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09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0 01:31
第二一三一章 踏上征程

    朱厚照本以為會有大批百姓出來圍觀,但實際上大清早起來看朝廷出兵的人並不多。

    不過就算圍觀百姓稀稀落落,京營還是派出大批人馬站街執勤,維持秩序。至於百官隊伍則等在大明門前,跟朱厚照一起出正陽門參加祭典。

    不管怎麼說紫禁城才是大明皇權的象徵,沒有誰把豹房看得太重。

    等朱厚照到了大明門外,百姓總算多了些,但即便如此,也遠未到朱厚照想像中人山人海的地步。

    因為這次朱厚照安排隨駕的大臣很少,使得百官心態平和,朱厚照從大明門前下御鑾時,大批大臣過來行禮。

    朱厚照意興闌珊,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到處找尋沈溪的身影。

    張懋過來行禮,朱厚照有些急切地問道:「英國公,可有見到兵部沈尚書?」

    張懋回道:「兵部衙門自尚書到屬吏,今天都一大早全出城去整頓兵馬了……陛下難道不知?」

    朱厚照咳嗽一聲,心道:「之前沈先生給我的奏疏中是這麼說的嗎?」

    禮部尚書白鉞緩緩走了過來,道:「陛下,時候不早,最好盡快出城舉行祭天儀式,免得耽擱吉時。」

    朱厚照放眼看去,文臣武將黑壓壓一大堆,可其中大部分官員他都叫不出名字來,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揮揮手道:「那就出發吧,早些完成典禮,之後便出征……此番朕一定會凱旋歸來!」

    朱厚照這話連丁點兒波瀾都未掀起,此時只是百官出城,還沒到他發表雄心壯志出征感言的時候,大臣們基本沒關注朱厚照說什麼。

    隨即朱厚照上了車駕,其餘大臣本來沒資格乘坐馬車,不過朱厚照卻別出心裁,大手一揮道:「給諸位卿家準備馬車,讓他們坐車一起出城,這樣速度能快一點兒……讓護送的御林軍加快步伐。」

    因為朱厚照所在車隊除了御鑾其餘都是「敞篷車」,這麼一來大臣們哪裡敢坐自己帶來的帶頂篷的馬車?於是大臣們自覺地加入正德皇帝的車隊,一輛馬車坐上七八個人,坐在最後面的兩位腿腳需要耷拉在外面,顯得非常狼狽。

    等所有人上了車,相互打量,都露出苦澀的笑容,感覺自己不是要出城參加隆重典禮的大臣,而是一群灰頭土臉的戰敗俘虜。

    張苑來到朱厚照的御鑾下建言:「陛下,還是給諸位大人準備轎子吧,亦或者乾脆讓他們步行,免得壞了陛下的威風。」

    朱厚照站在鑾駕上往後瞧,很快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道:「這樣很好啊,很接地氣,如此一來沿途圍觀的百姓才知道大明的官員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親切感!難道非要弄得高高在上脫離群眾才好?」

    「呃……」

    張苑本來不是想替大臣說話,而是為自己爭取坐官轎的機會,但見朱厚照態度堅決,便知多說無益。

    朱厚照在鑾駕上坐下,大手一揮:「出發!」

    ……

    ……

    天壇前,老早便有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安排祭天事宜。

    沈溪並不在其列,因為他有許多軍務需要安排,天沒亮就出城。

    此次祭天儀式跟沈溪沒多大關係,他要做的是在朱厚照出發時,人馬準備齊全,隨時可以出征。

    朱厚照出城時並沒有感覺多風光,百姓全都跪下,頭都不敢抬一下,噤若寒蟬,氣氛莊嚴而肅穆,跟朱厚照想像中群情振奮、高呼萬歲的場面大相逕庭。

    朱厚照端坐於鑾駕上,非常想看到別人對他只帶一口箱子一把劍的反應,可惜百姓沒有誰抬頭看他,這讓朱厚照心情低落。

    「或許百姓們不支持朕出征吧……這次朕基本是力排眾議,朝中大臣的意見應該就是百姓的意見,但等朕凱旋回京那一天,他們就知道朕做的沒錯!」

    朱厚照對於這場戰事有著迷之自信,在他看來,要取勝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有此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沈溪領兵,而且覺得自己是千古少有的懂得兵法的皇帝,斷無失敗之理。

    鑾駕出了正陽門,一路往天壇而去。

    此時京師外城尚未修建,使得出正陽門後就已是城外,但官道兩旁民居一棟挨著一棟,跟京城內幾乎沒有差別,讓朱厚照看了大感驚奇。

    幾年前的京師保衛戰,城外建築基本都被摧毀,但由於巨大的需求量,在很短時間內宣武門、正陽門和崇文門外修建屋舍的數量便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車隊走了一刻鐘,屋舍逐漸稀疏,前方天壇赫然在望。朱厚照打著哈欠,此時已睏倦至極,本來在城內他還顧忌自己帝王的身份強行睜著眼,出了城後少有人圍觀,沿途百姓又基本跪著不敢看,無趣之下朱厚照靠在暖枕上打起了盹兒。

    差不多一炷香時間,鑾駕終於停在天壇前面,朱厚照被一陣號角聲吵醒,等他睜開眼後,才知道大臣們已經從馬車上下來,正在分別列隊。

    朱厚照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感覺有點兒冷,可惜此時身邊連個給他批氅的人都沒有,就算小擰子早有準備,但大氅現在還被鎖在箱子裡,臨時打開拿出來披上有些不太合適。

    朱厚照看到在場有些大臣穿得比自己還少,心想:「這些行將就木的老傢伙都能扛得住,難道朕不行?」

    想到這裡,朱厚照腰桿硬實許多,下御鑾後昂首闊步往前,卻不知以他現在的身體真未必有那些老臣好。

    大臣們養尊處優,到晚年都注重養生,朱厚照雖然年輕,但平時生活陰陽顛倒,肝臟受損嚴重,加上花天酒地毫無節制,又服用許多重金屬超標的丹藥,令身體虛弱不堪,只是他自己沒覺得,也不會承認罷了。

    在朱厚照引領下,文臣武將分成兩列往天壇走去,號角聲還在繼續,原本出征祭天儀式異常繁瑣,但朱厚照特別關照過禮部,一切從簡,以方便兵馬第一時間起行。

    到了天壇下,遠處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卻是沈溪徵調大軍過來列隊,只等朱厚照下令出征。

    禮部尚書白鉞拖著病體過來,恭敬行禮:「陛下,儀式可以開始了。」

    朱厚照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問道:「這個時辰了怎麼光線還這麼暗,欽天監沒提前算過嗎?」

    白鉞有些委屈:「乃是陛下欽准今日出征,而非欽天監選定的日子……以欽天監所奏,今日午時前後有雨雪,請陛下保重龍體。」

    朱厚照皺眉:「怎麼會這樣?老天爺居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不過也對,出征時通常都會遭遇一定挫折,如此到了戰場上才會一切順利。傳令三軍,先鋒可以起行,請兵部沈尚書過來跟朕一起祭天。」

    白鉞領命而去。

    等白越把話傳完,祭天大典終於正式開始。

    ……

    ……

    祭天大典很是隆重。

    此時沈溪還在五里外的大營中打哈欠。

    沈溪精神不太好,昨日因為準備出征之事,忙到很晚,後半夜林黛和謝恆奴自通州回來需要他慰籍,再加上今天又很早出城來調派兵馬,使得精神嚴重透支。

    好在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中。

    兵部、五軍都督府提前就把出徵調撥將領和士兵安排妥當,沈溪抵達營地後,有專門的人幫他處理事務。

    而留給朱厚照統率的中軍,說白了就是一群碌碌無為的地方衛所和京營兵馬,並非是沈溪的嫡系,使得他對這些人馬沒有太多期待。

    跟隨沈溪過來的隨從很少,他已讓馬九、王陵之等人追隨先頭部隊前往居庸關,沈溪打定主意陪朱厚照到居庸關便分兵,朱厚照會繼續前往宣府,他則前去大同鎮。

    這次沈溪沒讓雲柳同行,身邊能幫忙的人很少,不過卻有一名隨從是以前不曾跟過他的,那就是在沈家大房堅持下,追隨而來的大郎沈永卓。

    當沈溪在中軍帳接見兵部官員以及五軍都督府和中軍將領時,沈永卓沒資格入內,只能站在賬外守門。

    沈永卓的直屬上司是沈溪「家將」朱鴻,朱鴻以前曾跟過沈溪出征,雖然現在沒有將職在身,不過他這次主要充當沈溪侍衛隊長的角色,朱鴻的妹妹朱山這次不會隨軍出征,因為朱山再怎麼勇猛也是女流,這次出征極為凶險,王家那邊不願意放人。

    沈溪把事情吩咐下去後,隨著兵部、五軍都督府的官員和中軍將領散去,他想伏案小寐一會兒,畢竟等朱厚照那邊祭天典禮完畢就要上路,得忍受一段騎馬顛簸,到下午離京城遠了才能進入馬車休息。

    可惜沈溪的願望沒能實現,等人走光,朱鴻帶著沈永卓進帳,稟報導:「大人,天壇那邊有人前來傳話。」

    沈溪問道:「人在何處?」

    「乃是位錦衣衛百戶,沒有大人吩咐,不敢帶他來驚擾大人。」朱鴻道。

    沈溪點頭:「大概是陛下讓我過去參加祭天大典,準備好朝服,我就在這裡換過,然後準備好快馬和侍衛,隨我一同前去!」

    ……

    ……

    沈溪抵達天壇時,祭天大典已經結束。

    朱厚照從祭壇上下來,眾大臣還在等候朱厚照做最後動員,此時天壇周圍集結著眾多兵馬,朱厚照往西北將親自統率三萬兵馬,扣除先行出發和負責殿後的,目前這裡集結了大約一萬五千人,其中近半是騎兵。

    朱厚照見到沈溪後,徹底放下心來,招呼道:「沈卿家為何沒來參加祭天儀式?倒讓朕分外擔心。」

    沈溪過去行禮,心想:「你擔心什麼?難道怕我跑了不成?這次出征我跟你本來就不在一路,陪同你的人是胡璉和王守仁。」

    此時胡璉身著一悉文官朝服,站在沈溪身後。此番他是以宣府巡撫、右副都御史兼兵部侍郎的身份常伴君前,地位擢升之快讓同期進士瞠目結舌……九邊體系中,他已屬於僅次於王守仁宣大總督的「二把手」。

    因沈溪所率兵馬的目的地是大同鎮,而王守仁和胡璉卻要在朱厚照身邊效命,如此一來大同防務會由沈溪負責。

    朱厚照為了體現對沈溪的禮重,過來跟沈溪走在一處,然後去見大臣。之前沒有跟朱厚照說話的大臣,都主動過來恭祝朱厚照凱旋……對於朝廷中下層官員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面聖機會,都很珍惜。

    可惜朱厚照卻沒那麼好的耐性,見過六部和寺司衙門大多數官員後,有些不耐煩了,蹙眉道:「可以準備出征了吧?」

    張苑急忙過來:「陛下,鑾駕已備好,是否即刻登鑾?」

    朱厚照又在人群裡找尋一遍,最後叫來張懋,吩咐道:「英國公,你跟壽寧侯和建昌侯,一定要為朕守好京城,若是前線有什麼狀況,需要京師這邊增援的話,你也要立即調兵遣將,不要讓朕失望。」

    朱厚照生怕自己在前線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就好像他的曾祖英宗一樣被俘虜,對於自身安全問題看得很重,所以叫來張懋強調一番。

    張懋趕緊領命,外戚張氏兄弟也站出來表態絕不辜負朱厚照的期望。

    朱厚照點了點頭,對在場大臣道:「你們都回去吧,朕這次出征,必定凱旋歸來,你們不用太過牽掛……有什麼好消息的話,朕會第一時間派人送到京城,讓你們分享朕的喜悅。」

    在場聽到正德皇帝這話的大臣心裡都在想:「別到時候傳來的是戰敗的消息!」

    就在張苑準備扶朱厚照上鑾駕時,朱厚照突然想起什麼,向沈溪問道:「沈卿家以何種方式趕路?」

    沈溪道:「微臣騎馬。」

    朱厚照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哎呀,朕差點兒忘了,大軍出征如此莊嚴肅穆,豈能不騎馬?坐馬車的話,朕豈非會被人看扁?不行不行!來人啊,為朕準備御馬。」

    就算提前為朱厚照準備好了馬匹,但誰也沒想過皇帝會真正騎馬,這下可把張苑和小擰子等太監給忙壞了,費了半天力氣,才把屬於朱厚照的大宛良駒給牽了過來。

    朱厚照勒住馬韁,本想耍酷翻身上馬,但可惜他已經許久沒騎過馬,技術荒疏,再加上身虛體弱,一下子沒上去,臉色非常尷尬。

    「陛下,讓老奴幫您。」

    張苑一看架勢不對,當著文武朝臣的面,朱厚照這回臉算是丟大了,情急之下趕緊過去相幫,誰想朱厚照不領情,一甩袖道:「朕用得著你這狗奴才幫忙?」他死死抓著馬鞍,使出渾身的力氣往上爬,可惜朱厚照近來徹夜吃喝玩樂,身體虛得厲害,全身大汗淋漓都沒成功。

    最後朱厚照終於放棄了,看著在場那些大臣嘲弄的目光,臉上青紅一片,沈溪主動上前:「讓微臣扶陛下上馬,踏上勝利之路。」

    朱厚照心中一鬆,眉開眼笑道:「如此甚好。」

    有沈溪這個大明軍神相扶,朱厚照感覺有面子多了,輕輕鬆鬆便上了馬,穩不穩先不說,至少朱厚照覺得很風光,坐在高壯的戰馬上,居高臨下的感覺十分不錯,讓他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

    朱厚照從沈溪手中接過馬鞭,一手抓著馬韁,一手把馬鞭在空中甩了甩,道:「諸位卿家先回,朕去也!」

    說完,一馬鞭打在馬屁股上,戰馬吃痛,可不管自己背上的人是誰,頓時揚蹄狂奔而去……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1 05:55
第二一三二章 總歸一家人

    就算在天壇鬧出一點小笑話,朱厚照依然還是義無反顧踏上征途。

    沈溪騎馬而行,這種馬背上的生活他並不陌生,早就習以為常,可對於朱厚照而言,簡直是給自己找罪受。

    朱厚照也就最開始一段路程騎馬,等出了天壇不到五里,朱厚照便從馬背上下來,老老實實鑽進為他精心準備的馬車。

    由四匹高頭大馬拉拽的馬車比之前金碧輝煌的鑾駕要小一號,主要是考慮到前往宣府的官道不是那麼寬敞,再加上沿途有些地段崎嶇不平,必須得換車。

    即便如此,朱厚照在馬車裡也能躺開,裡面備有厚厚的毛毯和軟被,加上車軲轆的減震做得不錯,朱厚照睡覺並不覺有多辛苦。

    沈溪騎在馬上,憂心忡忡。

    按照計畫,就算皇帝車駕行得慢些,一天也要走上六十里,這才像是行軍打仗的模樣,畢竟此番是出征而不是陪朱厚照出遊。

    京城周邊地勢平坦,一天走個六十里沒多大問題,但前提不能是臨近中午才出發,沈溪算了下,今兒能走個四十里就算不錯了,如此一來需要抓緊時間趕路,朱厚照不能在路上鬧出什麼幺蛾子。

    擔心歸擔心,但出征第一天朱厚照出奇的安靜,也是因為這幾天他累壞了,昨夜狂歡一宿大早晨又不能睡覺,在馬車顛簸中很快便沉沉睡去,一直到黃昏時分,車駕停下來,朱厚照才睡醒,就這樣他還不願意從車廂裡出來,因為這會兒外面下著小雨,朱厚照一掀開簾子就感覺渾身刺痛,立即縮了回去。

    隨即隨行的宋太醫進入車廂為朱厚照診脈,發現皇帝染上了風寒。

    一直到紮好營地,朱厚照的寢帳完全立起來收拾妥當,朱厚照才在一群太監簇擁下進入寢帳,因為地上已濕透,就算帳篷防風防水做得不錯,環境也不會像豹房那樣舒適,朱厚照凍得瑟瑟發抖。

    沈溪過來查看情況時,朱厚照強撐著道:「沈先生,你不用擔心……朕無大礙,可以繼續走……」

    沈溪道:「現在才走出四十里路,若陛下身體撐不住的話,不妨先回京休養。」

    朱厚照皺眉:「這像什麼話?朕決意御駕親征,一天還過完就要灰溜溜回去?百姓們知道了,還不恥笑朕?必須繼續向邊關進發,這是朕的夢想,踏平草原,封狼居胥,為大明開疆拓土!」

    沈溪看著朱厚照握著拳頭聲嘶力竭地吶喊,知道這小子不是硬撐著說場面話,性格使然,要讓朱厚照認輸有些困難,只得道:「那陛下好好休息,明日開始,不妨在沿途驛站落腳,如此居住環境好些。稍後微臣找些人來,把皇帳裡的濕氣除一下。」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多慮了,朕沒事,真的沒事,不信的話朕跳幾十圈繩給你看看……」

    朱厚照這次純屬嘴硬,沈溪會意點頭,沒有真讓人拿來繩子,而是指派有經驗的老兵進帳給朱厚照生炭爐,再找人過來把地上的積水吸乾。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溪知道朱厚照一路辛苦,沒有留下來打攪,從朱厚照寢帳退了出來,正要往中軍大帳行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定睛一看,卻是一身男裝的高寧氏。

    「沈大人,妾身給您請安了。」

    高寧氏身邊連個隨從都沒有帶,身上一襲藍色直裰,就像個文弱書生。

    沈溪並非不知高寧氏隨軍出征,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面,他愣了一下,卻沒打算停下來跟高寧氏交談,直接繞過便走。

    高寧氏在背後問道:「沈大人可有查看過陛下病情?」

    「陛下病情不是很嚴重,只是普通風寒,太醫說喝點兒薑湯出一身汗就好……關於陛下病情,你最好還是問問太醫。」

    沈溪說著繼續前行,高寧氏沒有勉強,目光中露出一抹深意。

    沈溪心裡有些異樣,不知高寧氏隨軍出征是好事還是壞事,至少目前為止,這女人沒有在他背後使絆子,不過這個瘋狂的女人太過危險,稍不留意就會捅出個天大的漏子,有著昔日之鑑,沈溪不自覺便提高警惕。

