淡然的笑意更具威懾力。

    「而二位所求,不過是利祿功名。當初一個跟著李都督造反,一個嘯傲隴右,哪一個不是刀頭舔血,死中求生?何以今日瞻前顧後,還不及我一個女兒家,難不成現在做了東宮六率中一衛將領,就覺滿足了?」

    楊千葉花瓣般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嘲諷的曲線:「就只怕,這東宮也將易主,你們連眼前之福也保不住。」

    「我不是怕!」

    羅霸道狠狠瞪她一眼,冷笑道:「若是宰了皇帝,便能扶保太子登基,老子便去一刀宰了皇帝又怎樣?只是,那是太子他爹,太子如何想,誰知道?我若跑去對他講,咱們宰了你爹,扶你上位吧,他要是翻臉對付老子,怎麼辦?」

    楊千葉笑吟吟地道:「所以今日找兩位來,我並沒有要你們慫恿太子造皇帝的反吶!」

    楊千葉優雅地斟茶,漫聲道:「皇帝分封十七王,除五王年幼,暫不離京外,已到就藩之齡的諸王中,只有魏王滯京不縱,這已不是第一年了,皇帝在打什麼主意,你們應該明白。」

    紇干承基緩緩點頭,盯著楊千葉道:「那你的意思呢?」

    楊千葉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太子的威脅是魏王。勸說太子對付皇帝,他未必肯,也未必有膽,但若是對付魏王,恐怕不用你們說,他也會做,何不順水推舟?」

    羅霸道剛要說話,被紇干承基抬手制止:「如何對付太子?」

    楊千葉悠然道:「興文教之師,立太子之功的陽謀已經失敗,天子偏袒之意盡人皆知。既然陽謀已經行不通了,那就只有陰謀好用。」

    羅霸道搶著問道:「什麼陰謀?」

    楊千葉乜他一眼,嬌俏得彷彿一隻黃鸝鳥兒睇人。

    楊千葉道:「魏王廣蓄天下名士,儼然是一座文的『天策府』,如果使人密奏天子,告魏王蓄意造反,你說當今皇帝願不願意重蹈太上皇李淵的覆轍呢?」

    羅霸道一臉茫然:「使誰人去告,皇帝會信麼?」

    楊千葉不屑道:「若要你去使這陰謀,十有八九破綻百出,但你只要這般去說,太子自然會想得到要如何去做。」

    紇干承基到底做過將軍的人,比馬匪底子的羅霸道心思縝密些,他盯著楊千葉,冷笑道:「我沒記錯的話,當初建議太子興文教,與魏王爭功,就是你的主意吧?這一次獻計,如果成功,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知道,還是會失敗,是麼?」

    楊千葉毫不否認,爽快地道:「不錯!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上一次失敗,太子陷入窘境,這一次若再失敗,太子就有了見不得光的秘密,一步步走下去,不可自拔,親情已蕩然無存,自保之心佔據一切,那時便是親爹,他也狠得下心來舉起屠刀了!」

    羅霸道剛要說話,楊千葉話風一轉,又道:「不過,我怎麼想,是我的事,這麼做本就是一個辦法,之所以不成功,未見得就是它不可能成功。太子身為東宮儲君,現如今不能理政署事,倡興文教,有何不可?之所以失敗,是因為皇帝偏心,如果皇帝能持公而斷,太子倡興文教之舉,不會得到皇帝賞識,從而穩定東宮之位嗎?」

