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55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35
第320章 沒錢裝大爺

    眼見勸說沈明堂不得,沈明文扒拉著手指頭算了算,道:「這樣,我們住一間上房和一間地字號房,一天只要一百四十文,住到八月初八,前後不到七十天,用不了十兩銀子,剩下五兩銀子用來吃飯用度,這總該可以了吧?」

    沈溪苦笑著問道:「聽大伯的意思,是您住天字號房,我和三伯在地字號房裡擠一擠,是吧?」

    沈明文道:「那當然……不是如此,我們可以換著住嘛,單日我睡上房,雙日七郎你睡,如何?」

    沈溪心想,什麼單日你睡,雙日我睡,當是妻妾爭寵還要分單雙日?

    別是單日你享受過了,等到雙日你又藉口溫書晚了非要賴到日落黃昏以後,到單日早晨你又重新接回去,裡外下來我就雙日只能在上房睡上三四個時辰,別的時候上房都歸你使用。

    沈溪道:「大伯算錯了。」

    沈明文重新掐著指頭算了一遍,冷笑道:「哪裡錯了?小孩子家家,不懂算帳別瞎鬧騰。」

    沈溪道:「住店錢大伯是沒有算錯,只是大伯您忽略了一些事情……祖母確實給了我們十五兩銀子,可來時這一路上花去了些……三伯,現在我們應該沒十五兩銀子了吧?」

    沈明堂一臉的苦澀:「還剩下十三兩。」

    因為來的路上沈明文那些「窮講究」,前後不過半個多月,已經花去二兩銀子。

    沈溪道:「我們歸程的時候總要花二兩銀子,是吧?如此一來的話,我們其實只剩下十一兩銀子,若還要預備一些應急之需的話,我們在省城能花銷的銀子就只有十兩,既要住店。還要吃飯,哪裡住得起上房?」

    沈明文黑著臉道:「什麼應急之需,十一兩就是十一兩。」

    沈溪搖了搖頭:「我們三人。難保不會有什麼頭疼腦熱,如果大伯出去見什麼舊友。難道不花錢?」

    沈明文這下算是徹底認清現實了,在他的設想裡,這次既然老太太給的銀子多,不但要住上房,連平日裡吃喝用度也必須是最好的,若能跟上次一樣有機會尋花問月,那才是真正的風光和享受!

    現在掐著指頭一算,連住上房的預算都沒有。別的享受就更沒譜了。

    如果強行花銷,最後的結果就會跟三年前一樣,幾乎是一路乞討回去。

    沈明文一咬牙道:「住地字號房就住地字號房,我一間,你們倆擠一間!」

    雙方這才算是達成妥協,重新回到客棧裡,對掌櫃一說,掌櫃馬上甩起臉色:「地字號房兩間,每日六十文錢,每日預交。概不賒欠!」

    沈溪疑惑地問道:「掌櫃的,剛才我見過……地字號房不是四十文一間嗎?」

    掌櫃不屑地道:「你也說是剛才……對,就在剛才。我們店裡住進兩位客人,恰好佔用兩間地字型大小客房,導致這一類客房緊張,只好加價了。誰叫你們剛才不住呢?沈大老爺,您不會連地字號房都住不起,要住大通鋪吧?」

    沈明文臉脹得通紅,本來他是來裝大爺的,結果現在被人當肥羊宰,可他這人還偏偏好面子。人家挑唆他兩句,他就要繼續逞強。

    沈溪插話道:「那不好意思。我們換一家店住總該行了吧?」

    客棧掌櫃本來看準沈明文的心理,沒錢想裝大爺。現在摸準你們大概有多少錢,還有你不想丟面子,生生加你的價,你肯定會應下來,讓我每間房每天白白多賺二十文。

    但他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會攪亂他的好事!

    掌櫃以不太流利的北方官話道:「小官人,不懂事別跟著瞎起鬨,這裡是省城,說多了話會被人割舌頭的。」他欺負沈溪是從閩西來的少年郎,以為嚇唬兩句就能讓沈溪乖乖閉嘴。

    沒想到之前一直說著地方話的沈溪也回敬以官話,說得比客棧掌櫃還字正腔圓:「是否有人割我舌頭我不知,我只知道這店我們不住了……大伯,愣在這兒幹嘛,走啦走啦!」

    客棧掌櫃一聽心頭火起,到手的生意就被你這小子給生生攪黃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頭!他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攔住沈明文三人,冷笑不已:「要走也行,先把今天的店錢給結了。」

    沈明堂苦著臉道:「掌櫃的,我們這還沒住呢。」

    「剛才是誰說要兩間地字號房的?我都讓夥計去收拾了,連賬都記下來了,這店裡的規矩,訂房不退,把錢交了,要走也等明天!」

    這客棧掌櫃心裡得意,不過是幾個鄉下來的土包子,還對付不了你們?

    這時候剛去聯絡商會的馬九趕著馬車回來,身後還帶了幾個弟兄,準備幫沈家伯侄三人搬運行李,一來正好遇到這一出。

    馬九見客棧掌櫃出言不善,上去一把拿住掌櫃的衣領,怒喝道:「你他娘的敢惹我們小掌櫃,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馬九本是旱路幫裡的混混頭子,因為是甯化同鄉,家離宋家不遠,這才有機會得到宋小城的賞識。但說起來馬九畢竟是地痞流氓出身,打架火拚的事可沒少做。

    客棧掌櫃一聽又是閩西口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省城之地,豈容爾等放肆……哎喲!」卻被馬九一拳打在臉上,登時眼圈起了一塊烏青。

    「打人啦!」

    客棧掌櫃一時被打懵了,坐在地上,如殺豬般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後院兩個夥計跟著出來,可當見到馬九和門口圍著的幾個威武雄壯的漢子,兩個夥計頓時焉了。

    馬九抓住客棧掌櫃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怒目圓睜:「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是我們汀州商會的少當家,堂堂的秀才公,以後的舉人老爺。再他娘的放肆,老子一把火把你這客棧燒了。」

    這客棧掌櫃本是個欺軟怕硬之輩,此時他大氣都不敢喘。更別說再出言恐嚇了。

    沈溪見店門口已經有人往裡面瞧,若是被人把馬九的這番話給傳揚開。別人指不定怎麼評論汀州商會,他趕緊拉了馬九一把:「九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換一家客棧住便是。」

    馬九這才憤然鬆手,出門扶著沈溪上了馬車。

    沈明文有些驚訝地看著馬九,這個在一路上規規矩矩的年輕人,被他呼來喝去的一點兒也不生氣,卻原來是這麼個打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狠角色。心裡不由打怵:「這種野蠻人我還是離他遠點兒好。」

    馬九趕著車在前面引路,走了幾條街來到一家看起來門臉不是很大的客棧外,進去招呼了一聲,裡面的掌櫃熱情迎出來:「馬九爺,您來了?」

    說話的口音是熟悉的閩西腔。

    馬九笑道:「這就是龍當家說的小掌櫃,還有沈家大爺和三爺。」

    這位掌櫃趕忙拱手作揖:「在下給您幾位行禮了……來人,出來幫忙搬行李。」

    沈明文嚷嚷道:「怎麼回事?住店先不問價錢,想強買強賣啊?」

    掌櫃笑道:「瞧您老說的,您是商會的人,又是咱汀州同鄉。這小店能得幾位入住那是蓬蓽生輝,哪裡敢收您店錢?客房都是上好的,您只管住。想住到何時都成,若是兩位爺能中個舉人回來,只要給小店賜個字就很好了。」

    沈明文一聽不花錢,眼睛一亮,這意味著預備住店吃飯所用的十兩銀子都可以拿來揮霍。

    沈溪卻搖起了頭:「掌櫃的切不可如此,你們也要打開門做生意,該多少店錢是多少,入了商會,是為了有個照應能多賺錢。可不是為了讓您虧本。」

    這掌櫃賠笑道:「小掌櫃見外了,咱在省城開店。有商會照應,生意好做許多。況且每年光是咱購買銀號股份後得到的分紅就有不少,若您實在要給,您看這……一間房三十文錢如何?」

    沈明文一聽一間房才三十文錢,心想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沈溪卻先應了,讓沈明堂把錢付上,一次交了兩間房七十天的店錢,如此也是為了杜絕沈明文找藉口把錢拿去揮霍了,回頭再來句「跟商會結帳」批拍屁股走人。

    沈明文嚷嚷不已,但有馬九這個兇神惡煞的傢伙在,他不敢上前去把錢奪回來。

    等到了樓上,看過開的兩間房,都很寬敞明亮,窗戶外對著一條河,河邊柳樹成蔭,河上船影穿梭,風景極為幽美。

    在這大熱天,一陣清風襲來,房間裡的暑熱頓時驅逐一空。

    沈溪點了點頭,有過堂風,這樣即便是三伏天也不會很熱。沈明文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低聲道:「這麼好的地方,一天才三十文?」

    掌櫃笑道:「沈老爺喜歡就好……真沒少收您的,這白馬河周圍的店家,上房一天也就四五十文,您還先付了店錢,在下拿這銀子存在銀號裡,兩個月下來也有不少利息。以後有什麼端茶送水的事,只管吩咐夥計就行,這裡別的沒有,熱水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供應,要是您夏天想泡個澡鬆快鬆快,就叫人給您搬澡盆子上來。」

    沈明文突然感到一陣懊惱,他以前進城認準了「及第客棧」,住的那地字號房地方小不說,環境還很嘈雜,根本就不能安心讀書。他沒想到,同樣的價錢,在「及第客棧」只能被人甩臉色,到了別的客棧,不但能住上房,還能充大爺。

    那以前,他豈不是一直在當冤大頭?

    沈明文仗著自己是沈家的頂樑柱,開口便自己睡一間房,沈溪跟沈明堂住另一間。沈明堂道:「娘說過,讓我進城找個營生,能賺點錢養活自己最好,以後可能不常回來住。」

    馬九笑道:「三爺何必出去找事情做?商會不就有現成的活計?咱汀州商會近來還在招人呢。」

    沈明堂結結巴巴道:「可是……我……我不會什麼手藝。」

    馬九道:「沒事沒事,看更的打雜的……呃,那些活計都不合適,您老過去當個管事吧,只需要看著下面的人就成,月錢方面少不了。要不,小的這就帶您過去見見福州分會的龍當家?」

    馬九的熱情,讓沈明堂驚訝不已。

    本來他接替沈明鈞在甯化王家做事,所做的不過是一些下人的散碎活,每天累不說,賺的錢還少。

    以周氏每月給李氏的孝敬,沈明堂其實完全沒必要出去做苦工,可老太太死心眼,幾文錢都不想丟,更別說王家出手大方,每月十五準時開工錢,逢年過節還會有賞賜,而且等閒不會開除人,在王家做工算得上是「鐵飯碗」。

    沈明堂到了省城,本以為人生地不熟,找個做苦力的活計都難,誰料現在才剛來,商會那邊便特別為他準備好了差事,過去就當管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38
第三二一章 家教問題

    等沈明堂跟隨馬九見過商會分館的龍掌櫃,把差事應了,月錢快速敲定,回來後見到沈溪,沈明堂幽幽嘆道:「七郎,原來商會這般好,弄得我都不想走了。¥f。¥f」

    當商會的管事,一個月八百文錢,管吃管住,不用做苦工還有人供使喚,這樣的好差事在寧化縣可找不到。

    沈明堂第一次進省城,除了見識到省城的繁華,也找到一份令他想長久做下去的工作。

    可惜老太太的命令不能違,在沈明文和沈溪考試結束之後,他就要回鄉,繼續去王家給人做苦力。

    沈明堂除了懊惱,也開始懷疑老太太是否所有的決定都英明正確。

    沈明堂的主要工作,是幫忙看管倉庫。

    從陸路和水路運到商會福州分會總館的貨物,在經過倉儲之後,會轉運到城中各大商舖,這些商舖的掌櫃基本都來自汀州府,他們對於外地人不信任,怕夥計暗地裡偷偷摸摸甚至搗亂,需要專人負責看管,如此一來沈明堂晚上就要睡在那邊。

    剛住下來第二天,沈溪給客棧尹掌櫃二兩銀子,作為接下來兩個月的伙食所用。尹掌櫃趕緊推辭:「小掌櫃,這也太多了吧?您這樣是要天天大魚大肉?」

    二兩銀子分攤到七十天時間裡,一天連三十文錢都不到,省城的消費水準還是很高的,三十文錢如果是居家過日子,吃得尚能好一些,可若說住在客棧裡,由客棧的人給你買菜做飯,三餐裡有一頓能沾點兒葷腥都不易。

    可人家尹掌櫃壓根兒就沒想賺沈溪的銀子,二兩銀子交上去,人家還覺得太多,要給沈溪置辦好酒好菜。

    沈溪沒想到尹掌櫃是如此的實誠人,沈溪這兩天也打聽過了,周圍的客棧。在淡季時上房每日就要四五十文,而如今正值考生進城的旺季,三年才一遭,周圍的客房已普遍漲到七八十文一天。

    沈溪心裡有些歉意。笑道:「掌櫃的,你隨便弄一些清淡的小菜即可,若真吃好了,把人養得驕奢,想考好也難。」

    尹掌櫃想了想。道:「小掌櫃,那在下就看著弄了,菜餚不會太精緻,您多擔待些。」

    沈溪心想,每餐有小菜下飯就算不錯了,若還求精緻的話,那不是來考試的,而是來風光享受的。

    沈明文和沈溪住下沒幾日,六月初三這天,沈溪正在房裡溫書。店夥計過來敲門:「沈公子,樓下有位蘇公子前來拜訪,您見不見?」

    尹掌櫃有吩咐,沒事不能上來打擾沈溪和沈明文讀書,店夥計說這話時有些為難。沈溪一聽就知道是蘇通找上門來了,跟他同考這次鄉試的人,他認不得幾個,蘇通算是為數不多的好友。

