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11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18:45
誅明 第二百三十一章又是老一套?

    下跪謝恩這類的事折騰完之後,朱達、周青雲和常凱他們也開始吃飯,按照年輕差人和難民青壯的想法,這幾位是老爺一等,肯定要去屋裡擺下酒席吃個舒服,實際上也是這般,常凱早就讓常申預備了些酒肉在莊戶家中,那邊還特意生爐子取暖。

    但朱達拒絕了這番好意,而是拿著木碗去盛滿湯拿了乾糧,就和所有人一樣風雲殘雲的大吃起來,周青雲也悶不做聲的照做,常凱苦笑著搖頭跟上,當然,這樣的飯食說不上好,可也到不了難以下嚥的地步,過得去了,只不過朱達這樣的老爺應該吃的更好些。

    看著他的這套做派,難民們彼此看看,小聲議論,緊張感比方才卻又去了很多,倒是年輕差人裡面有小聲嗤笑的,可也是極少數。

    吃完這頓飯短暫休息,又開始進行隊列訓練,練過一個時辰之後,又是帶著人去了田莊外面平整土地,田莊內有現成的工具,他們又從城內帶過來一些,難民做到兩人有一件。

    百餘號人沿著田莊周圍的平整出一丈寬的大路來,這勞作讓看熱鬧的莊戶們很糊塗,心說要是修通往城內的大路還好說。圍莊子繞圈算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白費勞力嗎?

    不過訓練和勞作之後,難民們又是腹中空空,那碗湯和拳頭大小的餑餑支撐不了這樣的運動量,朱達給了他們很明確的答覆,晚上餓著,明早會有一份雜糧糊糊粥,有過白日裡的揉搓,難民們已經不敢有任何的抵抗和反駁,當然,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指望,對很多難民來說,一天有這麼一頓油鹽十足的湯水和乾糧,已經是很不錯的待遇,何況老人、婦人和兒童是有晚飯的,小碗湯和一塊乾糧。

    家人能有吃的,這就讓部分難民感激涕零,朱達對這個特意嚴格要求,不能領了飯食回去吃,要吃完後再回住處,防備著有些男丁盤剝家人或者強奪老弱婦孺的口糧,現在一時半會還管不過來。

    「......他們餓了這麼久,要是放開了吃很容易死人,先慢慢把量提起來......」朱達和常凱說道。

    飢餓的人暴飲暴食很容易猝死,這個道理常凱也懂,可聽了之後只能搖頭苦笑說話:「這些人放開吃真是流水一樣的花錢,而且這麼花用到明年冬天才能見到回頭錢,朱兄弟,朱小爺,你這是真不心疼啊!」

    「銀子多,夠花!」朱達笑著回答說道,他手裡有折合成過萬兩白銀的通貨,這筆錢能購買的物資當真是天量,更有利的是,他還可以通過種種便利取得很便宜的物資,比如說縣庫裡的糧食,這就更放大了朱達的財富,儘管消耗不少,但他還真有信心。

    朱達這麼自信的回答,也是常凱沒想到的,話說到這般地步,再勸就沒了分寸,常凱知趣的轉開話題,但心裡並不是全然覺得朱達毫無節制,而是隱約想著這位小爺怕是真能做到或者有別的辦法。

    「今晚我領著十個家丁留下,再留十名差人,其他的人都回城去。」常凱建議朱達回城的時候,朱達給了答覆,他的意思是周青雲和大部分的差人都回城去,自己要住在田莊裡。

    」朱兄弟,這邊沒什麼齊整房屋,又冷又破的,又沒有城牆遮擋,何苦遭這個罪。「聽了朱達的決定,常凱苦著臉勸了幾句。

    」這個時候我才該和他們吃住在一起。「朱達簡單回答了句,常凱本想再勸,卻從這幾句話裡琢磨出點什麼,笑著說自己留下來陪著,朱達沒有答應,因為常凱還要在城內籌措物資送過來。

    周青雲帶著家丁先走,常凱留下了十名差人,至於孟田和付宇則是被安排著一起回城,連白身副役的身份都沒了,又挨了狠狠的五鞭子,怎麼也得回去和家裡人說一聲......

    因為少了城牆的遮擋,城外天黑的比城內晚一些,停止訓練和勞作之後,難民們沒有休息,他們要整理自己的衛生,雖說在田莊才住了三天,可自家從外面帶來的,把田莊弄髒污的,還有田莊自己的垃圾,這些亂八七糟的東西實在不少。

    掃除之後大量的垃圾都堆在一起,放火燒掉,在這樣的天氣裡,大部分垃圾都是沒什麼水分,很容易燃燒,在田莊一側很快就是大火熊熊,惹得城牆根那邊有人跑過來問,因為城內值守的壯班看到,不知道出了什麼亂子,出城是不敢的,但總要做好防備。

    這熊熊大火還得燒一陣才能熄滅,對於田莊內的各色人等來說,是難得的新鮮事,莊戶們不少帶著孩子過來瞧熱鬧,雖說相處才一天不到,但這位年輕小爺的威風只在不聽規矩的人身上,大家倒也不怕,不說這莊戶百姓,就連難民們都圍了一個好大的圈子,火堆的熱氣烘過來多少暖和些。

    難民們是餓著肚子的,不過氣氛卻很好,老弱婦孺都吃飽了,讓有家人的沒有牽掛,父母舒服些,老婆孩子高興些,這比他們自己吃飽喝足都要好,而那些沒家人的光棍漢,看著有家人都這般,就更不擔心自己了。

    很多被收容的難民臉上都帶著笑,自從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難之後到現在他們很少有笑容,可現在他們雖然飢腸轆轆,卻感覺以後的生活有了盼頭,再怎麼樣,也不會比從前更壞了。

    「連帶著莊子上的人,全都到我這邊來!」能聽到朱達大嗓門的吆喝。

    聽到這話的難民們儘管捨不得火堆烘來的熱氣,可還是陸續照做,莊戶們也忙不迭的跟上,雖說朱達沒有抽他們鞭子,可現在這田莊都是朱達的,這是自家的東主和老爺,那當然怠慢不得。

    儘管每個人都很主動,可聚集起來依舊花費了不少時間,這還是家丁和差人們用鞭子和棍棒威脅才加快了進度。

    朱達和白日裡一樣,弄了張桌子站在上面,視野中的混亂和嘈雜讓他很無奈,藉著火堆和晚霞的光芒,朱達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孫五「,可現在根本顧不上這麼多,想要面面俱到,就得有足夠的人手操持,但現在能理解朱達的意思並堅決執行的只有周青雲,可周青雲要做的事太多,根本抽不開身。

    至於家丁們,目前來說只能說可用,還是在朱達監管指揮下的可用,比起眼前的難民青壯們僅僅是強出一點,甚至還不如這些精明的年輕差人,朱達知道急不得,知道要一步步來,看著眼前一張張面孔,他又輕鬆不少,畢竟有了個好的開始。

    「我說所有人,就是女人和孩子也得過來,聽不懂嗎?」朱達掃視了一眼下面,人群騷動了下,有些人快步跑向棚戶那邊,將自己的家人帶了過來。

    雖說逃難流浪的時候什麼都不講究,這麼多光棍男人,婦人和女孩子過來總歸不方便,朱達沒吩咐什麼,倒是留守的常申安排差人們清理出一塊地方,這讓朱達多看了常申幾眼,常副班頭的兄弟並不靈醒,但做事卻很紮實周到。

    「會紡紗織布的把手舉起來。」朱達揚聲說道。

    下面的人有些懵懂,心說這都是娘們婦人的夥計,問這個作甚,可白日裡鞭子積威仍在,除了太小的女孩之外,所有女人都舉起了手臂,紡紗織布是婦人必須要掌握的技能,自家穿衣是一回事,還能貼補家用。

    朱達點點頭,又是揚聲說道:「舉起手的都留下,他們的男人也都留下。」

    如果不是說了後半句,恐怕場地立刻就要騷亂起來,心說這位老爺果然有壞心,不然快天黑了喊著女人留下作甚,朱達又轉頭看向沒散去的莊客,揚聲說道:「家裡懂得紡紗織布的也一起過來,有好處給你們!」

    對收攏的難民和對待莊客的態度肯定不同,前者是奴僕,後者則是帶有奴僕性質的僱傭,多少要給些餘地,不過聽到「好處」兩個字,莊客們立刻開始去找自家婆娘,這位老爺年輕,但說話算數,雖說才接觸一天不到,莊客們卻有了這樣的判斷。

    那邊常凱已經吆喝著差人和家丁們躲遠些,他們一幫年輕氣盛的大小伙子,多看幾眼也會有是非。

    「你個男人怎麼會女人的活!」「別來佔便宜,快走開!」「別以為你是啞巴我就不打你!」正在這時候,場中卻突然起了亂子,幾家人圍住一個瘦小的男子亂罵。

    這人朱達有些印象,就是穿著破爛,特別的髒污,甚至黑黢黢的看不清五官,當時朱達還想到要讓他們好好注意個人的清潔,沒曾想會在這時候出現。

    男人種田做工經商,女人紡紗織布操持家務,在山西大同這邊是日常慣例,一個男人會紡紗織布的確奇怪了些,加上是個啞巴就更讓人好奇。

    「我......我是女人......「聽到清脆的聲音響起。

    場面瞬時安靜下來,怎麼,這黑黝黝的小子不是啞巴,不對,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18:45
誅明 第二百三十二章羊毛和棉花能一樣嗎?

    女扮男裝!這可是戲文裡才會出現的事,圍攻那瘦小「啞巴」的眾人先是錯愕,隨即圍上,這當口看熱鬧的心思恐怕更重些。

    本來圍場上突然騷動,本來離遠些的家丁和年輕差人就要上前維持鎮壓,突然間出現這個轉折,他們也沒按捺住好奇,興沖沖的向前湊。

    「都給我站住!這麼多女人在前面,你們想死嗎?」朱達大吼一聲,他這突然發作讓家丁和差人們反應過來,停下腳步,藉著天光和火光還能看清朱達的表情,在印象裡從來沉靜的朱老爺此時滿面雷霆。

    儘管這是小事,可朱達卻有幾分氣急敗壞,儘管這場面和他先前的預判差不多,家丁也就比難民強一點而已,還談不上什麼紀律和作風,這點小事就讓大家毫無規矩可言。

    朱達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悶聲吩咐說道:「別在那裡圍著看,找個婆娘帶著去洗洗,換身舊衣服再回來,咱們這邊有要緊事,快些!」

    說到最後聲音提高,難民的家眷們不敢怠慢,可難民那邊還沒什麼換洗的地方,留在這邊的常申安排著一位莊戶婆娘帶人去了,那邊莊戶們已經帶著自家女人朝著邊來到。

    誰都看出來朱達發怒,本以為接下來還要發作,眾人少不了挨鞭子什麼的,但朱達接下來的情緒倒是平穩,安排人在附近堆了三堆篝火,儘可能的讓這邊明亮些,然後不停催促田莊和難民這邊,要求把每一個會紡紗織布的人都帶過來。

    到最後其實就是等著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啞巴」和帶她換洗的婦人回來,場上眾人有小聲議論的,有互相交換眼神的,態度都頗為曖昧,但大家心裡都很理解,心說要是我遇到個女扮男裝的小啞巴,我也好奇要看看是什麼樣子。

    以田莊這樣的條件,倉促間是沒辦法洗個熱水澡的,無非是簡單擦洗下換上乾淨的舊衣服,那莊戶婦人走在前面,後面跟著那個瘦小的啞巴,不,女孩子。

    即便是以這個時代女人的身高和體量,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孩都相對瘦小,可看她的五官模樣,大家也能判斷出這女孩不是未成年,模樣也說不上什麼美貌,中等略偏上一些,還夠不得」小家碧玉「那個標準,加上這些日子的奔波勞苦,看起來頗為憔悴,要說有什麼不同的,那就是這個時代不太容易在女性臉上看到的英氣,這樣的氣質讓這個女人帶有些許的中性美。

