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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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誅明

【作者概要】:特別白,男,黑龍江 - 牡丹江,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他姓朱.
  他在大明嘉靖年間.
  他覺得這個時代很太平.
  他錯了.
  他發現能依靠的只有這口刀.

【其他作品】:《大明武夫》《錦衣當國》《順明》《拳罡》《惡明》、《少林武僧在異界》、《異世武神》


《不需他人代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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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3
第一章新開始

  ……自幼在福利院長大,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沒有被人領養,好在那時候公辦福利機構還算完備,治病讀書都被公費負擔著,在福利院裡多數孩子都活得渾噩,自己則是知道上進的少數……

  ……在高考前一年,自己的慢性病痊癒了,複習和高考都很順利,考進一所還過得去的大學,學的是食品加工,大學成績一般,沒有機會戀愛,畢業後進了一家公司,繼續平淡無奇的生活……

  ……或許因為當年童年的封閉壓抑,或許因為當年的病弱,自己工作後很喜歡野外旅行,開拓視野,強身健體……

  …….和幾個驢友去大同遠郊爬山,一位朋友腳滑了下,自己過去幫忙,機緣巧合,朋友沒事,自己卻從海拔幾百米的懸崖上摔了下去…….

  ……不對,不對,自己是大同城西南白堡村的一個十二歲歲男孩,前幾天著了風寒,昏昏沉沉的起不來床,怎麼會做這樣荒唐的夢,在夢里活了二十多年,從小到大,還有那麼多奇奇怪怪,卻無比吸引人的玩意……

  …….不對,不對,自己是貿易公司的職員,自己喜歡旅遊,自己喜歡享受生活,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對方也對自己有好感,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麼會死掉,怎麼會有這樣的幻覺,幻想自己在古代北方的一個村子長大,和父母過著半飢半飽的貧苦生活……

  …….原來我是有父母的嗎?不對,不對,這一定是幻覺…….

  …….天天吃飽穿暖的日子真好,不對,不對,這一定是魔怔了…….

  朱達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滿臉都是冷汗,眼神茫然,嘴裡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是朱達,我是朱達,我是……”

  任誰此時此處看到朱達,都會覺得他魔怔了,一個躺在土炕上的瘦弱少年,自言自語不說,還用手摸索自己,從臉到腳,沒有放過一處。

  可隨著這不停的自言自語和自我摸索,朱達茫然的眼神漸漸變得凝聚,臉上浮現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這不是夢嗎?那二十多年恐怕也不是夢……真是有趣,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也叫朱達……我就是朱達,我還活著!”他的語氣愈發堅定。

  當明確了“我是誰”之後,朱達的心境已經沉靜許多,惶恐和迷惘的情緒仍有,可他已經有餘暇去觀察和回憶。

  房間光線很差,沒什麼陳設,味道並不怎麼好聞,標準的貧苦百姓住處,對這些朱達當然不陌生,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年,可嬰兒孩童渾渾噩噩,即便看到聽到也未必有什麼具體的概念,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朱達坐在床上,披著滿是布丁的棉被,掃視著不大的屋子,原本最吸引他的是放著飯菜的木桌,可現在朱達卻看向了窗邊角落,那邊橫躺著一根長矛,矛頭已經鏽蝕,矛桿也有蟲蛀的痕跡……

  自家是軍戶出身,這白堡村實際上是大同衛的一個百戶堡,日子久了,百戶堡變成了白堡村,在這裡的住戶家家都是軍戶,人人種著一份衛所的軍田,說是為國屯墾,實際上是為千戶老爺和指揮大老爺們做奴工佃戶。

  這是哪一年來著?對了,應該是大明嘉靖年間,嘉靖皇帝應該當皇帝沒多久,朱達恍惚聽人說過。

  父母的聊天,村子裡其他人的談論,都包含各種各樣的信息,孩子們無憂無慮,沒心沒肺,聽到也不會注意,但現在的朱達卻一下子明白了好多。

  原來自己在大明嘉靖年間的邊鎮,朱達突然間後悔那個人生沒有好好學歷史,自己知道大明,知道嘉靖,知道大同市,可這些誰都知道,這個時代的人也知道,只要多知道一點,哪怕是一點點,或許都可以改變人生,起碼能有更好的生活。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細聽還能聽到婦人的抽泣以及男人的嘆氣,神遊天外的朱達被驚動,他想要躺好裝睡,可直到這個時候朱達才意識到自己病的多重,渾身酸痛沒有一點力氣,只能慢慢蹭回去,眼見著來不及,他索性僵在那裡不動了。

  “兒啊,你…..你活…..你好了!”屋門被推開,看到坐在床上的朱達,他母親的聲音都激動的變了調,朱達的父親也驚呆在那裡,手中的白布掉落在地。

  在這個時代,傷寒對窮苦人家來說,是要命的大病,父親手中的那塊白布怕是用來給自己裹屍的,父親母親都以為自己必死了,或許就是在瀕死的時候,才會有那樣的夢,才會有多出來那二十多年的人生……

  朱達沒有糾纏這些,他半是親切半是陌生的看著面前的父母,父親朱石頭,母親朱王氏,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四十歲的人,他們身上有著窮苦人的一切特徵,神態木然,似乎已經習慣了苦難,但現在兩人臉上都有驚喜,不可思議的驚喜。

  這是自己的父母……爹娘嗎?家庭的親情,血脈相連的關心,朱達對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孤獨一身,而現在,十二歲的朱達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根本不需要感悟。

  “娘、爹……”朱達沙啞著嗓子喊出來,才叫了兩個字,就覺得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自己有家了,這種感覺真好。

  朱達的聲音讓朱石頭和朱王氏反應了過來,母親朱王氏急忙就要上前,剛舉步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身邊的父親朱石頭沒伸手攙扶,而是斜靠在門框上,“死而復生”的巨大驚喜衝擊,讓兩個人幾乎經受不住,舉止失措。

  母親朱王氏穩住身體,連忙快走兩步到土炕跟前,把朱達按下去,手忙腳亂的將那被褥蓋好,又把邊角塞緊,轉頭對丈夫喊道:“快關上門,別讓達兒受了風!”說得磕磕絆絆,聲音尖利,更不要說眼淚流淌,可朱王氏顧不得擦拭,只在那裡捧著朱達臉龐細看,邊哭變笑,激動非常。

  那邊父親朱石頭顫抖著手關門,深吸了口氣,這才走到跟前查看。獨子朱達前幾日受涼著了風寒,很快就發燒昏迷不醒,借錢請郎中抓藥都沒辦法,昨晚眼見著連胡話都不說了,呼吸變弱,到早晨甚至已經消失。撕心裂肺的哭過後,兩人出去借了幾尺白布,準備給孩子簡單裝裹起來埋了,沒想到“死而復生”。

  重病瀕死甚至假死然後恢復的事例不少,但也有耳聞,在這個當口,朱家夫婦哪有什麼奇怪的心思,只是巨大的激動和驚喜。看到依舊虛弱卻明顯恢復的獨苗,兩人震驚感慨,母親朱王氏端詳著朱達,情緒控制不住,父親朱石頭同樣如此,不住的擦拭眼睛,不住的笑。

  朱達身體虛弱,思想卻很活躍,這種親情和關愛他很陌生,那二十餘年的人生未曾感受,這十年的人生若有若無,他很快就沉浸在這種被關懷關愛和牽掛的感覺中,本來心態已不是孩童,可此時卻跟著父母驚喜感慨激動,只覺得人生缺憾的地方被補全,淚水流個不停。

  一家三口邊哭邊笑,朱達卻在回憶另一段人生,當自己看到同事同學親情流露的時候,總覺得心口絞痛,下意識的避開,晚上則是失眠。現在看著眼前欣喜無限,對自己噓寒問暖,激動的手足無措的父母二人,朱達的心情高昂起來,自己不是一個人了,自己有父母和家了,真好!真好!

  朱達終於傻笑了出來,看到自己兒子笑了,朱石頭和朱王氏先是愣了愣,也抹著眼淚笑了,全家都哈哈笑了出來。

  在這情緒激盪中,朱達隱約想到一件事,自家姓朱,現在是大明,這好像有什麼聯繫,不過這念頭隨即被他拋到腦後,心中激動感慨,沉浸父母親愛之中,誰還顧得上別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4
第二章村子

  “孩子,要是有人問你姓什麼,你回姓朱後,一定要說是左邊有個石字的朱,千萬要記住,不然咱們全家都要遭難受苦。”這是父親朱石頭的叮囑,記憶中已經說了很多次。

  “只有皇帝萬歲爺和他的親戚才能姓朱,其他姓朱的都只能用'硃'字,不然就是大不敬,可現在認字的又有幾個,根本沒什麼人在意了”這是一個路過白堡村的讀書人說的。

  想到這兩處之後,朱達對於自己姓氏的種種幻想都破滅了,原本想著自家是皇親宗室一等,因為什麼隱秘事逃難至此,只要翻身就可以榮華富貴,又能過上好日子,又是傳奇刺激,可那些事只存在戲文評話裡,自家不過是祖籍陝西的軍戶,在大同已經傳了幾代,一百多年。

  明知是無聊幻想,可朱達還是不住地想,原因無他,在白堡村的日子太無聊,生活太苦。

  朱達“病癒”之後恢復的很快,此時金秋麥熟,馬上就要到收割季節,這是整個白堡村的頭等大事,整個村子,整個百戶的壯勞力都要為這個忙碌,看到自家孩子痊癒,朱達的父母就開始農忙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農家孩童過了十二就要下地幫忙,本來朱達就該跟著幹活了,可大病初癒,父母捨不得,就留他在家閒著。

