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今宋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8 2017-2-21 22:1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16269
mk2258 發表於 2017-3-2 21:39
今宋 第十章 招攬

         


    門一關,光線暗下去,王慎終于能夠看見了。

    只見陸燦依舊做文士打扮,他手中提著王慎那把橫刀,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模樣︰“王慎。”

    “見過虞侯。”王慎拱了拱手︰“不知道虞侯深夜來此,衣冠不整,還請恕罪。”就要去穿衣裳。

    “無妨。”陸燦的目光落到王慎身上飽滿的肌肉上,眼楮不覺一亮,禁不住在心中贊道︰好一條威風凜凜的漢子,這身坯也只有劉平叔親率的陷陣之士才能與之相比。

    劉平叔就是淮西軍的統帥劉光世,現在的淮西軍軍士加上家屬總數已經達到驚人的十萬,可核心卻還是他當初從陝西帶來的那三千延軍精銳。

    這幾年來,淮西軍吸收了大量的流民和地方廂軍。說句實在話,那些士卒平日里連飯都吃不飽,一個個瘦得跟藤一樣,如何上得戰場。也只要那三千陷陣之士才有著王慎這樣的體魄和精氣神。

    見陸燦不讓自己穿衣裳,又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的胸肌,王慎心中一凜,急忙以雙手護胸。

    心中大駭,這姓陸的不會有高雅的愛好吧,如果他以死相逼,我從還是不從?該死的,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該在健身房舉鐵吃蛋白粉,不該大魚大肉可勁兒地造了。

    果然,陸燦的話讓他心中越發驚慌︰“真勇士也,如今之世,提三尺青鋒護得家小從河北來淮西,想來你的武藝定然不錯。”

    王慎聲音高了起來︰“槍棒武藝在下略知皮毛,尋常三五條漢子也近不了身。”其中未免有威脅之意,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你若用強,今日說不得要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落到身邊那一堆堆神臂弓配件上。

    機會正好,如果動手劫了這姓陸的,未必不能脫身。

    可是……岳雲病得厲害,安娘又是個弱女子,帶著他們,也如何走得了,我又不可能棄他們而去。況且,看陸燦模樣,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如果制他不住,外面的軍士一涌而入,我就要被人剁成肉醬了。

    “很好。”陸燦點點頭,目光中全是欣賞︰“三五條漢子近不了身,即便是在我軍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健銳。最難得的是,你還是個讀書人。心向故國,寧可削發為僧,也不做女真蠻夷的奴才。不過,國破家亡,你不思以有用之軀報效國家,卻思遁入空門,令人不齒。”

    他的聲音越發地嚴厲起來,听起來殺氣騰騰︰“子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看你這書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麼使處,如若殺了干淨。”

    听到這話,王慎怔住了。等等,等等,這陸燦先前不是咬死了我是李昱派來的死間,要看我腦袋嗎,怎麼一轉過頭,就跟我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難道說……

    頓時,就有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在心中閃過。

    王慎不但不懼,裝出一副羞愧模樣,道︰“虞侯教訓得是,自河北盡染胡塵,小生一路南逃只顧著保全親族性命于亂世。卻沒想過這樣逃下去,何時是個頭。有國才有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不棄,小生願投效虞侯,為國家出力。”

    說著就,深深地拜了下去,眼楮卻偷偷地看著陸燦的臉。

    陸燦沒有說話,只拿目光炯炯地看著王慎。

    不覺中,王慎背心的汗水又滲出來。他心中也是打鼓︰難道是我猜錯了,不會的,我不可能看錯。

    是的,王慎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人情練達,剛才如何听不出陸燦話中有延攬之意。

    說句實在話,王慎即便在現代社會也算是個成功人士,放在古代。身高體壯,渾身健美修長的肌肉,又讀書識字,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難。剛才陸燦一見屋,決口不提自己是李昱的奸細,反曉以民族大義,他若不想要招攬自己,用得著說這麼多廢話?

    只是,按照歷史記載,李昱主力很快就要殺到泗州和天長縣一帶。此事關系到這場大決戰的最終勝負,對一個領軍大將來說,無論真假都會第一時間派人稟告上司,請那邊發偵騎探察。可這個陸燦卻一口咬死王慎所言都是假話,這又是為何?

    對,問題就在這里。罷,為了保命,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當下,王慎一咬牙,繼續道︰“虞侯,先前在下所言李昱賊軍主力來襲都是胡言亂語,實在是易都頭要取我渾家和妻弟性命,為了保全他們,王慎不得以只得以大言欺人。在下知罪,虞侯若是要責罰,我願領罪。但王慎渾家和妻弟是無辜的,還請饒他們一命。”

    “啊!”安娘和岳雲同時叫出聲來。

    岳雲雖然對不住撩撥自己姐姐的王慎心中厭惡,可那不過是小孩子心思。現在見他為了救自己和姐姐,竟說出這番話來,這一聲叫中充滿了感激。

    “大哥,不要,不要啊!”安娘小聲地哭起來。

    突然,陸虞侯哈哈大笑起來,他一把將王慎扶起,聲音中充滿了喜悅,欣賞之意更濃。這姓王的心思倒是便給,只一剎就想通其中關節,也不枉我高看重于他︰“道思請起,人非聖賢豈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有事急從權一說嗎?你也不要說投效我陸燦的話,你我都是大宋士子,你報效的應該是我大宋朝,是官家。”

    道思是王慎給自己取的表字,古人二十二冠,就需要取字了。現在的他已經二十七歲,在壽命普遍很短的古代,已是成年人。又因為冒充讀書人,王慎就隨意給自己弄了一個。

    這話說得偉光正,他心中不以為然,但還是點頭︰“虞侯說得是。”

    “道思能文能武,做個普通士卒也是可惜了,且在營中勾當公事,等以後熟悉了軍務,再做安置。這是你的兵器。”說罷,就將那把橫刀遞到王慎手中。

    所謂勾當公事,也不是軍職,實際上就是軍中的文職人員。

    接過橫刀,王慎心中的一塊石總算落地。

    這次卻是賭對了,這陸燦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死活說李昱大軍來襲的消息是假。剛才自己若不順著他的話說,只怕此刻已經身首異處了。

    當兵,開玩笑,我可沒有這個打算。要說起王某人的理想,那就是能夠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當個富家翁,初步達到現代社會的生活水準。

    看岳雲的身體狀況,沒有十天半月恢復不了,也只能暫時呆在這里。只是,李昱大軍馬上就要殺來,根據歷史記載,濟南賊李昱有眾十萬。陸燦手頭才多少人馬,兩百出頭,開玩笑嗎?

    罷,走一步看一步。

    “轟隆!”一聲,庫房的門推開了。

    一個士卒驚慌地跑進來︰“虞侯,虞侯,不好了,出事了。”

    陸燦︰“什麼事,你慌什麼?”

    那個士兵額上全是熱汗︰“外面好鬧,到處都是人在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虞侯你快去看看呀!”

    通過敞開的庫房大門看出去,整個平原鎮都亮起來,到處都是火光。接著是喧鬧的聲音如潮水傳來,有碌碌的車聲,有大牲口的長嘶,也有亂糟糟的腳步聲和叫聲。

    “敵人來了,敵人來了。”

    “快走快走!”

    不片刻,又火點升起,炎騰騰燒起來。大風吹來,火星浮起,在空中盤旋。濃重的煙霧從那邊飄來,須臾,庫房外面就如同起了大霧,嗆得人想流淚。

    喧嘩聲中還夾雜著鎧甲葉子沙沙錚鳴和兵器相互撞擊的聲音。

    整個夜都沸騰了。

    這下,不但陸燦面容蒼白,就連王慎也抽了一口冷氣,同時低呼道︰“炸營!”
mk2258 發表於 2017-3-2 21:40
今宋 第十一章 脅迫

         


    炸營這個名詞剛一說出口,就如一道寒流從王慎心底生起。

    在戰爭時期,對于久經訓練的士卒來說,上陣殺人或者被敵人所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從進軍營的那天起,大家都有這個心理準備。見得死人多了,遇到橫飛的血肉,也不至于驚慌失措。可是,正因為在戰爭期間,士兵神經里的那根弦時刻緊繃著,精神上長期處于壓抑的狀態,漸漸地就變得不正常了。

    這個時候,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或者僅僅因為一個士兵在夢中發出一聲尖叫,就可以引爆軍營中的瘋狂氣氛。

    然後,所有的士兵都會以為軍營遇襲,盲目亂跑亂躥。再加上古代實行燈火管制,士兵們因為營養的關系基本上都患有嚴重的夜盲癥。但凡見到人影,就會提起兵器亂砍亂殺。

    一夜下來,就算你的軍隊再多,平日里軍紀再嚴,天一亮也會散個干干淨淨,只留下一地尸體和燒成廢墟的軍營。

    也因為這樣,炸營乃是古代戰爭中最可怕的事情。

    平原鎮現在有一百多軍士,還有將近百人的夫子,若是亂砍亂殺起來,自己或能自保,安娘和岳雲怎麼辦?

    ……

    作為一軍主將,遇到這種情形,必須在第一時間率手下親衛彈壓,必要的時候還得殺人立威,盡快恢復秩序。若是拖延上片刻,一旦營中騷亂蔓延開去,必將不可收拾。

    陸燦一咬牙,對那個報信的看守和王慎道︰“你們兩個跟我來。”說罷,就三步並著兩步沖了出去。

    王慎急忙穿好衣裳,對安娘和岳雲道︰“安娘,你們留在這里,把門別上,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等到庫房門關上,提著刀追上陸燦,只見外面已經亂得不能再亂。

    府庫的大門正對著橫穿平原鎮的官道,此刻,道路上已經擠滿了士兵和征召來的民夫。

    和預想中營嘯時士兵們的驚慌混亂互相踐踏不同,眼前眾人都穿戴整齊,他們都高舉著火把,列了隊伍,面上的表情顯得輕松。在隊伍中間則是一行大車,車上放著折疊好的帳篷,收拾好的炊具,還有麻布口袋,皆用繩索捆得嚴實。

    不但是士兵們,就連趕車的民夫也是一臉的輕松,有人還從懷中掏出炊餅大口咬著。

    不少低級軍官們提著鞭子維持秩序,口中叫罵︰“別擠,別擠,直娘賊,路就這麼寬,你們搶什麼道,急著去投胎呀!”

    “混帳東西,排好隊,听令行事這樣才走得快。濟南賊馬上就要來了,你們還磨蹭什麼?”

    終于有軍官忍不住將鞭子輕輕抽在一人背心上︰“別吃了,別吃了,跟上跟上。”

    被抽的那個士卒倒不樂意了︰“舅子你抽什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什長,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你又算個什麼,再鴰噪,老子休了你姐。”

    “哈哈。”眾人都大聲地笑起來。

    那什長負氣地將鞭子扔到一邊︰“直娘賊,老子手下不是姐夫哥就是叔伯兄弟,全是大爺,管不了,管不了。”

    笑聲更大。

    一個民夫坐在車轅上,提著鞭子不停地抽著前面不听話的黃牛,口中不住問候著那頭瘦成一道閃電的牯牛的直系女性親屬。

    又有人開了府庫,將里面值錢的東西朝車上裝。

    亂得不能再亂。

    王慎直看得目瞪口呆,這是營嘯,純粹就是武裝大游行嘛!

    “隨我攔住他們。”陸燦也發現情形不對,對身邊幾個侍衛喝了一聲,然後一個箭步縱到隊列之前,張開雙臂,大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欲往何處去?”

    看到他站在隊伍前面,剛才還沸反盈天的隊伍停了下來。方才那個什長走上前來,拱手道︰“稟虞侯,方才屬下接到軍令,說是李昱賊軍已至,全軍開撥去天長縣和酈瓊將軍主力匯合,據城自保。”

    “全軍開拔去天長縣,誰下的命令,又是誰說李昱來了?”

    什長一臉的疑惑︰“不是虞侯你下的命令嗎?”

    陸燦氣道︰“我什麼時候命你等連夜開拔的?一定是你假傳將令,嫌活得不耐煩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砍了!”

    當即,就有兩個士卒上前擰住那個什長的胳膊。

    什長一怔,也不反抗只呆呆地看著陸燦︰“虞侯,這道命令真不是你下的?糟糕,有人假傳將令,我這回是真被人害死了。虞侯,屬下冤枉啊!”

    “啊,虞侯你真沒下過這個命令?”眾士卒都是一臉的疑惑。

    正在這個時候,那頭有人喝道︰“隊伍怎麼不走了,磨蹭什麼,濟南賊馬上就要到了,等死嗎?”