    想想這位能逃過韃虜和騎兵的血洗,還能假扮難民投奔到這田莊來,甚至還選擇了合適的時機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樣的性格決斷可不是那些蝸居家中只知道相夫教子的人能做出來的,英氣勃勃,帶有幾分中性美,也是內在的具現。

    「老爺,她說自己名叫劉月。「那婦人多嘴的說了一句。

    朱達並沒有在這個插曲上浪費太多的精力,他所在意的就是所有會紡紗織布的人都來到現場,不能少 了一個。

    家丁們被朱達的發作嚇得夠嗆,差人們倒是相對輕鬆,在遠處小聲議論不停,朱達要做什麼大夥都心裡有數。

    「朱老爺這是要讓他們紡紗織布?這個能賺什麼錢?」

    「咱們大同也不出多少棉花,山西南邊倒是有點,可哪有什麼用,我聽人講江南有織布賺大錢的,難道朱老爺想在咱們這邊照做?」

    「這是錢多了瞎折騰,你說秦舉人也由著這位小爺亂花,要是錢花完了怎麼辦?」

    「他們有的是銀子,等把全縣一半的土地圈在手上,這點銀子算個毬,到時候讓全縣的娘們給他紡紗織布,誰敢不聽。」

    「這得多少娘們,嘖嘖......」

    越說越不像話,常申皺著眉頭過來咳嗽了聲,眾人才幹笑著停住,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一件事,從前誰也沒把常凱的憨貨弟弟當回事,常凱當了副班頭後大家也是隨便應付,可這兩天下來大夥不知不覺的開始多了些敬 和服從。

    朱達還是站在桌上,環視一圈,婦人們直勾勾的看著他,女孩子們則是羞怯的低頭,那位劉月也是和朱達對視,不得不說,有過女扮男裝假裝小啞巴之後,想不留意也難。

    「給你們棉花,你們都能紡紗織布嗎?」朱達大聲問道。

    村寨裡的婦人拋頭露面是尋常事,在朱達面前倒不至於手足無措,這問題很快就有人回答出來:「拿來棉花還得軋出棉籽來,要整飭好了才能搓線,搓出線才能織布,給俺們棉花,再給咱們做出紡錘和織布機,就能做出來了。」

    朱達乾咳了幾聲,他只是大概知道紡紗織布的流程,軋出棉籽之類的細節就是兩眼一抹黑,雖說下面人沒有恥笑,可現在的朱達卻有幾分尷尬,操持不擅長的領域,心虛尷尬是免不了的。

    「我給你們看一樣東西,都走近些看!」朱達平靜下來倒是很快,招呼眾人向前。

    他蹲在桌面上,面前放著一團好似棉花的事物,還有人特意舉著火把和打著燈籠在跟前照明,眾人圍攏過來之後,先看的倒不是桌子上這團事物,而是盯著朱達,婦人們好奇,女孩們的眼神則是有些熱辣。

    「這小夥子還真俊......「」這麼年輕,家業不小,不知道身邊缺不缺伺候的丫鬟.......「這樣的念叨不少,甚至沒有避諱,這讓朱達都有些不自在,他的不自在和尷尬被這些婦人看在眼裡,話語就更加大膽起來。

    即便算上那二十餘年的經歷,朱達對婦人也是沒什麼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咳嗽幾聲,指著面前那團事物抬高了聲音:「你們仔細看看,這個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別的不說,頓頓吃細糧,頓頓有肉,家裡有幾百畝地,都可能有的!」

    朱達話一說出,場面稍加安靜之後就變得嘈雜起來,女人們顧不得看這位小老爺,而是圍觀桌面上的那團事物,頓頓有糧有肉,幾百畝地,這是做夢才會有的好日子,很多人就算做了這樣的夢,在夢中都會意識到這是沒可能的。

    桌面上的事物不是什麼天材地寶,朱達又沒攔著別人碰觸,很快有人認出來這是什麼了。

    「這是羊毛?」「沒錯,就是羊毛,湊近了聞還有羶味。「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是得出結果,大同這邊養羊本就是尋常事,又有誰不認得羊毛的,大同這邊習慣用羊皮做羊皮襖或者羊皮褥子,也有學著草原上用羊毛做毛氈的,腦子靈活的很快就想出來幾個用途。

    桌面上的羊毛團在一起,大家確認這是什麼東西之後反倒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想不出這羊毛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方法,最後目光又重新集中在朱達身上,此時鴉雀無聲,和能過上吃飽穿暖有自己田地的日子相比,其他的都不值一提,莫說是懂得紡紗織布的婦人們,就連他們的家屬莊客和難民男丁,都是緊張激動的盯著朱達,盼著自己能幫上什麼。

    「你們看這團羊毛像不像棉花,棉花能紡紗織布,羊毛能不能紡線織成布,你們要是能把羊毛和棉花一樣紡紗織布,誰做成了,就給誰二百兩銀子 ,兩百畝地。「朱達悶聲說道,他知道原料和產品,卻不知道中間的過程。

    想要得出這個過程,就只能依靠眾人的群策群力,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個俗語有沒有道理是一回事,眼下朱達也只能依靠這個道理,只能相信「群眾的智慧」,那二十餘年朱達對這個說法一直很懷疑,奈何眼下沒有選擇。

    「羊毛怎麼能和棉花一樣?」有人脫口而出反問,本以為能天降財富,卻沒想到是這般沒可能的異想天開,錯愕失望之下,連對朱達的畏懼都不顧了。

    羊毛和棉花當然不一樣,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但有人反問出口之後,又有人情不自禁的錯愕說道:「沒準真能試試,又從來沒試過,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這個說法讓場面安靜下來,難民和莊客們的家眷也很快反應,平時大家從沒想過羊毛能像棉花一樣,但試試總可以,試過之後萬一成了豈不是更好。不去試好像也沒有損失,試試卻有希望,怎麼算都不會賠,圍觀的婆娘女人們很容易盤算出得失,大夥的眼神漸漸熱切起來。

    「誰願意試就舉起手來,羊毛、紡錘和織機都有。」朱達大聲說道,眾人對「舉手」沒有剛才那麼陌生了,立刻手臂豎起如林。

    朱達臉上有笑容浮現,又是吆喝許願道:「凡是願意試的,每天兩頓飽飯,多送一碗熱湯,只會比今日的厚。」

    下面響起一片驚呼,兩頓飽飯還有今日那樣的湯,平常在家過日子也就是秋收和過年前後能吃兩頓飽飯,加一碗那樣實在的湯,等於多一頓飯,可以給自家人吃,女人們高興,男人只後悔自己怎麼不會紡紗織布的把式。

    群情激昂,朱達臉上全是笑意,心中卻沒那麼樂觀,即便給出方向,憑著下面這些烏合之眾,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18:45
第二百三十三章自稱有罪

    羊毛能不能像棉花一樣紡線織布,這個提議讓在場眾人都覺得異想天開,可稍琢磨就覺得未必不可能,想想朱達的許諾,再回顧下這些日子的顛沛流離、飢寒交迫,每個人都迸發出了熱情。

    每個人都願意嘗試,好在朱達帶來的羊毛足夠多,在場的婦人和女孩都拿了一團羊毛走,還有人當場提出了需求,想要搓線的工具和紡錘,朱達都是仔細記下,承諾最遲明日下午就是送到。

    那個女扮男裝的劉悅也過來拿了一團羊毛走,因為前面的插曲,朱達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眼,倒不是如何美貌,但卻特別引人注目,和其他婦人女子的渾噩與愚昧想必,劉悅多了靈氣和活潑,儘管就比其他人多那麼一點點。

    劉悅也沒有過多的表現,只是拿了一團羊毛後就退了回去,如今難民是分開睡的,家人白日裡可以相聚,晚上則要男女分開,在提供不了太多單獨住處的時候,混居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

    把羊毛都分完之後,朱達總算能歇息片刻,原來莊頭居住的宅院還算齊整,他和常申就住在這邊,常申卻沒有陪坐,他一直在莊子裡外忙活,生怕自己有什麼照顧不到的地方會出漏子,常申這樣的表現卻讓朱達很欣賞,勤能補拙就是如此了,有時候聰明人未必有這樣的人好用可用。

    朱達在燭光下驗看著羊毛,一絲絲的抽出來又揉搓在一起,儘管他提出了這個方向,卻沒有什麼思路能貫徹下去。

    在這個時代的這些年裡,朱達每時每刻都想著創造奇蹟,那二十餘年的記憶裡,有太多太多的領先,隨意拿出一項來都可以驚天動地,改變人生。

    但實際上,朱達一項都拿不出來,在二十餘年的記憶裡,很多事物是日常用到、看到和知道,甚至多少知道原材料是什麼,大概怎麼知道,可一旦具體到細節上就會發現自己處於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缺了具體的流程和細節,就沒辦法做出來。

    知道如何做出來的則是意義不大,朱達是學食品加工的,但在大同甚至大明的大多數地方來說,要先解決的是吃飽,吃好是極少數人才會有的需求,想要做出好的東西來,就得有充足的原材料,在大同地面上的糧食和鹽都說不上很豐富,朱達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能做一點小生意,想要開拓更大的市場,賺取更大的財富則不可能。

    腦子裡面知道很多卻沒辦法沒條件做出來,這讓朱達很苦惱,好像眼前有一座寶庫,金銀財寶琳瑯滿目,但卻沒辦法拿出來一點,這種狀況比什麼都拿不到更讓人惱火。

    之所以想到羊毛紡織也就是毛紡,是因為行商和李家商隊同行的時候,看到了羊毛毛氈,也從李家人那邊得知羊毛目前只有這種成品,倒是有毛毯之類,可那都是遙遠西域長途跋涉運過來的,價格昂貴。

    在那二十餘年的記憶中,因為同在輕工業序列的原因,朱達對紡織行業不算太陌生,相比於普通人來說,他多少還知道些紡織的知識,自然也知道毛紡的相關,但這個知道僅限於將羊毛製成毛料和呢料這種了......

    從李家商隊口中瞭解到現在還沒有毛紡的技術到下定決心其實很快,促使朱達這方面投入的原因有三個,大同不缺羊毛,本地有養羊的傳統,又可以從山西和陝西以及陝西三邊輸入羊毛,更不要說完全靠著畜牧的蒙古草原,原材料的供應不必擔心;大明和蒙古的貿易中,棉布是大宗商品,內陸和大同的貿易中,棉布同樣是大宗,而在這苦寒北地,毛料更適合,銷路上也有保證......