    到了中軍大帳外,只見張苑正叉腰站在那兒罵人,一副公鴨嗓太過難聽。

    沈溪過去一問,才知道是自己的侍衛不認識這位司禮監大佬,說話間有所冒犯,當即一擺手,那侍衛如蒙大敕退下。

    張苑惡狠狠地對沈溪道:「沈大人如此管教自己手下?」

    沈溪道:「張公公最好不要到處招惹人,此番本家堂兄隨軍出征,張公公莫不是想驚擾到他?」

    張苑一聽有些慌張,問道:「誰?你帶了五郎來麼?」

    沈溪搖頭:「乃是咱寧化沈家的長房長孫。」

    張苑一聽,灰溜溜進了帳篷,在他看來,自己當太監這件事乃是給家族蒙羞的事情,寧肯讓家裡人以為他死了。

    進到帳篷後張苑看了看,發現四下無人,這才以質問的語氣道:「沈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咱家……你還……」

    沈溪一擺手:「乃是大房的意思,想讓大哥出來歷練一下,得點軍功……本來你是陛下身邊人,照面的機會很少,誰知會來這邊作那不速之客?」

    張苑惱火地道:「難道咱家就不能來找你商議事情?也罷,看來以後在拜訪前,先派人來問清楚再說……哼,你此舉分明是給自個兒找麻煩!」

    張苑生了一會兒悶氣,隨即才想到自己是來找沈溪說事。

    但說的事情,本身就讓他火冒三丈,黑著臉發出質問:「沈大人可真會算計,咱家原本以為會留在京師監國,不想卻被陛下帶在身邊趕赴戰場……沈大人如此進言,對你可有什麼好處?」

    沈溪反唇相譏:「先不說這件事並非我所為,就算真是我做的,恐怕也無可厚非吧?張公公的聲討,未免師出無名!」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人話……到底是否你進言?」張苑急於求證。

    沈溪斷然搖頭:「不是。」

    「你……」

    張苑顯然不相信,不過看沈溪的態度,又不像是騙他。

    沈溪道:「站在我的角度,當然張公公還是隨軍出征才好,你留在京城對我有何益?不過苦於一直沒機會跟陛下建言,而且以我的身份如此進諫,難免有僭越之嫌,智者不為也!所以陛下為何會有如此決定,張公公還是從自身找原因比較好。」

    「你……你……」

    張苑半天說不出話來,顯然是沈溪的回答打亂了他的節奏,良久後才氣呼呼地道:「不是你幹的?那是誰幹的?除了你還有誰迫切想讓咱家離開京城?」

    沈溪搖頭苦笑,心底為這個政敵可憐,「這張苑真是個二百五,看起來精明,但涉及權謀就露拙,一點兒遠見卓識都沒有,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跑我這來說這些,算幾個意思啊?」

    沈溪搖搖頭:「我說張公公,你宮裡宮外樹敵可不在少數,難道你真的認為大傢伙兒都希望你留在京城?」

    「不然呢?」

    張苑瞪著沈溪,一臉不屑,不過心底倒是對沈溪所言表示認可,畢竟以沈溪的身份地位,做了也就做了,沒必要否認。

    沈溪嘆道:「除了張公公自己,怕是沒人願意你留在京城。朝中文官不想你留,太后和外戚也不希望看到你,至於陛下,更不想讓你留在京城……你先別反駁,謝閣老正是因為你才被調到三邊,陛下當時雖然沒反應過來,但事後必然有所懷疑,留你在身邊,正好近距離觀察……這些都看不出來,居然好意思到我這裡找茬,也真是心大。」

    張苑一臉猙獰之色:「你少危言聳聽!」

    沈溪臉色間顯得非常無奈:「張公公,你我雖然不是盟友,但關係也斷不至於鬧得如此僵吧?問題就出在你反覆無常上……平心而論,你是打從心眼兒裡跟我平等合作嗎?你分明是想效仿劉瑾,位極人臣,把我踩在你腳下!可以說,你跟我交惡,問題都出在你身上。」

    「看在以往的情分,我才把實情相告,不然的話,我完全可以說這件事就是我做的,讓你在判斷上出現偏差,如此一來你連真正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張苑心情糟糕透了,仔細思索後,怔怔地望著沈溪,情不自禁問了一句:「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想讓咱家死?」

    沈溪道:「我可沒想你死,到底我們骨子裡流的都是沈家的血,同室操戈的事情不屑為之!難道你就沒發現,自從你當上司禮監掌印後,我儘量不跟你正面起衝突?把你弄死,對我有何好處?」

    「嗯?」

    張苑一時間挑不出沈溪話裡的毛病。

    沈溪繼續道:「作為曾經的家人,有些事我想提醒你,千萬別目中無人,你以為自己可以面面俱到,但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有劉瑾倒台的先例,你應該做的不是耀武揚威,而是低調做人,越是如此你的權力越鞏固,否則就會步劉瑾後塵……就算你沒獨攬大權之心,也會有人提醒陛下小心防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張苑冷笑不已:「少嚇唬人,咱家豈是被嚇大的?」

    就算張苑聲色俱厲,但心底卻怕了,因為相比於他手下的謀士,眼前沈溪才是真正的人精,膽色謀略都是上上之選,而且沈溪是少有在朱厚照跟前說得上話的人,當他拿人情來說事時,由不得他不信。

    沈溪道:「你常在陛下跟前拿我擅權之事進言,試圖讓陛下防備我大權獨攬,威脅皇位……我說得沒錯吧?」

    「少來,咱家可沒你說的那麼卑鄙。」張苑滿臉不屑,但心虛得很,連跟沈溪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沈溪微微搖頭:「你做就做了,我又不會追究……但你應該明白一點,陛下經過劉瑾謀逆之事後,對誰都有防備心理,你一手促成謝閣老離京一事,還以為陛下懵然不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用劉瑾糊弄陛下那一套?有沒有腦子?」

    張苑稍微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沈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也是我勸你執掌司禮監後行事低調的根本原因,你這差事很多人所盯著,你現在還想張牙舞爪,甚至跑到我這裡來倒打一耙,你信不信咱倆見面的事情,很快就會被陛下知曉?前腳你進了這帳篷,後腳就有人把事情告知陛下?」

    張苑真的慌了,臉色慘白,問道:「那你還見咱家?」

    沈溪嘆了口氣:「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清楚,讓你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跟你到底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相信你也不會想將我趕盡殺絕吧?難道咱們不是一家人?」

    張苑想了下,不由帶著幾分頹喪,本來他是想要跟沈溪死鬥到底,但在沈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後,突然發現還是本家侄子更值得信任,若他真心跟沈溪合作的話,得遠大於失。

    沈溪補充道:「這麼說吧,你跟我相鬥,對你沒半點兒好處,反而一些人會趁勢崛起……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無論謝閣老怎麼針對我,我都沒有跟他抗爭,就在於他代表的是文臣的利益,我作為儒門子弟必須要保持低調和謙遜……」

    「我儘量不跟人爭,但若有人一再觸犯我底線的話,我也會奉陪到底。張公公,現在我給你出個主意,務必記得,陛下若試探你去過何處,你只管說來見過我,就說是要問陛下是否回朝之事,陛下便會覺得你忠心耿耿……」

    「忠心是你在陛下跟前立足的基礎,如果陛下覺得你欺瞞他,那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沈溪儘量把一些複雜的道理簡單化,聽他這麼一說,張苑不費吹灰之力便明白過來,暗忖:「這小子分析得很有道理,之前我地位急速攀升,也是陛下覺得我忠心,而不是因為我行事穩妥。」

    張苑道:「你不會揭穿咱家吧?」

    沈溪苦笑道:「這對我有何好處?現在大戰一觸即發,你還老給我找麻煩,讓謝閣老去三邊治理軍餉,你覺得他會不干涉軍務?會支持我那些出兵計畫?如果你現在還對我百般阻撓,那你就別怪我戰時給你找麻煩……我做什麼都講道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你非要咄咄逼人,那我就奉陪到底。」

    沈溪一旦強硬起來,張苑就得吃癟,就算之前有所針對也是暗中行事,哪裡敢當面翻臉,趕緊賠笑:「我說大侄子,咱們一家人何必鬧得那麼僵?」

    沈溪道:「隔牆有耳,何況這裡根本不是牆,只是營帳,這種話你放在心裡便可……我一直沒給你找麻煩,是因為顧及親情,你卻不同,做人還是有一點底線好。」

    張苑臉色不太好看,拂袖道:「既然不是你做的,咱家先走了。」

    沈溪見張苑轉身便走,忍不住又提醒一句,「別忘了本官的話。」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2 05:53
第二一三三章 皇帝的軍營

    張苑迷迷糊糊走出中軍大帳之後,突然回過神來,懊惱地道:「哎呀,怎麼就被這小子給說服了呢?這小子能說會道,非常善於蠱惑人心,別被他矇騙了。」

    張苑急匆匆往朱厚照寢帳而去,等到了地方,小擰子站在門口,神色恭敬:「張公公,陛下已在裡面等候多時。」

    張苑沒有多想,直接進內,但見太醫正在給朱厚照診脈,高寧氏站在旁邊,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太監在忙活,端茶送水,其中便有戴義和高鳳。

    朱厚照咳嗽兩聲,問道:「張公公,朕找你多時,你去何處了?」

    朱厚照問話時,神色平常。張苑正要編瞎話,突然想到之前沈溪對他的提醒,心中打了一個激靈,急忙道:「陛下,老奴去找沈尚書了。」

    「嗯!?」

    朱厚照好像並不感到意外,頭都沒有晃一下,直接問道,「你去找沈尚書作何?」

    張苑臉色淒哀:「老奴見陛下出了京城便染病,心中擔憂……陛下乃真龍天子,理應坐鎮京師,老奴怕陛下躬體有恙,便去問沈尚書,是否可以讓陛下回京。」

    朱厚照隨口道:「沈尚書如何說?」

    張苑一看這架勢,心裡想:「大侄子可真不簡單,居然把咱家與陛下會面的情況揣摩得七七八八,眼前這幫人,想必都知道我去過中軍大帳,如果我稍微隱瞞,陛下肯定會懷疑,這些人必然在陛下面前攻訐。」

    張苑不敢隨便亂說什麼,小心回答:「沈大人沒說什麼,只說這件事應該請示陛下,老奴沒得到答案,心裡又記掛陛下,緊忙回來。」

    「哦。」

    朱厚照聽到這話,臉上露出釋然之色。

    張苑心驚膽顫,在場太監眾多,每個人看起來都居心叵測,尤其是戴義和高鳳,兩人地位不低,論資歷遠在他之上,都算是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朱厚照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你們先回去休息,記得明日準時出發,朕不打緊,太醫說了只是普通風寒而已,朕的身體扛得住。」

    張苑等人一起退出朱厚照寢帳,出來後,張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心情總算放鬆了些。

    「張公公,您早些休息,咱們先回去歇著了。」戴義和高鳳對張苑非常客氣,無論在皇帝面前如何爭,至少目前張苑的地位要比他二人高多了,所以保持了相對友好的姿態。

    張苑點了點頭,目送二人遠去,心裡琢磨開了:「不會是這兩個傢伙在陛下面前進的讒言吧?」

    錢寧從遠處過來,老遠跟張苑打招呼:「張公公,這是奉陛下御旨前來面聖?」

    張苑看到錢寧就來氣,冷哼一聲,直接往自己營帳而去。

    作為司禮監掌印,張苑有獨屬於自己的帳篷,到了地方直接掀開簾子入內,幾名侍從緊隨其後,他們全都是張苑的心腹。

    張苑於軟榻坐下,道:「趁著距離京城不遠,派人回去把臧賢叫來,咱家身邊需要有人出謀劃策。」

    站在最前面那位侍從提出疑慮:「公公,現在才去叫人,時間上是否來得及?」

    張苑怒道:「有何來不及的?這兒距離京城不過四五十里路,騎馬很快就能趕上……快去吧!」

    因為今天在跟沈溪的交鋒中全面落後,又獲悉皇帝身邊有人針對,這讓張苑產生一種極大的危機感,把幾名侍從趕出去後,坐在那兒生悶氣。

    「……論膽識謀略,我比不上大侄子,他目光敏銳,不但對敵人看得透徹,連我這邊遭遇的困難也能洞察先機,如果他安心給我做事就好了。不過他說得對,現在我們正在趕赴戰場,應該齊心協力才是……哎,現在那麼多人都覬覦我司禮監掌印之位,一定要小心提防……」

    突然間,張苑生出跟沈溪結盟的心思,但仔細想了想還是忍住出帳去找沈溪的衝動。

    ……

    ……

    張苑辭別後,沈溪沒有選擇留在中軍大帳中,出來簡單跟胡璉交待幾句……如今安營紮寨的事情全部是由胡璉負責,他到居庸關便會跟皇帝統率的中軍分道揚鑣。

    回到自己營帳,雲柳和熙兒已在此等候。

    不過她們不是來侍寢,而是有事情奏稟。

    沈溪道:「這裡畢竟是陛下的中軍營地,你們未來幾天不必過來了,直接前往居庸關,等我到居庸關後,再跟我會合。」

    雲柳領命,隨即把打探到的軍情詳細稟告。

    基本跟估計一致,關塞內外並無韃靼人活動的跡象,似乎草原方面對大明這次出征有些準備不足。

    沈溪嘆了口氣:「當年瓦剌人入侵,沿途關塞破壞殆盡,那時大明在邊塞一帶兵馬佈防處處都是漏洞,不過這幾年大明在九邊建立諸多烽火台和哨卡,不可能再出現以前軍情傳遞不及時的情況。」

    雲柳道:「還是大人安排有度。」

    「不是我一人之功,算是朝廷痛定思痛吧,之前被瓦剌人和韃靼人長驅直入,宣大以及三邊防禦已有諸多改善,這次你們的任務是儘量獲取那些朝廷不瞭解的情況,最著緊便是把外關內的軍情調查清楚,至於草原上敵人的動向,無需勉強。」

    沈溪頓了一下,繼續道,「等我領兵出關後,草原上敵人的情報也需要收集,從現在起就要開始逐步佈局,分批把情報人員派出去。」

    雲柳問道:「卑職可要留在外關內總領全局?」

    「嗯。」

    沈溪點頭,「初步打算如此,不過也要看具體情況,一旦我領兵出塞,很多事情就不受控制,一切都得小心行事……現在沒到居庸關,連內關都沒出,外關外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心裡也沒底,走一步看一步吧!」

    雲柳和熙兒都有些詫異,為何眼前的沈溪沒以前那麼自信,好像他自己也對出征草原之事不太確定一樣。

    雲柳問道:「不知大人作何軍事調度?若……韃靼人不按照大人設想應戰,又當如何?」

    沈溪微微搖頭:「這跟你們沒關係,你們的任務就是收集戰場上一切訊息,至於具體用兵,一切都要靠臨機決斷,如果我現在就能把所有情況預料到,那我就真成了神仙……你們趁夜出發吧,中軍大營裡儘量不要拋頭露面,以免把你們女子的身份洩露出去。」

    雲柳和熙兒本想留在沈溪營帳過夜,但見沈溪神情謹慎,芳心一凜,只能領命而去。

    等人走後,沈溪差不多也要準備休息,恰在此時,門口傳來朱鴻的聲音:「大人,有人前來拜見。」

    沈溪本以為是朱厚照寢帳那邊又有什麼事,等他走出來,才知道是高寧氏前來拜訪。

    沈溪一擺手,讓周邊人散開,顯然是不準備在自己寢帳見高寧氏……營地裡人多眼雜,如果讓人看到高寧氏進他營帳,沒法向朱厚照解釋。

    沈溪帶著高寧氏往中軍大帳方向而去,路上高寧氏笑問:「怎麼,沈大人,怕我吃了你麼?」

    「你吃不了我,卻可以讓陛下生出疑心,你前來不會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沈溪語氣不是那麼和善,板著臉問道,「營地裡那麼多人,要想保密何其艱難,這是我們見面的時候嗎?」

    高寧氏委屈地道:「不然呢?再過兩三天,沈大人恐怕就會跟陛下分開,那時就算我想找沈大人說話,也只能等戰事結束後吧?誰知道將來是如何光景?」

    沈溪臉色陰鬱,不想跟高寧氏有太多糾葛,不過想到對方所言也屬實,心想:「從我的利益出發,現在跟她見上一面,把事情說清楚,讓她可以在朱厚照面前幫我吹些耳邊風,固然是好,不過這麼做總歸有一定風險,意味著我跟她會綁到一起,現在我欠下人情,將來她必然要討回些東西才能交差。」

    沈溪請高寧氏往前走,侍衛遠遠地墜在後面。

    高寧氏側頭問道:「如果沈大人不想讓我進你的營帳,完全可以找個偏僻點兒的帳篷說話,我們又不做虧心事,作何如此小心翼翼?」

    沈溪搖搖頭:「只有在公開場合相處,才能求個心安,這裡可不是我領軍的營地,而是陛下的中軍大營。」

    高寧氏笑道:「看來沈大人時刻都在區分皇上所有跟自己擁有的區別,呵呵,妾身還以為沈大人一心為皇上,但現在看起來,還是存有私心嘛。」

    沈溪不想聽高寧氏陰陽怪氣的腔調,皺眉道:「有話請直說,不用囉嗦個沒完,我時間很緊,等下就要休息,明日還得趕路。」

    高寧氏道:「既如此我就明說了,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盡快得到以前跟你說過想得到的東西,我可以不惜一切跟沈大人作交換!」

    沈溪停下腳步,凶狠地的瞪著高寧氏,高寧氏毫不客氣回視,一點服軟的意思都沒有。

    沈溪看到的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女人,明白高寧氏言中未盡之意就是沈溪賜她個孩子,然後母憑子貴進入皇宮,就算暫時當不上皇后,未來也有成為太后的機會。

    沈溪道:「此事不容商議。」

    「有何不可?」

    高寧氏直接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不會知曉,而且沈大人甘心就這麼為大明鞠躬盡瘁?難道就不想有所回報?」

    沈溪一抬手,「如果你只想跟我說這些瘋言瘋語,請就此離開,我不想浪費時間。」

    高寧氏笑了笑:「沈大人真是個忠臣,不過若是這些事被陛下知曉,陛下會怎麼想?而且,難道陛下近臣中就沈大人一人可以完成我的心願?」

    沈溪忍不住再次凶狠地看向高寧氏,高寧氏目光中滿是堅定,沒有絲毫迴避之意。

    沈溪皺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高寧氏側頭湊到沈溪耳邊,刻意壓低聲音,得意地道:「能賜給我急需之物的,並非只有沈大人,就算事情發生,沈大人出面檢舉,陛下也不會相信,到那時候……沈大人是想害死我呢,還是坐視大明皇家血脈被玷污?」