    听到這聲音,什長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聲喊︰“易都頭,你快過來,我就要被虞侯砍腦袋了,你他娘假傳將令,算是怎麼回事?老子跟你沒完。”

    “老萬,你號什麼喪,什麼假傳將令,這命令是我下的。你是我手下的什長,我叫你快走,難道你敢抗令。”火光中易杰穿著亮閃閃的鐵甲挺胸兜肚走過來。

    見陸燦攔在車前,笑嘻嘻地走上前,恭敬地一施禮,唱了個肥諾︰“原來是虞侯,我道這隊伍怎麼停下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听得陸燦霹靂一聲怒吼︰“易都頭,原來是你要帶部隊去天長。”

    易杰點點頭︰“沒錯,是我讓大伙兒開拔的。方才去你屋稟告,卻不在。正到處尋,想不到在這里見著你。”

    陸燦大怒︰“易杰,我問你,輜重營究竟該誰說了算,誰才是這一營的官長?”

    易杰︰“自然是虞侯你。”

    “你知道就好。”陸燦鐵青著臉︰“軍中上下有序,只能有一個聲音。易杰,我問你,不經上司同意就私自帶著部隊開撥,該當何罪;深夜在營中喧嘩騷亂,又該當何罪?還有,此地存放了我軍大量糧秣輜重,你丟棄軍輜帶兵潰逃,又該當何罪?”

    說著話,他將手放在刀柄上,目光中全是殺氣。

    易杰不以為然,笑嘻嘻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虞侯,自家弟兄,用得著這麼喊打喊殺嗎?當兵吃糧,吃糧當兵,咱們進淮西軍還不就為一口吃食,大好身軀,豈能平白犧牲?李昱賊子全師而來,咱們這里才多少人,能戰之兵也不過一百三十來許,還不夠人家填牙縫的,還是走他娘爽利。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住口。”陸燦冷冷道︰“說跟你說李昱主力全師而來的,易都頭,信謠傳謠擾亂軍心,又是一樁大罪。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誰敢!”先前還一臉恭敬和吊兒郎當的易杰突然翻臉,冷笑道︰“陸燦,你他娘還行市了,也不看看咱是誰,也想拿我立威。怎麼,想做這個營指揮使想瘋了,今日想用這個借口害爺爺性命?直娘賊,你以為你是數,一個酸丁。到咱們淮西軍後,一仗未打,就做了營虞侯,還不是因為劉平叔看你是個讀書人,當你是個寶,老子可不尿你這壺。爺爺是誰,酈將軍知道吧,那可是俺的舅爺。這個營指揮使是老子的,你搶不去。到時候,俺是指揮使,你區區一個虞侯,也得乖乖听老子的話。”

    “你你你,小人,可惱……”這已經是徹底翻臉了,陸燦本就有書呆子氣,頓時怒得渾身亂顫,卻說不出話來。

    “這廝說他先前當著那麼多人的口說親眼見到李昱大軍過來了,這還有假?”易杰說著話,就用手指指著王慎,喝道︰“小子,你當著大家的面把先前的話再說一遍。”

    白天的時候,岳雲和安娘險些死在他的刀下。這個易杰就是個兵痞流氓,王慎心中對他惡感極甚。就笑笑搖頭︰“易都頭,李昱遠在宿遷,正與劉帥對峙。以劉帥的英明神武,賊寇不日必將授首伏法,我又什麼時候說過他帶著主力來平原鎮了。還不是因為易都頭想要劫持我的財物,說我是流寇。再下也是被逼無奈,才詐稱有緊急軍情稟告……”

    “殺了你這個賊子。”突然,易杰大吼一聲,抽出腰刀朝王慎頭上砍來。

    “當!”話還沒有說完,就听得耳邊一聲脆響,然後是幾點火星在眼前迸出。

    王慎定楮看去,卻見兩把刀架在一起。

    原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燦抽刀救了王慎一命。

    王慎身上的冷汗唰一聲流了下來,沒想到這個姓易的說動手就動手,竟如此凶殘。

    陸燦喝道︰“易杰,王慎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來人,把他給我綁了。”

    “誰敢!”易杰剛才和陸燦過了一招,只感覺虎口有點發麻,心中吃驚,這個姓陸的看起來酸丁一個,力氣竟然如此之大。一時間未必能夠將之拿下,況且,人家又是上司,真若鬧起來,我不佔理,雖有酈瓊為我撐腰,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他收了刀,躍到一邊,笑道︰“虞侯,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我這也不是替弟兄們著想,心憂戰事,這才亂了方寸,還請恕罪。你是官,既然你有話說,俺听著就是了。”

    說罷,就轉頭對眾人喝道︰“你們都是聾子呀,沒听到是一場誤。都給老子收拾好東西,回屋睡覺去。娘的,你們不給虞侯面子就是不給我易杰面子,看老子下來怎麼收拾你等?回去睡覺,大半夜的這麼一鬧,有意思嗎?”

    易杰兩個都頭中排名第一,營中一百三十個士卒中有一百人歸他統轄,再加上又是偌大靠山。再加上他為人凶狠,眼楮里不揉沙子,但凡有人敢得罪他的,都會被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別人畏懼他的權勢,自對他服帖。

    听到他下令,眾人都應了一聲,就要散去。

    見他服軟,陸燦也不好跟他翻臉。畢竟,淮西軍的前身乃是陝西西軍延路邊軍,軍中將士都粘親帶故,排外得很。自己是半路上才進的軍營,對軍中老人來說是外來戶。如果和易杰鬧起來,這隊伍就不好帶了。

    就收起刀子,誠摯道︰“易都頭,你我都是大宋的軍人,國事已然如此,當團結一心,為國效力,千萬不可因此起了矛盾。所謂將為軍之膽,遇事,若你我自己先亂了,還怎麼帶兵?方才你無風起浪,擾亂軍心,卻是你的錯。還有,平原鎮府庫中雖然沒有多少糧秣,可卻有不少軍械,至為要緊。若是我軍拋棄府庫退去天長,以至影響前線戰事,又如何向劉平叔,向酈將軍交代?”

    “是是是,虞侯說得是。”易杰連連點頭,又裝出一副恭敬模樣。心中卻唾了一口︰去你娘的,酸丁,老子認得你什麼。交代,交代給鬼?就算這里面的東西丟個干淨,舅老爺也不會怪罪我的。別說他老人家,就算是劉光世這兩年一路從東京逃到河間,又逃到淮西,丟的東西還少嗎?直娘賊,無論李昱來不來,這地方都不能呆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明日我得給舅老爺捎個信,請他把我調到天長去,還是躲在城里安心。

    李昱大軍究竟來不來呢?

    他禁不住轉頭看了王慎一眼,頓時惡向膽邊生。

    見他立在陸燦一旁,就笑問︰“虞侯,這姓王的不是關在庫房里嗎,怎麼出來了?”

    陸燦正在命令眾人將已經裝在車上的物資卸回庫房,回答說︰“吾觀這王道思也算是個人才,國家正值用人之際,且留在軍中勾當公事。”

    “哦,原來這樣。王公事,既然大家要在一個馬勺里舀食,以後可要多多親近親近。”易杰一把握住王慎的手,面色突然變得猙獰,用兩人才能听到的聲音道︰“姓王的,你今天得罪了我,麻煩大了。嘿嘿,咱們確實是該多走動。王慎我倒是沒有看出來呀!”

    他的手又冷又滑,被他握住,仿佛是被一條蛇纏住。

    王慎心中厭惡,又是一沉,但面上還是帶著微笑︰“易指揮沒有看出什麼來?”

    易杰喉嚨里吞了一口唾沫,冷冷笑道︰“你老小娘子用泥抹了臉,看起來有髒又臭。可下來以後,俺仔細一想,嘿嘿,那***那屁股,那小腰,簡直就是尤物。有這樣身姿的小娘皮,怎麼可能是丑鬼?就算她五官生得不周正,吹了燈不都一樣。光那胸脯和屁股,就夠俺玩上一年。咯咯,小子,你現在進了軍營就是落到爺爺手里了。識相的,等下把你娘子洗干淨送我房里來,今夜就要叫你渾家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人,咯咯……”

    他的笑聲大起來,一股濃重的口臭迎風而來。

    王慎心中一凜,有這廝在,自己就別想過安生日子,還得連累安娘姐弟,他的手不覺握在橫刀的刀柄上。

    易杰冷笑︰“怎麼,想殺人,你得有這個本事。實話同你講,爺爺殺你這樣的賊子也不知道殺過多少,信不信我只要喊一聲,你立時就會被人砍成肉醬。老子不想惹陸燦,殺你卻如同捏死一只臭蟲。”

    在他身邊,則站著幾個虎視眈眈的侍衛。
mk2258 發表於 2017-3-3 11:19
今宋 第十二章 男兒行處是

         


    小人如鬼。

    只要被他纏上,就再擺脫不了。不但我今後有了無盡的煩惱,就連安娘也要受到牽累。

    一口惡氣從心中生起,王慎將牙齒咬得咯吱響,握刀的手背全是青筋。

    “有種你拔刀,拔呀!”眼前,易杰的目光中全是嘲諷。

    不能,不能,如果我暴起反擊,不但殺不了易杰,反給了姓易的借口中了他的圈套。穿越一場,要留著有用之軀,不爭一時之長短。

    我必須馬上冷靜下來,冷靜,冷靜,冷靜。

    王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握刀的手松弛下來,後退了一步。

    “果然是個慫貨,不是個男人。”易杰呸一聲將一口唾沫吐來,吐在王慎的前襟上。

    發現這邊的不對,陸燦回頭問︰“怎麼了?”

    王慎︰“沒什麼?”胸口的唾沫順著衣裳了下去。

    “我正在和王公事親熱呢!王慎,別忘記了我剛才說的話,我今天晚上不會關門的,把人送過來。”易杰哈哈大笑,他身邊的幾個士卒也是面帶鄙夷。

    突然,王慎感覺自己脖子後面有寒毛豎起來。

    不知道怎麼的,剛才還玩鬧的人群突然一靜。只听得夏夜的風在頭頂“呼呼”掠過,其中還夾雜中隱約的喧嘩聲。那聲音“沙沙”輕響,卻又沉悶雄渾,如同漲潮時的海水。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滿心疑惑。

    王慎心中一動,猛地俯下身去,將耳朵貼在地面上,感覺到有一陣輕微的激蕩襲來,細不可聞,卻異常清晰。

    須臾,他站起身來,朝西北方向看了看,喝道︰“滅掉火把!”

    “你這廝亂說甚,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號司令?”一個站在易杰身邊的衛兵喝罵。

    王慎一腳將他踢倒,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不許說話,滅掉所有明火,不對勁!”

    這一聲大若洪鐘,直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著響。

    也不知道怎麼的,眾人都仿佛被他震懾了。一支火把掉在地上,被人一腳踏熄。

    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眼前的光線黯淡下去,但整北和西北的天卻亮起來,依稀能夠看到層層壘積的夜雲。

    在沒有電燈的古中國,自然沒有後世所謂的光污染。再無星無月的大平原的夜里,天一黑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只要有一點燈火,就能輕易地被幾十里外的人看到。

    遠處突然出現這麼大一片亮光,只可能是有人在夜里舉著松明趕路,而且來的人還不少,至少有好幾千。

    不不不,如此威勢,至少上萬。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在如今的淮西戰場,也只有濟南賊李昱才能聚集這麼多人馬。

    “李昱來了,姓王的所說之事竟然是真的。”一個聲音在所有人心中響起。

    一百三十個宋軍和近百民夫都蒼白著臉,身子瑟瑟發抖。是的,這兩百來人面對著上萬賊軍,無疑是以卵擊石。人家一個沖鋒,再場的所有人沒一個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王慎後世本是個軍史達人,有錢有閑之後除了在論壇上和人打嘴仗,平日里也可經常和同學出門野營寫生,和同好玩真人cs。在他看來,生命的意義在于可勁兒的折騰。

    自然看得出遠方來襲敵軍的情形。

    “陸虞侯,敵人至少在萬人以上。距離平原鎮五十里,以每日行軍速度二十里計算,明天下去就能與我軍接觸。”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那是因為論壇上的軍史大拿根據史料推算。在宋元時期,拋開蒙古輕騎拋棄糧草輜重迂回穿插時的急行軍。一般來說,當時的軍隊作戰的時候都回攜帶大量的器械和輜重,沿途又派出大量斥候警戒,天沒黑就要找地方安營扎寨,速度都非常慢。

    李昱賊軍沿路搶劫,裹脅了大量人口,比起這個時代的正規軍,更是龜速行軍。

    “虞侯……”喊了兩聲,卻沒有回應。

    定楮看去,只見陸燦仰頭看天,嘴唇輕輕顫動︰“怎麼這麼快,怎麼這麼快,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是的,這里距離天長縣酈瓊主力尚有百里。輜重營又沒有馬匹,就算現在派人過去報信求援,援軍也不可能在明天下午趕到。

    “走啊,快走啊!”突然間,易杰驚慌地大叫一聲︰“快快丟掉大車,咱們逃吧。賊寇來襲是求財,只要看到這里的東西,也不會窮追不舍。”

    他剛才和王慎說話的時候,滿面猙獰一臉殺氣,此刻大敵當前,卻嚇得滿頭冷汗。

    “對對對,易都頭說得是,咱們逃呀!”

