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世龍蛇 作者:劍扼虛空 (連載中)

 
V123210 2017-2-27 14:10:0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7251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33
第七章 形象

    “景國溧陰大夫,親自送來碧玉五璧與呂裡小君子賀喜,景國陽翟大夫,親自送來黃金三百斤與呂裡小君子賀喜!”

    “景國國君,遣次卿士仲叔於華,送來新鑄鼎器五鼎,前來與呂裡子大人賀喜,陶國定窯大夫,遣小君子送來白銀兩千斤,前來與呂裡小君子賀喜……”

    按照成禮婚儀規制,大婚之禮,當在黃昏舉行,下午正是四方賓客雲集之時,中午過後的呂裡城郭內,越發熱鬧起來,幾位呂裡家登名唱禮者,唱禮聲此起彼伏。

    呂里氏為景國數邑大夫,雖不為卿,但其麾下呂裡、臨川兩大邑,治軍民三十餘萬,全力動員之下,能發兵車三四百乘,幾佔整個景**力小半,是故在景國乃至淮上,都有著非凡的影響力。

    其子大婚,乃是景國乃至淮上的大事,以至於整個淮上各大勢力,無不派人來賀,近的親來,遠的派人來,各國國君都譴使前來,甚至淮上之外,陳、荊等大國駐淮上外事春官都過來了,至於那些流亡國外的國君、公子、大商人、各學館、會館的館主,以及無數想要藉此結識呂裡大夫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王越與淮伯中曲祭司,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到達呂裡城邑。

    此時城邑內都是無比熱鬧,城邑外更是車馬雲集。

    今日來的賓客,無一不是普通人,隨便任何一人出行,往往都是有一乘兵馬隨行,多的甚至有數乘之多,哪怕是商人都帶著數十近百隨從,總和起來人數恐怕不下近萬。

    如此多的人,自不能全都安排至城內。

    除卻主人攜親隨武士入城外。其餘人等都在城外呂裡家武士們安排下自行安營,又引得城邑內外不知多少國野小商販們,攜著各種食物、點心、果蔬彙集了過來兜售販賣,以至於城外都是人滿為患。

    “又有兵車來了!又有兵車來了!”

    見王越等人兵車過來。呂裡家的武卒們大聲喊了起來。

    隨後就有武士過來。

    武士才過來,稍稍打量了車隊,心下就是一驚,回過頭去大聲道:“來了位貴客,隨行起碼六乘兵車。橫劍,你那裡還有地方嗎?”

    武士聲音甚大,叫周圍許多正在指揮安營或停車的賓客都聽到,將注意力放了過來。

    一位主人就對一旁熟人問:“不知來的是什麼人?竟有六乘兵車隨行?這在整個淮上,也不多見啊。”

    熟人點頭道:“是啊,我聽說就是呂裡小君子前往申國尹陰接親,也只帶了五乘兵車呢。”

    隨著車馬近前,眾人漸漸看到車馬上的旗號,許多人就皺起眉來。

    這旗號卻是有些陌生?淮上有哪位大夫的領地叫蛇餘的嗎?

    當下有人就問:“你們知道淮上有哪裡叫蛇餘的嗎?”

    “我只聽說過陸餘,可沒聽說過蛇餘。倒是好像數百年前,曾經有過個叫蛇餘的千乘之國,後來為西方妖戎滅了,不過據說其公室也在那一役滅亡?”

    “你們連蛇餘公子都不知道嗎?”正安排來客紮營的武士聽到了就對他們問。

    “蛇餘公子?難道蛇餘公室竟還有後裔?”賓客驚訝的說。

    “那是當然啊,不然你道哪來的蛇餘公子。”武士笑道:“此次蛇餘公子,正是與我家小君子一同南來,途中兩家聯手,還將縱橫北方的黑胡盜都打的幾近覆滅呢。”

    “什麼?”

    “怎麼可能?”

    眾賓客聽著臉上一片震驚,滿臉不可思議。

    “黑胡盜可不是普通山盜、水盜啊,其縱橫北方多年。甚至還破滅了一位大夫之家,前段時日,哪怕陳國昭氏都沒能拿他如何,僅是將他驅逐。”

    “呂裡小君子去接親也就帶了五乘兵車吧。那蛇餘公子又何德何能,能一同將黑胡擊敗呢?”

    “怎麼不可能。”看著賓客們眼中的震驚,其中身份甚至還有其他大夫領的小君子,武士臉上露出自得自豪之色:“我聽隨小君子去接親的武士說,蛇餘公子僅是帶著自己家將,還有我呂裡武士一共十七人。連夜一番火襲,就將黑胡打敗了。”

    “不可能。”一位武士聽到了,趕過來斷然道。

    “黑胡的厲害,你們沒見過根本不知道,他就僅是一人,都能輕易擊敗十位以上的武士,其更有幾位兄弟,個個都與他一般,再加上數千人馬,你說竟被十七位武士擊敗,如何可能?”

    “哦,這位是隨陳國外事春官一同過來的武士,難怪這般清楚黑胡的狀況。”

    “嘿嘿!”呂裡武士嘿嘿笑著,面上自得之色更甚。

    他大聲反駁道:“如何不可能。”

    “蛇餘公子不僅擊敗了黑胡,還收編了黑胡逃走後所遺的黑胡盜呢,我聽說這足足有上千之多的人,不僅如此,蛇餘公子更是得到了黑胡在北方多年的劫掠所得財物。”

    “嘖嘖。”呂裡武士嘖嘖有聲:“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小君子只拿出一部分獎勵有功的武士,每個人得到的就是我幾輩子都看不到的錢財了。”

    “唉!”他嘆了口氣,道:“只恨沒隨小君子去接親,不然我或許也會被蛇餘公子選中一齊去襲黑胡,那樣也就能既得財物,又能得如此大名了。”

    “黑胡真的被擊敗了?”陳國武士還是有些不信,但呂裡家武士臉上又做不得假。

    “真的。”呂裡武士肯定道:“不信你去與周圍問問,此事在我呂裡家早就傳遍了。”

    陳國武士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呢?為了對付黑胡盜,我大陳中軍佐昭襄子大人都將於讓大人派出去了,結果只是將黑胡趕出陳國外,卻沒能傷到其根本。”

    “若真是如此,那蛇餘公子豈不是比於讓大人還厲害?”

    這般想著,他不由往不遠處過來的車馬看去,心下又是一驚。

    原來王越雖對黑胡盜收編來的民兵進行了整編,但是畢竟時日短暫,所以很多地方還未到位,就如民兵們身上的服裝甲具,到此時還未完全統一制式,還是“萬國牌”,都是黑胡昔日在北方劫掠所得。

    在未統一服裝甲具之前,王越都只是叫民兵武卒們肩上都綁了袖巾,暫作統一以區別其他軍勢。

    陳國武士只一看,就看到了這點。

    以他的眼力,輕易看出了來人身上穿著,更還能讀出盜的獨有氣質,見著此點,他頓時知道,呂裡家武士所言非虛,蛇餘公子當真做成了此等不可能之事。

    再繼續細看,他又見這群盜雖還保留著那種氣質,整個卻又被約束極好,無論紀律還是士氣,似乎竟不下精銳武卒了,就又看出王越不僅是武力和智略超群,連整軍練兵都是一把好手。

    “橫劍,你還在做什麼?沒看到蛇餘公子來了嗎?還不快點給蛇餘公子安排位置?”

    遠處那位呂裡家的武士朝這邊武士大喝了起來,又滿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才迎上去,他又驚訝道:“蛇餘公子竟是與淮伯神廟的祭司一同過來的。”

    這又引得無數人連連注目。

    在淮上之地,還有誰不知道淮伯神廟的?

    這可是堪比一國之力,影響遍佈五國的龐然大物啊。

    蛇餘公子,來淮上也不過幾日,就與淮伯神廟關係如此要好了?

    一些人還敏銳的注意到,王越的車架,竟還在淮伯神廟車隊之前。

    這意味著什麼呢?

    但凡與神廟祭司打過交道的,誰不知淮伯神廟在淮上無比強勢,而這些祭司向來以神之代言人自居,哪個不是眼高於頂的?尋常時候,哪會有屈居人後之禮。

    回頭再想著呂裡武士先前之言,雖依舊不是完全確信,但也知這位蛇餘公子不是尋常人物了。

    車到近前,呂裡家武士已經迎上,王越卻將車馬停在一旁,讓開道路,直等淮伯中曲祭司的車隊過來,才遙遙與中曲祭司遙遙一禮,道了聲:“中曲祭司,您先請。”

    一路上王越車架在前,淮伯車隊在後,雖因之前事,後續還可能有大合作關係到自己未來在神廟的前程,中曲祭司已對此不以為意,但在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快。

    現在見得王越到達呂裡城外,在無數賓客面前竟是如此給他面子,中曲祭司渾然不知王越早將他虎威借盡,已在城外眾賓客面前留下了一個無比深刻的印象,更不知王越此等朝三暮四之手法,心下不由大喜,卻又謙讓著說:“蛇餘公子,還是您先請吧。”

    於是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幾番謙讓,終於各退一步,一齊下了車,不久後,呂裡小君子得知他與淮伯祭司一同到來,更是親自乘車出來迎,又是引起一片驚異目光。

    王越將一切種種,盡入眼中,心知今日呂裡之行,僅是初來,他的目的就已達到大半了。

    今日過後,他的全新形象就算是徹底豎立起來了,整個淮上誰人不知他這位大破黑胡、又與呂裡小君子以及淮伯神廟者交好的蛇餘公子王越?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34
第八章惡客

    隨呂裡小君子入得呂裡,王越發現這座城市比之尹陰還大了近倍,不僅內裡繁華許多,國人身上更瀰漫著一股生機勃勃,與他在其他城邑、鎮邑以及溧南莊園見過的種種衰、沉、鬱、死之氣截然不同。

    呂里氏在此統治也是甚得民心,一家之喜慶已成全城之喜慶,他一路目之所見,無任何一人不帶著笑,見著外來者更是洋溢著自豪,呂裡小君子走在前端引路,不時還能引起一陣歡呼,都是發自肺腑。

    這就是呂里氏經營了數百年之久的呂裡邑啊。

    “蛇餘公子、中曲祭司,此地再往前去就是呂裡內郭,家父聽得公子到來,已在內郭親迎,外城那裡還有許多賓客,呂裡青就先失陪了。”

    迎送王越至於內郭前,呂裡小君子與王越、中曲祭司道了聲歉意就返回城外,呂裡大夫則率人親自迎了上來,無比熱情的與王越行了一禮。

    “這位就是蛇餘公子吧,果然如小兒所言那般年輕出眾。”

    湊過來,他又小聲道:“關於黑胡與蔡國技擊營的事,小兒已盡告知於老夫,這一路可多虧了公子。”

    王越急忙回禮,謙虛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老大夫何足掛齒,相比小君子贈我莊園,叫我在淮上能有一落腳之地之雪中送炭,這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呂裡大夫扶住王越之手,緊緊握住:“公子舉手之恩,卻是救了我呂裡家數百年之家業,又豈是小小一座莊園能夠報答一二的,更何況那是小兒在之前之贈予。”

    “今日老夫已在府中為公子設下上賓席位,且請公子隨我一同入內,待小兒大婚之後,老夫必當另行重謝。”見王越似有推拒之意,他連忙道:“公子若是願交老夫這個朋友,就不當推拒至老夫於不義之境。”

    王越只好拱手再施一禮:“長者賜,不敢辭,王越只能厚顏了。”

    “好!好!”呂裡大夫見他這般人才,卻又如此謙卑有禮,大為欣賞,招呼好了他,再與中曲祭司說話:“中曲祭司,蛇餘公子是我呂裡家之大恩人,因此怠慢了祭司,呂裡萬分抱歉。”

    “就且請也隨老夫一同入內吧。”

