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1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19:50
第二百五十一章雙贏才長久

    白花花的銀子已經收入袋中,商隊上下自然不敢怠慢,所有貨物都被卸了下來,按照品類放在各處。

    南貨和香料單獨存放,乾果和果子也是如此,至於那些粗重陶器,現在就被打開草包,那十幾口大小水缸,那些陶盆陶碗都是難民們用得上的,因為先前沒顧上準備,這些日子過得很不方便,本來就該向外採買的。

    至於那些日用的雜貨器具等等,李和帶著付宇在那裡分門別類,部分入庫,部分直接分給家丁和難民們用,就連田莊的莊客都有分到,大家分到了可用的器具,都知道將來的日子肯定更加便利,這田莊上下皆大歡喜。

    就算一直置身事外的年輕差人們,對這田莊的熱火氣氛也很是羨慕,他們和這個團體是格格不入的,原來不覺得如何,可隨著每個人在這田莊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就越被這蓬勃向上的氣氛吸引,想要融入這個團體的心思也越來越濃。

    等把貨物卸完,拉車的牲口卸下鞍轡,和裝貨的駱駝一起被帶到大院裡餵料休整,商隊的管事和夥計們也被安置了住處,有人打算讓他們住難民們住的棚戶,但朱達特意讓田間莊戶空出幾處房子來讓商隊住,等這一切都安置得差不多,天也快黑了。

    雖說把商隊裡的三個人抽得血肉模糊,可其他人該款待的還要款待,田莊裡殺了兩頭羊,又拿出幾罈酒來,這接風宴調配的足夠豐盛。

    「三爺,商隊是不是明天就要走?」在忙忙碌碌中,付宇低聲問道。

    在付宇看來,李家商隊今天賣光了貨物,明天就要及早出發回家,畢竟已經進了臘月,誰都要急著回家過年,可看這李家商隊安置得如此徹底,倒像要在這田莊常住些日子的意思,所以付宇有此一問。

    若是在三班六房當差,若是在商行貨站學徒,問東問西會被認為是多話多事,遭人嫌棄,但在朱達這個團體裡,喜歡琢磨,喜歡詢問是求上進的表現,付宇比其他人更早意識到這一點。

    他低聲詢問李和,可巧朱達也站在這邊查看貨物,也聽到了付宇的詢問,沒等李和說話,朱達先笑著說道:「這等行商隊伍的賺錢賠錢,不能單從去程和回程看,很可能去程不賺錢,甚至略賠一點,主要靠回程賺到的貼補,或者去程的時候賺得多,或者回程的時候少賺一點或者賠錢,但任何一程也不能放空,放空就徹底沒得掙了。」

    付宇是聰明人,聽朱達一說就恍然大悟,看著朱達很認真的驗看竹器,心中禁不住感慨,這位爺好武藝,又有經略,做生意又這麼出色,他到底會多少本領?難道是個通才?

    田莊裡沒有同時坐下這麼多人的房屋,索性在空地上擺開了流水席,滿是羊肉羊雜的熱湯配上雜糧餅子和醃菜,油水十足,份量十足,至於管事和身份足夠的人,都有些鹹鴨蛋和滷味之類。

    朱達在自己的住處擺了一桌,李和與常申作陪,至於商隊那邊,李幢只帶了那位老管事過來,朱達那一桌比起外面來要精緻不少,但也就多了兩樣幹菜,多殺了一隻雞。

    這是私宴,親切而又放鬆,李幢也介紹了那位老管事,便是李家的一位老僕,從前的名姓已經丟棄不用,現在被叫做李富,這也是奴僕和家生子的常用名號,無非是福祿壽喜之類。

    「......我們家祖上是從河南衛輝那邊過來......」李幢年紀雖然比李和大,卻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反倒同李和攀起了親戚,對朱達身旁的人都這樣慇勤示好,屋中的氣氛更是親切,雙方少不得先喝幾口酒熱熱身子,白日裡賺到了幾百兩白銀,又懲處了商隊中不聽話的人,李幢很是有些意氣風發,不過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誰給了他這一切。

    朱達說話開門見山:「在六個月內,我這邊需要各種日常雜貨,太細的我就不說了,一家人只穿著衣服來這邊安置,他需要買什麼才能把日子過起了,有一千幾千這樣的人家,你就按照這個來備貨。」

    誰也不貪這幾口酒肉,朱達說完,李幢就和老管事李富交換了眼神,儘管兩個人沒有交談,卻對著點了點頭,看來是達成了共識,李幢清清嗓子說道:「朱兄弟,這可是好大生意,量大價廉是個常理,你想要個什麼價錢?」

    生意就是生意,李幢在這個時候倒是不見生澀,直截了當的討價還價,那邊李和與常申也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震驚和激動,他們當然知道這「一千戶」」幾千戶」人家的來龍去脈,把懷仁縣的無主荒地整理好,再招募來貧民流民安置,然後再賣給他們日常雜貨,自家這位小爺真是會發財。

    「你該賺多少賺多少,在我這裡不要比別處賺得少,但也不要比在別處賺得多,如果我能讓你在回程賺得多了,你再讓幾分價錢給我。」朱達沉聲說道。

    他的回應讓李幢和老管事李富愣神,他們畢竟和朱達才接觸過兩次,能想到朱達是一位武人,是一名土豪,卻想不到是這樣老練的生意人。

    朱達用手輕輕敲擊著桌面,沉吟著繼續說道:「我這邊缺的東西還很多,我還要糧食,糧食運來多少我要多少。」

    「我們商隊小本生意,運糧食運不了多少......」老管事李富急忙插言說道。

    話才說了兩句,就被李幢打斷,李幢一邊遞個眼色過去,一邊大包大攬的笑著說道:「既然朱兄弟開口,那我們就想想辦法。」

    任何地方都產糧食,說不上是土特產,不是荒年災年也根本買不上價錢,而且耗費運力,當然不願意做運糧的生意,老管事的反應是正常的,但李幢的反應也沒錯,他下決心運貨來懷仁縣給朱達已經被證明是對的,他就有把握下第二個決心了。

    「價錢上一定要讓朱兄弟得了實惠,懷仁縣這邊沒什麼特產,要是有什麼好賣的貨物,那就更好辦了。」李幢笑著說道。

    李幢這番話裡有兩層意思,一層是說盡自己所能要給朱達讓利,另一層的意思是說,如果回程的利潤不高甚至不賺的話,那也讓不了太多。

    朱達點點頭,對方說的很實誠,如果在懷仁縣收購不上合適的回程貨物,那隻能是收一些不賺或者微虧的,或者是去其他州縣衛所收購其他好賣的貨物,前者不賺甚至微虧,後者加上多出來的腳程,那也賺不了太多,在商言商,不賺錢的生意沒有人願意長做。

    「若是從前,這邊還有些塞外的特產,可韃子入寇那樁禍事一出,這六七個月內怕是不會有這些了,至於其他,懷仁縣有的,其他處也不缺。」朱達緩聲說道,他倒沒有避諱太多。

    在鄭家集還沒有被毀滅的時候,回程的特產是不缺的,可現在一切休提。

    「從前行商,若是一切順利,到鄭家集就可以回程了。」李幢苦笑著說道,從前的鄭家集就是貨物集散之地,往往是行商隊伍的起點或者中點。

    朱達夾了塊羊肉慢慢咀嚼,他心中在盤算,如果沒有合適的特產,是不是把鹽洞裡的鹽讓他們帶一車回去,不過朱達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私鹽生意不是誰都能做的,讓李家商隊沾這個,別最後鬧出禍事來。

    「朱兄弟不要為難,總歸能想出辦法來。」李幢笑著說道。

    朱達端起酒碗致意,和對方碰了下,沉聲說道:「不能讓你做虧本的生意,還要讓你賺到錢。」

    在一切都是計畫的時候,討論太多也沒有意義,這一晚朱達喝的不多,但客人們都很盡興,散席的時候其實也不晚,不過疲憊的商隊等人還是早早的睡下。

    雪仍未停,雪夜裡的田莊很安靜,除了值守的人巡邏之外,再也沒什麼動靜,朱達讓常申和李和各自去忙,他一人走在雪地中,邊走邊想。

    常申與李和都不太理解朱達為什麼面色沉重,反正自家這邊能賺到,反正需要的都能送來,那還管對方賺多少作甚,那李家商隊又沒有虧本。

    朱達發愁的恰恰是李家商隊賺得太少,如果總是靠著高價和現銀,那麼自家太虧,如果靠著人情,那麼對方太虧,朱達想要做的是鄭家集和河邊新村那樣的體系,一個能自循環的合理體系。

    不過自己對懷仁縣城確實不熟悉,朱達準備明日裡群策群力,看看其他人能不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

    在田莊裡這麼漫無目的地散步,雪花落在身上厚厚一層,朱達也沒有發覺,當走到差人和家丁們住處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這才將身上的雪抖掉。

    之所以停住腳步,是因為聽到了有人在低聲誦念,朱達馬上聽出來是孫伍的聲音,此處是田莊內最可靠的地方,所以孫五也被關押在這邊。

    「......三聖保佑,福澤眾生......」這低聲吟誦,讓著安靜的雪夜更加安靜。

    朱達邁步走了進去,他想和這個孫五聊聊,現在田莊裡沒有人吃閒飯,朱達也不準備白養這孫五太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9:52
誅明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浪費一個人

    朱達走進這院子的時候,院子裡的氣氛安靜和睦,家丁和年輕差人們正在洗漱收拾,準備休息。他們聊天的時候都把聲音壓得很低,因為朱達在田莊裡實行消靜,在田莊的力量還沒有成長起來,不足以保護自己的時候,就一定要小心防備到極處,比如說夜間的安靜無聲,讓潛入的外人容易暴露,讓夜間的示警和船隊更容易聽到,也讓所有人習慣紀律的約束。

    年輕人總是很容易玩到一塊去,沒做家丁之前,朱達這邊的年輕人看差役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爺,而此時的年輕差人們又很想和朱達的手下交好,雙方都懷著善意和熱切,自然能玩到一起。

    朱達對此是樂見其成的,這些年輕差人就是懷仁縣的良家子,還沒有被衙門徹底腐壞掉,是值得招攬的人才,但想把這些人抓在手中,就不能和對難民那般了。

    看到朱達進來,家丁和差人們都嚇了一跳,離得近的迎上來,離得遠的則是肅立當場,雖然家丁和差人們內外有別,可這些日子輪換下來,年輕差人們聽朱達安排調配,已經習慣把朱達當成他們的上司。

    「你們忙你們的,王井你帶我去見孫五。」朱達揮了揮手說道。

    王井笑著答應了,走在前面引路,他臉上的傷早就好了,朱達殺張巡檢的原因之一,就是張巡檢毆打王井挑釁,有這層因果在,大家都覺得朱達特別看重王井,不然哪有為一個家丁去殺朝廷命官的道理,所以王井在家丁和差人們中的地位水漲船高。

    等看重朱達和王井進來內院,家丁和差人們才從繃緊的狀態中鬆下來,在剛和朱達接觸沒幾天的時候,差人們對自家這種反應都覺得很奇怪,心說自家怎麼會這麼敬畏一個這麼年輕的外地小子,到現在則是自然而然,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雖然雖說安靜肅然,不過氣氛非常好,家丁和年輕差人們就好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朱達進院子之後,有家丁和差人朗聲問候,院子裡這麼安靜,按說內院的孫五應該聽到了,可孫五的誦經聲依舊沒有停,讓剛剛喧鬧的院子重新安靜了下去。