    “李昱來了,李昱來了,跑了,活命要緊。”

    所有人都在大叫,皆丟掉手中鎧甲兵器,蜂擁向前。車倒了,上面的糧秣散落一地。

    照路的火把又燃起來,卻不小心點著了旁邊的一間茅屋,濃煙滾滾,火光沖天而起。牛受了驚,脫韁之後瘋狂亂跑,有人被踩在地上,大聲慘呼……

    一時間,場面亂得無法收拾。

    “虞侯,虞侯。”王慎喊了兩人,但陸燦還處于痴呆狀態。

    他搖了搖頭︰“虞侯保重,多謝你放我出來,就此告別。”是的,李昱大軍來襲可是寫進史書里的,就算他們今天晚上不來,王慎也會想辦法盡快脫離部隊,帶著岳雲姐弟二人一路南逃過長江。

    “住口!”听到這話,陸燦如夢方醒,一把拉住王慎,又擋住隊伍。鏗鏘一聲抽出腰刀,怒氣沖沖喝道︰“所有人听著,都給我站住。大敵當前,爾等不思殺敵報國,卻要做逃兵。我饒得過你們,軍法繞不過。要想走,須問我手中大刀!”

    看到閃亮的刀子,眾人停了下來。

    “虞侯,我的陸虞侯呀,你這是在做什麼?”易杰走上前來,慘白的臉在火光中閃爍不定,巨大的恐懼添滿了整個內心︰“那可是上萬賊寇啊,說不定李昱也來了。咱們才多少人,一踫著他們,頃刻就會化為齏粉,還是快走吧!”

    “住口,有我在,你們休想走,所有人听我命令,回營去,;披甲,守好這條官道,保衛府庫。否則。”

    “否則如何?”易杰反問。“否則,你又要殺人嗎?”

    “自然。”陸燦點了點頭,一臉肅殺之氣。

    他又急又氣,罵道︰“你這鳥人,自進軍營之後我就知道你是個野心小人,想要當官。你要當官,自己走門子就是了。怎麼,想要咱們弟兄給你賣命,用俺們的人血染紅告身上的大印?去你娘的,弟兄們,所有人听著,拔刀,我管他是誰,敢讓我們弟兄送死的,俺們就亂刀宰了他。上頭若追查下來,自有我,有我舅爺酈將軍擔著!”

    “是!”

    “鏗鏘”一陣響,上百把明晃晃的刀子抽了出來,所有人都不懷好意地盯著陸虞侯。

    王慎一看不妙,悄悄地挪到一邊。

    陸燦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是的,這一營士卒只有一百三十人,分為兩都。其中易杰所領的一都有一百人,力量最大。若他做起亂來,誰制得住?

    他一臉的慘白︰“易都頭,你這是要嘩變,要殺我嗎?”

    易杰嘿嘿冷笑︰“陸燦,非是我要殺你,是弟兄們想要一條活路,你若讓開,咱們還是好兄弟。”

    陸燦心中一酸,突然掉下眼淚來︰“易都頭,易兄弟,此地可是我淮西軍的府庫,里面都是鎧甲、兵器,可是前線弟兄們的命啊!難道你忍心看著將士們身無鎧甲,手無兵器和敵人廝殺?還有,這里可是我軍糧道樞紐,這些天你也是看到了,淮北大軍的吃穿用度都要從這里轉運。若是被賊軍截斷糧路,這一仗還怎麼打,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戰死沙場。當初,劉平叔劉帥將平原鎮府庫交給我的時候,還特意叮囑過,讓我以性命守住此地。易都頭,我求求你,求求你留下,咱們把平原鎮守住,好歹守上一日一夜,只要等到酈瓊將軍的主力來就好。”

    說罷,一揖到地。

    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住落下。

    見他前倨後恭,易杰一愣,然後唾了一口︰“誰管你。走,別理這只知道哭的小娘子。”然後一把將陸燦推開,大步朝前走去。

    陸燦一個趔趄,只感覺心會意懶。他悲愴地大叫一聲︰“劉平叔,陸燦愧對你的期許,無顏再與你相見了!”就將手中的刀一橫,就要朝脖子上抹去。

    “當!”突然,他感覺手上一震,竟被人一箭射掉手中腰刀。

    听到這一聲脆響,所有人都回頭看去,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王慎手中已經擎著一把步弓,拉成滿月。

    “你……”

    “虞侯,方才你救了我一命,現在我還給你了!”好個王慎話還沒有說完,手一松,有黑光射出,直沒入易杰剛轉過來的額頭上。

    “嚓”一聲輕響,是箭頭射穿頭蓋骨的聲音。

    八十磅復合弓,十米距離,摧敵首腦,如穿腐土。

    易杰的身體猛地一顫,定住了。

    須臾,有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他的眼神變成了白色,身體緩緩地軟倒下去,自然死得不能再死。

    “啊!”所有人都發出驚慌的大叫。

    “這賊子害了易都頭,殺了他,殺了他!”易杰的幾個親衛同時用手起抽腰上的手刀。

    王慎心中已經被殺意充滿,當下也不客氣,一聲怒吼︰“虞侯有令,臨陣脫逃,無論兵士勞役,殺無赦!”

    說話聲,已有三箭射出。

    頓時,就有三人捂住喉嚨、心口倒了下去。

    竟是神妙到極處的連珠箭,空中全是飛濺的紅色的液體和血腥味,還有就是……王慎那一雙綠油油如同猛獸的燃燒的眸子。

    和上次射殺那四個賊兵時自己因為干渴迷迷糊糊如墜夢中不同,這一次他是含怒而發,異常清醒。

    這里是什麼地方,大宋,大宋,大宋。

    這里是什麼地方,弱肉強食的古中國。

    這里是什麼地方,你不殺人就要為人所殺的無間地獄。

    男兒行事,當快意恩仇。你若以眼對我,我必以牙還之。

    王慎禁不住發出一聲沖天長嘯,站在火光中,宛若一具金光閃閃的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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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十三章 大勢

         


    遠方的火把已經連成一片。

    或許在沒有經歷過戰爭的現代人看來,一萬敵人或許不算多。在史料上,兩軍對壘動輒就是十萬大軍捉對廝殺。士兵對他們來說,也就是個數字罷了。

    真到了古戰場,看到一萬人馬,那才是真正的人山人海。

    也對,當年王慎念高中的時候,整個學校才兩千出頭。每次升旗議事,就密密麻麻佔滿了整個操場。如果換成一萬人,那又是什麼概念。

    來襲的李昱部距離平原鎮淮西軍府庫大約二十多公里,雖然夜里行軍速度很慢,但火把一打起來,整個地平線都被那火光染紅了。

    這是火焰的浪潮,最遲明日下午,浪頭卷來,只怕駐守平原鎮這一百來號人馬瞬間就會被掃蕩一空。包括那幾十百把號民夫,還有岳雲和安娘也會死在這修羅場上。

    提著步弓站在倉庫的頂上,望著遠方,王慎心中一片苦澀。

    已經是黎明時分了,宋朝的夏末夜里已經很涼了,有一滴露水順著弓弦流下來,無聲地消失在黑暗中。

    “王大哥。”有聲音從後面傳來。

    王慎霍一聲轉頭,看到安娘順著梯子爬上來,手中還提著一個包袱。

    “安娘你來做什麼,這里冷,你還是回屋去吧,應祥那邊可離不得人。”

    “應祥剛才喝了點粥,已經睡著了。你給的藥已經吃完,看樣子好了,已經一天不跑肚子了。陸虞侯叫軍中的郎中給他開了湯藥,有送了些吃食和衣服過來。我看大哥你穿得單薄,就……就給你隨意挑了一件衫子,也不知道是否喝大哥心意。”說完話,安娘就打開包裹,從里面掏出一件麻布衫子。

    “謝謝安小娘子。”王慎身上的t恤已經穿了兩日,上面又是泥又是血,髒得厲害。正覺得有些涼,忙接過去套在身上,用一根腰帶扎了。然後又從安娘手中的包袱里拿過一頂襆頭戴在頭上。

    “我來,我來。”安娘忙挨了過去,將折上巾後面兩腳反結在王慎腦後。

    還別說,王慎這一打扮,瞬間就變成了古人模樣。

    只見他手執大弓,背上斜背一壺撒袋,腰挎橫刀,在火光中當真是亭亭如嶺上松,眉宇中有一股俊朗的英氣。

    安娘手一顫,停住了。恍惚中,就好象看到父親正站在自己身前。是的,王大哥……王大哥長得和爹爹好像……思想至此,一張臉頓時紅得燙人。

    王慎︰“安小娘子,怎麼了?”他心中好笑,岳爺爺何等英雄人物,怎麼安娘卻如此面薄害羞。

    “沒……沒什麼……”安娘心中突然慌亂起來,手機械地去替王慎整理有點歪斜的帽子,老半天也弄不好。

    “安小娘子,你走吧。”

    “什麼?”安娘一愣,手停住了。

    王慎轉過身來,道︰“眼前的情形想必你也知道,賊軍來得好快,總數起碼上萬。如果我沒猜錯,對于平原鎮,李昱是志在必得。這一萬人只是他的前鋒,鬼知道後面還跟著多少人馬,我們是絕對守不住的。最遲明天下午,這里就要陷落,你快帶著應祥離開這里,朝南走,只要進了天長縣就安全了。”

    “真守不住?”安娘的聲音顫抖起來。

    “是。”王慎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段故事可是寫進歷史書里面的,還能有假?

    ……

    建炎三年八月的大宋朝風雲變幻。

    靖康國恥,二帝被女真人俘虜北歸之後,康王趙構在南京應天府繼帝位,因為畏懼金人再來,索性移駕過了長江,逃到建康,至于東京黃河防務則交由宗澤的東京留守司負責。

    宗澤確實是個人物,在開封期間,招募各地義軍,收容潰散在河南的西軍將士,在黃河兩岸打了幾場勝仗,穩住了局勢。

    當時的宋朝國力尚在,兵馬也壯。建炎年間,作為南宋軍的主力,大致上可說有三支︰第一支是御營軍,第二支是宗澤創建的東京留守司軍,第三支是陝西軍。就算不能收復河北、山西失地,守土也不在話下。

    不過,宗澤在去年七月病故之後,東京留守一職交到杜充手上。

    此人剛愎自由,生性殘暴,也不能服眾,引得東京留守司將士離心離德,很快那邊的軍馬就起了內訌。河北大豪張用、王善、孔彥舟等起兵打敗杜充,攻佔開封。吃了這個敗仗,杜充不敢留在開封,一路逃去建康。經此一戰,東京留守司的人馬分成大大小小十幾股,割據稱雄或者變成流寇,成為南宋開國初年的心腹大患。而這一支軍隊也就此煙消雲散了。

    陝西軍,主力在當年由老種、小種、童貫、劉延慶等人的率領下出陝西,征方臘、北伐遼國,又在靖康國恥中盡數丟在兩河戰場上,只余一部在留在陝西。

    至于御營禁軍,自趙構在相州開大元帥府的時候就跟了這個未來的南宋皇帝,總數有萬人,分為前、中、後、左、右五軍,後來有收攏了各地義軍和潰散的西軍之後,人馬達到十萬之巨。

    可惜趙構懦弱怯戰,一路從大名府逃到開封,再逃到應天府,然後是江都和建康。御營軍自成立之後就在跑路,沒有正經打過幾場仗。

    也正因為如此,御營禁軍的軍力頗壯,其中也是人才濟濟。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中興四將中的張俊、韓世忠,還有王彥、楊沂中。

    為了牢牢抓住兵權,趙構將北宋的樞密院和三衙閑置一邊,另設御營司,由宰相和執政分別任御營使和御營副使,掌管御營軍之後,考慮到劉光世畢竟是將門之後,算是當時少有的有作戰經驗的大將軍,再加上他又是最早投入大元帥府的老人,命他提舉一行事務,獨立統軍,駐扎在楚州至揚州一線,討伐山東賊寇李昱。

    說起來,劉光世能夠加入御營成為趙構的嫡系純屬偶然。靖康國變的時候,他正率領三千延軍主力來開封勤王。人剛到,戰爭已經結束,二帝已經被女真人俘虜去了北方。沒辦法,只得帶兵投到大元帥府,畢竟是西軍精銳,他這支兵馬算是當初康王手下最能打的部隊之一。