    中曲祭司在他人面前,高高在上,但在呂裡大夫面前,卻是無比謙恭,半點也不擺譜:“老大夫哪的話,蛇餘公子也是我淮伯神廟之貴客,先招待公子,實是理所應當啊。”

    呂裡大夫之前就覺王越與中曲祭司關係有些不同尋常,心道王越才來呂裡幾日,竟與淮伯神廟的祭司都搭上了關係,甚至還頗為友好,此時聽得中曲祭司之言大感意外,這可不是中曲祭司能輕易出口的話啊。

    “哈哈!”他大笑幾聲:“真正的大才,就如黃金置於陽光之下,在哪裡都是能發光,老夫昨日還想,為公子引薦一些淮上之地像中曲祭司此等大人物,如今看來,老夫卻是多此一舉了啊。”

    王越與中曲祭司,頓感呂裡大夫實在是會說話,嘴裡就好像塞了蜜。

    他隨口一句就讚了王越是在哪都能發光的大才,又以自己高貴的地位將中曲祭司捧向更高,還隱隱贊他有識人之明,兩人但覺聽之無比入耳。

    幾人在內郭門口寒暄了幾句,稍後就入得內城,呂裡大夫但凡見熟人,就為王越介紹,又介紹他敗黑胡之事蹟,不及盞茶時分,王越就已與淮上諸國不少大夫認識。

    王越心知,相比其他點滴物質財富,呂裡大夫將自身的人脈資源介紹與他,這才是真正寶貴的東西。

    別看今日或許只是點頭之交,但有此就是足夠,以他之能,但有需要都可盡用的上。

    往後又是來客登名唱禮。

    這一回他破了黑胡,除卻分與小君子及其參與武士者,其在北方多年掠奪所得的七八成盡在他手,出手更是闊綽,隨手就送了黃金五百斤,引得周圍人驚歎不已,這比之許多大夫還送的多了。

    眾位賓客又想起之前呂裡大夫對他的介紹:身份血統高貴,是為公室公子,才智武力不凡,能破大盜黑胡,人際關係結交,不是呂裡大夫就是淮伯祭司。

    如今再看身價又是不凡,隨手就是黃金五百,如此少年英才,誰人不想認識呢?

    呂裡大夫也是極有面子,臉上更是歡喜。

    於是繼續親自引著,與王越和中曲祭司來了個廳內上賓席,竟是與淮上諸大夫、國君使者等同列。

    “蛇餘公子,中曲祭司,你們且在此安坐,老夫還須去迎客,就先失陪了。”

    安排好王越和中曲祭司及各自隨行兩位武士,呂裡大夫就出去了,王越居於席位上,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他都一一適度迴應,既不過於熱情,也不失卻禮數。

    “老師,那位好像是南仲大人。”一旁士光忽的指著下方新進來的紫衣中年人說道,眾多賓客之中,少有人穿著紫衣,而他又被安排在中席,位居於諸位大夫之下,竟是格外顯眼。

    王越想了想,就離開席位,往中席去,先與南仲禮文行了一禮,道:“南仲大人。”

    “蛇餘公子。”南仲禮文急忙起身還禮,說:“幾日不見,公子是越發出眾了。”

    “大人過獎。”謙虛說了句,王越環視左右,說:“大人持天子旌節出行位同天子,理應安排在上席,呂裡大夫此點卻是做的不好,等會我定要與他好好說上一說。”

    南仲禮文頓時沉默,而後神色低沉的嘆了口氣:“禮文多謝公子關照,不過公子還請不要與呂裡大夫為難,相較於在其他地方,呂裡大夫能與我一方中席已經很是客氣了。”

    王越想起了那日南仲禮文一行,竟為鎮邑武卒擋於鎮外之事,他想了想,就不再說這些,而對南仲禮文問道:“卻不知大人此來淮上,所為何事,我雖來淮上不久,但還是有幾分影響力,與呂裡大夫、淮伯神廟都已有些交情,或有什麼可以幫的上忙的。”

    “蛇餘公子。”聽著王越的話,南仲禮文頓時就有些感動。

    成室闇弱,再不能服諸侯,他代表成室出使各國,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更受過諸多無禮待遇,像呂裡大夫能給他箇中席,都已經算是客氣,又何時被人真正重視將他當真正的天使對待呢?

    許多年來來,也就是這位蛇餘公子王越一人吧。

    若天下諸侯都如他這般,如今之成室就想必不是這樣了,這麼想著,他徐徐說道:“我此去是前往淮上五國中的庸國,庸國國君上月駕薨,正是要去與之諡號,並與新君冠冕。”

    “如今天子雖不能服諸侯,但諸侯名位到底還是自天子出,所以此去想必不會有什麼麻煩,否則其君失禮,實是動搖自身正統,各霸主國也不會坐視。”

    “原來是這樣。”王越點了點頭。

    按照子敬所言的成禮,昔日新君冠冕,可從來不是成室派遣天使去,而是新君須至成室覲見天子,由天子冠冕,在天子為其冠冕之前,新君只能是臨時攝政。

    可是隨著成室的衰落,這一規矩就逐漸變化,到了兩百年前,列國新君繼位,就不再覲見,僅是派遣禮官前往成室,而後由成室派下禮官代天子為新君行冠冕。

    兩人正說著,忽的門外登名唱禮處,傳出一聲聲音巨大的唱禮,隱隱震動整個呂裡內郭:“大蔡國駐淮上外事春官槐裡吉,親自攜武士來獻上劍舞一曲與呂裡大夫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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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陽謀

    “什麼。”唱禮聲才一落下,整個廳堂內外所有賓客都為之譁然。

    “太過分了,蔡國外事春官到底是想做什麼?”

    一位同為景國的大夫無比氣憤道:“在大吉的婚禮之上,怎可動得劍器。”

    “實是可惡。”溧陰大夫狠聲道:“呂裡大夫素來與蔡國不睦,這槐裡吉分明就是來攪局的。”

    “淮上五國昔日是蔡國盟約國,但近幾十年來,蔡國勢衰,陳國霸業興旺,百年間九匡諸侯,二十年前更堂堂正正會兵車五千乘,敗荊國於申國南鄙,如此我淮上才服陳國併入其盟約向其納徵,依我看,蔡國許是自覺恢復了實力,又見得陳國六卿忙於內爭無暇他顧,如今又想復霸,想叫我淮上脫離陳盟再入蔡盟,這才連連動作。”

    說這話的是個三十餘歲的年輕人,精明幹練,身上博冠額帶,著著大夫袍服。

    王越認得他,呂裡大夫之前介紹過,此人是景國東北方靠近蔡國邊鄙的陽翟大夫,因領地與蔡國汲地交界,對於蔡國瞭解甚深。

    “早在之前,蔡國這位外事春官槐裡吉,就向國君有過此議,但遭到了呂裡大夫和諸卿士的聯合抵制,所以未成,他許是將呂裡大夫記恨上了,所以有今日之事。”

    國君使者仲叔於華道,他又恨聲說:“蔡國哪像個霸主國,若是有實力,堂堂正正去與陳國會上萬乘兵車,若能夠大勝,要淮上五國入蔡盟還不簡單?哪像現在這般,盡行些小人之行。”

    景國諸大夫們的講話,陳國駐淮上外事春官昭穿盡聽在耳中卻是面色一片陰沉。

    淮上五國乃是陳盟之國,蔡國此舉,簡直是對陳國霸業**裸的挑釁。他身為外事春官,在這淮上之地,理所應當的維護蔡國之霸業,但陽翟大夫之言卻是實話。

    當今陳國六卿忙於內爭。彼此提防,就是黑胡盜入陳,都只是昭氏稍稍騰出部分武力,叫家將於讓帶了上千武卒,只是趕走了事。不然換做十數二十年前,黑胡哪怕長著三頭六臂,也是不夠陳軍一個指頭的。

    “哼,陽淮,隨本大人出去,呂裡大夫乃是因維護陳盟之事而受此之遇,我大陳理所應當為其出頭。”

    “諾。”武士陽淮一聲應諾,就隨昭穿出了大廳。

    眼看陳國昭穿出頭,眾大夫相視一眼,急忙帶著隨身家將武士一同跟了出去。

    “唉!”南仲禮文見之。搖頭嘆氣不已。

    若是大成還強大時,此等事,他就可以當面直斥,但現在,他也只能看著。

    “南仲大人,不如一同出去看看。”

    王越想著之前那震動內郭的唱禮聲,很顯然不是呂裡大夫府內贊者發出,他倒是想看看,蔡國在申南技擊營覆滅後不久,又要整些什麼新花樣出來。

    “啊!”

    兩人正要出大廳。冷不防外邊傳來一聲慘叫,一個黑色的人影,如炮彈般飛往大廳,將廳堂的木門砸的四分五裂。往後眼看還要砸向廳內的五尊大鼎,蛇大一個回身,身手敏捷的將人接住卸去衝力。

    “啊,這不是景都淮陰列氏劍館的館主列央子嗎?”立時有人認出黑影。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列央子如何會被人打飛至此?”

    稍後又有人回道:“列央子出言訓斥蔡使,卻不想蔡使的隨身武士就對他動了手。列央子也是本國有名的強大武士,沒想到竟接不下蔡國武士隨手一擊。”

    “蔡國今日存了心來攪局,或許就是想借此立威,帶來的武士自然非同小可。”

    “怎麼樣?”王越問了蛇大。

    “公子,列央子面上無傷,連血都未出,但人已昏迷,五臟六腑已經移位。”蛇大面色凝重:“他此時還無事,只是若無治療手段的話,他活不過今晚。”

    “傷人者真是厲害啊,論及對力量的控制,或還在趙午大人之上。”

    “走,出去看看。”

    呂裡大夫府外,正門照壁後的庭院,此刻已經被近百賓客及隨行武士圍住,中心處,是一位身著紫衣卿士服裝的男子,看起來三十餘歲,正是蔡使槐裡吉,另一位二十幾歲的武士,站在前面,將他護在身後,雖面對眾賓客和武士的來勢洶洶,卻是淡定從容,彷彿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本大人好心來為呂裡大夫賀禮,卻遭人拔劍相向,這就是呂裡家和淮上各位大人的待客之道嗎?”隨身武士一擊將列央子擊飛後,槐裡吉冷笑著說。

    “槐裡大人的賀禮之道,真是別具一格啊,難道蔡國都是這般賀禮的嗎?”陳使昭穿的聲音遠遠傳過來,聲音帶著嘲諷:“若是如此,來日我陳國三軍萬乘兵車軍臨蔡上,為蔡王賀上一曲《干鏚》如何?”

    “是陳使昭穿大人,昭穿大人來了。”眾位賓客一陣喧譁,連忙分開隊伍讓出一條通路。

    “有陳國使節在此,看蔡國人如何繼續囂張。”

    淮上之人昔者為蔡國盟約中人,對於蔡國的強大自是無比了解。

    但陳國九匡諸侯,二十年前昭襄子更會兵車五千乘,將數百年來無數次侵襲淮上的荊國人打的大敗,後攜勝勢兵臨淮上,其赫赫武功、兵威,哪怕家記中記載的蔡恆公時期的蔡國也是遠有不及。

    陳人兵臨淮上之景,那無數軍容鼎盛的百戰精銳,連綿數十里的旌旗,直至二十年後,還叫昔日還年輕的眾大夫們難以忘懷,加之陳盟比之蔡盟對淮上的要求可低多了,是以心甘情願臣服在陳盟之下,以至蔡國想要復霸,叫其還歸蔡盟,他們皆是不願。

    如今蔡人鬧事,陳國使節出頭,他們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但槐裡吉卻道:“昭穿大人真是一張好利口,萬乘兵車張口就來。”

    “本大人倒想看看,陳國的萬乘兵車在哪?”

    “昭穿大人且慢。”

    陳使昭穿正攜武士待與蔡人一爭。王越幾步趕上前來,忙將他叫住。

    “原來是蛇餘公子,不知蛇餘公子有何見教?”