    「聽著他唸經,你們晚上是不是很容易睡著?」朱達笑著問道,他現在的心情變得輕鬆了不少。

    王井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撓頭笑著回答道:「老爺怎麼知道的,這唸經開始聽著心煩,但聽幾句就睡著了,兄弟們還在開玩笑,說是以後聽不到這唸經是不是就睡不著覺。」

    「他在這裡沒有折騰吧?」朱達問道。

    「回老爺的話,他老實得很,讓幹什麼就乾什麼,關在院子裡的時候就是唸經,有時候還問能不能幫我們幹活,大夥都沒理會他。」

    朱達點點頭,隨便在院子裡找了一處坐下,開口說道:「把他喊過來。」

    「老爺,天下著雪,進屋子裡多好。」

    「夜裡雪地很亮堂,我挺喜歡的,喊他出來吧。 」朱達笑著說道。

    若換了別的家丁,可能還會愣著爭辯兩句,王井則是笑嘻嘻的照辦,打開屋門把人領了過來。朱達將近大半個月沒見到孫五了,這些日子不見,孫五倒是比當初看著氣色好了很多,可能這些日子都關在屋中吃飽喝足,又沒有勞作,人變白了不說,還胖了些許,配上這少見的沉靜而不麻木的神態,看起來倒有幾分秦舉人的意思。

    狀態變好,孫五的態度倒是沒有變化,走到朱達面前就恭敬地跪了下去,跪在雪地裡可說不上好受,可還是那麼跪了下去,朱達知道孫五不是跪他,他跪的是自己,他是在內疚,為自己贖罪。

    「我這裡不允許傳任何教,佛道我還能讓他們活,其他的死路一條,我看你還想為鄉親們做些事,所以當初沒有殺你,現在我想問你是什麼打算,是要死還是要活?」朱達緩聲說道,他很喜歡在雪地裡的感覺,旁人覺得奇怪,大同這邊哪年沒有幾場大雪,但在朱達那二十多年的人生記憶中,冬天的雪可是越來越少的。

    孫五本來跪在那裡,聽到這話後上身也伏低下來,額頭碰地,幾乎是個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那裡悶聲說道:「老爺,小的要活,小的犯了那麼大的錯,犯了那麼大的罪,連累了那麼多人命,要是這麼幹脆死了,怎麼對得起天上地下的那麼多冤魂。」

    說著說著,孫五的聲音裡就帶上了哭腔,還是繼續的沙啞著嗓子說道:「小的從前信的是彌勒和無生老母,非但沒有護佑,卻帶來了禍事,這一定是因為我信的不是正道,小人要去拜真正的佛祖,行佛門正道......」

    聽到這裡,本來閉目抬頭的朱達低下了頭,看向孫五,臉上浮現出冷笑,藉著屋內燈火和雪地反光,王井看到了朱達臉上的表情,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可小人又有何臉面自稱信佛,小人今後只想把這條命用在報償鄉親身上,只要是為鄉親們好的,小人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願意。」孫五把話說完。

    朱達臉上的冷笑不見,只是緩緩點頭,王井的手也從刀柄上移開。

    可能這些日子一直在誦經,孫五的話還沒有說完:「......小人手上有幾個方子,能治常見的病,也懂些跌打損傷,現在老爺這邊養著這麼多人,都還能用得上。」

    朱達點頭的幅度大了點,語氣愈發溫和,好像拉家常似的說道:「治病救人是好事,治好一個人,是實實在在的一份功德,你要是想贖罪,就紮紮實實去治病救傷,要是從前那裝神弄鬼的營生在弄起來,害了你自己不說,也害了那些聽你教唆的人。」

    「請老爺放心。」趴在地上的孫五斬釘截鐵地說道。

    朱達沒有和孫五說更多的話,他和看守這邊的家丁以及差人們說,從明天日出時起,孫五就和難民們一樣了,但今夜還是要嚴加看守,這其實也是一種試探,如果孫五心有怨氣,那說明就不是心甘情願的贖罪,夜裡當然會有人檢查孫五的表現。

    王井送朱達出宅院,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樣子,等送到院門口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說道:「老爺,小的大膽說句話,小的這些年也見識過教門的勾當,這些人麻煩的很,稍不注意就會鬧出亂子來,這孫五心思太重,還不如直接殺了乾脆,知道藥方,懂得跌打的,也不是那麼難找。」

    「紀孝東和劉南他們沒那麼多心思,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想的比他們要多......」朱達沒有回應王井的話,反倒是另起了個話頭,王井卻嚇得臉色都變了,朱達笑著搖搖頭,繼續說道:「想得多不是壞事,但要想得周全,想得明白,孫五在我們眼皮底下,如果想要折騰,直接殺了就是,但如果他變成我們的人,除了治病救人是個幫手,如果還有教門的人藏著,或者招募新人的時候有教門的人潛入,那麼你說誰會第一個發現?」

    「要是孫五不說呢?」

    「只要盯孫五盯得夠緊,和孫五聯繫,誰不對勁,很容易就能發現。」

    王井恍然大悟,如果孫五是自己人,那麼他就會成為朱達的眼線,如果他成不了自己人,那麼他就是誘餌,王井越想越是佩服,自家這位老爺年紀比自己小,也遠沒有自家經歷過的顛沛流離,世間百態,人心險惡,肯定也沒有自家經歷的多,可怎麼就能如此的周到縝密。

    看著朱達在雪中遠去的背影,王井呆立了片刻,用手拍了下額頭,眉開眼笑,自家的慇勤和上進還是有了回應,老爺已經對自己另看一眼了,肯定會有所關照。

    就這麼在田莊裡轉了一圈,朱達特意去難民居住的棚戶那邊看了看,這樣的大雪如果沒有安排佈置,棚子、棚舍、甚至房屋都很容易被雪壓塌,沒有了遮蔽處,住戶很容易被凍死,去到難民的住處看過,朱達才放下心來,李和和常申把他的安排執行的很好,難民們也是本鄉本土的百姓,對這樣的大雪該如何防備也有經驗。

    在屋外有煤塊搭起的火堆,燒紅的炭火會被裝在破瓦盆裡拿到屋中取暖,所以難民青壯都是分為四隊,輪流值守,沒半個時辰就會去房頂屋頂上的積雪,這樣雖然辛苦些,卻總比房倒屋塌凍死人要強。

    該安排的都安排,但朱達還是沒得到答案,到底要給李家商隊準備什麼貨物,沒有人給朱達啟發。

    或許是因為下雪,這一夜格外寧靜,朱達睡得很好醒來很早,他的屋子有火炕火牆,當然很溫暖,這也算是頭領的特權吧,朱達打開屋門之後,下意識的瞇了下眼,因為雪地反射光芒很亮,朱達知道,如果出了太陽的話,雪地反射的光芒恐怕會很刺眼,之所以到現在這個程度,因為天還沒有放晴,抬頭看天果然如此。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19:52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有著落了

    家丁和差人們都和朱達差不多時候起來,幫莊客們準備早飯的時候,家丁和差人們已經開始領著難民們掃雪了,按照值夜的人說,在深夜的時候雪是停了一會,就這麼時斷時續地下到天明。

    朱達吃過早飯之後,也拿著工具上街掃雪,看著他都開始勞動,田莊裡能動的人都動了起來,就連商隊的管事和夥計們也加入掃雪,整個田莊一片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在掃雪的人群中,朱達也看到了孫五,能看得出,難民們很歡迎他回來,很是有十幾個青壯圍在身邊,王井和兩名家丁帶著他們那一隊。

    「......從前下雪,哪一次不凍死人和牲口,下雪的時候還怕房倒屋塌,雪停了還怕凍死人畜,可這次大夥擔心什麼,吃飽穿暖又能烤火,晚上又有人盯著,渾身熱乎乎的,咱們還擔心什麼,在沒遭災之前,下雪後誰有心思掃雪,肚子都吃不飽,哪有力氣幹活,就算是吃飽了,又哪捨得把這力氣用在這掃雪上......」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位中年難民在那裡大聲說話,這難民朱達還有印象,因為他是帶著老娘和妻兒一共五口過來投奔,韃子入寇這樣的大難,這個難民不但能逃出來,還能帶著家裡的妻兒老小逃出來並且支撐到現在,的確是和其他的難民不太一樣,中年難民說的這些話可能有討好的意思,也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感慨,畢竟他說的是實情。

    聽那難民感慨說話,朱達的主要注意力還放在孫五那邊,卻看到孫五說了兩句話,身邊十幾個人都露出贊同的表情,還有人在拚命點頭,那莫家四兄弟的老二吆喝道:「老哥你說得沒差,這日子過得倒是比從前還要好些!」

    朱達還注意到了王井臉上的微笑,雖然沒聽到孫五說什麼,但看到各方都是這等反應,想來孫五遵守了昨夜的承諾。

    田莊裡面的男人們都忙得熱火朝天,婦人們忙著做飯幫忙,最興奮的則是孩子們,不管是莊客的還是難民的,他們都是興高采烈,這麼大的雪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新奇體驗,可以玩的太多了。孩童們除了堆雪人,打雪仗之外,還發現了一樁更好玩的事情,原本田莊掃雪,無非是堆在空地和溝渠裡,可這次全部運到田莊外面,把田莊外那圈並不完整的土牆給補齊了,甚至還能加厚加高,孩子們還以為父母長輩也在玩遊戲。

    朱達當然知道這「雪牆」擋不住真正要進來的人,但這圈「雪牆」多少是個防備,給這個田莊多少加一兩分把握。

    上午訓練完畢之後,本該到來的城內車隊還是不見蹤影,應該是被積雪攔阻住了,朱達在午飯之後又領著全部的青壯男丁開始清掃田莊通往城內的道路,憑他們這幾百號人,想要打通田莊和城內的道路不太可能,但能掃一段是一段,但朱達並沒有把掃雪當成主業,下午的訓練還是正常進行,上午的時候商隊上下在休整忙碌,下午的時候則是來圍觀訓練,這樣的隊列操練讓他們感覺很新鮮。

    下午才訓練了不到半個時辰,雪又開始下了,難民們身上禦寒的衣服都算完備,家丁和差人們自不必說,運動的時候身體正是熱火,也不會因為下雪而停止,每個人都是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這雪要下個幾天,草原上恐怕要鬧白災......」

    朱達訓練的時候也很專注,但商隊裡的這句談話卻讓他在意起來,訓練暫停休息的時候,朱達本想去問一下,放哨的家丁卻來回報,說是城內的車隊來了。

    「朱兄弟,為了今天這趟貨,城裡可是凍了不少人。」一見面常凱就如此說道。

    田莊下雪,城內也在下雪,城內通往田莊的道路被積雪封堵住了,大家知道田莊的物資足夠用,緩幾天再送也不是不行,可常凱不這麼想,他覺得還是萬無一失最好,秦舉人也這麼想,既然這二位覺得車隊今天一定要過去,那整個懷仁縣就跟著發動了起來,除了車隊本身的人手之外,還特意征發了一百五十二人的名壯掃雪開路,就這麼一路折騰著,總算在下午到了田莊。

    「......原想著今天掃雪以後就省事了,可看這見鬼天氣,怕是再來還得這麼折騰......」常凱向朱達抱怨說道。

    「這樣來一趟,太耗費民力,下次再有這等情況,不如先安排人騎馬到我這邊看看,如果確實需要物資再這麼幹。」朱達笑著回答說道,他當然不會把常凱的抱怨放在心裡,自家人說話都很隨便。