    去年年底的時候,濟南寇李昱、池陽寇張遇南下江淮劫掠,接到朝廷命令,劉光世出兵征討,兩軍陣而後戰。張遇見劉光世淮西軍戰陣稀松混亂,提精銳直撲劉光世中軍帥旗。

    結果,堂堂劉光世竟然被土匪部隊打得稀里嘩啦一潰千里。若不是他手下第一猛將王德王夜叉再次出手拼死相救,劉光世就要被土匪抓住了。

    張遇、李昱搶劫淮北之後,滿意地退回了山東。

    正當劉光世正要積蓄力量再次進剿賊軍的時候,恰好踫到由苗傅和劉正彥發動兵變,誅殺趙構寵幸的權臣及宦官以清君側,並逼迫趙構將皇位禪讓給三歲的皇太子趙????龤袛眲珛給冪w5拿睿 豕饈纜示 衿蕉ㄅ崖搖br />
    到地頭,還沒等劉光世出陣,韓世忠已經平定了叛亂。

    不管怎麼說,劉光世乃是聯名傳檄天下勤王討苗劉的發起人之一,這可是擎天保駕之功。戰後,被封非奉國軍節度使,開牙建節。

    那頭,劉光世領主力平劉苗之亂,這邊,山東李昱又打來了。

    此刻,兩淮局勢又是一變。就在今年年初,池陽寇張遇接受兩浙置制使王淵招安,投降了宋朝。余部潰散而去,大多投入李昱麾下。

    說起這個王淵也是命苦,他是最早擁戴趙構為帝的大臣,很受重用。後來因為劉光世誣告,失去的天子信任,被免去官職。苗、劉兵變的時候被苗傅所殺。

    趙構復闢之後,念到他往日的情分,這才給他平了反。

    王淵被罷免,張遇部也被朝廷諸多猜忌,一年之年散了個精光,大部又投到李昱麾下,重新干起了沒本錢的買賣。

    李昱招納了張遇部眾之後,再加上裹脅了大量百姓和流民,總數已經達到十萬之巨。這麼多人,吃飯是個大問題。

    于是,李昱部盡數南下,一時間,兩淮烽煙四起,已經變成一片大戰場。

    如今,淮西軍主力駐扎在楚州,也就是後世的淮安。以楚州為大本營,轄制著從楚州到天長一線,戰線拖得極長。

    而李昱部佔了宿遷,大部日夜兼程,南下欲攻楚州。只要拿下楚州,就可控制從泗水到淮河、長江這一片廣大的地域,切斷南宋王朝的水運經濟大動脈。

    這個時候的江南還不像明清時候那樣,天下財富盡出其中。

    在沒有得到完全開發之前,兩淮才是賦稅重地,才是新生南宋小朝廷的根本。

    兩淮若失,根本動搖。

    若是讓流寇佔了淮河到長江這一片區域,說難听點,趙構只怕連大臣們的俸祿都發不出來。

    可以說,李昱已經成為這一階段趙構班底最凶惡的敵人。

    在李昱拒絕招安之後,趙構已經沒有退路,勒令劉光世必須在秋收前剪除此獠。

    戰幕即將開啟。

    和楚州那邊劍拔弩張烽煙四起不同,天長這邊因為被洪澤湖這片巨大的水域隔著,倒也平安。再加上這里河流水網縱橫,不利于大軍運動,也成為淮西軍的大後方。

    因此,劉光世就將酈瓊的後軍放在天長,把守南方河道將糧秣軍資通過水運源源不絕地運送去楚州。

    但是,大約是因為打不下楚州,李昱趁淮西大旱災的機會,突然帶主力繞過洪澤湖,突襲天長,欲抄襲劉光世的大後方,讓淮西軍處于極大的被動之中。

    李昱大軍突襲淮西軍後方,在史料上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筆,最後的戰果如何,王慎也不知道。

    但他有一點很清楚,平原鎮位于淮西軍大後方的最前沿,又是糧秣轉運樞紐,乃是李昱勢在必奪的要點,而府庫中這區區一兩百號人是根本抵擋不住的。

    ……

    安娘突然一把抓住王慎的手,低聲道︰“王大哥,既然如此,就一起走吧。”

    王慎苦笑著甩開她的手,搖了搖頭︰“走不了。”

    “為何?”安娘驚問。

    王慎心中更是苦澀,他幾乎要忍不住抽自己一記耳光︰我這究竟是犯了什麼糊涂啊,好走不走,卻要留在這里送死。先前眾士卒和民夫看到遠方李昱大軍火把嘩變的時候,我就應該趁亂帶了安娘和岳雲,搶了一輛牛車走他娘的。反正一切都亂套了,也沒有人管。

    可是,我卻不管不顧地借陸燦的軍令殺了易杰,還說什麼“虞侯有令,臨陣脫逃,無論兵士勞役,殺無赦!”

    這下好了,隊伍的秩序已然整頓,我已是輜重營勾當公事,眾目睽睽下怎麼走得了?

    別說是古代,就算是現代社會,臨陣當逃兵也是會槍斃的。

    王慎啊王慎,你遇事怎麼那麼不冷靜?

    可是,不殺易杰那頭畜生,我這念頭卻通達不了。

    王慎︰“我現在已經投入軍中,王慎雖然位卑職低,這腔子里卻有一口殺敵報國的熱血。孟子雲︰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吾深知,明日一戰必死,但這卻不是我等退縮的理由。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如泰山。為國家,為民族而死,重如泰山。安娘,我听你說你父親當年毅然投軍,殺敵報國。試問,如果換成你父親在此,大敵當前,他會走嗎?”

    他心中雖然懊喪,卻也不可能當著小姑娘說起,丟不起這人。

    只能強提起精神,違心說些高大上的話。

    听到王慎這話,安娘眼楮里沁出淚花,喃喃道︰“是的,爹爹如果在這里,自然是不肯走的。”

    朦朧的淚光中,王慎的身影和父親的音容笑貌重合在一起。

    她深深一福︰“明白了,王大哥,就讓我姐弟陪你這最後一程吧!我們也留下,安娘雖然是個女流,卻也知道這些道理,也能出些微薄之力。”

    “啊!”王慎大驚,頓時急了眼。這安娘是傻了嗎,好好活著不好,非要陪我送死。

    正要罵娘,一個聲音傳來︰“好,真義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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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十四章 指揮權

         


    說話的正是陸燦。

    “見過虞侯。”顧不得和安娘多說,王慎忙上前施禮。

    陸燦一把扶起他︰“道思,你我之間何用多禮,就喚我做子餘吧,快快起來。方才若不是你,這支部隊已經散得干淨,我又有何面目去見劉平叔?”說到這里,他一臉的感激。

    這個陸虞侯平日里一張清水臉,說話都不帶表情,顯得很是威嚴。可剛才的表現實在是讓王慎大跌眼鏡,阻易杰無果之後,竟痛哭流涕,如此一來,威信何存?想來這軍中將士也沒有人再怕他了。

    這人怕是沒有帶兵經驗吧?

    王慎心中好奇,問︰“子餘帶這支部隊多久了,有一句話想必你也知道,義不行賈,慈不掌兵,遇事當用雷霆手段,才顯菩薩心腸。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陸燦如何听不出王慎在說什麼,面上帶著一絲慚愧,嘆息道︰“我本是海州生,年前劉平叔知我名字,修書一封請我為國家效力,忝為後軍輜重營虞侯。到現在已逾大半年,尚未經歷過戰陣。方才軍隊嘩變,我這心中也是慌亂。也知道,一旦軍中亂起,必須盡快彈壓。可是,可是……可是這淮西軍軍中士卒彼此都是親族,都有各自出身,我不過是一個外來戶,卻被他們當成外人。真若行軍法,日後若是被酈瓊將軍知道,面子上須掛不住。”

    淮西軍的前身是北宋西軍延軍一部,西軍在陝多年,軍權皆由各大將門把持,外人根本打不進去。當初,權勢強如童貫者,到陝西之後,安撫司的命令也出不了中軍行轅。被逼無奈,童貫只能大力扶持劉光世父親劉延慶,使盡分化瓦解手段,這才有了一支可用之兵。

    陸燦一個書生,小小的虞侯,和西軍又沒有淵源,難怪易杰拿他的話當放屁。

    王慎想到這里,不禁搖了搖頭。據他所知,淮西軍中裙帶關系厲害。如此,軍紀也異常渙散。在中興四將中,劉光世部人馬最多,地盤最大,可戰斗力卻最弱。這同劉光世的懦弱無能有關,但最大的原因是羈絆實在太多。

    相反,岳飛的岳家軍因為沒有將門淵源,破而後立,最為精銳能戰。

    原來陸燦當時是顧慮著酈瓊,想得太多,還做得成什麼事情。

    不願和他再說這些,王慎問︰“子餘兄,明日就是一場血戰,也不知道你準備得如何了?”

    陸燦面帶擔憂︰“還能如何,不外是發讓士卒修葺府庫,設置拒馬。”

    王慎低頭看去,卻見下面的的士卒正亂糟糟地整修著庫房,又有人在修葺府庫,將一排木柵欄拉出來擋在從府庫門口通過的官道上。

    有兩頭拉車的黃牛已經被人宰殺,一口鍋架在篝火上,正埋鍋造飯。更多的人跑過來跑過去,口中不住叫嚷著,和沒頭蒼蠅似的。

    部隊的秩序不是太好,王慎禁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陸燦面帶慚色,低聲道︰“道思,我從來沒帶過兵,大敵當前,雖然有以身殉國的覺悟,可心中卻慌亂得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子餘兄,任何都不是一出娘胎就會打仗的,經歷過兩陣之後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以我看來,部隊的士氣不是太好啊,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大家把精神提起來。還有,這秩序實在亂了些,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只有忙起來,才不會胡思亂想。”

    陸燦聞言眼楮一亮︰“道思以前可是帶過兵……對對對,你弓馬如此嫻熟肯定是打過仗的虎賁之士。我心中實在太亂,還請道思教我。要不,你來指揮部隊作戰吧?”

    王慎心中暗想︰“我打過什麼鳥仗,我來指揮,那不是害人嗎?不……就算我不懂得打仗,可也比這迷糊相公好那麼一點點,至少也不會死得那麼快。”

    還有,在現代社會,我和網友們在論壇里打嘴仗,紙上談兵,大言鑿鑿說自己穿越之後獨領一軍,又該如何如何。現在有一支近兩百人的部隊交到手里,怎麼就慫了?

    陸燦這廝是靠不住了,與其被動等死,還不如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想到這里,心中竟然有些意動。

    腦子里頓時如走馬燈似地轉動起來,一剎那,有千百個念頭在里面閃過。

    在史書上,關于李昱繞道天長突襲淮西軍後方也不過是寥寥一筆,最後這仗打成什麼樣子,書上也沒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天長縣是守住了,淮西軍也沒有崩潰。也就是說,劉光世是贏了這一仗的。

    那麼,他是怎麼贏的呢?

    要知道,當初劉長腿和李昱在淮北對陣的時候可是被人家打得一敗涂地,若不是靠著王夜叉手下的西軍精銳,靠著堅甲硬弩,老劉堂堂正規軍統帥只怕已經做了草寇的俘虜了。

    難道說這一仗最後是王德回師揚州,打勝了的?

    對,肯定是的。

    實際上,在北宋末年,西軍殘部的兵甲器械都異常精良。相反,各地流寇和義軍的裝備都非常之差。當初,王善、李成、張用、孔彥舟等河北大豪領軍退過黃河,投入宗澤東京留守司的時候,部隊衣衫襤褸,手中都是鋤頭、木棍。見他們的日子過得實在困苦,宗澤開鐵爐鑄造兵器武裝河北義軍,其中他所監制的鐵 尚有實物留存于世,收藏在福建省博物館中。

    王善、李成等人本是富可敵國的土豪,手下軍隊都寒酸成這樣。李昱不過是濟南的一個農民出身,他的部隊想來裝備也是差得很。再加上這中農民軍都有個特別,不懂兵法,每戰都是一涌而上。打得順利的時候堪摧枯拉朽,一遇到挫折,就會一潰千里。

    王夜叉是南宋和岳飛、韓世忠、吳介兄弟齊名的猛人,仗兵甲之利,收拾李昱這樣的流寇自然是輕松愉快。

    鎧甲、弓弩。

    是的,大宋西軍在失去北方馬場的沒有騎兵的情況下,靠著鎧甲和弓弩,硬是以步兵硬扛北方游民民族百年。若不是二帝畏敵怯戰瞎指揮,靖康之戰只怕是另外一種模樣。

    鎧甲,弓弩,這一戰看來還真得依靠這兩樣了。

    平原鎮府庫本就是淮西軍的軍供戰,里面有的是弓弩和鎧甲。如此,這一仗倒是好打了,至少挺上一天一夜,挺到酈瓊駐扎在天長的主力來援沒問題。

    一念至此,關系生死,王慎也不在推辭,點頭道︰“子餘兄,王慎雖然不是行伍出身。可早年在河北弓箭社和鄉軍時,也和契丹人打多。多的人不敢說,一兩百人還帶得動。承蒙虞侯看重,願與子餘兄同生共死。”

    陸燦大喜,一把抓住王慎的手,哽咽道︰“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道思,一切拜托了。接下來,我們該做些什麼?”