    「我這就來。」沈溪把書本收拾好,順帶把窗戶關好,這才出門。卻見沈明文也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沈明文問道:「七郎,這蘇公子可是甯化城東的那位?」

    沈溪搖頭道:「是我在府城的好友。」

    沈明文臉上帶著幾分失望:「不認識啊……不過無妨,一起出去走走也好,你三伯這兩天也是。過來看都不看咱們一眼,這是只顧賺錢把咱倆給扔了啊。」

    沈溪暗忖:「若不是三伯掌握著錢袋子,你會巴望他來?」

    沈溪道:「這位蘇公子不怎麼好客,大伯還是別去了。」

    沈明文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顯得極為不屑:「年輕人,別欺負老人家。比起閱歷來你可差得遠了!這個蘇公子進省城,能到處打聽找到你,這人得多講交情?他若請你,多我一個也沒什麼嘛……」

    沈溪未料沈明文這麼精明,正想該如何推辭,蘇通已上樓來,堆著滿臉笑意跟沈溪打招呼:「沈老弟,你可是讓我一頓好找啊,若非聽說這白馬河邊有咱汀州商會的一家客棧,還真不知道你藏在這個好地方。」

    蘇通與沈溪進到房間裡,打開窗戶往四下看了看,又問了店錢,不由帶著幾分驚喜:「這等好地方,敞亮通透,景色宜人,連我都想搬過來住了……我這就去問問掌櫃是否還有空房……」

    沈溪可不想平白無故給尹掌櫃增加負擔,笑道:「這兩天客棧早已客滿,蘇公子怕是來晚了。」

    蘇通驚訝道:「提前兩個月來都晚了?那下次的話不是得更早啟程……哈哈,不對不對,應該是一次就考過,想下次這兆頭就不怎麼好!」

    就在沈溪和蘇通說話時,被晾在一邊的沈明文插話道:「這位蘇公子儀錶堂堂,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要不一起出去走走,喝杯茶如何?」

    沈溪這才想起忘記給蘇通介紹他這位奇葩的大伯了。當蘇通知道沈明文身份後,帶著幾分恭敬,行禮問安:「原來是沈伯父,晚輩有禮了。」

    沈明文顯得很大度:「不用多禮,一起出去喝杯茶便是。」

    蘇通心下驚訝,為何沈明文非要邀約一起出去喝茶,難道這客棧不提供茶水?

    再一想,就算沈明文是想藉口「喝茶」吃酒飲宴,以如今沈家在商會以及銀號中的地位,還缺那麼一點兒?

    他可不知道,商會及銀號和甯化沈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掛在周氏名下,而且全部由周氏的好姐妹惠娘操作。沈溪雖然有錢,但一直在裝窮,而看起來在沈家地位尊崇的沈明文,如今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就等跟著蹭吃蹭喝。

    蘇通不明就裡:「沈伯父和沈老弟到省城後總悶頭苦讀,無益於精進學問,確實該出去散散心……沈老弟以為呢?」

    沈溪點點頭:「也好。」

    不是他要給沈明文製造蹭吃蹭喝的機會,實在是怕沈明文耐不住寂寞自個兒跑出去,到時候欠了一屁股債回來還是得沈明堂甚至是商會給他買單,回頭老太太不但不會領情,還會怪責他跟沈明堂沒把沈明文看好。

    出了客棧,門口侍立一名小廝,正是蘇通到省城趕考帶來照顧生活起居的。這次蘇通到省城參加鄉試並不是很高調,除了這名小廝,便只有一位對省城比較熟悉的老家僕。

    蘇通看著繁華的街道,不由感慨:「這省城之地。果然比起汀州府城熱鬧許多,只可惜我初來寶地,不解其中之妙,沈老弟先到幾日。可有好地方介紹?」

    沈明文插話道:「我倒知道福州城有好地方,既可品茗聽曲,又可飲酒作樂,好不逍遙自在。」

    「哦?」蘇通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就有勞沈伯父引路了。」

    沈明文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就好像沈溪和蘇通是他的跟班一般。沈溪這一路上已經習慣了,蘇通雖然覺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想到之前他一直以晚輩自居,也就沒太介意。

    一行走了四五條街,終於走到沈明文所說的好地方,結果小樓仍在,但卻是鏽跡斑斑的鐵將軍把門,顯然早已人去樓空。

    沈明文皺眉:「關門了?」

    蘇通嘆道:「看來並無緣分啊,瞧這房子破舊斑駁的樣子,想來歇業有些時日了……沈伯父應該是三年前鄉試時來過吧?」

    沈明文點了點頭。老臉有些掛不住。

    沈溪大概能分析出,這等檔次的所在,消費水準應該低不了,既有各地名茶,還有專業的茶藝名家表演泡茶技巧,再加上有專人彈曲以及說書,光是喝個茶可能就要花費一兩銀子以上。

    沈明文上次跟沈明堂來,住店、吃飯、光顧私娼下來,似乎剩不了多少銀子,他哪兒有錢光顧這種高雅之所?

    沈明文明顯是想借蘇通請客。來這裡裝裝大爺,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家茶樓倒先倒閉了。

    蘇通笑道:「走走,換個地方就是。來的路上我見到有家酒肆挺不錯的,我們先去吃一頓,到了晚上再為沈老弟你接風洗塵……咳,應該是為我自己接風洗塵才是……」

    沈溪笑著點了點頭。

    要說這蘇通為人還是挺不錯的,熱情周到,出手大方。除了有點兒好色的壞毛病,別的都還好。

    沈明文剛才還在為不能去高檔茶樓裝逼顯擺而苦惱,回頭聽說有酒宴吃,馬上精神抖擻,再次走到前面引路。

    沈溪有些尷尬:「蘇兄,我大伯就是這性子……額,你別介意啊!」

    蘇通笑道:「豈會?」

    等到了酒肆,蘇通作為東主點了酒菜,沈明文一聽雞鴨魚肉都有,有些坐不住了。

    沈溪心想,其實這幾天客棧安排的伙食還不錯,每頓都沾了點兒葷腥,估計沈明文是想喝酒了。

    果然,等酒水上來,沒等蘇通敬酒,沈明文已經開始自斟自飲,兩杯下肚,人已飄飄然:「好酒好酒啊,真應該買兩壇回去,偶爾喝上兩杯……蘇公子以為呢?」

    蘇通一聽頗為尷尬,他本以為,以沈溪平日裡的好修養,家教肯定不錯,那沈家別的人應該也一樣,可他沒想到,這沈明文跟沈溪簡直不像是同一個家教出來的。

    一個是君子,另一個簡直就是無賴!

    蘇通無奈地點點頭:「沈伯父說的是,平日裡備考溫書很累,偶爾小酌並無不可。」

    沈明文聽到蘇通的話,笑呵呵道:「英雄所見略同,哈哈,真是好酒,噓……」

    話都沒說完,就又開始拿起酒杯嘬酒,到後面小口喝已經嫌不過癮,乾脆把茶杯裡的茶水倒在地上,拿茶碗盛酒來喝,這個舉動令隔壁桌的人皺眉不已。

    這是幾輩子沒沾過酒的老酒鬼?

    本來蘇通還想跟沈溪探討一下這次鄉試的有關事宜,可因為沈明文這個奇葩的存在,令蘇通不知從何說起,偏偏沈明文非常熱情,別人不說話,他還喜歡主動跟人搭訕,詳細問了蘇通的出生來歷,娶妻與否,生子與否,納妾與否,家裡多少田,人均幾畝地,有幾頭牛……

    或者是喝了酒的緣故,沈明文成了個話癆,把蘇通問得直皺眉頭。

    沈溪連連苦笑,最後實在看不過眼了,建議道:「大伯,要不這樣,讓店家送兩壺酒上來,您帶回客棧慢慢品如何?」

    沈明文臉色馬上變得極為難看:「這麼說是嫌我在這裡礙事了?你們下午要出去風流快活,想讓我回去,沒那麼容易……嘿嘿,蘇公子你說呢?」

    蘇通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訥訥道:「沈伯父誤會了,在下吃過晌午飯就得回客棧安頓一下,可能無法作陪。」

    沈明文一臉歡快的笑容:「之前蘇公子說晚上有一頓接風宴,這接風宴我非去不可,順帶結識一些文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38
第三二二章 同屆考生

    沈明文想到晚上還有一頓酒,頓時感覺人生快慰莫過於此,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眉飛色舞地拿起店家剛送上桌的一壺酒下樓去了。

    在沈明文眼裡,蘇通不過是個初進學的後生,學問上肯定是平平無奇沒什麼可探討的,最多是出來喝酒的時候主動幫忙結帳,充當冤大頭,讓他可以蹭吃蹭喝。

    蘇通目送沈明文下樓,卻不知沈明文是出恭還是回家,但轉念一想,若出恭的話不該拿酒壺下去……

    難道是把酒喝光了,把酒壺當夜壺?想想就覺得惡寒不已!

    蘇通道:「沈老弟,令世伯還真是有些……健談啊。」

    沈溪心說,什麼健談,根本就是個厚顏無恥之人!這全是李氏慣出的毛病,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被關在閣樓讀書,看起來可憐,但其實卻是一種享受,連基本的勞作都不用,人還不是養得又饞又懶?

    當然,沈溪不能在外人面前數落長輩,這是禮法問題。之後沈溪和蘇通都刻意不再提沈明文,因為這樣一個宛若蒼蠅般的存在,光是想起都覺得掃興,更不要說掛在嘴上了。

    吃過午飯,蘇通帶沈溪到他落腳的地方看過。

    蘇通住的地方,距離沈溪下榻的白馬河相對較遠。蘇通的意思是就算不能同住一家客棧,也可以搬到附近,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蘇通道:「如今才六月初,進城的考生算不上多,若不趁著現在,到了七月,整個省城的客棧都會爆滿,再想找個中意的地方那就難了。到時連城中的公祠和廟宇,都會成為考生的落腳點。」

    沈溪點了點頭。

    僅僅小小的寧化縣,就有生員二百,福建省七八十個縣,生員數量有一萬六七千人往上。就算不是每個生員都會參加鄉試,但參考的生員數量怎麼也得有四五千人,再加上送考的,省城一下子湧進一兩萬人。難怪會人滿為患。

    福建是江南教育相對先進的省份,在大明朝,每屆鄉試福建的錄取人數僅次於南北直隸和江西,與浙江和湖廣兩大省份旗鼓相當。

    洪熙元年規定,福建鄉試錄取人數為四十五人。景泰四年增加了十五個名額。到如今弘治十一年,這四五十年來福建一直是按鄉試錄取六十人來進行選拔。總體來說,鄉試的錄取率要比院試低許多,汀州府院試還有將近百分之十的通過率,而到了鄉試,連百分之二的錄取率都不到。

    同時鄉試還有規定:「人材眾多去處,不拘額數,若人材未備,不及數者,從實充貢。」

    這是朱元璋所下命令。若哪屆鄉試人才多,可以適當多召幾個,若人才少,不能找學問不及的濫竽充數。

    但考官基本是能少招就少招,因為多招,回頭被人查驗誰的才學不行,考官是要背責任的,但少招的話,就算有學子被人檢查出狗屁不通,他也能說。這一屆的考生就這等糟心樣,我好不容易才拼湊出個榜單來。

    蘇通介紹了幾名別的府縣的考生給沈溪認識,這只是蘇通進省城的第二天,才一天時間他就結識了幾個新朋友。

    這些人都在二十歲左右,屬於青年才俊。當他們得知沈溪十二歲就參加鄉試時,對沈溪立即熱情了幾分。

    不是同鄉人,比較的心理不會太大,沈溪就不再是「別人家的孩子」。以他如此小的年歲參加鄉試,至少神童是沒有疑問了。如果能夠中舉,前途必然不可限量,這個時候不攀點兒交情,更待何時?

    「原來蘇公子這兩日要找的,就是這位沈公子。現在一看,沈公子年少英才,卓爾不群,果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一名姓路的考生由衷地讚嘆道。

    「路兄所言極是,在下之所以要急於找到沈老弟,不但因他年少學問好,更因他在別的方面也很有本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藏鉤、射覆都是掐指一算手到擒來,你沒見過可不知道有多神奇。」

    蘇通不遺餘力在這些士子面前吹捧沈溪。

    眾人紛紛表示驚嘆和敬仰,有人滿是憧憬道:「有機會在下一定要見識見識!」

    蘇通笑著說:「選日不如撞日,今兒在下在淮陽樓設宴,諸位不知可否賞面,一同去飲杯水酒?」

    這些士子不由對望一眼,有的尚不知淮陽樓是何地方,但有人卻清楚,那可是城中有名的秦樓楚館,主打的蘇菜很有名氣,可以說是福州城裡消費水準最高的飲宴之所,一般的人可消費不起。

    但既然蘇通要請客,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心理,眾士子紛紛爽快地應承下來。等蘇通出門送沈溪回客棧時,沈溪才把他心頭的疑惑問出:「蘇兄,這淮陽樓是何處?」

    「好地方,跟咱汀州府的官所差不多,不過裝飾更加奢華,裡面的姑娘數量更多,姿色更佳,最重要的是……哈哈,你年紀小,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蘇通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雖然不是官所,但聽聞有官府的背景,連福州教坊司的姑娘,都要經過選拔才能過去陪酒宴客,你說這地方厲不厲害?」

    沈溪想了想,大概明白了。

    私營的秦樓楚館,居然能讓教坊司的姑娘去「串場」,這來頭的確夠大!