  再怎麼窮苦的家境,孩童少年喜好玩樂的天性也不會被磨滅,換了別人家的孩子,早就在村里村外撒歡,但現在的朱達心境已經是二十幾歲,哪裡會跟著這些毛孩子折騰。第一天被允許下地活動後,朱達先把自家破宅院走了幾圈,土坯房子、粗陋家甚、低矮院牆,殘損破漏隨處可見,可稱道的就是很整潔,看得出自家父母很用心在收拾。

  看完之後,朱達走出院門,看著門前土路和鄰里房屋發了半天呆,視野範圍內所見宅院,好像還不如自家,他那二十餘年人生經常出入野地山區,也見過貧苦村寨,但比起眼前所見,那簡直是天上了,朱達莫名想起“生產力差距”這個在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詞。

  朱達沒有一直發呆,他虛掩上院門,沿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土路走了出去,朱達要把整個白堡村走遍,看看整個村子,用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喚起回憶,梳理回憶,他當然不是要看窮富,而是把目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變為“熟悉”。

  這和他那個人生的經歷有關,一個好的野外旅行者要熟悉自己宿營的環境,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此外,另一個世界的朱達是孤兒,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知道,自己沒資格怨天尤人,遇到什麼就得努力適應什麼,生存下來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現代社會的人生一去不復返,這個人生就要好好活下去。

  朱達走得不快,但觀察的很細,白日里的村子很安靜,天氣晴朗,老人們在自家門前牆根曬太陽或是閒聊,遠遠的能聽見孩子們的笑聲,野地對他們的吸引力更大。

  “小朱,你身子好了?”一位老婦人問道。

  這是自家後街的陳奶奶,家裡有兩個兒子,一個在大同城內做工糊口,一個在村子裡種地,日子還算寬裕。

  “陳奶奶,我沒事了,天氣變冷,您老多穿些,別受涼。”朱達笑著回了句。

  他的回答讓對方愣住,朱達還以為說錯了什麼,但也沒有停留,只是繼續向前走去,左顧右盼。朱達也沒聽到身後老太太的嘀咕“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村子不大,路上看到的房屋和院落都有些破敗,朱達原以為自家就夠差的了,卻沒想到在村子裡還算好的。想到這裡,朱達苦笑一下,在這個時空的記憶中,其他村子比白堡村還有不如,或許時代不同,對窮苦的定義就有不同。

  沒幾步路就快要出村,在村東北角看到一處齊整宅院,白牆黑瓦,儘管規模不大,卻有幾分氣派,這是本百戶總旗李家所在。

  百戶所的主事是百戶,有兩名總旗充作副手,但在朱達的記憶中,白堡村常見的就是這李總旗,那百戶和另一位總旗從未見過,父母和鄉親們也極少談到,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這李總旗來管,他管的最要緊的事就是收糧和分攤徭役,這李總旗做事還算有分寸,白堡村里雖然牢騷不少,卻沒什麼怨恨。

  朱達從前看這宅院,不過羨慕富貴,現在看卻多了幾分趣味,畢竟這嶄新的建築是按照當下形制,雖然裝飾簡單,卻有這個時代的風貌,能看出很多內涵。朱達停下腳步,仔細觀察。

  正打量間,“吱呀”聲響,李總旗家的院門打開,一個扎著小辮的女孩在下人陪伴下走出來。女孩十歲左右,穿著半新襖裙,小臉紅潤好似蘋果,看著可愛得很。這是李總旗最小的女兒李春花,村子上下都喊做“三小姐”的,跟著她那下人朱達也熟悉,是臨街蘇家的婆姨,村里百餘戶人家都要輪流來這李總旗家幫傭做工。

  李春花一出門卻和朱達打了個對臉,小女孩愣了下,隨即皺眉露出嫌棄神情,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著朱達說道:“你在我家門前幹什麼,是不是想要偷東西,快滾開!”

  那蘇家婆姨心說不好,朱家這小子也是個有脾氣的,而且不知道輕重,吵起來肯定會被責打,自己得趕快把小朱攆走,不然沒辦法去朱家兩口子那邊交代。

  沒曾想平時倔**脾氣的小朱沒有跳腳對罵,只是笑了笑,就快步走開,奔著村外去了,這種反應讓李春花和蘇家婆姨都是愣住,不過也沒在意,李春花在白堡村從來都是趾高氣揚,怎麼會在意這種隨處可見的窮小子。

  “小姑娘長得真健康,營養不錯。”朱達自然不會和個嬌慣壞了的小姑娘置氣,他看後只有這個感慨,他所看到的以及記憶中的村里人,絕大部分都是營養不良的狀態,只有李總旗家幾人不是。

  出了村子,視野開闊許多,在村中所見滿是窮苦破落,村外田野則是金秋景象,麥浪滾滾,朱達神清氣爽,感覺暢快。

  看著眼前景象,朱達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秋收已經開始,交租收糧馬上也要開始,辛苦整年的收成,倒是有過半要給上面的將爺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5
第三章向老漢

  想到收租,朱達倒是明白家裡日子為什麼不好了,不過也沒有深想下去,只是觀望四周。

  距離村子西北五里左右就是山脈,遠遠望去,群山疊嶂,倒像是在村子西側豎起一道百丈高牆,雄偉壯觀。朱達記得長輩們說過,那邊是洪濤山,但也有人說是呂梁山,這兩個名字對那一世的他來說很熟悉。

  順著山脈向西南看去,能看到一處峽口,小河從峽口流出,蜿蜒向東,這條河叫夏米河,白堡村就在河邊二里左右的位置上。

  看到這些,朱達腦海中的記憶翻騰,很多概念更加明晰,為什麼白堡村比起其他村子還算好,就是因為靠著這條夏米河,村中軍戶挖渠引水灌溉田地。

  這年頭能灌溉的田地都是上等,水澆地的莊稼收成穩定還高,各家各戶繳納捐稅之後比別處能多剩下些,日子自然好。

  “……咱們白堡村的人有福,離著大同和懷仁縣都遠過三十里,要是近些,這水澆地早就被將爺們拿去自家用了……”

  朱達想到父母的感慨,理解了何白堡村的水澆地為何還在自己手裡。

  出了村外,跑的孩童就多起來,大家大呼小叫的穿行田地,彼此追逐,正在忙碌的大人心情都不錯,只是笑罵幾句也不怎麼管,朱達左顧右盼的走在田間路上,沒人理會,他們家的地在另外方向。

  隨便找到個土包,站上去眺望四周,西北方向是山脈,東北和西南則是一馬平川,東南方向隱約能看到起伏山巒,而東北方向隱約還能看到一座城池,那想必就是大同城了。

  朱達還是旅行者的時候,在大同活動過幾次,儘管白堡村他沒有來過,可看過周圍地形,再結合記憶中的描述,大概在什麼位置,朱達已經有數了。

  想到這裡,朱達突然間頹喪起來,知道又如何,知道又有什麼用,能改善自己的處境?能過的更好?答案都是否定的,他越想越是沮喪,禁不住抱頭蹲了下來。

  “我怎麼這麼倒霉……”

  歸根到底,朱達還沒有完全適應穿越,這種驚世駭俗的境遇也不可能短短幾天內從心裡接受。家里和村子裡那貧苦的生活,已經麻木的人們,在十歲的朱達眼裡很正常,可現在的他感受卻完全不同。

  朱達看不到什麼希望,也看不到什麼改變的可能,難道要在這白堡村辛苦務農,收成被那些千戶、指揮什麼的盤剝大半,也像父母一樣麻木成習慣嗎?朱達覺得有些絕望了。

  “人死屌朝天,你個小崽子還沒死,弄這沒卵子的樣幹甚,閒著沒事就幫你爹娘幹活去,要不然就去河邊照照,看看自己這慫包樣子!”

  粗啞的罵聲響起,朱達被嚇了一跳,抬頭看過去,發現一位老漢拄著木棍站在跟前,應該是剛剛路過。

  這老漢身材高大,腰背微有些佝僂,花白鬍鬚亂糟糟的,眼睛不大,很有神,臉上幾道刀疤,本來還算和善的面孔很是猙獰,他看到朱達望過來,立刻是瞪眼。

  被對方一瞪,朱達下意識的後退,踉蹌跌坐在土包上,莫名的驚懼起來,身上都是冷汗,感覺要被宰殺似的。

  看著朱達這個反應,那老漢皺了皺眉,搖頭不屑說道:“慫包!”也不多說,拄著木棍繼續朝村里走去,他背著個皮口袋,不知裡面裝著什麼。

  等朱達鎮定下來,那老漢已經走出段距離,這人朱達認得,是白堡村一個孤老,姓向名岳,和一個孤兒相依為命,他記得父母讓自己離向岳遠些,說這個老漢手上有人命,打交道不吉利。

  以往的朱達覺不出什麼,無非遠遠好奇看看,或者遇到後避開,可現在朱達卻感覺到對方真是上過陣殺過人的,因為剛才的感覺和“上輩子”很類似。那二十餘年的人生中,朱達所在福利院的副院長是個退伍軍人,曾經參加過戰爭殺敵立功,朱達當年不服管教闖禍,這位副院長發過一次大脾氣,那次他被嚇得差點崩潰,就是剛才的恐懼感,看來,這向老漢真是殺過人的……

  朱達呆呆的看著老漢背影,剛才yīn暗的心情卻有了改變,絕望什麼,自己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幸福,只要活著,就有可能。自己能來到這個時代,體驗新的人生,有誰能有這樣的機遇。自己該振奮,而不是絕望,當年自己能從福利院中走向正常的人生,這個時代為什麼不能!

