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06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0 04:51
第二一五一章 有故事的女人

    沈溪純粹是為了敷衍崔岩,才把林氏留在身邊。

    他也單純是把林氏當作下人使喚,林氏平日所做不過是鋪床疊被,再就是晚上在他的外屋睡,等於是看門。

    之前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沈溪並沒有過多多計較,留這麼個人在身邊對他無太大影響,只是做事小心些,比如回到臨時行轅都是在書房裡辦公,看完公文就叫侍從收拾好,不讓林氏有動手腳的機會。

    但現在林氏明顯有更進一步的舉動,沈溪不得不下逐客令,準備把林氏趕回崔岩身邊。

    林氏聽了沈溪的話,先是一驚,隨即花容變色,俯身苦苦哀求:「大人,難道妾身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沈溪道:「你做的很好,不過軍中並不需要女人存在……你平時留在本官睡榻旁,已經讓人不厭其煩,現在你卻來引誘本官,有何居心?」

    林氏趕忙為自己辯解:「妾身不過是感念大人辛苦,送參茶給大人,並無企圖。」

    沈溪冷笑不已:「如此說來,本官還要謝過你一片好意咯!至於你是來做什麼的,明人不說暗話,你真當本官不知?此前你去過巡撫衙門不少次,應該把本官不少消息帶過去了吧?不知崔巡撫可對你有諸多賞賜?」

    林氏嬌容慘淡,後退兩步跪在地上,不敢為自己辯解。

    沈溪再道:「平時你做什麼,本官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既然現在你不守本分,那本官也不會留你在身邊,你可以走了!」

    林氏磕頭不迭:「求大人給妾身一次機會,讓妾身留在大人身邊侍奉。」

    因為屋子裡的聲音稍微大了些,守在書房外面的侍衛稍微猶豫一下便衝了進來,生怕沈溪遭到襲擊,等發現裡面沒什麼事,先前進來的女人跪在地上時,侍衛們不敢靠前,目光中滿是徵詢之意。

    沈溪道:「多餘的話本官不想聽,你不走的話,本官找人把你架出去。」

    眼看侍衛就要上前來拿人,林氏突然道:「妾身有些話想對沈大人說,不知沈大人是否可以請諸位軍爺出去,妾身想單獨跟沈大人聊聊。」

    侍衛已經上前,站在林氏身後,只等沈溪一聲令下,就把人帶走。

    沈溪看了林氏一眼,此時林氏正用一種決然的目光回望他,視線根本沒有迴避的意思,略一沉吟,他一擺手,侍衛都會意地退出屋子,順帶帶上了房門,沈溪這才道:「有什麼話,說吧。」

    林氏道:「妾身希望大人看在妾身無惡意的情況下,留妾身在身邊,因為妾身……實在是身不由己。」

    說話間,林氏又把頭低下,顯得很委屈,好像受到不公正對待。

    沈溪站起身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冷笑道:「哼,僅僅是這樣的話語,本官不會有任何憐憫。」

    林氏再次抬起頭來,眼角蓄滿淚水,道:「相信大人是把妾身當作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吧?確實,妾身身子不乾淨,自從亡夫過世,就像是浮萍般沒有著落,只能寄人籬下,不過妾身想為大明做一點事……」

    「大同巡撫崔岩養護地方軍戶孤寡之事,便由妾身負責,站在朝廷的立場,妾身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崔大人翻臉無情,以老幼生存要挾妾身,妾身忍辱負重,不過是想保住軍烈屬生存的最後希望而已……」

    「沈大人作為兵部尚書,應該知道西北之地有諸多因戰爭失去親人的孤兒寡母,尤其是軍戶中有很多人家絕戶,壯丁不存,誰人顧及他們的生死?之前崔岩為彰顯他在地方政績,把軍戶中的孤寡聚在一處供養,以換得劉公公欣賞,期待以此入朝任部堂。」

    「不過劉公公被大人剷除後,崔大人便顧不得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的死活,甚至不再調撥糧食,要求我等出來做活求存,現在更要把我們住的地方查封……請大人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容許妾身留在您身邊。」

    說完後,林氏不斷向沈溪磕頭,狀極淒哀。

    沈溪板著臉道:「故事倒挺委婉動聽,但也僅是故事而已,本官怎麼知道你所說的話是否屬實?」

    林氏懇切地道:「大人難道不能派人去查探麼?想必大人現在所有心思都用在對草原用兵上,但莫忘了,城中孤寡老弱大多是朝廷歷年與夷狄用兵帶來的惡果,難道大人就沒有悲天憫人之心?」

    「妾身相公於弘治十八年韃靼人犯邊時中流矢而亡,朝廷沒有一文錢撫卹,甚至連亡夫生前留下的田地也被人霸佔……若非妾身有一點姿色,怕是如今早就已成為流民凍餓而斃,亦或者進入娼館過著朝不慮夕的生活。即便現在,也不過是受人驅使罷了!」

    沈溪看著林氏,一時間失語。

    他之前只是調查了一下林氏的來歷,但沒有太過深入,只是將其當作巡撫衙門派來的暗探,粗略瞭解到這女人是崔岩所養外宅,行事頗有手段,傳聞出於風塵,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把林氏當回事。

    現在林氏說了一個讓人為之動容的「故事」,沈溪聞聽心情沉重,良久後才問道:「你今日應該回過巡撫衙門吧?崔巡撫是如何跟你說的?」

    林氏毫不避諱:「崔大人在見妾身前,先見過劉總兵,因城中兵士跟沈大人部署不對付,崔大人很是著惱。」

    「劉總兵離去後,崔大人又召集妾身,詢問大人的事情,但妾身實在是一無所知,無法應答。本來妾身希望懇請崔大人換個人來侍奉沈大人,崔大人不允不說,還勃然大怒,以妾身背後幾百名孤寡老幼的生存相威脅……」

    「妾身迫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回到沈大人這裡,以期完成崔大人交待的差事。其實妾身對大人非常敬重,並無冒犯之意。」

    沈溪不屑一笑:「你倒是什麼都肯說。」

    林氏神色悲哀,道:「妾身一人之命不打緊,可妾身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們長大後可以繼承亡夫衣缽……這是亡夫留給妾身最後的希望,否則妾身寧可一死了之,也免得在人世間遭受如此多的侮辱和磨難。」

    「行大事者通常不拘小節,沈大人或許沒有婦人之仁,但就不能稍微對過往之事有所反省嗎?」

    察覺到沈溪並沒有被她的話打動,林氏情緒幾近崩潰,開始公然指責起來。

    沈溪語氣平靜,道:「戰爭總會有傷亡,如果什麼代價都不付出,還想獲得勝利,那麼等來的必將是被外夷奴役,那時便不再是你一人一家的悲劇,而是整個國家民族的悲哀,本官所做一切不過是維持天下人的安定,何須反省?」

    說到這裡,沈溪心中的確為之所動,「但若你所言屬實,那本官確實不應該置若罔聞,你先回房去,等本官把事情調查清楚後,再行決定。」

    林氏聽沈溪同意讓她留下,終於鬆了口氣,「謝大人體諒。」

    沒有多餘的話,林氏站起身來告退。

    等林氏走後,沈溪不由長吁口氣,喝道:「來人。」

    幾名侍衛立即進來,沈溪問道:「朱統領呢?」

    「大人不是讓朱統領先去休息麼?大人可是有急事找他?」為首那名侍衛瞪大眼問道。

    因為平時沈溪沒什麼事,只有白天要到各工坊查看時才會讓朱鴻隨同,到晚上只是讓侍衛們輪值。

    「讓朱統領來見。」沈溪道。

    「是,大人!」

    侍衛退下後就把在廂房休息的朱鴻給叫來,朱鴻見到沈溪有些詫異,問道:「老爺,是要連夜外出私訪嗎?」

    因是沈溪家奴,朱鴻在私下場合多稱呼沈溪為「老爺」。

    沈溪道:「你馬上去查一件事,涉及大同孤寡,本官得知巡撫衙門供養了一批軍烈屬,你去查清楚這些人的具體情況。」

    因為朱鴻對調查情報這項工作不是那麼熟悉,所以聽到沈溪的要求後,顯得很為難,問道:「老爺,是否請老九過來執行命令?」

    沈溪一擺手:「九哥負責的事情很多,不能什麼事都指望他,這次就讓你去辦,最好連夜把事情查明,如果你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跟城中地方兵馬打探,他們應該知道很多事情。」

    朱鴻點頭:「那老爺,小的這就去了,您自個兒要小心些。」

    沈溪再度擺手,朱鴻迅速出門,叫了幾個晚上不用值班的侍衛,匆忙而去。

    朱鴻走後,沈溪心中仍舊有一種彆扭的情緒在蔓延,嘴上嘟噥:「過去這幾年,我一直在為大明創造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而努力,卻忽略了對犧牲將士家屬的撫卹和贍養,倒是這個崔岩,為了前途居然能把這些事情考慮到,可惜他只是為了一己之私,無法做到善始善終。」

    ……

    ……

    城裡很多事都算不得秘密,真要調查起來很輕鬆,朱鴻簡單在城裡走了一圈,回來稟告後沈溪便知道林氏女沒有說謊。

    沈溪並不認為林氏會編造一個聽起來異常荒謬和複雜的故事騙他,這也是他從開始就沒質疑林氏的原因,但就算如此,沈溪得知具體情況後也動容了,他沒想到在大同鎮這樣遠離朝廷中樞的地方,會有這麼一群孤寡老弱,需要聚集在一起艱難求存,沈溪覺得自己在一些方面確實做得不夠好。

    「……老爺,那些人都住在城南一塊,聽說以前有官府開粥場賑濟,不過現在已經叫停了,小人過去看過,大晚上的雖然看不太清楚,不過那邊屋舍確實破敗不堪,其中幾個院子失火過,近乎殘垣斷壁,據說裡面同樣住著人……」朱鴻說道。

    沈溪點頭:「城南一帶曾遭遇兵災,後來臨街的地方被人修繕,當做商舖,其他廢棄的宅院也經過簡單修復,加了些磚瓦。我本以為是城中平民所住,沒想到裡面安置著這樣一群可憐人。」

    朱鴻問道:「那老爺準備如何做?」

    沈溪神色有些複雜,最後輕嘆:「就算知道又如何,始終是地方事務……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找你,明兒上午不用你陪我去工坊巡查了。」

    「沒事的,老爺,小人自幼習武,身體好,回去休息兩個時辰便可恢復過來……小人告退。」

    朱鴻行禮後退下。

    房間裡雖然沒有他人,但沈溪的心情遲遲沒有平復,就算他想查看公文都不行,耳中一直縈繞林氏說的話。

    「這女人不簡單。」

    這是沈溪最直觀的印象。

    沈溪開始琢磨林氏的一些事:「無論她是因何而來,又或者她所說的事情有幾分隱瞞,至少站在她的立場,她做的沒錯,這跟高寧氏落難後遭遇到的情況類似,在她們心目中,禮義廉恥都是其次,只要能活著,未來就有希望,哪怕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她們也覺得理所當然,這就是人生的無奈之處。」

    因為實在沒心情繼續處理公務,沈溪離開書房回到後宅。

    到了主屋門口,只見林氏端坐在外屋,好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見到沈溪後神色平靜,看來已做好一切準備。

    「大人。」

    林氏站起身迎接,卻沒往前走,二人身份差距太大,而沈溪又擺明不會接受她,所以她只能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沈溪沒有進裡屋,直接在外屋的椅子上坐下,手邊的茶几上擺放有茶水,但沈溪卻沒有動的意思。

    沈溪道:「本官派人查探你所說的事情,以目前情況看,你沒有說謊,但仍舊無法確定後續你是否會對本官不利。」

    沈溪的語速很慢,沒有太多質疑或者針對的成分在內,說的話在普通人聽來很和氣,但林氏卻覺得很刺耳,因為到現在沈溪依然在懷疑她,讓她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難以贏得眼前男人的信任。

    林氏神色間滿是悲哀,「既然大人查到妾身並沒有欺騙,所做一切也不過是為了生存,為何還要認為妾身會對你不利呢?」

    沈溪抬頭看著林氏:「本官給你機會,並不代表已經寬宥或者說要幫你,誠然,你是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在保留自己和孩子生存希望的同時,幫助那些鰥寡之人,但你別忘了,你現在的差事是給大同巡撫崔岩當細作,刺探本官的秘密,如此一來你便是本官的敵人!」

    林氏身體一震,此時她終於意識到一件事,沈溪之所以對她有這麼大的戒心,不在於她照顧孤寡老弱是否與人為善,而在於她現在所做的事情損害了沈溪的利益。

    從道義上來說,沈溪沒理由幫她。

    林氏低下頭,道:「那是妾身一廂情願了,妾身本以為大人會以城中孤兒寡母的福祉為先,誰知大人竟是如此冷血無情!」

    或許是因為心裡悲哀太甚,還有就是想到傷害她的人太多,林氏說話時帶著一種尖酸刻薄,讓人聽了心裡很不舒服。

    沈溪沒好氣道:「如果你覺得說這些,可以換得本官對你的憐憫,那你隨便說,但本官要提醒你,你現在做的事情,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本官雖然心存善念,但畢竟不是大同本地的官員,不過是借道大同出兵,未來是否能從草原順利歸來都是未知數……大戰在即,本官哪裡有閒情逸致理會地方上贍養軍烈屬的事情?」

    林氏一張俏臉抽搐得厲害,明白沈溪沒開玩笑。

    身為兵部尚書,沈溪沒有懲罰她已是心存善意,趕她走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現在肯留她這個間諜在身邊,要是還說三道四,那就跟給自己找不痛快。

    沈溪問道:「現在本官想確定一件事,你只需要回答是與否便可!你可是崔岩的女人?」

    「是!」

    林氏毫無猶豫地回答,「崔岩狼子野心,一直覬覦妾身美色,先夫剛戰死不久便霸佔妾身身子,絕非善類。這些年被他侵佔的女人不在少數,只是因為妾身有些能力,可以幫他做事,才一直留在身邊使喚,否則早就被他棄如敝履。不過現在也差不多了,因為妾身的價值基本已經被他壓榨光了。」

    沈溪微微頷首:「崔岩讓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林氏毫不猶豫回答:「崔大人讓妾身來調查沈大人……他名義上巴結沈大人,暗地裡卻派人給司禮監掌印張公公送禮,想通過賄賂張公公入朝任部堂,那時就可以跟沈大人平起平坐!」

    沈溪曬然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林氏冷笑一聲:「其實大人也該知道,您只是兵部尚書,就算深得陛下寵信,也難再進一步。崔大人如今已是宣府巡撫,履歷豐富,他要當上六部部堂,巴結沈大人意義不大,作何不去跟擁有硃批大權的司禮監掌印表忠心呢?」

    沈溪眯著眼道:「朝廷的事情,你好像都明白。」

    「先夫在時妾身確實什麼都不懂,但若長期處在這個圈子裡,還什麼都不瞭解的話,有可能生存下去嗎?張公公已給巡撫衙門傳信,口頭接納崔大人為同黨,此外還有一些密令,妾身卻無從知曉,不過想來沈大人跟張公公在朝中鬧得不太愉快,相互間都在找對方麻煩,是吧?」林氏道。

    沈溪神色平靜,沒有評價林氏的話。

    其實不用林氏說,他已經知曉,此前張永已提醒過他,巡撫衙門那邊得到來自宣府的御旨,但其實不過是張苑矯詔,想通過這種方式拉攏崔岩。

    因為九邊各地的總督、巡撫,除了少數幾個資歷不深的,又或者由沈溪提拔的,其餘的人都希望得到站在權力頂峰的司禮監掌印的賞識,一躍入朝擔任尚書或者侍郎。

    大明六部部堂通常從西北督撫中選拔,之前劉瑾便以這種原則提拔不少人入朝,現在許多官員為了陞官,當然會想辦法效仿先賢,賄賂張苑。

    沈溪到底是文官,本身只是兵部尚書,而且沈溪再進一步,最多擔任吏部尚書,而朝廷文官通常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就算沈溪得到朱厚照賞識,也未必能當十幾年或者二十年的尚書。

    沈溪再問:「崔岩下一步計畫是什麼?」

    「不知道。」

    林氏回答得很乾脆,「如果妾身能知道崔大人計畫,那就意味著成為崔大人心腹,而不至於被當作一條狗般送到沈大人跟前犧牲色相!」

    沈溪看著林氏,「如果我問你,在崔岩和本官之間二選一,你選擇為誰效命?」

    林氏驚訝地問道:「沈大人這是何意?您……您準備對妾身使用反間計?哼哼,妾身可不相信沈大人會採納一個細作的話,而且妾身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利用價值。」

    沈溪冷聲道:「本官還沒給你安排任務,你怎麼知道自己沒有利用價值呢?」

    「妾身不想被人利用來利用去,就算崔大人再無恥,到底曾施恩於妾身,妾身又怎麼能輕言背叛呢!這是妾身為人處世的原則,請沈大人免開尊口!」

    林氏顯得很倔強,甚至有些不識時務。

    沈溪道:「那本官給你幾天時間考慮,如果你還想讓希望延續下去,本官相信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距離本官出征沒幾天了,在此期間或許本官能庇護你,但等本官離開後……你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本官留下的時日不多,請自行考慮吧,這幾天你不用過來侍奉,回去後喜歡對崔岩說什麼,隨便你,但若你選擇繼續站在本官對立面,就別在本官面前裝可憐,本官對待敵人,通常都是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2 04:04
第二一五二章 信任問題

    沈溪沒有一下子把林氏的希望給磨滅,提出交換條件,讓林氏倒戈幫他做事。

    具體要做什麼,沈溪沒細說,不過以林氏猜想,沈溪必然要針對崔岩進行一系列反擊,很可能會讓她死於非命,便以堅持原則為由拒絕,其實內心已動搖。

    在沈溪和崔岩之間,她當然想選擇為沈溪效命,但可惜沈溪也非易與之輩,手段明顯要比崔岩老辣多了,就算知道她是細作,也未對她怎樣,還跟她好言好語協商,甚至允許她繼續自由出入臨時行轅,用意難明。