    要知道風月場所,向來官、私分明,讓官所的女人去私營的青樓侍候客人,本身就是違法行為,除非有很深厚的官方背景。

    這年頭只要跟官府扯上邊,一切皆有可能,指不定這淮陽樓幕後的大東家是哪個權貴,只是找個人出來充門面而已。
    ……

    沈溪回去後又讀一個多時辰的書,快到黃昏時,蘇通親自派了馬車來迎接。沈明文雖然不知是要去哪裡,不過他早已經收拾整齊,就好像這次他才是主賓一般。

    沈明文好奇地問道:「七郎,今晚這頓宴席是去何處?」

    沈溪搖頭:「不知道。」

    蘇通的小廝恭敬道:「回沈老爺的話,今天我家老爺是請兩位到淮陽樓赴宴。」

    沈明文一聽眼睛都綠了:「噢?淮陽樓?那可是好地方!這位蘇公子可真慷慨,聽說能去那兒飲宴的都是達官顯貴。」

    一路上,沈明文都在跟沈溪說淮陽樓的好,什麼環境優雅。酒水香醇,菜色新穎,以為沈溪不知道那淮陽樓裡有女人,不時搓著手。好像已忍不住要大快朵頤,到時候可能還要手腳並用。

    等到了地方,蘇通已親自在門口迎候,道:「知道沈老弟你回去之後必定用功讀書,就沒親自去叨擾。裡面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沈老弟……沈伯父,裡面請!」

    見到沈明文,蘇通有些尷尬,但想到沈明文畢竟是考過幾次鄉試的老手,同為本屆考生,請來請教下經驗也是好的。

    沈明文沒跟蘇通招呼,人已麻溜地走進淮陽樓,蘇通在後面提醒沈溪:「沈老弟,晌午的時候沒跟你細說。其實我認識的這幾位元,都是本屆鄉試解元的大熱門,尤其那位路公子,他上屆鄉試就參加過,聽說本來是點他的解元,結果核查文章犯禁,這才榜上無名。這一屆他應該十拿九穩啊。」

    沈溪知道蘇通交遊廣闊,得知的「小道消息」很多,至於中午那位路公子路呈,給沈溪留下的印象並不是很深。相貌平庸,穿著樸素,好在說的話還算中聽。

    一般來說,內簾官既然點了誰為解元。文章肯定仔細審讀過,早已確定文章有無犯禁,不可能到點瞭解元後才覆核發現文章有問題,這可不單單是考生的問題,連主考官和同考官都要擔負責任。

    沈溪猜想,若真是點瞭解元還被刷下來。肯定是上一屆鄉試出現了營私舞弊的情況,路呈的解元之位被人生生頂替了。

    沈溪已經注意到,路呈的家世似乎不怎麼好。

    沈溪心裡帶著幾分擔憂,要說這福建之地山高皇帝遠,簾官大多是福建承宣佈政使司的官員,手中權力太大,這樣的鄉試想公平公正非常困難,就算他的文章出類拔萃,若不打通關節,很可能會名落孫山。

    ……

    ……

    華燈初上,淮陽樓裡燈火輝煌,上得二樓,在紗幔繚繞顯得美輪美奐的宴客廳裡,十幾人盤膝圍坐在一張大圓桌邊,桌上擺滿美酒菜餚,沈溪進門時,已有姑娘在為眾人敬酒。

    蘇通面帶慚愧之色:「今日本想晚些開席等沈老弟你過來,但實在捺不住他們的熱情……」

    沈溪點頭表示理解。

    這些個讀書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可到了青樓楚館這種地方,見到美酒美食美人,哪裡還能恪守本分?

    見蘇通帶著沈溪進門,眾人趕緊起身行禮……怎麼說蘇通都是這場宴席的東主,而沈溪又是主賓,他們不敢怠慢。

    其中幾人沈溪中午就見過,有的沈溪卻尚屬初次見面,需要引介一番,反倒是沈明文大大咧咧,一進宴客廳就找了個空位置自行坐了下來,一邊拿起筷子夾菜,一邊讓旁邊的姑娘給他斟酒。

    如此沈明文兀自不滿足,竟然趁機伸出鹹豬手,去摸那陪酒姑娘的纖纖玉手,先佔點兒便宜再說。

    眾人落座,沈溪坐在蘇通的左手邊,而右方坐著的則是蘇通推崇備至的路呈,席間還有一名士子引起沈溪的注意,此人姓陳名琛,字思獻,晉江人,今年二十一歲。

    根據沈溪前世的記憶,陳琛是明朝福建著名理學家蔡清的弟子。

    蔡清而立之年中進士,累官至南京文選郎中、江西提學副使,其花一生心血,力學六經、諸子及史集等書,對程顥、程頤、朱熹等人的著作研讀尤精。他在泉州開元寺結社研究《易》學,陳琛便是最著名的弟子之一。該社有二十八人,號稱「清源治《易》二十八宿」。時人稱「今天下言《易》都皆推晉江;成、宏間,士大夫談理學,唯清尤為精詣。」

    而陳琛也很了得,平生著作有《四書淺說》六卷,《易經》六卷,《正學編》一卷,《紫峰文集》十二卷。

    沈溪曾看過陳琛的墓誌銘,此人是正德五年舉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曆官刑部山西司主事、南京戶部雲南司主事、南京吏部考功郎中,是明代中後期最有代表性的朱子學者。

    陳琛有一件事比較出名,那就是他在弘治十一年的福建鄉試中,因為「不交賄用」而名落孫山。

    沈溪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不肯行賄這樣一個大才子就只能接受落榜的命運,這一屆福建的鄉試該得有多黑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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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三章 公子,不要

    名師出高徒。蔡清有名,雖然現在陳琛還名聲不響,但作為他的弟子,在外面也得到別人的尊重。

    陳琛此人顯得有些清高,說話帶著一股濃重的書卷氣,說不好聽便是固執的書呆子,總想拿他的道理去說服別人,但結果就是不討好,白白招人厭煩。

    別人都在顧著風花雪月,而陳琛則正襟危坐,滴酒不沾,光在那兒說話,別人礙於他恩師的面子還不能出言擠兌。

    倒是沈明文頗為不客氣地打斷了陳琛的話,問道:「蘇公子,今日這酒宴未免有些單調,不知有何娛興節目?」

    蘇通想到中午沈明文在酒肆時放蕩不羈的模樣,心裡有些諱忌,現在沈明文才喝了幾杯,就已對身邊敬酒的姑娘動手動腳……結果那姑娘不傻,一看沈明文穿著一般,歲數又大,人家直接起身到蘇通身邊敬酒去了,把沈明文晾在了一邊。

    蘇通道:「這樣吧,讓這裡的姨娘叫幾個姑娘出來,起舞助興。」

    眾人都覺得不錯,唯獨沈明文臉色不太好看。在他的思維裡,既然到了秦樓楚館,那就應該找個漂亮的姑娘共赴巫山**才是,光喝酒看跳舞有什麼盡興的?他這是把眼下所處的高檔青樓當作跟私娼館一樣,以為這裡的姑娘也是往那兒一躺,一個客人接著一個……

    淮陽樓主打的招牌,是說這裡所有的姑娘都是來自於江淮一帶,其中便有名聞遐邇的揚州瘦馬,鐘靈毓秀,色藝無雙。

    跳舞的姑娘一出來,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跟沈溪倒是同齡。

    但女兒家成熟的年歲顯然要比男孩子早許多。在一般的私營青樓楚館裡,十二三歲年齡的女孩都已經可以出來接客了,在這種場合迎來送往,她們的閱歷可能比之一般人家閨房裡二十歲的婦人更為豐富。

    女孩子出來,穿著統一的印花百褶裙,布料算不上名貴。卻顯得很鮮豔,穿在十二三歲少女的身上顯得嬌俏可人。

    裙襬及地,姑娘行路之間步子都邁得很小,等起舞之時,將穿著繡花鞋的小腳偶爾從裙襬中露出。

    腳裹得很小,卻能翩然起舞,讓在場的士子看得如痴如醉,便連不苟言笑的陳琛,此刻都看得合不攏嘴。連魂似乎都被勾掉了。

    跟普通秦樓楚館以琴樂伴奏不同,淮陽樓裡居然以笛聲助興,小隔間裡傳出悠揚的笛子聲,那笛聲優美,蕩人心魄,眾人不禁想知道那小隔間裡吹奏笛曲的是個男樂師,還是如同外面翩翩起舞女子一樣的婷婷少女。

    因為淮陽樓高達三層,上上下下的宴客廳足有三四十間。這裡的姨娘可不會每個房間都能兼顧到。蘇通雖然花了銀子,但他屬於外地人。就算出錢請姑娘進來跳舞,跳完舞后姑娘就要領了賞錢去下一個房間繼續表演。

    舞蹈結束,眾人不禁有幾分掃興。

    蘇通也不無遺憾地說道:「幾位姑娘不坐下來,陪我們喝上幾杯酒?」

    這些少女年歲不大,但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起來如同十六七歲一般。應付男人都已經很有一套,她們有著嚴格的規矩,不能跟客人隨便搭訕甚至喝酒,跳舞的,陪酒的。分工明確,連添杯酒都不行。

    蘇通見人家連話都不願多說,掃興有之,但也不勉強。

    倒是沈明文,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線,竟然站起身來,上去一把抓著剛才領舞那位看上去美麗動人的小丫頭,趁著醉意竟然撒起了酒瘋:「來,陪我們吃酒行令。」

    那名少女突然被沈明文拉著胳膊,本想掙脫,但她個頭矮小,力氣沒沈明文大,往後一扯,不但未掙脫,反而一晃,身子落到沈明文懷中。

    沈明文湊上大嘴就想往那少女的香腮上親過去,蘇通一看情況不妙,趕緊上前拉扯。

    「沈伯父,不能如此……」

    「公子,不要……」

    沈明文已至不惑之年,雖然穿著文衫,但他根本就當不起「公子」的稱呼,可旁邊淮陽樓裡的姑娘顧不上這些,眼見自己的姐妹被欺負,趕緊上前勸阻,可又不敢得罪客人,只能立在旁邊乾著急。

    沈溪沒想到沈明文「色膽包天」到如此地步。

    在大街上對個姑娘無禮,人家為了自己的聲名著想,可能會惹氣吞聲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可你在有官府和道上背景的青樓楚館裡輕薄這裡的姑娘,那就是存心跟自己過意不去了。別說是挨打,回頭把你打暈裝麻袋沉河,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凡有點兒理智之人,都知道這淮陽樓裡的人不好惹,人家要真願意還好,不願意的話絕對不能強來,否則出了亂子只能自討苦吃。

    顯然沈明文被李氏關久了,全無一點處世經驗,壓根兒就不懂這些,他一直把這裡當成裝潢得好點兒的私娼館,而且幾杯酒下肚,色膽包天,恣意妄為之下竟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沈伯父,快鬆手。這裡不是胡鬧之所。」

    蘇通上去拉扯沈明文,卻沒想到沈明文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手攬著那少女,一手將蘇通推開……忘乎所以之下,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怕。

    可能是剛才給沈明文添酒的姑娘有意避開他,令他覺得羞憤難當,所以他此時根本聽不進去勸,就是要拉著那少女坐下來陪他飲酒。

    「呲……」

    突然傳來衣帛撕裂的聲音,原來沈明文竟將少女的衣袖扯破,因為如今正是六月隆夏時節,姑娘就剩下外面這一層,裡面只著小衣,這一下把半條玉臂露出,在這年頭已屬失節之事。

    沈溪見狀不妙,突然喝了一聲:「祖母來啦!」

    沈明文身體一個哆嗦,手自然就鬆開,四下張望:「在哪兒?」

    喝蒙圈的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哪裡,等發覺上當受騙之後,想再回去抓那少女,少女已在一眾小姐妹的保護下躲到牆角去了。

    隔間裡的人走了出來,也是名少女,年歲稍長。有十四五歲,手裡持著長笛擋在一眾小姐妹身前,鵝蛋臉,鳳眉妙目,論相貌這少女比那幾個略顯青澀的小姑娘更美三分。沈明文咧嘴一笑,居然伸手想去摸這少女的臉蛋,被少女用笛子直接打在手上。

    「哎呀。」

    沈明文疼得把手一縮,甩了甩,臉上湧現一抹笑容。「喲呵,小蹄子還挺野的。」他剛想來硬的,周邊幾名士子七手八腳把他拉住,此時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淮陽樓的老鴇帶著兩名壯漢走了進來,一看這狀況,老鴇皺著眉頭,兩名壯漢直接上去把沈明文按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

    老鴇見到自己的姑娘被人欺負。不但衣衫淩亂,衣服也被人扯破。雪白的胳膊就這麼露在外面跟男人看,怒氣衝衝道,「誰幹的?」

    「這娘們兒長得也挺有味道……」沈明文被人按倒,居然不知死活地繼續出言佔便宜。

    老鴇一聽沈明文說的話,勃然大怒:「拉到後院去!」

    至於拉到後院做什麼,不用說也能猜出是要把沈明文暴揍一通。青樓平日裡來搗亂的人不少,無論是喝醉酒無禮的,又或者是同行派來搗亂的,甚至還有河東獅來這兒抓姦鬧事的,久而久之下來。青樓便有了自己的一套應急機制。

    蘇通見狀趕緊上前說和:「喜娘,此事還是就此作罷,若有損失,我們出銀子就是。這位沈伯父是喝醉了……」

    被稱為喜娘的老鴇滿臉慍色:「喝醉了就能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若不好好教訓他一頓,別人還當我們淮陽樓是好欺負的,來人……拖出去。」

    沈明文此時差不多酒也醒了,剛才他力氣還很大,現在被兩個瘦他一圈的精壯漢字拿著,只能無力掙扎。

    外面已有客人聽到這邊動靜不尋常,過來查看是怎麼回事。

    倒是剛才在隔間吹笛子,事發後又主動出來維護小姐妹的少女道:「喜姨,這件事算了吧,和氣生財,我想您也不願意把這件事張揚開。」

    喜娘冷笑:「你不是淮陽樓的人,這裡的事不用你管。」

    少女螓首微頷,眼睛中噙著眼淚,目光楚楚可憐臉上滿是委屈,本來是想大事化小,結果喜娘不領情,連她也一起喝斥。

    沈溪在旁邊見了,大概能想到,這少女應該就是過來「串場」的官所姑娘,秦樓楚館裡的姑娘一般出身都很差,而官所裡的姑娘,有很多都是犯官的家屬,原本可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受了委屈更容易想不開。

    沈溪心裡先把沈明文大罵一頓,這裡畢竟不是汀州府地頭,又是沈明文放肆無禮在先,人家淮陽樓黑白兩道都有人,根本不在乎那點兒賠償的銀子,就是想把沈明文打一頓出氣,能有什麼辦法?