    他們聊天的時候李幢也在場,聽到其中的周折,這位從代州來的商人對朱達在懷仁縣的能量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當著李幢的面也沒什麼可避諱,直接問常凱說道:「我這位兄弟在操持回程的貨物,我想不出來咱們懷仁有什麼可捎帶的,常老哥你見識廣,你也一起想想。」

    「咱們懷仁縣的特產不就是你在河邊新村鼓搗出來的那些,要不就是鄭家集那邊的草原特產,可這兩處都沒了,那真是沒什麼了。」常凱苦笑著回答說道。

    常凱說完之後,才意識到這話碰到了朱達的傷心事,面露歉意地想要解釋,朱達擺手示意不必,實話實說又有什麼可責怪的,過去的都已經過去,牢記不忘就是,現在最要緊的是幫著李家商隊操持回程的貨物。

    看到朱達沒有見怪,常凱這才松了口氣,在那裡皺眉琢磨了起來。

    「如果真是沒有,朱兄弟和這位常爺不必為難,我們再從其他地方調配,家叔曾多次說過,做生意哪有不出力的,哪有那麼多一帆風順的。」屋中安靜了一會,李幢出言開解說道。

    朱達剛要說話,卻看到常凱好像想到了什麼,常凱看了眼朱達,又看了眼那李幢,在那裡猶豫起來。

    這等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讓人奇怪了,常凱很少有這等吞吞吐吐的表現,但朱達沒有催促,只是在一旁等待。

    「我還真想起些事情來,但這些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得回程問過才行,這位李東家,再在這裡等我一天。」常凱猶豫著說道,對此朱達和李幢當然都沒什麼異議。

    按說今日天已經晚了,路上又不怎麼好走,等車隊回到城內怕是天已經黑了,以往常凱都會留下過夜,剛才見到常申的時候,常凱還讓自家兄弟準備些酒菜晚上吃喝,可現在又要急火火的要走,大家到是看得明白,這十有八九就是要回城確認那樁事了。

    送走了常凱之後,朱達開門見山的就和李幢詢問,問的就是這邊下雪幾天草原上就要鬧白災的話,不用去找那說話的人,李幢自己就能解答,他們作為走南闖北的商隊,不僅僅瞭解家鄉的天氣變化,還對整個大同,整個山西都有個瞭解,大同這邊下雪和北邊草原上有一定的同步規律,如果大同這邊下雪,那麼在早幾天的草原上一定下過更大的雪,誰也說不清其中的緣由,但南來北往的商隊都能確認這個「巧合」。

    朱達關心的並不僅僅是這個「巧合」,他知道另外一個規律,那就是草原上如果鬧起白災,接下來一定是蒙古部落對大明的侵擾,因為蒙古部落的牛羊都被凍死,他們只能向南搶掠,好讓自己熬過這個冬天,只是他們活了,邊關的百姓卻要遭大難。

    雪才下了兩天不到,而且這是今年第一場大雪,自己還不用這麼急著擔心,而且擔心的用處也不大,秋冬的蒙古入寇,朝大了說是大明和蒙古的兩國交兵,朝小了說也是邊鎮和敵軍的攻防戰爭,自己只是個小小縣城外的田莊,決定不了什麼,也影響不了什麼。

    但第二天早晨起來,看到雪花仍在飄落,朱達的心情又沉重了一點。

    這次雪倒是下了一夜,這一夜的雪下得不算大,應該不會對車隊在道路上行進有多少影響,但這次城內的車隊還是到午飯時候才到,除了常凱和輪換的年輕差人之外,居然還有兩位三班六房的頭面人物,這兩位倒都是熟面孔,一位是戶房的金管年,另一位則是快班的林班頭。

    道路尚有積雪,能走卻不好走,除了和朱達關係密切的常凱之外,其他各位老爺未必願這麼辛苦,何況這二位就是如今三班六房的頭面人物,雖說還有經承周貴等人,可場面上主事做事的就是這兩位為首了。

    金管年不必說,這快班的林班頭則是差人們的首領,造班勢力略遜,壯班楊守文死後,其他人不敢出頭,和秦舉人以及朱達沒有矛盾,平日裡林剛林班頭就成了唯一一個代表差人出頭的,常凱這邊沒什麼基本盤,大家都認為他是秦舉人和朱達的手下。

    儘管看到朱達有些錯愕,常凱卻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笑嘻嘻的說道:「昨日裡交辦的事情有著落了,咱們進去說,進去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52
誅明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宗贓物

    昨日的事情就是操辦商隊回程貨物的事,這麼快就有回音了,但朱達真想不出跟金管年班頭有什麼關係,他也很納悶著三位吏役怎麼興奮成這樣。

    進屋之後,常凱攔住了朱達,沒讓他去喊李幢過來,說是咱們四個人商議完畢之後再說。

    「聽說朱爺再為商隊操辦貨物,咱們懷仁縣現在破敗得很,朱爺也發愁找不出什麼來吧?」金管年笑嘻嘻地問道。

    朱達點點頭,他知道對方這話只是個引子,並不是在詢問什麼,對金管年在城內弄的那些手腳,朱達知道的不少,但還到不了撕破臉掀桌子的地步,所以也就由著他,現在對方又這麼貼上來為生意上的事操心,實在是古怪。

    「金管年有什麼辦法嗎?」朱達笑著問道,雖然朱達不信任對方,但並不是拒絕對方做事。

    金管年一直盯著朱達,聽到這問題之後,又和林班頭交換了下眼神,朱達看到了這些小動作,他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上來,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們這麼小心,而且這些事還和生意相關。

    「不瞞朱爺說,咱們縣沒什麼值得拿出手的土特產,但能賣的商貨卻有一些,只是這些商貨......,還要有個靠譜的章程才能賣得出去。」金管年說話頓了下,這才說完。

    「這邊就咱們四個人,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如果不方便說,那也就不必說了。」朱達直截了當的說道,他覺得對方賣關子賣得毫無必要。

    看到朱達臉色沉下來,金管年連忙乾笑著解釋了兩句:「不是信不過,只是實在不方便說......」

    「金二你這人就是麻煩,都是自家人,說話還吞吞吐吐的,朱爺,咱們衙門這兩三年存了不少不能見光的貨物,拿不出來,也換不成錢,就那麼在縣庫存著,朱爺您也知道,沒什麼商隊來咱縣城,去鄭家集合王家屯又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現在就更不必說了,以前都是零零碎碎的賣,這次難得來個放心的,又不是咱們大同本地的,所以昨天老常把消息帶回去,大家合計了一下,覺得是個出路,今天就推著我們兩個來找朱爺您了。」那林班頭林剛湊過來把話說得很明白。

    那林剛大大咧咧的說完,朱達稍一琢磨就聽懂了,忍不住嗤笑說道:「贓物不就贓物,銷贓就說銷贓,何苦說得這麼彎彎繞。」

    被朱達點破,金管年臉上有幾分尷尬,林剛只在那裡嘿嘿笑,常凱滿臉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朱達也知道,金管年那尷尬恐怕也是擠出來的表情。

    官府衙門裡積攢了大量見不得光的贓物,合法的地方存著大量非法的東西,說出來很是矛盾古怪,實際上卻是尋常,如果說是正常辦案抄沒的贓物,那可以發賣或者退換原主,早就光明正大的出手了,那麼現在這些不能出手的贓物,恐怕就是衙門自己黑吃黑下來的,或者就是衙門中人自己燒殺搶掠而來的。

    當年跟著袁標袁師傅學武歷練的時候,朱達就從很多方面聽過衙門中人的勾當,比如說快班辦案的時候順手牽羊,抄沒罪犯家產的時候剋扣不報,至於壯班做得更加過分,從某種意義上說,壯班是縣內最強的武力,只不過懷仁縣內有鄭家集鄭家這樣的特例,所以才顯不出壯班來,作為縣內最強的武力,他們有守備城池,協助徵稅,鎮壓民亂,押送要犯等等職責,但實際上,他們在守備城池的時候敲詐過往客商,在協助徵稅的時候大肆剋扣,在鎮壓民亂的時候趁機搶掠,在押送要犯的時候沿路打劫,在懷仁縣和周邊衛所,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少, 有的能知道來龍去脈,大家能判斷出是何方勢力下的手,有的則是沒頭沒腦,不知道什麼人什麼勢力做的,這還是大家知道動靜的,還有多少無聲無息的案子,大家不知道,但已經發生了,雖說案子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做的,但真正的明眼人都能猜到這是差役們的勾當,之所以沒人理會,是因為他們不對本地人下手,但就是很會選擇目標,真正有名號,有跟腳的商隊他們是不敢碰的,身為官府中人,當然明白什麼會辦成大案,什麼會辦成無頭案。

    「......天底下的烏鴉一般黑,你莫以為只有懷仁縣全是壞種,邊鎮裡的府縣和衛所處處都在做這種勾當,只不過有的做的少,有的做的多,懷仁縣的衙門被鄭家擠得難受,常吏的銀子難賺,就只能用江湖草莽的手段......」朱達還記得自己當時聽袁標講這件事的時候是如何的目瞪口呆,是如何的不能置信,天底下居然有這麼荒唐的事,雖說心裡已經有了建設,可咋一聽到還是很不舒服。

    金、林二人一直在盯著朱達的表情,看到他不加掩飾的反應,心裡已有了判斷,金管年和林班頭又交換了下眼神,金管年乾咳了一聲說道:「好叫朱老爺知道,這些貨物的大宗另有來路,咱們懷仁縣原來有幾個賊窩子,都是賊兵和土匪聚起來的,當時鬧得很厲害,很是有些大戶和村子遭殃,過往商隊也有不少吃了大虧,咱們懷仁縣和衛所湊出人馬來去剿滅,剿了賊寇之後,剿貨大家一點都沒給上面留,都這麼自覺存了起來,還有幾家替這些賊人辦事的窩主,他們自以為隱藏的好,卻瞞不過咱們這些老公門,可從官面上找不到他們的把柄,所以兄弟們就替天行道,把他們的家抄了......」

    本來金管年准備長篇大論的,說到這來卻被朱達煩躁的打斷,朱達毫不客氣的說道:「扯這些又有什麼用,賊贓就是賊贓。」

    金管年也是手很心黑的人物,從來沒什麼良心的,可畢竟是一名文吏,還講究本就沒有的臉面,被朱達這麼一嗆,加上心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林班頭倒是頂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朱爺,要是朱爺為難,我們就不做了,剛才那些話,朱爺您就當沒聽到過,衙門裡清苦,大家活著也不容易。」

    朱達沒有說話,屋子裡很安靜,常凱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金管年和林班頭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有怨憤,有失望,不過他們很快就壓了下去,在朱達面前,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放肆,但他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做,為什麼不做!」朱達回答說道,他突然高聲,把其他三人驚到,金、林二人下意識的以為被拒絕,隨即才反應過來。

    賊贓是不乾淨的,賊贓是帶血的,做這種見不得光的髒污生意,朱達心裡很牴觸,但他馬上又想到,自己也說不上乾淨,現在的自己也沒什麼立場講良心。

    從開始殺人到現在,自己手上有多少血,自己的經營財貨中有多少血,自己的經營財貨是不是干淨的,已經佔下的方家和楊家財產是不是取之有道,自己是不是那麼純潔無瑕,玉潔冰清......