    “還是那句話,告訴大家此戰的目的,給他們找點事做。”王慎︰“子餘,我想問問,庫房里可有鎧甲弓弩?”

    “有有有。”

    “可有金銀、銅錢?”

    “沒有,但……麻布尚有千匹,道思可是要勞軍?”

    王慎︰“都取出來,鼓舞士氣,整頓兵馬。”他抬頭看了看遠方。

    西北望,火光沖天,宛若一抹瑰麗紅霞。

    “一日一夜,我們只需要守上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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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十五章 士氣

         


    “一日一夜,我們只需要守上一日一夜。”隊伍集合起來了,王慎和陸燦各自站在一張椅子上。他手按橫刀刀柄,大聲喝道︰“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我叫王慎,承蒙陸虞侯看得起,現任後軍輜重營副指揮使,負責此次作戰。”

    他冷冷一笑︰“此戰我與陸虞侯當身先士卒,與各位袍澤弟兄同生死共患難。可是,丑話說到前頭,一打起來,誰敢後退一步,這幾人就是你們的榜樣。陸虞侯寬厚長者,可我王某人卻是敢殺人的。”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案桌上四顆血肉模糊的頭顱,不用問,自然是易杰和他手下的親兵。

    方才王慎自稱是新任輜重營副指使,士卒們都覺奇怪。這漢子不是易杰擒來的流民嗎,怎麼一轉眼就變成官長了?心中本不以為然,但一看到桌上的人頭,背心都生出一股寒氣。

    此人方才的箭術大家都是見過的,當真是神乎其技,且辣手無情。想那易杰可是酈瓊的外甥,平日里橫行霸王,人人畏之如虎。王慎說殺就殺了,連帶著他手下的親兵也一並了帳。我等若是觸了他的霉頭,下場不會比易杰好多少。

    王慎︰“听明白了沒有?”

    這一聲舌迸春雷,眾人身子一顫,亂七八糟喊︰“明白。”

    王慎將手放在耳朵上︰“你們說什麼,我沒听清楚,沒吃飯嗎。大聲點,听明白了沒有?”

    “明白!”這回,聲音大了許多,也整齊了許多。

    王慎指著旁邊堆積如上的麻布,喝道︰“這些東西就是你們的犒賞,此戰結束,我和陸虞侯做住了都給你們,听憑爾等自取之。”

    物資匱乏的戰亂年代里,糧食和布匹是比金銀銅錢更硬的硬通貨。在很多地方,你就算有錢也買不到這些東西。在南宋小王朝建立的初年,因為物價騰貴,朝廷都以食物給官員發放俸祿。因為財政崩潰,無法足額發放,甚至出現過給半匹布、一只鞋的咄咄怪事。

    如今這世道,一匹麻布足以換一個大姑娘。

    看守倉庫的士卒們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過軍餉了,淮西軍士兵大多是拖家帶口,領不到錢自己尚不至于餓飯,可家里人怎麼辦。

    看到這麼多布匹,大家眼楮都紅了。

    可是,這一戰強弱對比實在懸殊。犒賞雖然豐厚,可也的有命拿。想到這里,所有人都遲疑了。若不是王慎用強力彈壓部隊,大家心中畏懼,部隊早就潰散一空。

    王慎見下面冷了場,眉頭不為人知地皺了一下︰“怎麼,沒膽子領我的犒賞,想眼睜睜看著家里的妻兒餓死?你們摸摸自己胯下的卵蛋,還是個男人嗎?”

    “操,我已經一個月沒見著工錢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民夫模樣的人大著膽子走上前,問︰“官長,是不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王慎嘿嘿一笑︰“當然,某自然不會食言而肥,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但是,只能用手,不許用車或者背 。”

    那人大喜︰“自然,多謝官長,多謝官長,沒啥說得,俺這條命就交給你了。”說罷,就沖上前去。他手臂本長,雙手一抱,竟抱了六匹麻布。

    有了人起頭,立即就有人喊道︰“我也把這條命交給官長了,直娘賊,快些動手,再遲連湯都撈不著了。”

    听到這一聲喊,眾人如猛方醒,紛紛上前︰“我等願出力死戰、眼見著冷天就要來了,家中兒女好歹有冬衣御寒。”

    “對對對,怕個鳥。”

    一時間,群情洶涌。陸燦大喜︰“大家不要亂,排好隊,排好隊。有一千匹布呢,一人至少能得五匹。谷都頭,你怎麼不來,可是嫌棄王指揮使和我的犒賞不厚,入不了你眼?”

    听到他問,王慎順著聲音看過去,卻見人群中有幾個軍漢沒有動。為首那是一個身著鎧甲的矮壯漢子,正抱著膀子目光炯炯看來,眉宇中帶著一絲傲氣。此人生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倒是威武。只可惜一條刀疤從左額斜劃到右下頜,讓他看起來分外猛惡。

    想來這人就是輜重營另外一個都頭,姓谷名烈。他手下的一都人馬在歷次戰斗中減員得厲害,如今只剩三十出頭。

    谷烈走上前來,也不理睬王慎,只向陸燦抱拳,漫不經心道︰“哪能呢,陸虞侯你是知道我的,但凡有點錢都吃了喝了,俺身上窮得只剩虱子。有這麼多布,也能和兄弟們快活幾日。可是,有命拿錢,還得有命消受。這一戰,咱們死定了,還要這些阿堵物做甚?”

    “對啊,要這些玩意兒做什麼,礙手礙腳的。”谷烈手下的幾個士卒也紛紛叫起來。

    那些正欲上前領賞的士卒和民夫們也遲疑了。

    一時間,這個戰前動員會冷了場。

    陸燦大怒,正要發作。

    王慎一把抓住他的手,示意冷靜。

    然後朝谷烈點點頭,咧嘴笑道︰“谷都頭,各位袍澤弟兄,我知道你們都在擔憂。沒錯,敵軍至少在萬人以上,可我們呢,兩百出頭。說起來,好象就是個送死的活兒。我也沒幻想過自己是天神附體,幻想過你們以一抵百。以咱們這點人馬,說不好打上一天就全死球光了。你們要死,我王某人也會死。你們怕,我王某人也怕。”

    听到他直陳此事,旁邊的陸燦大驚,忍不住低呼︰“道思。”

    所有的士卒都面面相覷,著聲不得。

    “但是……但是……”王慎提高聲氣︰“但是,諸君不用擔心,李昱賊子雖然勢大,可我就是從那邊過來,濟南賊的情形也知道,不過是一群叫花子兵罷了,贏他一場,也不是什麼難事。虞侯已經派人去天長求援,援軍預計明日晚間會到。賊軍大約明天下午到,也就是說,我們只要能勝上一陣就可以了。等到我軍主力一到,咱們就撤去天長,有熱水有干淨被窩。一天,我們只需守上一天。”

    “我向你們保證,會全須全尾地把弟兄們帶回去,”

    谷烈還是那副懶洋洋不正經的樣子,但這次卻將目光落到王慎面上︰“王兄弟,你說只要贏上一場援軍就會來,可是,這一場怎麼贏,倒是拿個章程出來,也好讓弟兄們安心。各位弟兄,你們說是不是?”

    “對對對,谷都頭所言極是。”他手下那群士卒同時鬧起來。

    王慎︰“這一仗怎麼打,我自有主張。來人,把那件東西給我拿出來。”

    “好的。”安娘的聲音從庫房里傳出來。

    王慎低聲用兩人才能听見的聲音問身邊的陸燦︰“子餘兄,谷烈是什麼來歷?”隱約中,他感覺這個谷都頭好象和其他淮西軍不太一樣。

    陸燦︰“靖康二年從山西逃來的秦鳳軍,以前也是個步軍都頭。因為脾氣實在太壞,又不通人情事故,觸怒了上司,被發排到輜重營。”

    王慎淡淡一笑︰“原來是小種的兵,那就難怪了,有點意思。”

    小種的秦鳳軍可是西軍中一等一的精銳,平日里一個個眼高于頂,自己不過是一個新人,要想讓他敬服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有士卒從庫房里走出來,將一件東西放在案上。

    王慎指了指那物,笑問︰“谷都頭,此物你可認識?如果我給每人裝備一件這種兵器,可能贏李昱賊子一陣?”

    谷都頭定楮看去,頓時抽了一口冷氣。

    失驚︰“這這這……這不是神臂弓嗎,庫房里的有不少拆散的弩機,是你裝出來的,你怎麼懂得這玩意兒?”
mk2258 發表於 2017-3-11 08:42
今宋 第十六章 臨陣磨槍

         


    沒錯,此物正是王慎先前被關押在庫房里閑著沒事裝配的神臂弓。

    王慎︰“谷都頭,你可曾使過此物,會裝嗎?”

    谷烈神情很是古怪,只直勾勾地看著那把神臂弓,喃喃道︰“我是步軍,和人廝殺靠的是長矛、大斧,這弩兵的兵器,我不會使。”

    神臂弓威力巨大,乃是北宋軍國重器,每具弩上都有編號,刻著制作工匠的名字,由專門的弩兵掌管,裝配之法也是軍中機密。部隊在吃敗仗的時候照例會拆成零件,付之一火炬。也因此,兩宋之後,神臂弓沒有實物流傳于世,甚至連圖紙也沒有一張。

    王慎︰“谷都頭你是沙場老人,我且問你,如果一人一把這種兵器,能不能贏下一陣?”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同時轉頭看過去。輜重營的士卒平日里主要負責糧秣器械轉運,很多人都沒上過戰場,更別說打硬仗、血仗了。要說作戰經驗,這個谷烈當年順小種和童貫打過黨項,打過方臘,打過契丹,又在山西和女真干過,卻沒有人比得上他。

    谷烈沒有說話,只手微微顫抖。

    王慎大聲道︰“谷烈,你說,李昱賊軍比起女真如何?你還記得起殺熊嶺嗎?”

    “如何不記得?”谷烈雙目中突然有淚水沁出︰“俺們小種經略相公,俺的兩個兄弟,四個佷子,還有俺那寶貝孩兒都站死在那片鬼山頭。”

    王慎︰“我問你,當時小種相公手下還剩多少人馬?”

    “一百。”

    王慎朗朗道︰“當時,小種相公手下只有幾百人馬,面對的是女真精騎。就靠著人手一把神臂弓硬是在殺熊嶺守了三天三夜。我們這里有兩百多人,濟南賊難道還能強過女真?我們人手一把神臂弓,難道一天都守不了。你也是西軍的好漢,你怕了嗎,也不怕秦鳳軍的袍澤弟兄笑話?你可是小種相公帶出來的兵,若他泉下有知,見到你此刻的慫樣,估計會被氣得活過來。”

    “我怕了,我怕什麼?”谷烈想起那慘烈的一戰,胸中頓時有一股熱血涌起,怒道︰“戰就戰,怕個鳥。如果人手一把神臂弓,老子守一天也算不得什麼。可是……小子,你辱我谷烈極甚,若今天你變不出兩百把神臂弓來,別怪某翻臉不認人!”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王慎雙手一拍,從案上那起那把神臂弓,只瞬間就拆成幾大塊零件。

    接著,又麻利地重新組合在一起,腳在前端的圓環上一踏,上了弦,對著谷烈扣動懸刀。

    “咻”勁極的風聲響起。

    谷烈身為西軍老人,如何不知道神臂弓的厲害,听到風聲,驚得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將頭一縮。

    等到眾人的低笑聲傳來,他才又羞又惱地抬起頭來。

    正要發作,王慎又道︰“谷烈,你可看清楚我剛才是如何拆解、組裝神臂弓的,想不想學?”

    谷烈有下意識地應道︰“如何不想?”

    “好,等下我會將所有的配件都發放下來,教大家裝配。”王慎又喝一聲上了弦,扣動懸刀,朝旁邊早已經樹起的一個箭靶子射去。

    這一回他裝上了箭。

    “叮”一聲,三寸厚的木扳上出現一個透明窟窿,竟是被射了個對穿。

    看到神臂弓的威力,響起抽冷氣的聲音。

    陸燦哈哈大笑︰“諸君,有此神器在手,區區幾個流寇,又怎經得住我等射殺!”

    “是極,是極!”眾人同時發出一聲歡呼,士氣高昂。

    谷烈上前拱手︰“王兄弟,還請將此物給我。”

    接過神臂弓之後,谷烈用手輕輕地撫摩著弓臂,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不得不說,劉光世的淮西軍真富。小小一個平原鎮府庫竟然湊出了五十套扎甲和一百套皮甲。

    尤其是扎甲鋼鐵冷鍛重鎧,約三十余斤,需要用六百五十余片甲片編綴而成,刀劍難入。

    以重步兵結厚陣,弓弩齊射,虐北方游牧民族,乃是西軍的標準戰法。

    這一套,對于曾經的秦鳳軍步軍都頭的谷烈並不陌生。很快,在王慎的傳授下,士卒們都人手一把神臂弓,又穿上鎧甲,在他的指揮下,排成四排,在庫房前面的官道上開始演練。

    “前排,射!”