    眼看人已經被拖到門口,沈溪心想,沈明文被揍一頓應該算是好事吧,至少能讓他認清狀況,在考試之前不敢出來惹是生非,只要希望待會兒別出人命就好。

    可蘇通卻不是那種不講義氣之輩,他從懷裡摸出一張汀州府銀號的銀票,金額還是十兩的那種,沖上前遞到喜娘手裡。

    喜娘不屑一顧,直接一把將銀票丟到地上:「什麼東西,一群外鄉人,竟敢在福州地面耍橫?把人拖到後院,往死裡打!」

    沈明文這時候嚇得渾身發抖,只能瞎嚷嚷:「你們……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喜娘滿臉都是猙獰之色:「明著告訴你,在淮陽樓搗亂,就算把你打死了,官府也不會追究。」

    蘇通急了,趕緊上去想把沈明文給搶回來,但門口又湧進來五六名大漢,不但把沈明文拖了出去,連蘇通和上前相勸的路呈也挨了打。

    等沈溪跟在人群後到了樓道,此時整個淮陽樓的客人都出來看熱鬧。沈明文眼見自己被押著好似赴刑場一樣,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竟然罵起了人:「不知廉恥的臭****,老子摸你兩下是給你面子……等老子中了舉考取進士,還要把你這惡婆娘買來當豬狗使喚!」

    正放著狠話,人被押到樓梯口,沈明文腳下一個不穩,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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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打了白打

    沈明文身體打了幾十個滾,如滾蹴鞠般在樓梯彎道上接連撞了幾下,又改變方向繼續翻滾,最後重重摔在一樓的地面上,人趴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由於他先前就挨了一通痛揍,滿頭滿臉都是血,這會兒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沈明文喝叫之時,出來看熱鬧的賓客都帶著幾分驚訝,因為他們不瞭解實情,等沈明文從樓梯上滾下去時,淮陽樓裡一片譁然。

    蘇通從人群中擠上前,看著摔下樓去的沈明文,頓時怒不可遏:「你們這淮陽樓不過是供人消遣之所,居然敢傷人命,真的連王法都不顧了嗎?」

    喜娘臉上帶著冷笑,揮起手一巴掌抽打在蘇通臉上,「啪」的一聲,蘇通的左臉頰清晰地出現一個紅色手印。

    蘇通被打懵了,自來他光顧風月場所,就算是官所裡的老鴇對他客客氣氣,巴結逢迎,卻沒見過這種蠻橫兇殘的青樓老鴇。

    一個下賤的風月之所的老鴇,居然敢打客人!?

    喜娘叉著小蠻腰,厲聲道:「有本事你去告官府,看看官府是否受理!趕緊抬著你們的人滾蛋,人死在我淮陽樓,我還嫌髒了我的地方呢……看什麼看,不關你們的事,回去飲宴!」

    老鴇轉過身對客人呼喝,許多人接觸她的目光,竟然低下頭,乖乖回房間去了。這一幕卻是沈溪沒預料到的,他本以為自己一行是外鄉人,這才被喜娘輕賤和侮辱,但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麼回事,就算是福州本地的客人也沒得到喜娘的好臉色。

    沈溪顧不上多想,趕緊跟蘇通等人下樓查看沈明文的狀況。在確定沈明文還有口氣,才稍微放下心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抬起,卻被淮陽樓的人堵在門口,要他們從後門離開,走之前還要算好賬,花銷以及賠償一概不少。

    結果人被白打了。一分錢也沒免,蘇通還出了血本賠償。

    沈溪終於明白喜娘為何剛才不接受賠償息事寧人了,既然又能打人還能拿到賠償,何必忍那口氣?

    等把沈明文送到大夫那裡,大夫看過傷,蘇通跟沈溪出了門,他的手兀自摸著剛才被打的臉頰部位。

    沈溪嘆道:「這本來是我們不對,理虧在先,卻沒想到淮陽樓的人如此霸道。難道他們就不怕客人從此不再光顧,轉去別家?」

    蘇通心有餘悸道:「她還真不怕。沈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聽說這喜娘,是福建都司都指揮使方貫的義女,她仗著義父撐腰,城裡各家青樓稍有姿色的姑娘賣身契都被她買了下來,連官所的女子也不能正常迎客,而要到她的淮陽樓與人賣笑。」

    沈溪沒想到這年頭也流行「乾爹」「幹閨女」。要說這喜娘年近四十,姿色一般。但骨子裡透著一股嫵媚,應該能討得老男人的喜愛。再說,就算她不能固寵,她是媽媽桑,手底下有一群姑娘,什麼絕色都有。也能討得乾爹的歡心。

    「她有官府背景,在地方上還養了一群打手,平日裡欺行霸市的事不少做,就連這福州城裡一多半的商舖,每年都要孝敬錢給她。除了淮陽樓。這城裡她還開設有十幾家賭坊、妓寮和酒肆,你說這種人惹得起嗎?」

    沈溪一聽,倒吸了口涼氣,這哪裡是個經營秦樓楚館的風塵女子,簡直是地方一霸,道上的大姐頭。

    沈溪明白,此番實在難為了蘇通,明知道喜娘不好惹,剛才還主動站出來為沈明文出頭,結果卻白白挨了打。

    一個讀書人,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老鴇抽耳光,這是多麼丟面子的事!可蘇通硬生生把責任扛了下來。

    沈溪非常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帶大伯他出來,就沒這麼多事了。」

    蘇通笑著安慰道:「這怎能怪沈老弟你?或者沈伯父他……只是多喝了幾杯,若在咱汀州府的青樓,別說是上去拉著喝幾杯酒,就算抱進房又如何?可在這福州城不一樣,這青樓裡的姑娘,比官所的還不好惹。」

    沈溪覺得有些愧對蘇通,一時又沒辦法補償,至於醫藥費什麼的自然由他來承擔,但蘇通的精神損失,沈溪就沒法補償了。

    找人把沈明文抬回客棧,客棧的尹掌櫃和幾個夥計驚訝於沈明文為何受這麼重的傷,紛紛出言詢問。

    沈溪不便明說,只是說在淮陽樓裡飲宴時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尹掌櫃聽說跟淮陽樓有關,臉上帶著些微忌憚之色:「小掌櫃,這淮陽樓能不去還是儘量別去,咱汀州府商會跟他們關係不好,容易招惹事端。」

    沈溪疑惑地問道:「怎麼回事,尹掌櫃能說明白一點兒嗎?」

    尹掌櫃是個熱心人,把情況大致跟沈溪解說一番。

    汀州府商會進駐省城福州,是通過前知府安汝升跟布政使司衙門聯繫的,而淮陽樓的大東家喜娘則得到福建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方貫的庇佑,兩邊存在利益衝突,以前便曾爆發過小規模的衝突。

    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被稱為三司,分管一省軍事、行政和刑獄,三方是互不統轄。

    在福建這地方,由於直面倭寇以及各少數民族風起雲湧的叛亂,軍方的權利遠比其他地方大,軍隊指揮機構的設置也更加複雜。

    福建在省城福州設都指揮使司,管轄沿海海防,又在建寧府設立行都司,管理閩西一代府縣,主要負責鎮壓地方少數民族的反抗。

    福建都指揮使司和行都司,都隸屬於前軍都督府,這兩個機構的負責人,都指揮使和行都指揮使都是正二品的大員。

    有正二品的官員撐腰,喜娘自然有恃無恐。

    沈溪這才明白,為何喜娘進門時本來沒那麼生氣,但聽到沈明文和蘇通等人都是閩西口音後為何會火冒三丈。

    或者正是因為汀州商會進入省城,侵害了她的利益。才令她對閩西人更加惱恨,本來能夠和氣收場,最後也要大動干戈。

    ……

    ……

    第二天,沈明文留在房裡養傷,沈溪怕沈明堂知道事情後把消息找人通知甯化的老太太,事情也就沒對沈明堂說。不過他還是找來馬九。詢問了一下關於喜娘手裡的幫會跟商會之間的恩怨。

    馬九歎道:「小掌櫃,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說了也沒用。」

    沈溪道:「我若知曉,至少知道如何應對,能幫你們想想辦法。」

    馬九撓撓頭:「其實小的來省城的時間不長,只是聽龍當家還有弟兄們說,咱商會剛進省城那會兒,發展勢頭還不錯,不但咱汀州籍的商舖紛紛加入。連省城本地的商舖也陸續加入進來,因為他們想依靠咱商會護佑,少交苛捐雜稅以及給淮陽樓的孝敬。」

    「結果……沒過多久,咱商會福州分會的總館就被人一把火給燒成白地,據說當時死了幾個弟兄,還損失了一大批貨。此後,商會的貨物經常在運輸途中遭人搶劫,甚至送到倉庫儲放過個一兩天也會不翼而飛。雖然沒證據證明是淮陽樓的人幹的,但省城除了他們也沒別人有這能力。」

    沈溪非常清楚。各個地方都有隱藏在地下的勢力,在福州這種閩粵之地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裡,這些地下勢力更是錯綜複雜。

    想想看,汀州商會在汀州地面上尚且要過「水路幫」和「旱路幫」兩關,最後也是靠火拚和官府出面才令商會勢力最終站穩腳跟。

    如今汀州商會在省城,屬於過江龍。要想佔得一席之地確實非常艱難。

    沈溪又問:「如此說來,如今咱商會經常被人滋擾咯?」

    馬九苦著臉點點頭:「聽說上個月中旬咱有艘船被人給劫了,這個月放在城南碼頭庫房的一批茶葉失竊。這些事情層出不窮,弄得人心惶惶,很多商舖都打算退出商會。畢竟總是丟貨,就算進貨價格便宜些,也彌補不了巨大損失。」

    沈溪沒再多問。

    若是他這次進福州是為商會發展大計的話,那為商會出謀劃策,跟本地勢力爭個長短不是沒有可能。可他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為參加鄉試,若因此耽誤學業的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但就這麼坐視不理的話,商會福州分會早晚完蛋,虧得惠娘還不斷把錢投過來,那些銀子最終只會打水漂,從而造成巨額虧空危及商會和銀號本身。

    沈溪回到房裡,琢磨該如何跟喜娘為首的這些地方勢力爭鋒。

    他之前問過馬九關於商會的具體情況,馬九作為宋小城的左右手,一過來就把商會所屬堂口的弟兄整頓一番,算算人手,不過七八十號人。而喜娘的人據說有上千之眾,他們還有軍方撐腰,那就更不好應付了。

    六月十五,事情過去半個月後,沈明文的傷好了個七七八八,好不容易老實幾天,到此時又有些蠢蠢欲動,總問沈溪為何蘇通不過來拜訪。

    沈溪心想:「你自己不想活,也別拉別人墊背啊!」

    當天下午,沈溪收到一封信,準確說是一份請柬,是邀他到客棧隔壁的茶樓一敘。來送信的人,沈溪認得,正是當日在淮陽樓吹笛的那名絕色少女,只是這名沈溪暗中給她打九十五分的少女,此時換上了一身小廝衣衫,看上去小模樣俊俏可人。

    少女眸子晶晶亮,看著沈溪,神色中帶著幾分好奇,似乎覺得一個少年郎裝作很老成的模樣很有趣。

    「這位姑娘,你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沈溪驚訝地問道。他跟這美少女素不相識,只不過在淮陽樓裡匆匆一瞥,當時二人連話都沒說,但對方卻準確找了過來,好像還對他知根知底。

    少女聲音嬌脆悅耳,直透人心:「是姨娘讓我來尋沈公子的。」

    「喜娘?」沈溪問道。

    少女連忙搖頭:「是官所的姨娘。姨娘說有一位汀州府的朋友寫信給她,有事可以請沈公子幫忙。」

    官所的姨娘?這麼說是省城教坊司的老鴇!她還有一位汀州府的朋友,那不用說自然是「同行姐妹」玉娘。

    本來福州官所,應該是省城最受歡迎的風月場所,偏偏因為喜娘的勢力強勢崛起,竟然令官所的好姑娘都要到私營的秦樓楚館自貶身價串場,賺的銀子多數歸了別人。

    玉娘得到沈溪的幫助不少,雙方關係不錯。

    沈溪心想:「莫不是玉娘覺得福州的這位好姐妹受了欺負,想請我出面幫忙?」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40
第三二五章 厚禮相贈

    人家善意來請,就在隔壁茶樓等著,沈溪不好不見。況且沈溪也想見識一下,作為玉娘的姐妹,這省城教坊司的鴇娘長得什麼樣。

    等在茶樓一樓被幾個盆栽包圍的角落見到大熱天仍舊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沈溪不由有幾分好笑。只見這女人年歲約莫二十七八歲,在老鴇這行業裡應該算是年輕的,至於風采和相貌,則顯得差強人意,至少無法跟三十許依然貌比花嬌的玉娘相提並論。

    但這女子彬彬有禮,見到沈溪後立即站了起來,恭敬欠身行禮道了三個萬福。

    沈溪問道:「夫人如何稱呼?」

    女子抿嘴一笑,想儘量讓自己顯得嫵媚動人更有親和力些,但比起玉娘來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奴家姓訾,單名一個倩,姑娘們都稱一聲倩姨。」

    訾倩,名字還好,只是姓訾的卻不多見,這到底是她的夫家姓還是娘家姓?照理說這年歲的女人,有可能是成婚後才淪為樂籍,就跟玉娘一樣。

    沈溪問道:「倩姑娘,不知找在下來所為何事?」

    沈溪沒有稱呼訾倩為倩姨,明擺著的事,這這麼叫有占人便宜之嫌。我叫玉娘那是她名字,而你自稱倩姨就是明擺著要高我一輩,我跟你無親無故的,作何要自甘墮落當你一個風月女子的後生晚輩?