    沈溪冷笑不已:「你完全可以試試,我會讓你知道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沈大人還真別發狠話威脅,我現在雖然看起來風光,但沈大人應該知道我的處境有多艱難,陛下見異思遷,我要不了多久就會失勢,現在已呈現出一定徵兆,如果我再不想辦法,那以後我們再見面的話,或許就不是這種場合,指不定在什麼地方做粗活,生不如死……我不過只是想維持現在的好日子罷了……」

    高寧氏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滿是哀求之意,想贏得沈溪的憐憫。

    可惜的是,無論高寧氏把自己說得多可憐,沈溪也不可能遵從對方的意思。這女人有多可怕,沈溪早就見識過,為了成功不擇手段,而沈溪自己並未到高寧氏一般落入山窮水盡的境地,當然不會選擇欺君罔上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偏激手段。

    但沈溪知道,如果自己再次拒絕的話,這女人還會繼續糾纏自己,於是道:「這件事等回到京城後再說,現在我首要的任務,是輔佐陛下打贏這場戰爭,必須得心無旁騖才行。」

    高寧氏笑道:「沈大人是想以這種敷衍的方式把我給打發了,是嗎?那好,我不會勉強沈大人,給沈大人您壓力大了,您恐怕會對我下毒手吧?」

    說話間,高寧氏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隨即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沈溪不想搭理這個戲精,黑著臉側過頭去。

    高寧氏看到這一幕神色恢復了平靜,嚴肅地道:「陛下現在對沈大人已有一定隔閡,如果這場大戰沈大人得勝歸來,還是低調些為好,最好功勞全歸陛下所有,這樣沈大人才能守得如今的地位……」

    沈溪皺眉:「你想暗示什麼?」

    「並不是暗示,我只是想提醒沈大人,聽或者不聽全憑沈大人自己拿主意。」高寧氏道,「我不希望沈大人出事,因為我這樣一介孤苦伶仃的婦人,除了天子一時憐憫外就只有沈大人把我記掛於心,旁人豈會在意我的死活?」

    沈溪道:「既然知道自己的處境,又何必自尋煩惱?」

    高寧氏微微一笑:「就當我不安份吧,我想結交外臣,為自個兒謀求一些利益,沈大人成全我可好?」

    沈溪看到高寧氏明朗的笑容,心裡一陣不爽,這女人帶給他的壓力前所未有,甚至連朱厚照都不曾給予他這樣的感受,問題就在於他跟高寧氏的相處很不正常,二人說的一些事,為世俗所不容。

    高寧氏行禮後,又道:「接下來幾天,我還會來跟沈大人求教一些事,望沈大人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說完,高寧氏沒有再糾纏,轉身離開。

    沈溪看著高寧氏遠去的背影,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暗忖:「當初一時的惱恨和貪慾矇蔽了頭腦,以至於做下錯事,只能想方設法進行彌補,難道她就是我命中的災星?」

    沈溪很惱火,卻實在沒轍:「這女人做事完全不講規矩,跟她講道理沒用,最好的方法就是穩住她,如她所言暗中下毒手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現在一心幫我,如果她出事或者就此失勢,花妃肯定會趁勢崛起,亦或者其他女人取而代之,如此我在陛下身邊就少了一顆重要的棋子。」

    沈溪心中非常矛盾,一邊想利用這次出征的機會做掉高寧氏,使其不至於干涉到自己,一邊又想利用這女人,一時間左右為難。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3 03:45
第二一三四章 不行軍就回頭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軍拔營。

    朱厚照沒有再嚷嚷著騎馬,避免了給自己和他人添麻煩。

    沈溪見到朱厚照時,發現對方滿臉都是疲倦之色,沈溪估摸朱厚照經過昨夜一宿病痛折磨後,已心生退意,只是為了面子不得不死撐。

    象徵性請示過後,兵馬起行,今日沈溪也沒有騎馬的打算,寧可躲進馬車裡休息。

    今兒天氣不錯,太陽不時從雲層裡鑽出來露把臉,微風拂面,帶來青草的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可惜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兵馬行進速度仍舊不快,沈溪派人去打聽,卻是前軍有意放緩速度。

    沈溪沒有強求行軍速度有多快,本來就是皇帝領兵,能親自到宣府坐鎮都不容易,沿途又是京畿之地,走得慢一點沒什麼,大不了戰事緩開些時候……

    沈溪只能儘量找理由說服自己,本身他也知道這麼行軍不妥,這才剛離開京城,便因為朱厚照病情而耽誤行軍,沈溪默默計算了一下,如此行軍的話,一天能走五十里就算不錯了,如果中途朱厚照還要下令休息的話,速度會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到中午時朱厚照以身體不適為由下令全軍就地紮營,一上午下來,一共行進二十里。

    沈溪不由無奈前去面聖,本想催促一番,卻沒見到朱厚照本人,皇帳門口阻攔的高鳳說朱厚照剛吃過藥正在休息,不能打擾。

    沈溪心中悲哀:「這都什麼嘛,出征前一片雄心壯志,揚言不勝不歸,結果剛上路就拖泥帶水,虧我還在營中,居然束手無策。」

    沒見到朱厚照,沈溪只能耐心等候。

    到底名義上朱厚照才是全軍統帥,皇帝不讓走,沈溪總不能僭越讓全軍拔營繼續前行。

    一直到黃昏,朱厚照才醒來,似模似樣地把沈溪和胡璉等人召集起來,好像認錯一般說道:「都怪朕感染風寒,身體不經折騰,耽誤了行軍,不過慢一點也好,如此全軍不至於太累,等到邊關立即可以出戰。」

    朱厚照如此為自己的懶惰開脫,有病在身,就可以肆意在路上耽擱,為此不惜找出諸多理由。沈溪悲哀地想:「出征計畫已安排妥當,結果皇帝自個兒卻先掉鏈子。因你一人而把戰事延後,要是最後出點兒什麼狀況,你肯定不會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張苑卻顯得很體諒,安慰道:「陛下安心養病,明日再走也不遲,或者乾脆停下休息幾日……」

    朱厚照一擺手:「休息幾日大可不必,明天該走還是要走,既然今天已經安營紮寨半天,就不興師動眾再啟程了,朕正好休整一下。」

    ……

    ……

    行軍第二天,只走了半日,行程不過二十里,此時距離京城僅為六十里。

    沈溪心裡非常無奈,但只能被迫接受。

    當天晚上沈溪在中軍大帳處理公文時,意外獲悉,當晚朱厚照並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寢帳內養病,而是花天酒地。

    或許朱厚照到晚上後病情有所好轉,錢寧藉機找來一些民女給朱厚照「助興」,朱厚照興致勃勃,擺上酒宴不說,又鬧起京城豹房夜夜笙歌那一套。

    沈溪心中再苦澀,也沒有應對的辦法。

    胡璉當晚過來求見沈溪,把朱厚照那邊的情況大致一說……在胡璉看來,朱厚照如此做實在有損皇家顏面。

    胡璉道:「沈尚書最好即刻趕過去勸說陛下,行軍打仗豈能如此兒戲?」

    沈溪語氣幽幽:「陛下有說過來日不行軍了?」

    胡璉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沈溪繼續道:「既然陛下現在還沒說會耽誤行軍,那就權當陛下正在養病,咱們裝糊塗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胡璉急了:「此番乃是陛下御駕親征,如果行軍途中出現什麼偏差可如何是好?」

    在胡璉看來,現在的狀況跟當年英宗出征很相似,那時英宗帶兵出居庸關後,也是一路拖延,結果被瓦剌人盯上,調兵強勁四面圍堵,以至於大明軍隊最後在土木堡一帶全軍覆沒。

    沈溪打量胡璉,「應該不會出現意外,我已經叮囑外關各哨所、要塞、城池盯緊韃靼人動向,如果真有韃靼主力出現在我大明關塞以南,你不說我也會去勸諫!」

    胡璉沒想到沈溪居然會如此反應,一時間愣住了。

    沈溪發現自己語氣有些重了,站起來拍拍胡璉的肩膀,道:「一切就按部就班便可,陛下那邊,應該不會有問題,明天早上按時出發!」

    胡璉無奈,只能先回帳休息。

    結果第二天早晨,兵馬已經準備完畢,只有朱厚照的寢帳一片安靜,沈溪過去請示拔營,卻被戴義和高鳳等人攔下。

    「沈大人,陛下病還沒好,可能……需要休息一兩日再上路。」高鳳道。

    沈溪怒不可遏:「乾脆讓本官進去跟陛下進言,別在這兒停留了,要休息回京休息去,想休息多久都行!」

    高鳳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溪,「沈大人,您這是什麼話!陛下生病,乃是誰都不希望看到的結果。」

    沈溪板著臉道:「既然陛下生病了,那就索性班師回京,等來年再出征草原,作何要在這距離京城六十里的地方駐步不前?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出了狀況可是我等能承擔的?」

    戴義賠笑道:「沈大人過慮了,此乃京畿要地,到處都是咱們的人,會出什麼狀況?」

    沈溪黑著臉反問:「那敢問兩位公公,草原上那些部族,就未曾繞過關隘殺到咱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先例?」

    這句話,讓戴義和高鳳臉色大變,不知該如何對答,畢竟瓦剌人和韃靼人都曾殺到京城腳下,更別說是距離京城六十里遠的地方。

    沈溪再道:「本官要面見陛下,若陛下不見的話,那微臣便會中軍大帳下令即刻撤兵,此番出征正式作罷,等來年再戰!」

    戴義和高鳳等人聽到這話有點兒心慌。

    對待這一戰的態度,朝中大多數人都可以打退堂鼓,唯獨沈溪不行,這場戰事必須靠沈溪才能進行下去,如果把沈溪惹惱了,他們必然會受罰。

    高鳳為難地道:「沈大人,您得講理啊,不是我們的原因,實在是是陛下染病……」

    「是啊。」

    戴義也在努力勸說,「陛下現在需要靜養,您……」

    沈溪撥開戴義和高鳳往帳篷硬闖,那些侍衛都想過來阻攔,但此時誰都動搖不了沈溪的決心,就在此時帳簾突然被人從裡面掀開,走出一人,卻是身著男裝的麗妃。

    戴義和高鳳趕緊行禮,麗妃看了沈溪一眼,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沈大人真是好威風……陛下請您進去。」

    沈溪冷哼一聲,跟在麗妃身後進了帳篷。等他進去後才發現,營帳內除了麗妃外只有朱厚照和小擰子二人,這會兒朱厚照臉色慘白,眼圈黑乎乎的,就跟大熊貓一樣,坐在羊毛氈子鋪就的木架床上,身上裹著厚厚的錦被,用一副哀怨的目光望著沈溪。

    「微臣給陛下請安。」沈溪上前,耐著性子說道。

    朱厚照道:「沈尚書,朕聽到你在外面說的話了……朕現在是生病,並非賴著故意不走,現在朕身體疲乏,難道就不能短暫停留,好好休整一下?」

    沈溪問道:「陛下可知從京城到居庸關有多遠,如今我們距離京城又有多遠?」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朕只是想問,朕現在身體不舒服,能不能休息,跟距離哪兒有多遠有什麼關係?朕說過不繼續前行了嗎?現在只不過是暫時休整罷了。」

    沈溪正色道:「既然陛下不知,那就由微臣來解說……此時大軍出京師僅為六十里,但因為是從城南出發,此時距離居庸關依然還有七十里路程,我們現在所處位置,雖然說算不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若是韃靼人來襲的話,此地並非安全之所……」

    朱厚照皺眉:「沈尚書,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說朕耽誤行軍了,是吧?但問題是朕身體確實不適,難道非要罔顧事實,逼迫朕趕路?」

    沈溪再問:「陛下可知,當初英宗皇帝領兵出征時,為何會陷入危難之境?」

    「朕不想聽這些,沒有任何可比性,這裡乃是居庸關內,距離邊塞非常遙遠,怎麼可能會有韃靼人殺來?」朱厚照惱火地道。

    沈溪道:「當初英宗皇帝御駕親征,大概手下人說的情況也跟今日類似,都說中原腹地不可能有韃靼人來襲,但最終卻是在內外關之間,也就是宣府以南,距離京城只有幾百里的地方,土木堡地界出了狀況……」

    朱厚照情緒幾近失控,根本不想聽下去。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大過一切,皇帝生病了臣子停下來等他休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事實上卻是他徹夜吃喝玩樂,走出京城六十里便走不動道了。

    麗妃笑了笑,問道:「沈大人如此說,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好像傳聞中,當初土木堡之禍有諸多徵兆,並未完全是行軍緩慢的原因。現在為了加快行軍速度,沈大人拿這些事情來跟陛下說,恐怕有擾亂軍心之嫌吧?」

    朱厚照看了麗妃一眼,雖然覺得麗妃在他面前跟大臣對話有失體統,不過現在難得有人出來為他說話,也就未出面喝止。

    沈溪道:「什麼事情都要防微杜漸,以行軍來說,沒有城塞庇護,前後有六七十里空曠地帶,一駐紮就是幾天,實乃兵家大忌,很容易為敵軍查知情況後實施突襲,此處沒有任何地勢可利用,苦戰之下……勝負難料。」

    朱厚照臉色很不好看,問道:「以沈尚書的意思,就算朕病倒了,也要堅持行軍?」

    沈溪嘆息:「行軍途中,會有諸多情況發生,如果單單只是因為主帥生病,就要無限期拖延行軍,敢問陛下,若出了狀況,該怪誰呢?」

    朱厚照道:「那你總不能把責任推到朕身上吧?朕希望如此嗎?」

    沈溪道:「陛下生病,只管躺在車駕內休息便可,全軍抓緊時間行至居庸關,到時候陛下想休息幾日都行,現在出兵不過兩日,行不過六十里就駐步不前,若天下人知曉會如何想?九邊將士會如何想?他們會覺得朝廷有破釜沉舟很韃靼人開戰的決心嗎?若連朝廷都消極怠戰,如何要求他們捨生忘死為陛下拚命?」

    朱厚照臉色很差,不過卻被沈溪說服了。

    朱厚照最在意的兩件事,一是他的皇位和小命,二就是名聲,純屬死要面子活受罪。

    現在沈溪說的事情,正好切入這兩點。

    城塞之外很危險,會發生許多不可預測的意外;天下人會覺得你是個昏君,出征才兩天就已經在道上連續駐留,一點魄力都沒有。

    朱厚照一擺手:「朕患病在身,難道天下人會不理解?沈尚書,朕知道這次因為朕生病,耽誤了行軍,但此番乃是我大明兵馬主動出擊,而不是韃子寇邊。在朕看來,大不了把出兵之期延後幾天,現在你非要強求大軍上路,甚至強闖朕的寢帳,讓朕……很失望,你先回去吧。」

    沈溪道:「陛下,若您拒不下令全軍開拔的話,那微臣將調整計畫,暫緩用兵……陛下龍體要緊,不如就此班師回京,過幾個月甚至一年後再出兵!」

    朱厚照聽到這話,就算再生氣也挑不出毛病來。

    你自己要休息的,現在請你回京城去養病,反正你自己說了不著急出兵,既然晚幾天沒問題,那就乾脆拖個一年半載。

    旁邊小擰子和麗妃看著這對君臣奏對,有些難以理解,為何沈溪會用這種犯言直諫的方式跟朱厚照抬槓,要知道這個皇帝可不是什麼好脾氣。

    朱厚照最後氣餒了:「那行,命令全軍開拔吧,朕可不會打退堂鼓,朕要讓天下人知道,就算生病,朕也要一往無前,向邊塞進發,這個決心難以動搖!」

    ……

    ……

    朱厚照終於答應繼續行軍。

    大軍行進,雖然速度不快,但至少不會在一地停留太久。

    沈溪這次沒有再乘坐馬車,而是選擇騎馬,在皇帝懈怠的情況下他得站出來為全軍做個表率。

    即便如此,一天下來依然沒有走完全程,當天還是要在野外紮營,到第二天才能抵達居庸關。

    沈溪沒辦法,駐紮後他計算了一下大概還有二十里,心裡非常懊惱,帶了個活祖宗出征,讓他很是困惑,但心裡又稍微有些安慰:「換了那些謹慎的皇帝,不可能會答應出兵草原,既是我成全朱厚照,也是他成全我,他身上這些個毛病,我應該理解才是。」

    當晚沈溪還是留在中軍大帳處理公務,上更後朝廷委派的監軍張永和馬永成兩個老太監前來報到。

    二人都不是自京師出發,而是先從外地到京城,再從京城追到軍中。

    張永此前一直留在宮裡,但年前朱厚照安排手下去江南探訪,沈溪大概猜到,朱厚照這是有心去江南一帶遊玩,提前派人打頭陣,順帶找些好吃好玩的東西回來。

    張永和馬永成作為沈溪的監軍,見面時非常客氣。

    兩人都曾跟沈溪合作過,知道沈溪的脾性,略微寒暄後就主動告退,沒有提及具體的作戰計畫。

    沈溪沒有出言挽留,二人這一路辛苦,等休息好有的是時間商議。

    等兩位監軍離開,沈溪這邊又迎來一位客人,不過這位客人沈溪不能在中軍大帳接見,因為他並無官職,只能算是他的私人幕僚……正是唐寅。

    本來唐寅沒打算跟沈溪出征,不過或許是家中河東獅不甘心平凡一輩子,連續吹枕邊風,加上以前沈溪取得的戰績實在太過耀眼,唐寅自己也覺得只要跟隨沈溪出征,一定能拿到軍功,獲得朝廷賞賜,有機會當官,實現早已斷絕的仕途夢。

    沈溪出京後,想到身邊還缺少書吏,便給唐寅去信,詢問一下意見,卻沒曾想唐寅居然會連夜騎馬跟來。

    唐寅見到沈溪後非常熱情,相互見禮寒暄一陣後,唐寅迫不及待地表態:「在下之前未曾跟隨沈尚書出征,此番一起前往草原,馬革裹尸也算是人生難得的歷練。」

    沈溪笑道:「唐兄,對戰場有多大期待就要承擔多大風險,你可有準備到疆場殺敵?」

    唐寅一聽面露迴避之色,好似在說,我陪伴你出征是充當謀士的角色,你真讓我拿兵器到一線殺敵?