    羅霸道和紇干承基啞然。

    楊千葉又道:「這一次的計策,依舊是如此。如果皇帝並沒有廢易太子之心,使人陷計魏王,皇帝出於謹慎,必然追究。如果計畫還是失敗……」

    楊千葉明媚的雙眸向二人淡淡一掃,道:「那不正說明皇帝心中只有青雀,沒有高明,正常手段,已無保住儲位的可能,得及時另做打算嗎?」

    羅霸道和紇干承基對視了一眼,雖說沒有即時表態,心中卻都已接受了楊千葉的說法。

    羅霸道嘆了口氣,道:「好,便依你計!我二人盡快向太子進言。」

    說罷,二人便站了起來。

    楊千葉見二人答應,心中歡喜,嫣然道:「何必來去匆匆,酒菜頃刻便上,何不吃上兩杯水酒再走?不管怎麼說,你我現在都算是盟友嘛。」

    紇干承基甩了甩袖子,道:「算了,今日操演兵馬,出營不易。難得進城一趟,我二人且去東市裡逛逛。」

    楊千葉訝然,看看二人,忍俊不禁:「自從到了長安,你二人當真性情大變,結伴逛東市買東西這種事兒都幹得出來。」

    這話一出口,就連垂手侍立楊千葉身後的墨白焰都忍不住撩起眼皮,瞟了二人一眼。老總管宮裡出來的人,見識廣博,斷袖分桃一類的把戲,自然是聽說過的。

    羅霸道惡狠狠地「呸」了一聲,道:「誰有閒情逸致逛坊市,奈何李魚那小子要成親了,居然不要臉地給老子下了貼子。他不要臉,老子要臉,這禮無論如何總得隨上,畢竟人家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沒奈何,只好去東市選件貴的。」

    「哦!原來如此,那二位請便!」

    楊千葉臉上依舊淺笑,只是那笑容驟然失卻了靚麗鮮活的神韻。

    障子門一開,一合,羅霸道和紇干承基走出去了。

    楊千葉慢慢舉起茶,緩緩就到唇邊。

    後邊墨白焰慢吞吞地道:「聽他們這一說,老奴倒是想起來了。李魚成親,咱們乾隆閣要不要隨一份禮去?」

    楊千葉舉杯就唇,淡淡地問道:「他給咱們送請貼了麼?」

    墨白焰滯了一滯,清了清嗓子道:「不曾!」

    「那咱們隨的什麼禮,就當不知道吧!」

    楊千葉淡淡說著,盈盈起立,舉步向外就走,眼看將到門口,忽地若有所思,腳下復又一停,微微側了頭思索一下,道:「這禮,我來選吧。」

    ************

    「親啟密奏!」

    信札上攔腰截了兩道黃綾,中間四個工整的大字,除了「親啟密奏」四字,整個封面乾乾淨淨,再無其他內容。

    按照「密奏制度」的規定,這封奏章直接越過門下,中書省也根本沒有檢視內容,直接轉呈御前。

    密奏制度一直就存在,李世民任秦王的時候,就曾有人密奏李淵,告他蓄意謀反。不過,這時的密奏制度只是自古沿襲下來的正常密奏制度,並不是後來周興、來俊臣擴大化的告密風潮。

    李世民收到中書省轉來的奏章,最上面一封就是密奏信。李世民自登基以來,也沒見過幾封密奏形式的信,好奇心起,連忙把它拿過,用銀刀割啟,取出奏章。

    將那密密寫在一頁紙上的奏章內容看罷,李世民的臉色頓時冷峻起來。

    密奏信中那捨去名姓的人自稱乃魏王府中屬官,近來發現魏王與眾才俊藉著書立說等行為,正廣召豪傑,圖謀不軌。

    李世民下意識地就是一驚,但疑竇馬上隨之升起。

    雖說也有人說青雀的弘文館依稀就是當年的天策府影子。可天策府是一個軍幕府,雖也有文臣,主要負責的卻是軍令起草、後勤管理、日常行政,是武將們的輔助機構,說到底,那就是一個小朝廷般嚴密完整的軍事組織。

    可青雀的弘文館說破了天去,就是一班沒有一兵一卒的文士,他們吟詩作賦倒是在行,想造反?他們拿什麼反?