    訾倩道:「其實說來,奴家應該非常慚愧才是……或者沈公子已經知曉,這福州三教九流,說了算數的唯有淮陽樓的大當家宋喜兒。此人無惡不作,暗地裡殺人越貨之事不知道幹了多少,之前汀州商會福州分館失火,便是她指使人做的,據悉還死了幾個弟兄。」

    沈溪心想,你特地跑到我跟前來挑撥關係,還不是自己考慮?

    沈溪搖搖頭,笑著婉拒:「在下年歲小。備考鄉試,眼看考期將近,無暇去理會這些。」

    訾倩似乎早就料到沈溪會如此說,笑眯眯道:「玉姐姐說。沈公子乃人中龍鳳,許多事只要沈公子肯出手相幫,必定水到渠成。奴家也不遮掩,官所想跟商會站在同一邊……我只希望能過些安生日子,不用整日忍氣吞聲。憋屈過活。沈公子以為呢?」

    沈溪攤攤手:「這些與我有關係嗎?」

    訾倩想了想,道:「奴家聽聞,與沈公子同行的父輩,被宋喜兒的人推下樓,險些喪命。若沈公子不管不顧的話,是否有違人倫呢?」

    沈溪道:「倩姑娘顯然沒打探清楚,其實我大伯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傷勢都養得差不多了,已能下地走路,至於被人推下樓云云。不足採信。」

    訾倩看了旁邊的美少女一眼,似有求證之意,那少女面色焦急,瞪著沈溪,眸子裡蒙上了一層薄霧,楚楚可憐,一副被人冤枉的模樣。

    訾倩本來對沈溪帶有幾分輕視,她對玉娘的話怎麼相信,畢竟一個十二歲的童子,有何手段對付如日中天的宋喜兒?此時她卻想:「這年輕人果真不同一般。卻是怎麼都套不出他的話來,難道非要用一些特別的手段?」

    訾倩道:「作為汀州商會的少東,如今又跟宋喜兒起了正面衝突,怕是會對沈公子你有所不利。奴家想來。若沈公子願意出手幫忙的話,事成之後,官所將加入商會,每月孝敬足夠的銀兩。」

    她說的這一套,完全是沿用以前福州城各勢力的行事準則……誰拳頭大誰說了算!站在頂端的人,可以讓下面上繳銀錢作為「孝敬」。她覺得,只要我以掛在商會名下為誘餌,不怕你不上勾。

    沈溪卻搖了搖頭:「倩姑娘似乎不太明白我們商會的運作模式,我們做的是低買高賣的營生,並不做服務業,這個服務業呢……就像是官所和青樓,以招待客人為主這種營生,在利益上並無交集點。」

    「至於倩姑娘所言『孝敬』一事,也不合適,商會是幫下面的商家賺錢,而不是胡亂收錢,這點倩姑娘要搞清楚才好。」

    沈溪完全是在敷衍訾倩。

    商會雖然是以做低買高賣的生意為主,但其實服務行業加入商會的不少,比如他眼下住的客棧便是。但沈溪覺得,這官所再掙錢,那也是官字頭的營生,你不過是官所的臨時負責人,你說加入就加入,還說賺了錢給商會「孝敬」,這是把官府的權威當作兒戲嗎?

    訾倩自覺脾氣不錯,但聽到沈溪這些話,依然不由心火上衝,急聲質問:「聽沈公子之意,商會就準備坐以待斃,被宋喜兒逐步欺壓蠶食,最後落得慘澹收場?」

    沈溪點頭:「汀州商會,能做大最好,若不能做大,安住汀州府的根基方為正途。兩年前,汀州商會之所以做到省城來,本為奸臣安汝升為謀求政績和利益而驅使,如今他已伏法,汀州商會沒必要一定固守福州。」

    訾倩沉默良久,才微微嘆道:「沈公子的話,真是滴水不漏啊!」

    沈溪心說:「哪裡哪裡,你上來就不拿正經談事情的態度跟我交心,我怎知你是真心投靠,還是宋喜兒派來的細作?」

    「再者說了,就算商會真的要跟宋喜兒的人搶地盤,也犯不著跟你合作,你能給商會帶來多大幫助?反倒因為你的加入,可能會令我們的反擊行動風聲外洩,到時候或許後果更加嚴重。」

    訾倩見說不動沈溪,當即起身告辭。沈溪沒有相送,等人走遠了,他才帶著幾分疑竇回到客棧。

    訾倩這麼急要聯絡人把宋喜兒的勢力剷除,背後一定有深層次的目的。以現在商會在福州的人手和力量,想跟宋喜兒抗衡尚顯艱難。

    ……

    訾倩走後不到兩日,又有人前來拜訪沈溪,不過這回卻是直接到了客棧,而不是邀請他到什麼地方密談。

    來人正是玉娘!

    此番她是獨身前來,一個隨從都沒帶,一身文士裝束看起來英俊不凡。她以男兒裝出來,如同個二十些許的青年人,手上拿著扇子,風度翩翩上到二樓。

    沈明文聽到樓梯聲出來見到後。上下打量一番:「這是哪位公子?」

    玉娘行禮道:「在下是來與沈溪沈公子做學問,叨擾了。」

    沈明文撇了撇嘴,本來他還以為又是來請客吃飯的,聞言不由折身回屋。

    玉娘與迎出門來的沈溪進到房裡。待把門關好,玉娘才將髮冠取下,將長髮散開,好像要用以女子的芳容來見沈溪才能顯示她的鄭重。玉娘道:「沈公子之前成婚,奴家未曾親自上門道賀。今日特地補上一份厚禮。」

    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紅封,裡面不像是裝了銀錢,倒好像是裝著厚厚一疊銀票一樣。沈溪接過來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玉娘笑道:「得劉老大人垂憐,他老人家找人協調,經禮部和南京教坊司贖了奴家和身邊幾個丫頭的樂籍,一個月前官府文牒才到汀州府。那幾個丫頭,感念奴家恩德,把籍都歸到奴家名下。」

    「奴家不會做什麼營生,出身也不好,最多想購置幾畝田。再開家酒樓茶肆安心度日,順帶養著這些個丫頭。不過熙兒和雲柳嬌俏可人,以前在教坊時便有很多世家公子追求,又與沈公子有緣,便當作送與沈公子大婚的賀禮吧!」

    沈溪這才知道紅封裡裝的是什麼,原來是熙兒和雲柳姑娘的「賣身契」啊!她們剛從教坊司那裡從樂籍贖為民籍,這一轉眼就賣身給玉娘,因為她們離開官所沒法養活自己,只能嫁人,但因為出身問題正經人家不願意娶。小門小戶她們又不願意,寧肯跟著玉娘過活。

    既然玉娘現在已經不用再與人賣笑為生,想過安生日子,自然就得投靠親友。於是便到福州來找熟識的訾倩,或許想在福州城裡做個小買賣,畢竟遠離汀州府,這樣便沒人知道她們的來歷背景,出來拋頭露面也不會被人戳脊樑骨。

    再加上有訾倩在背後幫襯照應,若實在不行。玉娘還可以帶著她的人「重操舊業」。

    玉娘把熙兒和雲柳的賣身契送過來,厚禮之下必有所求,顯然玉娘是想讓沈溪幫忙剷除宋喜兒的勢力,以便讓訾倩做大,到那時候,訾倩就取代宋喜兒在福州的地位,那玉娘也能得到蔭庇。

    但以沈溪對訾倩的觀察,這女人野心不小,若真被其得勢,她真的會善待玉娘等人?別到時候又是第二個宋喜兒,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溪問道:「難道玉娘能保證,將來訾小姐不會改變行事作風?」

    一句話,就讓玉娘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玉娘想了想,輕嘆道:「看來什麼都瞞不過沈公子,奴家的確是想投靠訾家妹子,以便在省城有所倚靠。可如今宋喜兒勢大,訾家妹子的意思是,方指揮使明年就要卸任,自顧不暇,何不趁此機會設計宋喜兒,逐漸斷其黨羽,最後予以其致命一擊?若讓她跟下一任指揮使勾搭上,那她勢必還得在福州地方為非作歹。」

    說完,玉娘燦爛一笑,「至於這份禮,沈公子不用多心,就算沈公子不出手相幫,該報答的恩情始終要報答。這兩個丫頭命苦,若非沈公子出手相幫,她們尚淪落風塵中,如今能保得清白之身從勾欄院出來,殊為不易。」

    「若公子憐惜,便先養為外宅,將來功成名就後納進府做個偏房妾侍,那是她們的造化,若公子覺得不便,只管讓奴家先養著,待年長之後再做處置就是。」

    收與不收,實在是個問題!

    要說沈溪對兩女的姿色不貪戀,那絕對是騙人的,畢竟這二人是沈溪見過少有的能與謝韻兒比肩的美女!但這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隨時可能讓自己和汀州商會陷入險地,沈溪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40
第三二六章 紅袖添香的少女

    沈溪反覆斟酌,最後終於打定主意:雲柳知書達禮,又懂得一些醫術,像是個良家女子。可熙兒這根本就是個女賊啊,你把她們送到我身邊,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用心純良嗎?

    當下,沈溪把裝著賣身契的紅封放回到桌子上,搖了搖頭道:「這等厚禮,我不能收下,至於幫忙之事,倒是可以從長計議,不過若力不能及,玉娘也不能強人所難。」

    玉娘和訾倩的目的是除去宋喜兒對福州商家尤其是風月場所的控制,沈溪為的則是保證商會在福州的利益,兩邊確實存在合作的可能和空間。

    但問題是沈溪對訾倩並不信任,以沈溪觀人的經驗,這訾倩包藏禍心,絕非她所言的只希望能過安生日子。

    勢單力孤,從長計議是必須的,沈溪沒有對玉娘作出任何承諾,只是表明他的態度:我汀州商會就那麼點兒人手,想與宋喜兒的人正面相鬥,沒有任何勝算,你不是有熙兒這女賊嗎,倒是可以讓她去刺殺或者綁架宋喜兒。

    對此玉娘也非常謹慎,她剛來福州,連環境都還沒適應,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

    玉娘此番只是禮節性拜訪,沈溪不肯收下她的厚禮,只能無奈地把熙兒和雲柳的賣身契收了回去。玉娘清楚沈溪進省城的主要目的是備考鄉試,並未奢求沈溪一定能在除去宋喜兒這件事上幫到她。

    等玉娘走後,沈溪詳細參詳了一下。

    以現在商會的那點兒人力和物力,要跟宋喜兒的人正面抗衡基本不可能,最好是找個武林高手把宋喜兒刺殺,將局勢攪渾。

    很多事需要耐心!

    之前沈溪已經讓馬九以押送貨物需要更多人手保駕護航的名義招募人手,不求主動進攻,但求宋喜兒的人再上門挑釁時,商會有力量能跟其一鬥。

    六月剩下的時間,沈溪都安安靜靜待在客棧讀書,商會以及那些江湖恩怨的事情。他只能暫時擱置一邊,連蘇通邀約他出去參加文會都被他推辭掉了。

    淮陽樓那場由沈明文酒後亂性引發的風波,讓沈溪大感慚愧,覺得有些對不起蘇通。若再出去的話,沈明文一定會想方設法跟緊他,到時候再給蘇通惹來麻煩就不好了。

    沈明文開始還過來騷擾,詢問沈溪怎麼他那些朋友不上門了?

    最後問得煩了,沈明文自己也覺得無趣。只要沒人拜訪,連門都不出,偶爾讓尹掌櫃給他拿幾兩小酒獨酌,一律記在賬上。入夜後,沈明文鐵定早早睡下,打鼾聲隔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沈溪每天所見之人不多,除了尹掌櫃和客棧的夥計,就是尹掌櫃那已經快五十歲的夫人。

    這尹夫人跟尹掌櫃一樣是個熱心人,聽說沈溪是個小秀才公,對他是恭敬有加。不知何時起。她就不讓店夥計給沈溪送飯送菜了,而是親自端著託盤送上門。進屋之後偶爾坐坐,不太說話,就在那兒看沈溪讀書寫字,臉上帶著幾分羨慕。

    「……小當家家境好,才學也好,老身有個小孫女,如今虛歲十歲,回頭讓她過來幫你研研墨,端茶遞水可好?」

    尹夫人跟沈溪熟稔了。知道沈溪才學和品德兼備,對她一個老婦人也執禮甚恭,就開始絮叨一些家常話。

    沈溪知道尹家一些情況,老兩口相對開明。沒和兒女住在一起,一家人關係極為融洽。這客棧不大,沈溪經常能看到尹掌櫃的兒子前來幫忙。

    尹夫人總是誇她的小孫女多麼孝順,多麼乖巧可人,把她孫女誇成一朵花似的。

    沈溪婉拒:「尹夫人,我已長大成人。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別人過來幫忙。」

    尹夫人笑道:「這這麼行?小當家是有本事的人,安心做學問就好,那些零碎的瑣事,完全可以交給小丫頭做。唉……要是老身也有個像小當家這麼本事的孫兒就好了。」嘆了一下,她又問道,「小當家家裡可有給你說下親事?」

    繞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上來了,沈溪也察覺尹夫人今天是帶有某種目的而來,以前她雖然也會進來坐坐,但言簡意賅絕不囉嗦,今天話稍微多了點兒。沈溪回道:「家裡許了婚事,拜堂圓房後,家裡才放心讓我前來省城趕考。」

    尹夫人臉上露出失望和訝異之色:「小當家年歲不大呀……不過也對,高堂在不遠行,要到省城這麼遠的地方趕考,若是家裡不給訂下個親事,心裡肯定不踏實。」

    「小當家繼續忙吧,回頭老身讓我那小孫女過來伺候,有個很雅的說道,叫什麼……對,紅袖添香……那丫頭可疼人著呢!」

    沈溪沒想到自己說了已成婚,依然沒打消尹夫人把孫女送過來服侍的念頭。等人出去下樓,就聽到尹掌櫃埋怨的話:「都說小丫沒這福氣,你別瞎張羅……」

    尹夫人道:「小當家本事大,以後前途無量,小丫過去,就算當個端茶遞水的丫頭也沒辱沒她。」

    沈溪心說,原來小姑娘名叫「小丫」,倒是跟陸曦兒小名一樣。想到陸曦兒對他的痴纏,既把他當哥哥,又當父親,甚至是情人,心裡就一陣暖洋洋的。有幾個月見不到人,沈溪心裡有些思念曦兒和林黛。

    想著想著,沈溪就想到這會兒惠娘在做什麼,要是沒他在身邊,遇到麻煩怎麼辦?