    第二日,林氏回去見崔岩。

    巡撫衙門後院,崔岩一邊翹著二郎腿悠閒地喝茶,一邊聽眼前這個不被他重視的女人匯報情況。

    「……沈大人沒碰你,你還好意思回來?本官昨日跟你說的話,你是當作耳邊風,還是篤定本官是在嚇唬你,不敢動手?」

    聽林氏說完,崔岩放下紫砂茶壺,惡狠狠地盯著林氏,目光中殺機隱現。

    林氏無所畏懼,低頭道:「沈大人昨日雖然未碰妾身,但妾身卻探聽到一些崔大人您想知道的消息。」

    「什麼消息?」崔岩皺眉問道。

    林氏往前走上兩步,神色間顯得神神秘秘,低聲道:「妾身無意中得知沈大人一些安排,涉及針對張公公的手段……這些都是沈大人喝醉後不小心吐露出來的,無意中被妾身聽到。」

    為求存林氏只能編造謊言,這也是建立在沈溪暫時沒有對她下手的基礎上。

    崔岩皺起了眉頭:「沈大人做事可說是滴水不漏,從未聽聞他進城後喝過酒,還能不小心洩露消息被你查知?你這是自己沒把事情辦妥,到本官這裡來胡言亂語吧?」

    林氏微微搖頭:「崔大人可以不信,但難道不可以先聽聽,再下斷言?」

    「說!」

    崔岩黑著臉道。

    林氏這才小心翼翼把盤算一夜的說辭講出來:「沈大人出兵時間定在下月,在此之前會請陛下自宣府出兵……」

    「停!」

    崔岩不耐煩地打斷林氏的話,喝道,「這些都是本官早就知道的消息,根本沒用,若再囉嗦……你知道後果!」

    林氏嚥了口唾沫,人更緊張了,「沈大人試圖聯合陛下身邊人,共同對付司禮監掌印張公公,因為沈大人覺得張公公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關鍵時刻在陛下面前進讒言,將導致各路人馬無法做到協調一致,屆時沈大人所部可能會孤立無援,陷身絕境。」

    崔岩皺眉問道:「這是你無意中獲悉的?」

    林氏道:「這是沈大人跟手下說話時,妾身聽到的,沈大人的意思是要憑藉陛下的信任,扳倒張公公,就好像對付當初如日中天的劉公公一樣!」

    崔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這女人,之前讓你查半個月,一點消息都沒帶回來,昨天不過跟你見了一面,回去後就能查到這麼多事情,你讓本官如何相信你?」

    林氏沒有爭辯的意思,低聲道:「崔大人不用懷疑,妾身說的這些事,如果最後查明子虛烏有,妾身知道是什麼下場……」

    「如果姓沈的答應庇護你呢?」崔岩非常精明,厲聲喝問。

    這問題讓林氏嬌軀一顫,隨後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回答道:「沈大人怎會庇護一個明擺著的細作?再者說了,他在城內停留不了多長時間,很快便會帶兵離開,妾身怎麼可能把自身安危託付給一個生命中的過客?所以只能以查獲的真實訊息,來向崔大人奏稟。」

    崔岩想了下,面色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點點頭,算是同意林氏的說法,「量你也沒膽子欺騙本官,繼續說!」

    林氏稍微鬆了口氣,又道:「沈大人想從大同邊軍中抽調精銳,增強出塞兵馬的實力,如此就算遭遇韃靼主力也可一戰,或者拖住韃靼鐵騎,固守待援……」

    崔岩聽到這裡,不由點頭,這跟張苑之前給他下達的命令有契合之處……張苑不允許大同邊軍調撥兵馬給沈溪,所以他才會暗中動手腳,讓埋伏在大同邊軍中的心腹跟沈溪對著幹,蓄意製造兩軍不和,如此一來沈溪也就不好意思自大同調兵遣將。

    「還有呢?」

    崔岩見林氏說話頓住,當即催促,「你可知姓沈的要聯合陛下身邊哪些人對付張公公,什麼名字,目前擔任什麼職務?」

    林氏心想:「陛下身邊的人,我從何認識?如果這個人地位不高,還不足以讓崔大人採信,難道得說陛下身邊那幾個得寵人物的名字?」

    林氏正要編造謊言,突然想到如果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就算憑空捏造,可一旦崔岩信以為真,那她的價值就沒有了,崔岩不會履行承諾給她賞賜和優待,必然的結果就是被放逐,甚至可能殺了以防止消息外洩。

    林氏道:「這只是沈大人喝醉酒後說的話……沈大人本身不喝酒,但軍中有個叫唐寅的讀書人,乃是民間擁有很大名氣的風流才子唐伯虎,此人嗜酒如命,昨夜前去拜訪沈大人,不知怎麼就喝上了。」

    「沈大人喝多了,言語中似乎對張公公很著惱,因為張公公壞了他很多好事,不過當妾身給他送解酒茶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就此打住話題……所以妾身暫且不知到底是誰在跟沈大人聯手,共同針對張公公。」

    崔岩臉色陰鬱,眼中凶光畢露,好像隨時都要殺人,這讓林氏心情緊張至極。

    林氏說的事情,真假參半,很多都是她根據時局猜測出來的,因崔岩一向對她輕視,覺得如果不是她真的探聽到,絕不可說得如此全面而周到。

    本身崔岩要除掉林氏的心就沒那麼堅決,因為林氏姿色過人,男人在自己征服過的女人面前都會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而且崔岩是派林氏去調查沈溪起居和言行的事主,只要林氏能帶回消息,就算完成任務,怎麼都不該收到懲處。

    半晌後,崔岩道:「你總算探聽到一點兒有用的東西,不過這些並不足以讓本官滿意。」

    林氏跪了下來,懇求道:「請大人恩許,賜給妾身身後那些孤寡老弱糧食,這對大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妾身以後定專心為您做事,心無旁騖。」

    「難道本官不給你糧食,你就不為本官做事了嗎?」崔岩怒道。

    林氏仍舊跪在那,低著頭一語不發。

    崔岩憤怒過後,一擺手:「也罷,就算是養一條狗,主人家也會不時扔給它根肉骨頭,何況你還是本官信任的一條忠犬……本官便賜你二十石糧食,這是從軍需中調撥,你要知道本官的好!」

    林氏磕頭不迭:「妾身多謝大人恩賜。」

    「起來起來。」

    崔岩臉上忽然湧上和善的笑容,跟之前相比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上前扶起林氏,當他用手托著林氏的下巴,讓林氏抬起頭來時,崔岩臉上的笑容十分猥瑣。

    崔岩嘿嘿笑道:「姓沈的沒碰你,那是他沒眼光,本官卻知道你的好。走走,陪本官進去樂呵樂呵,你是本官的人,本官不幫你幫誰?」

    就算林氏心中再厭惡,也不敢對崔岩有任何忤逆,只能被迫在崔岩的相扶之下起來,進入內堂。

    過了一會兒,房內傳來崔岩撞鬼般的聲音:「給本官滾出去,你身上掛紅為何不早說?晦氣晦氣,據說沾了這東西會倒大黴,這幾天本官不想見到你……滾滾滾!」

    ……

    ……

    林氏從巡撫衙門出來,回到自己的小院,沐浴完帶著一股羞惱回到自己臥榻上。

    「夫人,剛才南門那邊前來傳信,說巡撫衙門送了五百斤糧食過去。」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婦走進屋子,站在門口對林氏道。

    林氏驚訝地問道:「不是二十石嗎?怎麼才五百斤?」

    老婦人一臉茫然,林氏惱恨地道:「連我這樣一個小婦人都騙,還有一點良心嗎?」

    老婦人不解地問道:「夫人,現在有糧食了,您怎麼還不高興?」

    林氏沒有跟老婦人解釋,道:「趙大嫂,我兩個孩子那邊,你一定看管好,這些日子不要讓他們到這院子,亦或者回大院去……要不你帶他們出城避一避吧!」

    「夫人,現在城外兵荒馬亂的,老身能帶兩位少爺去哪兒?」老婦人顯得很不解。

    「那就留在城裡,不過先藏起來,你不是有一個遠房親戚嗎?我給你幾錢銀子,你帶著我兩個孩子過去住幾天……你等我的消息。」林氏道。

    老婦人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點頭:「既然夫人如此說了,那老身便帶兩位少爺到親戚家住幾天……如果夫人有什麼麻煩,就跟我們說,我們都是一家人。」

    ……

    ……

    林氏在安排好自己身後事後,急急忙忙回到沈溪的臨時行轅。

    因為她平時進出慣了,沒人懷疑她的目的,可她進去後沒有見到沈溪,一直等到中午,沈溪才回來,而此時她已經在沈溪的書房前跪了兩個時辰。

    沈溪沒有停留,快速走過林氏身邊時,隨口說了一句:「進來說話吧。」

    因為沈溪進出都像一陣風,林氏先是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得到沈溪恩許,匆忙起身進到書房裡,此時沈溪已經坐了下來,而沈溪身邊還帶著一個人,之前林氏曾見過,雖然這人身著校尉服,但林氏以女人敏銳的直覺,認定這人跟沈溪關係不一般。

    此人正是著男裝的雲柳,沈溪特地把她叫了過來。

    「大人,妾身有話對您說,不知可否單獨說話?」林氏對雲柳不熟悉,所以直接提出請求。

    沈溪一擺手:「此乃本官左右手,專司負責調查軍中情報,你說什麼無須顧忌,有話但說無妨!」

    林氏在外人面前,不可能完全袒露心扉,不過稍微遲疑後,還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沈溪磕頭道:

    「大人昨夜對妾身所說的話,妾身今日總算想明白了……妾身願意幫大人做事,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林氏說完,忐忑不安地等待沈溪的答覆,可半晌都沒等來一句回覆,當她忍不住抬頭看時,發現沈溪正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她。

    「大人?」

    林氏怕沈溪沒聽清楚,提醒了一句,正要把話再說一遍時,沈溪終於開口了,「昨日本官對你也算優待了,非但沒趕你走,還准允你幫本官做事,可你卻好像很有骨氣,未予答應,今日你回了一趟巡撫衙門,怎麼突然就開竅了?」

    林氏這才知道沈溪懷疑自己,心裡暗自惱恨,因為她堅守的底線,被活生生的現實打敗,現在還換來沈溪的懷疑,實在是得不償失。

    林氏道:「妾身回去見過崔大人,發現他就是個無恥小人,根本不會履行承諾,反而把妾身當作棋子……妾身不甘心,所以決定為大人做事。」

    沈溪笑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絲嘲弄。

    「你說崔岩是無恥小人,那你把本官當作什麼?他利用你,把你當作棋子,難道本官就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或許本官要讓你做的事情,會比崔岩更讓你無法接受,更讓你覺得無恥,這就是你投靠本官的理由?」

    林氏臉上滿是痛苦,道:「崔岩欺騙妾身,本來答應給老弱劃撥二十石糧食,結果卻只有五百斤,連兩成糧食都沒有,甚至妾身還被他侮辱……」

    沈溪道:「你是崔岩的女人,他怎麼對你,跟本官無關,本官或許可以這麼想,你回去後把本官昨夜跟你說的話,如實告訴了他,然後他讓你回來投誠,再來一次反間計,你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下林氏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她只是想崔岩有多無恥,自己應該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託付後半生,誰知到了沈溪這裡,她同樣被人懷疑,心裡充滿了無奈……倒不是說她對沈溪失望,而是因為這一切根由源自她是崔岩的女人,這一層關係說不清道不明,就無法自證。

    林氏道:「妾身可以把跟崔大人的對話,如實告知大人。」

    沈溪搖頭,旁邊雲柳突然道:「想讓大人相信,光靠一張嘴沒用。」

    林氏聽到雲柳說話,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沈溪手下備受重用的情報頭子是一個女人,瞬間有種被人戲弄的屈辱感,隨即怒從心起,衝動下從自己頭上摘下髮釵,抵住自己的脖頸,因過於用力,尖銳處刺破了皮膚,一粒鮮豔的血珠滲透出來

    林氏咬著牙,用一種悲憤的語氣道:「沈大人,您的確是做大事的人,妾身說不過您,便以死來證明自己並非姓崔的狗賊的細作,如此可以吧?」

    沈溪沒有勸說,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冷冷地看著林氏。

    雲柳神色間滿是不屑:「尋死也能證明清白?」

    林氏怒視雲柳,貝齒幾乎把下唇咬破,沈溪則一語不發,好像等候林氏自盡。

    林氏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望著沈溪,最後悲哀地說道,「妾身並非怕死,只是妾身有一件事相求,妾身兩個孩子……」

    沈溪冷聲道:「你兩個兒子,還有那姓趙的婦人,已被本官的人接走。」

    「啊?」

    本來林氏已心灰意冷,聽到這話,身體突然震動幾下,隨即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個陷阱。

    沈溪聲音平和,道:「你真以為自己有什麼利用價值?本官要殺你,就跟碾死只螞蟻般容易,就算要扳倒或者誅殺崔岩,也不是什麼難事……此人為禍地方多年,斑斑罪行可謂罄竹難書,若非如今是戰時,本官斷不會留此等無恥之徒在世間。但也正因為這場戰爭,本官不能人為地製造對立,導致地方出現混亂!」

    林氏愣在那兒,不明白沈溪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沈溪站起身,走到跪著的林氏身邊,低下頭道:「你所做的事情,恰恰是本官之前忽略的,本官是有婦人之仁,才會留下你的性命,本來希望你可以回頭是岸,但現在看來,你受崔岩荼毒太深,就算留在身邊,也不會對本官忠心耿耿!」

    林氏絕望地嘶吼:「大人憑何這麼說?妾身會永遠效忠大人!」

    沈溪搖頭:「你為了你還有兩個孩子,根本不會考慮什麼禮義廉恥,更不會堅守原則,你所謂的底線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你現在覺得本官官職更大,能壓崔岩一頭,還對你有一定憐憫,所以你才會投誠,但若是將來本官跟一些更有勢力的人出現衝突呢?」

    林氏咬著牙,儘管她很想辯駁,卻無從說起。

    沈溪一擺手:「就當你死了吧,你的孩子本官會送出城去,找人好好撫養。至於你背後那些鰥寡老弱,本官也會替你收養,其他事情則只能等戰後再行處置,本官現在沒有心思摻和太多!」

    「大人,您到底什麼意思?」

    林氏此時腦子已經糊塗了,髮釵雖然仍舊抵在脖子上,不過當她抬起頭時,目光中已沒有了之前那種決絕。

    沈溪並未回答,轉過身背對林氏,雲柳幾步上前來:「大人的意思,是說你現在已經死了,大人會跟巡撫崔岩如此說……至於崔岩的事情,大人會在戰後解決,這麼說你還不明白?」

    林氏臉上一片迷茫之色,不懂自己為何突然就成了一個「死人」。

    沈溪一擺手:「帶她下去,按照我之前的安排做,然後派人去把崔岩叫來,本官想好好會會這個不知廉恥的贓官!」

    ……

    ……

    林氏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被雲柳帶走。

    從這一刻起,林氏就正式從大同的戶籍冊上被抹去,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死人」,她會有別的身份,在雲柳的安排下改頭換面出現。

    當崔岩得知沈溪要召見他時,以為涉及城中換防糾紛,不想赴會。

    就在他派人去臨時行轅向沈溪稱病,然後準備到後衙美美地睡個午覺時,突然下面的人傳報說兵部尚書沈溪親臨。

    「什麼?他到巡撫衙門來作何?」

    崔岩有些懼怕,雖然他已經鐵了心投奔新的閹黨頭目張苑,但心中對沈溪這個曾經兩次擔任他直屬上司的年輕人依然感到驚恐,就在於沈溪之前「劣跡」太多,但凡得罪過沈溪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大人,要不……將沈尚書阻擋在門外?」

    下面的人見崔岩猶豫不決,便請示道。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沈溪的聲音:「怎麼,大同鎮還有本官來不得的地方?」

    原來沈溪已硬闖進巡撫衙門,同時跟來的還有王陵之、朱鴻、胡嵩躍等軍將,以及大批士兵。

    崔岩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沈溪是來找他「算賬」的,心想:「哎呀,莫非接觸那種東西真要倒大黴?否則這位爺怎麼突然發瘋了似的硬闖官衙?」

    人都進來了,崔岩避無可避,趕緊出門迎接,臉上堆砌著勉強的笑容,「沈大人,有失遠迎,之前下官還說親自去您那兒……怎麼想到突然大駕光臨?」

    沈溪已走到院子當中,以一種傲慢的姿態看著迎上前來的崔岩,冷聲道:「為何本官得到的消息,卻是你這個巡撫病了,拒不見本官?」

    「沒有的事,一定是有人以訛傳訛。」

    崔岩心裡叫苦不迭,只能是恭敬上來行禮,「沈大人,您來就來嘛,怎麼帶這麼多人……請入內說話。」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2 04:10
第二一五三章 棋子

    崔岩把沈溪當作煞星一樣對待。

    正在陰謀算計,馬上沈溪就登門拜訪,而且還是如此強硬的姿態,讓崔岩感覺來者不善的同時,也在琢磨怎麼應付這個不速之客。

    沈溪進到巡撫衙門正堂。

    因為巡撫衙門並不涉及審案之事,所以正堂佈置相對簡單,崔岩本想請沈溪到後堂去坐,但想到那裡是私人所在,擔心沈溪從案牘中探知到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乾脆請沈溪在正堂落坐。

    「沈大人,您此番來訪,是有什麼要緊事麼?」

    崔岩上前恭敬地問道,「之前您吩咐的事情,下官已派人著手解決,劉總兵那邊沒找沈大人嗎?」

    為了避免沈溪上來便興師問罪,崔岩先引出話頭。

    沈溪道:「軍中糾紛,倒不是什麼大事,經過本官跟劉總兵溝通後,料想不會成為大問題……可現在的情況卻是崔中丞居心叵測,妄圖陰謀陷害本官,本官不得不親自來問問,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崔岩先是露出些微驚訝之色,隨即一陣驚恐,因為他跟沈溪間本來就沒交情可言,之前他也是先取得沈溪「諒解」後,才跟張苑聯絡,如果沈溪執意要打壓他,他很可能會有大麻煩。

    崔岩一臉冤屈之色,「沈大人此話從何說起?下官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您有不敬……是否有那奸邪小人,在沈大人面前惡意中傷?請沈大人明察秋毫!」