    李世民想著,慢慢眯起了眼睛:「定是有人誣告朕的青雀!」

    「來人!」

    一個內侍走進御書房,欠身而立。

    李世民聲色俱厲:「傳旨大理寺,配合中書門下,把這個告密人,給朕揪出來!」

    李世民說完,把那份密奏的封皮往前一丟,飄落在內侍面前,那內侍慌忙伸手接住。

    這時的密奏只有三個途徑,在京的直接丟進中書省、門下省的大門,外地的則可以可以丟進驛站,人家看到自會按「親啟密奏」的規定來處理。實際上,這時民間百姓根本不知道有親啟密奏這一規定,知道的只有這官府中人。

    「混蛋!你們兩個蠢物,出這樣愚蠢的主意,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李承乾的眼線打聽到朝廷追查「告密者」的舉動,慌忙回報,李承乾登時慌了,戟指大罵羅霸道和紇干承基。

    羅霸道直翻白眼兒,若不是這是管自己飯的那個人,早一刀砍了他的狗頭,只得強壓戾氣。

    紇干承其道:「太子,此計失敗,不是因為計畫拙劣。但凡帝王,於謀反最是忌諱,因為一旦成功,他失去的不止是皇位,還一定包括了他的性命,所以於此,一向是寧殺錯,不放過。何以皇帝見了這密奏,居然連查問魏王的過程都沒有,反而直接追查告密者?」

    暴怒的李承乾怔了一怔,臉色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紇干承基一字一句地道:「這個計畫雖然失敗了,但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至少,讓太子明白了一件事!」

    「沒錯!」

    李承乾閉了閉眼睛,又張開,眼中漠然,不見一絲情感:「父皇拋棄我了,他對李泰,已然信任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無論我如何努力,都無法保有我的儲君之位。呵!呵呵呵……」

    李承乾慘笑,眸中的光愈來愈冷。

    羅霸道惡狠狠道:「既然如此,不如斷了他的念想!他有意傳皇位給那隻大家雀兒,咱們就把那隻家雀兒給宰了!」

    李承乾大吃一驚,失聲道:「這如何使得?」

    羅霸道獰笑道:「他對他兄弟做得,咱們有何做不得?」

    李承乾臉色瞬息數變,緩緩說道:「宰了他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18:14
逍遙游 第468章 沒頭腦和不高興

    李魚原打算開了春就辦的婚禮,磋砣到六月中的時候,終於舉辦了。

    此時,楊思齊的府邸已經徹底改造完畢,原來間壁出去外租的院落和房舍也都收了回來,形成了一個五進的大院落,足有七八畝地,雖說陸續雇聘了許多僕傭,還是顯得冷落,直到今日,賓客雲集,方才熱鬧起來。

    道德坊勾欄院的人幾乎全員畢集,他們受的李魚恩惠太深,又本是勾欄出身,此番前來,楊府裡打雜的、記賬的、收禮的、引客的、司儀唱禮的、表演雜耍的、吹拉彈唱的,全部是由他們無償兼理。

    「東離下」的四梁八柱十六桁,大多送了禮來,西市署的人在陸希折、陳飛揚等人帶領下更是全員提著禮物趕來出席。

    良辰美景派人送了一份極厚重的禮物,這對孿生姊妹送禮也是撿了一模一樣的東西,各置一份,雙雙抬來,足足十六口大箱子,簡直比許多大戶人家的姑娘陪嫁的嫁妝都多,裡邊究竟裝了些什麼,旁人並不曉得,但是西市王出手,想也想得出必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接著是太常寺。李魚在太常寺待的時間並不長,可畢竟是在那裡任過職的,眼下更是高昇了。而在那個年代,跨系統任職是很常見的時候,舊部下們許多連自己上司的模樣都沒記住呢,也紛紛趕來送禮賀喜。

    再接著是工部的,李魚現在已在工部上任了。他也清楚自己少年得意,現在升得已經太快,這個時候不是出風頭的時候,否則資歷老的前輩們心裡一定更加的不平衡,所以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都省了,一直夾著尾巴老實做人。

    這一來倒真是給同僚們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大家相處不管往深裡如何,至少目前是很睦的。所以同僚們也大多遣人送禮,職位比他低一些的更是親身前來。

    長安第一遊俠聶歡帶著戚小憐也趕了來。

    戚小憐曾是平康坊第一名妓,所以二人結縭比較低調,並未對外聲張,便悄然結成了夫妻。看起來二人的婚後生活蠻愜意的,聶歡居然微微有些長胖了,想來是婚後夫妻倆舉案齊眉,其樂融融的很。