    過了兩天,尹夫人果真把小孫女帶了過來,親自送到沈溪房裡,給沈溪好一番介紹。

    小妮子虛歲十歲,比起陸曦兒尚小了一歲。

    和起陸曦兒活潑開朗不同,這丫頭給沈溪一種安靜呆板的印象,當然最大的可能是怕生。

    尹夫人絲毫不覺,囑咐道:「小丫,這段時間你就在這邊照顧小當家,小當家渴了,你端茶遞水,小當家熱了,你給他扇扇子……別到處跑啊,下晌我接你回去。」

    小妮子望了祖母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尹夫人笑意盈盈,大約是為自己的孫女懂事而開心。尹夫人道:「今天天氣挺悶的,沒什麼河風,把窗戶開了都熱得慌……小丫。你拿蒲扇過來,給小當家納涼。」

    小妮子去床頭把芭蕉扇取了過來,開始為沈溪搧風,尹夫人一看感覺滿意了,這才轉身離開。

    等人下樓去了。小妮子仍舊用力扇著扇子,而她自己額頭上已經開始有晶瑩的汗珠滲了出來。

    沈溪把小妮子打量一番,鴨蛋型的俏臉,一對眸子大而明亮,嬌唇小巧紅潤,半開半合,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玉挺的鼻子有點微翹,顯出幾分調皮可愛。身材嬌小玲瓏,穿著一套綢帶繫著的襦裙。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的弓鞋,整個人看起來粉妝玉琢。

    可惜年紀太小,身子沒長開,顯示不出身材。

    沈溪擺擺手:「不用扇了,心靜自然涼,我不熱,你拿根凳子坐過來。」

    「嗯。」

    小妮子沒有假惺惺裝模作樣,沈溪讓她坐,她覺得一陣開心,迅速搬了張圓凳到書桌旁。坐上去後望著沈溪,似乎覺得讀書認字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沈溪笑著問道:「你認字嗎?」

    小妮子搖了搖頭,神情黯然:「我哥哥會……我想跟他學,他不教我……」

    沈溪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教你寫你的名字好不好?」

    小妮子眨眨眼。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道:「我叫小丫,家裡都這麼叫我。小當家,你真的會教我嗎?」

    沈溪拿出一張紙來,把「小丫」兩個字寫到上面,遞給小妮子:「這就是你的名字。你先用手比劃一下,記牢了,一會兒我檢查。」

    小妮子高興壞了,捧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紙,第一次知道原來「小丫」兩個字是這麼寫的,對她來說實在太神奇了。

    小妮子捧著紙到了一邊,用手指頭在上面一遍一遍劃拉,雖然這兩個字比劃少,但她畢竟不懂寫字,行筆和筆順、筆劃都不正確。

    半晌之後,她興高采烈回來:「我學會啦。」

    沈溪這才把毛筆遞過去,教她如何落筆,手把手教她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可惜小妮子拿筆軟,寫出來的字歪歪斜斜,但不管怎麼說,沈溪總算教會她寫自己的名字了。

    本來小妮子接觸陌生人有些害怕,到後面熟稔了,小妮子跟沈溪親近許多,臉上不時能見到笑容。等第二天尹夫人再帶小妮子來時,已沒有陌生感,看到沈溪便開心笑起來。

    尹夫人道:「小當家真是好本事,才一天,就教會這丫頭寫自己名字。女兒家也不用多學,會寫名字即可……這丫頭自小沒個正式名字,一直喚她小丫,原本想等她長大嫁到夫家,讓夫家賜個名,小當家學問好,就給她起個名字吧。」

    沈溪趕緊行禮:「不敢當。」

    尹夫人道:「這可折煞老身了,小當家有功名在身,那是天上的文曲星,小丫能得小當家賜名,是她的造化。」

    沈溪回想見到尹掌櫃第一面時,尹掌櫃連房錢都不想收,就想在他中舉後給客棧題個店招,可見尹家對他這個讀書人的敬重。若他不給小妮子起名,感覺有些對不起尹掌櫃夫婦這些日子的悉心照顧。

    沈溪此時沒有刻意賣弄自己的才學,以很樸實的口吻道:「小丫好靜,又乖巧聽話,文文靜靜的,叫她小文可好?」

    「小文?尹文!」

    尹夫人念叨兩句,眼睛一亮,交口稱讚:「真是好名字,小文,尹文,文文靜靜,文曲星起的名字就是不一樣。小丫,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名字嗎,快謝謝小當家。」

    小妮子學著婦人一樣給沈溪行個萬福,道:「謝謝小當家。」

    尹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卻不忘出言提醒:「我稱呼小當家,你卻不行,你要叫小少爺,知道嗎?」

    小妮子顯然不懂「小當家」跟「小少爺」這兩個稱呼有何區別,不過她很聽話,祖母說怎樣她就怎樣。

    「小少爺。」小妮子天真無邪地稱呼一聲,臉上帶著幾分害羞的笑容,大約為自己有名字而開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41
第三二七章 忍無可忍

    轉眼到了七月,距離鄉試尚有一個月時間,但福州城裡的考生漸漸多了起來,很快各大客棧便出現爆滿的狀況。

    原本沈溪預估這屆鄉試的考試生員有四五千人,但因過去一年裡福建各地風調雨順,地方上又太平,百姓手上有了餘錢,導致來參加鄉試準備碰碰運氣的生員跟著增多,估計最終會有六七千。

    這讓本屆鄉試的錄取幾率進一步降低。

    但這並沒有影響到沈溪的備考,這時候急也急不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儘量充實自己的學識,以不變應萬變。

    沈溪每天都在房裡溫書,由於《四書》、《五經》以及《集注》已經背了個滾瓜爛熟,各種時文也背了個七七八八,他乾脆把《四書》、《五經》拆成一句一句,然後隨意搭配,看看怎麼破題,又該如何具體闡述,並樂此不疲。

    這個時候,尹文總是乖乖地在旁邊坐著,若沈溪熱了,她就給他搧風,沈溪渴了,她就遞上茶水,沈溪要寫字,她就默默地研墨……小妮子心靈手巧,研出來的墨既勻稱又細膩,深得沈溪好評。

    沈溪有時候想換換腦筋,便教尹文寫字。

    等沈溪一筆一劃寫完,小丫頭總是歡天喜地地拿著寫了字的紙張坐在一邊,寫寫畫畫,慢慢揣摩。

    如果沈溪沒空教她,她便拿起本書,似模似樣地看,還不時按照書本上的字跡比劃,沈溪每每看到都啞然失笑。

    沈溪偶爾興致來了,也會給尹文講故事,她認真聆聽,聽完後臉上帶著欣然嚮往的神采,但只會淺笑,不會糾纏不休。

    沈溪覺得,有這麼個乖巧可人的丫頭在旁紅袖添香,非常的舒服自在。最重要的是尹文很文靜,不像陸曦兒和林黛那樣痴纏,非常識大體,懂得進退。

    七月初九這天。沈溪和以往一樣,溫了一天書。

    黃昏時,尹夫人過來把依依不捨的尹文帶回家,沈溪正要收拾東西準備吃晚飯,馬九扶著渾身是傷的沈明堂來到客棧。

    兩人渾身鮮血淋漓。看起來甚是可怖。

    「怎麼回事?」

    沈溪趕忙把人扶進房裡,給兩人簡單包紮過傷口,神色冷峻地看向馬九。

    馬九摸著從右眉梢劃到左唇縫的淺淺刀痕,恨恨地道:「咱們的倉庫被人搶了,丟了一批絲綢還有幾十袋米糧……那些人非常狠,傷了我們不少弟兄,有幾個傷勢嚴重,這會兒正在商會的醫館搶救,尚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庫房裡還有一批剛運來的連環畫,對方見帶不走。直接一把火燒了,我扶著三爺回來時,那邊正在救火。我中午出去辦事,回去正好撞上,躲避不及也挨了幾刀,好在都是皮肉傷。」

    沈溪眉頭皺了起來。

    這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想息事寧人都不行!

    宋喜兒的人越來越放肆,簡直比土匪強盜還要囂張,土匪強盜不過是圖財,只能偷偷摸摸。而宋喜兒直接在省城之地明搶,而且還要人命。

    頭年裡對方便有火燒商會福州分會總館之舉,這邊死了幾個弟兄,事情鬧大官府追查後。宋喜兒的人才消停了一段時日。

    隨著風聲過去,宋喜兒的人再次活躍起來,兩個月前,出手搶劫汀州商會的貨船,鬧出了人命,其後大小禍事不斷。如今竟然發展到動刀子搶劫。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簡直無法無天。

    沈溪問道:「報官了?」

    馬九苦笑著搖了搖頭:「小掌櫃,報了官也沒用,現在衙門的人都知道是誰做的,可沒人敢管。就算報上官府又如何,只要沒人指證,拿不出證據,官府也沒辦法。還有……那群人背後是都指揮使司,誰敢輕舉妄動……」

    福建之地,因為常年倭寇犯邊,戰事頻頻,都司衙門需要不斷地調集各衛所軍進行圍剿。

    都指揮使方貫之所以會收宋喜兒作義女,必然是看重宋喜兒能為他斂財。將士打仗不可能白白拚命,需要軍功和銀兩犒賞,僅僅靠朝廷下撥的那點兒顯然不夠。再加上各級官員上下其手,經費越發緊張。

    在這種情況下,地方軍事衙門便想方設法為自己「創收」。

    軍隊不能明火執仗搶劫,都指揮使方貫就培植宋喜兒這樣的地方勢力,「幫」他搶。宋喜兒做這些事,就算不是方貫出的主意,至少也是他默許的。

    府縣兩級官府早就看清楚了這一點,福建山高皇帝遠,搶的又是下九流的商賈,尤其汀州商會屬於外來戶,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應付了事。

    官匪一家,商賈不但每年繳納各種苛捐雜稅,又要給宋喜兒勢力的人孝敬,動不動還要挨搶,福州商賈的日子真不好過啊!

    若是跟宋喜兒勢力宣戰,必須要考慮到宋喜兒背後的福建都司衙門,很容易出現一步錯滿盤皆輸的局面。

    沈溪問道:「九哥,上次讓你找人,現在你手上有多少能派上用場的弟兄?」

    馬九想了想,道:「加上新招的,刨去這次受傷的,能使喚的有五六十人吧。小掌櫃,您不會是準備帶人去淮陽樓找姓宋的女人拚命吧?我們只有五六十號人,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啊!」

    沈溪皺了皺眉:「你以為我是如此衝動的人嗎?就算淮陽樓沒準備,我們大張旗鼓殺進去,都司衙門那邊能沒風聲?一個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局面,最後說不得還要落個謀逆的罪名,得不償失!」

    馬九苦著臉:「難道就拿姓宋的女人沒辦法了嗎?今天事剛發生還沒什麼,再過幾日,指不定又有多少鋪子因為害怕受到牽連會選擇退出商會……這下咱們可能真的要退回汀州府了。」

    「未到山窮水盡,切不可輕言放棄!」

    沈溪嚴肅地說了一句,隨即問道,「聽說宋喜兒兼做人口買賣?」

    馬九有些疑惑:「淮陽樓是青樓,做人口買賣有什麼稀奇的?聽說那裡的姑娘許多都是從淮揚等地買來的。」

    沈溪道:「我不是說淮陽樓的姑娘……有都司衙門撐腰,就算其中有些女子來歷不明,官府也不會追究。我是說,她有沒有跟沿海那些倭人有勾連。販賣人口……」

    馬九倒吸了口涼氣,有些難以置信:「小掌櫃,你這是從哪裡打聽到的?與倭寇勾結,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啊!」

    自從洪武禁海以來。沿海許多島嶼都被遷移一空,加上日本國內戰爭頻繁,不少戰敗的大名帶著武士和浪人出海並佔據這些無人的島嶼,這便是沿海倭寇橫行的主要原因。但倭寇不事生產,只能靠搶掠維持。但是需要壯丁給他們建設,需要女人繁衍後代。

    到弘治年間,浙江、福建和廣東沿海的倭寇已呈現氾濫的趨勢,之後會有劉大夏擔任右都禦史,統管閩粵軍務,對沿海倭寇發起大規模圍剿,倭寇才逐漸減少,但在嘉靖年間再次氾濫,並猖獗一時。