    沈溪打量崔岩,冷笑不已:「崔中丞倒是會裝無辜,那請問之前你送到本官身邊那女人是怎麼回事?」

    崔岩身體一震,不過勉強還能保持鎮定,因為在他看來林氏不可能背叛他,就算出了問題也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棋子,隨時都可以捨棄,他在使用林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隨時放棄的準備。

    崔岩道:「不過是派去伺候大人,聊以解乏的普通女人,下官對其所作所為全不知情……是否大人有何誤會?」

    沈溪笑道:「崔中丞倒是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可惜那女人什麼都招了……她是你派到本官身邊的細作,調查本官日常起居言行,再匯報於你,而你則利用這些訊息搆陷本官!」

    「絕無此事!這種沒有邊際的話沈大人怎能相信?一定是有人蓄意誣陷本官……本官對那個女人瞭解不深,僅為普通僱傭關係,怎麼可能把她當作細作派到大人身邊?」崔岩矢口否認。

    沈溪道:「你別急著否認,有些事想賴也賴不掉,林氏招供了一些事,涉及崔中丞跟司禮監掌印張公公暗中來往,試圖阻礙本官出兵……莫非這件事你也要否認?」

    「沒有,絕對沒有,那女人居心叵測,看下官怎麼收拾她……大人盡可讓她跟本官當面對質!」崔岩道。

    沈溪怒道:「你崔中丞調教手下有一套,那女人一直暗中刺探,本官昨夜故意讓她探知一些消息,然後派人跟蹤,發現今日一早她進了你的巡撫衙門,然後回到本官面前繼續潛伏……本官不過問了幾句,她便以髮釵自盡,崔中丞你這是想來個死無對證,當本官對你無可奈何,是嗎?」

    崔岩聽到林氏自盡的消息,雖然有所懷疑,不過明顯鬆了口氣。

    崔岩狡辯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那女人分明是胡言亂語,下官之前因其照顧大人不周多有苛責,她可能氣不過,跟巡撫衙門內什麼人勾連,惡意誣陷下官。沈大人切不可聽信這女人一面之詞,而傷了咱們的和氣,下官還想好好替大人辦事呢。」

    崔岩判斷沈溪現在人證物證皆無,不可能拿這件事來大做文章,便多了幾分底氣,除了抵賴外,就是想把事情拖延下去,只要等沈溪領兵出塞,他的差事就算完成,不用擔心沈溪報復……

    沈溪能不能活著回到大明還是兩說,就算能回來,他有張苑這個靠山,沈溪不能把他怎麼著,就算出事也會有人撈他。

    沈溪眯眼看著崔岩,目光中多了幾分欣賞,笑著道:「崔中丞果然是辦大事的人,暗地裡跟司禮監太監來往,又暗中動手腳挑撥本官部下跟大同地方官兵的關係,再把本官的情況傳出去,以期得到張公公提拔,入朝為部堂似乎指日可待……」

    「沒有,沒有的事。」

    崔岩矢口否認,心裡卻洋洋得意,因為他看出來了,就算這次沈溪帶人前來聲討,也奈何他不得,因為這裡是他的地盤,沈溪終歸只是朝廷派來的強龍,而他這個地頭蛇的勢力足以讓對方忌憚。

    沈溪再道:「本官已查明那女人的來歷,知道她是軍戶孀婦,在城南有批鰥寡之人為其供養,而她一直為崔中丞辦事!」

    「沈大人,這些都是胡言亂語,是宵小在背後挑撥離間,她一個孀婦,本官跟她有何關係?本官這幾年在地方勵精圖治,當初沈大人曾為宣大總制,應該知道下官官聲一直很好,大同地界幾乎到夜不閉戶的程度,如今只是個死去的瘋女人胡言亂語,就讓沈大人對下官疑神疑鬼,是否太過分了?」崔岩慷慨陳詞。

    沈溪霍然站起,走到崔岩面前,崔岩目光中帶著驚恐,往後連退幾步。

    沈溪面色陰冷:「崔中丞無論以前做過什麼,全都有案可考,你以為成了張公公門人,便可高枕無憂?本官要查你,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回頭你告訴張公公,本官此番出征,不會徵調大同鎮一兵一卒,至於張公公是否準備在背後阻撓戰事,甚至存心陷害本官,一切隨他,別最後玩火自焚!」

    就算崔岩早就打定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意,但聽到沈溪這番話後,依然不寒而慄,問題就在於沈溪知道的似乎太多了,他在沈溪面前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

    「沈大人,您……」

    崔岩還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沈溪道:「那女人的屍體,本官會找人掩埋,這件事暫且作罷,本官不想跟你一般計較,你崔中丞總算做了件好事,供養幾百名戰爭孤寡,本官便當是你的政績,若日後發現他們被人虐待,本官自會找你算賬!」

    「沈大人,您怎麼能這樣呢?就算您貴為兵部尚書,也不能干涉地方事務!」崔岩硬著頭皮抗議。

    沈溪冷冷瞪了崔岩一眼,崔岩被沈溪目光所懾,不由自主又後退幾步,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溪開始往門口走,腳步緩慢卻有力,「如果你不想贍養戰爭孤寡,本官不攔你,就看張公公能否保住你了!本官之前還以為你終於開竅,知道為誰辦事,還想提攜你一下,誰曾想你竟然選擇給張苑當狗,要是再作姦犯科,本官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你這條看門狗開刀!」

    「啊?」

    崔岩沒有想到,沈溪說話這麼直接,絲毫也不留情面地斥罵他。

    但就算崔岩心裡再不甘,手上同樣握有王命旗牌,掌握大同十萬大軍,卻對沈溪無可奈何,因為沈溪同樣肩負皇命,官職比他還大,城內火拚指不定誰能獲勝,且他手下不可能跟沈溪這位皇帝跟前最有發言權的大臣翻臉,大同將官也都在等著在這次對韃靼的戰事中分得一份戰功。

    沈溪拂袖而去,崔岩沒有出門送客。

    跟沈溪扯破臉皮,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法得到這位當今帝師的認可和提拔,只能徹底倒向張苑這個閹黨頭目。

    很快沈溪便帶人離開巡撫衙門。

    堂上崔岩身體抖個不停,一來是因為生氣,二來則是因為懼怕,開罪一位炙手可熱的大人物,還被威脅秋後算賬,換了誰都不可能泰然處之。

    「大人?」

    師爺進來,正要匯報沈溪離開之事,忽然發現崔岩舉止異常。

    崔岩回過神來,怒視師爺一眼,喝道:「林氏在何處?」

    師爺愣了一下,反問道:「上午不是回沈大人行轅了嗎?」

    「去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本官就不信姓沈的會眼睜睜看著她去死,這賤婦兩面三刀,以為能逃出我的掌控?做夢去吧!」

    崔岩好似瘋狗般狂吠,「還有她兩個兒子,一併殺了,把腦袋割下來給那女人看,讓她知道背叛本官的下場!」

    「是,大人。」

    師爺應了一聲,隨即為難地道,「可是……並不知道那女人在何處。」

    崔岩怒道:「查!!再囉嗦,本官連你一併宰了!你們這群廢物,關鍵時候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養條狗還知道看家護院呢!」

    ……

    ……

    沈溪沒有對崔岩痛下殺手,主要是考慮到大同時局不穩,需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利益。

    回到北校場大營,進入中軍大帳,沈溪在帥案後坐了下來,心情有些鬱悶,顯然是不甘心就此放過崔岩,可是又沒辦法在大戰即將打響的情況下自亂陣腳。

    「大人。」

    雲柳掀開帳簾進來,走到帥案前站定,神色中滿是不解。

    沈溪問道:「我交待的事情處置好了嗎?」

    雲柳回答:「一切都已安置妥當,包括城內那些鰥寡遺民,均派人看護,防止巡撫衙門的人前去搗亂。」

    沈溪點了點頭,隨後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事情辦好便可,你先退下吧,我想獨處一會兒,考慮些事情。」

    「可是大人……」

    雲柳沒有依言離開,態度堅持,「卑職不明白,您為何要幫那女人?她根本無心為大人做事,甚至可能背地裡繼續幫巡撫衙門辦事,損害大人利益……其實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其交還巡撫衙門,一方面徹底清除安全隱患,另一方面則暫時息事寧人……」

    「別說了!」

    沈溪打斷雲柳的話,隨即抬頭看了一眼,眉頭深皺,問道:「你覺得林氏真該死?她所做一切,絲毫不值得憐憫?」

    雲柳看得出沈溪的憤怒,明白沈溪待人處事一向寬仁,也希望身邊的人都有仁恕之心。雲柳低著頭,道:「無論她做了什麼值得人憐憫的事情,都不該危及大人安全,大人如此做,既是對自己生命不負責,還會危及整個出征大業。」

    沈溪一擺手,「你不用說了,我權衡過利弊,無論那女人做了多少錯事,有一點我看到了,那就是她身不由己,她做的事情不能說有多高尚,但至少有責任感。現在我斷了她跟崔岩的聯繫,以後可以幫我做一些戰爭的善後事宜,正是人盡其才。」

    「大人相信她?」雲柳問道。

    沈溪搖頭:「值不值得信任是一回事,但我願意給她希望,我不喜歡把別人的希望澆滅,她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至於她未來會怎樣,不是我關心的重點,至少我確定現在所做決定,不會損害我的利益。」

    「你盡可放心,以後她不可能從我這裡得到對崔岩來說有價值的情報,反而因為身份暴露,會被崔岩派人追殺,殺人滅口……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做如何的選擇才是正確的!」

    雲柳未予評價,不過臉上神情陰晴不定,顯然內心鬥爭異常激烈。

    沈溪吩咐道:「去把善後工作做好,找個地方把她安頓好,等戰後再行處置……這件事我不想再過問,這幾天本來就心煩意亂,如今又有此等糟心事騷擾,我的整個用兵思路都被打亂了!」

    「是,大人!」

    雲柳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遵命而為。

    ……

    ……

    雲柳按照沈溪的吩咐,親自送林氏出城。

    因為是以出城調查情報為藉口,再加上林氏已換上男裝,大同城北的城門也被沈溪兵馬控制,所以出城門時沒人懷疑林氏的身份。

    況且,就算崔岩知道林氏被送出城,也不敢做什麼,現在崔岩跟沈溪的矛盾已公開化,崔岩必須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此時他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否要去給沈溪請罪,頭腦暫時處於迷糊狀態。

    雲柳帶人出城後,縱馬折道向西南狂奔,跑出幾十里後,進入一個壁壘森嚴的城堡,此地曾是安東中屯衛的一個百戶所駐地,由於戰火重燃,所有兵馬都被抽調到大同城,沈溪覺得放棄這個地方有些可惜,便派了一隊官兵進駐,一方面作為情報系統的中轉地,另外就是安置部分行軍和訓練中受傷的官兵。

    「……你可以走了。」

    雲柳叫來負責防務的把總,把沈溪的命令傳達後,這才對林氏道,「你就留在這個城堡中,會有專人照料你的生活,等到戰爭結束,大人會派人來通知你,那時就是你施展身手的時候!」

    林氏臉色淒哀:「妾身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優待?」

    雲柳神色間滿是不屑:「這是優待嗎?囚籠吧!你反覆無常,我不認為大人敢冒險把你留在身邊,不過大人做事公允,你罪不至死,所以把你安置在這裡,至於巡撫衙門……沒人敢保證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你要是離開這個城堡,被巡撫衙門的人發現,那你就死定了!」

    林氏道:「多謝你的好意,請問能把我的兩個兒子還給我嗎?」

    「不能!」

    雲柳道,「這也是大人吩咐,戰爭結束前,不可能讓你跟你的兩個兒子見面……兩個小傢伙算是人質吧,其實你應該理解,如果你跟兒子在一起,只會增加危險,不如你一個人,這樣就算你自己出事,兩個兒子也能保住!」

    林氏咬著牙,臉上帶著一股恨意,不過卻沒轍。

    她很聰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沒有資格決定下一步棋怎麼走,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崔岩的棋子,現在卻成為沈溪的棋子。

    雲柳將走之際,林氏突然問道:「姑娘,請允許我直接這麼稱呼,敢問一句,你跟沈大人是什麼關係?」

    雲柳聞言回過頭來,看著林氏道:「你沒資格問這些!」

    林氏道:「我只是想知道,未來我是否有機會為大人效命,就好像姑娘你一樣。」

    「當然有機會,就看你是否對大人忠誠,如果沒有對大人十足的忠誠,那你根本沒這種命!」

    雲柳非常不耐煩,在她看來,這女人根本不存在忠心與否的問題,誰給她利益其就為誰辦事。

    「明白了,看來姑娘對我的成見很大,不過若是將來有機會再見到姑娘的話,我會讓姑娘知道我並非是見異思遷之人,我願意幫大人做事,不求別的,只求我兩個兒子能有個光明的前途!」

    ……

    ……

    林氏的話給雲柳的觸動很大。

    在去的路上,雲柳一直在思索,不知為何心裡油然生出一種落寞感,讓她覺得人生失去了方向。

    她沒有去見沈溪,直接回到城中靠近東門和陽門的一處哨所,這裡便是她和熙兒平時落腳的地方。

    「……師姐,你出城去了?」

    熙兒見到雲柳回來,關心地上前迎接,目光中滿是疑問。

    雲柳微微點頭,「大人讓我送那女人出城,到現在總算完成任務。」

    熙兒皺了皺鼻子:「那女人真好命,不過是個寡婦,又不是什麼花容月貌,憑什麼被大人讚賞?就因為她在城內養了一群戰爭遺孤?不過好像也不是她養活,因為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雲柳神色平靜:「大人要做什麼,不需要我們這些下屬去揣度。」

    熙兒道:「不過也好,大人把她送走,意味著她以後再也沒機會勾引大人。師姐,你看上去不是很高興,是否覺得大人不該留她在身邊?」

    「我不敢質疑大人的決定!」雲柳一副公事公辦的腔調。

    「算了吧,那女人算什麼東西,就跟喪家之犬一樣,根本不值得同情。」熙兒不屑地道。

    雲柳突然沒來由說了一句:「但她有兩個兒子……」

    「嗯!?」

    熙兒一愣,用不解的目光望著雲柳,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雲柳輕嘆一聲,緊繃的神色稍微鬆弛,搖頭輕嘆:「熙兒,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思索她所做的事情,跟你說的一樣,她就是條喪家犬,做的事情簡直違背人倫道德,但你是否想過,她的人生確實有希望,因為她有兩個兒子……」

    熙兒撅了撅嘴,顯然不認同雲柳的話,但也沒出言反駁。

    雲柳道:「想來以前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無論丈夫如何,她都可以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可惜有一天丈夫死在戰場上,家產也為人侵吞,她為了生存,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這也是大人為何不殺她或者是趕她走的原因……要收服這樣的女人很簡單,就是維持她的希望便可。」

    「師姐,你怎麼幫那個女人說話?」熙兒不解地問道。

    雲柳微微搖頭:「大人把她兩個兒子控制住,就是告訴那女人,其實大人並非只有婦人之仁,大人要以她兩個兒子的前途作條件,換得她的投誠,如此一來大人就可以利用她做事。這個女人,可以說是大人得到的一顆非常好的棋子,僅此而已!」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3 05:18
第二一五四章 幾時出兵?

    宣府,行宮。

    朱厚照的小日子過得無比逍遙,甚至可說前所未有的自在,比留在京城更有趣,這裡有他從未見識過的風景,更有眼花繚亂的女人。

    出京後,錢寧、張苑等人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強搶民女,跟天子腳下有所不同,在這裡作姦犯科沒有人追究,更有人為虎作倀,縱容皇帝跟前這些紅人。

    小擰子和麗妃也加入到爭寵的行列中,朱厚照平時見到的女人更多了。

    朱厚照進了宣府,完全不過問軍中事務,這跟他在京城的情況相似,更糟糕的是這裡不會有謝遷或者沈溪進言,就算有王守仁和胡璉等人稟奏軍情,也都無法見到朱厚照本人,說是張苑轉呈,但張苑根本不會把糟心事如實相告,朱厚照問及軍情,張苑一律推說地方準備周全,隨時都可以出兵。

    如此一來,朱厚照覺得已有人幫他安排打理好一切,自個兒只需要在行宮恣意享樂即可,殊不知很多事情如果沒有朱厚照的旨意,下面的人根本不會遵從,到了四月底,大明九邊仍舊如同一盤散沙,沒有動員起來。

    如今宣府兵馬中,除了宣大邊軍外,還有京營人馬,以及地方調撥至京城換戍再跟隨皇帝出征的衛所軍隊,合起來總共有二十餘萬,這些人分屬不同的都督府,很難形成協調統一,就算張苑再自大也沒信心全部調動。

    至於更多的人,都在等候朱厚照御旨,但現在朱厚照什麼都不管,城裡城外陸陸續續出現一些騷亂的苗頭,每天都會有糾紛產生,胡璉和王守仁等人一直忙於調停,可謂焦頭爛額。

    四月二十,沈溪請命出征的奏疏已送到宣府,但張苑一直壓著,他知道一旦戰事開啟,局勢便不受控制,為了防止沈溪遙控皇帝,做了很多陽奉陰違的事情。

    四月二十九,距離沈溪請求出兵之日只剩十天,朱厚照仍舊對軍務漠不關心,跟在京城作息時間一樣,基本都是早晨才睡,下午起床,晝伏夜出。

    這天朱厚照下午起來得很早,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想問問戰爭籌備情況,於是幾天都沒見到朱厚照面的張苑被火速召集到行宮來見駕,基本沒有給張苑留太多準備時間。

    朱厚照梳洗完畢,正坐在桌子前吃飯。

    到了宣府後,飲食方面朱厚照有所克制,菜品不要求多精良,只要合胃口就行,只是飲酒和玩樂方面沒有收斂。

    朱厚照拿著碗,目光不時瞟向張苑。旁邊有太監幫忙夾菜,朱厚照要吃什麼,手指一點,太監就會夾到他碗中。

    「……陛下,宣府各處都已準備完畢,大軍隨時可以出征……陛下無需擔心,距離出兵還有個把月呢……」

    張苑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傚法劉瑾,到宣府後但凡遇到麻煩,儘可能不去煩擾朱厚照,生怕因處事不周受到遷怒,至於從京城轉過來的朝事,他也概不請示。