    朱達沒有想太多,他止住了自家的想法,經歷過這麼多,見了那麼多生死血色,朱達不會有太多的糾結,也沒有那麼纖細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為了這個目標,一切都是次要的。

    只是想清楚歸想清楚,還是難免心情激盪,所以才會有些許的失態。

    聽到朱達的回答之後,金管年和林班頭都是鬆了口氣,朱達略有些過火的反應,他們也覺得正常,年輕人總要慢慢成長,在剛開始髒手的時候難免不適應,自家年輕時候還不是一樣。

    做出承諾後,朱達沒有立刻說話,屋中就這麼安靜了會兒,讓金、林二人有些忐忑,還以為出了什麼變故。

    「有多少貨?價錢怎麼算?」朱達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問出,金管年和林班頭徹底放鬆下來,金管年身體前傾,笑著說道:「河南產的曲綢三百六十匹,南邊的棉布六百匹,牛皮靴子二百四十雙,木碗木盆七百多套,藥材兩千五百包,羊皮二百七十張,牛皮一百六十張,狐皮、狼皮、猞猁皮共三百張,馬尾一百六十套,牛角......」

    金管年一項項報了出來,這戶房出身的人心裡都有一本帳,一項項記得清清楚楚。朱達開始的時候聽得很仔細,越聽到後來就越是驚愕,一匹曲綢三兩銀子,一匹棉布六百文,牛皮靴子一雙也得四百文,這都是在大同的價錢,要是出了邊塞,去到草原上,價錢一下子就會翻個四倍五倍,而這木碗木盆在大明最多不過幾文十幾文的價錢,到了草原上,則是翻個幾倍十幾倍都不止,藥材也是差不多,在大明不值什麼錢的,但到了草原上確是救死救傷的要緊營生,無論人畜都很需要,價錢是幾倍十幾倍的翻。

    至於這羊皮牛皮還有各色獸皮,以及馬尾牛角等等,則是蒙古草原上的特產,在那邊不值什麼錢,但在大明,尤其是大明腹地,則是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漲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52
第二百五十五章兩成

    如果都能按照市價賣出去的話,這些貨物的總價恐怕得有近萬兩白銀,朱達目瞪口呆的並不是這些貨物的高額價值和買賣後會帶來的巨大利潤,而是懷仁縣到底做了多少案子,才收羅來這麼多貨物,想想就讓人震駭。

    「......至於價錢,市價的五成如何?」金管年開出了價錢。

    聽到這個價錢,已經鎮定下來的朱達冷笑一聲,開口說道:「要是這樣,那就不必談了,你們自己賣就好。」

    金管年也不生氣,態度放的更加恭敬了些,笑嘻嘻的接話說道:「朱老爺,這些貨物也是兄弟們拚死拚活弄過來的,還有兄弟折在了裡面,這賣命的銀子,撫卹的銀子怎麼也不能便宜了,再說了,韃子鬧過那次之後,南來北往的商隊少了很多,南邊的貨物和韃子的特產價錢都高起來了,我們要五成的價錢,五成之外那不都是朱老爺您賺的,還有朱老爺是做生意的好手,上次一成本錢賺了二十成的利,這次照做不就得了,何苦跟我們爭這幾個小錢。」

    他們在這裡討價還價的時候,那林剛林班頭卻經常回頭看常凱,雖然是笑嘻嘻的表情,卻讓常凱很不耐煩,常凱當然明白林剛不停回頭是什麼用意,無非是擔心自己給朱達使眼色,想到這個,朱達 裡就在冷笑,心說這小爺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還用我給什麼暗示嗎。

    「沒本錢的生意別說什麼本錢,賣命撫卹的銀子那是你們自家的事,與我何干,這批貨物零賣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賣出去,整批出手得五千兩出頭的銀子,你們找到我無非是想快些出手見到現銀,可這樣大宗的貨物,是沒辦法投機取巧賣高價的,就算是按照做買賣的常例,買家給個八折就算不錯了,再說了,我都知道這些貨不乾淨,你們以為其他人就猜不出來,難得他們就不會壓價,這來來去去的,還要給你們市價的五成,我還能剩下多少,市價的五成萬萬不行!」拋去道德上的束縛之後,朱達的講價毫不含糊。

    金管年還是笑嘻嘻的,做生意總有幾個來回,他手指掐了掐,好像在算賬,又轉頭看了林剛林班頭一眼,他看過去的時候,林班頭卻轉過了頭,大夥都明白,談到這個當口,林剛已經不願意擔這個責了,而且也插不進話去,畢竟談的都是幾百千把兩銀子上下的額度,談高了還好,談低了可要落埋怨。

    「我們都是在衙門裡忙公務的,不太懂買賣上的勾當,不如朱老爺開個價錢,讓我們合計合計。」金管年笑著問道。

    朱達沉吟片刻,盯著金管年沈聲說道:「兩成,貨物賣出去價錢的兩成!」

    聽到這個價錢,從來這邊就笑嘻嘻的金管年立刻變了臉色,坐在他身旁的林班頭先是錯愕,隨即滿臉怒色,怒氣衝衝的瞪向朱達,隨即又低下頭來。

    若是平常對答,誰敢說出這樣不講理的價錢,只怕沒等金管年開口,林剛林班頭就會先跳起來發怒,抽刀威脅都是輕的,可想想半夜被放火滅門的方家和楊家,想想當街被砍殺的張巡檢,天大的怒氣也得忍下去。

    金管年看向林班頭,林班頭林剛只是低著腦袋,被盯得久了,甚至還向著側邊轉了轉身子。

    看到同伴指望不上,連個打氣幫腔的人都沒有,金管年五官扭曲的調整了半天,才換成了一副苦笑,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達,屋裡其實沒那麼暖和,可金管年額頭上瞬時間全是汗水,乾巴巴地對朱達說道:「朱老爺,你做生意在縣內縣外都有好大的名聲,買賣不成仁義在,這生意要是做不成,朱老爺你不會為難在下吧?」

    朱達冷笑了聲說道:「這些貨物想必都是沾著血的,你們也有資格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不過你們也不用拿話套我,我不會強買強賣。」

    這「不會強買強賣」讓金、林二人鬆了口氣,金管年乾笑這站起身來,順手扯了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林班頭,然後說道:「既然朱老爺這麼寬宏大量,那在下就先告辭了,這生意做不成,小的們也有難處,還請朱老爺體量。」

    兩個人誠惶誠恐的起身,作揖告辭後轉身就走,才走出一步就聽到身後說道:「除了我你們還能賣給誰去?」

    只聽到朱達說話,還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兩個人都是大顫了下,止不住顫抖起來,那林班頭甚至不管不顧對常凱吆喝道:「老常,這些年我可一直沒虧待你......」

    「這批贓物在你們手裡存了有段日子了吧?鬧災前後來來往往的商隊也不少,王家屯那邊始終很熱鬧,那時候你們怎麼不出手,我在縣城裡低價收購商貨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出手?還不是擔心風險,擔心惹出事來,擔心別人不和你們公平買賣,擔心別人盯上這塊 肥肉,現在來找我,不就是因為我這裡沒風險,我這裡算是放心,我這裡能把這些貨賣出去。」朱達問出一串問題。

    這一連串問題問出結論說出,金管年和林班頭停下了腳步,臉上的憤憤不平和害怕變成了惶恐,被人說破心思之後,臉上就會有這樣的神情。

    屋中氣氛有幾分尷尬,一直站在旁邊沒出聲的常凱嘿嘿笑出聲來,三個人都看過去,常凱笑著說道:「二爺,林頭,你們別怪老常不向著衙門說話,我從前雖說不知道這批貨,可卻知道各位爺發愁怎麼出手,這個不放心,那個靠不住,放在庫裡又怕被大夥偷,你們說現在咱們懷仁縣內,連邊上的左衛也算上,還有有比朱老爺更靠譜的人嗎?話又說回來,這東西放著它就不是錢,賣出去才是銀子,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金、林二人心中暗罵,心說常凱你早就不是自己人了,你和這小子是自家人還差不多,可他們兩個也承認,常凱這番話說的有道理,而且也給大夥一個台階下。

    這個時候朱達卻笑了,他笑著悠然說道:「有我在懷仁縣,這麼大一筆贓貨,你們還想不讓我經手?」

    話音未落,金管年和林班頭的臉色就白了,心說這還是要強買強賣,可下一刻兩個人眼睛瞪大,面色變幻,臉上的表情從心虛驚慌變成了無奈,兩人開始苦笑,搖著頭又是坐了回去。

    「朱老爺,倒是我們鑽牛角尖了,人紮在錢眼裡,卻忘了這通行的規矩。」金管年苦笑著說道,態度又比剛才謙卑了許多。

    規矩是什麼,規矩就是實力越大的人分潤的就越多,當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所在地面上明處的生意和見不得光的買賣都要有你一份,不然的話,生意買賣的各方就要擔心風險,這風險或者因為你的不理不睬,或者是因為你。

    縣裡收取賦稅,如果不和士紳豪強們打好交道,不光收不上糧食來,收稅的人會被打,官吏們還會被上方整治,私鹽過境,窩贓銷贓的時候,如果沒有士紳和豪強們的參與和庇護,隨時會被黑吃黑,隨時會被差役民壯圍捕捉拿,不要說錢賺不到,命都沒了。

    這不是現在的規矩,這是自大明太祖朱元璋立開國到現在一百多年的規矩,這是自始皇帝統一天下到現在兩千餘年的規矩,皇權不下縣,縣裡的一切都是士紳和豪強們決定,那麼現如今懷仁縣最大的士紳和豪強是誰?就是秦舉人和朱達。

    懷仁縣內功名最高最有前途的士紳是誰?是秦川秦舉人,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舉人,這在整個大明都會被認為是前途光明,大有可為的年輕人,懷仁縣最強的武力是誰?是剛剛十六歲的朱達,全縣都懾服於他的赫赫兇名之下,滅門殺人的慘案震懾著每一個人,他手下有二十幾名敢打敢殺的年輕漢子,整個懷仁縣都糾集不出這麼一股力量來,更讓人無力的是,這位士紳和這位豪強不是對立的,而是互為裡外的一體,互為支撐,兩個人都因為對方而更加強大,還有利益之外的親密關係,是經歷過生死患難的關係,這樣的緊密,想要在他們之間鑽空子都不可能,而且他們還用收攏無主荒地這件事,將全縣牢牢地綁在一起。

    縣裡有這樣的奢遮人物,不想著讓對方做主,居然還想討價還價,這真真是失心瘋了,吏役們是最講究常例規矩的,今日裡卻腦子發昏,做出了這等不規矩的事,怎麼不會苦笑無奈。

    既然把這件事情想清楚了,也就沒那麼多糾結和算計,除了認命,沒什麼別的選擇。

    「......不要貪心不足,這些貨放在你們自己手上,能不能賣出兩成的價錢,要賣多久才能出清?不要算它本來值多少錢,而要算你們能換到多少銀子......」朱達又說了兩句。

    任誰聽到這些話都會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實話,朱達之所以要挑明了說,就是不讓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糾結。事情既然商定,金管年和林班頭也沒有耽擱,二人告辭離開,這麼大一筆財貨,他們二位也做不了全部的主,還得回城合計,臨走的時候他們沒有喊常凱一起,親兄弟明算賬,他們已經不想讓常凱這個「外人」再摻和到生意裡面,現在表面上的功夫也懶得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00:09
第二百五十六章種種不合理