    倭寇不單止東瀛人,明朝沿海的地方流寇以及水匪。打的也都是倭寇的旗號。

    福建沿海有福建都司統領的衛所軍駐守,倭寇想到內陸搶奪人口不易,他們只能跟地方勢力交易,花錢買人上島。

    沈溪之前曾問過尹掌櫃,得知流經省城的晉安省以及城南的閩江上,經常出現舟船連同人員一同失蹤的情況,有人說是鬧水怪,水怪把舟船撞翻,船上的人落水後被怪物吃掉了,所以連屍體都找不到。

    但在沈溪看來。這分明是有人暗地裡擄劫人口,然後販賣給倭寇。

    福州局勢明顯,一般的小勢力根本沒法與倭寇勾搭上,唯有宋喜兒。她既是地方勢力的龍頭老大,又有福建都司衙門撐腰,很容易就把人送出去。

    沈溪道:「你不用管我哪裡打聽來的,擒賊先擒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宋喜兒騙出淮陽樓。這件事你不得對任何人洩露。接下來我會讓你做些事,你按照吩咐一步步實施就行了,別問為什麼。」

    馬九臉上滿是驚訝,再次打量沈溪。

    如果沈溪真有辦法把宋喜兒騙出淮陽樓,確實有很大的機會將宋喜兒一舉幹掉。

    等沈溪把詳細的計畫跟馬九一說,馬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掌櫃,如此做太過冒險,我們跟倭人長的又不像,姓宋的女人憑什麼相信我們?」

    沈溪眉頭皺了起來:「你見過倭人?」

    馬九搖頭:「沒見過,可我聽別人說,倭人都是三隻眼睛兩張嘴,長得跟厲鬼似的,殺人不眨眼,最喜歡喝人血……」

    民間出於對倭寇的懼怕,把倭人形容得跟魔鬼一般。官府為了禁海的需要,又對這種傳言推波助瀾,導致越傳越玄乎。

    沈溪道:「倭人跟我們長的一個模樣,你只需要把信送去淮陽樓即可。」

    沈溪前世比較喜歡看日劇,學過一段時間日語,可以簡單用日文進行書寫。雖然不怎麼地道,但想矇混過關還是很容易的。

    倭寇大多目不識丁,少數識字的基本是武士階層,又或者是落魄的大名。沈溪準備以倭寇口吻寫一封準備購買人口的信函,讓人帶到淮陽樓。

    要讓宋喜兒相信有這麼一筆交易並不困難,畢竟倭寇分佈在從浙江到廣東沿海的廣大島嶼上,各自為政,宋喜兒並非跟所有倭寇都有聯繫。

    宋喜兒收到信後,肯定不敢將事情張揚開,因為就算有方貫給她撐腰,但若被人知道她擄劫人口賣給倭寇,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另外,方貫不可能不在宋喜兒身邊安插眼線,宋喜兒想要避過眼線跟倭寇交易,出門帶的人不會很多,只要宋喜兒離開淮陽樓,就有了行動的機會。

    當著馬九的面,沈溪用日文寫了一封信,因為其中大多是漢字,寫起來並不十分困難。

    沈溪把信交給馬九,仔細交代,包括把信藏在鞋子的夾縫層中,同時身上再帶一封似是而非的信件,先試探宋喜兒,最後才把日文信函拿出來,這樣多管齊下,宋喜兒就會相信馬九是倭寇派去聯絡的中間人。

    在這個過程中該怎麼說,人家怎麼問,馬九又該怎麼回答,沈溪來了個現場情景演練。

    最後,沈溪道:「九哥,這趟去淮陽樓十分兇險,若是你覺得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另外找個人也無不可。」

    馬九一拍胸脯:「小掌櫃,你這是不信我啊!您也說了,這趟任務兇險,我馬九大字不識,卻知道何為義氣,沒道理把危險留給別人。再者說了,商會損失慘重,弟兄們死傷纍纍,都是那該死的女人指使人做的,就算報仇雪恨,這趟我也非去不可。」

    隨後,沈溪便教授馬九用日語對話。

    馬九人很聰明,學東西快,沈溪教他的簡單日語對話,沒幾個時辰就學會了。雖然距離對答如流還很遙遠,但偶爾說幾句出來嚇唬人還是完全可行的。

    沈溪心想,若真能把宋喜兒誆騙出來,「斬首」任務圓滿成功,回頭可以讓馬九在福州這邊擔任車馬幫分舵的老大,算是對他的獎賞。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41
第三二八章 連環計(上)

    沈溪欲行調虎離山之計,並未知會玉娘和訾倩,這主要是由於他對訾倩這個女人不信任。

    訾倩名義上要反抗宋喜兒,背地裡卻可能會為了某些利益出賣同夥,與之搭夥,無異於與虎謀皮。

    過了兩日,馬九回來覆命,成功地把沈溪杜撰的倭寇信件送入了淮陽樓。

    沈溪本來怕馬九露出馬腳,但此人比沈溪想像的更加聰明和圓滑,出了淮陽樓後,在身後有人跟蹤的情況下,他帶人出了城,似模似樣鑽進晉安省邊早就準備好的船隻,順流而下。

    馬九乘船順著閩江北港河道,從烏龍江閩江南港逆流而上,繞過南島,兜了個大圈子才趕回福州城。

    「小掌櫃說得沒錯,那女人真派人跟蹤,還好我聽從您的吩咐,提前做了安排,沒怎麼費力就把他們甩掉了。」

    沈溪見馬九回來時衣服褲子全都換過,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做的好,那女人可有懷疑」

    馬九想了想,回答:「懷疑肯定是有,不過我跟他說了幾句嘰裡呱啦的倭話,又跟她身邊一個書生裝扮的老頭子用倭語聊了兩句,她便信以為真,臨行前還賞了我一兩銀子小掌櫃,錢在這兒。」

    馬九雖然是混混出身,但卻絲毫沒有貪戀錢財的意思,把一錠銀子交給沈溪。沈溪擺擺手:「既然是宋喜兒賞的,你拿著便是,等事成之後,重重有賞。下一步,宋喜兒肯定會想方設法擄掠人口,應該暫時顧不到商會頭上。等差不多了。你再去接洽,爭取把宋喜兒誆騙出來。」

    馬九點頭:「好。」

    為了儘量讓整個計畫合情合理,沈溪花銀子讓馬九在城外晉安省碼頭附近租了間簡陋屋子作為接洽地點。在確定這場交易沒有任何風險之前。

    宋喜兒肯定不會親自出馬,頂多派得力手下出面。這就需要馬九圓滑世故。隨機應變,把宋喜兒的手下糊弄過去。

    過了大約五六天,宋喜兒派人到接洽地點,約定馬九當晚見面。

    馬九不敢大意,趕緊過來跟沈溪稟報。

    沈溪撫著下巴,若有所思:「以宋喜兒的精明,不可能早早暴露約會地點,其中必然有詐。這次約見肯定有問題。你不必理會,過兩再登門拜訪。」

    馬九不解地問道:「小當家,既然那姓宋的女人派人來,這避而不見是否會穿幫」

    沈溪淡淡一笑:「見了面反而容易壞事你要知道,她現在做的是殺頭的買賣,肯定比誰都更謹慎。我們但凡表現出任何心急,都會引起她的懷疑。」

    馬九似懂非懂,不過當晚還是按照沈溪吩咐,沒有去約定地點,只是早早便躲在遠處的草叢中打望。

    果真如同沈溪所言。宋喜兒派了三四十人,拿著刀槍劍戟在約定地點周圍埋伏,似乎準備來一個「黑吃黑」。結果沒任何人露面,讓宋喜兒吃了個癟。

    第二天,沈溪讓馬九去城西商會名下的鐵匠鋪取回幾把新打造的長刀,全部是按照倭寇平日使用的加長型倭刀精心打造,雖然鋒利程度肯定比不上,但至少從外表上看不出有什麼差異。

    此外,還有幾柄短劍和十幾枚造型獨特的忍者鏢。

    沈溪讓馬九在街上隨便找了個乞丐,給了其兩文錢,講明送達後還會額外給五十文錢。幫忙給淮陽樓送去一件「禮物」。

    乞丐正餓得發慌,聞言興沖沖地到淮陽樓送禮。結果當場就被人扣下。淮陽樓的人立即押解乞丐到約好的地點,可惜地上除了一個裝了五十文錢的紅封。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禮物是一個錦盒,盒子裡裝了一把短劍和一枚忍者使用的梭鏢。

    之後幾天,淮陽樓戒備森嚴,裡裡外外加派人手,附近街面還有衛所官兵巡邏,顯然宋喜兒擔心她昨夜的冒失行動令倭寇著惱,對方上門報復的話難以抵擋。

    要知道倭寇在沿海一帶殺人擄掠無惡不作,連官軍都不敢力敵,甚至偶爾會出現大隊明軍見到小股倭寇望風而逃的場面。

    眼見時機成熟,沈溪又用日文寫了第二封信,痛批宋喜兒「不守信義」,並約定好第二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言明宋喜兒必須親自帶「貨」交易,身邊的人不能太多,否則「後果自負」。

    這次送信,沈溪本想讓別人去,因為之前「送禮」威脅,觸怒了宋喜兒,馬九去的話很可能會有危險。但馬九還是自告奮勇:

    「小掌櫃,上次是我,這次換人他們必定會心生疑慮。再者,讓其他人現學倭語,時間上葉來不及。若我有什麼意外,麻煩小掌櫃跟商會的孫大當家說一聲,請她老人家幫忙照顧一下我出嫁的姐姐我就這麼一個親人。」

    馬九這番話已有託付身後事的意思。

    沈溪點了點頭,現在計策差一步就能成功,必須得冒險,婦人之仁可不行。

    馬九出發後,沈溪盤算,最壞的結果,是馬九在宋喜兒那兒遭遇嚴刑拷問,最後把他和商會供述出來,那不但計畫全盤落空,他自己可能也要想辦法逃命。

    但沈溪對馬九有信心,他觀人於微,覺得馬九跟宋小城一樣,雖然出身寒微,做事還是牢靠的。

    沈溪坐立不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馬九才回來,臉上和身上都帶著傷。沈溪見到人後,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小掌櫃,我可什麼都沒說那惡女人對我倭人代表的身份並無懷疑,她指使人對我嚴刑拷打,是想逼我說出倭人的下落,不過我嘴硬,他們沒辦法,只得作罷。到了最後,我把信拿出來,他們態度有所好轉。賠罪後帶我去看了他們備好的貨。」

    「這批貨大概有五十幾個男人,一百多個女人,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擄來的。全關在淮陽樓後院的地牢裡。小掌櫃,要不咱們去告官府。讓官府的人出馬」

    沈溪搖頭:「沒用的,他們既然肯讓你去見人,就說明他們不怕事情曝光。若是報官的話,保管衙役還沒趕到,這批貨就不見了蹤影。」

    「無論這些人真是被他們擄劫來準備賣的,還是自己人偽裝的,這都說明他們信了你。九哥,這次你做得很好。」

    馬九聽到沈溪讚揚。渾身舒坦,身上那點兒傷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六哥告誡,給小掌櫃辦事必須盡心盡力,我只是做到我該做的」

    沈溪點點頭:「現在只差最後一步了城外那個約定的地點,宋喜兒陰險狡猾,未必會親自出馬,我們得走一步看一步。」

    馬九問道:「那我現在就回去通知弟兄們,讓他們做好準備」

    沈溪擺擺手:「不,現在叫人為時尚早,宋喜兒可能盯著咱汀州商會這邊。難保弟兄們中間不會有人洩密。九哥,你現在去個地方,請個人過來。」

    馬九帶著疑問而去。晚上三更敲響,沈溪正準備吹燈就寢,所請之人到了,卻是玉娘。

    玉娘依然身著男裝而來,面對沈溪出人意料的邀請,她臉上滿是疑惑之色。沈溪把房門關好,玉娘抿嘴一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公子身在異鄉,寂寞難耐。需要奴家過來作陪。」

    沈溪苦笑:「玉娘言笑了,今日找你來。有要事商談。」

    沈溪把接下來宋喜兒可能會帶人出城的事一說,玉娘蹙眉:「宋喜兒為人謹慎。在淮陽樓裡豢養死士,有的是人為她效命。她除了偶爾去見方指揮使,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沈公子使的何計策,能讓她出城」

    沈溪道:「什麼計策我暫時不說,但我現在缺人手,我想跟玉娘你借人,但玉娘要保證,此事不能跟訾小姐有任何瓜葛,否則事情必定敗露。」

    玉娘到底在風月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一聽沈溪的話就明白了,沈溪覺得訾倩不可信,背地裡甚至跟宋喜兒有勾結。

    玉娘無奈道:「可惜奴家才來福州不久,如何去找人來幫沈公子那宋喜兒就算出城,身邊所帶人手必然不少。」

    沈溪不動聲色:「我要的人不多,只需熙兒姑娘一人便可。」

    玉娘先驚訝了一下,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麼,熙兒多少有些身手,關鍵時候可以派得上用場。

    玉娘嫣然一笑:「奴家本已將她送與沈公子,若公子要使喚她,只管吩咐就是,何需跟奴家借人就怕她見不得場面,會壞了公子大事。」

    沈溪正色道:「玉娘只管將人借來便可,至於如何做,我會詳細說明。玉娘切記,此事千萬不能洩露與訾小姐知曉,就算她問及,也一概要說不知。」

    玉娘點頭應是,心裡卻奇怪:「他為何一再提醒我不與訾家妹妹知曉我又非不知輕重之人,這種事情豈敢輕易露出口風」

    等玉娘離開,沈溪開始為下一次行動做準備,也就是為之後的會面設計服裝和對白。

    沈溪準備把熙兒裝扮成一個來自東瀛的女忍者,再讓車馬幫堂口一些值得信任的弟兄換上倭寇衣衫,如此一來,宋喜兒想不上當都難。

    淮陽樓裡,宋喜兒正跟幾名心腹商議。

    宋喜兒派人詳細調查許久,仍舊沒查出到底是哪批倭人要跟她做買賣。本來不明來歷的交易她是不會接受的,但這次金額巨大,以每個人丁二十兩銀子計算,涉及到的金額多達三千餘兩白銀,想要按捺下如此誘惑確實非常困難。