  “謝謝……”朱達從土包上跳起來,高聲喊道,不過喊了兩個字就停住,對方走得遠了,未必聽得見。

  剛才向老漢的責罵很有些當頭棒喝的意思,讓朱達心頭的關口破開,說起來當日那瀕死恢復不過是強行適應,方才才算是想明白了。

  此時的朱達渾身輕鬆,活著就好,想要做什麼,想要改變什麼,慢慢琢磨就好,想通了這個,他也不急著觀察了,溜溜達達的朝自家田地走去。

  朱達走在田間,發現所謂“麥浪”是在遠處的觀感,走近了看則差很多。作為旅行者,當年看到豐收的稻田和麥田,也曾拍照留念。那時即便是不以肥沃著稱的地區,到了收穫季節,田地裡的植株也比現在的密集很多,那真正是“風吹起浪”,眼前所見,實在太稀疏了。

  植株稀疏,收成自然有限,何況還要繳納不少上去,自家能留多少可想而知,但看到沿路村民的神情,就知道他們對這個收成很滿意,對他們來說,今年年景的確不錯。

  等到了自家田地,朱達的父親朱石頭和母親朱王氏已經忙碌的滿頭大汗,看到父母的樣子,他突然想到剛才向老漢的話,的確,與其在那里胡思亂想,還不如幫著父母幹活。

  “別在這裡搗亂,這裡那用得著你,快回去!”

  “慢慢走,別亂跑,千萬別出汗再著涼!”

  朱達的父母根本不讓他伸手,反倒是把朱達趕走,還禁不住叮囑幾句。

  看著朱達的樣子,朱石頭和朱王氏都很開心,朱王氏更是念叨說道:“這孩子清醒過來就悶悶的,今天看著才是全好了,晚上回去得給他做點好的!”

  父母的議論,朱達沒有聽見,他還想多溜達溜達看看,此時的朱達,滿滿都是好奇和趣味。

  地勢平坦,站在稍高的地方就能看得很遠,朱達看到相鄰的下馬莊距離不到六里,可記憶裡很少過去,更不要說更遠處的大同城池,三十里路其實也不算遠,但他從未去過。

  朱達更多的注意力都是放在白堡村上,按照父母和村中長輩的議論,白堡村是個堡壘,一旦北邊的韃子打過來,軍戶們都要拿著兵器守禦堡壘,可現在這個“堡壘”根本沒有任何的防禦,村外的壕溝已經被填平作為田地,原本的土牆或者被扒開,或者直接成了某戶人家的院牆。

  從這個倒是能看出來,大同這邊,最起碼是白堡村這邊,已經太平一段時日了。

  沿著村外再向北轉轉,就能看到遠處的官道,白堡村的位置相對偏些,距離官道有個三里多遠,朱達看向官道的時候,立刻就發現幾名騎士奔馳而來,在路上揚起滾滾煙塵,這是來幹什麼的?記憶裡父母叮囑過,見到這等事一定要先小心躲開。

  離著還遠,朱達沒怎麼在意,只是好奇眺望,可立刻發現不對,這四名騎士下了官道,沿著小路向白堡村而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6
第四章這是個人吃人的時代
  朱達越來越適應現在的生活,但分寸還把握的不是太好,比如說會反應過度,看到幾騎快速靠近,他下意識的就要躲避,等看到田間的軍戶們都照常做活之後,才意識到這是常態,也想起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這樣打扮的騎士來到白堡村。

  和當年現在封閉的村莊一樣,外來客,尤其是與眾不同的外來客,總會吸引孩子們的好奇和注意,那幾名騎士還沒進村,白堡村的孩童們已經圍了過去,遠遠的張望,朱達同樣好奇,也跟了過去。

  四名騎士在進村之前就已經放慢了馬,大家倒跟得上,孩童們的好奇心都在馬上,朱達則是人和馬以及一切都在仔細打量。

  騎士們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漢子,穿著齊整勁裝,用布包著頭,人人佩刀,近四尺長的雁翎刀掛在馬鞍側,有一位還有皮製護甲在身,。這四位騎士臉上沒什麼表情,偶爾掃視周圍,都是輕蔑不屑的神情。

  朱達不放過能看到的任何細節,太多東西和那二十多年的印像不同,比如說這馬匹應該是蒙古馬的一種,可當年所見的蒙古馬都是矮小,這幾匹馬則高大很多。還有馬鞍如何掛兵器,鞍袋怎麼放置等等,都和記憶有些不同。

  那雁翎刀看著也不含糊,儘管未曾出鞘,可肯定不是樣子貨,畢竟這時代拿刀是用來殺敵,當年是用來唬人演戲的。

  坐騎不錯,兵器不錯,馬上騎士看著也是威風,那種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精悍,肯定是經過專業的訓練。

  但朱達也有點納悶的地方,這四位騎士看著精悍和訓練有素,卻沒有那位向岳向老漢的煞氣,難道沒沾過血,沒殺過人?

  “這都是大老爺家的家丁,別看是下人身份,可比管事的李大爺貴重”朱達想起父母的話,這“李大爺”就是說李總旗了,那“大老爺”想必就是千戶和指揮這一級的人物。

  正想著的時候,卻看到四名騎士沒有進村,直接停馬在村口,那邊李總旗李紀已經快步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伙子,這兩個人朱達也認得,是李紀的兩個兒子李應和李建,在白堡村幫著李總旗管事,李應是老大,將來要繼承這總旗位置的。

  在村子裡說一不二,威風八面的李總旗此刻滿臉賠笑,態度謙卑,殷勤說道:“五哥幾位來這邊辛苦,家裡預備好了茶點酒菜,下馬進屋歇歇,喝口酒解解乏!”

  總旗是有身份的世襲武官,家丁是伺候別人的僕役,貴賤分明,可看眼前這幾人的做派態度,完全倒了過來。

  那四名騎士根本沒有下馬,為首那位嗤笑說道:“誰還差你這口劣酒,就不用破費了,老李,這次是傳大管家的話,十日後開始收糧交租,你們早些預備,不要耽誤了,不然誰都吃罪不起!”

  “省得,省得,請羅大爺放心,老李耽誤不了差事。”李總旗陪笑著回答說道,邊說邊轉頭使個眼sè,李總旗兩個兒子雙手舉著包袱送了上去,包袱都是不小。

  那被叫做“五哥”的騎士看著包袱皺了下眉頭,手都沒有伸出去,只在那裡說道:“把銀錢單拿出來就好!”

  李家兩個小伙子這事也做得熟了,連忙諂笑著放下手臂,從裡面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包遞上去,那五哥一把拿過,在手上掂量幾下,搖頭冷聲說道:“窮貨也指望不了太多。”

  說完這話,連看都沒看,直接把小布包丟進鞍袋之中,看那鞍袋鼓囊囊的程度,這一路收了不少。

  本以為這就要走,沒曾想五哥身邊那騎士猛地驅馬,坐騎向前一步,正好衝到李家二兒子李建的跟前,大家還沒反應過來,這騎士抽刀出鞘,猛地揮砍了下去,太陽下刀光閃亮。

  誰也沒想到他突然暴起揮刀,周圍先是震住,隨即驚叫一片,那李總旗也“啊”了聲。朱達看得渾身一激靈,難道這就要殺人見血了嗎?到底還有沒有規矩和王法。

  震驚之後,卻沒看到鮮血四濺,也沒聽到淒厲慘叫,只看到被砍中的李建跪在地上,一邊肩膀已經塌了下來,正在那裡喊疼。

  “誰給你的膽子,敢沖我們家五哥使臉sè,嘟嘟囔囔的,是不是在罵,是不是對羅家不敬!”揮刀的騎士指著李建吆喝罵道,大家這才看清,這騎士用得是刀背。

  李總旗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卻沒去攙扶,而是一腳把李建踹翻在地上,大罵說道:“你這千刀殺的混賬,怎麼敢對五哥無禮!”

  說完又狠狠踹了幾腳,把李建踹的滿地打滾哭號,踹完之後,李總旗李紀才陪笑說道:“五哥,這混賬殺才不懂事,五哥別和他一般計較,等得空了,我去將爺府上請您吃酒賠罪!”

  那五哥只是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調轉馬頭,也不管一幫人正在附近圍著,直接加快馬速撞了出去,惹起驚呼一片。很多人跟頭把式的閃開,連路邊的朱達也被人推搡幾下,險些摔倒。

  四名騎士打馬經過,朱達聽到馬上一人厭惡不屑的說道:“豬狗一般!”揚塵而去。

  沒人對這四名騎士的做派大驚小怪,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騎士一走,除了孩子們興奮的議論,湊過來的成人們各自散去幹活。

  朱達看著那李總旗去把自己二兒子扶起來,剛才臉上的怒sè已經不見,只是滿臉的無奈和憤然,一邊攙扶,一邊安慰,朱達又看到不遠處站著李春花,小姑娘臉上已經沒有了趾高氣揚,滿臉的驚惶和恐懼。

  原來,原來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剛才這一幕只是事發突然,甚至說不上殘酷血腥,充其量霸道蠻橫而已,朱達對眾人理所當然的態度熟悉而又陌生,相關記憶都浮現心頭。

  指揮和千戶的親信以及家丁,在下面各個百戶所軍屯里就是天上人,從來都是肆無忌憚,曾經策馬奔馳村中,踩死來不及躲避的幼童,事後賠了一百文,也有酒後滋事,將某處未出閣的大閨女糟蹋了,那可憐的女孩自殺,肇事者只是被責打十鞭,還有某仗義執言的小旗被打斷了雙腿,全家敗落,女兒淪落風塵…….