    等金、林二人出了屋子,常凱就笑著說道:「這些贓物不是一家能做主的,幾位老爺,幾位班頭都得說話。」

    「這些財貨到底是怎麼來的,這三四年懷仁縣沒有什麼大案子,靠著三班這些軟腳貨,難不成還能去外面打劫?」朱達皺眉問道。

    這三年來,朱達把懷仁縣和周邊區域的江湖綠林摸得很清楚,從前發生的事情也會有人和他講,鹽棧那些護衛都是老江湖,都會和他講,不可能有什麼大的案子他不知道,以金管年報出的貨物清單,如果有商隊被劫,那必然會報官,即便是那商隊上下都被殺得乾淨,沒有活口,這麼大的貨值,商隊的東主和家屬也會沿路尋過來報官,不管怎麼說,都沒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下這樣的大案。

    至於這批財貨是不是幾樁十幾樁案子零敲碎打聚集起來的,朱達想到這個可能又否定了它,幾百匹同款綢緞和棉布,每一款貨物都是大宗,沒可能是零碎拼湊起來的。

    如果有人做下這樣的大案而自己不知道,也就是說,在自己活動的範圍內有一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力量,如果是吏役們做的,那就是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實力存在,不管哪一種情況,自家都有危險,必須要慎重對待,做出防備。

    被朱達這麼一說,常凱也皺起了眉頭,如今的常班頭沒有絲毫吏役中人的自覺,他是完全站在朱達這邊的,在那裡絞盡腦汁琢磨了會兒,常凱才猶豫著開口說道:「該不是三班的人做的,他們這些貨有什麼本事我清楚的很,打劫殺人的事情敢做,和商隊動刀子沒那個膽量。」

    三班差役殺人劫財的事情沒少做,但那都是對良民百姓和行腳商販下手,但行走於邊鎮的商隊,凡是有規模的都有武裝護衛,這些商隊行走在外,要隨時防備著強盜土匪甚至官軍和韃子,商隊上下都知道一旦落入敵手基本沒有活路,所以除了專職的護衛保鏢之外,管事夥計們也肯拚命廝殺,規模小的商隊有十幾二十個敢打敢殺的青壯,大商隊則有幾十上百號人,而懷仁縣的差役們傾巢而出也就是一兩百號人馬,這一兩百號人裡敢見血殺人的也就三四十號,想想金管年所說的貨物清單,如果來自商隊一定是過百人甚至更大規模的商隊,這樣的商隊可不是三班衙役們能吃得下來的。

    即便是差役們真有了天大的膽子,他們在吃下這批貨的時候一定會有死傷,如果有了死傷動靜,身為土著差役的常凱不會不知道。

    朱達排除了各種可能性,但還是想不到原因,朱達也不覺得懷仁縣衙吏役們隱藏著什麼實力,自己殺人放火滅門的事情做了那麼多,如果真有力量,恐怕早就報復過來了。

    「常老哥,你回城好好打聽下這些財貨的來歷,該花銀子就花,誰要是願意透底,我可以多分他些銀子。」朱達叮囑了常凱幾句。

    常凱鄭重答應,隨即笑著說道:「朱兄弟你且寬心,如果這案子是他們做的,咱們怕是活不到現在。」

    「道理是這個道理,小心總歸沒錯。」

    ..... .

    跟著常凱一同回城的還有李和,這批贓物價值太大,朱達不得不慎重對待,除了安排常凱打聽底細之外,李和還要把這些細節通報給秦舉人,秦川那邊也要做相應的預備。

    臨到天黑的時候,又是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藉著殘存的天光,朱達看了看北邊的天際,沒有烽煙燃起,但草原上白災已經發生,烽煙燃起是早晚的事。

    按說這等下雪寒冷天氣,天黑之後就該好好休息,誰也想不到朱達把所以人都動員的起來,家丁、年輕差人和難民們被分為三班,輪流值守,這些日子訓練勤奮表現出色的難民青壯還都給發了兵器在手,這等嚴陣以待倒是讓很多人心裡的不情願煙消雲散,大家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或者有什麼危險臨近。

    這樣的陣勢自然驚動了李家商隊,在晚飯的時候李幢特意詢問朱達,他看到朱達也要參加輪班值夜後,甚至還詢問商隊用不用躲到縣城裡去。

    「你且安心住著,這就是日常的訓練,誰說下雪天就要歇著的,難不成賊匪下雪天就不出來了?」朱達笑著回答。

    這解釋也說得過去,可李幢還是疑慮未消,田莊裡的氣氛變得肅殺,他怎麼也輕鬆不下來,不要說什麼賊人,萬一這朱達想要下手,李幢甚至想到朱達要謀財害命,畢竟雙方接觸的時間還不長,真正的信任還沒有建立起來。

    「你回程的貨物大概有著落了,這一次你來對了。」朱達轉了話題。

    商人逐利,聽到這個李幢來了興趣,剛要詢問,常申卻進了屋子。

    「朱老爺,劉月姑娘和周氏都想要些棉花,這個要不要給?」常申進屋後問道。

    朱達看了眼常申,又看了眼低下頭去的李幢,心中禁不住有些感慨,如果是常凱在,就不會當著李幢的面問出這個問題。

    「給她們,要什麼都給她們,不用來問我。」朱達回答的很簡單,他也不想讓李幢聽到細節。

    倒也不怪常申過來問,朱達當初的命令是給她們羊毛,現在改要棉花,常申也是過慣了仔細日子的人,自然要過來詢問。

    李幢注意到一件事,在這個常申詢問之後,朱達的心情突然變好了,李幢對朱達情緒的變好有些好奇,猜測剛才提到的「劉月」和「周氏」可能是朱達的內眷,但涉及到對方的私事就不便說出口。

    當然,他更好奇的是朱達所說的回程貨物,但朱達說還不能完全作準,他也不好追問,不過李幢這邊也有計畫要講,他回去和管事們合計後,覺得向懷仁縣運送糧食和其他大宗物資是可行的,懷仁縣和衛所犬牙交錯,而衛所那邊有大量可供出售的糧食,李家商隊可以跑幾次短途,這樣的生意雖然利潤不高,但勝在來回耗費的時日短,也是做得過。

    說出這個計畫之後,雙方的關係又親近不少,能為彼此著想,能為彼此做出讓步,這樣合夥做生意才能長久。

    朱達送李幢回到駐地,在商隊駐地走了一圈,噓寒問暖客套幾句,這才去參加值夜巡守,等朱達走後,李幢也和管事們說了今晚的消息,但大家都對回程的貨物不報什麼期望,這小小的懷仁縣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

    這一夜的巡邏並不輕鬆,朱達帶著大夥不停地掃雪,道路上要清掃,幾處曬場和空地上也要清掃,不停的勞作倒是讓每個人都覺得身上暖和,而且朱達還特意為值夜的大夥準備了乾糧和熱湯,讓大夥的幹勁更足。

    「咱們這位老爺是遇到什麼喜事了嗎?」孟田小聲問付宇道,朱達的情緒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不過這兩位年輕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他們突然發現難民們有些脫胎換骨,白日裡拿著木桿子還看不出來什麼,但夜裡手持長矛列隊走在雪地中卻有股森然肅殺之氣。

    「......這可有些官軍的意思......」

    「......這些苦哈哈比衛所裡的大頭兵可強出太多了,這樣的架勢怕是營兵才有......」

    「......怕不是樣子貨,他們可沒見過血......」

    「......怎麼沒見過,韃子燒殺地方,然後賊匪橫行,他們什麼沒見過......」難民們還是第一次配發上真正的武器,這些日子的隊列和體能訓練顯現出了效果,行徑間頗有章法,那股不自覺散發的肅然之氣更是少見,家丁和年輕差人們每人和難民一起訓練,朝夕相處,往往感覺不出變化,今夜裡才突然發現和從前的不同,自然議論紛紛。

    「別看他們,咱們還不是一樣。」付宇看得比別人更深一點。

    說到這個,孟田還沒有接話,一名年輕差人插嘴說道:「這幾日我回家,我老子說我變樣,說有規矩了。」

    「營兵我也見過,比咱們強不了多少,可咱們才練了多久。」孟田悶聲說道。

    衛所裡的軍戶其實就是軍將們的佃戶,他們的主業是種地交糧,指揮和千戶們才不願意讓軍戶不去種田而去操練,所以衛所裡的軍兵都是樣子貨,甚至連樣子都做不好,朝廷和官府當然不能指望這樣的力量鎮守邊關,邊鎮有戰鬥力的兵馬都是募兵,按照各個營頭聚集起來,所以也被稱為營兵,他們是拿著軍餉打仗的職業士兵,雖說糧餉被剋扣得厲害,可畢竟賺的是賣命的糧餉,兵丁們能打不能打也關係到武將的地位和實力,所以營兵在邊鎮就是能戰的範例,大家覺得能打敢戰的精銳就是營兵了。

    孟田和付宇算是觀察仔細的,其他的年輕差人則沒有這麼清晰的認識,而家丁們則絲毫不向此處想,他們對朱達沒有任何的質疑,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或許在剛剛跟隨的時候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但這些日子來,隨著朱達不斷展現武勇和正確,那些懷疑早就煙消雲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5 19:47
第二百五十七章來歷有趣

    「咱們既然跟了這位爺,那就死心塌地的跟下去,原本覺得是個機緣,現在看可不是那麼簡單。」付宇對孟田低聲說道。

    誰也不是傻子,家丁和差人們能感覺到的,難民們同樣能感覺得到,但他們想的說的不是那麼清楚,只是覺得自己不同了,不再是那個渾渾噩噩,只為生計奔波的那個人了。

    這一夜儘管忙碌不停,可從朱達到下面每一個人都愉快而興奮,他們這情緒倒是讓田莊的莊客們很納悶,有人嘀咕「大冷天忙活有啥可高興的」。

    雪應該是下半夜停的,第二天早起倒是出了太陽,朱達出門的時候被雪地的反光刺激的閉上了眼睛,外面倒稱得上是銀裝素裹,朱達沒有在雪景上流連太久,他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後,還是看向了北邊的天際,看看那邊有沒有烽煙燃起,什麼都沒有,這讓朱達鬆了口氣,不過也不可能完全放鬆下來,以這次蒙古入侵的經驗來看,烽煙並不能完全起到預警的作用,可除了這個,也沒什麼別的法子。

    早晨的掃除就比昨夜簡單了許多,朱達注意到一件事,這一夜過去後大家訓練的勁頭高漲了許多,而且年輕差人們和難民們的勁頭尤其高,這讓朱達很是驚訝,平時最容易懈怠的就是這兩類人。

    訓練沒有進行多久,周青雲就騎馬趕到田莊來,朱達是每天都待在田莊裡,但周青雲則是隔一天一來,有時候甚至隔兩天,因為周青雲還要保護秦舉人一家,他這麼往來於田莊和縣城,也保障了朱達和秦舉人之間消息的通暢。

    周青雲這麼早趕過來,是帶來了城內要緊的消息,關於贓物發賣的消息,昨日裡常凱回城之後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秦舉人家,將朱達和金、林二人的談話以及結果一五一十地說了,這次和以往不同,秦舉人並沒有完全支持朱達,他詳細瞭解並詢問之後,立刻擺下酒宴,並請縣衙裡面的頭面人物來家裡做客飲酒。

    這場酒宴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散席之後滿是賓主盡歡的局面,送走所有的客人之後,秦舉人書房的燈過了大半個時辰才熄滅,今天早上天沒亮,戶房經承週貴的親信就敲開了秦家的門,週貴的這位親信給秦舉人送了一封信,看完這封信之後,秦舉人秦川才喊來周青雲仔細叮囑之後又讓周青雲複述了兩遍,這才讓他騎馬出城通報給朱達。