    “嗡”一片弓弦撕破空氣的聲音。

    “前排後坐,上弦。”

    “第二排,射!”

    “第二排,坐,上弦。”

    “第三排,第三排你怎麼回事,上個弦要你老命,手顫什麼?”

    “啪!”是軍棍抽在人身上的聲音,接著是士卒的慘叫。

    “第二隊,第二隊怎麼回事,怎麼還沒上好弦?直娘賊,就你這鳥樣也想殺敵領賞,真上了戰場就是給人家送人頭?”

    谷烈怒氣沖沖地提著棍子使勁地抽打著動作不到位的士兵,口中大聲咆哮,一張臉都扭曲了。

    他正在訓練士卒,重步兵弩陣和輕步兵作戰完全是兩個概念。淮西軍也就劉光世親領的那三千延軍有作戰經驗,其他人要麼是收攏的殘兵,要麼是招安的流寇,大部索性就是抓的壯丁,西軍的陣法可沒幾個人知道。

    天一點點亮起來,遠方賊軍的火光已經看不到了,空中一片通紅的朝霞。

    “道思,這臨陣磨槍真的可以嗎?”看到隊伍亂成一團,全然沒有戰斗力的樣子,陸燦面帶憂色︰“光靠神臂弓真能抵擋住賊軍?”

    “可以的,子餘兄放心好了,此事也易。”王慎站在他身旁,安慰著陸燦。

    但其實他心中卻沒有一點底,臨陣磨槍,好歹不快也光,不然還能怎麼樣?

    就在剛才,他已經叫人把所有的弩機配件都搬出來,手把手教眾人裝配出兩百把神臂弓。

    說句實在話,弩雖然威力巨大,可射速實在太慢,戰時也需要嚴格的紀律,如此才能再陣前形成一道綿密的箭雨。這些後勤輜重兵和民夫以前從來沒有打過仗,要想達到西軍的訓練程度,無疑是痴人說夢。

    因此,嚴格說起來,用步弓才是最佳選擇。弓的射速是弩的三倍,可以在火力上壓制敵人。而且,庫房里也有不少上好的黃樺弓,小梢弓。

    可是,和現代社會弓箭俱樂部那中用來鍛煉身體,用來娛樂的綿軟的現代弓不同。庫房里這些殺人用的傳統弓,每一把弓的弓力都在七十磅以上。整個部隊兩百來人,能夠開滿弓的也只有王慎、陸燦、谷烈等區區十來人。

    在古代,弓兵可是技術兵種,且都是軍中的力士,並不像網絡游戲的使用弓箭的精靈那樣瘦弱縴細。

    就王慎以前在俱樂部看過的,一個能開九十九磅傳統弓的哥們兒,那塊頭,簡直就是小號斯瓦辛格,連大腦里都長滿了肌肉。

    現代人成天大魚大肉,又有科學的訓練手段,也開不了多強的傳統弓,更別說眼前這群瘦成一片瓦的古人了,讓他們開硬弓也是為難人。

    那麼,只能用弩了。

    和弓用雙臂開弓不同,弩用腳用腰力,特別是這種神臂弓用的還是桿桿原理。就算是一個婦人,只要用對了方法,也能輕易上弦,然後輕易射殺一個剽悍的敵人。

    說穿了,弩,尤其是宋軍的神臂弩,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機槍,最犀利的遠程兵器。只需足夠的投送強度和速度,這一點需要用嚴格的紀律來達成。

    陸燦聞言︰“還請教。”

    王慎走上前去對谷烈道︰“谷都頭,我有一個法子要請你參詳,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谷烈訓練這群散兵游勇正無奈,只得道︰“王兄弟你請說。”

    王慎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谷烈一呆︰“這樣成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也罷,死馬當成活馬醫,反正也就這樣了,就依王兄弟的法子看看。王兄弟,你先演練一遍給俺們看看。”

    “好。”當下,王慎就走到隊伍前頭,一臉和藹道︰“各位袍澤弟兄,上弦,把箭射出去也簡單,關鍵是要整齊劃一,否則,稀稀拉拉幾支箭有個屁用,得听軍官的命令統一行動。我也知道,你們心中一慌,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是不是這樣?”

    剛才眾人一做錯就吃谷烈的軍棍,一吃棍子,心中更慌,手下跟亂。

    也不是說谷烈的訓練方法不對,關鍵是時間緊迫,必須另想速成的法子。

    見王慎面上沒有責怪之意,一個士卒大著膽子道︰“指揮使說得是,咱們明明知該怎麼做,可真一動手,腦子里卻蒙了。”

    王慎︰“不用擔心,任何人剛開始的時候都蒙。這樣,我把這開弓射箭分解成幾個動作,你們跟著我學。對了,你們要嚴格听軍官的命令,軍官叫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在做之前跟著大喊一聲。現在,所有人听著——所有人听著,弓杵地——喊起來!”

    “弓杵地!”所有人同時發出一聲喊,將弩頂端的圓環柱在地上。

    “踏!”

    “踏!”所有人又將右腳同時踩進圓環里。

    王慎雙手放在機括上︰“上弦!”

    “上弦!”

    “第一排,射!”

    “射!”這一回,響起了整齊的射擊聲。五十架強弩同時擊發,弦聲連成一片,響亮得如同清晨粘了露水的鞭子,直抽得人寒毛都豎了起來。

    “第一排,坐!”

    “坐!”嘩啦身中,第一排的弩兵坐了下去。

    王慎朝谷烈遞過去一個眼色。

    谷烈會意︰“第二排,射!”又是整齊的射擊聲。這個時候,第一排眾士卒的喊聲又起︰“踏!”

    陸燦走到第三排位置︰“第三排,射!”

    如此,滿世界都是軍官的命令和士兵們重復命令的聲音,四排弩兵起起落落,如涌起的潮水一般。

    弓弦聲一刻不停,回音陣陣。

    ……

    “好,就這樣,你們先練習,軍官,軍官呢,接收隊伍。”

    見隊伍總算有些模樣,王慎滿意地點了點頭。

    谷烈那張吊兒郎當的臉上露出一片古怪的神情︰“王兄弟,這兵竟然還有這麼練的?”

    王慎︰“谷烈,我只問你這法子好不好能不能用?”

    “這個法子是真的好啊,把上弦射擊的分解成幾個動作,讓大家依命行事。如此,現在該干什麼,接下來該干什麼,士卒們也是心中有數。就算腦子還蒙,跟著大家反反復復這麼喊上幾聲,就清醒了。”

    “能用就好。”王慎心中不覺得意,其實這法子他也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在現代社會他曾經在CCTV7軍事農業頻道上看到過一個火箭軍訓練的節目。

    火箭軍士兵在給導彈加注燃料、發射的時候,都會按照嚴格標準做動作,每做一個動作都會大聲喊出來。如此,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也能最快將導彈發射出去。

    道理很簡單,不外是將整套流程分解成幾個固定動作,大聲吼叫,反復練習,形成條件反射。士兵說穿了就是戰爭機器上的一個零件,做好自己的動作,不需要思考。

    剛才王慎也是靈光一閃,將這個辦法移植到古代,看起來效果不錯。

    只需在反復練習上半天,就可以拉上戰場了。

    谷烈突然嘆息一聲,低聲道︰“王兄弟能想出這法子,我自然是十分佩服的。只是,軍中將士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怕就怕等下見了血亂成一團。依俺們西軍的標準,這群人都他娘是廢物。”

    還沒等王慎回答,陸燦低聲苦笑︰“誰知道呢,殺敵報國,惟死而已。”

    王慎心中不覺搖頭,這個陸虞侯,一踫到事就是惟死而已,真真叫人負氣。

    他笑了笑︰“谷都頭,你說我軍是廢物,李昱的賊軍更爛。這一戰能贏,我確信這一點。”

    說到這里,他滿面都是自信。

    是的,能贏,這是穿越者的先知先覺。

    這一點谷烈自然不知道,他也懶得同王慎廢話,只道︰“俺們不過是戰場上一文漢,這條命本不值錢,上司叫俺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動那腦筋。”
mk2258 發表於 2017-3-11 08:43
今宋 第十七章 黃雲

         


    士卒們還在反復機械的練習,不得不說,這種操演相當的枯燥乏味。

    可說來也奇怪,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一听說有一萬賊軍將于今日下午來襲,一個個都面帶愁容。只不過畏懼王慎的軍法和無情辣手,只能俯首帖耳。可王慎還是能夠看出軍隊中涌動著一股擔憂和畏懼的暗潮,誰也不敢保證等下戰斗一打響,軍中別有心思的人會不會不顧一切地拋下同伴奪路而逃。

    在現代社會,王慎好歹辦過一個文化公司,手頭管理著三十來人的團隊,對于人心自然是把握到極處,否則也不可能有他後來的成功,又如何看不出軍隊中的不穩。

    還是他先前在庫房房頂和陸燦所說的那句話,帶兵你就得給大家找些活兒干,哪怕是叫他們去掏大糞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也比他們閑下來好。人一閑,心就亂了。

    此刻的情形正如王慎預計的那樣,隊伍漸漸地被折磨得沒有了脾氣。畢竟,這樣的大熱天站在空地上兩個時辰,就算是一塊頑鐵也被搓成了繞指柔。他們一個個都機械麻木,眼神中再看不到絲毫的生氣,而這正是王慎想要的,戰爭機器總得有個機器的樣子。

    還好今天是個陰天,蒼穹中全是堆積的烏雲,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沒有風,空氣悶熱得似是要凝固了。

    和陸燦、谷烈一起訓練了半天士卒,王慎終于經受不住。他穿越到宋朝一日一夜,先是差點渴死,後來又被關在庫房里,到現在還沒有正經吃過東西,就同陸虞侯說了一聲回到庫房。

    為了迎接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大戰,陸燦和王慎已經提前將合用的器械和食品搬進庫房里。屋中的麻布口袋堆積如上,又有人燃起了爐子,正在煮著新宰的黃牛肉。

    一個爛眼圈的民夫見王慎進來,忙舀了一碗剛炖的肉遞過來。隊伍中那些年老體衰的老者和幼童不用參加戰斗,都被集中在庫房里。

    肉湯里沒有放鹽,至于調料自是一概也無。

    王慎只喝了一口就被羶得經受不住,他放下碗,依靠在一口麻袋上,將眼楮閉上。一日一夜沒睡,又殺了那麼多人。雖然他心如鐵石,但作為一個現代人,還未鍛煉到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八個人了,八個人了……

    我不能軟弱,不能軟弱,在這個吃人的世界。我一手軟,自己死了不要緊,還要牽累安娘姐弟。

    我沒有做錯……

    火爐好熱,渾身都是臭汗,在這里躺了片刻,眼淚都被燻出來了。但那些老人和孩童卻一邊興高采烈喝著肉湯,一邊小聲地說著話,神色中竟沒有畏懼的神色。

    也是,自靖康二年到現在,作為大宋帝國的賦稅重地,淮西已然飽經戰火,城鎮村莊成為廢墟,百姓十不存一。在這個亂世能有一口飯吃,已是很幸福的事情。相比起饑餓的折磨,戰爭和死亡好象也不那麼可怕了。

    旁邊有個聲音小聲道︰“王大哥,你好歹還是吃一些吧。等下就賊軍就要過來了,若不吃點東西,哪里有氣力廝殺?”

    王慎猛地轉過頭去,就看到安娘站在麻袋堆起的一個角落里,一臉關切地看著他。旁邊,岳雲也從昏沉沉中醒過來,小口小口地喝著一碗黑色的藥汁。

    王慎吃了一驚,低聲喝道︰“你們怎麼還不走?”