    朱厚照有些疑惑,「是這樣嗎?沈尚書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張苑想了下,考慮是否應該把沈溪請求出兵的事情告知朱厚照,之前他跟臧賢商議過,臧賢提出很多建議,因此他還是有所心理準備。

    張苑道:「沈尚書之前上過幾次奏疏,都不太著緊,大概意思是他已到大同,正在籌備出兵事宜,不過因為馬上要到夏糧入庫時間,這會兒三邊和宣大之地要抽調官兵幫忙搶收,如果貿然開戰的話,對屯田不利。」

    因為是臧賢教的說辭,合理性方面不存在問題,張苑說出來後極為自信,朱厚照聽到連連點頭,顯然對此並非完全不理解。

    朱厚照道:「說的也是,正好是夏收時節,一切應以民生為重。今年韃子應該不敢來犯邊吧?」

    「那是,那是。」

    張苑笑著恭維,「陛下天威,親自坐鎮邊陲,韃子哪裡有膽子來犯?到現在為止,邊陲尚未收到一次韃子南下犯境的消息,估摸這會兒那些蠻夷都在想著如何逃進北方的大沙漠,以防止被我大明兵馬一舉殲滅吧!」

    這些話讓朱厚照大為受用,笑著點頭:「我朝天兵陳列於邊境,就算沒出塞,韃子也該知道我們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決心,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敢來犯境的話,不是跟肉包子打狗一樣?」

    張苑心裡發愁,其實實情並非他所說的那樣,進入四月底後,因為大明由南向北糧食作物逐步成熟,開始進入夏糧收穫季節,但這時也是韃靼人犯境最頻繁的時候,除了大同鎮外,九邊各處都有警訊傳來。

    至於為何大同鎮一直沒被侵犯,或許是湊巧,但基本上可以認為是連韃靼人知道沈溪正在大同坐鎮,對沈溪非常忌憚。

    朱厚照問道:「沈尚書可有說幾時出兵?」

    張苑舔了下嘴唇,沒有第一時間作答,因為朱厚照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他稍作遲疑,才道:「這個……沈尚書並未詳細說明,因此戰乃是陛下主持,豈能由沈尚書決定出兵時日?一切應以陛下聖旨為準。」

    朱厚照聽到這話,心裡十分舒服,本來還想追問,但因實在太過懶惰,不想費心,便道:「也對,那就把出兵日子,定在夏糧入庫後吧……到什麼時間夏糧能收穫完畢?」

    張苑笑道:「大概需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之間。」

    朱厚照皺眉:「聽起來時間似乎很充裕……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這問題把張苑嚇了一大跳,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眼前的皇帝比想像中還要不靠譜,到了宣府後連基本時間都沒了概念,心裡也就更加放心些,因為這意味著朱厚照非常容易糊弄。

    張苑道:「陛下,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九。」

    朱厚照稍微在心裡算了一下,「那就把出兵之日定在六月十五,你看怎麼樣?」

    張苑笑道:「英明無過於陛下,這時間剛剛好。」

    突然屏風後傳出個女子的聲音,「六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讓兵士頂著一身厚重的盔甲出征,這還好?」

    張苑臉色瞬間僵硬,他聽出來了,這是麗妃的聲音。

    張苑心中十分惱火,暗忖:「這女人,之前不是說了要跟咱家合作麼?怎又出言阻撓?」悄悄往屏風後看了一眼,只見麗妃正在裡屋整理著裝。

    朱厚照這時也回味過來,面色遲疑:「說的也是,六月中旬出征,簡直是要把官兵熱死啊,要不就換在七月出徵得了。」

    張苑一聽更高興,恭維道:「還是陛下仁心仁德,為將士辛苦考慮,七月裡出征自然要比六月更為妥當。」

    麗妃又在裡面道:「七月才出征,一場戰爭怎麼也要持續三四個月,那是不是要到十月以後才會結束?那時天氣早就涼了,怕是軍需中沒準備寒衣吧?到時候天寒地凍,大雪封山,將士出塞有去無回當如何?」

    張苑更加惱火,不過他還是不敢出言反駁麗妃,尤其是當著朱厚照的面。

    朱厚照倒沒生氣,撫著下巴問道:「麗妃,你的意思,是讓朕換明年再出征?這六月裡太熱,五月出征的話,自然也會經歷六月,而七月出征卻要經歷苦寒,七月以後跨年更加不行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苑不由傻眼,朱厚照幾時那麼在意麗妃的意見?

    他卻不知,從開始麗妃就是以朱厚照智囊的身份留在軍中,而且每次建議都有針對性,讓朱厚照逐步收起輕視之心。

    麗妃道:「早出征總比晚出征好,遲則生變,還是應該遵從沈尚書的意見,沈尚書治軍有方,深諳兵法,自然會有更好的安排。」

    朱厚照想了下,不由點頭:「愛妃所言有理,那就趕緊去信大同,三天內問出沈尚書的意見,朕要知道他的決定是什麼!」

    張苑很不甘心,道:「陛下,您乃九五之尊,又是御駕親征,怎能處處都去問沈尚書?」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讓你去就去,說是朕御駕親征,但不能讓朕沖在第一線去吧?難道你想代替沈尚書充當誘餌?沈尚書乃是全軍先鋒,他的意見當然至關重要,而且他還是大明少傅,以前對韃子戰無不勝!」

    「以前是以前……」張苑還在狡辯。

    朱厚照怒道:「你以為自己是皇帝,可以為朕做主,是嗎?」

    張苑一聽這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認錯。

    朱厚照道:「把事情問清楚,到底沈尚書意見如何,朕要看到沈尚書的奏疏,不能光靠某些人嘴巴傳話,朕會認為那是欺君罔上!」

    張苑明顯感到正德皇帝對自己的不信任,心裡惴惴不安。

    他其實早已知道沈溪對戰局的安排,但還是選擇欺瞞,此時只能想辦法彌補。

    張苑離開後,朱厚照生氣地道:「這個張苑,一看就知道有問題,遇到事情能推就推,想他為朕出謀劃策,簡直是白日做夢。」

    麗妃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對朱厚照恭敬行禮,然後問道:「難道陛下就對妾身完全信任?」

    朱厚照笑著把麗妃攬在懷中,道:「朕不相信愛妃又能相信誰呢?愛妃平時忠心耿耿,屢進逆耳忠言,朕一直牢記於心……誰對朕好,誰又對朕敷衍,朕心裡很清楚。」

    麗妃笑了笑,她清楚朱厚照此時說的是真心話,但能管多久就說不一定了,近來她跟小擰子送了不少女人和玩樂的東西給朱厚照,因此受到重視罷了。

    朱厚照性格如此,誰能討得他歡心,誰就更能得到更多的信任,張苑和錢寧自我感覺良好,卻不知朱厚照已經對他們失去耐心,畢竟兩人找來的女人,要麼是從民間搶來的村婦,要麼就是楊武等人找來的大戶人家的丫鬟,這些人無法吸引朱厚照的興趣。

    麗妃問道:「那陛下心中屬意幾時出兵?」

    朱厚照想了下,道:「草原上肯定不同於大明境內,朕覺得……晚一些出兵也未嘗不可……」

    雖然朱厚照有著超越先祖的野心,但涉及具體事項,他就開始打退堂鼓了,他最希望得到的結果,就是沈溪把什麼問題都給解決了,但人們歌功頌德時卻把他擺在最現眼的位子上,美名傳千古。

    不想出力,還想拿首功,也沒誰了。

    麗妃搖頭道:「草原上熱一些勉強還能撐過去,因為越是北方,比起南方來氣溫越低,但如果持續到冬天,士兵們可能就不適應了,因為北方草原天氣嚴寒,有時候撒尿都會結冰,這是絕大多數官兵從未經歷過的情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崩潰。」

    「哦?」

    朱厚照皺眉,目光中滿是疑竇。

    麗妃看出朱厚照對她沒有有口中說的那麼信任,道:「妾身不過是提一些建議給陛下,最終的決定權還在陛下手裡,或許沈尚書那邊會有不同的見解也說不定。」

    朱厚照笑道:「管他幾時出兵呢,總歸朕不會虧待了你……到時候你就留在宣府,不用陪朕出塞去受苦。」

    麗妃態度堅決:「不可!」

    「為何?」

    朱厚照再次皺眉,「難道你想跟朕到草原上去過那種辛苦的軍旅生活?這可不是開玩笑,比起這裡,條件要艱苦很多,朕自己都未必受得了,更何況是你?」

    麗妃道:「以妾身猜想,陛下出塞後,主要是配合沈尚書,到時候兵馬西行,未必會深入草原腹地,而陛下身邊自然需要有人出謀劃策,就算陛下信任之人,也會有疏忽的地方,妾身希望能以自己綿薄之力,為陛下排憂解難。」

    朱厚照臉上流露出稍微輕視的笑容,「打仗的事情,你不是完全明白,朕也沒法給你詳細解釋。」

    麗妃瞪圓眼睛望著朱厚照:「陛下難道忘了當初是如何答應妾身的嗎?妾身說過要為陛下出謀劃策……之前在居庸關駐步不前,妾身是怎麼做的呢?向陛下勸諫,因為妾身感覺不安……而且就算陛下在軍旅中,也可以帶上妾身,還有些姐妹在身邊,如此也能排解陛下旅途辛勞……」

    麗妃說要出謀劃策,朱厚照沒有為之心動,不過麗妃說的帶女人出征,倒是讓朱厚照眼前一亮。

    朱厚照雖然有雄心壯志,但始終改不掉貪玩好耍的本性,他對這場戰事的結果看得很重,對於過程卻不在意,甚至連這場仗如何打贏都不在乎,並不希望自己出塞後過那種苦行僧般的艱苦生活。

    朱厚照嘆道:「朕忽然想起出征初期那段日子……的確很辛苦,如果有人能為朕捏腰捶腿,倒不失為一種排解旅途辛苦的方式!」

    麗妃笑道:「那就是了,陛下留妾身在身邊,可以說說話,還可以排解旅途辛勞,如此又何必非要把妾身留在宣府呢?妾身是陛下的人,正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妾身一刻都不想與陛下分離。」

    朱厚照笑道:「朕也不想跟你分開,如果條件許可的話,朕會帶上你……哦對了,愛妃,之前你不是說要陪朕出行宮走走,見識一下宣府的風土人情嗎?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麗妃道:「妾身已安排妥當,不過陛下出行的話安全方面很成問題,最好不要輕易靠近軍營,怕有人唐突陛下。」

    「嗯。朕可不想巡視軍營,要去也是好吃好玩的地方。」朱厚照就差說要去逛秦樓楚館狎妓找樂子了。

    麗妃站起身來,娉婷施禮:「陛下今夜便可出宮!」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4 04:02
第二一五五章 癲狂人癲狂事

    張苑出行宮後,心情非常糟糕。

    他很不甘心,卻又無處發洩,想到沈溪的奏疏很可能會呈奏到朱厚照面前,揭破他欺上瞞下的行徑,心裡就跟針刺著般難受。

    「我這大侄子,走到哪兒都擺脫不了他的陰影……」

    張苑在惱火中返回自己的院子,這裡與行宮之間只隔了一條街,到地方後,馬上派人去把臧賢叫來,不曾想臧賢竟然帶了幾個剛投靠他的地方軍將前來拜見。

    「你帶他們來作何?」

    張苑火冒三丈,把幾個莫名其妙的將領趕出了房間,然後衝著臧賢就是一通呵斥。臧賢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帶人前來有何不妥,畢竟為了擴大勢力,張苑之前一直對此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臧賢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駁,低頭道:「小人知錯了,這就叫他們回去。」

    張苑一擺手,道:「等會兒再去安排,你先幫咱家說道說道,看看如何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張苑把之前跟朱厚照會面的情況說了一遍,包括君前應答,以及皇帝的要求。不過面聖時說的那些喪氣話,他選擇了避而不談。

    臧賢聽到後沉默下來,凝眉思考。

    張苑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了:「怎麼,這次非讓沈之厚把行軍計畫呈遞到陛下面前不可?」

    臧賢問道:「其實小人不太明白,張公公這一系列舉動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比方說,是要打擊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還是……直接讓他吃敗仗被陛下懲處,亦或者讓他乾脆兵敗身死,再也沒辦法跟公公作對……」

    這問題把張苑給問住了,遲疑良久才搖頭道:「咱家還沒狠心到讓一代名臣就此黯然謝幕,畢竟大明要長治久安,離不開沈之厚……咱家只是想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沒有咱家相助,什麼事都辦不成!」

    「這個……」

    張苑的話把臧賢給難住了。

    顯然臧賢從未見過張苑和沈溪這樣的生冤家死對頭,一邊拚命打壓對方,不讓對方有機會接觸到皇帝,一邊卻要保留餘地,不想置對方於死地。

    臧賢道:「張公公莫非是想留下沈大人對付謝閣老,借此影響朝中那些文官?」

    張苑罵道:「自作聰明!好吧,就算是如此,你且說來聽聽,如何能讓沈之厚服軟?」

    臧賢想了下,道:「要是沈大人在草原上遭遇韃靼鐵騎圍困,發函求助於陛下,公公屆時可以阻斷其上奏之路,若他不對公公表示臣服,就無法得到陛下調兵增援,如此一來沈之厚豈不乖乖就範?」

    「嘶……」

    張苑想了下,吸了口涼氣道:「主意聽起來倒是挺不錯的,但落實的話似乎不那麼容易吧?」

    臧賢再道:「這次陛下問沈尚書出兵事宜,張公公完全沒必要阻攔,不管幾時出兵,沈大人跟陛下都是前後腳出塞……最重要的是沈大人出兵後,斷掉他跟陛下間的聯繫,如此便可穩操勝局。」

    張苑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若是咱家找人假冒沈之厚筆跡,進一份錯誤的行軍計畫給陛下,是否可行?只是出兵時間對不上,咱家可以讓陛下緩幾天出兵,到那時……沈之厚所部不就陷入重圍了?」

    臧賢瞠目結舌,震驚地道:「公公,這麼做有極大的風險!萬一陛下知道了,這可是欺君大罪啊。」

    「什麼欺君,要欺君也是沈之厚欺君,咱家幾時欺瞞過陛下?你就說吧,改奏疏之事,可能辦妥?」張苑開始對臧賢施加壓力。

    臧賢一臉為難,就算他做事再不擇手段,也不敢私下篡改沈溪的奏疏,尤其是在出兵時間上弄虛作假,一步出錯,滿盤皆輸,一旦大明兵敗,砍他的腦袋都算是輕的,很可能是滿門抄斬甚至要被挖祖墳的慘痛結局。

    「公公,您還是想別的計策吧……以陛下的秉性,中軍的行軍速度根本達不到沈大人的預期,如此跟您要追求的效果不也是一樣的嗎?」臧賢苦口婆心勸解道。

    張苑怒道:「你當沈之厚不會想到這一層?他肯定把一切都算計好了,指不定給陛下訂個行軍計畫後,自己不按計畫行事,故意拖慢進兵節奏,然後算準宣府中軍行進速度,到時候他一點損失都沒有。」

    「咱家就是要打亂沈之厚的計畫,讓他的如意算盤落空,這樣才能令其自食惡果,等他陷身絕地依然不肯給咱家下跪求饒,咱家也絕對不會讓陛下派一兵一卒援救他,到時候看他怎麼死!」

    聽到這裡,臧賢傻眼了,到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張公公做事也跟昔日權擅天下的劉瑾一般癲狂,完全不顧後果。

    ……

    ……

    就在張苑算計沈溪的時候,沈溪也在琢磨如何應對眼前錯綜複雜的局面。

    本來沈溪定下的出兵之日是五月初九,但到了四月底,朝廷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沈溪在心中盤桓了一下,確認消息至少耽誤了六七天,便知道是有人在朱厚照面前阻撓他辦正事。

    五月初二,沈溪終於接到宣府發來的御旨,正德皇帝詢問他具體作戰計畫。

    略一沉吟,沈溪把軍中主要將領、兩名監軍以及幕僚唐寅找來,升帳議事。

    北校場,中軍大帳。

    帳內居中的地方擺著一個巨大的沙盤,人們圍在沙盤前,沈溪先把聖旨內容大概說明,張永一聽急了:

    「……沈大人,情況不太妙啊,不是說好五月初九就出兵麼?這邊什麼都準備好了,眼看就剩下幾天時間,陛下卻還在問作戰計畫,消息一來一回怕就要四五天,如果還是按照既定時間出兵,消息傳到九邊各軍鎮時,我等已在關外,若遭遇韃子主力,可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張永說到這裡就頓住了,很多人聽了臉上都露出憂色。

    不過沈溪手下一幫將領卻對自己的主帥有一種盲目的信心,不覺得沈溪會帶他們去送死,胡嵩躍不屑一顧地道:「這有何難,大不了就咱一路人馬跟韃子拚命就是,以咱們的戰鬥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馬永成白了胡嵩躍一言,然後問道:「沈大人,有件事咱家一直不知是否該問您。既然您已做好出征計畫,不知您準備帶多少人馬出征?咱們這路人馬……應該算是各路大軍中牽制韃靼人最多的一路,如此一來出動的總兵力應該不會低於五萬吧?而以咱家所知,您自京城以及地方抽調的兵馬,一共只有一萬出頭,加上民夫也不過兩萬……您準備在大同鎮抽調多少人馬隨行?」

    很多人看著沈溪,顯然對這個問題也存在諸多疑慮。

    沈溪回答道:「本官不打算從大同地方調兵,就咱們一萬人馬出塞……」

    馬永成一聽倒吸口涼氣,還沒來得及開噴,唐寅插嘴問了一句:「沈尚書這麼做,是否太過冒險了些?韃靼人連年征戰,抽調十萬騎根本不成問題。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要以一敵十?」

    就算張永和馬永成等人看不起被孝宗皇帝勒令不許再參加科舉考試的唐寅,可這位當年名動一時的風流才子問題出了口,他們依然忍不住用讚許的目光瞄了唐寅幾眼,覺得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

    沈溪回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如果光靠堆砌人馬數量就能取勝,那戰爭還有意義嗎?直接比誰的人多不就行了?」