    「......秦叔已經和衙門裡的人商量好了,分給衙門那一份裡,除了賣價的兩成之外,還要再加一成辛苦費,若是三班六房的老爺們私人有貨要賣,那咱們只佔三成,秦叔還特意叮囑,說你不要太看重錢財,讓出些未必是吃虧,細水長流反倒賺得更多,秦叔還說,這些道理你都懂......」

    「......昨天酒席上戶房那個週貴拍了胸脯,說是先前考慮的也不妥當,秦老爺這麼一提醒,大家才反過味來,今天上午就在縣衙裡行文用印,把該有的文書都補起來,以後所有在這裡發賣的貨物都有衙門的文書,上面蓋著官府的大印,所有買貨的都可以拿一份公文走,證明這些貨物是韃裸來襲之後各地的無主之財,由官府委託你來發賣,所得用來賑濟災民......」

    複述秦舉人的話,周青雲說的磕磕巴巴,不那麼流利,說到一半的時候還用手拍了下腦門,盯著朱達補充說道 :「說到用印這個事我才想起來,除了那一成辛苦費之外,還有再拿出半成來買這些公文......」

    補充完這句後,周青雲看著朱達的神色,遲疑了下又說道:「秦叔還特意讓我留意你的表現,讓我看到了之後回去跟他說,聽到多加一成的時候你是什麼臉色,聽到又加半成的時候你又是什麼臉色,我懶得弄這些把戲,直接跟你說了,看你也沒當回事。」

    等周青雲說完,朱達搖頭笑了,自家把價錢壓得這麼低,就是留出秦舉人的餘度,自己和秦舉人的關係早就被證明是牢不可破的,三班六房的這些人精應該不會想著去鑽空子,但發賣贓物這等事牽扯到官府和地方,裡面有些關節自家未必考慮得到,這就需要秦舉人秦川幫著考慮周全,該花費什麼,該做哪些讓步,就都交給秦舉人來決定了,讓出去的一成半恰好將自己顧慮的幾處牢牢補上,這一成半的讓步很值得。

    當然,當週青雲把自己沒有發怒和驚訝的反應報給秦舉人之後,自家這位義父也能想明白這通盤的考慮,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有這樣的好處。

    至於這一成辛苦費,不過是討價還價的結果,金、林二人沒有那個資格,但周貴和其他老資格的頭目卻是有的,至於買行文用印那半成,這個實在太值得了,在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想讓這等級別的衙門出具這等效率的公文,那可不是花錢能搞定的事,要知道,有這麼一紙公文,不管這些貨物的來歷沾染著多少血腥,多麼的傷天害理,都變成合法的了。

    這半成的花費,朱達相信大部分都會落在知縣和師爺的手上,畢竟艾知縣和師爺還掌握著官印和用印的權利,這個權利是大明朝廷支撐的,如果強奪等同於謀反,也虧得是艾知縣陞遷無望,到現在只想撈些好處了,也虧得有秦舉人出面推動,不然憑著三班六房的吏役們是很難推動的,儘管他們平時偶爾可以鑽幾個空子,但這麼大規模的行文用印他們是做不到的,這麼算起來,半成花費不多,太值了。

    「沒想到他們手裡還有存項,這小小的縣城怎麼就有那麼多的贓物。」朱達冷笑著說道,他的確沒想到吏役頭目們還有積存,金、林二人報的數目已經很讓他咋舌了。

    「......昨夜裡秦叔專門問了來歷,這些財貨不是懷仁縣的贓物,說是西邊和北邊都有大股賊兵,這兩年來做下來些大案子,據說還碰了大同某位大老爺的商隊,結果惹怒了那位大老爺,派了標營精銳出來,把那邊的賊兵都給剿了,人殺個精光,財貨都取了出來,他們押送的這些回返,路過咱們懷仁縣,在咱們懷仁縣才歇了一晚,就接到了大同那邊傳來的急令,這些兵馬就把繳獲的大宗財物先暫存在咱們懷仁,他們加急趕回大同,當時說是過些日子再來取的,可誰能想到韃子來了,這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韃子走後,也一直沒人來取回這些財貨,前些日子派人去大同打聽,卻發現那位大老爺和他的標營精銳全死在兵亂之中......」

    「什麼兵亂?」朱達愕然問道。若是有第三人在場,就會覺得朱達的問題很古怪,在此情此景下,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兵亂只是個背景。

    這問題問得周青雲也很錯愕,愣了下才回答說道:「說是韃子來的前後,大同那邊鬧了大亂子,邊軍把城裡的老爺們殺了不少,不過我也不清楚細處,這還是昨晚秦叔和他們談天的時候我聽到的。」

    朱達無奈的搖頭,他突然有深深的無力感,大同成距離自己這麼近,可那裡發生的大事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在懷仁縣內也算是消息靈通的人士,但這等大事卻無人說起,未曾聽到,這裡到底閉塞成了什麼樣子。

    但周青雲說出贓物的來歷之後,朱達的很多疑問都有瞭解答,甚至還有些新的猜測,比如說西邊和北邊的賊兵,那裡靠近邊關,邊軍戰鬥力不弱,能在那裡打家劫舍的賊匪肯定不簡單,按照朱達所知的,那邊敢殺人越貨的強人一般有三種來歷,一種是本地豪強勾結蒙古馬賊,一種是本地豪強勾結邊軍,一種就是當地邊軍,有此等賊匪殺人越貨,官府哪裡管得了,邊軍不是坐地分贓就是親自下場,又怎麼會用心剿匪,從那位大老爺能動標營精銳來看,敢動他家商隊的恐怕只有當地邊軍了,這次派出標營精銳,剿滅的那兩股賊兵怕不是湊出來的替罪羊,搞不好那標營精銳過去了也是殺人報仇,就地搶掠。

    想到這裡倒是有了新的疑問,如果說牽扯那麼大還動用了大同標營的話,那金、林二人報給自己的財貨總數未免有些少了,但朱達馬上就想通了,那標營起獲的贓物中大部分都是金銀,這些商貨只是小頭,有急事趕回大同的時候,將金銀一併帶了回去,只留下不便移動的商貨,倒是便宜了懷仁縣上下。

    朱達臉上浮現笑意,搖頭說道:「只怕這些人自家要賣的才是贓物。」

    秦舉人叮囑的很詳細,他很看重這件發賣贓物的事,秦舉人通過周青雲強調,這次的事情做妥帖了,就能把整個懷仁縣進一步的整合,因為這贓物發賣牽扯到懷仁縣所有上層的利益,把這件事做好,大家就綁得更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2:21
誅明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另有來歷

    朱達對秦舉人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得到朱達這個回覆之後,周青雲就要回城,按照他的說法,秦舉人叮囑他盡快帶回朱達的回覆,如果朱達這邊有什麼別的想法,秦舉人要在縣裡及時的調配和應對,這舉動讓朱達失笑,朱達並不覺得贓物發賣是什麼大事,卻沒想到上上下下如此看重。

    周青雲要出門的時候又被朱達喊住,朱達讓他傳消息給秦舉人,說是安排人把城內自己手裡的幾處宅院修繕打掃,儘可能多的儲存糧食和柴草,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縣衙徵調民力。

    朱達在城內的幾處宅院很是不小,都是方家和楊家的產業,可城內秦家都住不滿,其他人都住在城外田莊裡,折騰這幾處宅院做什麼。

    「有人說咱們這下雪,韃子那邊也下雪,而且下得更大,這麼大的雪草原上一定鬧災,只怕再過些日子天邊又能看見烽煙了。」朱達回答了周青雲的疑問,周青雲也聽懂了,滿臉鄭重的離開。

    周青雲走之後半個時辰,常凱才帶著幾輛大車來到,但這幾輛大車上裝載的只是田莊所需的物資,朱達還以為常凱會把那些「贓物」一併帶來。

    「朱兄弟,你嫂子淨是瞎折騰,她不是要琢磨羊毛織布嘛,可昨個卻要棉花,你說說這羊毛和棉花能是一回事嗎,也不知她要棉花做甚,自從老哥我當上正差之後,她就把紡紗織布的營生撇了......」一件面常凱先抱怨幾句拉了家常。

    「要棉花?嫂子要棉花你就給她。」朱達先是一愣,頗為嚴肅的回答說道。

    本是拉家常閒聊,沒曾想朱達這般鄭重,倒是讓常凱有些愕然,隨即他又注意到朱達莫名振奮不少,這讓他變得更加納悶。

    殊途同歸、人民的智慧、群眾的力量......朱達腦海裡閃過幾個詞,劉月、周氏和常凱的婆娘,她們三人都是分開忙碌的,沒可能呼通生氣,更沒可能知道對方的進展,但卻不約而同的開始要棉花,看來羊毛織布這樁事有大進展了。

    不過朱達沒有振奮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常凱的敘述吸引過去。

    「......那些貨卻不是咱們縣裡的贓物,是大同一位大老爺的貨,那大老爺遭了兵災,這些財貨陰差陽錯的成了懷仁縣的好處......」

    「......不過幾位班頭和幾位老爺手裡還有些見不得光的物事,這次也要拿出來賣了,老林已經跟我賭咒發誓,說這些物事都查不出來歷的,絕不會牽連到朱兄弟......」

    「......那些貨物都在縣庫裡存著,虧得他們動心思去藏,外面都是用破糧食包堆著,你說這要是換了縣太爺,到時候把縣庫一封,這些貨真就成了縣庫裡的公物,拿不出來怎麼辦,我出城的時候他們正在熱火朝天的清點搬運,估摸著得下午才能送過來......」

    常凱所說的和周青雲帶來的話沒有太大區別,彼此印證,不過朱達現在最關心的反倒是幾名婦人都要棉花的進展,那個比倒賣贓物發財還要重要。這邊常凱還沒出門,那邊李和卻領著李幢過來了,這幾天李幢對李和這位同姓很是拉攏交好,已經提議過結拜以及攀親,但都被李和客氣的拒絕。

    「朱兄弟,若是沒有回程的貨物,也不必強求,這次來李家上下都知道朱兄弟是自家人,咱們沒必要急在一時,我李家商隊大幾十口,每日裡人吃馬嚼耗費的都是朱兄弟的錢糧,這又何苦呢,不如今日告辭如何?」李幢很是鄭重的說道。

    這番話真是把朱達當自己人看了,聽到這話的朱達反倒是笑出聲來,這反應讓李幢心中惱怒,在他看來,自家一番真心實意卻被這般輕佻對待,先前是不是看錯了這朱達。

    「不急,下午貨就來了。」朱達笑著說道。

    既然朱達說了有貨過來,李幢也只能先答應著,可心裡免不了嘀咕,若是去懷仁之外的地方還能採買些利大的貨,這懷仁能湊起來的無非是些糧食土布之類的粗重貨物,賺不到什麼錢,還要貼進去些,不過這李幢倒是調整得快,等回到住處的時候就已經自嘲貪心不足,這次怎麼說都是賺了。

    縣裡的車隊比預想中來得更早,吃過午飯後半個時辰就到了田莊,一共十二輛大車,車上都裝滿了貨物,這車和貨還好說,真正惹人注意的是押送車隊的人馬,除去趕車和推車的民壯之外,還有近百好人馬押運。

    打眼一看,裡面有五十幾位是三班裡的差役,都是差人中的青壯漢子,其他三四十人卻是生面孔,但也都是青壯,個個有股凶悍之氣。

    朱達能推斷出衙門裡挑選押送的人,一定是能打的會把式的,那些懂得長立規矩的老手和滑頭在這裡則派不上用場,但真正讓朱達在意的是剩下那三四十人,這些人是城內哪股力量?