    沈溪道:「這疆場上,有很多未知的情況發生,在下雖然會極力保護唐兄,但就怕……」

    「沒關係。」

    唐寅好像很樂意接受沈溪的「保護」,說話時拿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到了戰場上,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人?一定會陪在沈尚書左右,出謀劃策!」

    唐寅這話說得極為巧妙,著重強調了兩點,一是怎麼都要留在沈溪身邊,而不是上戰場殺敵。第二點,就是他負責出謀劃策,動刀槍的事情跟他無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4 06:18
第二一三五章 分分合合

    唐寅可不是傻子。

    軍功誰都喜歡,跟隨沈溪出征一次,回來後或許就有官做,到那時就可以跳出科舉這條路,一步步青雲直上。

    就沈溪以往的戰績而言,這次出征就算不能如願蕩平草原,獲得一些戰果還是非常容易實現的,而這次又是皇帝御駕親征,到時候一定會對小小的成就便大加頌揚,誇大戰果,如此一來軍功賞賜肯定少不了,誰隨軍就跟撿到寶一樣。

    所以唐寅就算明知道這次出征有危險,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前來投奔沈溪。

    這其實跟沈家大房堅持讓沈永卓隨軍意圖一樣,軍功就在眼前,不努力一把拽到手中那是傻子。

    沈溪讓人給唐寅安排住處,等安頓完畢,沈溪收到來自於居庸關的消息。

    之前曾跟沈溪到京城述職的李頻,在劉瑾倒台後,以從二品都指揮同知敘用,仍舊掛職隆慶衛指揮使,而這次沈溪出征,在九邊將領尤其那些倒劉瑾事件中選擇站隊沈溪的武將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遇,所以有事沒事就跟沈溪獻慇勤。

    沈溪接見了李頻的信使,告知其即刻回去準備次日接待鑾駕,等人走後,沈溪終於鬆了口氣。

    「……這才兩天,就讓人身心俱疲,如果這麼持續下去的話,非累散架不可,這可不比當初自己領兵,那會兒就算軍中有幾個唱反調的,總歸上下歸我調遣,何至於跟現在一樣,需要時時刻刻哄著那個光空喊口號卻不知實際行動的小祖宗?」

    ……

    ……

    就在沈溪準備睡覺時,朱厚照又開始胡鬧了。

    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配方,只是改變了地點,從豹房變為軍中。

    節目由錢寧安排,不但給朱厚照找來女人,還有許多新奇好玩的東西,這一切得歸功於朱厚照派去江南公幹的張永等人,迅速讓朱厚照沉溺於逸樂中。

    朱厚照藉口生病需要調養,不想顛簸趕路,但在車上睡了一天也不覺得有何不妥,現在皇帳中吃喝玩樂一應俱全,他發現在軍營裡縱情聲色比在京城豹房夜夜笙歌更加有趣,一時間忘記自己身體有恙,玩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誰都沒法勸說。

    麗妃本來一直陪著朱厚照胡鬧,隨著三更鼓敲響而皇帝玩性正濃,絲毫也沒有罷手的意思,便藉口疲倦需要休息,走出朱厚照寢帳,此時皇帳裡尚有七八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場面不堪入目。

    麗妃心中帶著幾分悲哀,出來後正要回自己帳篷,只見前方不遠處篝火旁錢寧正跟兩個侍衛笑呵呵喝酒說話。

    軍中本來嚴禁喝酒,但在朱厚照寢帳周圍,這些規矩一律無效。

    朱厚照公然在軍中喝酒,錢寧作為皇帝身邊的紅人,晚上找幾個親信侍衛喝酒,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沒人敢管。

    「這不是麗妃娘娘嗎?怎麼從裡面出來了?」

    錢寧見有人影自皇帳大門出來,自然要過來看看,見到是麗妃時,臉上滿是笑容。

    麗妃看了一眼錢寧身後那些個侍衛,藏酒的,整理刀槍甲冑的,不一而足。

    麗妃回過頭來:「我對軍中的規矩不是太瞭解,行軍途中可以隨便飲酒嗎?」

    錢寧笑道:「只是喝點水而已,要不麗妃娘娘嘗嘗?」

    說著,錢寧居然真的叫人把酒罈子拿過來讓麗妃品嚐。

    麗妃一擺手,知道沒法就錢寧喝酒這件事做文章……出了京城後,肩負皇帝安保重任的錢寧,地位迅速攀升,如今就連張苑都要靠邊站。

    麗妃揮揮手,錢寧這才讓身後侍衛退下,等左右沒人,麗妃才質問:「陛下龍體欠佳,亟需休養,你卻給陛下找來這麼多女人,是何居心?」

    錢寧道:「麗妃娘娘這是怪罪小人麼?」

    麗妃臉色很難看,不過光線暗淡,錢寧看得不是很清楚,依然得意洋洋:「不管小人做什麼,都是出自陛下授意……陛下就好這口,小人自然傾盡所能,急陛下所急,有何不妥?就連麗妃娘娘您,不也在竭力迎合陛下麼?只是您……呵呵,陛下有了新歡,哪裡顧得上舊愛啊?」

    「放肆!」麗妃喝斥道。

    錢寧小人得志,之前他還對麗妃言聽計從,但眼下似乎有了憑靠,渾然不顧以往相處的規矩,湊過頭賊兮兮地笑道:

    「小人是放肆了些,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若麗妃娘娘您心懷不滿,大可去跟陛下告狀,小人絕不阻攔。」

    麗妃厲聲道:「你喝醉了撒酒瘋,胡言亂語,我不跟你一般計較……不過你要記住,此地倒沒什麼,但出了居庸關後,危險會成倍增加,如果你不顧軍情緊急,讓陛下沉迷逸樂,稍有差池,恐怕小命難保!」

    錢寧哈哈一笑,根本不在意麗妃的警告。

    麗妃發現自己現在完全壓不住錢寧,她是聰明人,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連告辭的話也沒說便往自己寢帳而去。

    等人遠去,錢寧身後幾個侍衛湊了過來,錢寧面帶不屑之色,扁扁嘴道:「別看她現在囂張,不過是落毛的鳳凰而已,指不定將來陛下就會把她趕出宮,那時候就算白給老子,老子也不稀罕!」

    「哈哈,還是錢爺牛,陛下真會賞賜美女麼?」侍衛吹捧道。

    錢寧得意道:「陛下賞賜美女算什麼?金銀珠寶還有各種想要的東西,只要陛下高興了就會賜下來,誰全心全意為陛下做事,陛下就會賞賜誰……你們好好幹,指不定將來哪一天陛下身邊得寵的女人就會賞賜給你們!」

    「哈哈!」

    一群人哄然大笑。

    此時錢寧已得意忘形,一舉一動都失去之前的分寸,這是一種危險的徵兆。

    ……

    ……

    麗妃進了自己營帳,對著孤燈,非常惱火。

    她嘴上嘟噥道:「本以為隨聖駕出征,能用我的方式逐漸影響和改變陛下,誰知道出來後一切都失控了……陛下離開京城居然也如此胡鬧,恐怕事前連沈之厚都沒想到,也不光是我一人失策。」

    「還有就是錢寧那狗東西,居然狗仗人勢,不就幫陛下找了幾個野女人麼?看看他現在得瑟成什麼樣子!他這麼囂張,怕是蹦躂不幾天,本指望他幫我做一些事,現在看來只能另找強援,但問題是現在誰能跟張苑那老匹夫鬥?」

    麗妃心裡異常煩悶,恰在此時,門口傳來張苑的聲音:「娘娘,老奴來了,可否進來說話?」

    麗妃的營帳距離皇帳不遠,看起來尊貴非凡,但因為朱厚照本來就沒把麗妃當回事,以至於麗妃營帳外只是留了幾個侍衛看守,而侍衛又是錢寧的人,這讓麗妃感覺惴惴不安。

    麗妃到了門口,掀開簾布,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張苑站在門前,心念電轉,嬌聲問道:「張公公,你來作何?」

    「當然有要緊事,可否進去說話?」張苑滿臉堆笑。

    麗妃讓開一條路,張苑順利進人賬內。

    麗妃立在一邊,道:「張公公,雖然你是陛下跟前得勢的太監,但也不能隨便造訪陛下內眷的居所吧?」

    張苑苦笑道:「麗妃娘娘見外了不是?老奴不過是個太監,進到這裡,對娘娘名聲又有何礙呢?」

    說話間,他還特意往前走了幾步,氣勢咄咄逼人。

    麗妃沒有後退,但她感覺很不安,因為眼前的老太監已在對她施加壓力。

    張苑道:「老奴看起來歲數大,但其實不過四十多歲,尚未到五十,而且老奴淨身晚,很多事都瞭解……」

    麗妃板著臉問道:「張公公有過孩子?」

    「呵呵!」張苑笑道,「這事兒跟麗妃娘娘無關吧?」

    麗妃蕙質蘭心,張苑想跟她攀關係說的話,默默記下來,旁人對張苑幾歲淨身是否有孩子根本不在意,但麗妃卻會留心。

    張苑發現自己失言後,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轉口道:「這幾天,陛下染病,好像有些人很得意,麗妃娘娘以為呢?」

    「我不知道張公公是什麼意思。」麗妃當然不會承認一些事。

    在麗妃看來,無論自己跟錢寧再不合,那也是內部糾紛,而與張苑則是敵我矛盾,錢寧在她看來沒什麼危險性,只是個勢力小人,而張苑則擁有成為梟雄的資本,她要防備張苑崛起後打壓她,因為張苑根本不需要她這樣的幫手,更不會聽命於她,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跟張苑攀關係。

    張苑道:「錢寧實在太可惡了,此人年紀不大,卻一門心思討好陛下,這才剛出京城,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批女人,極盡誘惑,渾然不顧陛下龍體有恙……這兩天陛下可是很恣意,連麗妃娘娘都被疏遠了。」

    「如果張公公來是想說這些,那就請回吧。」麗妃冷聲道。

    張苑湊過頭,小聲道:「其實咱們有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錢寧,咱家跟娘娘您可以合作一下,咱家手頭的資源很多,比如說沈大人……咱家也可以幫忙疏通……」

    麗妃皺眉:「張公公這話,怎如此叫人費解?兵部沈尚書怎麼可能跟你有勾連?」

    張苑笑道:「咱家是誰?手握硃批大權的司禮監掌印!若沈大人不好好巴結一下,他想推行國策能那麼順利?我跟他的矛盾,不過是表面現象,麗妃娘娘不會真以為沈大人會跟咱家作對吧?」

    麗妃對張苑所說的話一句都不信,但隱約又覺得可以利用對方,倒不是為了對付錢寧,而是可以讓自己少一個敵人。

    麗妃心道:「張苑在朝中的勢力逐漸增強,就算我在陛下面前說他的壞話,但陛下在朝事上還是得倚重他,跟他交惡完全沒必要……無論如何朝廷都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面的司禮監掌印,除了張苑外,我能去拉攏哪個有權勢的太監?總不能事事都指望沈之厚伸出援手吧!」

    麗妃道:「看來張公公交遊廣闊,卻不知張公公準備從妾身這裡獲取什麼?」

    張苑笑道:「怎麼會是從麗妃這裡獲取,而不是給予呢?」

    「俗話說得好,無利不起早……」

    麗妃蹙眉道,「張公公,咱們是聰明人,那就明人不說暗話,妾身不過是豹房內暫時得陛下寵幸的婦人,哪裡能跟您老相比?若是有一天妾身失寵,或許會被發配到冷宮,還得靠張公公幫扶一把。」

    麗妃說了一些讓張苑長志氣的話,張苑聽了眉開眼笑,對麗妃的戒備心沒之前那麼強烈了。

    張苑心想:「這倒是大實話,這女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皇帝的寵愛如紙薄,說不一定將來會混成什麼慘樣,跟我橫一點好處都沒有。」

    張苑道:「咱家現在就是要防備有宵小在陛下跟前說三道四,尤其是錢寧這小子,若是麗妃娘娘在陛下面前打探到一些對咱家不利於的消息,又願意幫忙美言幾句的話……」

    麗妃搖頭:「張公公覺得妾身有這本事嗎?」

    「你有!」

    張苑面色變得嚴肅起來,「麗妃娘娘有多大的本事,旁人不知,咱家豈能不曉?此番出征,陛下原本不帶妃嬪,卻最終還是帶上娘娘隨行,可見娘娘這張嘴有多厲害。咱家也是看重娘娘有在陛下面前有說話的權力,否則的話,咱家豈會主動上門來找娘娘合作?」

    麗妃臉色嚴肅,道:「只是跟陛下說幾句話?就沒有別的要求?」

    「當然有!」

    張苑顯得很得意,用高高在上的語氣道,「咱家除了讓娘娘在陛下面前打探風聲,適當美言幾句外,還有就是幫咱家做些事,咱家需要有一條渠道向陛下進獻美女,不然的話,寵幸就會被錢寧或者其他人搶走,若麗妃娘娘願意幫忙,必將事半功倍。」

    麗妃道:「可以,但問題是美女在哪兒?」

    張苑笑了笑:「人當然會送來,不過娘娘休想把這些女人說成是自己進獻,咱家得跟娘娘一起見駕,到時候還要娘娘幫咱家美言幾句……」

    麗妃點了點頭,「這件事確實是在妾身能力範圍之內,不過敢問張公公一句,妾身幫你做事,能夠得到什麼好處?」

    「娘娘還想從我這裡拿到好處?」

    張苑非常惱火,他覺得是自己全盤控制局勢,一個沒有朝廷正式冊封的女人,應該完全聽從自己命令才對,根本沒資格談條件。

    麗妃笑道:「張公公的話真讓人好笑,不開條件,只是讓人幫你做事,難道張公公不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

    張苑不屑地道:「等你有一天進了冷宮,咱家幫你一把就是。」

    麗妃笑得更歡了,「若妾身真有一天被打入冷宮,那時候莫說張公公來幫一把,就算是被您老正眼瞧一下,那也是妾身的榮幸……與其等那一天,不如做點兒什麼,或許妾身勢單力薄,也能把張公公你拉下馬來呢?」

    「你說什麼?」

    張苑怒視麗妃,有種殺人的衝動。

    麗妃道:「妾身也不想在陛下面前說張公公的壞話,但有些時候,陛下問及,也只能以真情實感說話!」

    張苑一愣,他迅速意識到一件事,自己沒資格要挾對方,就算知道將來麗妃一定會失寵,但至少現在沒有出現徵兆,朱厚照只是短時間內沉迷逸樂才把麗妃丟在一邊,但到底麗妃是唯一獲准跟朱厚照出征的妃子,本身就證明她得寵。

    就算如今麗妃沒有品階,但至少是皇帝的女人,他一個太監居然出言威脅,跟自找麻煩沒什麼區別。

    張苑不是那種做事睿智果斷,喜歡思前想後的精明人,完全就是個勢利小人,覺得自己得勢,就肆意耀武揚威,根本沒考慮過會有什麼後果。

    麗妃走過去道:「張公公應該知道互利互惠的道理,如果張公公不肯給妾身好處,那也休想妾身跟你站在一道,本來咱們就沒什麼交情,張公公執意如此,甚至可以去跟陛下說妾身的壞話,就看陛下是否聽你的!」

    張苑臉色有些難看,半晌之後才道:「這又是何苦呢?咱們有話好好說,坐下來把條件談妥……咱家堂堂司禮監掌印,總歸不會佔你的便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5 06:30
第二一三六章 分道揚鑣

    張苑跟麗妃開始勾搭。

    本來張苑的權勢就在增長,而錢寧因為文化水平低,加上本人貪生怕死,性格上又有缺點,麗妃篤定此人成不了大器。

    故錢寧胡作非為不聽從勸告時,麗妃只能轉而跟張苑合作,雖然麗妃沒把張苑當作長久合作的夥伴,認為對方只是個空有野心,喜歡耀武揚威但其實只是狐假虎威裝腔作勢的小人,但只要對方手握大權,就值得結交。

    麗妃把自己跟張苑的合作,當作權宜之計。

    轉眼到了三月二十三。

    行路四天後,從京城到居庸關這一百二十里官道才算正式走完,就此軍中上下還累得夠嗆。

    在沈溪看來,這段路以平坦的直路居多,基本不用爬坡繞彎,兩天時間足夠了,卻沒想到竟然比預期時間足足翻了一倍。

    進入居庸關關城後,沈溪仔細一琢磨,意識到情況不妙,朱厚照領兵出征這件事開始顯得不那麼靠譜了。

    再看朱厚照,剛一進關城就住進了衛指揮所,居庸關內沒有設行宮,朱厚照又不願繼續住營帳受苦,所以選擇住進這裡條件最好的官衙。

    沈溪頻頻接見李頻等地方官員,同時召見早前一步領兵抵達的胡嵩躍和王陵之將領,武將們的想法都很淳樸,同處狹小的關城內,怎麼都得面回聖,畢竟這回是陪同朱厚照御駕親征,見皇帝一面絕對能振奮士氣,本身這也是武將心目中最大的榮耀。

    可惜的是,沈溪卻沒法滿足他們純樸的願望,因為朱厚照好像生氣了,連沈溪自己去求見都未成功。

    本來沈溪想跟朱厚照探一探具體作戰計畫,但朱厚照選擇避而不見,沈溪只能把心中所想寫於奏本上,準備另外找個時間呈奏。

    當晚,朱厚照身邊近侍小擰子前來找沈溪傳話。

    「……沈大人,您多擔待些,陛下行軍途中染病,精神不濟,短時間內怕是沒法見您,不知您準備幾時出發前往大同府?」

    小擰子並不是來傳達命令,而是詢問沈溪打算。

    沈溪道:「軍情緊急,刻不容緩,明日本官便準備出發前往大同。」

    小擰子有些急了:「是否操之過急了些?如果韃靼人殺進外關,恰好跟陛下的人馬迎頭遇上當如何?」

    沈溪感覺這不像是朱厚照提出的問題,而是小擰子自個兒關心,心中不由一陣悲哀,「之前那臭小子雄心壯志,離京不過四天就已煙消雲散,現在就連小擰子對這場戰事的關心程度也比口號喊得震天響,要御駕親征建立千古功業的皇帝高。」

    沈溪道:「應該不用擔心吧……到現在為止尚未有韃靼人舉兵南下的消息,外長城這幾年修築完畢,各關口要塞戒備森嚴,就算韃靼人南下,也會有烽火台傳報訊息,可以提前防備。」

    小擰子苦著臉哀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大人,要不這樣,您先帶領所部人馬,一路護送陛下到宣府,然後再揮師大同,您看……」

    沈溪簡直想罵人。

    這算什麼要求?我是來打仗,還是護送小皇帝遊山玩水?