    安娘也不說話,只從地上端起那碗肉湯,小口小口地吹著。

    “不說話是吧,不說話也解決不了問題。你們拖拖延延,拖到現在,眾目睽睽,想走也走不脫。”王慎的邪火拱上來。昨夜射殺易杰等人的時候,他當著兩百多任何的面說,臨陣脫逃者,無論士卒、民夫,一概殺了。現在若是再讓他們姐弟走,隊伍的人心也就散了,這仗也沒辦法再打下去。

    安娘還是不說話,舀起一勺牛肉,遞過來。

    王慎氣呼呼地說︰“我有點反胃,實在受用不了。這肉吃起來,跟吃藥一樣。”

    “那就當吃藥吧,治肚子餓的病。”安娘小聲說。

    “噗!”王慎有點崩潰,氣得笑起來。看到她低眉順眼,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模樣,心中突然有柔柔的東西生起。他忍不住一把捏住安娘的手,柔聲道︰“敗給你了,等下你和應祥呆在庫房里別出去。放心好了,我定然能保得你平安。”

    “恩。”安娘想甩開王慎的手,卻渾身躁熱,怎麼也提不起力氣。

    岳雲已經喝完手中的藥,冷哼一聲,將碗甩在地上︰“什麼鳥藥,苦得緊。說什麼是郎中,胡吹大氣。不要臉,不要臉。”

    王慎和安娘大覺尷尬,尤其是安娘,頭已經低到胸口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沉悶的聲音傳來。接著,腳下的地面好象變得像是棉花一般,叫人站不穩。

    有微微的波動襲來,接著,就是灰塵揚起,在地上漸漸滾成無數小顆粒。

    “賊人,賊人……王指揮,賊人好象來了……”一個士卒面如土色地從外面跑進來,聲嘶力竭地大喊。

    王慎︰“什麼好象來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還沒等那人回答,如潮“嘩啦”聲襲來,那是成千上萬只腳踩在地上的聲音。

    這聲音是如此之大,掩蓋了一切。

    眼前的一切仿佛變成了默片,有人在慌亂地跑著,有人在張著嘴喊著什麼,有孩子小聲哭泣。

    王慎從麻袋上跳起來,沖到庫房門口,朝前看去。

    遠方有大團大團的灰塵騰起,鋪天蓋地,將黃色的大地和陰霾的天空連在一起。那情形就仿佛電視里沙漠中突然起的沙塵暴,如牆而進,勢不可當。

    整個地面就仿佛遭受了一場大地震,肉眼可見微微起伏。

    所有的士卒頭同時抬起頭轉向西北天空,面容上竟然是看不到一絲血色。

    王慎的腦子開始發麻,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在之前,他也假想過賊軍大隊殺到的情形,也想過應該如何應對。可現在整個人卻仿佛被魘住了,什麼也做不了。

    在一片黃色中,遠處有幾個小黑點正不要命地朝前跑,一邊跑,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哭喊︰“賊軍,李昱賊軍!”這是王慎事先派出去的哨探,都是軍中腿腳靈便之人。輜重營沒有馬,警戒圈只能撒出去五里。

    塵土的風暴還在滾滾向前,瞬間就將那些哨探吞噬了。

    幾聲慘叫。

    接著就是成千上萬人的哄笑和吶喊四面八方而來。

    听到慘烈的叫聲,早已經等在外面的輜重營士騷動起來,所有人都在扯著嗓子大喊著什麼,卻听不清楚,出來腳步聲還是腳步聲。

    有人在胡亂地給神臂弓上弦,有人伸手去抽腰上的佩刀。有人則慌亂地朝同伴身後躲去,好象只要藏在別人身後,看不到眼前這排山倒海的黃塵,閉上眼楮前面就沒有懸崖。

    兩百來人互相推搡,如同正聚在即將干涸的水窪里的鯽魚。

    看到眼前的混亂,王慎心中一陣冰涼。訓練了一天一夜,在賊人沒有到來之前,輜重營加上全副武裝的民夫頗有威武之師的樣子。此刻,在巨大的壓力下,頃刻之間就亂成一團。如此,還能抵擋得出賊軍嗎?

    兩個士卒連連後退,撞在王慎身上,撞得他一個趔趄。

    就要摔到在地的時候,一只小手伸過來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

    王慎回頭一看,看到一雙擔憂的晶亮的眼楮,正是安娘。

    說來也怪,一見到她,王慎心中卻突地一靜。他狠狠朝前一撞,頂住前面的兩個士卒。抽出腰上的橫刀,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亂什麼,賊人已經殺到,戰是死,不戰也是死。與其如此,還不如奮起一搏。摸摸你們的褲襠,還有卵子嗎,還是男人嗎?你們身上有甲,手中有弩,難不成連一陣都抵不住!放心好了,有我在,必定保你們平安。若膽敢後退者,休怪某手中的刀子不認人。”

    這一聲如同春雷炸響,鋪天蓋地的喧囂竟被他壓下去了。

    眾士卒回頭看去,卻見得王慎手執雪亮大刀立在那里,眉宇中閃爍著巨大的自信。又想起他殺易杰時的狠辣手段,大家心中一寒,同時站住了。

    陸燦也跟著大叫起來︰“大家都不要慌,等打完這一仗,一人再發……再發……直他娘,每人一緡錢。都抬起弩,給我射!”

    听到這個“射”字,眾人如夢方醒,“咻咻”聲連綿不絕,無數浸矢漫天而去。強勁的破空聲激得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身邊的安娘低呼一聲,松開王慎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陸燦這個宋朝的讀書人和明清時四體不勤五谷無分的書生不同,平日里除了讀書,一樣會勤武藝,功夫還相當的不錯。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這一點從他右手的虎口和先前架住易杰的那一刀就可以看出來。可是,他自進了淮西軍之後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對于冷兵器戰爭根本就是個門外漢。

    賊人距離府庫尚且有五六百米,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外。再說,這麼胡亂射擊,稀稀拉拉,不能在陣前形成綿密的火網箭雨,等下敵人只需一個沖鋒就能輕易地突進來。

    冷兵器戰爭發展在南宋初年,已經達到了最高峰,已經成為一種科學,一種藝術。

    大群弩箭射出去之後,“ 劈啪啪”地落在前方的空地上。可就這樣,陸燦還是紅著眼楮不住大喊︰“射射射!”

    他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整個人處于強烈的亢奮中。
mk2258 發表於 2017-3-11 08:43
今宋 第十八章 嚴陣

         


    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大叫,王慎急忙推了安娘一把,叫道︰“回庫房去,快回去,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也顧不上她,只轉頭大聲對眾人吼道︰“都停下來,著甲,列陣!沒我命令,不許放箭!”

    可還是沒有人听他的話,王慎大怒,提起刀,用刀背對著士卒就是一通亂抽。

    眾人被他一通打,這才安靜了些。

    但那陸燦還在不住叫︰“殺殺殺,殺呀!”

    隊伍中有兩種聲音,兩個指揮官,大家都不知道該听誰的。

    “對對對,直娘賊,別打了。著甲,列陣,听王指揮的。”谷烈乃是老軍漢,立即醒悟過來。急忙到著幾個親兵沖上前去。跟王慎一道,一陣拳打腳踢,好不容易才讓大家穿好鎧甲。但隊伍卻還是亂,一時間竟怎麼也布不好陣勢。

    “轟隆”的腳步聲更響,滾滾黃塵卷來。賊軍已經到了距離輜重營三百步的地方。灰塵沙沙落到人的頭上和鎧甲上,嗆得人只想咳嗽。在一片黃色中,影影綽綽能夠看到黑糊糊的人潮,實在太多了,數也數不清楚。

    強弱對比實在太懸殊了,所有的淮西軍都在顫,手抖得沒辦法上弦,目光中全是絕望。

    在一片混沌中,有賊人長嘯一聲,幾十道黑光從灰塵的浪潮沖射來,落到淮西軍身上,響起一片丁冬聲,接著是幾聲慘叫,有人倒了下去。

    這是賊人的弓手,王慎這個時候正站在隊伍的前邊。他身上穿著一件制作精良的扎甲做軍官打扮,自然變成了最有價值的目標。

    箭雨改換了方向,如電而來。

    電光石火中,王慎也顧不得那許多,一腳朝身邊的安娘踹去,將她踢倒在地上。

    就在這個剎那,身上一陣亂響,然後是微微的刺痛。定楮看去,胸、腹、肩膀上各中一箭。

    王慎心中一涼︰完了,完了,我這是要死了嗎?我才穿越到宋朝兩天,兩天啊!

    正絕望中,身上的箭支卻是一歪,從鎧甲上面掉了下去。

    原來,他身上所著鐵甲正是西軍精銳步卒的步人甲,重約四十來斤,都是冷鍛鋼片制成。這種鎧甲身體不好的人穿在身上走上一段路就喘得厲害,可想堅固成什麼模樣。賊人的弓箭射在上面,跟撓癢癢似的。

    真要說到破甲,還只能用神臂弓,靠如骨朵和鐵蒺藜這樣的鈍器。

    在真實歷史上,楊再興在小商河以身殉國的時候,靠著身上鐵甲硬扛女真人的強弓硬弩,中箭無數而死。後來金軍得到他的尸體,焚燒之後,共得到箭鏃竟有兩升之多。由此見見,宋朝的鐵甲精良到何等程度。

    想通這一點,王慎大喜,朝先前中箭倒在地上慘叫的士卒幾腳踢出去︰“起來,皮外傷罷了,死不了的。”

    “賊子的箭射不傷我們,列陣,列陣!”谷烈的胸口也中了一箭,他伸手啪一身折斷箭桿子,又提起刀鞘對著手下一通亂抽︰“站好了,直娘賊,膽小鬼!”

    陸燦還在叫,安娘被王慎踹了一腳,在地上滾了一圈,恰好滾在他的身邊。

    好個安娘,畢竟是岳飛的長女,自知道任由他這麼叫下去不是辦法,軍心都要被他弄亂了。心中一急,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塊面餅,狠狠地塞在陸燦的口中。

    賊軍距離輜重營還有兩百步。

    王慎一咬牙,顧不得許多,雙手握刀,準備迎接敵人的第一波攻勢。谷烈和兩個親兵也擎著武器站在他身邊,將為軍之膽,危機關頭,只能靠軍官的勇和血穩住陣勢。

    不過,幾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帶著喪氣。計劃了一天,訓練了一天,到最後還是要打成一團亂仗。部隊正亂,只需要一個沖鋒,在場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完了!”一個親兵悲愴地低呼。

    谷烈︰“直他娘的,拼得一個是一個吧!當兵吃糧,吃糧當兵,遲早都有這一天。把胸口挺起來,別丟了咱們秦鳳軍的臉。”

    敵人的箭還在不住射來,落到他們身上,丁冬亂響,依稀能夠看到飛濺而起的火星。

    大約是知道弓箭無用,對方的弓手也累了,箭雨停了下來。

    一聲令下,正在推進的賊軍並沒有乘機進攻,而是奇跡般的停了下來。

    灰塵還在不住落下,但已經可以看清楚對面的情形。

    好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人身上穿著皮甲,提著長矛大刀;有人則衣衫襤褸,手中拿著鋤頭、木棍、菜刀,有的人索性只捏著一塊石頭。實際上,有著象樣兵器的人極少,更多的是後者。這些應該都是李昱從山東流躥到淮西之後一路裹脅的流民。

    無數的人黑壓壓擠在一起,相互推擠,滾滾而來,如同歸巢的蜜蜂,看得人頭皮發麻。

    正當王慎和谷烈等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那邊隊伍中有兩個賊軍用盾牌護著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出來,大聲喊︰“對面的人听著,我們是濟南李昱李大王的前軍,有天兵十萬,前來奪取府庫。識相的立即放下兵器,打開庫房大門,俯首就擒,如此還能留你們一具全尸。否則,一旦落我手,千刀萬剮了你們!”

    王慎悄悄地抽出步弓,搭了一支箭,欲要一箭結果了他的性命。可想了想,兩百米實在太遠,那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小黑點,根本就看不清楚。步弓根本射不了那麼遠,就算面前射過去,也是強弩之末。

    那人還在大喊︰“老子給你們一柱香時間。”說完,就在兩個牌子手的簇擁下得意洋洋地回到人潮里去了。

    谷烈搖了搖頭︰“這人腦子壞掉了,竟然給咱們一柱香時間整頓部隊。若換成我,根本就不會給敵人喘息之機。究竟懂不懂兵法啊,阿貓阿狗也做大將。”

    王慎撲哧一聲︰“這人應該是傻逼了。既然是勸降,又說什麼一旦投降就留我等一具全尸,這不是逼我等拼命嗎?純粹就是神經病嘛!”

    他這一笑,其他人也跟著大笑起來。剛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士卒們的手也不顫了。

    王慎轉頭對眾人笑道︰“對面的賊子大家都看清楚了,人雖然多,可都是不堪一擊的流民,而且都是笨蛋,沒什麼好害怕的。大家列隊,看我等教他們什麼才是真正的陣戰之法。一天,一天之後。只要活下來的,回天長縣之後,我請客喝酒,你們喝多少都算在我頭上。”

    一柱香的時間不長,但已經足夠讓兩百多輜重營士兵恢復秩序。

    部隊排成四排,同時上了弦,將神臂弓端在手上。是的,剛才敵酋已經說得明白了,就算投降也免不了一死。反正都是一個死字,臨死俺也要拉個人墊背。

    一柱香的時間飛快過去,那邊的賊人見王慎等人沒有放下武器過來送死的跡象,同時發出一聲喊,不要命地朝前沖來。

    “燒呀!”

    “殺呀!”