    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朱達對一件事記憶很深刻,在那二十餘年的記憶裡,不管是歷史課、政治課還是政治經濟學等等讓當時的朱達厭煩的無聊課程,都在強調一個歷史事件——羊吃人,英國為了生產更多的毛料,需要更多的羊毛,所以圈出大片的農田改為牧場,將破產農民趕到城市裡去,這件事本身如何如何朱達記不清楚,但他從這個事件上卻得出個結論,毛料是好東西,值得下大工本去做,而且在印象裡,羊吃人也是幾百年前的事,和現在這個時代應該很相近,想必其中沒有什麼難以跨越的技術難關。

    但毛紡是怎麼回事,流程和細節如何,朱達全無所知,他能拿出來的法子無非是和棉紡相關照貓畫虎,然後尋訪熟練工匠,現在則是召集懂這些技能的人群策群力,實在沒有法子和明確規程的時候,也只能相信群眾的智慧了,對結果如何,朱達很茫然,甚至連忐忑都說不上。

    朱達在燈下撕扯羊毛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與其說是琢磨,倒不如說是在發呆休息,等醒過神之後,卻聽到田莊內有梆子響起,這是靠近城池的好處了,城內報時的鐘鼓和梆子聲城外能聽到,照著傳時就好。

    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朱達將羊毛丟在桌上,站起向屋外走去,在門邊坐著兩個年輕差人正在閒聊,看到朱達過來連忙站起。

    「和我一起去棚戶看看。」朱達說了句,他對差人們多少有幾分客氣,畢竟不是自家從屬,這個時候的家丁全部在難民住處值守,年輕差人們倒是有輪班的空閒。

    難民男女分開,婦人居住的地方外面是莊戶們的婆娘們看守,更外圈才是家丁和差人,在男人這邊的棚戶就是緊盯著了,田莊的幾十戶人家也不得閒,成年男子夜裡要輪換三班隨時備著。

    難民女眷居住的地方倒是熱鬧些,因為他們有晚飯吃得飽,時候不能說早,在外面還能聽到裡面的小聲說笑,看著朱達過來,莊戶婆娘和年輕差人都是嘀咕,個別臉上還掛著怪笑,朱達都能猜到他們想什麼,按照常理推測,今晚自己應該喊著那劉悅回去好好聊聊。

    讓眾人詫異的是,朱達只在外圍張望幾眼就去了另一邊,相比於那邊的熱鬧,難民男丁居住的地方就很安靜,只有此起彼伏打呼嚕的聲音,大家白日裡挨打後又勞累,到現在飢餓疲憊,早點睡覺倒是舒服些。

    「把孫五喊出來。」朱達簡單下了命令,家丁轉身向裡走去,他們可不在乎難民們睡得好不好,沒曾想才往裡走了一步,面前突然閃出個人影,倒是把這準備喊話的家丁嚇了一跳,險些喊出來,藉著外面篝火的光芒,這才認出這突然出來的人就是孫五。

    家丁已經亮出兵器準備動手,孫五卻低眉順眼的老實站著,悶聲說道:」小的知道晚上會被找,所以在門口這邊等著了。「

    「五哥!「在棚戶的黑暗中有幾人喊出來,倒不是每個人都睡了過去。

    喊人的家丁已經有些緊張,向後退了一步,左手平端著長矛,右手卻舉著短矛準備投擲,只要不被挾制住,他打退當面的人,馬上就可以退出去。

    「這是我的命,和你們沒關係,大夥遭了大難,碰到朱老爺就是碰到好人了,你們別亂來折騰,好好聽話過日子。「孫五沉聲說道。

    黑暗中還有人要念叨,他們這一折騰驚醒了不少棚戶裡的難民,棚戶裡已經有些騷動,孫五嘆了口氣,轉身嚴厲的說道:「你們忘了我說過什麼嗎?好好過日子!」

    能看得出孫五的威望不低,他一發狠,後面都不出聲了,其他難民倒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樣子,沒有人鼓譟之類,孫五順從的跟著那家丁走出了棚戶。

    在外面的朱達同樣很戒備,家丁和差人們都已經抄起了兵器,這麼多人住在一起又是夜間,本身風險就不小,一旦鼓譟鬧起來,很可能就是極大的混亂,好在這孫五還算配合。

    當孫五走到跟前的時候,朱達眉頭皺起,在棚戶外圍還有篝火,是家丁和差人們值守取暖的地方,藉著火光能很清楚的看到,棚戶草蓆柵欄後面有人在張望,這孫五在人群中的號召力比想像的要強,真要有處置肯定會有後患。

    但朱達不是個怕事的人,只是帶著人去了更遠一些的篝火,那邊就是焚燒污物的地方,大火堆已經大部是灰燼,可周圍卻比別處暖和許多。

    「你是什麼人?說清楚了,不然你死,和你親近的人都得死。」朱達開門見山的發問,實實在在的威脅。

    或許在孫五的預判中審問不該是這個樣子,他先是錯愕,接著被朱達言語裡的殺氣驚住,盯著朱達半天沒有出聲,朱達只是淡然處之,或許孫五從神情中看出朱達不是恫嚇,他身子晃了晃,悶聲說道:「回老爺的話,小人是青羊台的住戶,祖輩都住在那邊。」

    「就說這些嗎?」朱達冷笑著問道,青羊台他倒是知道,是白堡村南邊的一個平常村落。

    孫五臉上露出悲慟神色,卻是跪了下來,雙手撐地,低頭說道:」三聖保佑,小人有罪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6 00:28
誅明 第二百三十四章小人物的悲劇

    聽到「三聖保佑」這個詞,朱達身邊的年輕差人和家丁有些發懵,朱達卻聽懂了,開口說道:「你們去遠處守著,我單獨來問。」

    身邊一干人雖然不明所以,可還是向著遠處散去,不過也能猜到幾分,這個孫五的身份恐怕不簡單。

    等人都走開了,朱達冷笑著說道:「居然是老白蓮的人,這是跟著韃子一起回來的?」

    「老爺你......」孫五沒想到朱達能說出來歷,恭順自責的態度都被這驚愕衝破,瞪大了眼睛看著朱達。

    所謂「三聖」是說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大勢至菩薩這三位佛門聖人,而把這位合在一起唸誦的教派就是白蓮教,還是最老的一派。

    蒙元中期,在城池和繁華市集出現了這種供奉三聖的經堂,由講經道人主持,收取供奉經營產業,並且世代相傳,實際上和子孫廟沒有太大區別,是可以帶來富裕生活的一門生意。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開始出現了各個目的的支派,並且隨著蒙元統治癒發嚴苛暴虐,這些支派開始秘密活動組織造反,紅巾軍許多領袖就是白蓮教出身,據說明太祖朱元璋也是如此。

    當大明建立之後,白蓮教並沒有消散,反倒被各種有心人利用起來,有的是利用斂財,有的則是妄圖造反,結果就是朝廷官府對白蓮教的全面查禁,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本自稱為白蓮教各個派系或者轉入地下,或者改頭換面,什麼無為教、聞香教、羅教,大成教之類,這類民間教門本就在玄學和思辨上極弱,隨著改頭換面,儀軌和教義開始有了大變化,從最開始的信奉三聖變成了尊奉彌勒和無生老母。

    分辨各種教門,怎麼和他們打交道,朱達和周青雲都得到了很完備的傳授,教授他們這些的不光是袁標,還有當年秦秀才能找到的各色人等。

    原因也很簡單,教門是最不好惹的勢力之一,這些被官府查禁的教門本就無法無天,行事詭秘不說,還有足夠的人力和財力,又不怎麼遵守約定俗成的規矩,如果對上的話會相當的麻煩,能避免要避免,不能避免要想著怎麼解決。

    日常說「三聖保佑」的這一支白蓮教倒是沒有改頭換面,對內對外一直是自稱白蓮,但這一支和其他教門有所不同,他分為南北兩支,南支是半合法的流傳,一般都是以觀音堂之類的名目,而北邊這支則已經被查禁了三十年,起因倒也簡單,無非是煽動百姓作亂,但查禁之後這支有相當多的教眾逃到了草原上,受蒙古各部庇護。

    這等情形放在朱達記憶中那二十餘年,就是「促進文化交流」的盛事,但在這個時候,這些老白蓮的教眾就有意無意的成了蒙古各部的幫兇,比如說派出探子,比如說在大明西北邊鎮傳教招攬信眾作為內應。

    所以孫五說出「三聖保佑」,立刻讓朱達判斷出了來歷,但四個字等同於殺人的罪過,這孫五就這麼說出來也是讓朱達愕然。

    「說說吧!」朱達的聲音很冷,他自覺的已經想清楚因果了,這個孫五的確該千刀萬剮。

    跪在地上的孫五沉默了一會,身體開始顫抖起來,藉著火光映照能看出他的淚流滿面,想要開口卻說出不出話來,只是拚命的抹去臉上的眼淚。

    「......我對不起鄉親,對不起三聖保佑,我該天打雷劈,落入地獄被火燒萬年......」

    「......香主召集大夥,說是總壇那邊傳下號令,要用法力讓韃子在大同這邊造殺劫,滅外道,做大功德......」

    「......當初我入教門就是為了給鄉親們治病,可這是要喪盡天良,一同信教的還有攛掇我一起發財的,說這個機會,正好衝著大戶下手......」

    外地人很難在封閉的村鎮內存留太久,老白蓮北支所用的滲透法子就是培養本地土著作為信眾,然後再安排真正的教徒來這邊,以師徒為表象,彼此掩護相制,當然,進入教門之後,人會漸漸被洗腦,開始忠於教門,和親人同鄉越來越疏遠。

    孫五的師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懂兩手不是巫術的醫術,雖說對在草原上的白蓮總壇忠心耿耿,但在這次召集前卻病倒了,讓孫五一個人去了。

    草原那邊傳下的命令是讓各處的信眾做嚮導,把這次的「殺劫」做到全面,孫五卻打定主意回去報信,帶著全村的百姓去逃難。

    等回到村子之後,孫五和同村百姓說了這個事,可這件事太過駭人聽聞,根本無人願相信,畢竟是要拋家舍業,要說這孫五平日裡治病救人,在村子裡的威信很高,本以為說了之後會有很多人跟著走,卻沒想到被人質疑、嗤笑和謾罵,說是腦子壞了失心瘋了。

    「......到最後我沒辦法了,我想著要不和鄉親們一起死算了,要不就背著我師父先逃,我師父,我師父他從炕上爬了出去,在村子裡賭咒發誓我說的是真的,用碎碗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孫五的師父來到這個村子二十多年,收孫五為徒十幾年,對草原上的白蓮教忠心耿耿,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做出了這樣的行為。

    這位老人在村裡的微信比孫五還要高,不少村民都覺得他有法力什麼的,這樣的人願意用死亡來說明一件事的真假,那就有足夠的說服力了,要知道老人並不是得了絕症,那病是幾天後就能痊癒的......

    「.......韃子來的太快了,這些天殺的畜生,除了我們教門之外,肯定還有別的探子......」說到這裡的孫五已經是咬牙切齒,表情猙獰。

    村子裡的人雖然緊迫,還是要收拾細軟,而且孫五說得時間還有幾天,大家也不是那麼急,甚至還有人去通知自己的親戚,孫五和村子裡的幾位年輕人去找附近能躲藏落腳的地方,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大家不會躲藏在地窖裡聽天由命。

    渾渾噩噩的孫五在山裡找好了地方,在出山之前看到了席捲而來的煙塵,看到了逃出村子裡的鄉親,也看到了鄉親們被煙塵淹沒......