  原來這是個人吃人的社會…….

  秋日當空,豐收景象,耳邊孩童的歡聲笑語又是響起,可此時的朱達卻覺得渾身發涼,是從內到外的冰冷。

  家庭的溫暖親情,父母的慈祥關愛,白堡村勉勉強強的世外桃源模樣,都在剛才發生的情景和泛起的回憶中瞬時崩塌,朱達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代是卑賤的階層,就像那騎士所說,是豬狗,即便長大了,也不過是長大的豬狗!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已經習慣了這種身份和處境,都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可朱達不甘心,在那二十幾年的人生中,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但有起碼的尊嚴,有起碼的權利,突然之間要變成這樣沒有尊嚴和安全的卑賤豬狗,他當然不願!

  有了那樣一段人生,朱達永遠也不可能和父母以及村民一樣變得麻木,一樣習慣這種人生,永遠也不可能!

  自從有了新的人生之後,朱達第一次鄭重起來,他不甘心如此,朱達要改變這個看似注定好的人生,他要做些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7
第五章學武

  本以為家中獨苗因為感染傷寒病死,沒想到在準備喪事的時候死而復生,加上今年收成不錯,朱家兩口子心情很好,一直盤算著能剩下多少糧食,今年是不是能過個好年。

  眼見著秋收曬糧快要到尾聲,朱家夫婦卻又有些憂慮,全村都有笑臉的時候,朱家夫婦這個樣子難免特殊些,,鄉里鄉親的看見,難免聞訊幾句,這才知道朱家那個小子這幾天精神不太好,讓朱家兩口子以為孩子是不是舊病復發,或者鬧傷寒的時候落下了病根。

  得病是要命的事情,看病吃藥更是無底洞,大家聽到這個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口頭安慰兩句,寬寬心。

  朱達這幾天精神的確不好,但身體沒任何問題,他之所以精神萎靡,是因為一直在考慮做什麼,做什麼才能改變自己的境遇,才能不被人作為豬狗對待。

  這個時代可沒那麼多選擇,做喜歡做的,順應心性,必是富貴豪門子弟,而且尋常富貴豪門都做不到。,作為尋常軍戶,可選擇的路就非常少了。

  越是回憶這十年的人生,想起越多的細節,朱達就越是頹喪。太多讓人無奈的事實了。比如說自家這個軍戶身份,在大明體系裡,或許只比賤役高一些,還不如尋常民戶百姓。因為尋常百姓繳納的稅賦比軍戶要少,而且有更大的人身自由,衛所軍籍可比保甲戶口多了不少禁錮。

  學文?寒窗苦讀,四書五經,科舉上進,考秀才,中舉人,最後做進士,榮華富貴,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一條路,事實上,在朱達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這條路也是主流,只不過變了種形式。

  朱達仔細琢磨了這條路,越琢磨臉上的苦笑就越重,這模樣把父母又嚇得夠嗆,朱達很快就確定這條路不適合自己,雖然他當年是理工科,但文科相關也學得不錯,可朱達大學畢業之後就有了厭惡考試的情緒。

  不是說不能學習,不是說不能考試,那二十餘年的人生中,朱達知道自己是孤兒,知道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就要考上好的初中、高中和大學,他一直學習的瘋狂努力,一直在透支,那時的朱達不敢留太多餘力,生怕錯過就是遺憾一生。

  除了那努力到透支的狀態讓人不想重複,朱達還考慮到很現實的因素,在大明誰不知道科舉是條青雲路。通往榮華富貴。軍戶倒是可以參加科舉,衛所軍籍子弟考中舉人進士甚至中狀元的都有不少。但供養讀書要花錢,買筆墨紙硯,請教書先生,練墨卷備考,都需要銀子,甚至連參加考試的食宿住行也是平民很難承擔的花費……

  從前村頭巷尾聽人議論還不明白,可現在回憶,周圍村子有人想要讀書光耀門第,結果沒考下什麼功名,傾家蕩產,萬劫不復的事例不少,倒是考中的沒聽說幾個。幹什麼都需要個氛圍和環境,大同周邊,顯然談不上文風昌盛,何況父母養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難道要為了這個把握很小的科舉青雲路賭一次嗎?

  在那二十幾年的人生中,朱達敢賭,因為高考不中還有另外的選擇,最起碼衣食無憂,在這個時代,朱達不敢賭,先不說父母會不會答應,從最自私的角度來看,一敗就是萬劫不復,甚至會拖累自己的父母。

  否定了讀書這條路,就剩下學武、經商和務農三個選擇了,務農繼續做牛做馬只是最基礎的選擇,為了活著可以這麼做,但想要改變,經商沒有本錢,甚至連做小攤販都不能,那就只剩下學武了。

  想到學武,朱達的迷惘和焦躁立刻消散了許多,或許自己早就意識到必須走這條路。那二十多年人生,社會有規矩王法,有人道和底線,弱者也能有起碼的溫飽和人格。可在這大明時代,弱肉強食,你強,你有刀,有實力,你就是虎狼;你弱,你拿著農具,你是平民小戶,你就是豬狗!而且這個時代的強弱關乎生死,你強壯,你懂得廝殺武藝,活下來的機率,活得更好的機率就更大!

  “學武!”朱達斬釘截鐵的自言自語,倒是讓邊上擔心的父母嚇了一跳。這幾天朱達神情憂鬱自言自語,讓朱石頭和朱王氏放心不下,忙完了秋收就來盯著,生怕出事。

  那天四名騎士來到白堡村,說話間抽刀打倒李建,這景象朱達一直記憶深刻,那幾人憑什麼蠻橫,或許有背後的勢力撐腰,但他們能被撐腰,也是因為他們的武力強。正因為他們的武力,將爺才能欺人凌人,視人為豬狗。自己學會武藝,未必會像他們那麼飛揚跋扈,但最起碼可以保護家人,保護自己。

  再說了,在大同邊鎮,處處都是衛所,處處都是軍鎮堡壘,這大同邊鎮的任務就是防禦北邊的蒙古各部,自然是武人的天下。靠著武技本領,靠著刀槍弓馬,自然能博殺出功名富貴。

  “爹,娘,我想要學武!”打定主意之後,朱達在晚飯時候向父母說出了想法,十二歲的孩子要做什麼,沒有家人的支持就是笑話。

  有了前幾天自言自語的鋪墊,朱達這正式的請求倒沒有讓父母太驚訝。父親朱石頭看著自家孩子精神飽滿,虎頭虎腦的樣子,滿臉都是欣慰,但對這個請求本身,卻露出了“小孩子知道什麼”的表情。

  “兒啊,等爹忙過交租,就找人給你做一把木刀,好好耍耍。”那邊母親朱王氏,只是笑著收拾碗筷。

  “爹,我不是要玩,是真想學武!”朱達強調了一遍,孩童和成人對話,想要說服對方,首先要讓對方知道自己足夠認真。

  屋中很暗,油燈火苗很小,父親朱石頭盯著朱達的臉看了會,眉頭皺起,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學什麼武,太太平平種地不好嗎?等你長大了,給你說個媳婦,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過日子多好。”

  “小達,學武會傷到人的,你也會傷到,萬一有個閃失,你讓娘怎麼辦?”母親朱王氏也插嘴說道,滿臉都是擔心。

  “小達,你知道學武風險有多大,斷手斷腳都是好的,動不動就要沒命。咱家可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要是有……,我和你娘對不起地下的爺爺奶奶!”朱石頭說得激動了。

  朱達站起,走到父母跟前,嚴肅的看著雙親,認真無比的說道:“爹,娘,孩兒不想這麼一輩子,孩兒不想種地,孩兒想學武過上好日子,也想讓你們不再受苦!”

  “胡說,這是苦日子?我和你娘什麼時候讓你捱過餓?什麼時候讓你受過凍?你知道多少人眼紅咱們家的日子?”話說到這裡,朱石頭一頓,臉上露出些恍然神情,隨即怒氣上湧。

  “你小子是不是眼紅那些家丁,也想跟著學,你看著他們風光,那些人是要拼命賣命的,打仗是要死人的!”

  朱石頭說得聲音都發顫了,深呼吸幾口才平靜下來:“小達,你爺爺奶奶去得早,我這一代也就剩了我一個,你是咱們朱家的獨苗,安分在家種地,為咱們朱家傳宗接代,太平團圓的過日子,這有什麼不好的?那……那些學武的都是孬漢無賴才會去,咱們可是本份人家啊!這太平了十幾年,不會打仗了,學武又有什麼用?”

  為了說服自己兒子有些語無倫次,文貴武賤,讀書科舉才被認為是正途,學武從軍被認為品行不端,即便在大同邊鎮這樣的軍區大鎮,這樣的認識也是主流。

  “兒啊,沒聽說老井村那邊學武跌斷了腿,現在都是個瘸子,沒辦法種地,連個媳婦都說不到,你看那個老向頭……”母親朱王氏也苦勸起來。

  父親朱石頭一直在盯著朱達看,本以為是小孩子的異想天開,說幾句就會打消念頭,可看著自家兒子臉上的表情堅定和成熟,這樣的表情只有在大人臉上看得到,甚至村民中的成人都少見。

  朱達的表情讓朱石頭心中惶恐憤怒。他是一家之主,全家人都要聽他的,可現在朱石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指著朱達,手指顫抖:“混賬小子,都是平時慣壞了你,讓你這麼胡思亂想!”