    剛才呂裡大夫一番介紹,已經叫昭穿對王越有了個深刻的印象。

    王越聚音成束。聲音只落於昭穿耳中:“昭穿大人,您切不可去與蔡人爭,他們是有備而來,您一旦去爭必敗無疑,到那時候折的可就是陳國在淮上之舊威啊。”

    “如若陳國依然如二十年前那還好。可是陳國現狀…’

    “大人今日若是一敗,蔡國人在淮上的聲威和影響,就要藉機逐漸壓過陳國了。”

    昭穿點了點頭:“蛇餘公子果然見識不凡,短短時間,就知曉了蔡人的圖謀,但他這是陽謀,今日本大人若是不接,這就是向整個淮上告訴我陳人怕了蔡人,連給自己盟友出頭都不敢,這和敗又有什麼兩樣。”

    “所以。哪怕可能敗,今日我也須上。”

    他閉上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對王越凜然道:“若今日本官失敗於此,當死於蔡人之手,我陳國男兒視名譽為生命,一國外事春官竟死於蔡人之手,傳回國內,必定引起舉國國野之怒,如此或能叫國內六卿暫時熄了內鬥。一致對外,叫蔡人自嘗惡果。”

    “嘶!”昭穿說話時,絲毫沒有遮掩,叫淮上諸大夫們都可以聽到。引得一片齊齊動容。

    這位來自大國的大人,為了維護盟友,維護國家霸業,竟可出頭至此,連自身性命都可以犧牲,此等行為。再想著蔡人的齷齪可惡,不由更是堅定了追隨陳國之心。

    一旁南仲禮文則滿臉盡是愧色,同為外事春官,昭穿實在是比他出色太多了。

    遠處,就是攜萬全而來的蔡使槐裡吉也為之色變。

    今日這陳使昭穿,若真是為維護淮人死於此,那淮上之人豈不對陳國更是死心塌地?再若激起陳國六卿一致對外,會盟諸侯討伐蔡國,則他一切圖謀都是空談,反將蔡國置於不復之地。

    真是可惡的傢伙啊,槐裡吉看著昭穿,一時間竟有些沒辦法,但他隨身而來的武士卻不屑道:“槐裡大人無須擔心,此地武士除卻傾起而攻,否則無一人是我對手,至於那位陳使大人,我白河想他不死,他就能活,想叫他死,他就是死路一條。”

    槐裡吉聽之心下大定,武士白河可不是尋常武士,乃是在蔡國以北的隨國中殺了隨國公子都能全身而退者,後在整個隨國傾國高手追索下,都能逃出隨國,乃是上位武士中的最頂級的好手,是被國君賜以北風之名強大武士。

    他既是有把握,那自是有把握了。

    “呵呵。”蔡使槐裡吉笑了,氣焰無比囂張,與陳使昭穿道:“今日乃是呂裡大夫家的大喜事,本大人也是賀禮而來,昭大人卻是為何在此言死,這真是不吉利啊。”

    “大人請放心,本大人保證,昭穿大人定然不會死,甚至連傷都不會有。”

    昭穿正欲回話,王越卻再將他攔住,又往四方賓客抱了抱拳,大聲道:“蔡人在呂裡小君子的大婚禮上行攪局之事,此等行為實是可惡之極,我為小君子之友,在此豈能坐視,今日又何須這位昭穿大人出手?且看我蛇餘公子王越出手料理了他。”

    槐裡吉目光如針,深深盯在王越身上:“原來這位就是蛇餘公子。”

    他冷冷道:“蛇餘公子十七武士大破黑胡之事,本大人也是聽過,當真是天下少有之英才,但活著的英才才是英才,若是死了,蛇餘公子這一身智略勇武,還有破黑胡得來的名聲,可就什麼都不是了,而且即便公子有能為能勝於我蔡國武士,難道就不曾想過做下此事會有何等後果?”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36
第十章 強者

    槐裡吉之言,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眾人將目光都落在王越身上,看他如何選擇,槐裡吉之言雖是威脅,但話卻是沒錯的,王越今日選擇出手,若是敗了,結果就是死,若是勝了,也無任何好處,平白與蔡國這等龐然大物結仇。

    任何人聽了槐裡吉的話,一番衡量,多半會選擇退一步,那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蛇餘公子。”陳使昭穿叫住王越:“公子之心意,我陳國人領了,接下來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王越擺了擺手,往蔡使看過去,大聲道:“呂裡小君子是我朋友,為朋友出頭,我責無旁貸,昭穿大人今日之言行,也叫我敬佩萬分,至於蔡國…呵呵!”

    他一聲冷笑,對眾位大夫、國君使者道:“各位大人可能不知,此次王越與呂裡小君子南來淮上,一路上黑胡竟是受了蔡國人的命令,要截殺小君子,截殺不成,又派人刺殺,甚至還想對呂裡大人出手,我與小君子一路同行,僥倖破得黑胡,又殺其刺客,這才平安到達淮上,卻不想蔡人今日又來做此惡客。”

    淮上眾賓客大驚,既心驚於蔡人敢對淮上大夫下如此之手,也驚訝黑胡竟是蔡國人的人馬,仔細一想,黑胡在蔡國起事,但卻是在北方諸國肆虐,竟是除起事前期沒半分禍害蔡國。

    王越又道:“陳國得天下大霸,乃是尊王攘夷、九匡諸侯,其軍威赫赫,功業彪炳,天下人無不信服,而蔡國行事如此陰暗齷齪,竟還想復霸,簡直是堪稱可笑。”

    “蔡王與蔡使如此行事,若是昔日蔡恆公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會自陵中跳出來喝罵。”

    “蛇餘公子。你。”槐裡吉滿臉通紅,怒極道:“今日你這是自己找死,白河,給我殺了他。”

    武士白河面色一肅。手按長劍無聲無息就離開他身前,朝王越走過去,其身形似緩實疾,三兩步就到達王越身前十步,無形間帶起一股冷意。如一陣凜冽的北風呼嘯而來。

    “慢!”一位老者忽自庭院照壁後方的大門外繞了進來。

    “老夫荊國新任駐淮上外事春官項元,前來與呂裡大夫賀禮,除卻贈呂裡大夫幾塊寶玉,這位來攪局的蔡國惡客,也一併替呂裡大夫一併接下料理了。”

    “荊國的外事春官也來了?”

    “這下好了,蔡國人今天可遇到對頭了。”許多人原本還提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但又有人感嘆:“只是想不到,呂裡大夫小兒大婚之禮,竟成諸霸主國角力之場,倒是蛇餘公子卻是真仁義。為朋友之義,竟敢直面蔡國這等龐然大物。”

    槐裡吉心下也是微嘆,今日之事實在是太過不順,先有蛇餘公子跳出來就算了,如今荊國竟也來攪局。

    他強自壓下心中不快,臉上拉出一絲嘲弄,對荊使項元道:“項老大人如此年紀,何不在家弄子娛孫,頤養天年,竟也來淌這灘渾水。就不怕一個閃失,再也回不到荊國麼?”

    項元呵呵笑道:“身為外事春官,就須有為國事死在國外的覺悟,老夫活了七十多年。已經比多數人都活的要長,即便是死也是賺了,倒是槐裡大人如今正值壯年,死了就有些可惜了。”

    “而且老夫今日也不是淌渾水,只是見不得蔡國人齷齪行小人之行。”

    “蔡國若想復霸,就拿出實力來嘛。何必如此行事呢?”

    他與眾淮上大夫等賓客保證道:“各位大夫且放心,我荊國若想復霸,定然是攜萬乘兵車兵壓淮上,光明正大而來,絕不行如此小人行徑,到那時只要淮上諸國願以陳國舊例向荊國納徵,荊國不動淮上半分。”

    “又是個空口白牙的萬乘兵車。”槐裡吉大笑道:“如今也不知荊國二十年前損失的數錢乘兵車恢復了沒有,項老大人竟空言萬乘兵車兵壓淮上,莫非是老糊塗了在做夢嗎?”

    “倒是我大蔡,在吾王勵精圖治之下,實力一日強過一日,哪怕要防著北方隨國,不敢出動兵車萬乘,但是五六千乘兵車還是拿的出的。”

    “嗤!”項元一聲嗤笑,不屑的說話。

    “槐裡大人莫非是將農兵都算進去了麼?農兵編制的兵車在當今天下還能打仗麼?”

    “想不到,蔡國人還以為今世是昔日蔡恆之時呢。”

    “哼!”槐裡吉冷笑:“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還不如手底下見真章,白河,去掂量掂量我們的荊國項老大人有何底氣,竟敢來與我們共起劍舞為呂裡大夫賀。”

    “養由正,你想恢復家族之榮譽嗎?”項元指著槐裡吉:“今天就是個機會,與老夫狠狠扇這蔡人的耳光,叫他明白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諾!”養由正一陣激動,身形已如電閃雷鳴般挪移。

    應諾未息,他已按劍瞬息十步,將電光按於槐裡吉身前。

    槐裡吉的武士白河,默然將劍高舉,陡然隔空朝養由正前方猛劈。

    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養由正的劍,從槐裡吉的面上如春風般的拂了過去,這一擊落空未落實,他劍勢已化為橫拍,往槐裡吉臉上扇去,但陡然一陣風又從遠方刮過來,竟將槐裡吉凌空遠遠吹開了。

    “氣刃斬?”他迴轉身,凝視著離王越不遠的白河。

    “錯,這是劍風。”武士白河淡淡的答道。

    一旁王越感受著之前空氣中的變化,立刻就已明白,這所謂的劍風,只是某種特殊的、相比聲波擴散性,更加穩定的衝擊波。

    此波不如聲波及遠,速度也差了一等,但勝在集中仿若實質,在中程殺傷力巨大。

    此世武士眾多,武士昌盛,各類絕學層出不窮,無論是巢有的龍蟲蜻蜓切,又或是這位白河武士的劍風絕學,都是一門堪稱強大的技藝,若能學得並融入自身武學體系。卻足以叫他實力大為提升。

    王越當下細細感受學習。

    王越感知學習的瞬間,白河曲著纖細修長的中指,彈在近三尺青銅劍上,劍身嗡鳴。帶起周圍隱隱空氣呼嘯,輕輕往前一刺,聚起一股無形卻無比的凌厲,跨空直刺向養由正的心頭。

    刺啦一聲,空氣中響起一陣如撕裂布帛。養由正長劍裂空,撕出一道白色的氣刃凌空對斬。

    他一劍未落,朝前一步,第二劍又起,一劍接一劍衝開白河道道的劍風,接連五劍殺至白河身前。

    “十步連斬。”

    普一接近,養由正大喝一聲,身上氣勢無限向上拔升,依舊是一步一劍,但劍速卻比先前快了數倍。短短瞬息之間,他的身體好像多出了十幾雙手,握著劍同時朝白河擊去。

    “一劍、兩劍、三劍…十三劍。”

    劍刃破空帶出刺耳的呼嘯,叫遠在數丈外的人連連皺眉間連連退卻遠離。

    似乎被這凌厲所震懾,武士白河面上帶出一股微笑,徐徐退後,一步兩步,再退兩步,在一旁圍觀的武士,在這退步中恍然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白河周身就好像被卷在一股風中。被凌空吹起,腳下渾然沒有著地,看似帶著韻律無比優雅的後退,實際上身體竟彷彿是被養由正帶起的氣流輕輕拂退。