    好在身邊就有能問的人,接貨的時候常凱自然要跟著,聽到朱達的問題他立刻回答說道:「你看那十幾個是城裡幾位大爺的家丁,那些穿著破爛的是大牢裡的罪囚。」

    朱達立刻明白了,隨即心中凜然,城內豪強的家丁還好說,這些大牢裡的罪囚卻是他沒想到的,從前不是沒聽人講過,這大牢裡犯了重罪和死罪的囚犯,實際上等於牢頭的奴隸,這些囚犯想要在牢裡活得好一些,甚至求條生路,自然要對牢頭唯命是從,廝殺拚命當然不在話下。

    這股力量不在計算之中,朱達對自己的疏忽有幾分自責,但他也沒有擔心太多,懷仁縣小小縣城,大牢裡不會有那麼多囚犯。

    金管年和林班頭又來了,林班頭自然是統領車隊的,金管年還帶著十一位穿著長衫的吏員,這些人想必就是充當文書賬房的。

    車隊被引到了清理出來的空地,把縣裡的人安頓好之後,李家商隊的人也被請了過來。

    李幢和他下面的管事夥計們看得空地上的差人和罪囚後都是大吃一驚,有的人還算鎮定,有的人臉色大變,還有人喊出了「我就說他們要謀財害命」這樣的胡話,但這反應說不上過分,任誰看到突然多出來的近百號拿槍帶棒凶神惡煞的青壯,腦海裡都會想到摔杯為號,刀斧手衝出殺人的橋段。

    「你們的貨送來了。」朱達笑著說道,李家商隊的反應和胡話讓他覺得好笑。

    聽到這句話,李家商隊的人才鎮定下來,不過從李幢到下面的夥計人人臉上都有疑慮,有人小聲嘀咕「看來不買不行」,還有人低聲警告「少說兩句,這次咱們怎麼都賺了」,但有過來時的教訓,大家說的都很小聲,商隊的人見多識廣,當他們看到有十幾輛大車之後,就覺得一定是糧食土產那種又佔地方,價錢又不高的貨物了。

    李幢和他身邊的老管事都嚴厲的回頭掃視眾人,警告大家不要多嘴多舌惹主家生氣,老管事還語重心長地叮囑少東家「朱老爺費心費力的操辦幾天才給咱們弄到這些貨物,還耗費了這麼多人力,這份情誼咱們可不能辜負了」。

    「富叔,這個道理我懂得。」李幢笑著回應說道。

    朱達安排難民們在地上將乾草平鋪,又指揮這縣裡的車隊將貨物卸在乾草上,在開始的時候縣裡的差人和民壯還有些亂糟糟的,在朱達這邊的安排下很快就井井有條起來。

    「這小子還真有幾分門道,咱們這些人可不好管,這才一炷香的工夫居然管起來了。」林班頭看到這一幕對金管年感慨了兩句。

    「還不是舉人老爺教的......」金管年不屑的說道,他有自己的判斷。

    當大車的苫布被掀開一件件貨物被搬下來的時候,原本不以為意,強作笑容的李家商隊的眾人都是瞪大的眼睛,身為商隊中人當然熟悉各色貨物,無論是拆包前還是拆包後,儘管車上卸下的貨物還包著草包、油紙包、甚至裹在箱籠裡。

    他們很清楚懷仁縣有什麼特產,可卸下來的這些肯定不是懷仁縣的土產,甚至在這個小小縣城裡都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存量,難道是作假?但這個推測很快就被自己推翻,造價何必這麼大費周章,鄭重其事。

    「上來驗貨吧。」朱達的話打斷了李家商隊的胡思亂想。

    李幢和老管事還有商隊的其他人交換眼神,看到都注意到彼此有些發懵,但他們也沒有失態很久,李幢和老管事點了七個人的名字一同上前,這些被點到名字的管事和夥計都是靠得住的老手。

    縣城裡的人只有十位留在貨物邊上,其他的人都被朱達趕到空地的一邊,不然幾十號拿刀帶棒的凶惡漢子盯著交易,怎麼看也不像公平買賣,差人和罪囚們之所以乖乖聽話,一方面是朱達的威敏,一方面則是田莊裡的家丁和難民手持長矛列隊巡視,讓差役們心裡不舒服的是,在田莊裡的年輕差人們更像是田莊裡的,而不是衙門裡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2:22
誅明 第二百五十九章 每一包都可以驗嗎?

    走上前的李幢態度非常客氣,先笑著拱手致意,然後又小心的詢問說道:「請問各位,這些貨物每一包都可以拆開查驗嗎?」

    金管年和吏員們臉上都有不耐煩的神色,他們在衙門裡待久了,已經懶得和非官吏出身的人絮叨,有人眉毛一豎就要訓斥,無非是同你做生意是給你面子,你還敢蹬鼻子上臉還敢多問,無非是這生意你佔了便宜還不知足.......

    「每一包貨都可以驗。」站在一旁的朱達開口說道。

    朱達說完之後,李幢就招呼著管事們上前驗貨,等拆開包裝的時候他們才突然想到,那些衙門裡的人好像還沒有表態,朱達就能做主嗎?可看了眼這些吏員的神色,還真是能做主。

    「這......這是曲綢!」老管事失聲驚呼,看著包裝就像是綢緞,他們最先驗貨的就是這邊。

    對做老了生意的人來說,貨物的好壞高低不需要太複雜的驗看,看幾眼摸幾把就能得出結論,老管事看完一包又拆開一包,其他幾人也是這麼做。

    「......這是河南的好貨......」

    「......都是差不多的成色,這可是好賣的營生......」

    「......你們別總是拿上面的看,抽出下面的看看,別拿外面的看,拿裡面的看看......」

    他們這番舉動,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用意,無非是擔心弄虛作假,放在上面的外面的是好貨,裡面的下面的是次貨或者是假貨,但站在前面的林班頭卻很惱火「......朱爺都說每一包可以驗看,你們還真每包都看......」

    曲綢一共三百多匹,李家商隊的人驗看了起碼有一百幾十匹,上前的十名吏役臉色各個難看,連金管年都陰沉了下來,不過李家商隊的人還是不管不顧的驗看,在商言商,好生意在眼前,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其他的什麼都顧不上,當然,沒有主動的撐腰,他們也不敢這麼大膽子。

    驗看完畢後的李家商隊眾人臉上都有興奮神色,沒想到這懷仁縣還有這樣的好貨,可興奮過後,老管事李富和其他幾位老成些的管事臉上則是流露幾分鄭重,他們低聲議論幾句,老管事湊到李幢耳邊小聲說起來,隨著耳語,李幢的臉色也漸漸變得嚴肅。

    李幢上前幾步,抱拳對朱達說道:「朱兄弟,我們李家是清白生意人,要是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營生,若是惹下什麼案子,被官府盯上,很可能就會家破人亡,說句不怕得罪朱兄弟的話,若是這些貨來路不正,這筆錢李家寧可不賺。」

    商戶本就是官府眼中的肥羊,如果有了把柄罪過,就會被加倍整治收拾,所以這些豪商倒是比百姓還要活得小心。

    「我朋友擔心這些貨來路不正。」朱達扭頭對金管年笑著說道,這舉動卻讓李幢嚇了一跳,心說這可是要得罪人了。

    金管年瞥了李幢一眼,冷哼了聲,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身邊那位吏員會意,轉身去往大車那邊取出一個盒子,拿著盒子來的朱達這邊,打開後取出幾張紙遞給了李幢。

    這番舉動讓李幢發懵,接過紙之後下意識看過去,一看就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官府的公文,上面蓋著大印,上面寫著發賣無主贓物,賑濟災民等等冠冕堂皇的言語。

    幾名管事都湊到了李幢跟前,能做的管事的人多少認得幾個字,他們的表情由開始的好奇變成了默然,最後變成了目瞪口呆,有了這紙公文,先前的擔心都不是擔心了,不管這些貨是什麼來歷,不管這些貨乾不乾淨,所有的責任都被懷仁縣官府擔下了,即便是有苦主找上門來,也找不到李家商隊頭上,因為這些貨物先被懷仁縣衙門收繳,然後再行發賣,李家商隊只是和縣衙打交道,而且縣衙發公文證明這些貨是無主的。

    看完這紙公文,再看那幾位面色可憎的吏員都覺得親切可愛,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財貨,沒想到懷仁縣對商家這麼照顧,那些公文上居然還有空白,讓人填寫上貨物的種類和數目,李家商隊看到公文的每個人心中的驚愕到最後都化為狂喜,這次生意賺大了。

    當然,只要想深一些就能想明白,這不是官府對商家的照顧,這是朱達的面子足夠大,他們對朱達的實力又有了新的估量,居然使喚官府都能使喚得如此容易。

    「朱兄弟的照顧和情誼李家上下感激不盡,這都是先叔父的遺責,當日裡萍水相逢,夜間深談,哪裡想得到今日。」李幢上前對朱達深深作揖,頗為感動的說了幾句。

    「生意就是生意,你賺錢我也要賺錢,你開個價吧。」朱達笑著說道。

    李幢當然能聽明白這番話的意思,這些事固然有人情在,但大家都是為了賺錢來是,不要有進一步佔便宜的心思,也不要覺得朱達這一方要把便宜佔盡。

    看著李幢回去和管事們商議,朱達環顧四周,他在想著田莊終究是太破舊了,如果想要做更大的生意,招攬更多的商家,還要進一步的整治修繕,邊上的金管年等人則是頗為緊張,忐忑,一方面這麼大的生意做成了好處不少,一方面朱達會不會黑吃黑把好處全吞了,他們擔心不已,又覺得無法抵抗。

    除了產地、海外和草原上,絲綢在各省差不多是個公價,李家商隊很快就合計出了價錢,李幢和老管事上前說道:「現銀四兩一匹,若是能有五百匹以上,我可以出到四兩五。」

    「哦?價錢居然漲了。」朱達有些詫異的問道。

    「好叫朱兄弟知道,韃子入寇之後,邊關戒嚴,貿易斷絕,前面一兩個月貨價下跌,這兩個月因為南邊來的商隊少了,貨價又開始上漲。」李幢解釋的很詳細,其中關節朱達也能聽懂。

    不過這裡面朱達感興趣的細節很多,他又是開口問道:「你們要把這些貨賣到草原上,邊關戒嚴你們怎麼出的去?」

    「我們李家的商隊是不去草原的,我過不去關口,不過邊關有很多人能把貨賣出去,高價收貨的人也是他們,我們把貨送到威遠衛和玉林衛那邊就能高價賣出去,朱兄弟你應該能明白。」李幢又解釋了幾句。

    朱達當然明白,無非是邊關的軍將和依附他們的豪強在收貨,對他們來說剋扣軍餉只是小利,和蒙古部落進行貿易才是金山銀海,越是兩軍交戰的時候約是賺錢的好時機,因為邊關封禁,賣給蒙古的貨物都要飛漲。

    金管年他們距離這邊很近,朱達和李幢的問答也聽得清楚,本來這些吏員的臉色都不好看,可聽到這時卻都露出苦笑和無力來,一名戶房的文書對金管年小聲說道:「二爺,這生意要給咱們做,怕是低價賣出去還以為佔了便宜。」