    「... ...我有罪,若不是我說了日子,大家就不會那麼晚走......」孫五哽嚥著念叨說道,說到這時候卻用頭拚命的撞擊地面,撞了幾下之後,就在那邊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邊哭邊在那裡喊。

    「師父,徒兒不孝啊!」「師父,不是說好心好報,佛爺和菩薩會保佑......」「沒讓你過上幾天好日子......」

    撕心裂肺的叫喊,這孫五的情緒已經崩潰了,到這個時候反倒不會有什麼騷動,就算棚戶那邊的難民聽到,也只是聽到哭喊,又不是打殺之類,算不得什麼。

    孫五所敘述的這一切不像是編造,招募來的難民中,有他的九個同鄉,想要印證他的一些話都很簡單,而且幾個細節不是隨意編造出來的,或者說編造的話只會有破綻,朱達還會去確認下,但大體上確認是真的了。

    看著孫五以頭搶地撕心裂肺的嚎哭,朱達心裡莫名的湧上一股煩躁,不知道為何,孫五的哭喊讓他想起父母,想起向伯和袁標,朱達冷著臉走了過去,一腳把孫五踹翻,跟著跟上去踢了腳,這一腳讓孫五的哭喊立刻停住,似乎被嗆到了一樣,整個人蜷縮起來,面色漲紅的掙扎半天才咳嗽出聲。

    朱達當然留了力,不然的話,這一腳可以把人踢死,踢過這腳之後,朱達的手從刀柄上鬆開,如果這孫五是白蓮教的探子,並且引蒙古馬隊屠戮村寨,那麼孫五和他的同村鄉親都會被拷問,拷問之後直接會被埋掉。

    「從此時起,你不能和旁人說一個字,更不要和別人說什麼白蓮教那套胡扯的營生,不然,你死,和你說話的人一起死。」朱達壓抑著自己的激動,悶聲說道,他現在還沒決定怎麼處置孫五,此時憤怒和激動的情緒與孫五無關,這嚎哭的孫五隻不過是個可憐可悲的小人物而已。

    在喊著家丁過來帶走孫五之前,朱達還問了幾句,答案多少在意料之中,比如說他之所以組織難民們鬧騰,實際上是想給大家爭取個好對待,讓大家不至於真被當做牛馬來苛待,甚至還想著如果主家追責,他自己會出面承擔,到了這個時候,滿是自責和內疚的孫五,已經抱著幾分殉難的心思。

    這一夜朱達沒有睡好,深夜的時候醒來就再也睡不下,他腦子很糊塗,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夢,只是隱約記得夢裡夢見了白堡村,家人和鄉親還都活著,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就這麼和家丁莊客值守到天亮後,算計著城門開啟和路上時間,幾乎沒什麼耽擱拖延,常凱就帶著四輛滿載的大車來到,護衛大車的還有換班的家丁和年輕差人,經過昨日的調教後,用來鎮壓和維持秩序的人手用不了那麼多,孟田和付宇也是來到,只不過這兩人好像被差人們孤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6 07:43
誅明 第二百三十五章另一個巡檢

    當常凱領著車隊和物資來到的時候,朱達正在詢問孫五。

    昨夜問話,孫五情緒失控崩潰,朱達也是憤懣煩躁,孫五並不算仔細的描述讓朱達回憶起蒙古馬隊席捲家鄉的情形,那種遠看著自己親手建立的一切被毀滅,自己的親人遭難,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狂怒和痛苦。

    從來到懷仁縣城之後,朱達牢記那一切,卻下意識的不去回想,可孫五的描述卻讓他沒有沉下心底的那些重新浮現,最後憤怒打人也是情緒近乎失控。

    儘管這一夜睡得不安穩,但朱達已經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昨夜的詢問很不全面,所以要去做到周全。

    按照孫五的描述,老白蓮教在各處村寨都有佈置,這次韃虜來襲,也就是孫五師徒尚有良知,其他大部分人都是因為教義而喪盡天良,那麼這些人在大災之後去向何處,就是朱達關心的要緊事,難民中有沒有混入......

    「......全死了,在這莊子上的百姓就是遭難各處逃出來的,問了幾處都說那沒有逃過,看來韃子根本就沒想著留活口......「

    或許逃過了蒙古馬隊的洗掠,卻沒逃過隨後而來的官軍騎兵,不過這個就沒必要讓孫五知道了。

    另外讓朱達好奇的是,如果許多村寨都有白蓮教的信徒落腳,而且部分人彼此相識,那麼一人叛變,層層攀扯,很容易讓老白蓮教在大同的佈置被全盤清查,這個也有答案,一來是信徒定期會取得鹽貨,是從草原上走私過來的鹽,靠著鹽販賣牟利,用利益捆綁,二來是師徒彼此監視,另外販運鹽貨的販子其實就是巡查,定 期巡視驗看,隨時做出應對。

    話說到這裡,朱達瞭然,當年秦川曾和他說過有些村寨私鹽買賣不多,明顯有另外取得的渠道,但這屬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範疇,也懶得去管,沒想到根源是在這邊,而且在衛所範圍內基本沒老白蓮教存在的空間,因為這邊不存在外人,都是在編的軍戶,又因為是邊軍,對和蒙古有攀扯的格外忌諱。

    ......

    常凱他們來到之後,卸貨的卸貨,換班的換班,常凱領著孟田和付宇兩個人來到朱達跟前,孟田頂著兩個黑眼圈,明顯是一夜沒睡好的樣子,付宇則是神情微妙,似乎有幾分忐忑。

    「朱兄弟,孟田是好人家的孩子,家裡也不缺吃喝,簽死契做家丁怕是不成,他爹和我是幾十年的交情,特意託我和你說情,說能不能按照長工佃戶那樣算,也是留個體面。」常凱笑著說道。

    奴僕是賤籍,而且子孫後代都不會超脫,良家子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選這一步,朱達剝了孟田白身副役的身份,這行為已經是足夠嚴厲,如果再簽死契打落賤籍,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了,朱達自然能想通這個關節。

    看到朱達點頭應了,常凱也鬆了口氣,然後又沖著付宇示意,這次背後拉扯的變成了孟田,付宇倒是用力甩脫了同伴,上前作揖施禮說道:「朱老爺,小的已經辭了副役差事,願為老爺做事。」

    付宇的陳述讓朱達也愣了下,看著面前的兩人搖頭,那孟田更是滿臉晦氣自責的神色,一副連累了兄弟的表現,朱達掃視兩眼,淡然安排說到:」孟田跟著這一班的家丁做事,付宇去清點下車上的營生,記賬入庫。「

    朱達安排的自然而然,好像付宇和孟田一直跟在他身邊做家丁,這樣的自然,倒是讓這兩位剛沒了副役身份的前差人自在了不少,只不過付宇有些失望,還回頭張望幾眼。

    「你捨了身份來我這邊是你自己選的,這選的值不值,不是看我,是看你做得如何,心裡穩了沒有,不覺得做給瞎子看了吧!」朱達揚聲說了幾句。

    周圍人聽得沒頭沒腦,付宇卻滿臉漲紅,回頭不是,不回頭也不是,最後還是站在不遠處轉身對朱達深深作揖,這才快步去忙了。

    在邊上的常凱笑著連連點頭,讚許的說道:「要不小付大家覺得最聰明,看得明白還敢做,都說他在懷仁是曲了,要是在大地方必然有成就,沒想到應在朱兄弟你這裡,這些小子今早才聽說付宇辭了副役的差事,都以為是他們兄弟情義深,卻沒想到是有腦子。「

    說到這裡常凱忍不住笑,邊笑邊說道:「昨夜回城後,老孟衝到我家來鬧,說沒想到我老常是這麼混賬的人,本想著讓我照顧小孟,結果卻把孩子坑了,要不是我先把話說明白,恐怕還要被老孟打一頓。」

    到底是做白身副役有前途,還是跟著朱達有好處,長久來看不好判斷,眼下這等形勢還是很容易選擇,若是朱達倒了,常凱也立不住,那這些小子們的白身副役身份也是白費,如果跟著朱達,趁著這最火熱的時候肯定不差。

    當然,這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朱達發了話得罪不起,只能苦中作樂,想個願意選擇的理由,倒是大清早的時候,不用再出城的付宇在城門處等待車隊,並說自己辭去白身副役身份,讓大家很是驚愕,常凱驚愕後則是有些佩服。

    「朱兄弟,付宇和孟田都是好小夥,要是在衙門裡混著可能就耽誤了,跟著你會有前程,也能幫你不少忙。」常凱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居功得意的樣子。

    這表情讓朱達覺得好笑,兩人越走越近,從前那種刻意的討好越來越少,偶爾表現出來只會讓人覺得有趣,不過下一刻朱達就是意識到這邀功的話是個鋪墊,因為常凱臉上表露出些許為難。

    「朱兄弟,你託付我的那件事已經有了眉目,可這人未必合適,但除了這位,怕是找不到什麼可用的。」常凱猶猶豫豫的說道。

    「紡紗織布的好把式找到了?」朱達明白過來,他提出這個要求,常凱闡明其中困難,朱達已經不抱什麼期望,所以才會召集難民百姓群策群力研究,沒曾想突然間又有了消息。

    對於朱達來說,這樣的人多多益善,但從常凱的表情上也能感覺出不對,立刻就是問道:「自家人不用遮掩,說清楚咱們一起琢磨。」

    每次說「自家人」這個詞總會讓常凱高興,這句話讓常凱放鬆不少,搓著下巴緩緩說道:「是個男人死了沒多久的小寡婦,這娘們名聲已經壞了,現在被皂班的老李養著,可這老李也不敢養了......「

    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以朱達的腦子都很聽懂意思,朱達眉頭皺起等常凱說完。

    「這女人娘家姓周,有名的漂亮賢惠,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後來嫁了青梅竹馬的男人,日子過得不差,但卻被西邊王家屯的老張瞧上了,老張說是讓這週寡婦來家裡做針線活,週寡婦的男人不知怎麼就得急病死了,這寡婦在張家呆了幾天就跑到了城裡......「

    「王家屯的老張,張揚張巡檢?」

    「沒錯,就是張大爺,我繼續講,週寡婦一個無親 故的女人,來城裡哪有地方可去,半掩門的窯子她又拉不下臉,可誰不知道老張壞了她身子,正經人家不願意管也不敢管,也就是咱們衙門裡好這口一來不怕,二來不在乎臉面,皂班老李就搭上養了起來。「

    朱達眉頭皺得更深,常凱彎彎繞繞說了一大通還沒到正題上,他想要的是懂技術的好工匠,而不是要聽這懷仁縣的家長裡短悲喜劇,不過剛要出聲打斷卻發現了對方的用意,這週寡婦牽扯不少,常凱是讓自己權衡利害再做決定。

    「......開始覺得新鮮,吃了幾口後就是那麼回事,那老張也知道了消息,發話說這寡婦已經是他的人了,誰碰就是和他過不去,老李就不想沾了,可這麼撒手又丟人,猶豫了幾天就趕上韃子過來,事情就這麼一來二去的拖到現在,現在這不是太平了,老張的份量也比從前重了,就又提這個事......」

    聽著常凱的敘述,朱達臉上浮現冷笑,懷仁縣兩個巡檢,一個是鄭家集的鄭巡檢,一個就是這張巡檢,鄭家是大豪強,這張巡檢就是個外來的土棍,只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胡作非為,當時鄭家和秦秀才甚至衛所眼裡都沒有他。

    可蒙古馬隊洗掠之後,整個懷仁縣和周圍衛所的結構都被破壞,原本的大實力毀滅,從前不起眼的則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這張巡檢就是山中稱王的猴子了,這次收攏全縣無主荒地,也邀請這張巡檢張揚一同商議,這位卻不給任何回信,毫不理睬,明面上不理睬,私下裡卻放話「要是分的不公,王家屯的百姓不答應,懷仁縣百姓不答應」,這到底是替百姓說話還是替自己撈好處,誰都想得明白。

    不過秦川和周貴等人都顧不上理會,畢竟懷仁縣西部沒有在韃虜入寇中受損,那邊也沒什麼「無主荒地」,無非是等規矩定下再打發就好。

    「這寡婦紡線織布的手藝如......」朱達先確認重點,話沒說完,外面卻有喧嘩,聽到有家丁高聲問道:「王井,你這是被誰打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6 07:43
第二百三十六章只能忍下來

    「王井被打了!」

    外面家丁的高聲一問,讓整個莊子都是鬧騰起來。

    在現如今的懷仁縣,朱達是第一號的奢遮人物,和頂尖士紳秦舉人父子相稱,手裡又有敢打敢殺的二十幾號漢子,用滅門放火的血案威懾全縣,又用收攏無主荒地的大利網絡眾人,當真是風頭正勁,無人能敵,按說這等大豪派出去的人肯定順風順水,人人巴結,怎麼還被打了?