    聶歡雖然把持著長安外圍的黑道產業,但他兄弟太多,幾千號兄弟全指著他生活,自己並沒有多少身家,所以送的禮便輕薄了許多。不過,李魚成親,聶歡竟親自前來賀喜,這個臉面可是比錢還值錢。

    聶歡能來,張二魚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他不方便表現的與西市出身的人關係密切,所以就只派人送來了一份厚禮,賬房收禮時,詢問名姓,張二魚派來的人只說是一位長輩,連更具體一點的消息都沒留。

    張二魚送禮,不是圖李魚什麼,純粹是一份欣賞。既不圖回報,也不介意李魚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更不在乎李魚會不會誤會他毫無表示,到了一定層次的時候,能叫他羈絆於心的東西也就不同了。

    叫人意外的是,褚龍驤,尉遲恭居然也分別派人送來了大禮。一聽來人說出二人身份,就連那收禮的賬房都滿面生光,唱禮官更是扯足了丹田氣,大聲唱禮,把兩位大將軍那一長串的所有頭銜一口兒念下來,字正腔圓、珠落玉盤,整個楊府內外好多人的都聽得見。

    喊完了,那原在道德坊勾欄院唱大戲、後在西市署裡做稅丁,現如今充任李魚婚禮唱禮官的羅瓦帕自己也很滿意,這麼久沒吊嗓子了,想不到功夫還沒摞下啊。

    在楊府忙裡忙完,充當大管家角色的包繼業聽到唱名更是滿心歡喜,這條大粗腿真是抱對了,不僅黑白兩道都有人脈,文武兩途,也是兩面逢源吶。

    想到這裡,包繼業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端坐上首正有滋有味地吃酒的袁天罡和李淳風,滿面鄙視。

    這兩位仁兄不請自來,也跑到楊府來湊熱鬧了。問題是,袁天罡送了幅字,李淳風送了幅畫,全是自己寫的,看那墨跡都沒幹多久。這也太吝嗇了,隨風劃拉點兒什麼,便來騙吃騙喝?當你們是書畫大家呢,你們都不如畫道符呢,你們寫的字畫的畫兒,值錢麼?

    包繼業很是替李魚不平著,剛走到大門口兒,就見一個墨袍老人緩步走來,後邊跟著八個青衣壯士,合抬著一個井字木架,木架上也不知裝了什麼,使一匹紅綢蓋著,正往大門而是為,明顯是來送禮的。

    迎賓早已熱情地迎上去,拱手作揖:「貴人自何而來?」

    瞧那白髮白眉白鬚卻是一身華麗墨袍的老者氣度,雍容優雅,這有眼力的迎賓一看就知道絕非下人之流,必定是久居上位、權高勢重的大人物,卻不料那墨袍老者淡淡地一句話,馬上就把二人的自信打得懷疑人生了。

    「老奴替我家主人送賀禮來,賀李郎君新婚之喜。」

    「呃……啊?哦,請,請請請……」

    迎賓鼻子差點兒沒歪了,你說你個下人,擺這麼大的譜兒幹嘛?就剛剛,尉遲恭大將軍府上的大管家來,也沒有你這麼大的派頭啊。

    墨白焰邁步進了大門,在鋪了紅紙的賬房案前站住,那賬房提起筆來,殷殷問道:「請問貴主人名姓身份……」

    「不必問!」

    墨白焰跟揮蒼蠅似的揮揮手:「只寫利州故人四字,足矣!」

    墨白焰沉著臉說完,一轉身,雙手往身後一負,施施然地就走出去了。

    那四個青壯大漢忙把抬進門來的井字架放下,跟上了老墨。

    老墨不高興,很不高興。這塊美玉是隋宮寶庫中儲藏的一號璞玉,殿下居然把它挑了出來,請了名匠雕刻送人,這要是換成刀槍甲冑,勁弓快馬,能裝備十萬大軍好麼?

    真的好氣!