    這才出京城幾天,之前拍著胸脯說要上陣殺敵的少年郎就膽氣全無,一路上盡唱反調,只顧著吃喝玩樂。此時沈溪終於回味過來,小擰子這番話應該是出自朱厚照授意……因為朱厚照比誰都怕死。

    沈溪皺眉問道:「這是陛下口諭麼?」

    小擰子面帶遲疑之色,沈溪立即知道就算朱厚照沒有把話挑明,也暗示過小擰子這麼說。

    過了一會兒,小擰子終於咬牙道:「並非是陛下旨意。」

    沈溪板著臉:「料想不會是陛下所下諭旨……陛下要微臣沿途陪同前往關塞,那御駕親征意義何在?本官必須要盡快趕到大同府,在韃靼人反應過來之前領兵出塞,而陛下中軍在得到韃靼人確切消息前,根本就毋須調動,有何危險可言?」

    「如此輕鬆的行軍還要我沿途護送,那這一戰乾脆不打好了,免得上了戰場瞻前顧後進退失度,那就不是損失幾個將士能解決問題了!」

    沈溪沒有慣著朱厚照,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呵斥。

    沈溪心中有種恨其不爭的無奈,不過想到朱厚照本來就是溫室裡成長的花朵,本來也不指望其能有多大抱負,沈溪心裡才算好受些……總歸是自己的學生,不爭氣那就好好教導,不能撒手不管。

    小擰子則非常為難。

    對於沈溪來說,可以用撂挑子來給朱厚照施壓,而他這樣的奴才只能唯命是從。

    沈溪給朱厚照壓力,也就是給他壓力。

    小擰子道:「沈大人,您可千萬別說退兵的喪氣話,咱們已經到了居庸關,糧草人馬均已調動,這會兒撤兵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陛下要面子,您也要面子。要不您再考慮考慮,從居庸關到宣府,終歸有些危險……」

    沈溪道:「陛下親率數萬兵馬,從居庸關出發,只要不在路上耽擱,就算走得慢一點,三四天內就可以趕到宣府,怎麼可能會出狀況?陪同陛下的乃是新任宣府巡撫胡璉,他曾為山東巡撫,平地方響馬立下汗馬功勞,本官相信胡璉能保護好陛下,到宣府後,差不多就要開戰了。」

    小擰子苦著臉道:「那小人就這麼回去跟陛下稟告……」

    沈溪嘆道:「擰公公,本官不是要給你出難題,只是陛下現在的態度,明顯對於未來的戰事缺少預判,你作為陛下身邊近臣,應該多加提醒,讓陛下有一種緊迫感才行。」

    小擰子哭喪著臉道:「沈大人您這不是開玩笑嗎?小的哪裡有那權力向陛下進言?進言的事情,還是您們這些朝廷肱骨之臣去做,小人只負責居中傳話……」

    或許是意識到跟沈溪多說無益,小擰子緊忙告辭離開。

    送小擰子到門口,沈溪正要折返回房,忽然發現一人在附近探頭窺視,沈溪仔細一瞧,卻是剛到職不久的狗頭師爺唐寅。

    唐寅好奇地問道:「剛才那位……是陛下身邊近侍吧?」

    沈溪沒有回答,微笑著問道:「唐兄怎麼有心情過來轉轉?」

    唐寅回過神,跟沈溪一起進到屋子,相對坐下後問道:「不才想過來問一下,沈尚書此戰如何安排?」

    沈溪一怔,心想:「唐伯虎雖然貪戀軍功,但也不會盲目,才走到居庸關就想知道我的全盤計畫,想必也是擔心我這路人馬會有極大的危險吧?亦或者他聽到一些風聲?」

    沈溪聳聳肩:「具體計畫不能外洩,且現在沒到具體落實時,其中還存在諸多變數,請唐兄見諒。」

    唐寅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欲言又止。沈溪好奇的問道,「唐兄因何問這個?莫不是得知什麼消息?」

    唐寅道:「聽說沈尚書不會陪同陛下前去宣府,而是直接趕往大同,這就……讓人費解了……宣府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保衛京師、防禦外族入侵的咽喉之所在,同時朝廷的錢糧也主要放在宣府,去大同圖的是什麼?」

    沈溪看著唐寅,唐寅也在打量他,似乎滿肚子的疑惑需要人解答。

    唐寅早就知道在沈溪身邊討口飯吃不那麼容易,沈溪不會養閒人,他已經幾次在沈溪這裡吃癟。

    沈溪想了下如何措辭,這才道:「陛下將自宣府起兵,而我則準備領兵自大同出塞,深入草原。」

    唐寅一聽驚訝地站起身來,瞪大眼問道:「這是否意味著沈尚書以自身人馬為餌,引誘韃靼人南下,而以陛下中軍,再加上北方邊塞各路人馬,將韃靼人圍殲於一處?」

    沈溪笑了笑:「伯虎兄這個問題,是否有些異想天開?戰場上情況瞬息萬變,草原廣漠,要想誘敵深入可不是什麼好戰略……不過,若是韃靼人按照伯虎兄所說態勢進兵的話,我方如此應對也未嘗不可!」

    唐寅沒有跟沈溪對話,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沈溪看唐寅反應,就知道用謊言欺騙唐寅不會有任何效果,騙旁人或許可以,騙唐寅很難。

    「唐伯虎平時看來迂腐不堪,但在大局觀上卻很少有出錯,這是個嗅覺靈敏的人精,只是他平時沉迷酒色字畫,沒有機會表現罷了。」

    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哪怕對象是名留青史的唐伯虎,對沈溪來說也是非常無趣,半晌後他主動打破沉默,問道:「伯虎兄若是覺得危險,不妨自行離開,反正你只是我聘請的幕僚,不需要對朝廷負責,更算不上逃兵。」

    唐寅看了沈溪一眼,神色陰晴不定。

    沈溪心想:「此行的危險程度你已經想到了,我沒必要隱瞞,現在該你做出選擇了……危險與機遇並存,你要麼跟我走,要麼打道回京。出征雖然危險,但回報卻很大,若你當逃兵的話,就此與仕途絕緣不說,我們恐怕也要就此恩斷情絕。」

    唐寅臉上滿是為難,半晌後下定決心:「在下豈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只是……出邊塞後,草原和大漠均是荒蕪遼闊,條件極為艱苦,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怕是適應不了。」

    沈溪心裡暗笑,以唐寅說話滴水不漏的做派,沈溪當然能聽出話語中強烈的暗示:「我能跟你出征可以,但我要留在大同府,不想隨你出關塞。」

    之前沈溪還在裝糊塗,但這次卻沒有給唐寅任何面子,直接道:「若適應不了,在下不會強求。唐兄想要建功立業的話,還是得冒一定風險,在下去哪裡,唐兄作為我的私人幕僚就得出現在哪裡,否則的話……唐兄最好趁早離開,因為戰場並不在我大明疆土內,而是在廣袤無垠的荒原上!」

    唐寅眉頭緊皺,看著沈溪,神色複雜。

    沈溪再道:「陛下需獨自領兵前往宣府,居庸關便是兩路人馬分兵之所,在下明日一早便會去跟陛下請辭,若要求唐兄今夜便做出回答,實在強人所難,唐兄何不回去好好考慮,明日再告訴在下你是去是留?」

    沈溪給了唐寅充分思考的時間。

    他不會強求旁人跟他一起走,唐寅這個人想用繩子拴住不可能,這根本就是個桀驁不馴的浪子,歷史上唐伯虎的名氣不在於他學問有多大,而是他任意不羈的狂士標格,在大明幾百年歷史中獨樹一幟。

    唐寅看著沈溪,神情極為痛苦,顯然是舉棋不定。

    沈溪再次勸道:「唐兄還是回去仔細衡量,打仗非兒戲,出了邊塞後的確辛苦,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就算打了勝仗,軍中最終會犧牲多少將士依然難說,在下唯一能保證的,僅僅是帶著唐兄在帳前效命,不會派你衝鋒陷陣,除此之外……呵呵,咱們倆同甘共苦,你看可好?」

    唐寅搖搖頭:「容在下回去想想……沈尚書,在下告退。」

    跟來時態度迥異,唐寅幾乎是逃出沈溪的房間。

    ……

    ……

    次日一大清早,沈溪便去求見朱厚照。

    如同之前沈溪所言,這次他會直接請辭,領兵他去,不再跟朱厚照走一路,徒自消耗時光。

    沈溪寧可快馬先行,也不打算跟朱厚照安逸行軍,他更看重這場戰事的結果,跟朱厚照那種勝固然是好、敗也能接受的兩可態度大相逕庭。

    不過沈溪在隆慶衛指揮所外等了近半個時辰,也沒得到傳喚,就在他心急火燎時,錢寧從大門裡走了出來。

    「沈大人,久違了。」

    錢寧見到沈溪,主動上前打招呼,讓人感覺他是代天子出來傳話。

    沈溪皺眉:「請錢指揮進去通傳一聲,本官得盡快面聖,商議出兵之事。」

    錢寧笑道:「陛下昨夜一夜勞累,現在正在用早餐,讓卑職出來知會一聲,或許再過個把時辰就妥了……呵呵,其實陛下不想見沈大人,沈大人該心知肚明才是……」

    一聽這話,沈溪就懶得再跟錢寧搭腔,這個人在歷史上從來就不是正面角色,就算得勢一時,依然被新的佞臣替代,這是個空有野心但無城府和理想抱負的小人,成就極為有限。

    錢寧道:「沈大人要繼續等待的話,恐怕要很長時間,不妨先回去?再過一兩個時辰,那時陛下吃飽喝足,沈大人再來見駕也不遲。」

    沈溪板著臉喝問:「本官要跟陛下談軍國要事,你區區錦衣衛指揮使,有何資格在這裡拿腔拿調?無論是否是陛下派你出來傳話,都請閃一邊兒去,本官懶得跟不相干之人廢話!」

    沈溪態度惡劣,對前娘這個只是在豹房聽用的錦衣衛指揮使不需顧忌什麼,作為此番出征大軍的副帥,根本就不需要討好此等小人。

    錢寧本來還覺得自己已登堂入室,距離全力巔峰前所未有的近,誰知道在沈溪這裡受到冷遇,頓時感覺面子掛不住了。

    錢寧黑著臉,一甩袖道:「既如此,沈大人就繼續在這兒等候吧……哼,卑職一番好心竟被當作驢肝肺。」言罷揚長而去,沈溪只能站在衛指揮所門外目送錢寧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這讓沈溪非常無語,無論錢寧身份再怎麼卑微,或者沈溪心目中再不把對方當回事,偏偏錢寧擁有隨時見駕的機會,而他這個當朝一品大員卻只能站在門外乾著急。

    沈溪脾氣還算不錯,耐心地在衛指揮所門外等候。

    果如錢寧所言,朱厚照那邊無聲無息,一時半會兒真沒有召見的打算,離開似乎成為最好的選擇,但沈溪為了體現自己對皇帝的尊重,只能繼續等下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小擰子才匆忙出來,著急地問道:「沈大人怎麼還在這裡?陛下已經歇息了,您先回吧。」

    沈溪道:「本官已準備領兵上路,特來跟陛下告辭。」此時他不再說什麼請示的話語,乾脆表示只是來通知朱厚照一聲。

    小擰子一聽頓時懵住了,緊忙勸道:「沈大人,您不能走啊,一定要有陛下同意才能分兵,不然的話……小的沒法交待。」

    沈溪笑了笑:「所有計畫都已上報陛下,本官早就把作戰部署分別下到九邊各地,若是中間有什麼改變,將會導致整體戰局出現變故,所以本官顧不得其他,只能先行一步,等陛下醒來後你再跟他說……這是本官整理的出兵奏疏,一定要呈送陛下跟前。」

    說完,沈溪拿出奏摺交給小擰子。

    這下可把小擰子急壞了,他怎麼也沒料到沈溪去意如此堅決,而他本來只是想出來拖住沈溪,至少等朱厚照醒來,再讓沈溪跟朱厚照當面說事。

    但現在沈溪突然要走,而他又不敢去打擾朱厚照,這等於是他親手把沈溪放走,回頭朱厚照生氣的話,肯定會追究責任。

    「沈大人,您不能走……」

    小擰子堅持地道。

    沈溪反問:「怎麼,檸公公,這次有陛下挽留我的御旨?」

    「這……」

    小擰子想了下,苦澀一笑,「沒有。」

    沈溪點頭:「那就對了,昨夜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既然到現在為止陛下也沒有御旨下達,那本官留在居庸關作何?告辭!」

    這下沈溪不再聽小擰子說話,當即離開,小擰子看著沈溪的背影急得團團轉。

    「早知道的話,就讓沈大人繼續在外面等著便是,我出來作何?這下倒好,出大事了!等陛下醒來,我可怎麼交待?」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6 05:38
第二一三七章 皇差不好當

    朱厚照的確是睡著了,不過沈溪也沒有打誑言,回去後直接整兵出發。

    為了不讓戰事向著對大明不利的方向發展,就算朱厚照不著急前往宣府,沈溪還是迫不及待率兵出了居庸關,準備走美峪所、鴛鴦口、徐家莊堡前往大同。

    當朱厚照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這會兒沈溪所部兵馬已進八十到一百里,對於沈溪手下這批從東南沿海一路走到華北的將士來說,這樣的行軍簡直是小兒科,沒有任何壓力。

    這不過是京城周邊地勢較為平坦的道路,就算是東南閩浙一帶山巒丘壑縱橫之地,一天行軍七八十里也屬家常便飯。

    跟著沈溪打仗,將士們都很有覺悟,那就是必須得吃苦耐勞,就算身體再疲憊,依然幹勁十足,問題就在於不是每個士兵都有機會跟著沈溪打仗,能跟隨沈溪這位當代軍神出征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朱厚照打著哈欠起來洗漱,小擰子顫顫巍巍站在旁邊,手上捧著沈溪交給他的奏疏,不知該怎麼跟朱厚照呈奏。

    朱厚照對於沈溪領軍離開之事懵然無知,手頭動作不緊不慢,不時打兩個呵欠。恰在此時,錢寧出現在門前,遙遙彎腰稟報:「陛下,您終於醒來了……沈尚書領軍西去已有一天時間。」

    「什麼?」

    朱厚照臉只洗了一半,聽到這話,詫異地抬起頭,先看了看旁邊愣住了的小擰子,再瞄一眼滿臉諂媚笑容的錢寧,一伸手讓旁邊侍候的太監把乾布遞過來,隨便往臉上擦了擦,然後扔進盆子裡,信步走到桌案後坐下,招呼道,「進來說話吧!」

    錢寧這才進到朱厚照下榻的房間,低著頭,臉上帶著一抹晦澀難明的竊喜。

    朱厚照一拍桌子:「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寧正要回答,小擰子突然「噗通」一聲跪到地上,「陛下,奴婢真的勸過沈大人,請他務必留下,不過沈大人執意要走,讓奴婢把奏疏呈奏陛下,可陛下睡得正香,奴婢只能……陛下,奴婢真的出面挽留過……」

    朱厚照這才留意到小擰子手上原來一直拿著奏疏。

    等小擰子膝行上前呈遞奏疏,朱厚照仔細看過後,臉色變得鐵青,一拍桌子,喝道:「小擰子,昨夜朕讓你去跟沈先生傳話,你沒如實告之?」

    小擰子一副要哭的表情:「陛下,沈大人說了,此去宣府不會有危險,所以讓陛下……在胡大人護送下自行前往宣府去便可。」

    朱厚照怒道:「朕是讓你去跟沈先生說這些嗎?分明是讓你告訴他,朕改變主意了,準備全軍合兵一處,自宣府啟程,由張家口堡出塞,討伐草原之敵……朕不想分兵,你明白嗎?」

    小擰子不停磕頭,顯然不認為朱厚照有跟他說過這番話。

    身為奴才,沒辦法反駁皇帝,所以小擰子就算佔理也只能跪地磕頭求饒。

    錢寧則得意洋洋:「陛下,以臣所知,沈大人一大早便來見陛下,當時臣去跟沈大人說,讓他回去,等候陛下安排,誰知沈大人不聽勸,一直堅持留在外面,若不是擰公公多事,出去見過沈大人的話……沈大人沒機會把奏疏呈遞陛下,或許就不會走了。」

    朱厚照打量小擰子,生氣地呵斥:「看看你做的好事!」

    小擰子繼續磕頭,心裡把錢寧恨死了,卻不敢為自己辯解。

    朱厚照道:「好在沈先生出發沒多久,快馬去追應該來得及……立刻派人去向沈先生傳朕的口諭,著其立即折返居庸關,沈先生率領的人馬可以繼續向大同進發,但本人無論如何都得回來,朕要跟他一起出兵!快去!」

    錢寧笑道:「陛下,這件事交給臣去辦便可,臣一定把沈大人追回來。」

    「好!」

    朱厚照點頭,「如果能追回來,朕算你大功一件!」

    ……

    ……

    錢寧異常得意,覺得自己肩負皇命,終於有機會在沈溪跟前耀武揚威。

    「你沈之厚不是急著出兵嗎?當時在隆慶衛指揮所大門外,對我不屑一顧,說我是什麼不相干的人,現在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嘿,到時候我要求你跪在地上聽宣,好好羞辱你一下!」

    錢寧領命後離開朱厚照的房間。

    在錢寧看來,沈溪走不了多遠,就算行軍速度再快,他以快馬追趕,一晚上絕對能把人追上。

    可錢寧忽略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根本不知沈溪走的是哪條道,也沒問守關士卒,事實上就算他問了也沒人能回答他,因為前往大同的路有好幾條,更有許多鄉間小道,如果不是經常關注宣大一線地勢地形的人,很容易便會錯過。

    錢寧出來時,恰好遇到前來奏事的張苑。

    張苑看錢寧笑容滿面出來,心裡頓時來氣,這會兒他正跟錢寧暗中爭鬥,為此甚至不惜跟麗妃達成和解的協議,目的是拆散麗妃跟錢寧之間維繫的鬆散聯盟。

    錢寧趾高氣揚,面對張苑這位內相,居然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錯身而過,這讓張苑越發氣惱。