    朱達停下問話,冷著臉向外走,等出了院子就看到鼻青臉腫的王井,邊上圍著滿臉激憤的家丁們,外圍則是神態各異的年輕差人和莊客。

    「老爺......」王井看到朱達出來,沙啞著嗓子喊了句就說不出話,顯得委屈之極,而家丁們則是憤怒無比,自跟隨朱達以來,歷次戰鬥從未吃過虧,儘管總有人告誡他們經歷過的只是小場面,可每位家丁都認為在這縣域內沒有人敢衝撞他們,但看著王井腫脹的臉龐,就好像他們自己臉上腫脹,各個怒火滔天。

    朱達深呼吸了下,悶聲問道:「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叫郎中來?誰打的你?」

    「......就是些皮肉傷,筋骨沒事,是王家屯的張巡檢......」

    聽到「張巡檢」這個名字,家丁們都是一怔,莊客們則是懵懂,而聽到這些的年輕差人們彼此交換眼神,又是看向朱達。

    朱達知道這些反應的緣由,吏房經承、快班副班頭這種儘管被人稱作老爺,可歸根到底是沒身份的,但巡檢可是朝廷封賜,堂堂正正的官員,雖說只是九品,可也是負責一方民生治安的官員。

    殺了吏役還好說,還有空子可以鑽過去,可殺官就完全不同了,殺官往往和一個詞聯繫著,那就是造反——殺官造反!家丁和差人們都能想通這些關節,至於莊客們有些閉塞,真意識不到巡檢是何等人物,知道的也僅僅知道是個老爺。

    何況這位張巡檢沒有做出多過分的勾當,就是打了一個家丁而已,你還能怎麼樣?打狗還要看主人,可打了狗之後,主人難道為了狗去打人殺人嗎?

    最初的憤怒之後,家丁們冷靜下來,差人們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這幸災樂禍到大多衝著孟田和付宇,心說這二位倒了大黴,過來就得受著噁心,大夥有一點倒是認的,朱達這次只怕是吃蒼蠅了,噁心的要命卻也只能受著。

    「為什麼打你,說清楚了。」朱達沒理會眾人反應,只是冷靜著詢問。

    剛回到莊子的王井滿臉委屈和激憤,看著朱達的眼神也全是求助,但到了現在卻冷靜不少,雙眼低垂儘量不去看朱達,腔調略有幾分空洞的說道:「老爺吩咐過,遇到市集村鎮要去吆喝宣講,說縣城這邊過路休整便利,別處都還好,可在這王家屯的時候卻被幾個人攔住,小的人少又是外來,也不敢和他們計較,但這夥人攔著小的不讓走,小的報出老爺的名號,那些人倒是不敢造次,把張巡檢喊了出來,沒曾想那人出來後就是喊打,還說什麼『有我老張一天在,懷仁縣的事就輪不到外人來管』,小人沒奈何只能求饒,他們把小人的牲口和銀子都奪了去,小人要飯才跑了回來......」

    說到最後,王井咬牙切齒,呼吸不穩,任誰被人暴打這般對待,都不會平靜無事。

    「我會替你出這口氣!」朱達說了一句,說完之後卻是揮揮手說道:「來個人帶王井去休息,其他人各忙各的。」

    眾人一直盯著朱達,聽到這說法後倒也沒有太多波折,就是這麼散去,家丁們臉上有失望,差人們臉上有戲謔,沒人覺得朱達真會為王井出這口氣,因為朱達剛才那句話說得太平淡了,平淡的好像是敷衍。

    可大家的情緒也就僅此而已,主家是天,奴僕是地,奴僕受了委屈,主家安撫幾句已經是好心寬容,不能指望太多,之所以失望和戲謔,或許大夥以為這位年輕老爺有些不同,現在看來也是尋常。

    朱達面色平靜的回過頭,又是追問說道:「那個週寡婦紡紗織布的本事怎麼樣?」

    常凱愣了愣,隨即回答說道:「那真是不含糊,當年別家婆娘只能織出一色的布,週寡婦能織出花樣來,賣的價錢都比別家貴了三成,當時四里八鄉的有念叨,說誰娶了這樣的婆娘,日子都要過得滋潤。」

    「你連這個都知道?」朱達詫異的問了問,這周氏固然出色,可也到不了國色天香的地步,傳聞瑣事沒可能讓差役們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常凱嘿嘿笑了幾聲,解釋說道:「當差就有這個好處,咱們沾花惹草的勾當不做,可打聽打聽閒事總沒什麼。」

    說完幾句閒話,常凱收起笑容提醒道: 「朱兄弟,張巡檢這可是衝著收地來的,想要在這裡面要份好處。」

    如果真要立威或是結仇,那王井就沒有全須全尾回來的道理,只怕非死即傷,就這麼痛打一頓還帶了話,這張巡檢的目的很容易猜到,想在收攏無主荒地的大利上分一杯羹。

    秦舉人和懷仁縣各方勢力相談,就是願者上鉤的態度,你得主動登門道賀恭喜,才會籠絡進來,如果開始就無動於衷,那秦舉人也不理會,想來這位張巡檢開始有些拿大,始終等不到音訊之後才有這樣的舉動。

    不需要如何精明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常凱覺得朱達應該能想到,但看著朱達只追問週寡婦的架勢,還是提醒了句,至於那王井,常凱也不怎麼在意,上下尊卑是有體統的,朱達沒做表態也是正常。

    「難得的是創新。」朱達念叨了一句,在保守閉塞的環境裡,能做出和旁人不同的花樣來,這的確不凡。

    說完這句,朱達看向常凱,表情平靜的詢問說道:「討要這週寡婦的張巡檢和打王井的是一個人吧?」

    前後話語沒有關聯,常凱聽到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卻覺著涼氣自腳底升起,充斥全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是一個人,朱兄弟,這......」常凱遲疑著說出,又遲疑著停住,他也不知道怎麼勸。

    朱達沒理會常凱的遲疑,只是點點頭,開口說道:「這個周氏由我來護著,你和那老李說清楚,他會要銀子或是捨不得嗎?」

    「給他個膽子,本就是露水鴛鴦佔便宜的,現在巴不得脫手,再說了,在這縣城內,還由得他說話嗎?」常凱很是隨意的說道,那張巡檢或許鞭長莫及,可在縣城之內的誰還在意。

    朱達點點頭,儘管他的神情頗為淡然平常,可常凱卻是渾身不自在,一時間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猶疑片刻才說道:「朱兄弟,有些事不急在一時。 」

    「我曉得,明日裡一切照舊,記得去催催張家的農具和器械。」朱達回答說道。

    難民今日裡照舊是隊列訓練和勞作,這並不是什麼太複雜的事,情況比昨日好了不少,但看著依舊混亂不堪,反倒是家丁們變得整肅些許,有基礎有經驗和從零開始畢竟不同,這訓練開始還有趣味,很快就讓人感覺枯燥,就是簡單的重複,而且不能出差錯,朱達也沒有絲毫的心軟手軟,上午下午鞭子抽擊的「啪啪」聲響和慘叫讓莊丁們聽得心驚肉跳。

    出乎難民們預料的是早飯午飯的質量沒有下降,油鹽很足,數量甚至有些許增加,雖說下午還是會餓,可這趨勢讓人興奮,有家有口的更是賣力表現,他們未必覺得這有什麼意義,甚至以為這是在做戲讓老爺高興,可能讓家裡人吃飽穿暖,孩子歡笑,做戲也就做戲,一切按照要求來。

    表現最出色的是家丁中幾位核心以及付宇和孟田,付宇和孟田甚至比家丁們表現的更好些,但被朱達誇獎之後,每個人臉上的欣喜都不怎麼足。

    上午訓練,下午訓練半個時辰之後就開始忙碌,清理田莊裡的垃圾和雜物,搭建窩棚,修繕房屋,倒是讓田莊的莊戶們很高興,難得看到田莊這麼幹淨的樣子,其實在朱達帶著難民過來之前他們都很擔心,覺得難民會禍害這個莊子,會讓大家本就不寬裕的日子遭殃,沒想到得了好處,年輕莊戶甚至想著要不要跟著「做戲」操練,婦人們也想要羊毛來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賺到外財。

    忙碌有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天黑之前,城裡送來了兩車器械,這讓勞作的效率大大提高,朱達又讓付宇統計了會手藝的難民,難民們沒有那麼多的提防和戒備,也意識到朱達可以給的好處,都是實話實說,沒什麼隱瞞。

    朱達這一天也沒有回去,周青雲來了次之後帶著輪班的家丁回返,讓人意外的是可以回城休養幾天的王井沒回去,反倒是跟著大夥操練,別人勸他,王井斬釘截鐵的回答說道:「又沒有傷筋動骨,別人練我也不能閒著。」

    第二天又是這麼過去,朱達還是留在莊子裡,和大家吃住一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0 22:23
誅明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張大鎚的巧思

    雲色如鉛,天陰欲雪。

    難民們訓練和勞作都很有勁頭,因為飯食的量增加了些許,人越吃越飽,精神狀態自然跟著變好。

    可家丁和差人們的情緒看著就好像被天氣影響了,家丁們臉上不見笑容和振奮,差人們則是面色古怪,彼此交換眼神示意,還有人面帶冷笑。

    他們的冷笑大多是針對付宇和孟田,付宇勉強沉得住氣,孟田則是心浮氣躁,不斷和付宇說話,讓帶隊訓練的朱達狠狠罵了幾句才老實。

    今日裡車隊來得略晚,差不多午飯時候才到,除了朱達自己的幾輛大車之外,還有張家鐵匠鋪的兩輛大車,這兩輛大車上滿載著農具和工具。

    跟著這兩輛大車的是張大鎚,笑嘻嘻的交割了貨物,然後又把朱達喊道一邊,特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朱老爺,兵器這次只運來了十柄,其他的家什要先給你送長桿子過來,矛尖要慢慢攢,到時候過來裝好,老爺你也知道我家的事,我爹盯得太緊。」

    朱達略一沉吟就同意,他想得還多了層,現在難民們還不能說完全掌控,把兵器發下去可能會有個萬一。

    看著朱達同意,張大鎚滿面堆笑,先給木桿再按照矛尖是給朱達添了麻煩,朱達如果不願這麼做,他是一點道理也講不出。

    那邊常凱和常申正在交卸物資,雖說是自家人和親兄弟盤算,卻做得一絲不苟,付宇和王井在那邊記賬清點,王井臉上的青腫按說應該消退幾分,但粗看卻看不出來,人群中很是顯眼,年輕差人們不住的指指點點。

    農具和工具清點完之後,朱達安排人給了銀子,張大鎚連聲稱謝,常凱在另一邊揮手招呼,看著常凱也站在角落,想必私下裡有話說,朱達剛要邁步,收了銀子的張大鎚急忙上前攔住,笑嘻嘻的說道:「朱老爺,除了十柄長矛之外,小的還打造了一柄長兵奉送,請朱老爺看看。」

    這話倒是讓朱達來了興趣,揮手讓常凱等等,張大鎚從馬車一邊拿起這長兵,方才被農具和兵器遮蔽,根本注意不到。

    看到這柄長兵的時候,朱達眯了下眼睛,倒不是什麼出奇的家什,應當是長矛和斧頭的組合,但也不光是斧頭,斧刃的另一端是個向下的彎鉤,矛刃是按照朱達要求打造的足一尺半長的,可那斧頭加上彎鉤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看起來就好像是矛刃的配飾一樣,矛刃是正常形制,可矛桿卻只有七尺半的長度,這比這次送來的長矛短了五尺左右。