    墨白焰氣鼓鼓地去了,賬房納罕不已,撓頭道:「送禮卻連名姓都不講,太也怪異了些。」

    迎賓忙喊人道:「快來幾個人,把東西抬進去,別擋在這裡。」

    包繼業正在一旁,忙也上前幫忙,四人搭住木槓子,用力向上一抬,那井字架晃了一下,居然未曾抬起。

    「耶?什麼東西這麼重,別是抬了塊石頭來戲弄李郎君的吧?」

    包繼業訝異地說著,伸手一扯,那匹紅綢隨之滑落,將其下所蓋呈現在陽光之下。

    「嘩~~」

    驚嘆聲此起彼伏,見過大手筆,沒見過偌大的手筆,這……這也太嚇人了。

    就算是皇太子大婚,若有人能送上這樣一份禮物,都是能夠震懾全場的無上大禮,何況李魚只是工部一個五品郎中。一直生活在長安,早就開了眼界的這些人,此刻卻是震驚無比。

    那是一塊玉,一塊一人多高的美玉。匠人匠人十分巧妙,利用那美玉天然的紋理和顏色,發揮性雕刻,構勒出了一副美麗的圖畫。

    黃褐色的部分雕成了鱗鱗的楊樹、桃樹,上邊微微泛白的玉石中利用那斑斑點點的翠綠,雕成了一片片葉子。

    樹下是石,石上坐著一個仙子,手持釣竿正在垂釣,身前是一汪兒的翠,油潤滑膩,在陽光下一照,真彷彿一潭碧水。

    雕碧水處是深深的翠綠,石上坐著的仙子卻是溫潤雪膩的白,這一大塊美玉,如果切割來,不知道可以雕出多少成色極好的鐲子、耳環、戒指,又或是環珮綴玉,每一件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

    就只這一件玉人垂釣圖,恐怕……不,是絕對!就連西市王良辰美景姊妹的那八大箱子金珠玉寶都絕對比不上。

    「這是誰送的,怎麼會送這麼厚的一份大禮?」眾賓客交頭接耳,又驚又羨。大賬房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馬上吩咐人進去報信。

    有人飛奔進去稟報新郎官李魚,李魚正開玩笑地邀請聶歡充當「伴郎」的角色,陪他去迎新娘子過門兒。今日成親,新娘子總不好提前就出現家裡,得有個接新娘子過門兒的過程。所以吉祥此時不在楊府。

    李魚本來只是開個玩笑,畢竟聶歡的江湖地位擺在那裡,怎麼可能為他做這種事。可聶歡偏偏就不在乎這些俗禮規矩,居然一口答應了。李魚又驚又喜,忙讓作作陪戚小憐坐著敘話,正要與聶歡走出去。

    這時那賬房處跑來的人衝過來,氣喘吁吁道:「小郎君,快!快著些,有一無名氏,送……送了好大一份禮。」

    「哈哈哈,瞧你那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聶歡指著那報信人笑道:「什麼大禮,值得如此大驚小怪。你家郎君,好歹也是五品的朝廷大員了,矜持著些,不要丟人現眼。」

    他這邊教訓著那人,一邊就和李魚出了客廳,穿過庭院,來到前廳。再一跨進天井,看到陽光之下那一尊美玉,聶歡登時就是一聲怪叫,一下了蹦了起來:「我地個姥姥,這不可能!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聶歡衝過去,繞著那尊美玉又彈又敲,辯識半晌,嘴巴慢慢長大,突然又用手趕緊向上一抬,以防下巴脫臼:「簡直了,簡直了,這擱誰家裡,都算是傳家寶了,居然拿來送人!居然還無名氏!簡直了,簡直了……」

    「利州故人?」

    李魚聽賬房一說,再向那美看去。玉中女子衣袂飄逸,彷彿姑射仙子。她手持釣竿正在釣魚,魚線直垂入那一汪碧綠,看不到釣鉤,也看不到魚,可是那仙子唇角微微翹起,雙眼炯炯有神,眉梢兒輕輕挑著,分明就是一副魚兒上鉤,即將起竿的模樣。

    利州故人麼?

    李魚的目光從那千葉斑斕處一寸寸下移,看著楊桃樹下的那位垂釣仙子,一道倩麗的人影便不期然浮現在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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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