    張苑進入房間,見小擰子跪在地上,朱厚照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好像在生悶氣。

    張苑雖然擁有不經傳報直接面聖的權力,但朱厚照此時正在氣頭上,當即皺眉問道:「張公公,你來作何?不是也想說沈先生領兵自顧先行之事吧?」

    張苑上前行禮,然後恭敬說道:「老奴也是剛得到消息,沈尚書直接領兵往大同去了,好在他並未從陛下親率人馬中抽調……」

    朱厚照打斷張苑的話:「沈先生在你眼皮子底下帶兵出征,你不知道前往阻攔一下?」

    張苑心想:「這都能怪到我身上?不是在您老眼皮子底下走的麼?他早上來見過駕,你既然不想分兵,直接召見然後下道諭旨即可,此時怪我有何用?」

    張苑小心翼翼地辯解:「陛下,是這樣,老奴得知情況後立即前來請見,希望陛下下旨阻攔,卻被錦衣衛攔在外面,說是陛下尚未醒來,老奴怕耽誤大事,以軍情緊急為由硬闖,結果……卻被錢指揮使攔住!」

    「什麼?」朱厚照不由皺眉。

    跪在地上的小擰子哭喪著臉道:「陛下,奴婢來見您時,也是被錢指揮使攔住,他說,就算城破人亡也不許打擾陛下清夢。」

    小擰子很有眼力勁兒,如今張苑在朱厚照面前主動攻擊錢寧,他自己也早就對錢寧不滿,理所當然借力打力,跟著張苑一起落井下石,可笑錢寧還得意洋洋出關卻追沈溪,卻不知自家後院已著火。

    如果只是張苑或者小擰子中某一人攻擊錢寧,朱厚照或許不信,但現在兩人同時這麼說,再加上他們都是與朱厚照朝夕相處的近臣,也就當二人所說是真的。

    朱厚照黑著臉道:「錢寧好大的膽子,誰給他的權力,居然阻攔你們覲見?」

    小擰子委屈地道:「不但如此,連沈大人之前求見陛下,也是被錢指揮使阻擋在門外,還不允許我們通傳……」

    朱厚照瞪著張苑問道:「張公公,可是如此?」

    張苑本想點頭,但想到朱厚照平時的性格,還有沈溪之前的提醒,立即警覺過來,搖頭道:

    「老奴當時不在這裡,所以……並不知曉情況,若知道的話,老奴一定會幫沈尚書見陛下,如此陛下才好親口下旨,阻止沈大人分兵之舉。」

    朱厚照臉色不太好看,不過卻沒說要懲罰錢寧或者怎樣。

    小擰子和張苑心頭雪亮,無論朱厚照對誰有意見,首先考慮的都是這個人做事的動機,如果是出於對他的忠心或者忠於職守,那就算再大的錯誤也可以饒恕,此前張苑便借助這一點順利坐穩司禮監掌印之位。

    朱厚照道:「這件事暫且不提,看看錢寧是否把沈先生追回來,無論如何,朕都要跟沈先生一起進兵……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張苑道:「陛下,老奴還有要事啟奏。」

    「說!」朱厚照氣沖沖道。

    張苑有些猶豫,說話吞吞吐吐:「陛下,大軍自京城出發後,地方奏疏一概呈遞通政司,再轉呈陛下跟前,現在奏疏尚能及時送到居庸關,但……要是再送到宣府,怕是太過折騰……」

    朱厚照皺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留在居庸關幫朕打理朝事?」

    「老奴並無此意。」

    張苑見朱厚照又有發火的傾向,語氣越發慎重,「老奴之前聽聞,一些地方上的奏疏被京城各衙門自行扣下,通政司那邊並沒有收到,老奴不知什麼人在背後作梗……」

    朱厚照道:「這種事也要請示朕?你自己去調查清楚,再來跟朕啟奏不行嗎?」

    張苑顯得很為難,「老奴並非不能處置,不過聽聞事關閣臣以及吏部何尚書,年前至京城參加吏部考核的地方官員,如今都在主動向何尚書靠攏,再加上內閣兩位大學士……還有新晉進士……聽說有人想在京城組織小朝廷,繞過陛下旨意辦事!」

    朱厚照怒道:「豈有此理!這件事你去徹查清楚,如果真有人想自行組建小朝廷,朕絕對不輕饒!」

    張苑再道:「陛下,老奴還有一事。」

    「能一次性說完嗎?如果再這麼囉嗦,朕把你推到一線去跟韃子拚命!」朱厚照怒道。

    張苑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老奴得知,軍中似乎有人跟草原部族私通,這件事尚未調查清楚,不過好像……跟陛下身邊親信有關。」

    朱厚照本來很憤怒,聽到這話後,神色變得謹慎起來,道:「張公公,有些話你最好別胡說,如果查無實證,你知道該當何罪吧?」

    張苑低下頭:「老奴一定會查清楚,而且掌握確鑿的證據後才敢在陛下面前呈奏,現在只是得到隻字片語,請陛下給老奴權限,讓老奴可以徹查此案。」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朕御駕親征軍中都有人敢跟賊人私通,膽子可真不小,難道想誅滅九族嗎?這件事……事關重大,朕不想讓人知道朕懷疑身邊人,就由你去查,小擰子,這件事你不得透露任何風聲,知道嗎?」

    這邊朱厚照不清楚張苑的用意,小擰子卻心知肚明,張苑分明是找機會打壓異己,張苑很可能會把這把火燒到錢寧或者是他頭上,但在朱厚照冷厲的目光下只能俯首領命:「奴婢知曉了。」

    朱厚照再次提醒:「張公公,無論你查到誰,都不許輕舉妄動,一定要把罪證拿給朕看,由朕來定奪。如果你真查出有人這麼狼心狗肺,朕重重有賞……要是沒別的事情,你們退下吧,朕需要靜靜!」

    「是,陛下!」

    張苑和小擰子領命後,從朱厚照的房間退了出來。

    ……

    ……

    張苑很得意。

    他之所以突然去找朱厚照說事,是得到臧賢的提醒。

    之前張苑把臧賢留在京城,但出來後很快發現勢單力薄,便派人去把臧賢叫來,臧賢一到就為張苑出謀劃策,肯定張苑跟麗妃交好乃上上之選後,還給張苑出了個主意,讓張苑找機會跟朱厚照奏事,獲得超越律法的「監察權」。

    這權力看起來不大,只是調查軍中將士跟韃靼人私通,但因為有了朱厚照授命,張苑就可以上查皇親國戚,下查文武大臣。

    這是個跳出朝廷框架外的權力,讓張苑可以掌握主動權,牢牢把控中軍的話語權。

    看誰不順眼,就把誰往叛逆的身份上扯,反正大明官場栽贓誣陷的例子比比皆是,因為大明有著獨立於朝廷監察制度的特務系統存在,使得大明官場充滿黑暗和潛規則。

    出了朱厚照住所,張苑本想離開,但很快便把目光留在跟他一起出來的小擰子身上,笑著調侃:「小擰子,你倒是挺機靈的,咱家剛說一句,你立馬就幫咱家攻擊錢寧……錢寧那小子太過囂張,你也覺得他該死,是吧?」

    小擰子神色拘謹:「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張公公不用如此抬舉小人。」

    張苑笑呵呵道:「咱們都是一路人,東宮出身,再加上咱們是太監,心連著心,怎麼都比錢寧那狗東西親近……小擰子,我看你不妨就此跟著咱家,管保你在司禮監步步高陞,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在朝堂呼風喚雨,你看如何?」

    小擰子抬頭看了張苑一眼,低下頭時目光中滿是鄙夷,但語氣中卻沒有表現出來,小心翼翼說:「小人沒那福氣,能在陛下跟前侍候,為陛下端茶遞水跑跑腿,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別的事情小人不敢想。張公公若要提拔親信,還是從那些能力卓著的老太監中選吧,小人不想離開陛下。」

    「你小子倒是挺忠心的嘛,別嘴上一套心裡一套才好。」

    張苑惡狠狠地盯著小擰子,「別的不說,先把錢寧那王八羔子拉下馬來,你可得出大力才行,你也知道錢寧現在有多囂張,如果你不肯幫忙的話,咱家就當你跟他是一夥的,把你們一起解決了!」

    小擰子故意裝作受到驚嚇的樣子,俯身道:「張公公說怎樣,便怎樣,小的聽從您的號令便是。」

    ……

    ……

    錢寧去追沈溪。

    一天一晚下來沒有任何結果,於是派人四處打聽,才知道沈溪跟他走的不是一條道,至於具體是哪條道他茫然不知,最後只能灰頭土臉回居庸關去跟朱厚照回稟,而此時朱厚照人還滯留關內,對於領軍前往宣府的事情好像已拋在腦後。

    朱厚照對前來質詢的胡璉等人的說法,是要等沈溪回來後一起走。

    錢寧返回居庸關已經是三月二十六晚上,他跪在朱厚照面前,把情況大致一說,朱厚照暴跳如雷。

    「……你去了足足兩天,居然連人影子都沒看到?難道你每到一處驛站不先問問,就這麼蒙頭蒙腦去追?」

    朱厚照顯得很不可思議,覺得再蠢的人也不會蠢到錢寧這種地步。

    錢寧苦著臉道:「陛下,臣打聽過了,可惜一無所獲。沈大人領兵不按常理出牌,多在荒野駐紮,所以沿途驛站一問三不知,微臣硬著頭皮往前趕,結果足足走了三百多里還是杳無蹤跡……臣覺得沈大人居心叵測,不然的話他為何不走官道而專挑那些沒人的小路行進?」

    朱厚照「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自己沒本事,卻喜歡給別人頭上扣屎盆子?沈先生領兵去大同,數來數去就那麼幾條道,你自個兒找不到還說旁人有陰謀……朕眼瞎了看錯你這狗東西,昏聵無能之至!」

    錢寧耷拉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說。

    過了好一會兒,朱厚照氣稍微消了些,又才問道:「你真認真找過了?不是逛遍朕吧?」

    錢寧道:「回來後臣找隆慶衛指揮使問過,他向臣介紹了幾條不見於地圖的小路,沈尚書應該是走北邊那條道,沿途要過幾條大河,讓人實在想不明白……沈大人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以戰代練,一定是這樣,沈尚書跟朕講兵法時說過,練兵最好的時機就是行軍打仗路上,如果單純在校場上練不會有多少成效……」

    朱厚照先侃侃而談幾句,隨即破口大罵,「你什麼東西,有資格讓朕告知你這些?不過是個諂媚小人,不斷在朕面前攻擊這個攻擊那個,朕看你才不是忠臣。來人,拖出去打二十軍棍,以儆傚尤!」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7 05:41
第二一三八章 敢於納諫

    錢寧被打,在他自己看來非常冤枉,不過在張苑和小擰子等人眼中那就是咎由自取。

    朱厚照在這點上還能做到賞罰分明,誰惹他下場很悲慘,由於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饒是錢寧是錦衣衛指揮使,那些錦衣衛也不敢作弊,每一軍棍都打得「噼啪」作響。

    挨過打後,錢寧下地走路都不行了,連睡覺都只能趴著。

    撒氣過去,朱厚照把小擰子、張苑、戴義和高鳳等人叫來,想商討下一步計畫。

    錢寧這個寵臣挨打是在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敢隨便說話,尤其是不明白朱厚照真實意圖的情況下。

    在揣摩上意上,就算常伴朱厚照身邊的小擰子、張苑等人,也沒法跟當初的劉瑾相比,說話做事克制許多。

    朱厚照來回踱步,一語不發,目光不時瞟向這幫惴惴不安的太監。但一炷香時間過去,一個敢說話的都沒有,他們都站在那兒等別人開腔,自己則想混在人群中隨大流。

    朱厚照終於忍不住了,發話道:「沈先生就這麼領兵離開,本來指望讓錢寧那狗東西把人追回來,然後一起出發去宣府,結果卻泡湯了……你們且說說看,有什麼辦法能盡快把沈先生調回來?」

    沒人應聲,此時包括朱厚照在內,都不由看向張苑,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你張苑是司禮監掌印,理應站出來挑頭,身份越高,責任越大嘛。

    朱厚照見張苑沒有回話的意思,瞪大眼惱火地問道:「朕問話呢,你們耳朵聾了嗎?」

    張苑一個激靈,他很清楚就算朱厚照這話不是挑明對他說的,但他不回話的話也會有大麻煩,當下支支吾吾道:

    「陛下,您看沈尚書前去的大同,與宣府相隔不遠,陛下派人去傳話,沈尚書未必會同意,他脾氣可不小……」

    「你什麼意思?」朱厚照臉色轉惡。

    張苑道:「陛下,您看這樣如何,咱就直接以兵馬往大同鎮去,如此出兵之地就定在大同……陛下何必非要往宣府鎮去呢?」

    「嗯?」

    朱厚照顯然之前沒想過這層,被張苑提醒,當即愣住了,好像在思考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戴義在旁幫腔:「陛下,這主意好,咱就索性前往大同鎮,總歸要出兵,哪裡不可?只要選擇好方向抓緊時間趕路,不會耽誤大事。」

    高鳳則顯得很謹慎,勸說道:「陛下,從居庸關到大同,要比前往宣府距離遠多了,沿途也更加危險,若是出什麼狀況的話,怕是沒有人馬馳援……不若還是去宣府,那裡到底有陛下行在,一切方便多了。」

    朱厚照皺眉:「去大同不是不行,但以朕手下人馬的行軍速度,想在半途追上沈先生,簡直是痴心妄想……再者正如高公公所言,大同沒有行宮,那裡環境簡陋,跟居庸關有什麼區別?」

    張苑本來還想繼續提議,但聽朱厚照並無採納之意,立即沉默下來。

    「陛下讓我提建議,我照著做了,只是陛下不採納罷了……如此事情就跟我無關,反正我動了腦子。」

    朱厚照道:「此路不通,還有什麼好辦法?最好能找快馬去跟沈先生說,讓他折返回來,或者轉而前往宣府。」

    小擰子問道:「陛下可以派出快馬?」

    朱厚照皺眉:「這種事不應該是你們去做嗎?怎麼,還要讓朕來操心?之前讓錢寧那狗東西去,結果你們也看到了,沒完成差事不說,甚至連沈先生走的那條道都是揣測,這種混賬留著有何用?」

    小擰子行禮:「那陛下當馬上派人去追趕才是,多派些人,爭取每條道路都有幾個人……如此一來,就算沈大人所部行軍速度較快,但比之驛馬速度還是要慢不少,追上並不困難……」

    朱厚照點頭,「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就算之前一次沒追上,這次再派人去追趕應該來得及,來人啊……」

    就在朱厚照準備下令讓人去追沈溪回來時,突然裡屋傳來麗妃的聲音:「既然沈大人已經做出周詳安排,陛下又何必非要強行改變呢?」

    說話間,麗妃從裡屋走了出來。

    朱厚照側頭看了一眼,見麗妃身上一襲青衫,好像個文質彬彬的書生,頭上帶著頂小圓帽,看起來瀟灑飄逸,不由眼前一亮。

    在場幾名太監見到麗妃出來,都低下頭來,不敢隨便行禮問候……畢竟朱厚照沒把帶著麗妃出征的事情公開,就算他們看出眼前這位就是麗妃,還是裝作不認識。

    朱厚照道:「你出來作何?朕正在商議軍國大事。」

    麗妃道:「陛下要問策,身邊人都可以進言,不是嗎?」

    朱厚照這才想起來,當初之所以答應麗妃跟隨出征,就是想聽到不同的意見,尤其是一些逆耳忠言。

    朱厚照不由皺眉,有些懊惱……其實他留麗妃在身邊主要還是為了好玩,至於進言什麼的,以他一貫的大男子思想,並不願聽女人說什麼。

    麗妃沒給朱厚照反悔的機會,分析道:「陛下出京後已幾次改變行程,這對整體戰局進展有著極其不利的影響,若陛下此時領兵趕赴宣府,時間尚來得及,否則沈尚書抵達大同,臨出兵時,宣府兵馬還未就位,九邊各處無法配合,很可能導致一場大敗!」

    朱厚照臉色越發難看。

    他讓麗妃進言,並不代表麗妃可以當眾指責他,就算老師沈溪說什麼他都不想聽,更何況麗妃這個他眼中只是花瓶一般的女人。

    幾個太監都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低頭不言,場面凝滯。

    朱厚照道:「朕只是略微改變計畫,讓沈先生隨朕一起出征,其他並未有大的改變,怎麼就不務正業導致戰局惡化了?你說話前最好考慮清楚!」

    麗妃不依不饒地道:「陛下,請三思而後行,計畫早就擬定好,當時陛下也是准允的,如果臨時變動,敢問陛下可有考慮清楚後果?」

    「沈尚書到宣府來,那大同兵馬歸誰統調?如何做到兩支兵馬相互呼應?沈大人本要以身為餌引誘狄夷來犯,若陛下與沈大人同在一軍,是否會大大增加陛下的危險係數?如果韃靼人見我大明兵馬強盛悄然退卻怎麼辦?」

    麗妃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朱厚照聽了目瞪口呆,在場太監也都傻住了。

    朱厚照本想罵麗妃多管閒事,但在麗妃這些問題出口後,一時間啞口無言,麗妃考慮的事情很全面,讓他有一種甘拜下風的無力感。

    最後,麗妃總結:「沈大人幾次跟韃靼人作戰都能凱旋而歸,就在於受到的箝制很少,此番目標比以前更宏偉,當然要有完善的佈局才行,如果臨時變化,必會打亂之前部署,導致最後功虧一簣。懇請陛下以大局為重,按照之前的行軍計畫,早些去宣府。」

    朱厚照黑著臉道:「朕還沒考慮清楚,你的意見,朕只能作為參考。」

    麗妃突然邁步走到朱厚照跟前,在幾名太監好奇的目光中,湊到朱厚照耳邊說了幾句話,朱厚照聽完臉色一變,至於他是要發怒還是怎樣,幾名太監沒法預判,因為麗妃的出現已經出乎他們預料,而表現更是出人意表。

    麗妃說完話便退到一邊,朱厚照一擺手,麗妃聘婷行禮完就退到後堂去了。

    朱厚照立在那兒,好像已有決定。

    張苑請示:「陛下,是否派人去追沈尚書?」

    「不著急。」

    朱厚照道,「其實剛才……咳咳,朕的謀士說的對,如果一味改變計畫,恐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如戰局惡化,天下人都會把責任推到朕身上,到時候朕有理也說不清。」

