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0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17:58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吏役們的私貨

    李和的狀態很有幾分氣急敗壞,朱達忍不住笑出聲來,用拳頭捶了下對方胸口說道:「我知道這些銀子是大錢,我也知道咱們賺大了,就是突然間覺得有些假,這些錢我拿出來隨隨便便,他們卻覺得天降橫財。」

    朱達當然不會同李和說這幾百幾千兩銀子的進出讓他沒有真實感,這些腦海中的糾結也沒辦法詳細解釋給別人聽,不過他剛才那幾句話李和卻已經接受了,只在那裡嘟囔著說道:「你怎麼會不知道,當年你在白堡村的時候生意做得比誰都精明。」

    李和沒在這邊耽擱太久,他以為朱達和他開玩笑,打了聲招呼便回去忙碌,眼見著天空中又是陰雲密佈,估摸著今夜又要下雪,李和常申都在催促著大夥忙起來,將這些貨物送到庫房堆放,少不得要在地上鋪一層乾草,這是白日裡學得的經驗。

    忙碌歸忙碌,大家的勁頭都很足,對於難民和家丁們來說,白日裡的列隊巡視讓他們感覺到了其他人的敬畏,這種對待讓他們感覺到了自己的尊嚴,也讓他們覺得這些日子的辛苦訓練沒有白費。

    而瞭解生意細節的那些人,比如說常家兄弟與李和,比如說付宇和孟田,他們都是震驚和興奮,儘管在今天的交易中朱達沒有賺到什麼,反倒淨支出去五百多兩銀子,但他們都知道朱達賺大了,可以說沒有出任何本錢就可以賺到近三千兩銀子,這簡直是點石成金,再想想買賣雙方那麼興奮和狂喜,那就更感覺不可思議。

    常家兄弟還算正常的驚訝,常凱對自己的兄弟低聲說道:「跟著這位小爺不會有錯,你看看這發財的本事,咱就是學不到啥,只要著踏實幹,這位小爺可不像是會虧待人的,」

    「......這生意我看不懂,我要好好想想,他才多大年紀,難得娘肚子裡能帶出這麼多本事來?」付宇皺眉沉思,忍不住對身邊的孟田小聲嘀咕了幾句。

    那邊李和滿是不屑地掃視了小聲議論的幾個人,嘴裡嘟囔著說道:「你們是沒見到白堡村那生意,那才是無中生有......」

    ............

    忙碌了一天又有這樣的結果,晚飯肯定要慶祝一番,李家商隊也要趁著臨走前來拉拉關係,他們特意花了銀錢在田莊裡買了羊,殺後烹飪好,又拿出攜帶的好酒,特意宴請朱達一干人,這繞圈子的周折主要為了表示自家的慇勤新意。

    朱達自然不會掃了這樣的興頭,大家忙碌一天都要休息,他先安排給家丁和難民們加餐,然後帶著常家兄弟與李和過來赴宴。

    李家商隊那邊來的只有李幢和老管事李富二人,經歷過這幾日後他們已經擺正了自家位置,朱達沒有什麼架子,笑著讓大夥入席,開席前朱達對常凱說道:「常老哥,明日一早你就回城,和縣裡面有錢置辦年貨的人說,我這邊有上好的年貨,南貨果子和香料都有,想買的就來這邊買。」

    「城內正缺這些營生,這該死的韃子折騰,平日裡販運年貨的都不敢來了,知縣那邊和周家劉家他們都託人去大同城裡捎......」常凱下意識的念叨了幾句,說到一半的時候卻是愣住,看了眼李幢和李富,又盯著朱達驚嘆道:「朱兄弟,這些貨不會是李家送來的吧,你這還真是會做生意,你這就是財神啊!」

    李幢和身邊老管事也回過味來,對視一眼,再看朱達的時候都是滿臉敬佩,那李幢給自己的酒碗倒滿後起身相敬,滿是欽佩的說道:「點石成金莫過於此,這來去之間就有大筆銀子生出,真是讓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可笑李某還覺得自己會做生意,真是比朱兄弟差太遠了,真是慚愧,真是佩服。」

    「不要說我們東家,老漢我做了幾十年生意,也沒見有朱老爺這般本事的,從前跑汾州的時候聽人說買賣家有財神托生,他們做什麼買賣都能生發,當時還以為是****,沒想到今日裡真見到財神了。」

    「沒那麼玄乎,搞清楚供需,知道儘可能多的消息,再有足夠的本錢,敢下決心,誰都能做出這樣的生意來,何況現在還沒賺到,萬一有風險豈不是全賠了。」朱達笑著回答道,他沒有什麼隱瞞。