  “爹,我真的想要學武!”朱達知道,在這等時候,不需要講道理,也沒有人聽孩童的大道理,只要表現出自己的堅持和認真就好。

  朱達的認真嚴肅和堅持讓朱石頭更加憤怒,他揚起了手。可這時候朱王氏卻不干了,衝過來扯住丈夫的胳膊,尖聲說道:“兒子病才好,你要把他打出個好歹嗎!”

  家中獨子,一直溺愛,朱石頭的確下不去手打。看著孩子臉上的認真表情,他突然覺得陌生,又覺得洩氣,擺擺手說道:“你要學武就去學吧!”

  這麼簡單就成了?朱達一愣,隨即就听到父親朱石頭繼續說道:“自己找人學去,村里哪有懂這個的?折騰去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8
第六章誰會聽孩子的

  沒了家裡的支持,沒了父母的幫忙,一個十二歲的孩童再有主意,也什麼都做不成。

  朱達的父母拙於言詞,又溺愛獨子,說又說不過,打又捨不得,索性來個隨你去做,反正你也做不成。

  父親朱石頭負氣說話,母親朱王氏生怕朱達繼續倔強惹得動手,但朱達沒有繼續堅持說學武,作為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不能指望太多,能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父母起碼不反對。

  當晚家中氣氛沉悶,在被窩裡朱達自己也有反思,和父母爭論的時候為何不說“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這樣家裡支持的可能會很大。仔細想想,無論是那二十幾年的人生還是這十年,那個朱達還是這個朱達,都有同樣的倔強,都是倔強的朱達。

  第二天吃過早飯,朱達父母就出門忙活。上面說了交糧的時限,全村都緊張起來,誰要耽誤了,那李總旗先跟你過不去。

  昨晚的不愉快全家都沒有再提,對父母來說,孩子或許是一時興起,睡醒就忘了,對朱達來說,既然已經定了,何必再提。

  早飯是稠麥粥,裡面摻著野菜,還有點油鹽,一家三口都吃的很香。秋收活多消耗大,為了不誤農時,平時省食儉用的貧苦人家也要吃飽。每年這個時候朱達都好像過年一樣。

  給朱達的那碗麥粥格外濃稠,還特意多加了幾滴油,看到兒子大口吃得香甜,朱石頭和朱王氏都面露笑容。

  “別跑太遠了,別去河邊玩。”家里人叮囑一句,就出門忙碌去了。

  朱達拍拍肚子,他知道下午還會餓的,到那時只能忍著,挨到晚上父母回來就好,晚上會有一天中的第二頓飯,對,一天只有兩頓。

  農活一忙,家裡就顧不上收拾,朱達力所能及的幫著整理了下。算計著父母應該到了田裡,他這邊也出了門。

  家里人以為他找不到學武的師傅,學武會不了了之。卻沒想到,朱達早就有了主意。師傅很好找,向老漢就是。

  這向老漢曾上過戰場,那股煞氣讓人感覺到血腥,肯定有真本事,最起碼也是殺過人的,學武就要跟這樣的人學。

  按說家里長輩領著登門,把握更大。但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朱達準備自己上。不過他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他做的事情會是認真的。

  朱達知道向老漢住處,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補丁衣裳,朝著向家宅院走去。

  和昨天一樣,村子裡很安靜,大人們都在田里幹活,孩子們都在外面玩。轉過一個路口就是向老漢家,比起村子裡的其他村民。向家的宅院稍微齊整嶄新些

  可真是巧,剛到那邊,正碰上向老漢出了院子。和昨日一樣,向岳拄著木棍,背著口袋。這次他身後跟著一個半大孩子,這孩子比朱達高出一頭。背著一張等身高的長弓。一老一少都是面sè冷漠,看到他們,朱達連忙快走幾步,趕上去攔住。

  街上沒什麼人,他的動作一下子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向老漢和那少年也望過來,朱達連忙跪在向老漢的面前,這是他能想到的最隆重的禮數。

  朱達大聲開口說道:“向伯,我想跟你學武。”

  他弄出的動靜太大,連不遠處曬太陽的老人都被驚動。向家出來的一老一少,先是愣住,那背著弓的半大孩子嘿嘿笑了。

  “胡鬧,太平十幾年了,學武作甚!”向老漢嘴裡念叨一句,語氣蕭索,神情不動,繞過朱達向前走去。

  被拒絕的結果雖然讓人不舒服,也在預料之中,不熟悉的半大孩子突然間跪下要拜師學武,如果欣然接受反倒古怪。

  朱達爬起來,快跑向前,又是把向老漢兩人攔住,再次跪下,鄭重其事的說道:“向伯,我想跟你學武,請你教我!”

  這次向老漢都沒回答,直接繞過去,倒是背著弓的半大孩子笑嘻嘻的站在那裡說道:“朱達,要不你拜我為師……”

  “青雲!”話沒說完,就被前面的向伯向岳怒聲打斷,背弓的少年立刻不理朱達,快步跟上去。

  和向老漢相依為命的孤兒就是這個背弓少年周青雲,他不是白堡村本村人士,從小被向岳收養。別看那大弓不太合比例,可周青雲卻經常靠它射回獵物來,讓朱達這些同齡人很羨慕。

  朱達站起身,這次他沒有追。看著前面老少背影,朱達抬高了聲音喊道:“向伯,明天我還會來的!”

  周青雲應該會武,能讓他教也不錯,但自己已經表達了和向岳學武的意願,轉換目標未免太輕佻。而且那周青雲是在開玩笑,朱達想的很明白,也很無奈,自己對武技一竅不通,現在只想著入門。

  向伯對朱達的喊話無動於衷,倒是周青雲回頭做了個鬼臉,少年人想必覺得今天這事有趣。

  這件事要沉住氣,不能死乞白賴的糾纏,畢竟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主動權,朱達對此有清醒的認識,如果真是十二歲的孩童,恐怕現在就要垂頭喪氣。

  明日還要繼續拜師,今天也不能耽誤了,朱達站在路上活動身體,然後向村外慢跑出去。

  “朱家這孩子怎麼了?”路旁的老人納悶說道,這個年紀的孩童都是瘋跑,朱達這慢慢的節奏很古怪。

  朱達要鍛煉身體,學武是變強的一個途徑,強健身體同樣也是,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對健身很熱衷,常感慨如果少年時知道正確的方法,身體會變的更好,現在就是個修正的好機會。

  讓自己強壯健康,可以少生病,可以有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迅捷的反應,而且還會讓頭腦更清晰,如何增強,如何循序漸進,朱達這裡都有成套的理論,現在就是用上的時候。

  儘管父母很疼愛,盡可能的滿足孩子。但朱家的上限就在那裡,也做不到更多,這十二年來朱達沒怎麼餓過肚子,僅此而已。在這樣的情況下,朱達肯定營養不良,身體底子就那麼回事,何況最近還有一場病,所以他不敢跑的太快,先活動開,再考慮上量。

  朱達慢跑出村,向河邊那邊跑去,他去看看河流的情況,如果那邊適合游泳,也要加入健身計劃中,朱達父母對這件事看管的很嚴,生怕孩子溺水,所以不讓他靠近河邊,這兩年才管的鬆些。

  夏米河,幾百年來,河流的名字始終沒有變化,秋季是枯水期,可河面還是有幾丈寬。朱達當年作為旅行者經過這條河的時候,所看到的只能說是溪流,幾近乾涸。

  朱達伸手試了試水溫,打消了游泳的念頭,秋季寒涼,水溫也很低,自己下水很容易受寒感冒,再重病一次,可未必會有奇蹟了。

  即便沒有下水,朱達還是撈起河水洗臉,大同區域的氣候很乾燥,在水邊讓人很舒服,人畢竟是親水的,他沿著河邊走了一段,遇到幾個村里的孩童,但都不怎麼熟悉,朱達在村子裡的同齡人沒幾個,現在的他也和孩童們玩不到一塊,朱達的注意力都放在這條河上。

  水流平緩,河中不會太淺,靠近岸邊的區域應該可以游泳,讓朱達感覺有趣的是,河裡能看到很多魚,魚都長得很大,而且經常在岸邊游來游去,明顯是不怕人的樣子。

  大同民間好像對吃魚沒什麼概念,朱達從小到大就沒記得吃過魚,也沒有村里誰家吃魚的記憶,這倒讓他想起當年的一些事,據說山陝兩地,尤其是北邊都不會吃魚,大概是在解放後,水產食用才慢慢普及。

  回村的路上,朱達邊跑邊想這些事,人總不能緊繃著,他很懂得調節自己,距離村子還有幾百步的時候,朱達已經變跑為走,原因無他,沒有力氣了,無力的原因很簡單,腹中空空,早晨吃的東西已經被消化干淨。

  朱達苦著臉慢慢向前走,沒考慮到的東西太多了。一天兩頓飯,缺油少鹽不說,還有沒有蛋白質和脂肪的攝入。這的確支撐不了太久的運動,沒有營養的補充,談什麼強身健體,更不論學武了。

  但想要吃飽吃好,家裡滿足不起,朱達這十二年沒怎麼餓過肚子,但僅此而已,家裡能滿足這個已經很不容易,去奢求更多,根本不可能。

  “總要想個辦法!”朱達從不向困難低頭,有問題解決問題就好。

  正慢慢走著,朱達突然發現田地裡很安靜,忙碌時候的聊天,孩童們的嬉笑,全然不見了,不光田地安靜,整個村外好像都安靜起來,此刻甚至能聽到夏米河的流水聲。

  朱達看向四周,發現彎腰收割的村民都直起身來,扭頭看向北邊,連跑動嬉笑的孩童也是一樣,呆呆的看著北邊,發生了什麼。

  北邊有黑煙升起,顏sè不深,不止一道煙柱升起,在藍天下看著很顯眼,這是怎麼回事?朱達從未有過這樣的記憶。

  “烽火!”