    他就好像一根風中的柳絮。迎著風在飄舞卻不虞被風傷害。

    養由正敏銳的發現了這個事實,但就在他覺知的瞬間,白河足下凌空虛點,整個人恍若瞬間移動,一個挪移已出現在他身後不好出劍的位置,左手修長的手幽靈般往他背後搭去。

    “就是這一招。就是這一招。”眾位賓客隨行圍觀武士中也不乏好手,他們無比入神的看著白河的手,剛才列氏劍館的館主,就在瞬息之間,傷於武士白河這一手之下。

    王越也仿似看到了極為精彩的一幕,他全神貫注的感知其運力,心中若有所思,知其身法此等快速,乃是往身後釋放劍風如火箭推動所至。

    養由正猝不及防,身體一沉,全身氣力以某種形式飛速聚集在即將被擊中的位置,然後主動迎了上去。

    衝、撞、卸、挪。

    他這一迎帶出了四種不同的力,力量控制之精叫能看得明白的圍觀武士歎為觀止。

    “撕!”兩道身影一觸及分。

    養由正身體分毫未傷,只有背後衣袍被撕了個粉碎,帶起無數布帛碎片在空中揚撒開來。

    武士白河卻在他這一衝中,借力真正飛上了天空。

    隨後他哈哈一聲,臉上露出個邪魅冷酷的笑,身體開始在空中打起旋來。

    荊國武士養由正不知為何心下一緊,彷彿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白河寒秋。”

    白河一聲輕吟,身體轉成了個陀螺,陡然化身好像有著數十上百隻手的詭異神靈,暮得在半空掀起無窮劍風,四面八方自不同角度朝養由正襲去,將他卷在劍風的最中心。

    養由正這時哪不知武士白河已然拿出了最強的劍技在招呼他,心知一個應付不對,整個人就會被這陣劍刃風暴絞的粉身碎骨,當下再喝一聲,依舊是之前那一式十步連斬,一步一斬恍若一劍十三出,朝定了白河身形落下處的反方向衝了出去。

    高速衝行出劍的身影驟停,遠處白河飄逸的身姿徐徐落下。

    “你輸了。”白河淡淡的說著,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養由正呆呆的看著自己胸前,上面不知何時多出的兩道傷口,再想到剛才他竟是不敢往白河落腳處衝殺,心中竟是已經本能對他產生了畏懼,想著這些,他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不甘的淚水。

    他知道,他再也無法戰勝眼前的對手,這不僅僅是為對方更加超卓的劍技絕學所擊敗,更是在心靈上被擊潰了,遙想當日修成氣刃斬和十步連斬,自以為天下哪都可以去得,依此恢復家族的榮耀是遲早的事。

    哪曾想,才一碰上個高手,就如此輕易的敗了。

    “唉!”帶著一聲嘆息,彷彿家族的榮耀都隨之遠去,養由正回過頭去,與之前曾用滿是希望和鼓勵的目光看著他的項老大人。無比沉重道了聲:“我輸了。”

    又對武士白河道:“你殺了我吧。”

    王越搖了搖頭,這養由正的劍術不差,但是這心境竟是如此脆弱。

    從出時的信心滿滿,才幾個起落。就連劍都不敢出了,這等心境與他之劍技完全不相匹配,否則即便不能勝,也當能拼出個雖敗猶榮之局,接下來看來卻還是得他出手。

    武士白河不屑的看著養由正。

    “你空有一身劍技。卻無一顆武士之心,根本就不配持劍,殺了你我還嫌髒了手。”

    他冷聲道:“你自裁吧。”

    槐裡吉見他大勝,目光落在面色已然鐵青的項元,也笑道:“項老大人,本大人可不懼什麼荊國萬乘兵車,今日想殺你不過一念之間,但念在老大人年事已高,不日自己都會鑽進墳墓,就不髒自己雙手了。”

    他又得意的笑了起來。對王越道:“蛇餘公子,你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本大人念你年少無知,一時衝動,不會與你計較,哈哈…”

    “噹啷!”養由正鬼使神差般舉起自裁的劍被打落。

    王越面無表情從他身旁走過。

    “士光,這是個弱者,是個只能恃強凌弱的懦夫。”沒有回頭,王越對學生士光道:“還記得老師對你說過什麼叫強者嗎?”

    “記得。”士光不假思索的回道,看向王越的目光滿是崇敬與孺慕之情。他隨王越時間並不長,但短短時日內,王越做的哪件事不是大事,又是對他言傳身教。早已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將自己的高大的形象立在了他心中,他滿是興奮的,用激動的聲音,繼續說。

    “老師說,強者不懼挫折。強者越挫越強,強者越挫越勇,強者永不言敗。”

    王越又問:“強者何以強?”

    士光大聲說,滿臉通紅:“強者之所以強,是因為有一顆強者之心,是因為他在心中找到了可以為之犧牲乃至付出一切的寶貴事物,強者有了他,就能從中獲取超越自身生命極限的力量、智慧、毅力和勇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環視著左右都被聲音吸引過來的目光,用幾乎顫慄的聲音繼續道:“強者之心,就是犧牲與守護的強者之道,道…道在前,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轟!”士光此言一出口,頓引得整個庭院從未聽過此等話語的無數賓客和武士為之震動,或興奮、或激動、或恍然大悟、或不甘、或自愧、或無限神往。

    一時間,好像聚光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士光~的老師,王越身上。

    能夠說出這般話的人,毫無疑問是個強者,並且有著強者之道,再想起他竟能為呂裡小君子這朋友之義,出頭直面蔡國,這豈不是正是他所言的那句話的真實寫照。

    道在前,雖千萬人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不愧是能說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蛇餘公子王越啊。”許多人暗自點頭,又想及今日事,不由對呂裡小君子能交到如此好的朋友感到無比的羨慕。

    “這樣的人,若是為友,那真是人生大快之事啊。”

    更多被震撼的卻是在場的武士,他們在王越這句話中,無比直觀的感受到了一股無匹的力量,更隱約好像看到了能夠叫他們邁步更高的東西。

    然而,他們中多數人什麼也沒得到,得到的不過是一時間的熱血上頭。

    就是白河,臉色都在此等言語中不斷色變,看向王越的目光就此不同。

    陳使昭穿,如醍醐灌頂般,已然明悟,今日驅使著自己不惜生命都要向前的東西,那就是道啊,原來,我也是個強者麼。

    南仲禮文,整個人都顫慄起來,陷入到一片思維混亂中去。

    申到閉目間,一句雖千萬人雖千萬人吾亦往矣不斷在腦中迴盪,更有之前強者之論,他覺得王越這番話語,恍若撥雲見霧般,在他面前掀開了一條通往他志向所在的光明大道。

    王越藉此將自身的名望刷上了新的高度。

    但接下來,他還須有件事要做。

    蔡國武士白河已目光灼灼的看著他,臉上第一次有了鄭重,他遙遙朝王越行了個武士禮:“蛇餘公子,多謝您的強者之語和強者之道,這讓我看到了劍術昇華為劍道,邁步更高的希望。”

    “我,武士白河,將以最強的劍術來感謝您的教誨。”

    “願公子能夠以身殉道,或白河殉身於公子之手,請。”

    王越對行一禮,同樣道了聲請,庭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彙集,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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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以劍之名

    “請!”武士白河再次道了聲請,當仁不讓揮出劍,無形的劍風,攜帶著足以輕易粉碎撕裂人體的力量,瞬息之間,橫空十數步,壓至王越身前。

    王越面無表情,單手抖開蛇骨長鞭,化鞭為槍,蛇尾綻出一朵槍花,無聲無息鑽向劍風,接觸的剎那,以極高頻率的抖動了番,將這毀滅的劍風輕易湮滅。

    場中大多數人,只看見他隨手一矛,將白河的劍風擊散。

    但個別的武士,卻是面色無比凝重,顯然是察覺到了力量接觸剎那發生的事。

    白河深深的看了王越一眼,彷彿想到了什麼,興奮的問:“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昔日大象商龍君奈以縱橫,哪怕是天神都不懼的龍蟲蜻蜓切?”

    “錯。”王越搖頭道:“此乃我蛇餘先祖,觀商龍君之無敵威勢所創的蛇餘祕術,龍蛇響尾。”

    “好!好!好!”

    白河三聲好,不再說話,身上的氣勢卻更盛。

    王越身上的氣息,卻不升反降,無限下沉,終至若有若無。

    恍惚間,他已不在人間,身處另一方世界。

    但無形間卻有一股大破滅縈繞在白河心頭,叫他心驚不已。

    頓知眼前這位公子,實是自己生平所遇最強的敵人之一,哪怕當日逃出隨國遭遇冬主麾下最強的幾位邁步超階的神殿武士,遙遙給他帶來的危機感和壓迫,也只比此強了一線。

    久違的危機,刺激的他渾身血液都好像要沸騰起來。

    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

    白河臉上泛出不下於殺人鬼殺人時的興奮,整個人彷彿在這興奮中提上了一個巔峰。

    就是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才能叫人精神無限集中,將人的精神和力量,推向一個又一個極限。

    他緊盯著王越:“這就是我的強者之道啊。”

    他悍然出手,不到三尺的青銅劍刃,在他手中舞出了幻影。

    他每一下揮擊。都是一道劍風,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恍若形成了軍陣。狠狠朝王越劈殺。

    劍風無形、無聲,卻又凌厲萬分。

    一片被風吹進來的樹葉,正好落入他劍風所經軌跡之內,無息間成了一堆粉末。

    所有圍觀的武士,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幕。

    這世上。能將武士之力馴服,駕馭自如,就是各大國武士等階中的高段、上位,一旦達成此境,通過駕馭武士之力,就可延伸出無數精妙的頂級劍術。

    世間能成上位、高段武士的武士,本就是百中無一,又因頂級劍術向來是祕傳,許多武士哪怕達成上位,也難以接觸。卻不想今日,竟有兩位邁步這一等的武士在此決戰。

    此等事情,除了列國戰場上外,平常卻是少有得見。

    而戰場上,他們哪有此等閒暇來觀摩?

    眾上位武者對力的感知中,眼看武士白河的無形劍風,即將進入王越兩丈之內。

    王越出手了,他掌中“長矛”如毒蛇吐信,扎向劍風,又翻掌一抖。蛇尾就好像炸裂開來,綻放出千萬朵梨花,每一朵梨花,都應上一道劍風。

    龍蛇響尾間。輕易將所有劍風湮滅於無形。

    白河的悍然出手,絲毫不能傷及他半分。

    而這時,王越已攜著槍勢大步向前,浩浩蕩蕩氣勢磅礴的朝白河殺了過去。

    他長槍抖動鑽刺,快如閃電,每一擊之間。看似渾不用力,卻又剛猛無匹,舉手擡足間,就將白河劍風湮滅破除,一點餘勁都不往外露。

    如此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好像大國兵車萬乘,碾壓而來,任千乘小國千般計較,萬般謀劃都是無用。

    “譁!”

    就在王越即將逼近的瞬間,白河身影驟然消失,打著旋自一側劃出一道微妙的弧線,轉瞬間繞開他的槍勢,如奇兵突出,直切王越身側,反手就是一劍,往王越脖頸砍去,要將他一劍斷首。

    “又是剛才那種身法,這下蛇餘公子危矣。”

    圍觀的武士們驚道,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但使用長兵者,最忌被人近身,一旦近身,長矛就再也無法攻敵,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對手卻可任意將最強的手段發揮。

    武士白河,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劍刃離王越脖頸越近,白河興奮的臉上已帶出笑意。

    “豁!”一道凌厲,陡然自下方迅捷擊上。

    什麼東西?是矛柄被甩了上來?

    來不及更多的思考,白河眼前又閃過一道電光。

    再看王越,握矛的雙手已是左手,腰間的劍不知什麼時候拔了出來,並且已在自己身側。

    劍刃上是什麼,好像是鮮血,誰的血?

    “噹啷!”

    白河的劍刃被蛇骨鞭輕易格擋,兩人猝然欲聚合的身影隨之驟然分開。

    王越面無表情的退開兩步。

    白河打著踉蹌,隱隱有些站不穩的落在地上,臉上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王越。

    又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大股的鮮血,已從縫隙間不可抑制的傾瀉。

    他從中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這是怎麼回事?他腦中回放著剛才那一瞬間,王越的右手好像消失一下。

    “好,好快的拔劍。”

    王越退開兩步後,將長劍入鞘,雙膝徐徐跪下。

    好像對著什麼神聖的東西,帶著無比虔誠,莊嚴的朝白河低頭一拜。

    他在拜我?