    再者,倭寇遍佈沿海島嶼,想打聽清楚來自何方本就不易,若對方真的是存心來交易的,白白放棄賺大錢的機會,即便是掌握大筆金錢的宋喜兒依然不免會心痛。

    最後,這次擄掠來的人比較多,長久關在淮陽樓的地牢裡,恐怕會出什麼意外,最好還是早早地把人送出去,落袋為安。

    一名三十多歲名叫商維齊的粗壯漢子道:「當家的,先前來的那小子我一看就不靠譜,上次我們去拿人,結果卻撲了個空,若這次他們還不露面當如何」

    旁邊一個穿著件儒衫,操著一口吳越儂音的半百老者道:「非也非也,我跟你講,倭人本來就生性多疑。我仔細看過那封信,絕對是倭人所寫,雖然語法句式有些怪,但確實是倭文無疑。」

    商維齊有些惱怒:「你一個假道學,怎認識倭人的文字」

    老儒生不屑地回答:「你不認識,就不允許別人認識我幫當家的做事之前,可是跟東瀛人做了幾十年的生意,當然知曉東瀛人的文字。先前那小子我看出來了,就算不是東瀛人,最少也經常跟東瀛人打交道,說話都帶著東瀛人的毛病。」

    「這些東瀛人的習慣我最瞭解,行事謹慎慣了,通常第一次接洽都不會露面,第二次怎麼都會出現,要是買賣順利,什麼都好說,但若是出現什麼變故,拿起刀就要捅人。他們的長刀非常鋒利,加上身手輕盈敏捷,非常難以應付。」

    商維齊見老儒生說得頭頭是道,不再反駁,反而詢問宋喜兒的意見:「當家的,你看我們去還是不去」

    宋喜兒道:「跟倭人做生意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放到眼前的銀子不賺倭人只讓我帶三十名隨從,你就帶五十人墊後,把傢伙都帶上。我就不信,在我們的地盤上,會讓倭人翻了天不成。」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6 22:42
第三二九章 連環計(中)

    宋喜兒離開後,商維齊也回去準備人手,不過他心裡有些不太舒服,離開院子後就嘟囔開了:「老窮酸,在我面前顯擺!看以後逮著機會,老子怎麼收拾你……」

    商維齊在福州城一直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以前宋喜兒還是破落戶時,經常要以美色來取悅於他,一次方貫微服進城在酒樓吃酒,不知為何竟然忘記帶錢,又不想表露身份,被店家和小二圍毆。

    宋喜兒恰好路過,也不知道那天她到底哪根筋不對,竟然生出惻隱之心,不僅主動把錢付了,還帶著方貫去醫館療傷。

    方貫表露身份後,宋喜兒大喜過望,使出渾身解數曲意奉承,方貫本來就對她有好感,一來二去便勾搭上了。

    宋喜兒就此坐上都司衙門的快船,在方貫的栽培下,在福州城強勢崛起。

    商維齊本是一方大佬,剛開始自然不服氣,處處與宋喜兒作對。很快便有官兵上門,直接把他拿到都司衙門一通暴打,宋喜兒這時才假惺惺出面,招攬商維齊當跟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地頭,商維齊只好帶著人投奔宋喜兒,一時間宋喜兒聲威大震。

    有商維齊這個老相好相助,宋喜兒在短短六七年時間裡,成為福州城道上的掌舵人,威震一方。

    如今宋喜兒越來越不將商維齊放在眼裡了,就像一條狗般呼來喝去,平日里根本不搭理他,更願意與那些年輕英俊的後生廝混。

    商維齊心中惱恨,但迫於對於宋喜兒的淫威,只能低著頭做人,心底裡依然自視甚高,自詡為宋喜兒之下的第一人。

    商維齊剛回到自家住處,卻見門口停著一頂軟轎,臉上不由帶著幾分冷笑,莫非是宋喜兒覺得今日對他態度不善,親自上門賠罪?

    等他迎上前。轎子裡的人恰好出來,他才知道不是宋喜兒,而是一直被宋喜兒欺壓的教坊司老鴇訾倩。

    「商當家,奴家這廂有禮了。」

    訾倩特別妝扮過。雖然樣貌一般,但打扮起來還是有幾分姿色,不過商維齊更多卻是留意訾倩身邊那名提燈籠的少女。

    少女約莫十七八歲,見到商維齊後羞澀地低下頭,卻忍不住抬頭偷看他一眼。眸子裡含情脈脈,好像對他充滿了崇拜。

    「原來是倩姨,怎有工夫到寒舍來?」商維齊臉上掛著幾分冷色,若說如今的宋喜兒他高攀不上的話,訾倩他就不放在眼裡了。

    官所的老鴇,本是官家人,跟他這種江湖草莽不同路,可如今宋喜兒有方貫罩著,官所也成為淮陽樓的附庸,訾倩巴結宋喜兒不得。只好用一些特別的手段來籠絡商維齊。

    訾倩笑道:「奴家這些日子身子不適,未來陪商當家,實在是莫大的罪過。今日奴家特地帶了瓏雪一起來,為商當家賠罪。」

    商維齊本來一副高傲的姿態,但在聽到訾倩的話後,臉上湧現笑容,伸手便往提著燈籠的瓏雪小臉上摸了一把,色眯眯地道:「裡面說話。」

    到了廳堂裡,訾倩把手中提著的食盒放下,裡面盛有幾樣精緻的小菜。還有一壺酒。

    訾倩親自給商維齊斟上酒,態度謙卑慇勤。

    商維齊注意力全都在一顰一笑嫵媚動人的瓏雪身上,這會兒已經把瓏雪抱在懷裡,動手動腳。根本無暇理會訾倩。

    訾倩毫不見怪,把酒杯送到商維齊唇邊,笑道:「商當家,不知近來可有什麼好買賣?」

    商維齊志得意滿:「買賣不少,但能跟倩姨你一起做的就沒有了。你身為官家人,打打殺殺的事情想必沒什麼興趣。」

    訾倩道:「那不一定。其實奴家手底下也有些人手,或者能派上用場。」

    商維齊感覺失言了,沒再多說,兩手繼續在瓏雪身上肆虐。瓏雪很懂得男人的喜好,不斷地扭動身子,欲拒還迎,羞羞答答,吊足了商維齊的胃口。

    商維齊連進房都等不得了,乾脆在廳堂裡大發威風,不但瓏雪遭殃,連訾倩也未能倖免。

    訾倩識趣,為了套到商維齊的話,不但把自己貼進去,還輔以美酒,準備把商維齊灌醉了好套話。

    果然,商維齊多喝幾杯之後,稍微露出一些口風:「過兩天,宋當家要出城做一樁大買賣……哼,還不是得讓我在後面保駕護航?」

    「那是,商當家英明神武,怎麼缺得了您老人家?」

    訾倩笑著奉承一句,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問道:「商當家,不知是何大買賣,奴家可否湊上一份兒?」

    商維齊此時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一把將赤果果的訾倩攬進懷裡,哈哈大笑:「這買賣你可做不得,難道你捨得把瓏雪這樣的絕色佳人給賣了?」

    僅這一句話,訾倩就明白了!

    關於宋喜兒跟倭寇之間有勾連之事,她早前兩年就有察覺,因為她借給宋喜兒的人中,就有幾個無故失蹤,她追查之下才知道被賣給了倭人。失蹤人口報上官府,但官府那邊聽說涉及淮陽樓,並沒有派人詳查,事情很快不了了之。

    訾倩突然得知如此重大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把衣服胡亂套到身上,笑道:「商當家,奴家身子不適,得回去休息了,就讓瓏雪留下來陪你吧。」

    商維齊本來就對訾倩沒什麼興趣,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去吧。」

    訾倩顧不上把衣衫整理好,匆忙從商維齊家出來,鑽進等候在門外的轎子,趕緊返回教坊司,但到了門前她卻沒進去,而是讓轎伕拐了個方向,進入後巷一家素雅安靜的小院,很快叫人把她這兩年栽培的心腹召集起來,交待一番……她想弄清楚宋喜兒這筆交易規模有多大,背地裡有什麼人摻和進去。

    訾倩把這當作是剷除宋喜兒的一次絕好的機會。

    「當家的,既然知道那女人要跟倭寇做人口買賣,咱去報官如何?」訾倩的忠實跟班萬橫上來問道。

    萬橫是訾倩特別考察過的,此人也是樂籍,他的妹妹當初到淮陽樓獻藝便再也沒有回來,生死不知。訾倩告訴他已經被宋喜兒賣給倭人,同時她準備對付宋喜兒後。萬橫便對訾倩誓死效忠。

    訾倩道:「我們現在連交易時間和地點都不知道,告官沒什麼用處,本來官府也不敢管淮陽樓的事。最好是找人通知都指司衙門,讓方指揮使知道。他在前面跟倭寇交戰,身後卻有人跟倭寇做生意,你說方指揮使回頭再想維護他這乾女兒,他的部下能答應?」

    「可是……當家的,我們跟都司衙門的人沒打過交道啊。」

    訾倩想了想道:「先找人去跟商當家的弟兄套近乎。酒色都可以用上,把具體的時間、地點打聽出來,你再帶人去一趟千戶所,找劉千戶……這些事先不告訴方指揮使,讓劉千戶帶兵去抓現行,只要人贓俱獲,方指揮使只能揮淚斬馬謖了。」

    萬橫一聽這個主意甚好,握緊拳頭,惡狠狠地道:「好,好啊!哼。那個女人也有今天!」

    ……

    七月二十四,正好是約定好交易的時間。

    提前幾日,沈溪便抽出時間,把熙兒這樣一個刁蠻任性的教坊司頭牌,訓練成冷豔的日本女忍者。

    熙兒的衣服,換上了前世記憶中日本忍者的黑色服裝,衣飾、髮飾、佩刀和一應行為習慣,事無鉅細,沈溪都列了出來,詳細教授給熙兒。

    熙兒與雲柳每天都會到客棧四個時辰。接受訓練。

    玉娘要將她二人送給沈溪之事,她們是很清楚,本來熙兒並不情願,但當得知自己白送人卻遭沈溪拒絕時。

    又羞又惱,本想好好教訓沈溪一番,但見到沈溪後,她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沈溪她便有一種使不上力的感覺。

    「……記好了,今晚除了讓你說的那些話。其他的一句都不能多說,一旦暴露你日常習慣的言談舉止,必定會露餡。」

    臨出發前,沈溪諄諄告誡。

    熙兒蹙眉:「你讓我背的那些嘰裡咕嚕的話,真的是倭語?那些與我們交易的人能聽得懂嗎?」

    雲柳白了熙兒一眼:「若那些人不懂倭人的話,怎跟倭人做買賣?沈公子教給你的那些,必定是倭人的語言……你千萬別疏忽大意,到時候自己陷進去不說,還害得所有人跟著你遭殃!」

    熙兒啐道:「我才不信他懂倭人的話呢。」嘴上說不信,但心裡卻老老實實把這幾天學過的日常倭語又溫習了幾遍。

    過了晌午,馬九召集好人手,前來通知。

    沈溪對馬九詳細交待一番,對於一些細節反覆交代,要求沒有出一點紕漏。沈溪最後道:「確保兄弟們安全為第一要務,若事情敗露,千萬不要戀戰,趕緊撤退,以後咱們再想辦法!」

    經過這段時間沈溪耳提面命,馬九學到了很多,身上已經有了一種氣勢,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小掌櫃。」

    隨後匆忙離開。

    到日落時,馬九已經出發差不多一個時辰了,沈溪跟熙兒和雲柳在城中碼頭上了船,沿流而下,來到閩江一處約定好的河段泊靠。這裡恰好有一大片蘆葦蕩,可以方便地隱匿船隻以及人員。

    馬九提前帶人等候在岸邊,這些人統一換上沈溪之前找人縫製的倭寇衣物,只有馬九身著平常衣衫,因為一會兒他要以熙兒這個倭寇女首領的「翻譯」面目出現。

    沈溪道:「我跟雲柳在船上等你們,行動時時間上一定要拿捏準確,不能有絲毫耽擱。等事一成,馬上撤退,先沿江南下到清水渡登岸,把衣物都燒了,明早回城。」

    馬九應道:「小掌櫃放心,全按照您吩咐的做,您留在清水渡等好消息就是。」

    沈溪點頭,但心裡依然有些忐忑不安。因為他不能親自露面,很多事只能儘量提前規劃好,務求做到不出什麼疏漏,但一些臨場變化,要全看馬九和熙兒發揮,有時候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夜幕濃重,沈溪讓船伕把船劃到蘆葦蕩深處。他並不急著前往清水渡,而是找了個乾燥的地方上了岸,眺望遠處的山巒。雖然此地距離交易地點太遠,中間又隔了座山頭,根本就看不清那邊的情況,但依然情不自禁這麼做。

    雲柳上得岸來,給沈溪披上衣服:「公子,河風太涼,還是到船上等候吧。」

    沈溪搖搖頭:「我還是在這裡,吹吹風讓頭腦清醒,這樣想起事情來思路更加清晰。」

    眼下所有計劃都已經安排妥當,沈溪覺得,最大的變數可能來自於訾倩那邊,但無論訾倩是否會按照他的計畫來,只要能把宋喜兒擄劫到手,那計畫就算圓滿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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