    “讓這些陝西雜種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劉光世手下的崽子們,你們的死期到了!”

    ……

    接著,敵人的箭再次射來,一陣接一陣潑到輜重營士兵陣中,落到士兵的頭盔和肩膀上,然後彈到一邊。

    王慎提著橫到站在第一隊中間,大聲喊︰“穩住了,穩住了,沒我命令不許射擊,不許射擊!”

    谷烈和其他兩個隊長也在大喊︰“不許射擊,不許射擊!”

    對面的吶喊聲,腳步聲更響動,但更響的是身邊士卒的喘息聲。

    王慎回頭看去,所有人都張大嘴巴大口吸氣,胸膛劇烈起伏。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民夫手中端著一架弩,兩只腳抖得站不穩。

    他一把扶起那個半大孩子,大聲吼︰“怕了嗎?”

    “我我……我……”孩子咧著嘴要哭的樣子。

    “把眼楮閉上,看不見就不害怕了!你什麼也不要想,什麼都不要看,听我命令就是了。”王慎嘿嘿一笑,突然對著他耳朵霹靂一聲吼︰“閉眼。”

    那孩子一個激靈,嚇得閉上了眼楮。

    就在這個時候,王慎的聲音再次響起︰“敵距離我一百步,穩住,穩住,穩住……第一隊,準備……五十步了……第一隊,舉弩!”

    “舉弩!”第一隊五十多個弩兵同時重復王慎的話。

    王慎︰“射!”

    “射!”又是一片大吼。

    那孩子下意識地扣動懸刀,只感覺身上一震,箭離弦。耳邊弓弦的“嗡嗡”聲連成一片。

    還沒等得及多想,又有命令傳來︰“第一隊,坐!”

    “坐!”

    那孩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同時,身後傳來谷烈的聲音︰“第二隊,射!”

    “射!”

    更強烈的風聲。

    可是,沒有慘叫聲,沒有喊殺聲,耳邊全是轟隆的腳步。

    那孩子心中一奇︰難道射空了?

    就人不住睜開眼楮,定楮朝前看去。

    前方的灰塵中,賊軍還在不住朝前涌來,竟像是沒有一人中箭的樣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王慎的聲音還是不帶絲毫個人感情地響起,聲若洪鐘︰“第一隊,上弦!”

    已經坐在地上的士卒們伸腳套進神臂弓前端的圓環里,同時大喊︰“上弦”就將弓弦套在鉤牙上。

    同一時刻,身後的第二隊在大聲喊︰“第二隊,坐!”

    “第三隊,放!”

    又是一排箭雨出去,這下那孩子看得清楚。勁急的弩箭並沒有落空,而是無一例外地射進前排賊人的身體。

    實際上,對面的賊軍人數實在太多,隊型有密,可以說是人挨人人擠人。也不需要瞄準,只需將手頭的箭射出去,就能輕易射中一個目標。

    而神臂弩的力量實在太大,一旦擊中無甲的賊軍,竟直接射了個對穿。

    前排的敵人中了三輪齊射之後,早已經死得透了,只是因為後面的人還在蜂擁而上,一時間卻是站立不倒,依舊被推著不斷向前。

    “第四隊,射!”

    ……

    終于,一排賊軍倒了下去。

    後面的人突然停下來,茫然地看著前面,他們大約還弄不明白前面的人怎麼莫名其妙地死了。

    直到看到滿地的尸體,看到如雨水飛來的矢石,這才同時發出一片大叫,轉身不要命地逃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3-11 08:44
今宋 第十九章 陣戰之法

         


    很快,賊軍就逃到五百步之外,停下來,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又是叫又是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們人實在太多,即便撤退,看起來還是黑壓壓一片,給人很大的壓力。

    這個時候,倒在距離王慎等人五十步的尸體才汩汩地流起血來。

    越來越多,逐漸匯集在一起,順著地勢朝庫房這邊淌來。

    轉眼,王慎就被那些黑紅色的液體就打濕了鞋子。如果沒有數錯,剛才這一輪齊射,至少殺死了上百賊軍。也就是說,每兩發神臂弓就是收割一條人命,如此高的效率,簡直就是人肉收割機。

    感覺到腳下滑膩粘稠的人血,一向膽大的王慎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穿越到宋朝之後,為了生存,先後殺了八人,原本以為自己心志已硬如鐵石。可和眼前這片殘酷的生死場比起來,易杰那頭畜生的幾級頭顱又算得了什麼?

    這不過剛開始,庫房里還有兩萬支羽箭,這一整天下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死在神臂弓這種大殺器箭下。

    在場的兩百多輜重營士兵和民夫中也只有谷烈等區區數人經歷過真正的戰爭,剛開始和敵人接觸的時候,固然嚇得魂不附體。可一旦打開了,人人面上都浮現出詭異的潮紅,精神上處于絕對的亢奮。

    大約是大量分泌的腎上腺激素透支了身上的力氣,等到賊軍退下,所有人定定地看著前方,良久也沒有人說話。

    王慎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半大孩子︰“士兵,你叫什麼名字?”

    “回……回指揮使,我……我我我,我叫汪大年。”

    “如何?”王慎問。

    “指揮使,我我我……”

    王慎︰“汪大年,這打仗是不是很簡單呀!你只需要听命行事,甚至連眼楮都不用睜開。方才我看得清楚,你親手射殺了一個賊人。”

    汪大年一呆︰“我真的殺了一人?”

    王慎哈哈大笑,掃視眾人︰“大家都看清楚了,這賊人雖多,可也沒什麼了不起。老子就算閉著眼楮,也能贏。不信,等下你等也學汪大年把眼楮都蒙上。”

    眾人大驚,齊聲驚呼︰“可不敢!”

    “試試也無妨。”

    “王將軍,可使不得……哈哈,哈哈!”兩百多條漢子同時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了對王慎的崇敬和對獲取這場勝的自信。

    大家都知道,今天若不是王慎王指揮使,躺在前面的尸體只怕已經是自己了。這人不但勇猛,打仗也非常厲害。剛才這一波攻擊,殺殺上百個賊人,咱們這里卻沒有一人死傷,神了,真是神了!

    跟著這樣的官長,咱們都能活下去。

    一剎間,這支烏合之眾人人身上都煥發出強大的氣勢,就好象是久經沙場的百戰精銳。

    王慎暗自點頭︰是的,沒有天生的士兵,任何人第一次上戰場都怕。可只要見了血,眼楮就紅了,精銳不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嗎?尤其是古人都敦厚淳樸,乃是合格的兵源。他們的膽氣上來了,可我呢……

    看著陣前倒伏的尸體,看著滿眼的紅色,王慎有種想嘔吐的感覺,戰爭並不如以前所想象的那麼浪漫啊!

    還好老子是穿越者,知道對面的李昱賊軍究竟是什麼貨色。如果應對得法,又仗著神臂弓的威力,守上一天並不算是什麼難事。

    是的,在真實的歷史上,南宋初年,各地的流寇山賊的戰斗力都非常弱。

    就這些流寇的戰斗力來說,分為三個檔次。

    第一擋是李成、曹成和孔彥舟,他們以前都是河北大豪。河北來是宋朝和遼國反復拉鋸的戰區,打了上百年,各地的土豪都築塢堡自保,手下的家丁都非常能戰。靖康國變之後,二人投入東京留守司宗澤麾下,得了流落到河南的西軍殘兵的補充,又以宋軍軍法訓練之後,戰斗力非常強悍。

    第二擋則是張用、王善,他們手下大多是各地流民。不過,在宗澤那里訓練之後,也算是正規部隊。

    可即便是這兩個檔次的賊軍,在開封南燻門之戰的時候,踫到岳飛的兩百騎兵,也被打得灰頭土臉全線崩潰。

    至于李昱的部隊,則類似于東漢末年的黃巾軍,絲毫兵法不懂,就跟蝗蟲一樣走一路吃一路,不斷裹脅各地百姓,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這樣的軍隊根本就不值一提,不過,說來也怪,當年在淮北的時候,劉光世竟然在他手下吃了敗仗,還差一點做了人家的俘虜。

    後來,還是淮西軍第一猛將王德奮勇殺敵,這才擊潰賊軍,救出劉光世,取得一場空前大勝。

    當時,李昱有眾三萬,而王德只有幾百精銳。

    流民和正規軍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現在王慎手下兩百來人有鐵甲在身,人手一把神臂弓,有適合的戰術,他不覺得守平原鎮府庫是什麼難事。岳飛、王德能夠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可以。

    剛才這一仗也證明了這點︰李昱軍就是一群垃圾。

    王慎賭了一把,事實證明這次下賭說不定能贏。

    ……

    烏雲四合,沒有了風。身上穿著厚實的鎧甲,就如同置身于蒸籠里,汗水一陣接一陣地出。

    王慎下令讓人將先前已經熬好的鹽茶水送過來給士兵解渴,把第一隊的指揮權交給一個什長,走到陣後,從桶里舀了一瓢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一個人走過來,朝他一拱手︰“王兄弟帶得好兵,這兩百雜兵在你手頭使來,跟咱們老西軍沒個兩樣,佩服!這一陣,贏得痛快。”

    來的正是谷烈,這個老兵油子腳上沾滿了和了人血的濕泥,正不住將腳底板在庫房門口的台階上刮著。

    王慎︰“贏這一戰談何容易,敵人可有上萬,根本不可能都殺光。咱們也有個短板,如果有騎兵就好了。只需一陣亂射,射亂賊軍陣腳,一個沖鋒,就能把敵人擊潰。”

    “有騎兵還說個球。”谷烈笑道︰“王兄弟,看你剛才的戰法正是咱們西軍的路數,以前在哪路隊伍干過,說不定咱們還可以攀個鄉親。”

    王慎︰“谷都頭,你听我口音像是秦人嗎?”

    谷烈一拍額頭︰“我到是忘記了,王兄弟你口音听起來像是燕人,說不好你是契丹,契丹和咱們西軍打仗的法子差不多。一定是的,你是遼國的漢人?”說到這里,谷烈一臉的懷疑。

    王慎︰“懶得同你多講。”

    “什麼契丹?”陸燦和安娘走過來,深深一揖,激動地說︰“道思,方才一戰,我六神無主,多虧得你才敵住賊人。我沒想到你的兵法如此高明,看來,我將部隊交與你是做對了。過得今日,守住府庫,我必稟告劉平叔你的功績,將這支部隊交給你帶。如今國事已然如此,最缺的就是你這種知兵能戰的驍將。”

    王慎一把將他扶起︰“子餘,這一日還長,咱們先活下去再說。你和安娘先回庫房里去,給大家弄些吃食。士卒腹中乏食,身上無力如何能戰?”

    “好的,這里就拜托你了。”陸燦剛才叫了半天,卻沒有射出一箭,反弄得自己渾身酸軟,頓時經受不住。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就算武藝不錯,可確實不是打仗的料。與其在這里添亂,還不如搞些後勤工作。

    正說著話,那邊的賊軍大隊響起了一片激烈的鼓聲。

    陸燦一驚︰“賊子又要進攻了。”

    王慎︰“放心好了。”

    他走到隊伍中間去,大聲喝道︰“好了,大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知道剛才一戰大家腦子里都是蒙的,也沒打過癮。現在,我再讓你們看看什麼叫陣而後戰,什麼叫砍瓜切菜。”

    眾人都大吼︰“願惟王將軍馬首是瞻!”

    身邊,谷烈用手捅了捅王慎︰“王兄弟真英雄也,倒是陸虞侯亂了,一遇到事只會瞎指揮。也是哈,人家陸虞侯什麼人,劉光世親筆信請來的,能不能打倒是不要緊。至于咱們這些小卒,死了也是死了,沒人在意。”

    王慎︰“誰也不是天生就會打仗,你小看陸子餘了。”

    “嘿嘿,反正俺如果上戰場可不希望搭上這麼個上司。如果可以選,我倒是願意跟著王兄弟你,至少死不了……不過,你可不是什麼指揮使。”谷烈似笑非笑︰“咦,那邊搞什麼鬼?”

    聲音中充滿了驚奇,王慎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卻見,遠處的李昱賊軍又開始騷動起來。

    距離敵人上次退卻已經過去了大約二十分鐘,漫天塵土已經落定,可以清晰地看到賊軍陣中的情形。

    只見擠得滿滿當當的賊群突然朝兩邊分開,從中間走出來大約百余衣服華麗的漢子。這些人穿得甚是古怪,都赤著胳膊,身披綠色麻布,頭裹紅巾,背上背著環首大刀。環上系著一匹長長的紅綢緞,蔫搭搭地垂在肩上。

    所有綠衫赤膊漢子手上都捧著一口瓦罐,罐子里點著線香,有青煙裊裊升起。

    “這是做什麼?”王慎疑惑地問。

    “或許是敢死士吧?”谷烈也不敢肯定,正要說,卻被一聲高亢的喇叭聲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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