    已經有些意識模糊的白河這樣想著,但隨即意識:他不是在拜我,而是在拜道,我已經要以身殉道了。

    真是一位強大而高貴的武士啊。

    白河喃喃發出著這樣的感嘆,終於再也壓不住傷勢,下半身軟了下去,上半身沿著被切開的縫隙向一旁滑落,就在王越虔誠的跪拜中,化為兩截,栽倒在地,再也不能起身,生機漸漸消逝。

    整個庭院中一片寂靜。

    誰也想不到,武士白河竟會死在看似即將勝利的剎那,更想不到王越的劍,竟會快成那樣。

    而王越最後對敵人、對道的那一拜,更叫他們震撼莫名。

    就在一片震撼中,王越徐徐起身,在眾人注目下,行至蔡使槐裡吉前。

    槐裡吉猛地清醒過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為王越欲殺他,渾身顫慄著往後退去。

    但王越卻朝他行了個大禮:“槐裡大人,這是一位真正的武士,禮當予以厚葬,其家人更當善待。”

    “呵!”似乎意識到王越不會動手,又聽他這話,槐裡吉冷哼一聲,本能就反對道:“你在說什麼?沒能完成本大人交託的任務,不治他的罪就已是對得起他了?”

    王越看也不看他,左右打量,正看到呂裡大夫和呂裡小君子自外趕過來。

    他們似乎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場中倒下的武士白河滿臉驚訝。

    他與呂裡小君子點了點頭,對眾位賓客道:“想不到蔡國人竟對為他付出生命的勇士都是如此。”

    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就對蛇大、士光道:“你們去叫人過來,將這位武士的屍身好好收斂,本公子出錢為其厚葬,另派人打聽其家人下落,若他們願來淮上,我當為其養之,若是不來,也予其一筆錢財,叫其生活無憂,能將後人培養成才。”

    “諾!”蛇大和士光無比恭敬的應諾,就待出門叫人,呂裡小君子雖還不甚明瞭情況,但聽的王越話語,就往旁邊打了個招呼,立刻有呂裡家武士、武卒過來幫忙。

    這時,槐裡吉終於意識到剛才說了什麼,又見槐上賓客們鄙視厭惡的眼神,不由滿臉蒼白。

    今日之事,他不僅沒達到目的,將陳國在淮上的舊威打下去,反而折了一位強大的武士,蔡國的形象更被打落到無以復加之地,不到下月恐怕整個淮上乃至列國都將知道。

    這一切,全因為一個人。

    他恨恨的看著王越,怒聲道:“好一個蛇餘公子王越,我蔡國記住你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再不提所謂劍舞、賀禮,轉眼間消失在照壁後。

    荊使項元面上也不好看,看了看場中還在發呆的養由正一眼,嘆了口氣:“養由正,老夫給了你一個能揚名的機會,已經對得住你死去的父親,只是你不堪造就,日後且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也不復一言,轉身就去。

    陳使昭穿緩步行了過來:“今日多謝公子維護,公子今日的恩義,我陳國也記住了。”

    呂裡大夫這時也自一旁聽說了剛才的事,急忙過來,嘆道:“有公子這般朋友,真是呂裡家的幸事啊。”

    王越擺了擺手:“只要大人不要怪我在此大禮前行殺戮不吉就好了。”

    又看了看天色,道:“時間已近黃昏,清理好庭院,就可以舉行大婚之禮了。”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

    呂裡大夫拱手一禮,不復多言,就招呼安置賓客,在清理好現場後,重新回往大廳,稍後小君子的婚禮即將開始,但今日的主角卻儼然不再是呂裡小君子,萬眾矚目者反倒成了王越。

    蔡國使者的攪局,最後反倒是成全了他之大名。

    回大廳途中,王越注意到養由正還站在外面無人理會,就招呼了下士光,士光應諾隨即往門外去。

    等到眾賓客落座,無比莊重肅穆絲竹聲聲混著編鐘而起,呂裡大夫的家僕早已將呂裡祖先牌位,安置在堂中最上首處,隨著呂裡大夫率小君子上前開始行“告上禮”,這場呂裡小君子的大婚之禮終於開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37
第十二章婚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錫無疆,及爾斯所。既載清酤,賚我思成。亦有和羹,既戒既平。

    鬷假無言,時靡有爭。綏我眉壽,黃耇無疆。約軧錯衡,八鸞鸧鸧。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將。

    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來饗,降福無疆。顧予烝嘗,呂孫之將!

    編鐘聲聲,絲竹雅雅,歌姬們起聲而唱,呂里大夫攜子而合,莊嚴肅穆滿懷虔誠的告上。

    王越感知中,隨著祖先頌歌《烈祖》聲起,恍若有許多個強大的意志自某個方向跨空而來,降於祖先牌位之上,其意隱隱與呂裡家的人相聯渾然構成一體。

    這是呂裡家歷代祖先死後因得祭祀而長存的殘餘意志聚合體。

    “呂裡家的祖先祭祀,真是鼎盛啊。”

    淮伯祭司朝王越感嘆道,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王越點了點頭,這呂裡家的祖宗祭祀,綿延不絕數百年,其家業又是興旺,大宗之下的諸小宗都開枝散葉無數,遍布呂裡及淮上,如此祭祀之下,祖先殘靈聚合之下成靈若神,已然可予後代以保佑。

    以他法眼觀之,呂里大夫或小君子此等大宗嫡係後嗣,在必要時是可以得到祖先以意志加持支撐的,若呂裡家中祖先,曾有強大者,這個加持足可將他們的戰力拔升一兩等。

    告上禮畢,又有禮者遞上竹簡,交於呂里大夫手中,呂裡小君子徐徐退後,跪於他身下。

    呂里大夫鄭重與他朗讀家訓。

    呂裡小君子將頭深深低下靜靜的聽著,身為呂裡家大宗嫡子,今日於他而言,是比及冠更重要的時刻,更是呂裡家最重要的時刻之一,及冠代表著他成年,而成婚則代表著他真正的成人。

    在此之後。他也將真正開始承擔家族的重擔,無論是興旺家業還是開枝散葉。

    小君子之稱,也可去除那個小字。

    呂里大夫家訓讀完,就徐徐自一旁退去。

    絲竹之樂又變。歌姬們齊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翠綠繁茂的桃樹啊,花兒開得紅燦燦。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家庭和順又美滿。

    翠綠繁茂的桃樹啊,豐腴的鮮桃結滿枝。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家庭融洽又歡喜。

    翠綠繁茂的桃樹啊,葉子長得繁密。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夫妻和樂共白頭。

    所有人的目光,隨之轉向廳前處。

    此樂一起,就是今日新婦要登場了。

    王越與呂裡小君子同行一段時間都未看到的尹陰君女。身穿一身綠色盛裝華服已落落大方的到得門前,身後是四位陪嫁滕妾以及八位隨身侍女。

    王越觀尹陰君女之美貌,絲毫不下於當日渚氏君女,身後滕妾和侍女也無不是美女中的上上之選。

    再看呂裡小君子,一身紅色錦袍,卻也是溫潤如玉、俊逸不凡。

    兩人身上,舉手抬足間,不自然間就流露出一種超於平凡人的高貴。

    這樣的高貴,不僅是自小養成,更在於長達數百年乃至更長時間的基因篩選優化。昔日在地球,他只在天方地區許多世代酋長及王室家族見過。

    新婦登場,就有贊者請新郎迎新婦。

    於是呂裡君子徐徐沿著大廳中鋪陳的錦毯,徐徐行至新娘丈許。

    在讚者指揮下。於《桃夭》聲中,君子接連三禮,是為三請新婦,隨即引著新婦前往上首處。

    接下來,有侍者端上銅盆,於大禮之前。叫新郎新婦洗手沃盥。

    此是任何大禮前都須有的沃盥禮,沃盥禮畢,兩人大婚禮之禮方可開始。

    君子的婚禮乃是大事,乃當拜祭天地,最後又拜得祖先,如此完成三拜,才是兩人正禮。

    正禮先是於几案前對席而禮,是為對席之禮。

    對席之後,有侍者將之前告祭祖先,得到祖先賜福的“牢(牛肉)”,端於几案之前,躬行一禮為兩人分菜而食,此即此世大夫家大婚時的“同牢禮”。

    同牢之後,侍者再執一被事前切開兩半的瓢(苦葫蘆),各自盛滿甘甜的酒水,叫兩人“同甘共苦”一齊飲下,此即合卺之禮。

    撤下瓢酒,侍者又遞上一柄青銅禮剪,夫妻雙雙剪下一縷長發,以紅繩結之一起。

    此禮一成,今日大婚之禮就進入尾聲,兩人自今日後就可稱得上是結髮夫妻。

    隨後,他們在樂聲與賓客們的注目和祝福下,終於一齊執手徐徐而退。

    王越微微頷首,目送他們退離,結束了這場大婚之禮。

    此大婚之禮,卻是與他往昔記憶中諸多現代婚禮截然不同。

    這是真正的婚禮,整個過程由諸多有著象徵意義的禮儀貫穿其中,有著天、地、祖先和重要賓客們的見證,無比的神聖和莊嚴,而婚禮既成,接下來就是宴會開始了。

    絲竹聲聲,《鹿鳴》而起,數十乃至百計的侍者捧著各色佳餚、美酒如雲穿行而上。

    這是王越到此世參與的第二場宴會,對宴會以及宴會種種以及食物就不再陌生。

    此世限於種種,各色飲食遠不及現代之多,手段也是極少,不外乎三者。

    一是烹飪,烹就是煮,飪就是熟,烹飪就是用煮的方式使食物化為熟食。

    大夫之家可就五鼎,此刻大堂之上五鼎中烹飪的就是供上席賓客享用的部分烹食。

    其餘皆烹於後廚後灶。

    烹飪之食,有各類肉羹、時令菜蔬,有粟飯、麥飯還有菽漿。

    除卻烹飪,第二者是煎,煎用的是銅板,銅板上有油,下方置火而煎。

    煎製之食,多以肉類為主,有各類大肉、也有肉餅、麥餅。

    最後一種是烤,在這宴會上,以烤製食物以全羊居多。

    又因調料種類也不多,無論何種手法,都以保持和催出食材天然鮮香為要,雖味不及地球現代品類之多,但在高明的庖廚之手,也可展現無比的美味。

    用餐之時,武士及大夫之家者,用的是分餐製,並不以大碗大碟盛放,而是在食物烹飪好後,專門有人將食物分裝小碟小碗小壺,分至每位嘉賓席上。

    分菜者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職位,須無任何疾病者才可為之,並且每日都要沐浴熏香,分菜前須洗手沃盥,分菜時更還須戴上頭罩,以保證食物的潔淨。

    用餐的工具,是箸也就是筷子,國野之人用的多為木筷、竹筷。

    大夫貴族之家,則多用的銅筷,甚至更貴重的銀筷、象牙筷,其中因為用銀筷就食據說有益身、益心和卻病之效,稍稍有些家底的家族,都會採用,像呂裡家這等大門第,與宴者用的都是銀筷。

    除卻筷子,還有刀叉,刀用於切肉,叉用於將肉叉起,但這卻是在此世早期流行。

    隨著時代的發展,尤其是大夫之家及以上,庖廚和就食的界限越發分明,還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於是食物往往都在擺上席前就會被分割好,刀叉也就不會再被擺出拿來用。