    張大鎚雙手平端著遞送過來,朱達伸手接過,矛桿上刻著防止手滑的紋路,但打磨的光滑,不見木刺短刺什麼的。

    「這是宣花斧?」朱達遲疑著問道,當年袁標傳授武技的時候,曾經給他們畫過各種兵器的圖樣辨認,並告訴了大概應付的方法,朱達和周青雲都記得很牢。

    「......兵器千變萬化,無非是矛、劍、棍、鞭幾樣的招式,弄通了這幾樣,其他也就通了......」這是袁標的原話。

    但朱達對這兵器有印象不是因為袁標的話,而是這兵器看著眼熟,在那二十多年的記憶裡這「宣花斧」的形制看過很多次,有趣的是,都是在國外相關的信息上看到的,在國外的中古時代用這種「宣花斧」的武人不少,至於國內的「宣花斧」,在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也是看過,可都是斧頭好比扇面,還是大號的扇子,等這十幾年真練武才知道,那麼大長柄斧根本沒辦法用,因為頭重腳輕,根本沒辦法好好控制。

    當年畫冊中的大多有誇張成分,真正軍武相關接觸的又少,也不知道真正的「宣花斧」什麼樣子,眼前這柄應該就是本來的樣子了,至於和西方的兵器差不多模樣,倒也說不清是誰流傳到誰那邊,只能說真正流傳下來的兵器形制都是經歷過戰場和生死驗證的,都是為了戰鬥和殺人,必然會殊途同歸。

    接過這柄「宣花斧」之後,朱達拉開架勢比劃了幾下,這兵器重心和平衡都做得不錯,拿在手裡沒有輕重異同的不適,很是趁手,他沒學過「宣花斧」,無非是按照長矛來運用,可用的時候自然能琢磨出斧頭和彎鉤的用途,加了這個附件,等於是可以劈砍和會砸,一樣能有威力。

    「這個不錯,先做四十柄出來,用心打造,價錢好說。」朱達對這件兵器很滿意,長矛是最簡單易學的兵器,對於沒什麼基礎的人來說效能最大,可也不能光是長矛,進攻和防禦都需要有變化,朴刀之類不是不行,但需要有很長時間的訓練才能熟練,眼前這個「宣花斧」相對合適些。

    得了朱達這個答覆,張大鎚臉上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任誰都能看出他發自內心的喜悅,張大鎚搓著手點頭說道:「請老爺放心,小的一定用心打造,小的一直在琢磨老爺合用什麼兵器,本來想打造好刀,可想到老爺訂了這麼多桿長矛,才打造的這個。」

    聽到這話,朱達愣了下,隨即上前重重拍了下張大鎚的肩膀,笑著說道:「合夥開鐵匠鋪那事我改主意了,你要和我合夥的話,賺到的錢,我一你九。」

    張大鎚沒想到朱達說這個話,合夥做生意哪有這般分配的,這不就是出本錢讓別人賺嗎?這位朱老爺突然間說這個,莫不是失心瘋了?

    「使不得,使不得。」張大鎚其實都不清楚朱達為什麼這麼高興。

    朱達需要這「宣花斧」,是拿到兵器後才琢磨出來的,可張大鎚是通過分析朱達的條件和需要,事先琢磨出來的,這份思路對朱達來說太關鍵了,可以說是張大鎚的這件兵器,體現出了「工程師」的思維,這樣的人正是朱達需要的。

    張大鎚那邊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合辦鐵匠鋪的也不急在一時,朱達提了句後沒有再勸,目前張大鎚也沒耽誤需求,保持現狀也很好。

    周圍在忙碌的眾人都注意到朱達的興奮和喜悅,只是每個人都很懵懂,不知道為何興奮起來,看那張大鎚沒拿出什麼稀罕玩意來。

    常凱倒沒有等在那邊,看著朱達這邊沒什麼人,等張大鎚離開之後就踱步過來,乾咳了兩聲說道:「朱兄弟,周寡婦那事你想好了嗎?」

    「既然有用,我就要收留,當然想好了。」朱達回答的有些納悶。

    常凱跺了跺腳,又是干咳了聲說道:「朱兄弟,昨日裡我也是想簡單了,那女人在城內的名聲當真是不好,我一和老李提起,沒過半個時辰,整個衙門就傳遍了,沒過一個時辰,整個懷仁縣就傳遍了,你嫂子找我大鬧了一場,朱兄弟你年紀還小,真要是熬不住,咱們尋幾個好人家的閨女來伺候,何苦找這個過了幾手的婆娘,真要弄過來,名聲真就壞了。」

    這番話讓朱達哭笑不得,無奈的看著常凱說道:「這個關節先前不已經說清楚了嗎?我是要手藝,不是要身子,怎麼現在又念叨起來了。」

    「朱兄弟,那可是個寡婦......還是個不守婦道,年輕貌美的寡婦......」常凱苦口婆心的勸說,可勸說的時候還要繃著臉,唯恐露出什麼不對的表情。

    在這個時代,寡婦的境地往往會很淒慘,但「寡婦」這個詞的桃色意味又非常重,每個男人提起這個詞總會綺思不斷,浮想聯翩,加上「不守婦道」「年輕貌美」兩樣後更是如此。

    朱達之所以無奈,就是知道常凱是真心替他考慮,要維護聲譽,想了想悶聲說道:「把人帶來,要是不放心的話,找個婆子單獨和她住在一起,我和她見面的時候隔著簾子說話,人我一定要的。」

    看到朱達說得嚴厲,常凱不敢再爭,只是在那邊低聲念叨了幾句,一副恨其不爭的長輩樣子。

    「下午帶來,我急著見。」朱達又是跟了句,常凱愣了下,搖頭嘆氣。

    ......

    莊子距離城池不遠,既然朱達催得這麼急,常凱卸貨之後就急忙回城接人,張巡檢打了朱達家丁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懷仁縣城,可在這城池裡外沒人敢借此興風作浪,朱達要求還是暢通無阻,大家最多也就是心裡念叨嘀咕罷了。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常凱帶著人來到了田莊,但除了常凱之外,還有一輛大車和一頭驢子,大車上裝著常凱的婆娘和兩個孩子,有一個老漢牽著驢跟在後面,驢背上有個蒙著臉的婦人。

    「朱兄弟,你嫂子不放心,非得跟著過來。」常凱乾笑著解釋幾句,朱達倒是能理解,天黑前帶著寡婦出城,搞不好還要在城外過夜,這實在是讓人懷疑。

    莊子裡空著的房屋有幾間,打掃下就能住人的,朱達剛要吩咐,沒曾想又有一支隊伍進了田莊,有人騎馬,有人乘車,還有護衛的人手,也是浩浩蕩蕩,看到這個之後,朱達顧不上常凱這隊,連忙迎了上去,秦舉人居然帶著全家也來了城外田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0 22:23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受氣的秦舉人

    「這裡又髒又亂,義父來做什麼?」朱達迎上前去笑著問候道。

    秦川和周青雲騎著馬,秦琴領著王小紅坐在車上,聽到朱達的話,秦川一邊翻身下馬,一邊回答說道:「有什麼來不得的,我要不來,你都不回去了。」

    自來到這田莊整飭難民,朱達已經四五天沒有回城,從人情世故上來看不是雙方生分了,就是一方不知禮數,秦舉人這話裡是帶著刺的,朱達只是笑著說道:「這邊忙的走不開,顧不上回去。「

    朱達掃了眼城內來的隊伍,發現除了新招的三位僕婦之外,秦家父女和家丁全都來到這邊,對此朱達沒什麼驚訝,因為這本就是他的安排。

    秦川的話裡有話沒有影響到秦琴,女孩滿是好奇的張望著田莊,倒是年紀小的小紅很害怕,一直縮在秦琴身後。

    朱達把常申喊了過來,讓他與李和一起張羅秦家父女的住處,還要找幾對莊丁夫婦過來照顧生活,在秦家父女來到這邊的時候,也有部分難民在各處勞作,他們見到了這一行人之後免不了好奇,他們向家丁和年輕差人打聽,得知是舉人老爺後都是敬畏非常,舉人老爺來到的消息又由他們傳到不知道這些事的莊丁那裡,整個田莊都恭敬起來。

    看到大家這般態度,朱達對舉人身份又有了些認識,對平民百姓來說,這完全是當成天上人。

    「朱兄弟,我先把這寡婦安置了,等你有空了再去見。」常凱過來打了聲招呼,連忙過去安排,那邊秦舉人背著手走了過來,邊走邊看著四周。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可餘暉仍在,看得還算清楚,秦舉人邊看邊在點頭,到朱達身邊後說道:「縣城裡也不見這般乾淨的街道,你這又是按照白堡村的規製做起來了?」

    朱達對那邊的周青雲打了個手勢,周青雲點點頭領著家丁去忙碌,朱達側身回答說道:「招來的這些百姓不知道規矩,訓練和勞作都能讓他們整肅。「

    聽到這話的秦川安靜了下,片刻之後才緩聲說道:」你在白堡村和河邊新村也對我說過這個道理,每次咂摸都覺得這道理不凡,你這年紀怎麼琢磨出來的。「

    沒等朱達回答,秦舉人搖頭笑著說道:「肯定是那位河邊道人教授的。」

    兩個人都是笑,這三年多的相處下來,凡是這種不好解釋的事例,朱達一概推到那位「教門中人「身上,都是自家人,大家聽到這個解釋,就明白不要追問了。

    「你這幾天沒有回城,衙門裡那些位都過來試探,問咱們父子間是不是有什麼衝突,換了別人恐怕也會這麼想,可為父卻知道你的心思太大,看不上這半個懷仁縣的田地。」秦川沉聲說道。

    朱達已經注意到秦舉人的情緒有幾分低沉,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義父遇到了什麼煩心事?誰這麼不長眼?」『

    張巡檢打了自家的家丁,城內又有幺蛾子,朱達面有怒色,這詢問殺氣森森,秦川卻是笑了起來,搖搖頭慨嘆說道:」你這孩子太瞧不起舉人了,城內那些土棍又何曾放在我眼中......「

    話說到這裡,秦川笑容收起,嘆了口氣又是說道:「雖然是不起眼的土雞瓦狗,可暗地裡的小手段確實讓人心煩,這幾日下來,我倒是對那艾知縣有些同情,能想到他為官時的難受。」

    秦舉人遇到的煩惱算不上是意料之外,這幾日檢地收地的過程中,懷仁縣的吏役們和為大明收取賦稅徭役時一樣,開始欺上瞞下,吞沒剋扣,秦川所看到的數字是吏役們讓他看到的,如果秦舉人提出問題,吏役們立刻誠惶誠恐的賠禮請罪,然後去檢討和改變,但結果往往會更不如意。

    「......我在驅使吏役,吏役也在馴我,若我和他們的意,他們就順著我些,若我不和他們的意,那就弄幾分手腳,潛移默化之下,我就會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他們從來都是這麼對坐堂官的,我未曾出仕,居然也有了這樣的待遇......」

    秦川所描述的情形朱達能聽懂,他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朱達沒想到兩位吏役的頭面人物被滅門後,剩下的人居然還有這樣的膽子,看到他的表情,秦舉人無奈的擺了擺手,悶聲說道:「別想著打打殺殺的事,歸根到底我們沒有太多人手,只能靠著這些地頭蛇去做事,無非要不斷的談不斷的追,要又拉又打才行,你在城外不回去,我一個人對付他們確實是吃力。」

    「義父......」朱達當然聽得出話語中的怨氣和指責,不過才說一句就被秦舉人打斷,秦川擺手說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思,可為父自己應付的來,這才幾天過去,只不過這兩年專心讀書,和這等人打交道少了,無非要抖擻精神折騰而已,為父好歹也是這縣裡唯一的舉人,也是有身份有本事的。」