  “有人點燃烽火!”

  “韃子……韃子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39
第七章亂紛紛

  “韃子來了!”

  聽到這聲喊之後,村外田裡先是安靜一下,隨即炸開了鍋,每個人都放下手裡的農具家甚,向著村里跑去,有良心的會喊一聲自家孩子,大多數的都是不管不顧,有人甚至哭了出來。

  朱達餓著肚子跑不動,連忙走到路邊田中,生怕被村民撞倒踩踏,跑過去的人倒是有好心的,吆喝著“快回村去”,朱達只是哭笑不得的點頭。

  沒過一會,朱達就看到了自家父母,他正好在這個方向上,父親朱石頭和母親朱王氏都跑的跌跌撞撞,路過朱達身邊的時候,朱石頭已經急了,連忙去拽朱達,那邊朱王氏一個踉蹌,卻是趴在路上,後面正有十幾個人跑過來,眼看就要踩上。

  “爹,先把娘扶起來!”朱達這下可站不住,連忙上前。

  朱王氏在那裡擺手,滿臉決絕的衝著朱石頭喊道:“先別管我,把孩子帶回去!”

  眼見著後面人越來越近,朱石頭已經準備聽朱王氏的話動手,朱達卻急了,顧不得什麼禮數,衝著朱石頭喊道:“爹,就算有韃子來,距離咱們起碼大幾十里,幾個時辰過不來,急有什麼用,先把我娘拽回來,別被那些瘋子踩著!”

  他這尖聲大喊讓朱石頭清醒了過來,連忙和朱達一起,七手八腳的把朱王氏攙扶起來,離開了路中央,眼見著後面有人摔倒在地,沒人理會,被踩了七八腳,還被農具帶了幾下,躺在地上痛嚎。

  “望山跑死馬,今兒天晴有風,看那煙柱模樣,還遠著呢,咱們不著急!”朱達解釋了兩句,當年野外旅遊,這等眺望測距是個很基礎的技能。

  烽燧,烽火台,點燃烽火示警,那麼敵人還在北邊,也就是說即便韃子真來了,和這邊其實距離遠超過大幾十里,留給村民反應的時間更多,不過這個分析朱達就不會說出來了。

  一家三口站在路邊,先把氣喘勻了,朱石頭略微猶豫,還是回去把丟在田裡的農具撿起,這才向家裡走去。

  村子裡有哭喊,有鬧騰,但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向外跑,家家都是忙碌不停,距離晚飯還有段時間,可居然有烹飪的香味飄蕩,這讓朱達很是納悶。

  “家裡的,先把糧食弄出來,都做成餅子,備著逃難躲避的時候吃!”聽到父親朱石頭的吆喝,朱達明白外面香味的來源了。

  幫著朱王氏倒騰出糧食,朱石頭拽著朱達來到了堆放糧食的偏房,這裡一半堆著糧食,一半堆著雜物,朱石頭清理開雜物,卻看到一根木棍橫在地上,上前抓住木棍,發現有繩索和地面相連,略微活動幾下,向上一拽,居然是個蓋子,木板上面都是泥土,看起來有段日子沒有打開,木板上的泥土和地面都已經混為一體,能看出木蓋下面是個地窖。

  “小達,要是有賊人和韃子過來,你要是來不及跑,就進這個地窖,進去後千萬記得把蓋子蓋上,蓋上後還要晃一晃,然後不管外面什麼動靜都別出來,直到安靜了再說,明白嗎?一定要記住了!”朱石頭鄭重其事的囑咐說道,朱達連忙點頭。

  這昏暗破陋的庫房,地窖蓋子和地面幾乎一體,蓋上後晃動下則是讓痕跡模糊些,這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囑咐完後,朱石頭拽著朱達一起忙碌,把家裡僅有的三個瓦罐清理出兩個,朱王氏一邊做餅子一邊燒水,燒出一鍋水就盛在瓦罐裡,然後抬到地窖裡,地窖氣味居然不怎麼難聞,仔細觀察能看到通風孔道,更讓朱達驚訝的是,地窖里居然還有個不大的水缸。

  對於村民來說,水缸已經是頗為貴重的財產,沒曾想這個許久沒有打開的地窖裡也有,簡單清理之後,就開始向著水缸裡灌水,那朱石頭邊灌水邊說道:“真要出啥事,你跟著爹娘就好,咱們先向山里跑,實在跑不了了,再進這個地窖,你也不用害怕,你爺爺,你祖爺爺,這麼一代代的都過來了。“

  朱達聽得很專心,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十二年的人生中父母也從來沒有說過,讓他驚訝的是父親朱石頭的表情,很無奈,很平靜,只是說到後來,朱石頭嘆了口氣:“太平了十年,還以為不會鬧災了!”

  父親很平靜,實際上整個村子很平靜,在田地裡的慌亂是一回事,進村之後,似乎每家人都知道該怎麼做,想必每家都有地窖,每家都有進山逃難的準備。

  到這個時候朱達再次確認自己的判斷,這的確是個人吃人的時代,虎狼不只是老爺們的家丁,還有草原上的蒙古部落,不光是他意識到這是個人吃人,朝不保夕的時代,所有人可能都知道,只不過大家已經麻木,已經習慣了。

  北邊升起的烽火煙柱很快就消失了,可沒有準確消息過來,大家依舊提心吊膽,到臨近天黑,有人敲鑼集合大夥去李總旗家門口那邊,大家忙碌慌亂了整個下午,到現在多少鎮定了些。

  白堡村百餘戶人家,大幾百號人丁,朱家這種算是人口少的,本來孩童沒必要過去,但朱達跟著父母一定要去,也沒人攔阻。

  李總旗家宅院四周很是寬敞,朱家三口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到了,早晨離村的向老漢和周青雲也在,相比於驚慌迷惘的村民們,這一老一少最是冷靜。

  站在幾塊石頭上的李總旗李紀臉上也有些許不知所措,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很清楚,這讓大家更是心裡沒底。

  “人都到齊了,鄉親們不要擔心,那烽火台離咱們好遠,有事也牽扯不到咱們這裡,再說了,要是韃子過來,那烽火會一道道點燃,最近的離咱們這邊才五里,現在既然沒有,那就是韃子被打跑了,大夥該忙什麼忙什麼,別誤了農時。”

  李總旗是村子裡的頭面人物,說起來就是村正莊頭一流的人物,被認為是見過世面的,算是個主心骨,他這麼說很多人都是鬆了口氣,嗡嗡嗡的議論聲也跟著響起。

  “大家要是不放心,就各家出人放哨,有什麼事就敲鑼吆喝,其他人就別瞎操心,回去好好歇著,曬糧交租都得要力氣忙活,上面催的緊啊!”

  李總旗頗有計劃,他侃侃而談,村民的心思也愈發安定,不過朱達卻注意到一件事,這李總旗每說幾句都要看下向老漢向岳那邊,然後才會繼續,看來這些話都是那向老漢教的,也只有上過戰場,見過世面的向老漢才會有這樣具體的判斷。

  人心安定之後,村子裡的氣氛變得和緩下來,對於出村放哨的事情也開始推三阻四,更多的人則是出村去收拾農具,很多人急火火跑回來的時候農具和糧食都丟在田裡。

  折騰到現在,朱達的肚子咕咕作響,剛才精神上的衝擊,奔跑忙碌,倒是讓他忽略了飢餓的感覺,到現在卻是變本加厲的難受起來。

  晚飯很快弄好,此時的氣氛和劫後餘生很像,一家人倒是格外放鬆,父親朱石頭還誇了朱達幾句:“咱家孩子就是聰明,別人慌張張的,小達卻能看明白。”

  說完這個,又是感慨說道:“咱們大同是鐵打的地方,韃子進不來的,這太平日子都有十年了,肯定是有神佛保佑的,咱們怕什麼!”

  朱達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心中感慨,人總會下意識的避開那些解決不了的困難,如果沒辦法,就裝作他不存在,古往今來都沒區別。

  吃完自己那碗,朱達還有點不滿足,一旦加大運動量,對食物的需求也跟著增加,不過他沒有要,因為朱達知道,再添飯父母會滿足他,但父母會挨餓,他們忙碌了一天農活,同樣要吃飽補充。

  “爹,今天我去找那向伯學武,但向伯沒有答應,明天爹能不能陪著孩兒一起去,這樣更有把握些!”吃完之後,朱達就提出了要求,今天烽火燃起,全村驚慌緊張,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是壞事,這證明了學武的必要性,所以這時提出,父母答應的可能很大,有長輩成人出面,也更有把握。

  聽到朱達的請求,父親朱石頭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手在飯桌上拍了下,不耐煩的說道:“剛夸你聰明,你倒是有主意了,還去找那個向老漢,他家鬧鬼的你知道不知道,他手上有人命,斷子絕孫,連覺都睡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你想到老了和他一樣嗎?”

  這回答也是意料中的一種,朱達只是覺得無奈,沒曾想這種類似成人的表情讓朱石頭更怒:“學武幹什麼,和人爭強好勝,不會武你還能做個本份老實,被人欺負忍一忍就過去了,會武了你還能忍住,肯定會和人硬頂出頭,肯定要惹禍,咱們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有個好歹怎麼辦啊!”