    唯武士這一階的小家,還在就餐的几案上用刀叉現割現叉。

    除卻各色烹、煎、烤的主食之外,還有就是一些副食。

    副食沒什麼可說道的,大多都是些普通時令的瓜果,勝在可以解膩。

    還有些糕點,因為沒有糖,糕點的甜味來自於蜂蜜,而蜂蜜又十分難得,所以哪怕呂裡家,分於各席的糕點也不多,然而王越卻見各賓客都十分滿意。

    看著這場景,王越拿起几案上一段切削好的甘蔗,品嚐著其甘甜若有所思。

    如此有絲竹、有歌樂、有舞蹈,還有著此有美味佳餚,這場宴會徐徐展開著,稍後完成大婚禮呂裡君子又單獨出來與與宴賓客敬酒,更將宴會推上了一個高峰。

    各賓客嘉賓都用無比的熱情,回應著這位在未來將持續呂裡家數百年來在淮上影響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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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佑

    呂裡城內,宴至正酣。

    蔡國駐淮上外事春官槐裡吉離了呂裡大夫府,並未在城內呂的館驛休息。

    他回到了呂裡城外安下的營地。

    “大人。”營地中隨行並未入城的武士有些奇怪,正欲發問。

    槐裡吉皺了皺眉頭,揮手將他打斷。

    武士看他匆匆行色,氣色也是不對,又見與他同去的武士白河未歸,心中猜測,此行或有大不順。

    他想了想,就不再就此多問,說:“槐裡大人,剛才技擊營的東門廷大人過來了。”

    “技擊營的東門廷大人?”槐裡吉眼前一亮,急聲道:“東門大人在哪,快帶我去見他。”

    “大人請隨我來,剛才我正準備帶東門大人入城去見大人呢。”

    於是在武士引領下,槐裡吉入的營地一處偏帳。

    此時天色已暗,帳篷裡不知為何,並未燃燈,陰沉沉的一片,暗處隱隱還帶著灰黑色的死氣,站在偏帳外,叫人心中就是一凜,望裡而生畏。

    但槐裡吉卻彷彿全然沒注意到,欣喜萬分,直入了帳內。

    見他入帳,東門廷有些意外的說了聲:“大人不是在參加呂裡城內?”

    “我聽說大人有計劃,去攪合呂裡小君子的婚宴,順便打壓陳國人的威風?”

    “如何竟這麼早就回來了,可是事情有些不順?”

    槐裡吉皺了皺眉,與隨身武士揮了揮手。

    武士知趣的退著出了帳篷,然後轉身離去了。

    等他退去,才嘆了口氣:“唉,東門大人,今日我槐裡吉何止是不順?”

    說著,他就將之前呂裡大夫府內的事情,完整的與東門廷說了一遍。

    最後,他狠聲道:“這位蛇餘公子,簡直是存了心與我大蔡作對。”

    “他才智頗高。勇武也是武士中上上高手,連北風都不是他的對手,今夜之後,在淮上的名望和影響力也會越發大。須得早早除之,否則必成我蔡國大患。”

    東門廷沉默的聽著,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又是這位蛇餘公子,將大人今日之事一齊算來。僅他一人就幾乎將我大蔡申南之謀攪了個支離破碎。”

    “如果不是易大人之子易群在技擊營申南駐點探查到了豬龍氣大成者出手的痕跡,我幾乎要懷疑他與我技擊營此駐點被摧毀都有關係。”

    “畢竟事發之時,他與呂裡小君子之行,正是在申景之交,與我技擊營駐點的距離,並不比當日南鄙至黑胡的營寨更遠。”

    “什麼?技擊營申南駐點被摧毀?”槐裡吉驚訝的說著:“那易大人他們?”

    東門廷冰冷的回道:“整個駐點所有人中,無一活口,多被練至大成豬龍氣震殺,勉強未死的也被補劍,易大人被一劍梟首。哪怕是地主那位祭司,竟都沒能活下來。”

    “申國的豹營,此次下手可真是狠啦。”

    “那申南的謀劃?”槐裡吉問。

    “申南的謀劃,當然不停,我大蔡在陳****威之下蟄伏了數十年,終於等到其國內再次亂起來,有機會可以突破其與盟國封鎖再行復霸,甚至…”

    “若僅僅些許小事,就將其破壞,那國內多少年準備。豈不是都白做了?”

    “所以申南之謀,依舊會進行。”

    “至於易大人身死,關乎技擊營此片區的首領,就暫由我接任。”東門廷雙目寒光瀑閃。冷哼一聲:“哼,申國、豹營、呂裡家,蛇餘公子,這些敢與我大蔡作對者,終有一日,我要叫他們付出代價。”

    槐裡吉咬了咬牙:“大人可有什麼計劃需要我外事配合的。且儘管說,其他且不言,這位蛇餘公子太過危險,須儘快將其扼殺,萬萬不可叫其坐大。”

    東門廷冷聲道:“我聽說大人與溧水上游龍巢湖的那頭黑蛟有些交情?”

    “龍巢湖神?”槐裡吉想了想:“大人是想?”

    “不錯,這位湖神不是一直想將神域順溧水而下,延伸至淮上嗎?他那幾分神力,雖不能與淮伯對抗,但擊殺淮伯麾下溧水河神的能力還是有的。”

    “只是其麾下的龍巢水寇畢竟是寇,武器裝備遠不能和呂裡大夫及淮伯神廟的神軍相比,縱能擊殺溧水河神,但若無溧水之人為其立祭,黑蛟的神域也自無法擴張到溧水。”

    槐裡吉冷笑一聲:“東門大人是說,將這群水寇武裝起來?”

    “不錯。”東門廷道:“此群水寇,靠著龍巢湖是黑蛟神域所在,湖中更有成百上千的島嶼可以周旋,就是連荊國水軍都不能奈何他們,其戰力比起黑胡盜或許都要強些,背後那頭黑蛟就更遠非黑胡能比。”

    “其一旦得了足夠武器裝備。”

    “其一旦得了足夠武器裝備,必定不甘繼續蜷縮在龍巢湖。”槐裡吉會意接道:“必然會順溧水而下,試圖在溧水上確定那頭黑蛟祭祀,這下可就夠呂裡大夫和淮伯神廟受的了。”

    他又道:“正好,那蛇餘公子的溧南莊園就在溧水之南,可叫龍巢水寇將他一併滅殺了。”

    東門廷讚道:“槐裡大人果然智略不凡。”

    “龍巢水寇一旦下溧南,來日申南亂起,呂裡大夫就無暇北顧了,而陳國諸卿忙於內爭,相互提防之下,短時間內又根本不可能聚起大軍顧及申南。”

    “等到他們好不容易爭出了個頭緒,我大蔡將申南納入版圖就已成既成事實。”

    “申南是個好地方啊,我大蔡得了申南,既能對申南北地的申國、象國形成鯨吞之勢,又能將陳國於淮上的影響力幾乎斷開,到那時再回過頭來對付淮上諸國,也是易如反掌。”

    槐裡吉聽著點了點頭,但卻道:“謀劃是好,但陳國、和荊國還是有些變數啊。”

    “陳國百年來九匡諸侯,三十年前敗我大蔡,二十年前大敗荊國,與此同時,其與西方雍國。以及其北方的林中、雲中、山中等夷狄之國,幾乎無年不戰,未曾有過敗績,可謂是百戰勝師。銳不可當。”

    “若其回過手來,即便我大蔡得了申南,又是否能守得住呢?”

    東門廷嗤了聲:“槐裡大人過濾了,陳國的確強大,但當一個大力士。平日裡左手和右手爭,牙齒和嘴脣爭,眼睛和耳朵爭,腸胃和心臟爭,這樣的狀況下,他還有幾分戰鬥力呢?”

    “大人忘記了近兩百年間中,陳國數次失霸是何原因嗎?”

    “至於荊國。”東門廷稍稍慎重:“荊國確實已經自二十年前的慘敗中恢復過來了,但其西北與雍、陳交界,大受牽制,東方與越國戰事未息。短時間內,是沒太多力量顧及淮上的。”

    “此等之時,正是我大蔡百年不遇之機啊。”

    “若是能趁此得了申南,就可鯨吞申、象兩國,再南得淮上之地,北滅隨國,有個七八年時間休整鞏固,天下間將再無任何大國國力能與我大蔡比肩。”

    “到那時,我等有生之年,或許能見得國君成為大蔡天子都未可知啊。”

    槐裡吉聽著其描畫。也是不由神往,但那些事,還是太過遙遠,中間變數極多。想那些,遠不及做好眼前事,就道:“那我明日就派人去與龍巢湖寇聯絡,大人還請為其準備好相應武器裝備才是。”

    東門廷也自回過神來:“這些都是小事,我技擊營滲透淮上多年,早就囤積了許多武器裝備。大人聯絡好,我再派人裝船逆溧水而上,運過去就是。”

    “如此甚好。”

    槐裡吉撫掌而笑,彷彿已看到呂裡家臨川一邑遍佈烽煙的景象。

    這時,東門廷陡然站了起來,稍稍警覺後點頭往外邊招呼了聲。

    不一會,有一黑衣武士進得帳篷來,滿是歡喜、旁若無人的道:“東門大人,大喜啊,自陳國傳過來的訊息,陳國六卿之首、中軍將、昭氏家主昭襄子七日之前,於陳國國都翼城病卒。”

    “如今陳國六卿沒了昭襄子調和鎮壓,已經徹底亂了起來,逢氏和太尹氏,已經同時對昭氏開戰了。”

    槐裡吉和東門廷稍稍一愣,有些不敢相信,隨即臉上不可抑制的狂喜。

    “太好了,這下陳國不亂上一段時間,根本不可能平息,即便平息,其實力也當大損,更需要時日安穩內部,此次我大蔡申南之謀必成。”東門廷臉上常露的冷意盡散。

    “這真是,天佑我大蔡啊。”槐裡吉感嘆道。

    東門廷大笑道:“槐裡大人,我即刻就回景國國都,準備相關裝備武器,雖陳國大亂,但淮上也絕不能放鬆,我等也須儘快叫其亂起來。”

    他微微一拱手:“東門就先行告辭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去,槐裡吉也自去做準備,準備派人往龍巢湖那頭黑蛟駐景國國都淮陰一位祭司處聯絡,但稍稍一想,就決定立刻動身,親自去往淮陰走一趟。

    如今昭襄子已逝,陳國陷入內亂,其勢已經難及淮上,而蔡國卻是當面之脅,就是不知那些在之前滿口斷然拒絕大蔡之友好的人會如何想呢?

    呂裡府內,隨著宴至半酣,眾位賓客稍稍充得腹飢,就將宴會推至第二個主題,進入到會的階段,各自執起酒樽,離開自身席位開始走動。

    王越也執起酒樽,著士光端著一壺酒跟隨,直從上席位至於中席成室外事春官南仲禮文處。

    “南仲大人,王越有禮。”

    南仲禮文隨即起身,對行一禮,兩人即一飲而下。

    他是成室外事春官,見多識廣,不是個蠢笨之人,他自然知道這位蛇餘公子自認識以來對他禮敬有加絕對不僅僅是出自對成室的尊重,必定還於成室有所求。

    但僅是如此,在當今天下,對成室也是一種難得的尊重了。

    這時,他索性就直接與王越說了。

    “蛇餘公子,這些時日,承蒙公子照顧,又是禮敬有佳,卻不知南仲禮文有何能幫得上公子的?”

    王越微微點頭,本還想如何起頭,但既南仲禮文直接問起,他卻也不矯情,便直說道:“南仲大人,我確實有一些事,想與大人請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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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繼絕

    王越微微點頭,本還想如何起頭,但既南仲禮文直接問起,他卻也不矯情,便直說道:“南仲大人,我確實有一些事,想與大人請教一二。”

    “哦?”南仲禮文誠懇,道:“若是南仲禮文所知,定然知無不言。”

    “那就多謝大人了。”

    王越微微一禮,道:“事情是這樣的,大人也是知道,我是蛇餘公室之後,自數百年前國破家亡之後,我蛇餘家無時無刻不想有朝一日能夠復家復國。”

    他嘆了口氣:“只是奈何當日家亡之時,整個家族幾乎都被滅族,實力千不存一,又人丁零落,族內一直以來來也未出什麼人才,許多年來,此心都不敢起。”

    “生怕捲入什麼事情中,叫家族僅有的力量都被消耗。”

    “若是那樣,我蛇餘公室可就是萬劫不復了。”

    南仲禮文點了點頭,說:“公子的先祖此決定無疑是十分正確的,這數百年來,多少亡國公室,都是試圖復國而徹底消亡,只有少數幾國公室放棄了國業,最終融入大國,方能為一大夫保住其家業。”

    “我見公子,文韜武略皆是不凡,莫非是有復國之心?”