    張永急了:「沈大人久經戰陣,陛下對您也是信任有加,如今將士們士氣高昂,只等著跟您建功立業,但您也不能讓大傢伙兒置身險地啊……現在九邊各軍鎮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動員的跡象,一旦我等出塞後被韃子合圍而援軍不至,豈非落得個全軍覆沒的慘痛結局?畢竟咱們在草原上無險可守!」

    「對對,無險可守!」馬永成在旁跟著強調。

    王陵之著惱地問道:「沒險可守怎麼了?在平地上咱們就不能跟韃子打仗了麼?你們忘記了當初京師保衛戰,咱們是怎麼獲勝的嗎?」

    馬永成道:「京師保衛戰那是在咱大明地界上,就算地勢開闊些,但也有城牆、護城河以及部分民居可做障礙,要是到了草原上,天蒼蒼野茫茫,四野空曠,管你多少兵馬,韃子四面八方襲來,鐵騎突擊,只要能扛住沈大人手下火器兵一兩輪射擊,等到了近處,咱們人數不佔先,又沒有那麼多騎兵和護盾作支撐,這場仗必敗無疑!」

    馬永成行伍多年,對於用兵之道還算瞭解,雖然王陵之在軍中聲望很高,但因為沒多少頭腦,馬永成對王陵之這樣深得沈溪提拔和重用的將領並不是很看好,因為通常而言猛將都很難獨當一面。

    王陵之有些不甘心,想出言辯駁卻被沈溪伸手打斷。

    沈溪一抬手:「現在爭論怎麼打,沒多大意義,既然從開始就定下我路人馬作為誘餌,那按時出兵就是應當且必須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兩條腿跑快一些,進入草原後靈活機動,探查到韃靼騎兵後適時撤退,等各路人馬到齊再展開決戰!」

    馬永成再道:「沈大人,之前咱家一直在外辦差,少有跟您爭論,不過咱家明白一個道理,戰場上一定要揚長避短,這主動出擊跟韃子在草原上交戰,本就是暴露短處……據咱家所知,除了開國幾位名將,此後我大明再無人出塞攻伐草原部族得勝!」

    「如今韃靼久歷戰火,留下來的都是百戰精兵,咱們跟他們開戰,不選擇拒城而守,反而主動出擊,這跟自尋死路有什麼區別?」

    沈溪反問:「那以馬公公的意思,我們就一直守在城塞內,坐等韃靼人攻擊?如此一來,陛下御駕親征有何意義?不是維持之前數年甚至數十年對韃靼人的策略?」

    馬永成還想說什麼,但想到有擾亂軍心之嫌,便緘口不言。

    眾所周知的事情,朝廷主和派不在少數,這次戰爭是朱厚照和沈溪堅持要打的,誰主張撤兵,就等於是跟皇帝作對。

    沈溪道:「本官主意已定,出兵延後兩日,定在五月十一,傳令三軍,以此為準。」

    「得令!」

    在場將領全數抱拳領命。

    張永神色間滿是無奈,嘆息道:「沈大人可真倔強,誰都沒法阻止您的出兵計畫,不過您可不能讓我等去草原上送死,雖說這富貴險中求,但我等都已年老體邁,實在是折騰不動了!」

    「這一戰定能獲勝,怕什麼?」荊越在旁輕飄飄地說道。

    「對,我們跟著大人南征北戰,什麼陣仗沒遇到過?以前大人指揮的都是烏合之眾,這次全都是精兵,大部分士兵都經過嚴格的訓練,士氣高昂,到了戰場上絕對沒一個孬種,這可都是沈大人的嫡系兵馬!」胡嵩躍幫腔。

    沈溪聽到這話不由皺眉。

    如果只是在他面前表明決心,自然不會有何不妥,但公然在兩位代表皇帝來監軍的太監面前叫囂,就有點兒過分了。

    馬永成沒再糾結是否出兵的問題,問道:「沈大人確定陛下能及時做出回覆?如果有人阻攔奏疏上達天聽,陛下得悉時間嚴重滯後,宣府出兵不及時,屆時沈大人可有補救措施?」

    沈溪道:「既然已出塞,就不要想退路,至於補救……只要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補救!」

    張永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環顧一週後沉默下來,謂然嘆息。

    沈溪一擺手:「本官會即刻上奏,請求陛下配合出兵,宣府兵馬大概會在五月十五出塞,如果有人蓄意阻撓,責任明確,到時候自然可以追究!至於出塞後的行軍路線,本官會在地圖上作詳細標識,你們先記下來,有不懂的事情盡可來問我!」

    「得令!」

    在場軍將又是整齊劃一。

    張永、馬永成和唐寅等人看到這一幕實在揪心,尤其是唐寅,他一直沒打定主意是否跟沈溪出塞,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他比任何時候都能感覺危險逼近,打退堂鼓的意思更為明顯。

    ……

    ……

    軍事會議結束,人群散去,只有張永沒走。

    見左右無人,張永到帳門口探頭看了幾眼,這才回到帥案前,小聲向沈溪說道:「沈大人,咱家琢磨了您的用兵方略,雖說咱們承擔著誘餌的作用,兵馬數量也嚴重不足,但若論真實的戰鬥力,恐怕不比陛下率領的中軍差吧?」

    沈溪皺眉:「張公公這話是何意?」

    張永遲疑半響,最後無奈地問道:「是否沈大人您從一開始就有……讓陛下成為韃靼人的目標,咱們反而變身為獵人呢?」

    沈溪眯了眯眼:「張公公這話有大不敬之嫌!」

    張永嘆道:「沈大人請放寬心,咱家不會出去亂說……咱家只是分析了一下,您從大同出兵,出塞後直接北上,然後折道向西,向河套地區挺進。陛下所部自宣府出兵,行軍速度跟不上咱,咱還早幾天出發,行的路卻少許多……這明顯不合情理!」

    沈溪道:「這不過只是張公公猜測之言,戰場上各種情況瞬息萬變,豈能盡如張公公所言?本官沒那叵測之居心,膽敢算計陛下……這種話,張公公以後還是少說為好!」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6 04:40
第二一五六章 我行我素

    張永說的事情,讓沈溪產生一定顧慮。

    「……張永的看法或許不是孤立的,許多人或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一旦傳到陛下耳中,必心生疑慮。本來陛下對出兵之事就沒多少決心,受此影響肯定會越發謹慎,出兵速度也就越慢,到那時我這路人馬恐怕真會成為孤軍……」

    就在沈溪想事情的時候,雲柳回來了,帶來了塞外韃靼人的動向。

    「大人到大同後,韃子主動避開了大同關隘,把注意力放到了三邊、偏關和宣府一線,多處邊塞均受到韃靼騎兵襲擾。到目前位置,各邊塞尚未有淪陷或傷亡的消息傳來,也未有戰功上奏,這意味著沒有斬殺或者俘虜韃靼人的情況,故此也就無法獲悉有用的情報。」

    沈溪笑了笑:「指望韃靼人給我們提供情報不太現實,我估計襲擾邊塞的是韃靼王庭派出的偵騎,數量不多,目的是刺探大明的虛實,許多消息甚至可能是我戍邊將領虛報……在沒有確定大明進攻路線之前,韃靼人不太可能會大舉用兵。」

    雲柳道:「大人還是按照之前的出兵計畫行動?」

    「當然。」

    沈溪毫不猶豫地道,「定下來的東西就不要輕易改動,這次上奏給陛下的奏疏中,行軍路程和每天行進速度都已列好,一切按部就班執行即可……如果這樣還不能成功,那只能說大明不配享有勝利的果實。」

    「大人是否預期太高了點兒呢?以卑職查到的情況看,三邊、偏關以及宣府都沒有兵馬調動的跡象,似乎都在等候陛下的聖旨……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傳達,陛下的聖旨怕也要等十天半月才能傳到偏關以及三邊,那時各路人馬再集結……可能會導致各部脫節嚴重,進退失據……」雲柳擔心地道。

    沈溪一抬手:「這個問題你不需要考慮,辦好分內的差事,查清楚我軍行進路線上韃子動向即可。」

    「是。」雲柳俯首領命。

    ……

    ……

    大同巡撫衙門,崔岩收到宣府巡撫楊武的信函,密切關注沈溪的動向。

    楊武跟崔岩關係莫逆,兩人是商定共同進退的「盟友」,這次投奔張苑,也是楊武一力促成。

    「大人,聽說沈大人已準備領兵出塞,這幾天他麾下兵馬調動頻繁,還大肆從民間蒐集馱馬,一萬多人的隊伍居然裝備了三萬餘匹牲口,從他們籌備乾糧的情況看,初十前應該就會出兵……」

    巡撫衙門專管錢糧的師爺前來奏稟。

    崔岩氣鼓鼓地道:「如果不是那臭女人突然失蹤,何至於事到臨頭連個能探聽消息的人都沒有?今日聖旨到達大同,沈之厚在北校場召集將領開會,估摸著就是商討如何回覆陛下……之前沈之厚確實打算初九出兵,不過現在陛下突然來信詢問計畫,可能會臨時調整,提前或者延後都有可能。」

    師爺聽到後有些詫異,請示道:「大人可有針對性地做出安排?」

    「怎麼個安排法?你能跟沈之厚這樣蠻橫無禮的人鬥?他乃是當今帝師,又是此番用兵的三軍副帥,誰能鬥得過他?」崔岩黑著臉說道,「之前本官已嘗試過,此人油鹽不進,非常不好相處,所以才把寶壓到司禮監張公公身上……所以還是看張公公如何決斷吧!」

    師爺一臉擔憂:「大人,就怕這位沈大人臨走前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來……在下查過沈大人的為官履歷,在百姓中固然是有口皆碑,走到哪裡都能造福一方,有萬家生佛之美譽,但在貪官污吏眼中卻跟活閻羅無異,有多名布政使、知府落馬甚至被他當場斬殺的例子,就怕大人您……」

    崔岩怒目相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指責本官是貪官污吏?」

    「小人絕無此意。」

    師爺傻眼了,直接跪在地上,「小人只是想說,這位沈大人對政敵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現在他或許忌憚大人手上的權力,隱忍不發,但不代表他臨走前不會來個雷霆萬鈞,拿大人的人頭來祭旗。」

    「砰!」

    崔岩抬起一腳就踹在師爺身上,將其踢了個仰八叉,隨即破口大罵:「本官是讓你有話直說,但也沒讓你胡說八道,沈之厚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取本官人頭祭旗?虧你想的出來,他就不怕引發大同內亂?再者,本官在巡撫衙門不出去,看他怎麼殺!」

    師爺翻身跪在地上,不敢再出言亂揣測。

    崔岩仔細思索,慢慢冷靜下來,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沈之厚行事素來沒有章法可循,萬一他蓄意吊著本官,讓本官放鬆戒備,然後暴起發難……嘶!最好能多派些人手盯著他,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本官也可預作防備……可惜啊,有了之前的事情,再想派人安插在他身邊獲取情報沒那麼容易了。」

    「小人定會妥善安排。」

    師爺恭敬地道,「小人會努力嘗試拉攏沈大人身邊的人……就算沈大人軍令再嚴,還是有人偷跑出來,尤其那些中上層軍官,兜裡有錢,時常光顧城中花街柳巷,卑職可以賄賂這些人,從他們口中探知消息!」

    「罷了,本官尚不需要這種手段,你只管派人盯著他的臨時行轅便可,再就是向外透露,本官染病在身,亟需靜養,從今日起不再見客。等沈之厚走了,本官再出面,派人接管城防。」崔岩說完,徑直往內堂而去。

    ……

    ……

    崔岩怕了。

    但凡瞭解沈溪品性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主,這也是崔岩和楊武等人從開始就不敢真心投靠沈溪的根本原因所在。

    官做到督撫這個份兒上,上升空間已經很窄了,需要顧慮的地方很多,沈溪明顯不想當權臣,如此也就不會結黨營私,很容易把他們這些有污點的官員拿來當祭品。

    還有就是戰爭結束後沈溪這樣的權臣是否還能得到皇帝的器重,存在巨大的疑問。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沒人願意把身家性命壓在一個職務經常變動的文官身上,反倒是得寵的宦官有著近水樓台的優勢,往往可以執掌權柄很久,因此投靠宦官更容易讓自己進入權力核心。

    此時三邊總督衙門,有一人也對沈溪投以高度的關注……正是內閣首輔謝遷!

    謝遷到延綏後,天天拉著王瓊詢問軍政事務,交換意見。

    因為謝遷地位和資歷太高,王瓊不管怎樣都要賣他個面子,所以更多的時候都是謝遷在說,王瓊傾聽。

    「……如果宣府那邊遲遲不下聖旨,出兵之事可能會延緩,之前朝廷制定的作戰方略中,延綏兵馬只是配合行動,不宜過早出兵……」

    謝遷說來說去都在強調一點,就是沒有皇命一定不能草率用兵,就算沈溪發來調令,三邊兵馬也不能動。

    本身沈溪作為兵部尚書,又是此次大戰的副帥,理論上可以調動一切兵馬,不過現在有三邊總制存在,也就是說,兵部很難越過督撫衙門調動三邊兵馬。

    謝遷正是看到這一點,不斷給王瓊施壓,確保王瓊跟他站在一道。

    王瓊畢竟不是鴿派,他跟沈溪一樣主戰,之前到京城拜會時,便為沈溪的見識折服,二人一致認為,達延部完成統一草原的大業前的這段時間是平息大明北部邊患的最好時機,如果拖延下去,等草原部族擰成一股繩,從此以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九邊之地都將不得安寧,會慢慢透支大明的生命力。

    王瓊道:「若沈尚書那邊遭遇麻煩,諸如軍情傳達不通暢,亦或者陛下跟前有奸人阻撓導致聖旨遲遲不達,更有甚者沈尚書領兵出塞後孤立無援被韃靼兵馬合圍,又當如何?」

    謝遷想了下,搖頭道:「不可能,旁人不瞭解沈之厚,難道老夫還勘不破他?沈之厚做事一向會為自己留下餘地,怎麼都能安全脫身……退一步說,如果宣府那邊真有什麼麻煩,陛下被奸人阻斷信息,沈之厚也大可延遲出兵,從長計議嘛……」

    王瓊苦笑一下,心想:「自打謝閣老來了榆林,我這個三邊總制就被架空了,如此一來真遇到什麼事情,豈不是我麾下兵馬都要聽從謝閣老指揮?不過等到要背負責任時,那就輪到我來扛了,誰叫我身在其位呢?」

    王瓊心中滿是悲哀,胡思亂想良久,再看向謝遷時,發現首輔大人正在皺眉思考什麼事情,臉色陰晴不定,不由揣測謝遷還是割捨不下與沈溪的情感,不管怎麼說,沈溪是他的嫡孫女婿,又曾是指定的衣缽傳人,真要出了什麼事,謝遷還是會傷心難過。

    ……

    ……

    張苑於五月初三收到沈溪上疏。

    令他意外的是,沈溪對出兵日期進行了調整,比之前延後了兩日,但差別似乎不是很大。

    張苑馬上叫來臧賢,準備按計畫行事。

    臧賢依然很為難:「張公公,這奏疏上所列時日,距今也不是很長時間,您大可通過另外一些方式延滯陛下出兵,為何一定要篡改公文呢?此事若為陛下知曉,怕是您老不好收場吧!」

    張苑怒道:「咱家做事,不用你來教,你只管找人來把奏疏日期改過,今晚我便準備呈遞到陛下跟前。」

    臧賢心中叫苦不迭,卻只能依言處置,因為不是全篇幅修改,再加上張苑已找來沈溪以前的書函作參考,修改幾個簡單的字並不太難。

    請來金石大家精心修撰後,臧賢又把奏疏交給張苑過目。張苑過目後非常滿意,連連點頭:「果真如咱家期望的那般,很好很好。」

    臧賢提醒道:「張公公面聖後,一定不要在主要節點上說錯……」為求穩妥,臧賢特意教了張苑一番說辭,張苑牢記後便匆忙去見皇帝,抵達行宮才知道朱厚照這會兒不在。

    「什麼?陛下不在行宮,難道回京城去了?又或者陛下先一步領兵出征?」

    最初張苑以為是錢寧搗鬼,阻撓他見駕,但經過值守侍衛和聞訊趕來的行宮管事太監解釋後,張苑才知道朱厚照此前已連續三日出宮,其中兩日深夜後歸來,另一日則徹夜不歸,天亮後才回行宮來睡覺。

    張苑一陣驚愕,此事他未提前獲悉,這些日子光顧著去算計沈溪,不想身邊竟出了這等變故。

    問明白事情始末後,張苑終於知道原來是麗妃、小擰子陪同朱厚照出的行宮,連錢寧也沒份隨駕,張苑心道:

    「只要不是錢寧那狗東西在背後作梗就好,陛下可能只是貪玩好耍,想出行宮走走看看,也可能是想光顧城中煙花之所……可惜咱家現在已不能光顧那種地方,不然有權有勢,誰不想去?」

    張苑心中帶有極大的遺憾,到底他曾是個正常男人,成年後才淨身,這對他身心的打擊不小,情緒和性格的變動也很大。

    張苑問道:「陛下具體去了何處?誰知曉?」

    侍衛回道:「回張公公,陛下不允小人等跟著,能隨駕的只有那麼幾個侍衛,都是錢指揮使安排,您想知道的話何不去問問錢指揮使本人……」

    張苑大急,心想:「本以為跟錢寧無關,現在看來,似乎跟他難脫干係啊。」

    顧不上別的,張苑連忙找人問詢朱厚照下落,很快便打探到確鑿的消息。

    果不其然,朱厚照去了城中秦樓楚館。

    對於宣府這樣的九邊錢糧重地而言,有花街柳巷並不奇怪。而且與其他地方不同,九邊的煙花之所全受教坊司節制……就算大明沒有明確的勞軍制度,但邊疆重地為解決士兵生理需求,不可避免會產生很多跟士兵有關的產業。

    朱厚照此番去的不是普通士兵平時光臨的私娼館,而是富紳貴胄流連的教坊司和高檔秦樓,之前錢寧和張苑等人為了給朱厚照送女人,從這些地方精挑細選過,但顧及皇帝的人身安全,那些出身不好又或者品行不端、性子剛烈的都不敢選取。