  “…….爹,我一定要去學武!”

  “你要學就自己去學,家裡不管,看誰教你,那向老漢也不會理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47
第八章河裡有魚

  第二天,白堡村的村民都比往常早起,實際上,這一夜誰都沒有睡好,起來後向北邊望去,烽煙已經消失,有好事的出村登高看其他處,發現也很安靜,大家這才放心不少。

  “咱們大同有十幾萬大軍,北邊又有長城,這可是鐵打的江山,韃子過不來!”有人開始唾沫橫飛的裝明白。

  朱家早飯就是昨天準備應急的餅子,餅子是雜面和糠麩混在一起做的,口感很差,不過每天正餐都差不多,吃飯時候,朱達的父母一直在交換眼神,末了母親朱王氏開口說道:“小達,那個向老頭不利己,把全家都克死了,據說家裡還在鬧鬼,你要找他會被鬼怪纏上的。”

  妖魔鬼怪的說法嚇唬小孩子有用,可現在的朱達根本不在乎,聽到這話,反而在那裡忍不住笑,這反應讓他父母面面相覷,母親朱王氏先是嗔怪的說道:“你爹的膽子也不大,你怎麼就這大膽子,小達,咱不學武了,晚上回來娘給你下湯麵吃。”

  湯麵是純糧食做的,還要加點油鹽,對朱家來說,也就是一年三節前後才有機會吃上,得虧現在是收穫時間,手里餘糧多點,不然就要向外面借糧食了。

  “娘,咱家糧食不多,別為我浪費了,我還是要去學武,那些家丁那麼欺負人,又有韃子要來,學武強身有什麼不好。”朱達沉穩說道。

  屋子里頓時安靜,朱達的父母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十二歲的少年,一直在村里沒怎麼出去過,突然說出這麼有見識有條理的話來,讓人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反駁。

  “你要去折騰就去折騰,家裡不管!”父親朱石頭氣哼哼的結束了這次說服。

  生氣歸生氣,朱石頭臨去上田的時候,還是特意叮囑幾句,比如說有什麼禍事,記得先往地窖跑,在裡面別出聲,除了爹娘喊別人誰也不要答應之類。

  “孩子大了!”臨出門前,母親有了這麼一句感慨。

  和昨天一樣,朱達把家裡簡單收拾了下,然後出門跑去向老漢家,向家的田地都典給村里人種,向老漢和周青雲比村民起得晚些,回來的早些,所以朱達趕得上。

  沒等多久,看到向岳向老漢出門,朱達連忙上前跪下,肅聲請求說道:“向伯,我想跟你學武!”

  看到朱達出現,向老漢和跟在他後面的周青雲都愣了下,向老漢眉頭皺起,悶聲說道:“我不會武,也教不了你!”說完,邁步從朱達身邊繞了過去。

  朱達想到過被拒絕,卻沒想到這樣的回答,而且向老漢向岳說的很真誠,不像是找理由搪塞,背著弓的周青雲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卻蹲下來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不會武,你想要學,集市上有那耍猴賣藝的,你可以去學啊!”

  這話朱達也不知道怎麼接,只是苦笑相對,要真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到這個時候早該急眼發脾氣,朱達卻沉得住氣,還能笑臉面對,他這反應倒是讓周青雲錯愕,那邊向老漢招呼一聲,連忙起身跟著走了,朱達注意到,向老漢腰間挎了一把刀,倒是和那天進村家丁的佩刀差不多樣式。

  “向伯,明天我還會過來,我一定要和你學本事!”朱達高聲喊了句,他也把學武換成學本事,那邊向老漢沒有理會,周青雲回頭也沒有做鬼臉。

  村子裡已經有幾個人注意到這邊,白堡村這等封閉小村日復一日都是同樣的生活,朱達這舉動讓大家都感覺到有趣新鮮,很有兩個探頭探腦看熱鬧的。

  向家一老一少遠去,朱達也從地上起身,朝著河邊走過去,沒學到武藝本事之前,還是先強健身體要緊,不過就憑著一日兩餐,雜糧清湯寡水的供應,怕是身體沒強壯,反倒是壞了底子。

  朱達這次沒有慢跑,只是慢慢走,偶爾彎腰撿幾粒別人漏下的麥粒,再不就是朝著沒種田的野地裡走,時不時的拔起幾根野草之類。

  走到河邊之後,朱達手裡已經有滿滿一把野草,田里村民看到,都以為是孩子瞎玩,玩一陣就要丟掉,沒人在意,可朱達卻始終沒有丟,到河邊在河水里好好清洗了,小心放在石頭上的避風處,然後收集乾草枯枝,放在岸邊乾燥地方,並用石塊壓好,他蒐集了足夠多,甚至還用石塊圍了個圈。

  接下來朱達就沿著河邊走慢慢走,沒走幾步就停在一處,先是從周圍搬來大小一堆石塊,有塊扁平近乎石板挑出來丟在岸上,然後用手在河邊淺水處挖了個很淺的水坑,又用石頭在水坑邊緣圍了一圈,用大小石塊盡可能的圍出凸起的邊緣,淺水岸邊處的水流平緩,也不用擔心會沖垮了。

  壘砌完之後,朱達開始用手深挖這個水坑,中心差不多有一尺半的深度之後,朱達又把預備好的小圓石放在水坑里,盡可能的佈滿坑底。

  這個時節,河水已經很涼了,朱達挖一陣就上岸小跑一段,或者自己動手揉搓雙腿,保持身體的溫度,村里的孩子一般都是天熱的時候才在河邊玩,這時候沒什麼人過來,大人們都在忙碌農活,倒也沒什麼人來打攪。

  等這些東西做好,朱達又去岸邊野地裡拔了許多又長又韌的葦草,把這些葦草綁在小石塊上,一根根插在坑底,忙了一個多時辰,這也絲毫不輕鬆,朱達覺得肚子有點空,但也只能忍著了。

  挖出的那個水坑本來很渾濁,河水交流,慢慢變得清澈起來,朱達看了看河流,琢磨片刻,就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餅子,這可是他從早飯剩下來的,朱達又去採摘來的那堆野草跟前,翻檢幾下,拿出十幾根揉碎,把草屑和汁液塗到餅子上,然後又是揉碎充分混合,接下來將餅子和野草的碎屑分為兩份,一份灑在水坑周圍,一份放入水坑里,這些碎屑都被葦草攔住,在坑內沉浮。

  朱達這才離開水,蹦跳一陣,盡可能甩落水珠,然後用上衣將水擦乾,水很涼,身體很弱,他不得不做,但在做的同時,也要盡可能的避免感冒,在這個時代,感冒可是會死人的。

  接下來不管有沒有飢餓的感覺,朱達向著村子開始慢跑,這個鍛煉無關,而是要保持身體的溫度,免得著涼。

  到家之後,朱達直接奔灶台而去,在灶坑的灰燼裡埋著一根樹枝,他把樹枝抽出來,樹枝前端已經燒紅了,但沒有明火,這年頭要起火生火不易,家裡的火種都在灰燼裡埋著,等到做飯燒水的時候撥開加入引火料和柴草,用完了再埋起,周而復始,朱達就是這麼借火。

  來回折騰,朱達的身體和衣服已經乾燥了,他回河邊的路上,一直吹著樹枝,生怕那炭火前段熄滅。

  等到了岸邊,朱達拿著樹枝先去壓著乾草枯枝那邊,將樹枝炭火前段伸進去,沒過多久,裡面就有煙冒出來,再一會,明火燃起,朱達連忙添加枯枝,火已經燒起來了,他有找了根二指粗的枯枝放在火堆裡。

  把這些做完,朱達向那個水坑走去,一來一回,折騰火種,小半個時辰也是過去,按照當年的經驗,該有收穫了,慢慢靠近過去,朱達禁不住放輕呼吸,居然有些緊張了。

  有魚!水坑里有幾條魚!

  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野外旅行、荒野生存的知識已經很完備很系統,專業人員和窮極無聊人士不斷的嘗試和拓展,得出了系統的經驗和方法,明明是物資充沛的現代社會,卻模仿原始社會的條件去生活,這種基於不安全感而產生的知識帶來了很多樂趣,但只有暴力機構才有實際用途。

  朱達當年學習這些,一方面是自己心底的不安全感,一方面則是興趣,但他也從未想到,那些知識會用在這裡,而且就是為了吃飽肚子,為了補充蛋白質。

  當年人類沒有開發利用,沒有涉足的地方極少,各處的動物都已經對人恐懼萬分,早就養成了一些本能和習慣,比如說躲開人和見人就跑,很多河流裡都見不到大魚,很多水系的魚類輕易不會被釣到抓到。

  水中挖坑埋草抓魚的手段,是朱達當年一位驢友前輩傳授,不過當時也說明,這法子只能用在人跡罕至之處,而且成功機率不高,要知道當年的人跡罕至之處去的人也不算少了。

  可這個時代不同,山陝北部的百姓甚至沒有吃魚的習慣,朱達記得很清楚,延綏、榆林一帶民間吃魚是不去內臟,直接放在小米粥裡煮,味道可想而知。

  沒有人吃,沒有人撈,河中魚自然長得肥大,沒有天敵威脅,自然對那些誘魚抓魚的手段沒有任何防備的本能,這個捕魚的陷阱自然就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朱達興奮起來,脫了衣服蹚水靠近水坑,伸手進去抓魚向著岸上丟,一條,兩條,越抓越是興奮,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來這個時代之後第一次喜悅暢快,這是收穫的快樂,這一條條魚,都是蛋白質,都是營養,都是自己強身健體的本錢!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0:47
第九章勉強能吃