    朱達聽得出秦舉人的情緒變化,這幾句話掃去了很多低沉,卻多了不少鬥志,秦川來到這邊應該是換個環境振奮下精神,自家這位義父也是個好強的性子,這樣的情緒變化讓朱達也愉快起來。

    「義父不用急,現在咱們拿咱們能拿到的,等再過些日子,咱們想拿到多少就拿到多少。」朱達笑著說道。

    「天底下的吏役都是這般憊懶油滑,倒不只是為父遇到這樣的難處,算計折騰也不是壞事,日後做官少不得和這等人打交道。」秦舉人其實看得很明白。

    朱達笑著點頭,既然秦川能想通了那是最好,對秦舉人在城內被吏役們算計的事,朱達並不會寬宏大量,他只是有信心一定會把該拿的拿回來。

    兩人又向前走了幾步,已經走到了收容難民的棚戶區域,和別處收容賑災的場所不同,這裡居然乾淨整潔,居然還有歡聲笑語,秦舉人也見過別處收容賑災的局面,災民哭喊哀求,不斷有人病餓而死,處處髒污,氣味難聞,可這裡完全不一樣。

    「做事周到縝密,從不含糊,這就是你的出色之處,這百餘人的性命都是你救下來的,這是大義,這是大德。」秦舉人滿是讚許。

    被誇獎總歸讓人高興,朱達沒什麼可謙虛的,這近兩百人的難民的確是他救下來的,如果他不去做收容和招募,再過一個月這些難民大部分會凍餓而死,小部分則是被買賣,雖然活下來了,可接下來就是作為牲口活著了。

    秦舉人很快就把話題轉了回來:「張巡檢動手挑釁的那樁事已經在城內傳開了,幾個能和我說上話的都在勸,說那張揚也是縣裡的頭面人物,收地檢地不好避開他,冤家宜解不宜結,他們願意做個中人聊聊,說是和氣生財的事,沒必要再生波折。」

    朱達停下腳步,轉頭問道:「義父你怎麼想?」

    秦川臉上露出微笑,悠然說道:「你剛才和我講,再過些日子,咱們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這就是我想的。」

    這話正是方才朱達所說的,朱達笑了下,開口說道:「義父,的確不急在一時,可這次受得氣嚥下去,接下來還會有人給我們受氣,做事平添許多麻煩,要多熬個幾年才能做得完全,我可不願意等個幾年。」

    聽到這話的秦舉人只是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十幾歲年紀,身子遠比其他人壯健,這麼急做什麼,就不能等等嗎?」

    「義父,只爭朝夕!」

    」......你那個沒露面的師傅,真是教了你好多......「

    在田莊裡的條件有限,常家兄弟倆根本操辦不起來,這時候城門已經關了,想要買什麼都買不到,只能殺了隻羊,配上醃菜麵餅款待,好在秦舉人也不挑揀,秦琴不擺大小姐的架子。

    這頭羊倒是沒有浪費,羊肉大家吃了,羊骨和雜碎之類明日裡熬湯,羊皮用作材料,羊毛則是給婦人們琢磨去。

    大家都睡得很早,包括秦家父女在內,秦舉人全家都來到城外並不是他們自己要出來,而是朱達讓周青雲安排的,天黑之後,朱達就開始吩咐家丁們戒備巡邏,輪班的年輕差人們都被安排在難民的棚戶周圍,家丁們則是在外圈巡視。

    付宇和孟田現在的地位有些微妙,輪換的差人們已經排斥他倆,可他們二人又不算家丁,當然,付宇和孟田自己也不願意摻和到難民中去,夜間值守他們倆就被安排在差人和家丁的內外圈之間,而且不參加巡邏。

    「看這個安排,晚上有事不想讓外人看到?「孟田低聲嘀咕了句。

    付宇目不斜視,搓著手悶聲說道:」你以為就你看出來了嗎?「

    不用巡邏的崗哨,又是兩人在一起,其實是默許可以輪流打盹的意思,孟田繃的很近,付宇則是靠著牆角打瞌睡,多少能沾些屋中的熱氣。

    「小付,有馬蹄聲......是向外面去了......「孟田推了下付宇。

    「當沒聽見!「付宇沒好氣的呵斥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5 19:07
第二百三十九章沒體面的王家屯

    「我又不是傻子,朱達是想去王家屯收拾張揚。」孟田同樣沒有好氣。

    本來眼睛半睜的付宇晃晃頭,看向同伴無奈說道:「裝個糊塗不行嗎?讓我瞇一會,下半夜還得輪班。」

    孟田跺了兩下腳,悶聲說道:「聽我爹說,張揚手裡收攏了七八個廝殺漢,裡面搞不好有賊兵和獨行盜,槍棒應該不差,這一去恐怕有閃失。」

    蒙古馬隊血洗大同周邊,良民百姓遭遇大難,賊兵和盜匪也好不到那裡去,賊盜之流也得靠著平民村寨過活,無論劫掠又或暗中勾結,村寨被血洗,賊盜也沒了立身之基,只能重新找尋落腳之處,甚至有賊窩盜窟直接被蒙古馬隊推平殺光,這些喪家之犬和漏網之魚大多被縣城沒有遭難的豪強們收容,不然的話只有去更遠的地方或者被火並掉。

    「這些你怎麼不早說!」付宇已經完全清醒了,瞪著孟田說道,前半句聲音抬高了,急忙又是壓低。

    孟田被說得發愣,有些懵的回話說道:「我又不知道朱達真會去,我是剛才猜到的。」

    付宇近乎氣急敗壞,惡狠狠的瞪著孟田,這突然的猙獰表情讓孟田嚇了一跳,還沒等做出反應的時候,付宇神色變幻,卻突然間緩了下來,湊上前壓低聲音說道:「這邊去王家屯騎馬不到四個時辰,要是後天上午朱達還回不來,咱們就去找秦老爺......」

    「找舉人老爺做什麼?」

    「秦老爺那是絕頂聰明的,到那個時候,正好用得著咱們兄弟,咱們這主動脫了吏役身份的吏役子弟,他肯定願意拉攏。」付宇此時的表情滿是得計。

    ......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夜行是件尋常事,城市裡有路燈,鄉野間有便攜的光源,這讓許多人尤其是城市居民覺得夜行方便是理所當然的,這種認識甚至投射到了影視劇中,那裡的描寫都是夜間騎馬步行舉著火把快速向前。

    舉著火把快速前進,在這個時代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在懷仁縣的夜裡是不可能的,因為官道沒那麼平坦寬闊,而且漆黑不見五指。

    燈籠很不耐用,火把的話,點燃火把能照亮的範圍就那麼大,馬匹一旦跑快了就很容易將火把吹熄。

    如果坐騎沒有看清不小心踩踏到坑窪處扭傷,這匹馬就徹底廢掉了,到時唯一的選擇就是棄馬步行,如果騎手跟著受傷就會是更大的麻煩,人被坐騎牽扯很難脫身,被馬匹壓倒的話很容易傷到骨頭,夜間野地行動不便,什麼壞的結果都有可能發生。

    至於摔傷馬匹的下場,傷馬沒有繼續餵養的價值,在官道邊會被百姓殺掉剝皮吃肉,「你要是唸著牲口的辛苦,就一刀給它個痛快。」當時袁標這麼和朱達說的。

    朱達和周青雲各自騎著一匹馬,在種種限制下要保證有去有回,那就肯定快不得了,實際上很多時候他們都是牽馬步行,之所以帶著坐騎,是讓自己在休息的時候也保持前進。

    他們兩個人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沒有新鮮感,沒有興奮,而且在寒冷深夜趕路並不舒服愜意,兩個人都是皮毛遮臉,一手牽馬,一手舉著火把,在官道上沉默前行。

    夜間雖然不適合出行,可來路各異的「妖魔鬼怪」還是不少,但大家彼此間都有默契,像朱達和周青雲這種蒙面騎馬帶刀的青壯沒人敢碰,且不說人少了吃不掉,真要圍住了,萬一背後有惹不起的大人怎麼辦,對良民來說,江湖上的是非很神秘,對豪強來說,想查就能查到。

    跟著袁標黑吃黑那三年裡,朱達和周青雲把懷仁縣和周邊區域都走熟了,倒是不用擔心迷路。

    「......王家屯是個大鎮子,但張揚從前一點也不張揚,那屯子在江湖上能被人提起的就是兩個窩主,做事也還算本分......」

    「......我們只在王家屯住過一夜,還是用本來身份住的,當時只知道有個巡檢,有個巡檢卡子,他住在哪裡卻不知道.....」

    兩個人悶聲交流,在接觸前儘可能的理清已知的信息,順便排解下夜間趕路的無聊,夜間行動的人都儘可能避免照面,既然他們兩人在大搖大擺的走在官道上,其他人也是知情知趣的閃避,所以,官道上寂寥無人,夜間天地也是無人。

    「......那邊就是個鄭家集的規制,只是貧寒了許多,供人落腳的地方不缺,也沒什麼人盯著......」

    「......渾水摸魚,殺人越貨的也不少,背後要是張揚指使,也容易露了行蹤......」

    鄭家集的繁榮和他的秩序息息相關,鄭家在鄭家集的角色就和官府一樣,而且遠比平常官府公正廉明和負責,往來客商和旅人在鄭家集停留貿易,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不必擔心被人設局坑害,不必擔心層出不窮的稅捐和剋扣,有這樣的安定避風港,大家寧可繞遠路也要來這裡。

    而王家屯則是鄭家集的反例,或者說他們和大多數村寨差不多,只求賺個快財,根本沒有什麼長遠打算,行商客旅投宿民家,身死財消的事不要太多,坑蒙拐騙敲詐勒索的事也是不少,很多村中的青壯專以這個為生,行路難,天下間都是如此,行商客旅也知道小心謹慎,避開這些。

    可王家屯不同,這是想避也避不開的所在,從西北邊鎮和陝西那邊過來去往,到了這片區域後,只有王家屯這麼一個適合落腳的地方,其他村寨不是沒心思做這個生意,可王家屯因為地理位置配著巡檢,別看是不入流的九品武官,可在鄉野中卻是大人物,有他壓制維護,臨近王家屯的各處根本發展不起來。

    既然避不開,那就只能無可奈何的在這邊休整了,被敲詐勒索強買強賣,怎麼也得掉一層皮去,也有商隊在王家屯之外的野地宿營,結果遇到了夜裡活動的賊兵盜夥,財貨全被搶走就不說了,人都被殺了一大半,任誰都能猜到是誰做的,卻沒有實證......