    朱厚照在行宮待久了,想自己出來找樂子,於是麗妃和小擰子便請熟悉本地情況的江彬來安排,江彬聽說能為皇帝賣命,哪裡還不傾盡全力?很快便從大同、太原等地挑選了一批女人回來。

    朱厚照以為全是秦樓裡的姑娘,置身其中很快發現這裡的玩法跟行宮或者豹房不同。朱厚照平時見過的女人多不勝數,但這些女人基本都知道朱厚照身份,伺候起來小心翼翼,就算拿出一點才學和本事,也僅限於場面上的客套和應付。

    但在行宮外情況就不同了,姑娘們完全不知朱厚照身份,以為是尋常富家子弟,把朱厚照當作「凱子」,而這些女人對付凱子很有一套,一些犯禁的玩法也能拿到檯面上,再加上麗妃推波助瀾,使得朱厚照迅速淪陷,樂不思蜀。

    當張苑帶著人來到宣府最有名的秦樓一條街時,不由皺眉,就算是戰時,這條街巷也非常熱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張苑皺眉:「這是什麼鬼地方?陛下怎麼可能會這等污穢之所?」

    臧賢在旁道:「公公,小人已經調查清楚了,陛下就在那棟紅色的樓宇裡……您看街上來回閒逛的那些身著便服的侍衛便知曉。」

    張苑仔細看了過去,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一些形跡可疑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來閒逛,他們目光炯炯有神,神情嚴肅,就算不時有龜公上前搭訕,也不為所動,而張苑的到來迅速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似乎是認出了張苑的身份,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張苑長噓口氣,道:「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去面聖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6 04:57
第二一五七章 挨打

    張苑急匆匆帶人往教坊司所在的紅樓而去,沿途那些喬裝成尋常百姓的錦衣衛都主動讓開了。

    到了教坊司門口,張苑正要入內,卻被幾名士兵攔了下來。

    張苑大喝一聲:「滾開!不認識咱家嗎?咱家有重要軍情稟奏!」

    可惜的是,負責外圍安全的侍衛都知道張苑不好惹,全都躲到一邊兒去了,這次守在教坊司門口的是江彬派來的蔚州衛官兵,這些人沒什麼見識,不清楚這位來勢洶洶的白面中年男子是誰,他們得到的軍令是阻攔任何想進去的人。

    領頭的校尉站出來道:「這裡已經被人包場了,想找樂子去別家!」

    「大膽!」

    張苑身後衝出來一名太監,大聲喝斥,「可知你在對誰說話?」

    九邊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邊軍素來驕橫跋扈,哪裡肯退讓,那校尉吆喝道:「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走開走開!」

    張苑帶來的人豈是受氣的主?立即揮起長劍,一幫邊軍也拔出腰刀相對,兩邊劍拔弩張,眼看就要開幹,恰在此時,小擰子從樓上急匆匆下來,上前來問詢情況:「……張管家?您這來此作何?」

    張苑沒有反應過來,怒斥道:「小擰子,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把這幾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拖下去暴打一頓!」

    現在的張苑目中無人,看到幾個士兵膽敢對自己大呼小叫,立即就想發威。

    小擰子湊到張苑耳邊道:「這都是陛下自邊軍中精挑細選的忠義之士,打不得,張公公有事的話,讓小的進去給您傳報?」

    張苑不由皺眉,斜著瞥了小擰子一眼。

    小擰子心裡很清楚張苑這是來者不善,馬上把目光避開。

    張苑道:「咱家要上去!」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經過通稟才行。」小擰子愁眉苦臉道,「張公公請在下面停留一會兒……」

    張苑怒道:「咱家就不信誰敢阻攔!」

    此時張苑傚法的是劉瑾,印象中劉瑾得勢時,除了朱厚照外不給任何人面子,他現在正在往這個方向發展,見了謝遷和沈溪都不給好臉色,就更別說是一個常侍太監和幾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頭兵。

    就算錦衣衛指揮使錢寧阻攔,他也照闖不誤。

    小擰子一看阻攔不住,急道:「張管家,您可要想清楚,這裡不是能隨便撒野的地方。」

    「你個小東西活膩歪了!」張苑罵道。

    樓上傳來個聲音問道:「誰活膩歪了?」

    張苑一聽,當即跪下來磕頭:「老奴給陛下請安。」

    張苑這麼一說,幾個士兵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最後只能跟隨張苑、小擰子等人下跪。

    朱厚照氣得不輕。

    這教坊司看起來在這條街上鶴立雞群,但總的說來佔地面積不大,而且主樓只是棟二層小樓,所以下面覺得上面房子裡的人聽不到,但其實卻可以把樓下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動靜很大的爭吵。

    朱厚照正用紗布蒙著眼睛跟一群姑娘玩遊戲,聽到張苑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興致一下子沒了,一把摘下紗布衝出房間,衝著樓下叫道:「在那兒瞎嚷嚷什麼,上來說話!」

    說完朱厚照進了房間,張苑站起身往樓上走,到二樓後發現樓梯口還有些隨從,全是朱厚照近侍,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張苑上樓後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跟在後面的小擰子一眼,似在怪責小擰子安排不周。

    小擰子縮著頭,跟張苑一起上樓後,快步上前推開門,張苑這才入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屋狼藉,屋子內地上遍佈女子衣服,臨窗的桌子上擺著竹籤、籤筒和骰子,至於那些陪朱厚照嬉戲的女人,這會兒已從裡面的小門離開,只有麗妃衣衫齊整端坐榻上,而朱厚照則坐在在屋子中間的圓桌前,面前擺著一杯茶。

    「老奴前來護駕……」張苑年初兩次救駕有功,篤實了他司禮監掌印的位置,現在非常喜歡用這種藉口搪塞朱厚照。

    張苑跪下時,心中一片安定,覺得自己不會有什麼麻煩,反而琢磨怎麼報復帶朱厚照出來的小擰子或錢寧,還有就是眼前讓他看不透的麗妃,就在他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朱厚照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一腳踹在他腦門兒上。

    「嗡!」

    張苑瞬間便感覺眼前一黑,隨即涕淚俱下,整個人好像失去知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你個狗東西,現在還清楚自己的身份嗎?幾次三番壞朕的好事,總拿什麼護駕來做理由,你當朕是傻子?朕看出來了,只要不是你安排的節目,朕覺得開心了,你就感到難受,是吧?」

    朱厚照說話時,絲毫也不給張苑留情面,因為這會兒門開著,外面的侍從能清楚看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苑半晌後才算是平緩過來,趕緊趴在地上磕頭:「陛下,老奴的確是救駕心切,根本就沒想那麼多,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狗東西,不識好歹……」

    朱厚照一邊罵,一邊拳腳加在張苑身上。

    張苑終於吃到苦頭,雖然朱厚照後面這些拳打腳踢未對他造成第一腳那麼猛烈的傷害,但也讓他很不好過,還不敢明目張膽躲避,只能在地方爬來爬去。

    最後還是麗妃走過來拉住朱厚照的袖子,嬌聲道:「公子,這奴才不會辦事,您彆氣壞了身子,咱們還有一些節目沒欣賞呢。」

    朱厚照氣喘吁吁坐下,因為連續日夜顛倒享樂令身體發虛,等他在麗妃相扶下坐到椅子上後,氣息仍舊沒有緩過來。

    麗妃對跪在地上的張苑道:「你這狗奴才,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公子正玩得高興,你卻在下面吵鬧,還公然把公子的身份說出來,不是誠心壞公子的雅興嗎?」

    張苑趕緊磕頭:「娘娘教訓的是,老奴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來壞公子的雅興,本來老奴是得到沈尚書的上疏後,不敢懈怠公務,特地前來見駕……得知公子出行宮後,老奴心想這宣府兵荒馬亂,尤其還是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老奴更是擔心……嗚嗚,其實老奴不知道公子在作何,還以為會有危險……」

    麗妃說和:「公子,你看這奴才也是因為太過關心您,至少出發點是好的,並非誠心壞您的好事。」

    朱厚照冷笑不已:「這種鬼話說一次兩次還能打動朕,以為每次都能換得朕的寬宥?之前是誰說要打朕的人?簡直是無法無天……來人啊,就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不對,是五十大板,看他以後還敢這麼自以為是!」

    張苑一聽,馬上磕頭乞求:「公子饒命,您老知道奴婢身子虛弱,不堪杖責,奴婢還想留條命在公子身邊辦差……嗚嗚嗚……公子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沒辦法,張苑只能學習劉瑾,在沒法說動朱厚照的情況下不斷哭訴,這也是摸準朱厚照的性格,認為最終會高抬貴手。

    朱厚照這個弱點之前劉瑾是屢試不爽,就算窮途末路時也想見朱厚照哭訴一番,只是被沈溪看穿而斷絕其面聖的途徑。

    麗妃道:「公子,張公公年老體弱,不如小懲大誡,這五十大板……實在是太多了。」

    朱厚照聽到張苑哭訴,終歸還是心軟了,但他仍舊很生氣,揮揮手道:「你先把奏疏拿來,看你是否是真的在為本公子做事,如果無誤,那就降到二十大板,否則五十大板一下都不少!」

    ……

    ……

    張苑為自己的驕縱跋扈付出了代價。

    也幸好他身上攜帶有沈溪的奏疏,這才為他減去三十大板的刑罰,不過就算只有二十大板,也足夠他喝一壺,因為打他的人不敢有絲毫留情,這也是皇帝威嚴的體現,誰都不敢怠慢聖旨。

    張苑這會兒雖然還未挨打,不過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屁股感到悲哀。

    朱厚照看過經由張苑篡改過的沈溪的奏疏,點頭不已:「沈尚書說他會在五月十五出兵塞外?讓朕五月底經張家口出兵?這……看來沈尚書並沒有刻意避開夏天最炎熱的時候,難道他覺得這一切不成問題嗎?」

    麗妃道:「沈尚書在大同鎮早就已經準備妥當,有什麼道理拖延十幾天才出兵?」

    朱厚照指了指奏疏,道:「這是沈尚書自己上奏的,朕並未有言笑……張苑,你確定這份奏疏是自大同送來的是嗎?」

    張苑一臉無辜的神色:「陛下,老奴不知道真偽,只知道上面的字……的確是沈尚書筆跡。」

    朱厚照嘖嘖稱奇:「嘿,沈尚書的消息來得還真快,朕前腳才發函去問,這才幾天工夫就回信了,沈尚書親自組建的情報傳遞體系,跟以前相比的確有很大的改進。」

    張苑問道:「那陛下,關於出兵時間,當如何下旨?」

    朱厚照打個哈欠,一揮手道:「這還用得著說嗎?直接按照沈尚書的意思辦理便可,這樣朕還有近一個月時間休整……不對,是宣府和三邊、偏關各地人馬都有很長時間休整,總的來說時間比較充裕,不過大同鎮那邊沈尚書應該會先一步出兵,不過他居然不從大同調一兵一卒,這讓朕看不太懂,但既然是沈尚書安排的,朕也不會質疑,一切照做便可。」

    張苑怕朱厚照事後反悔,道:「那老奴就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傳令九邊。」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這才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就這麼定了吧,你這個狗東西,現在可以去領罰了!」

    張苑繼續磕頭求饒:「陛下,老奴實在是不經打,求您高抬貴手。」

    朱厚照破口大罵:「打你二十大板,小懲大誡,你還嫌重?朕看你是沒長記性,再囉嗦,直接痛打一百大板……哼,你再求饒試試!?」

    這下張苑不敢再有隻字片言,磕頭之後,哭喪著臉站起來,告退出去。

    小擰子負責送張苑下樓,順帶把房門關上,房間內只剩下朱厚照和麗妃。

    朱厚照憤怒未消,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麗妃坐了下來,為朱厚照倒了杯茶,勸說道:「陛下實在沒必要跟一個奴才慪氣。」

    朱厚照嘆道:「你當朕是真的生他的氣?這奴才不提溜不知道怎麼幹活……這些人就是要經常教訓一下才行,稍微給他們點兒好臉色便以為可以蹬鼻子上臉……就說今天這件事,怕是他有意來阻撓朕的好事,因為朕對他之前安排的節目通通都不滿意!」

    麗妃微笑著說道:「陛下其實應該想想,他一直都在盡心竭力為陛下辦事,就算有一些私心,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厚照打量麗妃,顯得很不理解:「麗妃,你之前不是在朕面前說張苑為非作歹嗎?他在居庸關的時候就開始大肆收受賄賂,這種僭越的奴才,早就把自己當作主人看待,現在到了宣府你還替他說話?」

    麗妃站起身來,微微欠身行禮:「妾身只是在說道理罷了,從某種意義而言,張公公收受賄賂的確該死,不過他也確實是在為陛下辦事。」

    「在妾身看來,但凡是為陛下做事的臣子或者奴才,心中大多有貪念,如果不求利,那就是求名,又或者求權,酒色財氣絲毫不沾的不是聖人便是妖孽!至少張公公在收取一定的賄賂後,知道用心為陛下辦事,不過還是要提防他一點才是……」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以前好像是沈尚書跟朕說過,做官不求十足十的清廉,因為清官往往對名聲更看重,對身邊人太過刻薄,清官未必就是能臣……哎呀,朕忘記了這話是不是沈尚書說的,總歸細細品味有些道理。」

    麗妃笑了笑,為朱厚照接受她的觀點而感覺高興。

    麗妃心想:「看來陛下是因為自己貪財好色,才會生出這樣的感慨……官場中有幾人不求名聲而一心當貪官?就算要當,怕是也要藏著掖著,虧你作為皇帝還認為自己能看透官場上形形色色人等。」

    麗妃道:「陛下,咱莫要說這些了,這教坊司的姑娘之前未必知道陛下的身份,但現在卻被張公公揭破,怕是不好處置……這樣吧,就算她們知道了,也按照之前的相處模式繼續進行節目,陛下說如此可好?」

    朱厚照大袖一撩,大大咧咧道:「朕正有此意!」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7 04:13
第二一五八章 國賊

    二十大板下來,張苑屁股開花,好在朱厚照沒有親自監督執行,施刑的侍衛多少留了情面。

    雖然比當初任常侍太監時挨打輕了許多,但驟然之間臨刑,以張苑如今養尊處優的狀態還真有點兒承受不住,在哼哼唧唧的哭叫聲中,被人抬回行宮旁的自家院中。

    「……公公,您這是怎麼了?因何被陛下處罰?」臧賢神色緊張,不知道張苑跟朱厚照說了些什麼才遭此厄運。他只知道張苑去面聖後便挨了打,生怕事情牽連到自己身上,尤其擔心跟之前偽造沈溪奏疏的事情有關。

    張苑道:「還杵著做什麼?趕快去把金瘡藥拿來,今兒不用的話,明天咱家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臧賢趕緊去給張苑拿藥,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因為沒人相助,讓他給一個太監敷藥,多少有些尷尬。

    在臧賢這樣的正常男人看來,太監跟自己不是同類。好在這個時候有太監來送參湯,見有人接替自己,臧賢鬆了口氣。

    幾個太監忙活半天,張苑終於敷好藥。

    張苑趴在榻上,側頭惡狠狠地道:「別讓咱家知道是誰在陛下面前進讒言,否則定讓他不得好死。」

    臧賢驚訝地問道:「公公,您還沒說挨打的緣由……或許小人可以幫您分析一二?」

    張苑瞪了臧賢一眼,沒有解釋自己為何挨打。

    其實臧賢能猜到,根本不是誰進讒言,而是因為張苑擅闖禁地且大呼小叫破壞了朱厚照的興致,這才惹來一通板子,跟誰進言沒什麼關係,不過張苑從來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歸罪於有人把朱厚照引出行宮,才導致出現今天的局面。

    張苑道:「你去查查,陛下因何出行宮?竟然去了花街柳巷這等不乾不淨的地方,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咱家定要向太后告狀,讓太后娘娘好好懲罰他們!」

    臧賢一聽便知道張苑想把事情鬧大,有些遲疑地道:「公公,如果把這件事傳揚開來,怕是對陛下聲名有損,尤其現在陛下御駕親征,如果讓世人知道……陛下流連煙花之地,恐怕全軍士氣會為之大跌。」

    張苑罵道:「難道咱家受的窩囊氣就不出了嗎?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咱家定要追究到底!」

    臧賢眼睛骨碌碌一轉,大概明白張苑的心態,暗忖:「聽張公公話裡的意思,就算沒查明是誰做的,已經鎖定了想要對付的目標,準備把事情鬧大……只要外界哄傳陛下受佞臣慫恿,流連煙花之所,那時迫於輿論壓力陛下只能懲處相關人等,很可能朝中大臣還會進言把這些擾亂軍心的奸佞就地正法!」

    臧賢道:「小人這就去查探。」

    「打住,不用那麼著急。」張苑趕忙叫停臧賢,吩咐道,「陛下吩咐咱家草擬詔書,現在力不能支,事情只能交給你去辦理!」

    臧賢一聽心不由砰砰直跳,就算他以前幫張苑處理過不少事務,卻從未涉及草擬詔書之事,感覺自家祖墳冒青煙了,居然有如此榮耀的一天。還有就是他擔心這次草擬詔書可能會作偽詔,興奮中帶著一抹畏懼,心神激盪不已。

    張苑道:「陛下說了,一切按照沈之厚上奏行事……哼哼,你也知道咱家改過時間,你要在擬定的詔書上對關鍵時間點進行模糊處理,尤其是發給大同鎮的聖旨,讓沈之厚準時出兵即可,而陛下率領的中軍五月底才會開拔……哼,看那臭小子到了草原上還能嘚瑟不成!」

    臧賢神色間滿是為難:「張公公,這麼一改,大明兵馬前後脫節,進退失據,此次對草原之戰恐怕再無獲勝可能……如果沈尚書回來後跟陛下核對出兵日期,發現有人在他的上疏中做手腳,那該……」

    張苑趴在那兒,斜著瞅了臧賢一眼,問道:「怎麼,你怕咱家保不住你?」

    臧賢低下頭道:「小人怕公公您出事。」

    張苑冷笑不已:「奏疏是沈之厚所上,筆跡已核實無誤,咱家只是原封不動呈交給陛下,關咱們什麼事?這份奏疏就在咱家懷裡,一會兒你拿去燒了,這樣就算事後有人追究,沈之厚也只能吃啞巴虧……誰能證明是咱家所為?」