    張苑等人就跟見鬼了似的,一臉驚恐地看著朱厚照。

    如此任性的皇帝居然會被一個女人說動,這是他們怎麼都預料不到的事情,朱厚照平時倔強起來幾頭牛都拉不回。

    朱厚照繼續道:「朕並非昏君,對局勢有著清醒的認知,現在看來,應該加快行程,早些抵達宣府才是……明天一早就出兵吧!」

    張苑急道:「陛下,這御駕倉促出關,兵馬準備不充分,不妨休整幾日。」

    本來行軍與否,在張苑眼中無關緊要,可是就算他已決定跟沈溪合作,也不想太配合,現在朱厚照突然被麗妃說動,不管用的是什麼手段,張苑都覺得不妥,他本來就對麗妃有很大的戒心,情不自禁就想阻止某些事發生。

    敵人支持的,自己就得反對。

    朱厚照道:「朕的話就是軍令!馬上出去傳旨,明天一早出兵,每天行軍必須六十里以上,如果有人在半道耽擱……哼哼,一律軍法處置!」

    幾個太監面面相覷,朱厚照態度前後轉變太大,他們一時間適應不了,卻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朱厚照對身邊女人的寵愛程度,要比他們這些近侍更高。

    對於小擰子和戴義等人來說,雖然不知道朱厚照跟麗妃談話的內容,也沒有打探的想法,張苑就不同,離開朱厚照居所時,心裡琢磨開了:「麗妃到底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話?不行,我得去試探一下,看看她有何反應……她不是說要合作嗎?問清楚總歸對自己沒害處。」

    張苑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回去後馬上把臧賢叫來。

    「……張公公,您的意思是說,麗妃娘娘簡單幾句話就讓陛下回心轉意,決定馬上出兵?」因為張苑能力不強,又喜歡在手下面前擺譜,以至於他說的話,需要臧賢好好理解才能明白其中之意。

    張苑皺著眉頭問道:「你覺得那女人會說些什麼?」

    臧賢知道張苑平時的傲慢,除了朱厚照和張太后外,沒誰放在他眼裡,不緊不慢地推測道:「陛下之所以改變主意,大概是麗妃娘娘的話迎合了陛下的喜好,亦或者所言在理吧,畢竟只有趕到宣府,才能保證戰局不發生變化,陛下其實還是希望手下人進諫時說一些逆耳的忠言,所以……」

    本來臧賢分析得好好的,不過當他抬頭發現張苑看過來的目光帶著幾分不善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低下頭來,不再說話。

    張苑道:「這女人,愈發讓人捉摸不透,她進入豹房的時間不長,卻能得到陛下如此寵愛,豹房那麼多女人之中,她入宮為嬪妃的可能性最大,陛下有可能會冊封她為正式的妃子……」

    「難!」

    臧賢搖頭道,「以小人所知,這件事並不完全由陛下做主,還得有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准允才行,您覺得,兩位貴人會同意讓宮外的女人進宮?麗妃是什麼出身,到現在也沒人知曉,小人努力過,但對於她入豹房前的情況,可說一無所知,這個女人就像是憑空出現的……」

    張苑怒道:「讓你辦個事都拖泥帶水,這個女人莫非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成?」

    臧賢為難地道:「張公公,如果是陛下下旨徹查的話,應該能查到,但現在廠衛那邊陽奉陰違,你讓我有什麼辦法?聽說麗妃娘娘是京城某個世家大戶豢養的外室,但這種女人比比皆是,大戶人家多如牛毛,從何去查?」

    「這女人……不會是他想辦法塞到陛下身邊的吧?」張苑突然嘀咕起來,因為說話的聲音很小,指向也不明確,臧賢根本沒聽清楚,當下好奇地問道:「張公公說什麼?」

    張苑一擺手:「先不論這女人的來歷,總歸不簡單,她之前已對咱家示好,看來也是覺得錢寧這小子不可信任……既然她有辦法隨同陛下出征,還能能力改變陛下的主意,那利用一下她應該沒什麼壞處吧?」

    「呃……這個可難說。」

    臧賢中肯地說道,「既然連張公公都覺得麗妃娘娘不簡單,就不存在誰利用誰的問題,或許她也是想借助公公您的力量來剷除異己,比如說那些在豹房跟她爭寵的女人……」

    張苑馬上想到花妃,也想到之前花妃對他的示好,當即皺眉,「豹房裡的女人好像都在找外面的人幫忙,這些女人想要入宮,野雞變鳳凰,必然要跟宮裡的管事太監或者外面的大臣聯繫才行……之前麗妃有錢寧相幫,現在錢寧目中無人,這才是她拉攏我的主要理由吧?」

    張苑道:「咱家準備去見麗妃一次,從她口中探知一些消息,你有什麼好提議?」

    臧賢沒想到張苑對他如此倚重,無論做什麼事都來詢問對策,臧賢除了覺得榮幸外,心中也隱隱感覺有些不安,因為這意味著張苑不能獨自挑起大梁,這對他這樣依附於張苑的人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臧賢帶著複雜的心情,中肯地提了幾條建議,張苑連連點頭,一臉恍然的模樣,但臧賢心中卻沒底,不知張苑是否聽進心裡去了。

    張苑離開時,臧賢還想提醒一下,但想到張苑能力不強卻很自負,不喜歡別人囉嗦,也就把話收了回去。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8 04:38
第二一三九章 宣府勢力

    張苑趁著夜色去見麗妃。

    因朱厚照晚上另行安排有「節目」,麗妃沒有伴駕在朱厚照身邊,使得張苑順利地便見到人。

    麗妃身上穿著一身寬鬆的秀才深衣,此時帽子已經除去,秀髮披肩,一雙大眼睛漆黑髮亮,眼神靈動,熠熠閃光,看上去越發光彩奪目,連張苑這樣割斷世俗根的非正常男人都情不自禁多看一眼,心裡莫名生起一股惱恨。

    麗妃從紗帳後出來,慵懶地走到座椅前,緩緩坐下,旁邊一名太監將一把小扇遞到麗妃面前。

    麗妃接過後拿著小扇稍微搖動幾下,「開春時節,天氣暖得太快,沐浴後竟感燥熱難耐。」

    張苑暗忖:「這哪裡是因為天氣暖得快,分明是春天到了想男人了吧?哼哼!你這還算好,那些留在京城豹房獨守空閨的女人,比你燥得還厲害呢!」

    張苑嬉皮笑臉地道:「春天就像小姑娘的臉,說變就變,或許明日行軍後,路上會經歷些風霜也說不一定。如果遇到下雨天,或許還會受凍,遠不如留在這有房瓦遮頭的地方來得安逸。」

    麗妃聽張苑光扯一些沒有用的,便知道張苑不願當著下人的面跟她說事,當即一擺手,旁邊侍奉的太監躬身退下,等屋子裡只剩麗妃和張苑後,張苑腰板一挺,氣勢一下子起來了,好像他才是這屋子裡的主人一樣。

    麗妃道:「有話直接說,相信張公公不是拐彎抹角之人,本宮稍後要去面聖,陛下那邊等不了多久。」

    張苑笑道:「怪不得娘娘要沐浴熏香,穿上這一身去見陛下,如此陛下想必會多寵幸些吧?」

    麗妃臉色頓時變得漆黑,用喝斥的語氣道:「張公公,請注意你說話的語氣,這是你一個奴才能說的嗎?你不會想讓本宮把剛才的話,告知陛下吧?」

    張苑臉上笑容未減,不過還是行禮謝罪:「那就當咱家說錯話了吧,嘿嘿……麗妃娘娘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咱家前來的目的,何必把話說太明白呢?之前麗妃娘娘的舉動很反常,居然眾目睽睽之下到陛下跟前竊竊私語,陛下立即就……改變初衷,這事傳出去,怕是要引起朝野熱議呢。」

    麗妃搖頭:「這不過是在私下場合,陛下嚴令禁止外傳消息,誰敢違抗聖旨?張公公,其實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猜不出本宮說的是什麼嗎?」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

    張苑聽麗妃話語中蘊含的不屑,語氣也有些不善了。

    麗妃嘆道:「陛下說是御駕親征,不過是藉機出京遊玩,本宮只能針對這個做文章……聽說宣府行宮已為陛下準備好了各色美女,行宮乃是當初劉公公為迎合陛下所建,華麗異常,在那兒休息,不是比在簡陋的居庸關城裡好得多?」

    「就是這樣麼?」

    張苑非常驚訝,因為這件事他也知道,但在進言時卻沒想過這一茬。

    麗妃道:「中軍早些抵達宣府,既能讓天下人覺得陛下言出必行,還能讓文武大臣對陛下少一些非議,最重要的是能早些入住宣府行宮,本宮想不出陛下有什麼理由留在連床板都硬得磕人的居庸關……這關城連個像樣的市集都沒有,一片蕭條,陛下留在這裡有何樂子可言?」

    張苑一想,心裡不由氣惱:「聽她這麼一說,還真是如此,當時我怎麼就沒往這方面想呢?」

    麗妃嘆道:「陛下的心思,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陛下想多體會地方風俗民情,你應該針對這個多做安排……不知張公公在宣府周邊,可有親信,能為陛下安排些助興節目?」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張苑愣住了,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勢力目前僅限於京城及周邊地區,西北之地還未來得及染指,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九邊軍將多曾投靠劉瑾,不可信任。

    年前有零星官員往京城他府中送禮,但因他上位時間不長,送禮的人並不多,畢竟張苑還沒有達到劉瑾的高度,當前大明朝野最讓人關注的事情,並不是張苑崛起,而是兵部尚書沈溪跟內閣首輔謝遷之間的內鬥。

    張苑道:「咱家自然會有安排,莫不是麗妃手頭沒有資源,只能在咱家面前空口說白話?」

    麗妃笑了笑:「張公公還是顧好自己吧,本宮要做什麼,不需張公公來指點,本宮好心提醒一句,如果你不領情,那就罷了。時候不早,本宮要去伺候皇上了,張公公請回吧!」

    ……

    ……

    次日一早,朱厚照率領的中軍,終於離開居庸關,往宣府而去。

    儘管這路人馬行進速度不快,但大致不會耽擱出兵時日,本來商定的日子是四月下旬,朱厚照還有一個月時間揮霍。

    至於此時的沈溪,還處於快速行軍狀態。

    沈溪採用的是急行軍模式,一天至少走百里,士兵們一天下來休息的時間很少,還要輪換著放哨巡邏,中間不時還模擬一些實戰演練,比如大半夜敵軍襲營等,官兵們一個個苦不堪言。

    好在沒人叫苦,這是將士們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且知道並不是沈溪造次,他們中絕大多數都跟沈溪上過戰場,總是自豪地給新人們灌輸思想,眼前的訓練純屬小兒科,等真正上了戰場,情況會更加危急,而訓練就是為了打好仗,保住自己小命的前提下,儘可能多地收割敵人的頭顱,建功立業。

    這天士兵接連十二個時辰的強行軍後,來到一條小河旁,每個人都累得夠嗆。

    沈溪看了看西方的落日,終於讓全軍停下紮營休息,士兵們快速立好帳篷,然後在營地周邊設置鹿砦,挖掘壕溝,等一切妥當,伙伕開始埋鍋造飯,其他人除了分出部分設置明暗哨和巡邏外,其餘官兵都抓緊時間休息。

    夜色迅速降臨,官兵們吃過晚飯後,營地裡迅速安靜下來,沈溪走出中軍大帳,本想四下巡邏一番,看看全軍的情況,但想到現在將士們基本都已歇息,也就不再逐個帳篷打擾。

    恰在此時,唐寅灰頭土臉出現在沈溪面前,整個人精神狀態看起來非常差。

    「進內說話吧。」

    沈溪生怕唐寅說灰心喪氣的話影響全軍士氣,伸手示意對方先進軍帳,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才進入帳篷。

    唐寅見沈溪掀開簾布進來,就像倒苦水一般道:「沈尚書,您這練兵簡直是折騰人,士兵們也都是爹生娘養的,您不能不把他們當人看哪!」

    沈溪打量唐寅,雖然知道對方只是發牢騷,卻不喜歡被人當面數落的感覺。

    現在軍中除了唐寅外,就算張永和馬永成兩個監軍也沒跳出來叫苦,就在於他們已經熟悉沈溪的風格,明白隨軍後會吃怎樣的苦,已有心理準備。但所有這一切都是有回報的,只要咬牙堅持,最後軍功就會滾滾而來。

    唐寅就不同了,畢竟曾是南直隸的解元,一直把自己當作沈溪的朋友,彼此是對等的關係,而不是低三下四的隨從。居庸關分兵時,唐寅最終還是委曲求全選擇留在沈溪軍中,現在一路強行軍下來,心裡生出諸多不滿。

    沈溪問道:「怎麼了,唐兄這幾天還是乘坐馬車,就已經叫苦不迭了?那普通士兵當如何?」

    唐寅顯得非常難以理解:「沈尚書,您帶兵打仗是有一套,總取得勝利,但我現在想跟您探討一下行軍問題……出塞時間應該不會那麼緊迫吧,咱們走慢些不行麼?從居庸關到大同鎮本來就沒多遠,非要走這麼快,把士兵弄得精疲力盡,如果路上遭遇狄夷偷襲,你覺得士兵們睡熟了有精神起來作戰?」

    沈溪微笑道:「每個主帥都有自己的帶兵方式,如果唐兄覺得我的方式不對,可以斧正,我願意傾聽,卻不會採納。也是你來說這話,如果換作旁人,先得挨上二十軍棍……」

    「你想想啊,將士們到了草原,面對的環境可能比現在糟糕十倍、百倍,現在提前適應這種艱難,到時候他們才能應付,反之當如何……敢問是否要把這些人丟在草原,或者遷就他們,打亂之前的計畫?」

    沈溪說著說著,臉上笑容凝固下來,最後已非常嚴肅。

    唐寅能明顯感覺到沈溪帶來的威壓,這也是他難以理解的地方,明明就是個年輕後生,論年歲他足足小一輪還要多,但說話和辦事風格卻老氣橫秋,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唐寅道:「這是否意味著明日沈尚書還要我行我素?」

    沈溪點頭:「本該如此,其實唐兄已經很好了,可以選擇騎馬或者乘坐馬車,而大多數士兵只能用兩條腿趕路……現在士兵只是出現急行軍後的不良反應,但也算是經受了考驗。」

    「或許接下來幾天傷病號會多一些,這也算是一種篩選,我不打算把每個人都帶去戰場,總歸會有人被淘汰,他們將留在大同鎮,未來軍功簿上也不再有他們的名字。」

    沈溪的話,在唐寅看來就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功勞簿上會篩選掉一些人,而他就有可能是其中一個。

    唐寅暗忖:「以我這幾日所見,沈之厚本事真不小,士兵們連續趕路下來疲倦欲死還樂呵呵的,實在難以理解!」

    作為一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讀書人,唐寅看不起那些大頭兵,覺得那些士兵純粹是被人矇蔽,在沈溪的糖衣炮彈下一個個失去了自我,真上了戰場未必管用。

    沈溪問道:「唐兄,你還有事嗎?」

    「有!」

    唐寅沒有給沈溪面子,反正營帳中沒有其他人,他不需要考慮忤逆犯上後得承擔的後果,當然更主要還是覺得沈溪顧著臉面,不會拿他開刀,「沈尚書自己乘坐馬車,不理解士兵的辛苦,當然會說風涼話,為何沈大人不嘗試跟士兵一起行軍呢?」

    沈溪沉吟一下,重重點頭:「唐兄這提議非常好,那不如明日一早開始,唐兄跟我一起用兩條腿趕路,先走上一天,看看誰先叫苦,如何?」

    唐寅本來只是想嗆沈溪一句,讓沈溪屈服,或者對他的態度好一些,誰知道沈溪根本不買賬,直接提出比試的要求。

    沈溪見唐寅不答,繼續道:「其實出塞跟韃靼人作戰,能用到的只有馬匹,馬車遇到泥濘就會深陷泥水中,大部分車輛都會留在關內……現在把兩條腿的力氣練出來,不至於到了草原上雙條腿不聽使喚,腳底起泡而不能行進!唐兄這建議很好,咱們必須得好好練練!」

    唐寅臉色變得刷白,吞吞吐吐道:「如此……不太合適吧?沈尚書自己練,難道不行麼?」

    沈溪笑道:「怎麼,唐兄退縮了?」

    唐寅惱火地道:「在下足跡踏遍大明名山大川,豈會在意這點兒辛苦?」

    沈溪心想,你以前是遊山玩水,就算是趕路也不可能連續走上一天一夜,心態不同,把一些事看得太過簡單。沈溪沒有戳破,笑著點頭:「既然唐兄覺得沒問題,那我也不會有什麼話說,咱們就天亮見吧!」

    唐寅再想說什麼,沈溪已藉口要休息開始趕人了。

    ……

    ……

    唐寅黑著臉離開,沈溪終於可以放鬆和休息。

    回到自己寢帳,此時賬內已備好熱水,提前梳洗過、身著女裝的熙兒為沈溪搓背和按摩放鬆,沈溪感到無比的愜意。

    本身熙兒和雲柳就是沈溪麾下常露面的頭領級人物,誰都知道這二人厲害,就算王陵之和胡嵩躍等人見到二女也都很忌憚,因為雲柳和熙兒從當初土木堡之戰就開始跟隨沈溪征戰沙場,在軍中地位非常高。

    二人平時都以男裝示人,就算皮膚白皙、相貌英俊了點兒,將士們也想不到兩個英雄豪傑居然是女子。

    如此一來,熙兒進沈溪營帳,也就不會讓人多想。

    洗完澡,簡單整理後,沈溪斜躺在支好的軟榻上,整個人處於放空的狀態。

    熙兒有條不紊地把一切收拾好,此時她一頭烏黑的濕髮披肩,如天鵝般優雅的玉項,潔白的肌膚,燭光輝映間更讓人覺嫵媚多姿,明媚動人,她聘婷走到沈溪面前,面色中帶著一抹嬌羞。

    沈溪直起身來將熙兒攬入懷中,笑著說道:「明天開始,我也要跟士兵一樣辛苦,連續走上兩天路,期間不能騎馬和乘車,你不必過來了,暫時跟著你師姐去訓練斥候吧。」

    熙兒好奇地問道:「大人,您身體吃得消嗎?作為全軍主帥,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早些適應吧。」

    沈溪耐心解釋道,「此番出塞,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現在先讓身體經受下磨練,否則等遇到問題,想適應也來不及了!」

    熙兒還偏著螓首想事情時,沈溪已經翻身過來,熙兒嬌呼一聲後,發現一切已不受自己控制。

    沈溪享受著眼前的溫存,心底裡卻為來日的唐寅感覺悲哀。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29 06:36
第二一四〇章 又到賺錢時