    折騰到現在,行商寧可繞遠也不願意在王家屯停留,只有大商隊葷腥不忌,可這等隊伍,往往百餘名青壯,還和衛所豪強有勾連,是王家屯各方招惹不起的。

    總得吃飯總得做生意,到了現在,王家屯各方多少也收斂了些,強買強賣少了,殺人越貨少了,可敲詐勒索,低買高賣還是不少,屬於捏著鼻子也能停留的所在,當然,這幾年沒頭沒腦的大案也有幾樁,只是查不出來因果而已。

    王家屯那個方向對朱達和周青雲來說不是禁區,他們在王家屯停留過,也去過那周圍的幾處村寨,之所以不碰王家屯內,因為當時袁標選擇目標有個原則,那就是不碰官員,儘管袁標對朝廷官府都沒什麼恭敬可言,但殺官造反卻是他的大忌諱。

    一路上聊聊走走,還在中途尋了處避風的所在,撿了枯枝生火,然後餵馬休息,他們二人帶的行李裡面,馬料佔的份量不小。

    天邊泛白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看到了王家屯的輪廓,他們這一夜走得很慢,人和坐騎倒是不怎麼疲憊,馬匹的精力相對更好些,因為朱達和周青雲步行的時候更多。

    到了現在,倒是可以驅動馬匹快跑了,朱達和周青雲沒有進入王家屯,而是以王家屯為中心兜了個大圈子,從另外一個方向進入,時間倒是算得正好,朝陽初升,他們兩騎從北邊進了這屯子。

    鄭家集設卡嚴查,但抽稅之類的卻寬鬆,這王家屯也有卡子,看著卻是一副欺軟怕硬的架勢,能敲詐勒索的必然不放過,反倒朱達和周青雲這等騎馬帶刀的直接放了進去。

    雖說他們兩位人馬疲憊,一副長途跋涉的行旅樣子,但騎馬帶刀的武人打扮是各個村寨最提防的,這等人往往不是良善,稍有衝突就會拔刀相向,如果是匪盜的內應探子就更加麻煩,往往會拒之門外,可王家屯的鄉勇等人不聞不問,甚至還有幾分諂媚的表情。

    這等應對倒是在朱達和周青雲的經驗之中,他們倆面無表情的走過卡子,周青雲低聲念叨了句:「看來王家屯這邊和賊夥勾結的不淺。」

    「燈下黑了,這屯子能維持到現在還不凋敝,肯定是因為賊贓,這邊是個大窩子!」朱達拍了下額頭,苦笑著接話。

    這裡胡作非為還能維持差不多的規模,又和賊匪有勾結,答案很容易就能得出,王家屯是個銷贓窩贓的所在,牛鬼蛇神在這裡交易來路不明的財貨,正經生意做爛掉,只能做不正經的生意了。

    「真是沒個體面,這麼折騰下去,窩子的生意也做不久。」看著髒亂的街道,畏縮的百姓,和大搖大擺的各路人物,朱達冷笑著說道,他這話倒不只是譏諷,鄭家集沒有覆滅前,就是懷仁縣和周圍衛所的銷贓窩贓中心,就連賊盜都需要秩序和安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03
第二百四十章舊相識

    王家屯的規制比鄭家集遠遠不如,土圍和壕溝都很敷衍了事,道路坑坑窪窪,齊整院落和破舊棚屋交雜在一起,垃圾隨處可見。

    朱達和周青雲牽馬走在路上,倒是沒什麼人注意,因為街面上帶刀的漢子不少,他們這等武人行商打扮說不上稀奇,不管外人或是本地人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沒有挑釁敲詐的戲碼。

    想要在這等混亂地方活下去,好眼力很是必要,朱達和周青雲行動低調,可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好惹不好惹來,他們二位這行為舉止一看就是見過血殺過人的,還是少得罪為妙。

    「......別不知死活,你說是兩個半大小子,可你看到他們短刀別在那裡,那是隨手能拔出來的,過去了小心被剁了手.... ..」路邊有幾個蹲著的漢子,正看著他們小聲議論,當然是聽不到的。

    「先找一處民家投宿,再出來打探。」朱達簡單說了句,說完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周青雲臉上滿是倦容,連夜行路疲憊不說,太陽升起後照得身子暖和,這更讓人想要休息打盹。

    要找投宿的民家很容易,白日裡院門大開,門前門內有不止一根拴馬樁的就是,門前往往有個男人迎客,凡是道路匯聚中繼之地這樣的處所很多,路邊隨處可見,這等規製女人迎客的也不少,不過這等就是半掩門和暗娼窩子了。

    聽到「投宿」二字後,周青雲揉了揉臉也是打了哈欠,他們沒有選擇眼前的兩處,向裡面走去,不能選擇太靠近圍子口的,人來人往很容易暴露,也不能選擇太偏僻的,那種地方十有八九是黑店。

    不過能做的選擇也不多,區區王家屯,像樣的也就是連通土圍子南北口的那條大道,店舖之類都在這條路上。

    朱達和周青雲牽馬向前走了沒多久,卻看到街面亂了起來,兩個人立刻停住,隨後就看出些不對來,街面紛亂是因為有一隊人走過來,亂是亂在百姓紛紛躲避,倒是江湖草莽中人只是閃到路邊。

    有人從朱達身邊跑過,被他一把拽住,開口問道:「你們跑什麼?」

    被拽住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農戶樣子,掙了下沒有掙脫,滿臉惶急的回答說道:「張老爺巡街,不跑等著遭殃嗎?」

    「張老爺?就是那張巡檢嗎?」

    「還能有誰,小爺快鬆手吧!」

    朱達鬆了手,那農戶漢子快步跑進了小路,再向前看,卻有個挑擔的小販閃避不及,被那隊伍前面的漢子一腳踹翻,擔子裡的貨物散落各處,那小販顧不得跑,蹲在地上撿,結果又被一腳踹倒,那隊人哈哈大笑,笑聲連朱達這邊都聽得到,好像這場面如何有趣。

    「上不得檯面。」朱達冷笑了聲,周青雲臉上也有不屑神情,地方豪強要是以欺壓鄉親為樂或立威,那落了下乘。

    二人都有坐騎,王家屯街巷又不怎麼寬敞,索性站在街邊等著人過去,反正張巡檢這夥人只敢欺壓本地人,也不會留意他們這種常見的行路刀客,就算被看到也沒什麼後患......

    說話間前面那隊人已經走到眼前,這隊一共十一個,剛才就算不拽住那農戶詢問,現在也能知道誰是張揚張巡檢,因為眾人簇擁著一位身穿九品綠袍官服矮壯漢子,在眾人敬畏、漠然或是鄙視的目光下招搖過市。

    九品綠袍,海馬補子,這沒什麼可說的,九品說是最低品的官員,可那是相對品級而言,他畢竟是官,是不同於吏役的官員,是大明統治階級名冊上的一員,要知道在懷仁縣中論品級也只有三人在九品之上,而九品的現在只有一人。

    可讓朱達周青雲以及其他人不屑的是,這小小屯子誰不知道你是巡檢你是官,還要光天化日穿著官袍招搖顯擺,實在令人鄙薄。

    朱達和周青雲都在用心觀察,這省去了盯梢認人的麻煩,他們從前沒在王家屯露過痕跡,縣城那邊的活動又傳不到這邊來,再怎麼看也可以解釋為外來人的好奇。

    簇擁這位九品大員的倒不是差役和鄉兵,看著都是江湖武人的打扮,毫不遮掩的帶著兵器跟隨在旁。

    「這做派三成是為了顯擺,七成是為了做給我們這些外來人看。」朱達低聲說了句。

    對方這般倒不是全對百姓耀武揚威,也有跟匯聚的江湖草莽人物示威的意思,因為這王家屯沒有秩序,只能提醒大家亂來的後果了,可看這夥人的樣子,只怕他們就是會亂來折騰的。

    「十個人最起碼是四隊,來路恐怕都不一樣,有五個恐怕是賊兵......」朱達繼續壓低聲音說道。

    雖說是圍繞著那張巡檢,可在明眼人觀察中,這十個人分得很開,而且在江湖人中來歷是賊兵的最容易認出,賊兵出身軍中,又是大同邊鎮的邊軍,再怎麼懈怠也有操練在,他們言談舉止比旁人來多了幾分規矩,比如說走路整齊些,比如說照應掩護是軍中的法子,有五個人明顯不同,帶著些許肅殺。

    另外五個人又分為三夥,倒不是朱達和周青雲眼力多麼好,而是這三夥彼此區別太開,有兩人看著是那張巡檢的親信,全身透著狗腿子樣,一邊諂笑討好,一邊耀武揚威,另外有兩人滿無所謂的跟在後面,甚至彼此交換眼神,似乎在嘲笑和輕蔑,這四人倒都是健壯,腰間隨意挎著刀。

    真正惹人注意的是站在張揚右手邊的一位中年漢子,這人神情自然,卻在不住的左顧右盼,在懂行的人眼中,這漢子並不是在悠閒張望,而是在觀察四周,保持警戒,這十一個人裡,就這位還有些護衛的意思。

    這中年漢子掃視四周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會低頭或偏頭,被這樣的懂行人物照面,很容易有後續的麻煩。

    只是那人眼神掃過來,看到朱達這邊,卻是停住了,朱達也沒有立刻偏頭,兩個人對視,朱達看到了那中年漢子另半邊臉上的刀疤,幾乎是半邊臉被劈開了,到現在刀疤還是有向外翻起的疤痕,看起來頗為可怖,轉過臉來,原本有些嘈雜的街道都安靜不少,很多外來客商都是倒吸了口涼氣,從這疤痕處就能想像出當年那刀若是劈正了肯定活不了,這人命還真硬。

    對視的時間很短暫,甚至都沒影響到張巡檢這一隊的行進,但朱達能意識到這刀疤中年表情瞬時僵硬和茫然,這人身子還不由自主的顫了下,向前走出幾步後還不住回頭看這邊。

    「有麻煩了。」朱達轉過身從馬鞍一側取下朴刀,又拍了拍身上幾處,確認預備的營生都在。

    周青雲眉頭皺起,朱達又把自己坐騎的韁繩和周青雲馬匹鞍繩綁在一起打了個結,悶聲說道:「兩年咱們去左衛最北的百戶所殺人,處置了他外面的三個手下,等摸進去動手的時候,打閃響雷,可巧這人驚醒,我一刀劈下去歪了,那個百戶所也鬧騰起來......」

    「我記得那次,他認出你來了?」

    「應該是拿不準,他只看到我的眼睛,臉上輪廓有個大概,可咱們不能賭他們認不出。」

    「怎麼辦?」

    朱達已經把氈帽上蒙臉布拉下來,悶聲回答說道:「有心算無心,你騎馬去前路兜回來,我衝過去!」

    儘管周青雲看起來比朱達成熟穩重,但在這等時刻卻對朱達的安排言聽計從,沒有任何質疑和遲疑。

    兩人對著點點頭,周青雲也把自己的臉矇住,翻身上馬,調轉坐騎沿著路邊向前跑去,此時道路兩側擁擠,有人騎馬過來,惹來一片埋怨,可誰也不會攔在坐騎前面,被衝撞可不是說著玩的。

    朱達單手握持朴刀,卻放在背後,只是低頭向前走,被撞開的兩人回頭就要吆喝,可看到朱達這模樣之後忙不迭的讓開。

    前面那隊伍才沒過去幾步,朱達沿著路邊人群邊緣,快步跟著向前,才走出三步去,隊伍裡那刀疤中年又是回頭看過來。

    只能沖了,朱達低聲罵了句,小跑著向前靠近,雖說距離不到十步,但衝刺起來依舊會消耗太多,何況一夜辛苦,現在身體正是疲軟時候,未必迸發的起來。

    那回頭的刀疤中年嚇得大顫了下,一時間居然手足無措,連叫喊示警都顧不得,可他沒反應過來,路兩邊的客商行旅卻驚呼起來,前面十一個人都是停住腳步回頭!

    距離還有三步,朱達身體還沒完全活動開,到這個時候還顧得了什麼,朱達平端著朴刀大踏步向前猛衝上去。

    一名賊兵下意識上前攔阻,反手就要抽刀,可朱達的朴刀順勢前刺,這等巡街顯擺,誰也不會拿出寒酸不方便的長矛和朴刀,都是佩刀而已,朱達手中的朴刀就是長兵器,朴刀刀刃已經刺進了賊兵手臂和胸口之間,到這時候賊兵才意識到閃避......

    朱達手腕擰動,刀刃上翻,向前一送一撩,那賊兵手腕被直接砍下,胸腹到喉嚨都被刀刃剖開,鮮血狂噴而出。

    此刻朱達朴刀斜舉,已經又向前踏出兩步,他渾身浴血,好似殺神,其他人駭於這猛烈勢頭,下意識的向著兩側躲避......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