    臧賢想了下,情況大概就是如此,張苑的身份明擺在那兒,堂堂司禮監掌印,不是說隨隨便便就會被人拉下馬來的,需要確鑿的證據。

    而且奏疏的修改在他這個執行人看來也的確是天衣無縫。

    臧賢再問:「若是沈大人兵敗,徹底……不能回來。那時陛下統帥的中軍失去呼應,恐怕也會遭遇大麻煩,張公公您可能……會成為千古罪人。」

    張苑悚然一驚,大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莫非是把咱家跟當初慫恿英宗出征的王振相比?」

    臧賢趕緊道:「小人絕對沒這個意思,只是怕這場戰事演變到最後,超出各方預料,尤其是韃靼人可能會趁沈大人兵敗身死之機,帶兵長驅直入,犯我河山,到那時……中原大地怕是要生靈塗炭,張公公這麼做實在太過冒險。」

    張苑已失去理智,在他看來,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管他什麼國祚社稷,百姓安危,全都是扯淡,至於將士生死更不放在他眼裡。

    張苑道:「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話?指不定咱家能成為輔佐大明聖君的功臣!」

    聽到這裡臧賢便懷疑張苑患了失心瘋,居然狂妄自大到認為自己有本事帶領大明軍隊在對韃靼人的戰爭中獲勝,為了達到控制局勢的目的,不惜讓沈溪和皇帝兩路兵馬都陷入險境,這可是當初王振都不敢有的舉動……畢竟王振只是犯錯,而這邊張苑卻是有意為之。

    臧賢非常無奈,俯身領命:「小人這就去草擬詔書,希望一切太平……這場戰爭能以皆大歡喜的方式結束。」

    儘管臧賢最後一句話聲音很低,但還是被張苑聽到,當即怒氣衝衝地問道:「你說什麼?」

    臧賢臉漲得通紅,道:「小人沒說什麼,這就去辦事。」

    張苑道:「事關重大,你先把詔書草擬好再回府休息。詔書先壓下來,等到五月初九再發往九邊,趕得及沈之厚出兵就行……只要沈之厚出塞去了,哪怕知道這件事乃是咱家幕後搗亂,也沒法趕回大同鎮……咱家會跟大同守軍打聲招呼,沈之厚走後便把關口封閉,讓那傢伙自個兒去草原上逞威風!」

    ……

    ……

    張苑的瘋狂,讓臧賢感覺自己處境危險,心裡很不得勁,待所有詔書草擬完畢,便從張苑處離開,越想越擔心:

    「張公公能力遠不及劉公公,但做事卻比劉公公瘋狂多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也敢亂來,如果事後陛下追究的話,怕是我要跟他一起遭殃啊。」

    臧賢回到隔壁的院子,為求做事方便,他現在跟張苑比鄰而居。進內後,馬上有手下過來匯報:「臧爺,已經查出來了。」

    臧賢愣住了,等稍微平復心情,才看著那人問道:「查出什麼了?」

    那人回道:「您老之前不是讓小人去查是誰帶陛下出宮?現在查出來了,應該跟擰公公有關……蔚州衛有個叫江彬的人,跟擰公公走得很近,現在陛下身邊那些女人都是擰公公通過江彬找來的,這次出宮,也是江彬的人居中安排,尤其今日跟著張公公去花柳巷,守在教坊司門口的也是江彬派去的兵士。」

    「江彬?」

    臧賢一聽這名字,非常驚訝,「原來是那個落魄的衛指揮同知……本以為他回去後會湊銀子給我,讓我引薦他給張公公認識……不想此人居然兩面三刀,跟了擰公公?」

    手下繼續匯報:「還有,我們查到這位江大人最近不常在營中,軍中傳言說他即將被提拔,至於去何處任職無人知曉,這段時間他頻繁出城,應該是去為陛下搜尋美女和尋找好吃好玩的東西,要不要小人在路上設卡把他拿下來?」

    臧賢皺眉道:「光靠你們?」

    那名手下神色間顯得非常為難,道:「這件事怕是要經過張公公准允才可,我們沒權力調動官軍,但張公公卻沒有任何問題。」

    臧賢心想:「江彬之前通過賄賂我巴結張公公,結果張公公根本沒興趣,再加上我想多拿姓江的銀子,才釀成今日之禍。如果這件事被張公公知曉,定會遷怒於我,他自己挨了二十大板,我起碼得四十起步。」

    臧賢一擺手:「這件事就此擱置,暫時不要管他了。」

    「啊!?」

    手下有些意外,問道,「臧爺,這件事就此不理會了?那江彬屢次三番討好陛下,背後還站著個擰公公,那可是張公公平時最防備之人。」

    臧賢怒道:「讓你別管就別管,我還會害你不成?現在張公公顧不上這些,出兵時間已經定下,御駕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宣府,那些小人有幾天蹦躂?還是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手下聽臧賢所言有些道理,便請示:「如此還請臧爺吩咐。」

    臧賢仔細想了下,道:「安排人,先把張公公之前所得銀兩暗中送回京城……」

    手下不解地問道:「送銀子?」

    「怎麼,這不是緊要事?張公公也會隨駕出征,到時候銀子還能留在宣府城裡生蟲不成?」

    隨後臧賢主動放低了聲音,道,「我的那筆銀子,也一併送走,記得要送到不同的地方!明白嗎?」

    臧賢是聰明人,察覺到張苑並非明主後,已經做好張苑倒台後跑路的準備。

    ……

    ……

    臧賢把出兵詔書擬好,張苑叫來司禮監幾名太監,到他榻前溝通了一下。戴義等人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告辭,就此撒手不管,他們不知張苑暫時沒有把詔書送到九邊各處的打算。

    聖旨上定下的出兵時間,沈溪所部是五月十五,而朱厚照統帥的中軍則是在五月三十向張家口進發。

    張苑很聰明,他在給大同鎮的調令中,沒有寫明具體時間,只寫皇帝恩准沈溪計畫,按既定時日出兵即可,也就是說沈溪出兵還是在五月十一,如此一來兩部兵馬出塞時間錯開整整二十天,對戰局造成非常大的影響。

    旁人不可能知道其中訣竅,就連戴義等人也沒搞清楚狀況,只有宣大總督王守仁發現一些端倪,因為他人就在宣府,可以探聽到行宮內一些消息,能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應對。

    五月初八,王守仁終於查到正德皇帝下發到九邊各處的聖旨內容,但蹊蹺的是,宣府就是行宮所在,他這個宣大總督沒領到聖旨,只知道沈溪的出兵時間是五月十五,左思右想後,王守仁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無奈之下,王守仁把宣府巡撫楊武和總兵白玉叫來,問詢情況。

    楊武多少有些看不起王守仁,因為王守仁年輕氣盛,沒什麼軍功榜身,而且王守仁在調往宣大任總督前官職不高,楊武總是以一種前輩的姿態對待。聽了王守仁的問話,楊武驚訝地問道:

    「伯安,你自何處得到的消息?為何巡撫和總兵衙門都沒有收到相關信息?或者是,陛下單獨給你下達諭旨?」

    王守仁反問:「陛下沒有聖旨傳達到巡撫衙門嗎?」

    楊武先看了白玉一眼,在得到眼神答覆後,笑著說:「總督衙門比我們高一級,理應先得到消息……如果伯安你覺得有疑問的話,應該去問胡重器,他在陛下跟前做事,得到的消息應該比我等更多!」

    胡璉的宣府巡撫只是掛職,而正印宣府巡撫仍舊是楊武,按照楊武的意思,但凡涉及中樞決策,你就應該去問胡璉。

    胡璉既是朱厚照指定幫助他領導中軍,又是兵部委派到皇帝身邊的代表,皇帝和兵部的消息都可以從他那裡獲取。

    王守仁看楊武和白玉敷衍的態度,便知道二人不會跟自己說實話,就算他們知曉一些情況,也不會告知。

    王守仁不動聲色,點頭道:「本官稍後就會去問胡中丞,看他是否有消息,兩位沒事情的話可以先回了。」

    楊武笑道:「出兵之事確實該早定下來了,伯安你話說了一半,實在是讓人心裡惴惴不安……你可是已知曉九邊各軍鎮具體出兵時間?如果回到的話,請告之,我等也好有個準備,咱跟大同鎮那邊不同,聽說沈尚書出兵,不會自大同調一兵一卒,但陛下出兵,卻要從宣府抽調大批兵馬隨行!」

    王守仁看了白玉一眼,白玉那邊似乎沒多少疑問,便覺得眼前兩位應該知道一些情況。

    宣府這幫官員中,誰跟張苑走得近,又屬於哪個派系,王守仁心知肚明,卻不會主動揭破。王守仁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還是難得糊塗好,當即搖搖頭:「具體情況有待落實,這裡就不給兩位說明了,相信陛下的聖旨很快便會傳至九邊各軍鎮,毋須心急!」

    楊武冷笑一下,顯然對王守仁的回答不是很滿意,不過也沒去問,畢竟對方是上司,拱手道別後,就跟白玉一起離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8 03:52
第二一五九章 底氣

    王守仁無法從地方巡撫和總兵衙門得到想要的情報,越發感到不對勁。

    宣大總督名義上領宣府和大同地方所有涉及軍隊的事務,但在皇帝御駕親征的情況下幾乎相當於虛職,真正的權力依然留在地方衙門,再加上王守仁一貫以中庸和敷衍的態度處事,沒把權力牢牢地攥在手中,以至於大戰到來時被掣肘得厲害。

    王守仁心想:「如今最好是從大同鎮沈尚書那兒問清楚狀況,不過距離陛下規定的出兵時間已經很近了,一個不慎,就可能讓整體戰局崩壞!這可如何是好?」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王守仁只能去找胡璉商議。

    見胡璉可沒見楊武和白玉那麼容易,王守仁必須親自前去拜訪,畢竟胡璉平時負責統籌中軍,就算只是副手,但由於皇帝這個正牌主帥不作為,他只得包攬中軍上下幾乎所有事務,異常繁忙。

    王守仁到中軍所在的校場見胡璉,此時胡璉剛從外面巡營回來,整個人非常疲累。

    等王守仁把來意一說,胡璉疑惑地問道:「出兵之事已定下來了嗎?」

    王守仁一聽便知不妥,搖頭道:「看來你這邊也沒有任何消息,那就是事情被人有意隱瞞下來了。」

    胡璉皺眉問道:「伯安,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有人敢在出兵如此重大的問題上做文章?這可……關係大明國祚……」

    雖然胡璉比王守仁年長,不過他考取進士的時間晚多了,屬於「大器晚成」,為官資歷遠沒有王守仁深厚,而王守仁家學淵源,父親是弘治朝核心層的官員,自小就接受官場熏陶,非一般人能及。胡璉能力雖不俗,但面對大事則顯得經驗欠缺,當他感覺情況失控時,緊張便溢於言表。

    王守仁疑慮重重,「這一次大明主動向韃靼發其進攻,戰線拉得太長了,出兵點眾多,其難點便是各處兵馬難以做到協調統一。在如此境況下,若還有人存心搗亂,蓄意搞破壞,那問題就嚴重了,因為那人只要在訊息傳遞上做文章便可!」

    胡璉緊張地問道:「是誰?」

    王守仁想了下,打量胡璉幾眼,微微搖頭:「難說是哪個,也不能說這人就是想禍國殃民,或許只是單純不想把戰事擴大呢?」

    胡璉道:「伯安,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為阻撓軍情傳遞的奸佞說話?」

    王守仁嘆道:「現在問題非常複雜,一時間難以跟重器兄你說清楚,不過現在一定要先跟沈尚書取得聯繫,問明情況……你這邊可有他的消息?」

    胡璉搖頭道:「之前還有,但進入五月後,不知為何消息突然斷了,本以為是大同那邊準備出兵,沈尚書沒時間理會,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有人作梗,阻斷了兩大軍鎮間的消息傳遞!」

    王守仁面色更為擔憂,道:「那我們分工協作,重器兄你派人去大同跟沈尚書取得聯繫,把這邊發生的情況詳細告之,在下則繼續調查,希望能有機會面聖,把現在發生的一切跟陛下挑明!」

    胡璉點頭:「便如此吧!」

    ……

    ……

    王守仁和胡璉配合行事不談,楊武和白玉自總督府離開後也第一時間去見張苑。

    儘管二人之前未從張苑處得知具體消息,不過感覺事關重大,急匆匆便把跟王守仁見面的事情如實告知張苑。

    張苑聽完後火冒三丈:「這王伯安,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敢過問聖旨的事情?」

    楊武提醒:「張公公,王伯安乃宣大總制,此番又配合陛下出兵,自然有資格過問兵事,也不知他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已把出兵日期定下來,只是聖旨一直壓著沒發下來……我二人來見您這會兒,他去找胡重器了,應該是有什麼小動作!」

    張苑有些緊張:「他去見胡璉了?」

    楊武點點頭:「之前他確實是這麼說的,至於是否真的見到了很難說,這會兒都已經天黑,如果有消息的話,相信很快便有人前來傳報!是否需要派人去催催?」

    張苑一擺手:「不用了,王伯安竟敢跟咱家作對……不過延後幾日把聖旨傳達九邊軍中,他竟敢提出質疑?莫非不想活了!」

    楊武熱切地問道:「不知公公準備如何教訓王伯安?」

    張苑好奇地打量楊武,問道:「怎麼?你跟他之間有芥蒂?」

    楊武尷尬一笑,道:「芥蒂談不上,此人因巴結兵部沈尚書,一路高昇,年紀輕輕就做到宣大總制,眼看下一步就要出任三邊總制甚至調回京城任部堂,這樣的人對公公您可是有極大的妨礙,不如早些剷除……」

    張苑氣惱地道:「你說得對,但凡跟沈之厚有深交的,不管年輕還是年老,都能在短時間內獲得提拔,就是因為陛下對此人太過信任……哼,他要是連續吃幾次敗仗,看陛下還會對他如此推崇?」

    楊武不是笨人,稍微一琢磨,便明白張苑的用意,道:「張公公是要讓大同那邊吃點兒苦頭?」

    「苦頭可不能在大同鎮吃!」

    張苑沒好氣地呵斥,「咱家延後傳遞聖旨,就是要讓沈之厚吃癟,讓他到了草原上孤立無援,只能狼狽逃竄,灰溜溜返回關內,到那時就沒現在這麼囂張了,不然他還以為整個大明都圍著他一人轉!」

    ……

    ……

    張苑提高了警惕,防備王守仁和胡璉破壞他的好事,同時給大同巡撫崔岩施壓,讓他想辦法儘早把沈溪趕出大同鎮。

    崔岩投奔張苑後,本來就立功心切,得到張苑的命令自然義不容辭,馬上帶著大同總兵劉寵去見沈溪,名義上是問詢出兵事宜,其實就是想催促沈溪快些走。

    城北校場,中軍大帳,沈溪接見二人。

    簡單見禮後,崔岩直接詢問:「……不知沈大人幾時出兵?大同防務該恢復如常了吧?」

    劉寵雖為大同總兵,但在兵部尚書和大同巡撫面前毫無話語權,跟個背景牆一般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看著沈溪和崔岩對話。

    沈溪道:「如今陛下聖旨未至,本官不好確定哪天出兵,只有讓崔中丞和劉總兵多等上幾日了。」

    崔岩臉上帶著苦笑,「沈大人,您看馬上就要五月十一,以下官所見,陛下對您的出兵奏疏一定會准允,為何不早一步準備,等聖旨一到即可如期出兵?大同因外兵駐紮,已好些日子沒清靜過,再出點偏差下官可無法承擔。」

    「放肆!」

    沈溪「啪」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黑著臉喝問:「按崔中丞之意,本官帶兵馬至此,壞了規矩,打擾了地方安寧?」

    「不敢!在下絕無此意!」崔岩如誠惶誠恐地道,「下官只是覺得,軍中將士相互間缺乏信任,明爭暗鬥不斷,於大局不利。再者,城防為沈大人所部管轄多日,就怕倉促換防那些孬兵會出亂子……這不想早幾日適應麼?」

    沈溪略微驚訝:「崔中丞是想說,讓本官現在就把大同防務交給地方兵馬?」

    崔岩一陣頭疼,趕緊解釋:「只是提前做準備,下官沒有趕沈大人走的意思……要不,就先讓士兵準備好,五月初十這天早一步把防務接管過來,等翌日沈大人領兵出發後,能夠確保不出差錯,您看……」

    沈溪沒有回答,問旁邊的劉寵:「劉總兵如何看待此事?」

    劉寵神色遲疑,半晌後才嚥了口唾沫,為難地說:「末將聽從兩位大人吩咐。」說了跟沒說一樣。

    崔岩道:「其實總兵府也很為難,按照規矩來說,無論何處人馬到來,防務都應該由軍鎮自己來負責,而不是撒手交給客軍。不過也可以理解,沈大人乃兵部尚書,您跟韃子交戰經驗豐富,到何處也不想把自身安危繫於他人之手,所以下官一直都沒反對您派兵接管防務……」

    沈溪打斷崔岩的話:「本官不會讓崔中丞為難太久,這樣吧,如果這兩天聖旨到了,防務自然如期歸還……要是五月十一開拔那天城中出了什麼亂子,責任由本官來背,這總該可以了吧?」

    崔岩當然不滿意,如此一來算是沒有完成張苑的交託,道:「話是這麼說,但還是小心為上……不是誰擔責的問題,出了狀況誰都逃不脫。」

    沈溪臉色轉冷:「崔中丞,你到底想如何?」

    崔岩硬邦邦頂回去:「若是陛下聖旨到來,五月初十本官就會派人接管防務,沈大人您看……」

    「不可能!」

    沈溪直接否決崔岩的提議,「本官是兵部尚書,又是此戰副帥,可以自行決斷軍務,輪不到地方官員說三道四!如果某些人堅持的話,本官只會認為是居心叵測,可以將其拿下,先斬後奏!」

    「嗯!?」

    見沈溪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拿人的架勢,崔岩頓時沒轍了。官大一級壓死人,沈溪如果真要在他的地盤拿人祭旗,自己只會無辜送命,到時候雖然正德皇帝會埋怨幾句,但絕對不會為他出頭。