    “不錯。”王越肯定的說,又道:“此是我蛇餘多少代以來已寫入家訓中之事,我身為蛇餘家的嫡子,繼承了蛇餘家種種傳承、祕術,又有些小小能力,如今更是家族希望唯一所寄,更是一日不敢忘懷。”

    “此來淮上,正是欲在此能觀天下風雲之地尋一機會。”

    “南仲大人,我不久前破黑胡薄有小名,是故才來淮上就有淮伯祭司尋來,言其神廟可以出兵車支援我於蠻夷之地行征服事以復國業,但我對於此事有些顧慮,是以並未答應。”

    “公子未答應是對的。”南仲禮文贊同道:“以公子之弱勢,與強勢淮伯神廟合作。其力過於不等,淮伯神廟不過是想利用公子之身份和能為罷了,來日即便能夠復國,到底是叫蛇餘國還是淮國還未可知呢。”

    “既是未答應。那公子顯是另有打算。”

    南仲禮文環視左右,道:“今日之後,公子之名,必然傳遍天下,雖得罪了蔡人。但卻得到了陳國的承認,整個淮上,願與公子為友者,必不在少數,若能取得他們的支援,其力不在神廟之下。”

    “公子此來問我,問的應當是有天子大義認可的繼絕復國。”

    說道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此事本倒也不難,存亡繼絕。乃是正禮,但是說來有些慚愧,當今成室財勢困頓,幾乎連一國政治軍勢都難以維持。”

    “去歲天子竟為債主逼債因無力償還而躲上高臺,最後將舊日一處宮院交出去抵押方得脫身。”

    “唉,所以公子想獲天子旨意之允,恐怕得…恐怕……”

    王越看他有些不好開口,就笑著對他道:“此事大人又有何說不出口的,不過是些許用了又隨時可掙取的錢財,大人且說個數。此就當我蛇餘公室與天子之朝貢禮金就是。”

    他破了黑胡,所得錢財不是一筆小數,又有大把掙錢的方略,更有莊園大把人力可用。卻是不虞財乏。

    “這…”南仲禮文想了想,終於開口:“五百斤黃金如何?若有五百斤黃金,我南仲禮文必定幫公子辦成此事,公子也請放心,此五百斤黃金,南仲禮文分文不取。盡會交給當今天子。”

    才五百斤黃金?

    聽著南仲禮文的開價,王越終於知道成室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不說其他,今日呂里君子婚宴,任意兩位實邑大夫所送禮金,都已超出此數了。

    王越搖了搖頭。

    南仲禮文頓以為要價太高,便道:“四百斤黃金,我再多與天子說些好話,應該也能辦成。”

    王越卻道:“我與南仲大人黃金一千斤。”

    “只須將此事辦成,其餘我王越一概不問,多的就權當與大人交個朋友。”

    “黃金一千斤?”聽著這個數字,南仲禮文瞪大了眼,連聲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啊?”

    “有什麼使不得的?”王越擺了擺手,問:“莫非南仲大人不願交王越這個朋友嗎?”

    南仲禮文想了想,這樣一筆錢,他不僅是個人需要,正在被逼債的天子也是需要,就不作推卻,躬身與王越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公子看重,公子之所託,禮文必定全心為公子辦到,此次出使庸國事了,必定全速回國,下一次來淮上,必定攜來天子旨意。”

    “日後公子若有什麼需要禮文幫忙的,只須遣人往東邑南仲家投上名帖就是。”

    “那就有勞南仲大人了。”王越感謝道:“我此宴之後當準備好與天子朝貢之禮。”

    “大人此去庸國,回返時路過臨川就可來取。”

    與南仲禮文一番交談,王越也算了卻心中一事。

    他此時號稱蛇餘公子,但是畢竟是號稱,只因他實力頗強,如今又有大名望,更還得到了像呂裡大夫這等大影響力者的認可,是故不會有人懷疑,

    但假冒必定是假冒,隨著他影響力越發大,總會有一日,會被人抓此痛腳來說事。

    這種事他雖不懼,但到底畢竟是個麻煩,若南仲禮文將成天子支援他繼絕復國之旨給他拿回來,就等若成天子都認可了他,則蛇餘公室身份再無疑問。

    稍後,王越又拿出一張有著蛇餘新家紋的鍍金名帖交給南仲禮文就匆匆回到上席。

    他離去後,南仲禮文拿著名帖看了看,恍然想起,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繼絕之事,不僅僅需要家紋,還須蛇餘公室破國滅家後成室太史再無對應記錄的公室家族譜系,以此上溯血統源流,證明其公子身份。

    隨即他就笑自己多慮。

    蛇餘公子,如此之才,就是尋常大夫之家那都是培養不出來的,更繼承了堪比昔日商龍君龍蟲蜻蜓切的蛇餘公室祕術龍蛇響尾?而且與他交好的尹陰大夫、呂裡大夫、呂裡小君子他們又不是傻子,能得他們認可,身份當是確鑿無疑。

    這時,他忽然又發現名帖背後似乎還有陰文,就翻過來看,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諸多小字,正是他剛才以為王越未給他的家族譜系,卻是與名帖一同給了他,想來蛇餘公子對此早有準備。

    但他一看之下,就微微吃了一驚。

    只見此譜之上,蛇餘公室自亡國之後,人丁就是十分凋零,期間有好幾次好不容易家族擴大,但接下來諸多人名之後就寫有諸如“疫”之類的字眼,這是遭逢大疫啊。

    直至近幾十年,更是寫滿了“歿”,整個家族在二十年前幾乎盡“歿”,這無疑是戰亂所至。

    南仲禮文想及王越之揚名似乎就是在申南之地,而申國在近幾十年內,恰恰經歷了數場大戰。

    有三十年多年前陳國中軍將荀異子率聯軍四千乘對蔡象申三國聯軍在申中肇邑的肇之戰,有二十年前陳國中君將昭襄子五千乘兵車與荊國決戰申南的南鄙之戰,此種大戰,雙方參戰軍力高達近百萬,僅是戰時就波及無數,戰後流竄的逃兵武士,對當地更是有著巨大破壞。

    這樣分析,蛇餘家族許多人在這兩場大戰中卻是沒能倖免。

    “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家族啊。”

    南仲禮文感嘆著,再回望王越。

    只見這個多難家族的唯一嫡子,正如無比耀目的太陽,活躍在淮上諸大夫之間,三言兩語,隨意談笑,就叫諸大夫臉上流露出或讚歎、或激動、或自愧弗如的神情,又都是無比的熱切。

    如此之氣度風姿,一言一形都似乎透出著某種寫意,叫人見之就為之心折。

    再想及認識以來的種種,他心中忽然生出謀種奇怪的認知。

    “或許,蛇餘家數百年來的氣數,就盡集在他一人身上吧。”正這麼想著,他忽然見得陳國那位叫人敬佩的昭氏春官,面色似有些不對,隱隱還有些焦慮的持著一個酒樽往王越所在去了。

    以他之識見,這位使者去找王越定然是有事,但到底是何事,竟叫此位大國使者如此焦慮,他去找蛇餘公子王越,又是為了什麼,也與他焦慮的事有關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39
第十五章戲肉

    大喜之宴,有絲竹悅耳,有歌舞怡情,有美酒佳餚滿足口腹之慾,往來敬酒的賓客無有白丁,皆是淮上諸國顯貴,身處此等盛宴之中,本該是一件令人十分高興的事,然而身為陳國駐淮上外事春官的昭穿,卻皺著眉頭心中滿懷著焦慮和不安。

    令他焦慮和不安的,並不僅是之前發生的事,更在於之前自陳國傳來的一個訊息。

    大陳六卿之首,三軍中君將,昭氏家族家主,昭襄子已於七日之前病卒。

    這個訊息對於昭穿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

    不僅僅因昭襄子是昭氏家主,更在於昭襄子是近三十年來自荀異之後陳國的擎天之柱,有他在陳國的國勢霸業就還在,陳國諸卿即便有爭,也是控制在尺度之內,他今不在則陳國必有大亂。

    果不其然,與昭襄子病卒的訊息一同傳來的是昭氏世仇逢氏和太尹兩氏已經開始攻伐昭地。

    陳國諸卿之亂已然開始。

    身為陳國之人,昭穿如何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呢?

    陳國是天下間最強大的霸主國,國力強勢,軍勢天下無雙,數百年來天下列國的霸主之位,多數時間都在陳國掌握,但其中就有數次失霸,皆是由陳國諸卿內亂造成的國勢衰頹所致,在數次內亂中,也有許多過往無比鼎盛的家族隨之湮滅。

    今陳國再次陷入內亂,並且還是僅剩的六大家族之亂,其亂勢甚或比之以往更加。

    國勢如此,再想著今日蔡國之咄咄逼人,荊國似也不甘寂寞,昭穿心中已經很悲觀了。

    他無比清楚的認識道,陳國持續近百年的霸業,今日或將就是最後的尾聲了。

    “唉,為何我大陳,總是會有這等事發生呢?只願不要亂上太久,那樣或還可挽救。”昭穿是這樣想著,心底雖依舊悲觀,但不論情況如何,他依舊要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儘自己所能。

    宴樂聲中,打量著周圍諸多向他投以熱切目光的淮上大夫們。

    他很清楚,這些人的熱切目光並非投與他,而是投向他身後強大的陳國,一旦陳國訊息傳來,北面的蔡國又咄咄逼近,他們很容易就會動搖,然後重新投入蔡國旗下。

    即便不投蔡國,也會坐觀局勢。

    那麼在失去了陳國支撐後,又身處這去國近兩千裡之外的淮上,除卻自身力量,他還有什麼人可以依仗呢?

    昭穿看向今日宴會的主家呂裡大夫,除了他和幾位長期以來與蔡國有不解之怨的大夫,其他人恐怕全都靠不住,但僅僅依靠這些人,其力量還略顯單薄,還須竭力聚攏一切可以聚攏的力量才可。

    但除卻他們之外,還有誰呢?

    昭穿想到了前段時間十七武士大破黑胡,今日又仗義出手,已將蔡國深深得罪,智略勇武都是不凡的王越,這麼想著,他端著酒樽,稍稍打發幾位來敬酒的大夫,離開了自身席位,往王越所在席位去。

    一邊行著,他一邊打量,遠處的王越,也被幾位大夫環繞著,在這盛大的宴會中,與遠比他年紀大,權勢更重的大夫們談笑自若,舉手擡足間竟是無比的耀目。

    昭穿無比清晰的感受到,此時此地的這場宴會,就是一個巨大的百戲之臺。

    蛇餘公子王越,就是身處臺上的百戲者,他技藝高超、遊刃有餘,一言一行能叫左右臺上臺下所有人的目光聚於一身,隨心所欲之間,彷彿能夠主宰每一位觀眾思想、情緒和行為。

    這種感覺,幾乎叫他想起記憶中的一人。

    陳國六卿家族小一輩中最傑出者,有著“如日中天”稱號的荀氏少年英睿。

    兩人都是一樣,猶如太陽般耀目。

    但又有不同。

    一者恰如中天皓日,其雖耀目,卻會與所有人以灼晒感。

    眼前的王越,卻若那初升之陽,向下灑落的是晨曦之光,身處其中,但覺心暖神醉,叫人如沐春風,皓日已當正空,是為極盛,王越這朝日,才是初升,有著無限的希望。

    一番考量,昭穿竟得出個自己都不相信的結論。

    這樣潛力無窮的少年英睿,又是親近陳國,他略為深思,心中就有了決定。

    “十七武士破黑胡,完成了哪怕於讓大人都所不能之功,聽說又收編了上千黑胡盜,短短時間,就已經訓練的猶如精銳,其勢比之破黑胡前,壯大何止十倍?”