    吏員們都很認可這個說法,他們根本不知道行市如何,他們所知道的價錢只不過是懷仁縣的價錢,漲跌之類的趨勢根本收不到風聲,如果不是主動的面子擺在這裡,對方很是坦誠毫無保留,如果對方信口開河,拚命壓價,對他們說現在因為邊關封禁,所有的商貨價錢都很低,只怕他們也只能相信,也只能低價出貨,更關鍵的是,朱達懂得生意經,對沒辦法糊弄的大家往往會坦誠相待。

    想到這裡吏員們都有些心平氣和,同樣是沒本錢的買賣,朱達卻佔了大頭,大家心裡都是不服氣的,可到了現在卻想到,在朱達手裡能賣出個高價,在自家手裡怕是買不上價錢,這麼一高一低三成五還真是不少。

    一切談定,李家商隊的人開始清點曲綢的數目,在這個過程中能看出他們沒有完全的放心,能看到李家的管事和夥計們藉著清點的過程把每一匹都驗看過了,數目不多,一共三百六十二匹,按照四兩一匹的價錢,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八兩。

    當算出這個數目的時候,李家商隊自李幢到下面的管事臉上卻有些尷尬,原因很簡單,他們帶著貨來,賣出貨去,一共也才是五百多兩的生意,眼前這一千五百兩怎麼湊得出。

    只看到李幢和老管事把李家商隊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還能看到在他們二位說完話以後,李家商隊的所有人都在翻看自己的懷裡和包袱,就這麼折騰了一會,李幢和幾位管事面色難看的走了過來。

    「沒銀子做什麼生意,還驗看的那麼起勁。」一名吏員冷笑著說道,任誰也能看出來發生了什麼。

    李幢他們走到朱達跟前,還沒張口,朱達就笑著說道:「是不是銀子不夠?」

    朱達的問題,吏員們的冷笑譏嘲,讓李幢和身邊的管事們羞愧難堪,有些沉不住氣的李幢臉紅的好似要滴出血來。

    「讓朱兄弟笑話了,我們商隊一共才湊出來七百四十兩銀子,你看能不能把拉車的馬和駱駝做抵押?」李幢尷尬的提議到,他都有些抬不起頭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2:22
第二百六十章 現銀為王

    聽到這話,站在邊上的吏員們又是冷笑,其中一人忍不住說道:「拉車的馬和裝貨的駱駝能值幾兩銀子,我看看你們的牲口就算是讓你們抵押,看你們身後的數目也不夠,沒銀子就說沒銀子,何苦打腫了臉充胖子。」

    這話讓李幢愈發的尷尬,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實情,馬匹的價錢的確是高昂,但那是指可供騎乘的馬,拉車的牛馬和運貨的駱駝本就不值錢,何況大同是邊鎮,和蒙古部落貿易方便,本就不缺馬匹,而且在臘月時節,這些牲口非但反手賣不出錢去,還要耗費飼料,還要馬伕伺候,這抵押讓人賺不了便宜,反倒是讓人吃虧。

    而且金管年帶來的吏員們都是算賬的行家,他們大概看過之後就有個明細,;李家商隊就算用牲口抵押,也是不夠數目,他們根本沒有七十頭牲口的余量。

    「要不......要不先買五百兩銀子的......其他的......」李幢又有提議,只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什麼人也聽不清。

    吏員們在邊上只是冷笑,他們不敢冒犯朱達的客人,但李幢他們先前驗貨太仔細,問題有多,冷笑幾聲總是免不了的,這樣的冷笑讓李幢和管事們愈發尷尬。

    「留下五百兩做定金,剩下的二百多兩留著做路上的花用,這些綢緞你們都運走,賣出去再給我貨款。」朱達沉聲說道。

    這話說出口之後全場安靜,李幢和管事們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吏員們也是張大了嘴,等反應過來之後,李幢連連擺手,滿是慚愧的說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有什麼使不得的,你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你能不顧風險帶著貨來到這邊,那我還擔心什麼,你帶著貨走,賣完了再把錢給我,我相信你。」朱達朗聲說道。

    聽到這些話的李幢滿臉漲紅,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邊上的老管事滿臉感慨,在那裡喃喃說道:「老東家看人准啊」,李幢激動半晌才平靜下來,只是開口時帶著顫音和哭腔:「請......請朱兄放心,若是帶不回銀子來,就讓小弟被天打雷劈,下輩子做牛做馬......」

    李幢年紀比朱達要大,此時卻激動的稱呼朱達為兄,並在那裡賭咒發誓,朱達笑著擺擺手說道:「不用發什麼誓,你是一時銀子不湊手,等周轉過來就好了,我說過我要賺錢,你也要賺錢。」

    這時候金管年走了過來,滿臉為難的湊近說道:「朱老爺,咱們最後還是別賒賬,城裡這麼多人都盯著這批貨,要是見不到現銀的話回去沒法交代,要是一時湊不齊銀子,我們可以把貨運回去......」

    說這話的時候金管年滿是忐忑,他生怕朱達發怒,看著不斷巡視手持長矛的難民們,再看看已經使喚不動的年輕差人們,金管年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這位朱老爺要真是把貨硬吃下來也只能認了。

    「他們是跟我賒賬,不是跟你賒賬,我會給你們個交代,生意上的時我從不讓別人難做。」朱達很和氣的說道。

    朱達都這麼說話,金管年也只能點頭答應,等回到人群的時候卻和林班頭耳語問道:「真要動氣手來咱們能不能把貨搶回去?」

    「怕是打不過,咱們這夥人見不得硬仗,最能打的那十幾個年輕的,每日裡在這莊子操練,早就不和衙門一條心了。」林班頭臉色同樣難看,悄悄地回答了金管年。

    既然如此那就是無可奈何,大夥也只能在這裡眼睜睜的等著,看朱達下一步怎麼安排,不管安排什麼都得認命。

    李家商隊清點完曲綢之後搬到了自家的大車上,並按照約定把五百兩現銀的定金交到了朱達手上,負責清點銀子的李和在那裡忍不住笑,大夥也知道他為什麼笑,因為這五百兩銀子就是朱達給出去的,這才幾天就又轉回來了。

    李家商隊搬完了三百多匹綢緞,儘管對其餘的貨物很是眼饞,但手裡沒有銀子也沒有辦法,本想著抓緊回去收拾下準備啟程,但卻被朱達喊住,讓他們給其他的貨物出價估價並且驗貨,有前面那麼大的一個人情,李家商隊自然是遵從。

    「......斜紋棉布六百零七匹,每匹八百文,牛皮靴子二百七十雙,有紋路的一百二十雙,每雙六百文,沒紋路的每雙四百五十文,木碗五百八十個,每個十文,木盆一百九十個,每個二十五文,藥材每包四百文,共兩千五百包,羊皮二百六十三張,九十文一張,牛皮一百七十張,每張六百文,獸皮合計三百張,折二百兩銀子,馬尾牛角......」

    驗貨報價的事情李家商隊做了多少年,熟練至極,他們每個人都是干勁十足,仔細認真,也就是半個時辰就把所有的貨物清點完畢,連大概的成色都進行了檢查,老管事李富還取來了紙筆現場記賬,等清點完畢之後開始將貨物的品類和價錢一一報了出來。

    「算上那三百多匹綢緞一共是三千五百五十七兩。」老管事最後報出了總價,金管年那邊每日裡算賬,李管事報數的時候他們也得出了結果。

    「三成五一共是一千兩百四十五兩,二和,你去給他們取過來。」朱達算出了數目開口說道。

    金管年、林班頭還有其他人都看向朱達,他們明白朱達的「交代」是怎麼回事了,但金管年和幾名戶房的吏員還有另外的驚訝,朱達居然這麼快就算出了三成五是多少,一名武夫可沒有這樣算賬的速度,就算戶房裡的文書都得歷練幾年才能有這樣的心算。

    聽到朱達的這個安排,李幢更是感動,在他想來,朱達這是自己墊款來讓他們賒欠,心中更加感激,但此時也拿不出什麼回報的手段,只能安排管事和夥計們將所有的貨物仔細驗看清點,不能讓朱達吃一點的虧。

    等李和把銀子取來,金管年帶著人仔細驗看過之後,這場面就從一開始的尷尬變為皆大歡喜了,大家都拿到了該拿到的,好像吃虧的只有朱達這邊,可看他這邊也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眼看著天色不早,該準備出發的要抓緊準備,該準備回城的怕是要準備啟程了。

    大家正準備告辭的時候,朱達卻把眾人喊住,然後朗聲說道:「我這邊好賣的貨物足夠多,李兄弟,你能吃下的一份我會留足,但你一家吃不下所有的貨物,你要幫我把消息放出去,知道的人越多,你的好處也就越多,金管年,林班頭,在我這邊做生意是公平買賣,買賣雙方都不會吃虧,說定了什麼條件就是什麼條件,你們有什麼貨儘管放到這裡來,除了你們的貨,其他人的貨也都是一樣,這邊興盛了,你們同樣好處多多。」

    朱達這番話說出,李家商隊這邊和衙門那邊都是積極的回應,李幢深深作揖,鄭重其事的躬身說道:「請朱兄弟放心,定將朱兄弟的仁義和生財之道散佈四方,就算我李家的生意不做,也要......」

    「你的生意還要做,還要賺到銀子,不會讓你白忙的。」朱達笑著打斷了李幢的話,聽到這話李幢愣了下,隨即更加感激的躬身為禮,他身後的幾名管事也是一起躬身作揖。

    等李家人說完,金管年那邊則是笑嘻嘻的說道:「請朱老爺放心,有這白花花的銀子在,下次還有更多的好貨過來,誰會跟發財過不去?」

    那林班頭也是拍著胸脯粗聲說道:「老林我就沒見過朱老爺這麼爽快的人,這麼爽快的給現銀,誰不願意做這個生意。」

    相比與李家人的滿懷感激,衙門的吏役們已經是歡天喜地了,只怕在過年過節都看不到他們這等高興樣子。

    天已經快黑了,李家商隊今日裡沒辦法啟程,但搬運完貨物後都是回去準備,也要早早休息,因為明日裡要起早出發,而衙門裡眾人則是急著趕回城內,在場的人都能聽到他們相約晚上去吃酒慶祝。

    朱達安排著家丁和難民們搬運衙門帶來的贓物,李家商隊帶走的僅僅是一小部分,儲存搬運這些事當然不用朱達操心,他站在那裡看著吏役們離去的方向有些發愣。

    在田莊眾人眼裡,朱達極少有這個樣子,那邊正在清點的李和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特意走過來詢問道:「大哥,有什麼不妥嗎?」

    「我原以為這筆貨會是好大一筆銀錢,卻沒想到一千兩就能拿下來,可看衙門這些人歡天喜地的樣子,又覺得這一千兩是好大一筆銀子。」朱達搖頭失笑說道。

    聽到這話,李和先是一愣,隨即劇烈的咳嗽起來,平復下來後盯著朱達說道:「我的爺,一千兩還不是大錢,在咱們這縣城裡二兩銀子換成銅錢,可以供一戶人家過一年不差的日子了!」看著朱達還在笑著搖頭,李和又忍不住說道:「這一次就賺了兩千多兩銀子,咱們實在賺的太多了,鄭家在鄭家集那麼多鋪面和買賣,半年也賺不到這麼多利,咱可別把賺到的銀子不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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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