    想到這裡,崔岩頓時萎了。

    沈溪一揮手:「兩位回去吧,若這兩天陛下聖旨送到,自然會如期向你們交還防務……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真正換防前後盞茶工夫都用不到,只是上下城門樓的問題,如果這樣都要來跟本官討價還價,本官只能行軍法了!」

    崔岩雖然心裡很恐懼,但依然硬著頭皮道:「沈大人可真夠武斷的……」

    沈溪冷聲喝問:「崔中丞,你是在指責本官嗎?」

    崔岩扭著頭回答:「下官哪裡敢指責沈尚書?只是有些事,下官會如實上奏陛下,請陛下評斷,看看誰對誰錯。」

    崔岩知道自己沒法跟沈溪叫板,乾脆提出上奏,名義上請朱厚照做主,但如今一切奏疏都是由司禮監批閱,其實就是由張苑來給他撐腰。

    「隨便!」

    沈溪臉上全都是無所謂的表情,一擺手,「走好不送!來人哪,送客!」

    既然雙方已扯破臉皮,沈溪覺得沒必要跟崔岩廢話,直接下達逐客令。對此崔岩早就料到了,劉寵則有些不太適應,本來他還想跟沈溪說一些軍中事務,就這麼被沈溪趕走實在不甘心。

    崔岩拱拱手,轉身便往賬外走去,鐵了心要跟沈溪對抗到底。劉寵一看這架勢,留下來只是為自己惹麻煩,還是暫避鋒芒才好。

    就算沈溪這個兵部尚書掌管大明所有軍隊事務,可到底崔岩才是朝夕相對的上司,劉寵一時間拎不清該跟誰站一邊。

    ……

    ……

    崔岩和劉寵未完成張苑交託,過來跟沈溪叫了下板便灰溜溜離開。

    等二人走後,一直在屏風後傾聽動靜的唐寅走了出來,之前完成沈溪囑託順利完成換防任務的唐寅,在軍中有了一定威信,覺得自己有了一定話語權,沒事就到沈溪這裡來過問軍情,想給沈溪出謀劃策。

    「……看來這兩位很想沈尚書領兵離開大同……」唐寅出來後便評價一句。

    沈溪瞄了唐寅一眼:「其實唐兄是想說,我走到哪裡都是瘟神,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吧?」

    唐寅尷尬地笑道:「在下並無此意,只不過想說,沈尚書跟這兩位地方大員關係鬧得太僵了……在下分明記得,我們剛進駐大同的時候,這位崔巡撫對您並非是如此態度,看來他是找到靠山了。」

    沈溪道:「你覺得會是誰?」

    唐寅稍微思索,道:「還用得著說嗎?肯定是陛下身邊的人,不然他為何要提出上奏參劾沈尚書?不過這出兵之期總共也剩不了幾天,奏疏一來一回需要時日,如此還想鬧出點事情來……嘖嘖,我看這位大同巡撫不過是說一點場面話好讓自己下台吧?」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倒是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裡我要問一句,你是否隨我一起出塞?如果覺得太過危險的話,你可以選擇留在大同,甚至折道返京,本官不會阻攔,別人有跟我出兵的義務,你唐伯虎卻沒有,自己做決定吧!」

    「這個……容在下好好思量……」

    一說到出兵的問題,唐寅便閃爍其詞,他一方面貪戀軍功,想跟沈溪一起出塞掙個前程,一方面又擔心有去無回,自尋死路。

    此時的唐寅心情非常矛盾,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決定,一旦選擇離開,那他以後再也沒臉為沈溪做事,只能自謀生路。

    沈溪沒有勉強,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最好早些拿定主意,我唯一能承諾的便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你上陣殺敵,至於別的……就要看造化了,誰也沒法保證戰爭中沒有意外發生!」

    唐寅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留下繼續面對沈溪,行禮後離開。

    等中軍大帳裡恢復平靜,沈溪回到帥案後坐下,開始輕鬆地處置起公文來。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雲柳掀開簾子進來,帶來宣府最新消息:「大人,宣府那邊傳報,陛下安排您出兵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五,御駕會在五月三十自宣府向張家口進發……這跟大人您上奏的日期有些不同。」

    沈溪點頭道:「還算不錯,只是延後半個月而已。」

    「那大人,是否改變方略,等到五月十五,或者更晚些才出發?」雲柳問道。

    沈溪搖頭:「不必了,一切按照既定計畫行事,五月十一卯時三刻出兵,爭取日落前自鎮羌堡出塞,抵近南塘寺休息……已經計畫好的事情作何要更改?有些人想搗亂,那就讓他們以為得逞便可!」

    「可是大人……」

    雲柳對沈溪的安排很不理解,正要提出心中疑問,卻被沈溪伸手打斷了。

    「出兵時間早已定下,一應計畫我均成竹在胸……不要再質疑,就算以既定日期出兵,難道陛下統領的中軍就能按期抵達約定地點?呵呵!」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21 05:12
第二一六〇章 聯合告狀

    五月初九,張苑派人把發往大同鎮的聖旨送出宣府。至於其餘軍鎮的調兵諭令,張苑準備延後幾日再發,以此打亂沈溪制定的作戰計畫。

    張苑得意洋洋,覺得這麼做萬無一失,就算事後被追究,也可以把責任推到他人身上。

    沈溪戰敗的話,有很大的幾率留在塞外,可說死無對證,就算沈溪活著回來,也是罪臣,失敗者的辯解之言有幾人會相信?

    若沈溪得勝凱旋,則沒人計較時間上的差別,張苑不覺得朱厚照在欣喜若狂的情況下會自己找不痛快。

    張苑打好了如意算盤,聖旨將由快馬傳遞,基本可以保證在一天內送到大同,這樣沈溪得到聖旨後只有幾個時辰作準備。張苑甚至對驛使交待,一定要等初十晚上子時過後再送達,讓沈溪來不及思索太多。

    此時的朱厚照,完全不知情,還在行宮內跟江彬剛找回來的女人鬼混,麗妃和小擰子全都被張苑蒙在鼓中。

    就在朱厚照昏天黑地時,被冷落的麗妃沒有在寢宮久留,返回自己的院子。等她跨進院門時,幾名侍衛已等候在那兒。

    「乾娘……」

    麗妃直接到堂屋坐下,過來一人磕頭,正是之前拜麗妃為義母的錦衣衛百戶廖晗,其餘侍衛則是廖晗手下。

    麗妃微微頷首,沒有讓廖晗起來,問道:「怎麼樣,讓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廖晗道:「兒子查明,大同鎮那邊沈大人原本計畫五月初九出兵,可不知為何奏疏沒傳到陛下跟前,到宣府後即被司禮監扣了下來。陛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派人去函問詢出兵時日,因時間太過倉促,沈大人便把出兵之期延後兩日!沈大人奏疏中所列乃是五月十一,而希望陛下出兵的日子則是五月十五。」

    麗妃蹙眉:「為何之前張公公呈奏的奏疏上不是這麼寫的?」

    廖晗搖了搖頭:「這個兒子就不太清楚了,難道是沈大人送出了兩份不同的奏疏?亦或者是有人篡改了沈大人奏疏上的日期?」

    麗妃沉默下來,凝眉思考,越想越覺得事關重大,沉聲道:「本宮就說嘛,沈尚書不可能把出兵日期定得那麼晚,居然把他跟陛下出兵的日子錯開半個月之久,分明是有人從中作梗……只是本宮怎麼都沒想到,那人竟膽大妄為到這等地步!」

    廖晗道:「兒子還查到,司禮監擬好的詔書,遲遲沒有發往九邊各處,直到今日才派出信使送往大同鎮……」

    麗妃冷笑不已:「若本宮沒猜錯的話,張公公送往大同鎮的詔書中,根本沒寫具體日期,如此一來沈尚書便以為,陛下讓他按照既定的五月十一出兵!」

    廖晗道:「這個……兒子尚未查明,只是把瞭解到的情況告訴乾娘。不知乾娘還有何吩咐?」

    麗妃微微點頭,臉上露出讚許之色,道:「你做事愈發穩妥了,這很好,功勞本宮記下了,這兩天便會跟陛下陳情,爭取把你提拔為錦衣衛千戶!」

    「兒子不敢奢求,惟願孝敬乾娘,就算只是當個普通士兵,也心甘情願。」廖晗驚喜異常,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小心翼翼地說道。

    「該你的功勞,一分都不會少!」

    麗妃一擺手:「你先回去吧,管好手下的嘴巴,切記不要把消息洩露出去,若出了什麼狀況,別怪本宮事前沒提醒你。」

    廖晗俯首道:「這是自然,兒子跟手下這幫人是過命的交情,不會耽誤乾娘的正事。」說完,廖晗恭敬告退。

    等人走後,麗妃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其中肯定有問題!」

    麗妃心想,「這件事張公公做得破綻百出,完全就是門外漢所為,就連以前劉瑾做的那些天衣無縫的壞事都瞞不過沈之厚,難道這次沈之厚竟全無察覺?僅僅因為他人在大同,跟陛下不在一處,消息便就此斷絕?」

    麗妃心中存在諸多疑惑,卻不知該找誰傾述,左思右想之下決定跟小擰子道明情況。

    「我一次兩次跟陛下獻策,陛下會採納,但每次都是我來說,陛下恐怕會認為我是後宮干政,別有用心。其實由陛下身邊近侍建言,最恰當不過,因為這些太監是陛下的家奴,維護主子的利益乃是本份!」

    麗妃有了主意後,馬上去見小擰子。

    此時小擰子沒有伺候在正德皇帝身邊,因為朱厚照跟女人廝混時不希望有外人打擾,小擰子怎麼都算得上半個男人,就算皇帝不覺得尷尬,那些女人也會害羞,所以朱厚照幹脆讓小擰子迴避。

    小擰子正守在殿外,哈欠連連,不知該自己該做什麼,見麗妃到來,趕緊起身相迎。

    麗妃把小擰子叫到附近的妙手迴廊,見左右無人,便把她讓廖晗調查到的事情,詳細說給小擰子聽。

    小擰子驚愕地道:「麗妃娘娘,你說的事情關係重大,這……難道真有人敢把沈尚書的奏疏給篡改了?」

    麗妃搖頭道:「現在不敢確定是否有人偽造了奏疏,不過可能性非常大,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是誰所為吧?」

    小擰子低下頭,一邊琢磨一邊感慨:「可是……張公公這麼做的話,有何好處呢?」

    麗妃道:「再明顯不過的事情,誰都容不下沈尚書……之前便聽說朝中大多數官員都不支持出兵,從謝閣老,再到六部部堂,除了兵部外沒人站在沈尚書一邊,不過最後出兵之事還是定了下來,因為陛下殺雞儆猴,一怒之下把謝閣老發配到三邊去治理軍餉。」

    「是有這麼回事。」小擰子點頭道。

    麗妃再道:「本宮還聽說,張公公當上司禮監掌印後,便跟謝閣老過從甚密……張公公本來跟沈尚書便有芥蒂,或許謝閣老為了大明江山社稷,不會故意拉後腿促成沈尚書兵敗,但張公公就說不一定了,以他的為人,若恨一個人的話可以不擇手段!」

    小擰子打了個寒顫:「麗妃娘娘您莫要說了,太可怕了!」

    麗妃道:「現在事情已發生,有什麼可避諱的嗎?沈尚書五月十一就會出發,而陛下要到五月底才會出兵,中間間隔可不是三五天,而是二十天,多出來的這半個多月內,怕是幾場大戰都結束了吧?」

    「張公公一直在陛下跟前晃悠,必然會對出兵之事百般阻撓,以陛下的秉性,行軍速度肯定快不了……怕是會跟從居庸到宣府那段路一樣,拖沓延後,沈尚書作為誘餌,在塞外無法得到主力支援,那時恐怕……」

    小擰子非常著急,近乎要哭出聲來,道:「麗妃娘娘,您可要想個對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然的話戰敗事小,大明十幾年積累的北疆優勢將蕩然無存!」

    麗妃心想:「此前朝廷不過是在西北打了幾次勝仗,誰給你說大明在北疆有優勢了?草原部族可說生生不息,漢唐時有匈奴和突厥,其後蒙元興起,就算中間暫時沒落,但要不了多久也會快速崛起!」

    麗妃嘆道:「這個,本宮能查到這些已屬不易,其他的恐怕力不能及。檸公公不妨設身處地想一想,本宮身份尷尬,其實沒資格跟陛下建言……後宮不得干政乃是太祖遺訓!」

    小擰子突然跪到地上,磕頭不迭:「麗妃娘娘,陛下跟前您最受寵,若是由您揭破的話,陛下定欣然採信,到那時張公公的劣跡必會被陛下注意到……小人就算想去說,也沒那本事,陛下會懷疑小人的用心,認為是覬覦張公公司禮監掌印之位而進讒言!」

    麗妃不由著惱,心想:「我本想讓你跟陛下進言,免得惹火燒身,你倒好,反把事情推在我身上來了!」

    麗妃搖頭道:「妾身一介女流,哪裡能承擔如此重任?擰公公,無論是以前劉公公得勢,還是如今張公公掌權,你說什麼陛下都會採信,因為你才是最受信任的近臣,為何這次……卻打退堂鼓了呢?」

    小擰子是聰明人,馬上醒悟過來,麗妃是想拿他當槍使。

    從本心講,小擰子也不想跟張苑明火執仗地對著幹,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得悉一些消息卻沒有跟朱厚照說,那他就有欺君的嫌疑。

    「那小人……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小擰子心情沮喪,幾乎要哭出聲來。

    ……

    ……

    最終兩人商定的結果,還是小擰子向朱厚照稟告。

    小擰子別無選擇,麗妃可以裝糊塗,他卻不行,為皇帝探聽外面的真實情況本來就是他的責任。不過仔細一想,小擰子又覺得這是扳倒張苑的一次絕佳的機會,或許可以努力一下。

    小擰子不敢在朱厚照花天酒地的時候奏事,便守在宮殿外面,可一直等到天色漸明,仍舊不見朱厚照出來,只能試著進殿去查看一下情況,進去後才知道原來朱厚照已在脂粉堆裡睡著了。

    小擰子只能悄無聲息退出來,本想跟麗妃商談下後續計畫,卻沒有找到人。

    小擰子十分懊惱:「我若現在去驚擾陛下清夢,陛下非把我的皮給拔了不可……還是等陛下醒來後再說吧。」

    因擔驚受怕,小擰子沒敢去打擾朱厚照,只能守在殿外苦苦等候。

    但一夜未眠,小擰子昏昏欲眠,坐在椅子上兜著手,靠著椅背,本想閉目小寐一會兒,但很快就進入深度睡眠,完全忘記了時辰。

    臨近中午時小擰子才驚醒,發現旁邊有個人站在那兒打量他,當即怒道:「沒個規矩,你要把人嚇死嗎?」

    那人是小擰子手下的小太監,委屈地道:「公公,宮外有幾位大人聯名求見陛下,是否給通傳?」

    小擰子稍微驚訝一下,道:「是那幾位大人?知道具體是誰嗎?」

    小太監想了下,道:「好像是……宣大總制王守仁王大人帶了幾個人前來,小人眼拙,剩下的不認識。」

    小擰子聽到後不由暗自竊喜,心想:「我沒法跟陛下奏稟關於張公公篡改沈尚書奏疏的事情,但這些大人可以,我只需幫助把他們的話傳到陛下耳中便可,讓陛下決定是否見他們……這樣我也算是盡到了責任!」

    想到這裡,小擰子欣喜莫名,不再急著去找朱厚照稟告,而是想先出去看看這些官員,探明他們是為何而來。

    等小擰子出了行宮,見王守仁、胡璉、楊武等督撫都在,心裡更加踏實了,不過他還是擺出不明所以的樣子,走過去問道:「幾位大人,陛下還在休息,您們來這裡所為何事?」

    王守仁官職最高,他認得小擰子,連忙上前道:「擰公公,在下有緊急軍情跟陛下啟奏,請代為通傳,這件事事關到草原一戰的勝敗……」

    小擰子看了看在場之人,等他看到楊武和一些地方官員神色陰晴不定,相互間不斷遞眼色時,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不是跟胡璉和王守仁一條心。他此前大概聽聞一些事,知道現在地方上的官員都在巴結張苑,事情沒想像那麼簡單。

    小擰子故作為難地道:「陛下無心見諸位大人,此時請見……實在叫人為難,要不你們去請示一下張公公?」

    王守仁道:「但此事跟張公公有莫大的干係,按理他應該主動迴避……請擰公公進去通傳,我等可以在這裡等候!」

    小擰子這才點頭:「既然如此,小人只能進去傳報一聲……陛下是否肯賜見,請諸位大人不要報以太大的希望。」

    說完小擰子快速往內而去。

    有了這些大人物撐腰,小擰子有底氣多了,終於有膽子打攪朱厚照的雅興……這會兒朱厚照已睡醒,正在跟那些煙花女子嬉鬧。

    小擰子的到來壞了朱厚照的興致,眼見一班女子退到一邊,朱厚照瞪著小擰子喝問:「你來作何?皮緊了?」

    小擰子道:「陛下,三邊總制王大人,還有巡撫胡大人等人在行宮外求見,說是有關係草原一戰勝負的大事啟奏,奴婢不敢怠慢只能前來請示……若陛下不想見的話,小人出去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不必等候就是。」

    朱厚照皺眉道:「這些人就會小題大做,什麼事情會關係到草原之戰的勝敗?他們是嚇唬朕吧?」

    小擰子看得出朱厚照非常不耐煩,知道此時不為王守仁幫腔的話,他們莫說見駕了,很可能會被朱厚照降罪,如此一來小擰子也就不再藏著掖著,湊上前道:「好像是跟沈尚書呈奏的出兵奏疏有關……似乎時間跟張公公所奏不符。」

    「嗯?」

    朱厚照眉頭緊皺,看了看周圍的女人,雖然還沒盡興,卻也知道關係重大,當即一擺手,等這些女子都弓身退下,他這才說道:「讓他們進來等候吧……朕先梳洗一番再出去見他們!」

    「是,陛下!」

    小擰子非常高興,趕緊安排人幫朱厚照梳妝打扮,而他則出去跟王守仁等人傳話,讓他們先進行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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