    “這種狀況下,若再得我陳國在淮上的力量與影響力支撐,又能做到何等地步呢?”

    “若你能助我爭取到足夠時間,能夠將局勢拖延至陳國內亂平息,無論是我大陳還是我,來日必不負你。”

    這般想著,昭穿端著酒樽,徐徐走到了王越席前。

    “昭穿大人。”正與王越親切交談的兩位大夫連忙與昭穿見禮。

    “你們在談些什麼,能叫諸位大夫都如此高興呢?”昭穿笑問著。

    他發現這幾位大夫,似乎都是在淮上與呂裡大夫保持著密切聯絡者,其中就有溧陰與陽翟兩位大夫。

    陽翟大夫正欲回答,王越卻與他先行一禮,微微笑了聲:“不過是談了些小小的貨殖事,不足掛齒。”

    被搶答的陽翟大夫一點都不生氣,反道笑呵呵的道:“對,是貨殖事,小小的貨殖事。”

    能讓幾位治民十萬的大夫都如此高興,甚至還要保密的生意當然不會是小小的貨殖事,但昭穿卻無意探尋,只是點了點頭,對幾位大夫道:“各位大夫,我想與蛇餘公子,私下一談。”

    他稍稍一禮:“不知幾位大人可否稍稍移步?”

    眾大夫相視,頓知能叫陳國駐淮上這位使者親自來談的事定然非是小事,更發現剛才在與他們談合作的蛇餘公子王越,其影響力竟能引得昭穿親會與之談,不由對之前所談事情更增了幾分信心。

    不再多言,大夫們就作讓開,與昭穿和王越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昭穿點了點頭,又對王越道:“蛇餘公子,且借一步說話。”

    王越自無不允,於是兩人贊離宴會廳堂,到得旁側一處專門於賓客私下談話的偏廳。

    到得偏廳,昭穿卻未立即將想法呈露,只對王越問道:“蛇餘公子,不知你可有什麼志向。”

    陳使昭穿的話,王越一聽,就知是有戲肉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 13:40
第十六章虎皮

    陳使昭穿的話,王越一聽,就知是有戲肉來了。

    這位陳使是想用他啊,而他今日諸般表現,豈不正是為了叫自己通過他進入大國視野,以期借大國之勢為用?

    對於世上許多人而言,似乎被人利用是一件很不好的事,然而一個人有利用價值,才會被人利用,反過來說,若是無人利用,那隻說明一件事,他的存在於他人無任何價值。

    利用顯然也非是單方面的事。

    利用這個詞,既有用,還有利,也就是說想要用,就得許之以利。

    這其實是相互利用,稱得上合作,只是有著被動和主動。

    被迫為人利用,這是被動,兩人各取所需,就不存在被動與主動,這叫一拍即合。

    他與人的合作,往往都是此等關係。

    單方面的脅迫,只能維持一時,這樣雙方各得其利,相互利用,合作共贏,才是長久之計。

    陳使問他之志,在他聽來,不外乎是瞭解他的需求,方便開出合適的“利”,才好用他。

    王越毫不猶豫回道:“蛇餘公室數百年來都只有一志,那就是復國,而家族之志即是我志。”

    又道:“復國乃是大事,當放於長遠,否則不過是夢幻,而天下任何事情都在乎實力,若我此時能有大夫一邑之地,以我之能,蛇餘復國就非是空談。”

    “所以,我如今所求和所做,不過是壯大自身實力罷了。”

    昭穿點了點頭,肯定道:“有遠志,卻不空言志,且有遠略,更能堅定執行,以公子之才,此志向來日必定實現,蛇餘公室衰落了數百年,終於迎來一位公子這般英才,真是一件幸事。”

    “不過壯大自身實力,不僅可以靠自己,更是可以靠朋友,以公子之智,當明白此理。”

    王越很知趣的躬身一禮:“還請大人教我,若能有所助益,王越必當重謝。”

    昭穿最滿意王越的就是這點,如此之英才,卻懷才不傲,微微頷首就道:“公子眼下就有一個機會。”

    “王越洗耳恭聽。”

    “洗耳恭聽?”此世有類似坐井觀天、錦上添花、雪中送炭之類的詞語,卻沒洗耳恭聽,昭穿沒聽過這個詞,但是卻並不妨礙他明白其意。

    他心中忍不住一樂,能被此等少年英睿以如此大的尊重,卻也是一件極美妙的事啊。

    尤其是有著國內那位“如日中天”的傲然與之對比。

    昭穿直說道:“今日蔡人之咄咄逼人公子也見過了,所以我也不瞞公子,蔡國之所以如此,正是仗著我陳國內爭而無力外顧,而今日我得到訊息,我陳國中軍將昭襄子大人已於不久前病逝,國內再次陷入到內亂之中,此亂可能難在短時間內平息,所以接下來蔡國之氣焰會更加囂張。”

    “昭大人的意思是?”

    “我希望公子能繼續堅定站在陳國一方。”昭穿肯定道:“也不須公子做更多,只望公子能夠協助我盡力拖住申南、淮上之局勢。”

    他目光灼灼看著王越:“公子能敗黑胡,卻不知可有膽量,獨率兩尉之軍前往申南,效黑胡事?”

    王越稍稍一思,既未答應,也不否定,對他道:“我有幾處疑問,須昭大人解惑。”

    昭穿點頭道:“公子請說。”

    王越認真道:“此事存在無比巨大的風險,這風險背後,將來陳國能給我多大的回報?”

    昭穿對此毫不意外,也早有準備,就說:“只要公子做的足夠好,來日為公子謀一大夫領又有何妨。”

    王越搖了搖頭,道:“大人,這不現實啊。”

    “不是我不相信大人,只是大人僅是一國外事春官,這實非是大人能做主可許給我的東西。”

    “這…”昭穿頓時語塞。

    王越卻繼續道:“欲在申南行黑胡事,這需要足夠的情報支撐,更需要無比熟知當地的嚮導,後者本公子可以自己解決,前者卻是個大問題。”

    “貴國軍勢無雙,但在申南之地,似乎並未看到貴國相關間作之類組織活動,反倒是蔡國技擊營無論是在申南還是淮上,乃至貴國,都活躍萬分,昔日禍亂北方的黑胡,就有起技擊營的人潛伏其中、暗中指引。”

    他攤了攤手:“所以此事不是我不想幫大人,實是…條件不成熟啊。”

    “唉!”昭穿聽著嘆了口氣,道:“蛇餘公子,萬分抱歉,是昭穿思慮不周了,既是如此,那一切作罷,今日之事,就當本大人從未與公子說過吧。”

    說罷,他微微一禮,就欲離去。

    “慢!”王越連忙趕上,將他攔住。

    “公子還有何事?”昭穿按下腳步,疑惑著問。

    王越道:“北上申南效黑胡之事,得從長計議,但本公子卻並未說過不幫助昭大人拖延局勢啊?”

    “哦?”昭穿有些意外,問:“公子的意思是?而且我似乎也拿不出公子想要的回報。”

    “昭穿大人您拿不出沒關係,我相信陳國能拿出來就好。”王越對他說道:“我也不須陳大人您為我做什麼,陳國在淮上的其他支援之類,還是留給其他需要的人,我只須大人為我做一事就可?”

    “什麼事?”陳使昭穿問。

    “我需要在陳國的名望。”王越頓了頓,解釋道:“說清楚些,就是我為陳國做的每一件事,大人都要切實傳回國內讓整個陳國都知曉才是,我須要讓陳國人知道,在陳國內亂無暇他顧之時,還有一位蛇餘公子,不畏蔡國兵車萬乘,為陳國的霸業作出了何等貢獻,這一點大人能否為我做到呢?”

    昭穿終於明白了王越的意思,明白了什麼叫做相信陳國能拿出來。

    陳國乃是天下第一大霸主國,其霸既建立在國家強大的實力之上,更建立在天下人對陳國的認同上,所以絕不可能做出虧待陳國之外為陳國霸業作出巨大貢獻者之事。

    尤其是值此危局之時,王越還能如此堅定的站在陳國一向,就更加顯得可貴。

    將來陳國內亂平息,霸業再舉,國內不僅不會虧待他,甚至會拿出更多來以酬其功。

    這樣一來可比他一句空頭許諾強太多了,偏偏他也不須做太多事,王越甚至連其他支援都沒向他討要。

    昭穿瞬間想明白這些,心知此種處理確實不錯。

    王越若是為陳國做了事,不須擔心會被虧待,若是沒做什麼事,則他也得不到任何。

    “可以。”幾乎是立刻,昭穿給予王越以肯定的答覆,又問:“那公子打算如何行事呢?”

    “這就是我的事了。”王越補充著說:“正所謂君不祕,則失其國,臣不祕,則失其家。”

    “蔡國技擊營過於厲害,為確保洩露,免其有所防備,此事還須保密,不過來日我準備妥當,欲行事時必定通知大人,到時候大人只須派一位有些地位且可信武士隨我行動,自能知我做了些什麼。”

    王越冷聲道:“我不動則已,一動必然會出現在關鍵要害處,如此方可起拖延乃至扭轉局勢之效,今日大人只管向外稍稍透露,放出風去,說我不識擡舉,竟連為大陳去申南做點小事都不願。”

    “蛇餘公子,你果是厲害。”昭穿想了想,忍不住讚歎道:“那一切就依公子所言了。”

    於是,兩人的一番密談以不歡而散昭穿冷著一張臉出去為收場。

    昭穿繼續去動員他可動員的力量,王越依然風度依舊,遊走在諸大夫之間。

    今日這場宴會,他收穫頗豐,先是接連與淮上許多呂裡大夫一系的大夫建立了聯絡,並稍稍提及了一些利益豐厚的生意,以他此時的名望,眾大夫也相信他不會空口白言,所以都十分歡喜,答應日後派遣麾下掌管貨殖事的士吏前往臨川溧南莊園一看。

    再就是與天下第一等強國陳國搭上了線,他也在此蔡陳再起的爭霸中,徹底選擇站在了陳國一方。

    這既是時勢將他逐漸放到蔡國對面所造成,也是他的判斷選擇。

    不久前,淮伯中曲祭司說願支援他在蠻夷之地復國,今日南仲禮文或許也認為他可能借淮上大夫們的實力開拓蠻夷,若他僅僅只是要復國,這自是無不可,可是他圖的何止是這些呢?

    他的目光早已放眼整個天下。

    既是放眼天下,他就必須在這天下棋局中先獲得一子之地,也就不可能跑去蠻夷之地復國:玩什麼從零開始積聚人口實力的遊戲。

    以雍國昔日之實力,都花了數百年多少代人的奮鬥,才有今日之局面。

    他從無到有,又須多長時間呢

    以他之能,非是不能,只是耗時太長,完全沒有必要。

    還不如藉著這天下亂局,抓住機會得一現成之地,得其人口實力,再圖兼併壯大。

    如今陳國雖然內亂,但其終究是天下一等強國,大國底蘊和百戰軍勢擺在那裡,亂總有平息之時,到那時,他今日站隊的雪中送炭之舉,就該是收穫之時。

    他為陳國做的越多,來日收穫也將越大,只要功勞足夠,謀一大夫領當非難事,而這卻是他心中最不理想的謀劃,以他之能,但只有機會能借得陳國之勢,甚至又何須等至陳國來回報呢。

    昭穿想要利用他拖延申南、淮上事,但他卻是想借此利用陳國在淮上影響力,在為其做事同時謀劃更多,陳國可是好大的一張虎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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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