    三月二十八,夜。

    京城,建昌侯府。

    張延齡渾身酒氣搖搖擺擺回到家中,一頭紮進內院,這幾天他剛收了一房妾侍,就算是出門在外也都惦記家中的美嬌娘,經歷宦海沉浮,張延齡對於身邊的女人更加著緊。

    就在張延齡準備趁著酒意胡天黑地一番時,門房在門外啟奏:「老爺,大老爺過府來訪。」

    張延齡一聽很掃興,不得不暫時放開眼前粉頰羞紅的女人,簡單整理過衣物,從內院出來,腳步蹣跚地到了前面正廳,此時張鶴齡已等了他一段時間。

    「大哥,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突然有興致登門造訪?」

    張延齡好事被人打擾,感到很掃興,不自覺嘟起嘴,不過他也明白,現在一切都要靠著家族,他自己又沒什麼本事,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跟隨兄長的腳步,緊貼宮裡的張太后。

    張鶴齡看著張延齡醉醺醺的模樣,輕輕皺眉:「看你這樣子,喝了不少吧?赴的誰的酒局啊?」

    張延齡笑道:「這不是京營那些老部下請我喝酒麼?咱們現在的地位,京城內已無人能抗衡,喝點兒酒算什麼?這幾天上門送禮的人不少,不過我聽大哥的,說不收就不收……只要功名利祿在手,那點兒蠅頭小利算什麼?呵呵。」

    張鶴齡聽弟弟說話口齒不清,更加擔心,坐下來道:「先喝點兒茶醒醒酒,咱們坐下來慢慢聊。」

    「聊啥啊?大哥,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別老往我這邊跑,我自己知道分寸,也清楚現在身上背著的擔子很重,但也不能不讓人休息吧?這會兒三更鼓都敲響了,我已經睡下又起來,真是折騰……」張延齡道。

    張鶴齡板起臉來:「我下午進宮去見過太后,有些事,不能不過來跟你說一聲……你不想聽聽?」

    張延齡不再說什麼,老老實實坐下,低著頭一語不發,這會兒他酒上頭,感覺腦袋千鈞重,連抬起來都困難,只能半眯著眼睛,做傾聽狀。

    張鶴齡繼續道:「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鑾駕已過居庸關,估摸過些時日,就該到宣府了!」

    「呵呵,這不很正常麼?如果到不了……那才有趣呢……」張延齡順口說道。

    張鶴齡板起臉來:「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想詛咒陛下步當年英宗皇帝土木堡之禍後塵?這種話千萬別亂說,就算當著你心腹的面也別說,他們可能會把事情傳揚出去,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朝中可是有不少人緊盯著咱們兄弟!」

    張延齡一甩手:「大哥,這還用得著你來提醒?當我是傻子麼?」

    張鶴齡嘆了口氣,顯然對弟弟不太看好,搖頭輕嘆:「太后的意思,是讓咱們死死地守著京營這一畝三分地,一旦出什麼事,立即站出來主持大局。現如今五軍都督府那些勳貴都沒什麼脾氣,只要咱們打著太后的旗號行事,料想不會有人干涉咱們接管京營……就是吏部何尚書那邊……」

    張延齡道:「大哥,你之前不是說早有對策麼?按照當時所議,找人把何鑑那老匹夫結黨營私之事透露給皇上身邊的人知曉,總有人為表功會在皇上面前告御狀。」

    張鶴齡不無擔心地說:「說雖如此,但現在皇上那邊動靜全無,就怕沒人敢進言……陛下這次出征可說非常武斷,朝野大多數人都在勸阻,就連陛下身邊那幫太監也多不讚成用兵,你覺得陛下面前有誰會幫咱們做事?還有你……我最擔心的就是你……」

    「大哥,你能不能別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扯?我又怎麼了?」張延齡顯得很不耐煩。

    張鶴齡看了一眼侍候在門口的奴僕,輕輕揮了揮手,這些侯府下人都很有眼力勁兒,躬身身退出房間,順帶把門從外面關好,張鶴齡這才道:「我且問你,你說不收禮,真的做到了?千萬不要落人把柄……」

    張延齡道:「從古至今,向權貴送禮的人少得了?陛下出京後,太后立即下懿旨,咱們兄弟迅速帶人接管了京營,名正言順,就算偶爾收點禮物,誰敢說三道四?」

    張鶴齡搖了搖頭:「如果只是普通禮物,那也罷了,就怕事情不那麼簡單……我且問你,這段時間是否有人暗中給你送禮,還勸說為了保密,最好不要把送禮人的姓名和數目記錄在冊?」

    「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張延齡一臉詫異之色,顯然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張鶴齡嘆道:「我懷疑,京城有人背叛了朝廷,充任外夷細作,你收到的禮物,可能是韃靼人送來的。」

    「大哥,你擔心過甚了吧?韃子閒著沒事幹,千里迢迢到京城來送禮?就算要收買人,也應該是送給邊境那些將領,方便用兵不是嗎?韃子幾次侵犯大明京畿之地都吃了大虧,他們能把沈之厚幹掉,已經是燒高香了……這次沈之厚有備而去,韃子汗庭怕是嚇得瑟瑟發抖了,還會顧忌京城這邊的反應?」張延齡不屑地道。

    張鶴齡道:「別怪我沒提醒,如果有人前來送禮且形跡可疑,一定要防備……為避免出狀況,禮物一概不收最好,免得御史言官對你我兄弟說三道四!」

    「知道了,大哥說話太囉嗦,讓人厭煩!」張延齡翻著白眼說道。

    張鶴齡站起身來:「這幾天,京營會逐步加強京師內外防禦,防止有人往城內偷運貨物,以前的教訓很深刻,如果遇到走私的人,一律抓起來,不能有任何姑息……你千萬別想從中漁利,這是咱們兄弟重回權力中樞所做的第一件事,一定要辦好,不能有絲毫馬虎!」

    「大哥,你這都跟誰學的?咱們兄弟又不是第一天管京營,這些道理能不懂?你趕緊走吧。嫂子在家裡應該等急了!」

    張延齡催促著,準備送張鶴齡出門。

    張鶴齡沒好氣地道:「看你這鬼樣子,一點做大事的氣魄都沒有……你千萬要戒驕戒躁,酒水少沾為妙!為兄走了!」

    說完張鶴齡轉身離開,沒有讓張延齡出門相送。

    張延齡回到堂上坐下,臉上露出詭詐的笑容,嘴裡喃喃道:「有銀子不賺,那才是傻子!」

    ……

    ……

    張鶴齡走後,張延齡把管事叫來。

    「侯爺,您有事嗎?」

    管事名叫黃玉,以前在建昌侯府內根本不入流,但現在隨著張舉等老家奴入獄的入獄,砍頭的砍頭,一大批新人頂了上來。

    黃玉雖然沒什麼頭腦,勝在出手狠辣,執行力絕佳,這也是張延齡最看重的地方,此人長得尖嘴猴腮,面相不佳,這是張延齡以前嫌棄不肯重用的原因。

    張延齡問道:「之前讓籌集的那批貨物,是否運到京城來了?」

    「是,侯爺,三千多兩貨物已交付,足足賺回五百兩,下午剛入了帳。」黃玉眉開眼笑道。

    張延齡很不滿意:「才這麼點兒?」

    黃玉臉上的笑容淡去,耐心解釋:「侯爺,您也知道現在京城的情況,這次出征乃是沈尚書領兵,百姓都深信一定會取得勝利,戰火不會燃到京師來,所以少有人囤積物資……還有就是朝廷提前調運大批糧食到京城,打壓物價,一旦有人囤貨漲價,就有人大批出貨,現在許多商人都在觀望!」

    張延齡皺眉道:「朝廷提前準備了物資?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清楚是誰在具體負責嗎?」

    黃玉搖頭:「小人哪裡敢管官府的事情?其實現在每筆生意能有兩成的利潤已經相當不錯了……」

    「嘿,這可稀奇了,馬上就要打仗,京城周邊俱都戒嚴,這樣還不能賺大錢,難道大明百姓對沈之厚已到頂禮膜拜的程度?」張延齡顯得很不理解。

    黃玉道:「侯爺,更大原因還是朝廷應對得法吧……要是我預料不差,應該是兵部和戶部那邊做出周詳安排,京城幾個大倉庫都裝得滿滿噹噹,民間都在傳,說是如果京城被困,光是幾個大倉庫裡的糧食,就能百姓吃上幾年,根本沒必要緊張。」

    張延齡罵道:「是哪個天殺的傳揚這種話?」

    「這個……小人不知消息源頭,得靠侯爺派人去查才行。」黃玉道。

    張延齡打量著黃玉,道:「黃玉啊,你跟本侯幾年了?」

    「大概……五六年了吧,小人對侯爺忠心耿耿,絕對不比家裡那些老人差!」黃玉恭敬地說道。

    張延齡點點頭:「五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本侯看人很有一套,知道你有本事,之所以沒早些提拔,是因為對你不瞭解,但現在不同了,本侯正值用人之際,準備調撥些人手給你!」

    「多謝侯爺,小人一定傾盡全力為侯爺辦事!」黃玉一臉榮幸。

    張延齡臉色嚴肅,「本侯調撥人手給你,不是讓你耀武揚威,敗壞本候名聲,你要帶著人手,把本侯委派給你的差事完成,做得好重重有賞,如果做的不好……以後不用再來見本侯!」

    黃玉趕緊領命。

    張延齡嘴上嘟噥道:「本侯也奇怪,怎麼京城內外都被本侯控制了,居然還賺不到大錢?光是接受那點兒孝敬,根本不夠塞牙縫的!」

    黃玉道:「侯爺,您看要不這樣,咱們派人去把那些關門歇業坐等漲價的商家的店舖給查封了,就說他們跟狄夷私通,囤積居奇,發國難財,趁機把他們的貨物都搶奪回來,您看……」

    「可行!」

    張延齡點頭道,「不過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過明目張膽,今時不同往日,本侯也要顧念朝中那些大臣囉嗦,若事情鬧得太大,皇上回來後他們一準兒跑去告狀!你帶著侯府的人去,把誰在背後作梗查出來!」

    ……

    ……

    沈溪跟唐寅商定的步行比試,很快便以唐寅打退堂鼓告終。

    步行的辛苦是唐寅之前沒想到的,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堅持,但經過半日強行軍,唐寅便叫苦不迭,最後就算是賴在傷病號的馬車上,也不願意下地多走一步。

    而沈溪則跟士兵們一起走,七個時辰後,人馬才停下來休息,而這會兒唐寅已經在馬車上休息了三個時辰。

    這次唐寅不再過來跟沈溪囉嗦,直接回帳休息去了,沈溪暗笑,知道唐寅腳底起泡要吃些苦頭,沈溪自己倒還好,對於他來說,就算平時的確是在馬車或者馬背上行軍,但讓他走路還是能撐下來,他到底不是純粹意義上的文弱書生,而唐寅則沒經歷過這些,自然無法承受。

    吃過飯夜色已經很深,營地裡一片寂靜,中軍大帳裡燈火通明,沈溪正伏案疾書,恰在此時,監軍太監張永過來拜見。

    本來沈溪以為馬永成也會一起前來,可等了一會兒才發現張永身後並無人跟進。

    「……沈大人,剛收到消息,陛下已經動身前往宣府,看來中軍會按期抵達,要不了多久戰火便會燃起。」

    跟以前對待沈溪的態度不同,張永主動收斂了傲氣,說話非常溫和,他已經熟悉了沈溪的性格和行事風格,知道無論怎樣跟沈溪唱反調都無濟於事,還不如和和氣氣說話。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今時不同往日,朱厚照登基、劉瑾倒台後,沈溪手握大權,已經不是張永能撼動,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選擇了主動後退一步。

    沈溪道:「陛下能按期抵達宣府最好,不然的話,真不知道這場仗該如何打。」

    張永笑了笑,自行到帥案旁椅子上坐下,用關切的目光望著沈溪:「聽說沈大人今日步行一整天,這……是否太過辛苦?若是累了,沈大人不妨早些休息,如果中軍大帳需要有人值守,那就咱家留在此處。」

    沈溪微微搖頭:「謝過張公公的好意,本官暫時還不疲倦。」

    「唉,咱們之間沒必要客氣,咱家跟沈大人出征豈是一天兩天?以前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沈大人見諒,這次希望咱們齊心協力,順利把仗打完,咱家把功勞領了,同時也讓朝廷那些反對的人閉嘴……沈大人以為呢?」

    張永說話時,目光一直凝視沈溪,似有所圖。

    沈溪能聽出張永話語中蘊含的試探之意,至於對方想得到什麼訊息,沈溪懶得費心……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所有人都想知道仗怎麼打,就算張永大概猜想沈溪會採取誘敵深入的戰略,依然有些難以置信,他更希望沈溪採用保守的戰術,不然的話很可能會葬送這一路人馬。

    沈溪道:「張公公說的是,此戰一定會獲勝,且本官信心十足。」

    張永道:「有信心就好……沈大人,您看是否能把作戰計畫說來聽聽?雖然朝廷放出了一些風聲,但咱家……領會不多,至今依然一頭霧水,可否……詳細介紹一二?」

    見張永說話時支支吾吾言不達意的模樣,沈溪不由心生感慨。

    以前張永專橫跋扈,仗著是皇帝身邊近侍,又是監軍太監,對沈溪從來都是盛氣凌人指手畫腳,就算沈溪地位一再擢升,也從未像今日這般低聲下氣。

    沈溪臉色略微遲疑,道:「其實具體計畫本不該輕易說出,但既然張公公開口問了,本官豈有欺瞞之道?計畫就是以本部人馬,大概一萬左右吧,具體要看大同鎮能補充多少人馬。出兵後,利用韃靼人對我的仇恨,吸引其主力南下,然後我軍一路引導其往預設包圍圈行進,等陛下和邊陲各地人馬完成集結後,來個甕中捉鱉……」

    沈溪解釋得還算詳細,基本沒有隱瞞。

    張永聽到後老臉橫皺,顯然覺得這個計畫太過理想化,道:「沈大人,這……不是咱家給您潑冷水……韃子知道大明以舉國之兵北上,會沒有防範?他們怕是會撤退到大漠深處,避而不戰,等我軍孤軍深入時再實施合圍,到那時候……前後脫節……彼此連個呼應都沒有,怕是會一敗塗地吧?」

    沈溪笑了笑:「本官會採用一些手段,促成韃靼人南下。要是敵人不上鉤,我就虛晃一槍,殺向河套地區,這次出征就算不能殲滅韃靼人有生力量,但至少把水草肥美的漢時朔方、五原、雲中、定襄四郡拿下來,徹底改變大明三邊和宣大地區的攻受之勢……」

    張永還是在搖頭:「就算韃靼人殺來,也未必一切都會按照沈大人的設想進行,最簡單一點,大人能確保各路人馬及時殺到嗎?稍有差池,哪路人馬遲到個幾天,那時怕是要出大問題。沈大人手裡不過一萬人馬,韃靼人僅騎兵就有十萬之眾,草原上……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危機四伏……哎呀,您不會又打算在什麼平坦的地方挖坑阻敵吧?」

    沈溪臉上滿是笑容。

    他發現張永的腦子,比朝中很多人都管用,若論對他戰術的熟悉程度,張永可說是朝中少有的明白人。

    從土木堡之戰到西南平叛,張永都在沈溪軍中,而且張永一直行走於中軍大帳,對於沈溪的軍事安排十分熟悉,本身張永也是才學卓著同時有政治遠見的太監,想在他面前打馬虎眼,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沈溪問道:「怎麼,張公公覺得這個計畫不靠譜?」

    張永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沈溪,目光好似在說,這哪裡是不靠譜,簡直是送羊入虎口。

    沈溪本來一直坐在帥案後,此時站起來,走到平攤於作案上的地圖前,道:「張公公應該知道我們這路人馬帶了火器吧?」

    張永點頭:「自然知曉,而且聽說沈大人帶的這批火器,威力很大,比以前軍中裝備的老式火銃好多了。但無論怎麼樣,在曠野中開戰,需要有險可守,火器射程畢竟不及床弩,而韃子騎兵可快速殺至身前,沈大人的火器最多能發射一兩次,韃子騎兵輕鬆就可以把咱們的防守陣型給沖散!到時……唉!」

    沈溪道:「張公公言之在理,不過本官有信心,就算各路人馬不能及時殺到,也可以用手上的新火器形成屏障,做到全身而退!」

    張永這下臉上皺紋更多了,嘆道:「沈大人,盲目的自信要不得,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您這自信……下面的將士或許會相信,但咱家心中卻忐忑不安,指不定就會有人跟咱家持同樣的觀點,到時候逃兵會逐漸出現,軍心潰散,再想打勝仗千難萬難。」

    沈溪詫異地打量張永一言,等對方避開目光,這才道,「張公公也說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以陛下行軍時展現出來的懶散,甚至本官不敢奢望各路人馬能準時抵達預設戰場,但既然計畫已經制定好,豈能臨場改變?不然的話,本官帶上幾萬甚至十幾萬人馬,從大同鎮出發,韃子受驚之下肯定遠遁,坐等我軍糧草耗盡,自行撤兵,那這次出擊也就無功而返了。」

    「唉!」

    張永聽了沈溪的分析,不由唉聲嘆氣,「其實這場仗,根本就不該打,征服草原有那麼容易嗎?北方苦寒之地,對於韃靼人來說那就是自己的地盤,一草一木無比熟悉,如此一來天時地利俱不利我方,人和方面也不佔優,從兵法上來說,這場仗已輸掉大半……」

    沈溪笑問:「如此說來,張公公不支持這場戰事,想臨陣退縮?」

    「咱家絕無此意。」

    張永斷然搖頭,「咱家哪裡有資格言退?陛下態度堅決,咱家只能捨命奉陪,只要這場戰事打下來,兵馬沒什麼大的損失就好,就算搭上咱家這條命,保個不勝不敗,或者小勝,那對陛下、對天下人都是個交待……就怕最後落敗,到時候誰臉上都不好看。沈大人覺得呢?」

    沈溪點了點頭:「張公公的意思,是讓本官見好就收,儘量做到雷聲大雨點小,不要做太過冒險和激進的事情?」

    張永高興得直點頭:「對對,咱家大概就是這層意思。」

    沈溪卻大煞風景,道:「那本官可能要讓張公公失望了,如果只是為求小勝,本官不至於如此大張旗鼓,好不容易力排眾議把戰火燒到草原,輕言退兵,怕是以後要把丟下的臉面撿起來,千難萬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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