  河魚,尤其是北方的河魚都很難抵抗“細葉蔥”的味道,這個在大同民間被叫做“齋齋苗”,用這種野菜的汁液混合糧食,打窩子的時候甚至勝過香油,很容易聚攏魚群。

  不過後來大同地區除了下米莊水庫之外,河中大都沒太多魚了,試驗這個法子的機會很少,朱達和人在呂梁山中曾經用過,很是好用。

  至於這挖坑壘砌石窩子植入葦草,則是抓魚的手段,河中魚會被魚餌吸引,等進入這水坑之後,因為水坑有一定深度,入坑的魚不會扑騰逃走,加上魚餌散佈在葦草之中,入坑的魚尋覓吞噬,很容易被葦草糾纏住,在這種情況下,魚往往不會掙扎。

  下魚餌,抓魚的手段,朱達都用過,卻從未想過有這樣好的效果,一條近兩尺的大魚,兩條一尺多長的,還有四五條半尺左右的的,這些魚還真是沒怎麼被人抓過,太容易上套了。

  最大的三條都是草魚,其餘的有鯉魚和鯽魚,生命力都很頑強,在河灘上蹦跳,有一條都快要蹦回河中,朱達動作也不慢,手拿石塊將每條魚砸的不動,然後才開始從容收拾。

  給火堆又是添了些乾草和枯枝,然後將那塊準備好的扁平石塊在河水里洗乾淨,在火堆上烘乾,放在一邊備用,然後在河邊找了塊幾寸長短的石片,河水沖刷,這種石片很好找,洗乾淨後烘乾。

  朱達把幾條魚拿到河邊的大石頭上,用這石片開始分切,將魚頭魚鰭之類的都是剝離,把內臟去除,抽出腥筋,然後掛出鱗片,這石片不夠鋒利,只能不斷加力,切割也是粘連不利索,他邊做邊是皺眉,但也只能忍著了。

  沒有合適的工具,進度自然不快,朱達的動作開始也不怎麼熟練,但漸進加快,幾條魚還是收拾利索,除了魚的脂肪部位被專門撕下留用,其他的先放在一邊。

  去頭去尾去除內臟的魚身不算完整,那石片不是刀具,自然造成破損,朱達也顧不得這個,他將採摘來的幾樣野菜洗淨揉碎,將魚身里外都細緻塗抹揉搓。

  朱達做這些的時候,心中還在疑惑,白堡村的收成僅僅能讓村民勉強果腹,這還是朱家這種人口少的,人丁多的勉強糊口都難,可一方面是吃不飽,一方面則是對食物資源開發嚴重不足,河裡的魚沒有人捕撈,村外很多可食用的野菜也沒人理會。

  不過朱達倒是想起旅行中朋友講過的典故,說山東沿海區域在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吃海鮮,原因是禁海政策讓人遠離海上,沒有漁業,自然也就沒有食用海產的概念,不知道大同這邊的情況是不是相似。

  朱達將塗抹在魚身上的那幾種野菜又摘出些洗淨,然後將扁平石板架在火堆上,先把魚的脂肪部位放上,然後再把野菜撕碎撒進去,用石片混合在一起。

  野生的草魚、鯉魚和鯽魚都是土腥氣極重,即便把魚頭、鱗片、魚鰭等去掉,改善的程度依舊有限,方才岸邊已經是腥氣撲鼻,十二歲的朱達被這個氣味噁心的夠嗆,靠著心志強忍。

  當塗抹了這些野菜之後,腥氣就去了很多,石板導熱很差,加熱起來也很慢,上面的脂肪一時半會還融化不了,趁著這個當口,朱達將收拾出來不要的各種內臟雜碎都拿到了河邊,盡可能撕成小塊放進水坑葦草下,用那小一塊餅子引來的是食草的魚,這些魚雜或許能引來雜食甚至肉食的魚,那就味道更好,油脂更多了。

  把這個忙完,石板上的魚油已經化開,脂肪融化的香氣和魚類本身的腥氣混合在一起,說不上那麼好聞,除了這兩個味道之外,還有一股辛香,這味道壓下不少腥氣。

  朱達把撿來的筆直枯枝在火上燎了燎,將魚串起,開始在石板上煎,當兩面都浸透魚油之後,再去火堆上烤,就這麼反復進行,如果是生手來做這個,魚很容易烤糊掉,如果是外行人來做這個,魚現在腥臭根本沒有辦法入口,他現在是身體很生疏但經驗熟練,開始一條魚煎烤的有些糊,不過還是弄熟了。

  要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朱達會把這樣的魚直接丟掉,可現在他可顧不得挑剔,甚至都顧不得燙,一口一口的吃個乾淨,好在要注意魚刺,不然立刻狼吞虎咽了。

  已經盡可能的做了處理,魚已經不那麼腥了,野蔥、野韭菜和野蒜這幾種野菜本就有壓制腥氣,增加辛香的作用,可作用有限,野菜比起本來的蔥薑蒜來當然不如。而且這魚有個最關鍵的一點,沒有鹽。

  想要做的美味,需要鹽、醬油等等,但保證基本調味,就一定要有鹽,這是所有美味的源頭,但朱達沒有,鹽貨可是精貴,朱家用得很節省,也就是朱達得病才多加了些,病一好,立刻變淡了,所以這條烤魚的味道不怎麼好吃,魚本身有鮮味,可也有糊味和腥氣。

  但這時候的朱達根本不理會這個,自從甦醒之後,除了養病那幾天吃過雞蛋之外,再沒補充過什麼蛋白質,每天雜糧也只能將將吃飽,這條烤魚可是有脂肪,有蛋白質的,有了這個,自己才有底氣去鍛煉身體,才能練的越來越健壯。

  第一條魚算是練手,接下來幾條是越來越熟練,融化魚油,將辛香的野菜加入,然後反复煎烤魚身到熟透,朱達不敢為了口感新鮮之類做個半生熟的,天知道有什麼病菌和寄生蟲。

  連吃四條魚,朱達這才算吃飽,他沒有停手,將剩下的三條都烘烤完畢,朱達把最大的三條都留下來沒吃,他準備帶回去給家里人。

  吃飽了和餓肚子就是不一樣,吃雜糧吃飽和吃魚肉吃飽又不一樣,而且一直在火堆邊上,朱達渾身都被烘的暖和,此時覺得渾身都是力氣,不過這時候鍛煉身體也來不及了,因為太陽已經偏西,挖坑抓魚再把魚煎烤熟,從頭到尾都是空手開始,就地取材,花費的時間格外多。

  朱達又去看了看水坑,發現進去兩條巴掌大小的小魚,直接抓出來簡單收拾,刮鱗去內臟,然後用剩下的野菜包起,直接丟進火堆,火已經熄滅,用灰燼蓋住,把滾燙的石頭推到一起,明天來肯定燜熟。

  此時的朱達滿心都是成就感,本來有些鬱悶迷惘的心情也一掃而空,說起來好笑,想在這個人吃人的時代生存下來,就要學武,想要學武就要有健壯的身體,想要健壯就要吃飽吃好,今天解決了最基本的條件,他看了看河中自由自在的魚,心情變得更好,這些魚還能用很久。

  太陽還沒有落山,但朱達知道要回去了,再晚回去一些,父母恐怕就要來外面找人了,臨走前,他用灰燼擦在三條烤魚身上,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麼,雖然撈魚烤魚是個小事,但對這個保守封閉的小山村來說,少被人注意到總是好的,免得生出是非。

  走在田間路上,被夕陽餘暉灑滿全身,朱達心情好到想要飛起,情不自禁的哼起小曲,田裡已經沒幾個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邊,把灰擦在魚身上看來是白費功夫。

  之所以這麼早的回去休息晚飯,是因為大家都不願意點油燈,更不要說點蠟,這樣能省一點,藉著天光收拾做飯,天一黑大家早些入睡,明日早起忙碌。

  距離村口還有百餘步的時候,朱達看到了父母的身影,父母也看到了他,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父母已經朝著他跑過來,朱達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耳邊卻聽到田裡有人吆喝:“張大,你家的羊又跑山里去了?”

  “……土地爺保佑,可千萬別丟了……”耳邊聽著吆喝,父母已經到了跟前,只看到父親朱石頭滿臉怒sè,揚起手要打下卻又遲疑不動,口中怒聲說道:“你這兔崽子,不讓你學武,你就要跑,你哪來這麼大膽子!”

  朱達一愣,就這個當口,母親朱王氏卻衝上來抱住了自己,方才逆光看不清楚,到這時朱達才發現母親已經哭了,朱王氏緊緊摟住朱達,抽噎著說道:“小達,你要嚇死娘嗎?你要學武就去學,咱家幫你找師傅,可別不回家啊!”

  說到這裡,朱達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敢情父母以為自己負氣離家出走,看著怒sè下隱藏著關心的父親,感受著母親摟抱中蘊含著的慈愛,朱達先是感動,隨即啞然失笑,自己甦醒後一直很理性很成人的和父母打交道,卻忘了孩童兒女可以耍賴可以撒嬌甚至可以要挾。

  看到朱達的笑容,父親朱石頭徹底火了,指著朱達鼻子喝道:“你還有臉笑,都是你娘慣壞了你,今天今天……“話雖然說得狠,那手始終落不下來,

  “爹,娘,我不是要跑,你們這麼好,我怎麼會跑。”

  “……下次再這樣,老子一定揍你!”

  “爹,娘,咱們回家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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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