    他說得隨便,可席上的幾人都聽得很認真,要把朱達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中。

    酒席上的李幢格外興奮,這次的生意怎麼看都是賺錢的,而且還會賺得很多,他剛接掌商隊就有這麼亮眼的成績,於李家於己都大有好處,怎麼能不高興,他敬酒爽快自己喝的也爽快,沒多久話就多了:「請朱兄弟放心,這消息散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過來,到時候只怕懷仁縣沒那麼多貨來賣。」

    「這消息散出去後,不知道多少人要帶著貨過來賣。」朱達笑著回了句。

    當夜盡歡而散,朱達這一夜睡得也很踏實,只是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天空中飄落的小雪花卻讓他心情壞了不少,看雪的厚度應該沒下多久,朱達跺了幾腳,下意識看向北方的天際,那邊依舊是空曠的天空和山際,不見什麼煙柱。

    早晨起來有兩撥人辭行,李家商隊就要出發了,他們臨走時把棉布、木器和藥材還有皮貨,每一樣都要了幾件走,不用解釋就知道這是拿去當樣品的,常凱走的時候只是過來打個招呼,卻被朱達叫住,再三叮囑讓他去城內催著修繕房屋和積儲物資的進度。

    常凱離開田莊一個多時辰之後,城內的車隊就到了,帶隊的依舊是金管年和林班頭,能看出他們二人昨夜沒有睡好,但都是興致勃勃的模樣,讓人沒想到的是,車隊的規模倒比昨日裡還要大,這讓朱達頗為驚愕,心想城內還有這麼多的贓物?

    不過朱達很快注意到另一件事,這次押送的人裡沒那麼多年輕差人了,很有些位滿面油光,白白胖胖的,這些位倒也不陌生,都是城內富貴人物的管家管事,或者是衙門裡有體面的頭目,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輕鬆和興奮交織。

    「朱老爺,昨兒個老常忙活了一天,也知道你這莊子每日裡都要送不少東西過來,今天我們就代勞了,你看還缺什麼,明日裡我們從縣庫加倍補上,這安置災民的活計官家也該出錢出力,這兩車是大夥的家底,拿出來換些銀錢花花,辛苦朱老爺驗看一下。」金管年笑嘻嘻的說道。

    原來只有兩車是贓物,估計是城內三班六房手裡的私貨,這才算是正常,至於那幾車物資,無非是慷他人之慨,他們用衙門的財貨來討好自己,雖說朱達很不齒金管年的為人,可對方慇勤討好,自家又在生意上賺到了銀子,也談不上如何高尚,朱達也笑著回應,倒是讓那金管年受寵若驚。

    這兩車贓物倒是比昨日運來的值錢,有一車全是綢緞,大概兩百多匹,另一車則是鐵器和銅器,卻是鍋碗盤子和酒壺之類。

    昨日裡的器具大都是木製,這些賣到草原上雖然也有幾倍十倍的利潤,但總價太低,買家都是尋常牧民,雖然說利潤翻了不少,可價錢擺在那裡。如果合算這一路的人吃馬嚼,其實賺不了多少,可這些銅鐵器具卻不一樣,這些的買家都是草原上的貴人和頭領,他們出得起價錢,這些的利潤也有幾倍十幾倍,但利潤和利潤不同,銅鐵器能賺到的是木器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而耗用的腳錢卻差不多。

    綢緞就不必說了,不過這一批的綢緞種類和規格很雜,以朱達的眼力,就能分辨出有來自山西潞州的,有來自河南的,有來自江南的,賣到草原上都是暴利,但種類不同,賺得也有多有少。

    當然,朱達、李幢、懷仁的吏役們都沒有奢望賣到草原上的暴利,吏役們指望的是換成現銀,朱達指望的是三成到六成的利潤,李家商隊賺到的比朱達賺到的略低,但皆大歡喜,都有銀子進賬。

    朱達安排李和將貨物清點之後,直接報了個價錢,一共是七百九十兩,現銀支付,這批貨的總價大概在一千三百兩左右,因為是吏役們自己的私貨,所以要出到五成以上的價錢,七百九十兩這個價錢報出來之後,金管年、林班頭和一同過來的衙門中人都是喜笑顏開。

    「朱老爺這莊子每日裡消耗不少,老常那邊採買有很多的不方便,不如交給縣裡操辦,量肯定是足的,要是能用現銀支付,價錢也好說。」一名肥頭大耳的吏員拍著胸脯說道。

    對懷仁的吏役來說,他們不缺物資,缺的是現銀,對於這些贓物私貨,也是存在他們手中消耗不掉的,自家拿著綢緞做衣裳被面,拿著銅器鐵器做點買賣,該耗用的早就耗用了,這些都是用不完存放著在吃灰的,所以拿來換銀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2 16:38
第二百六十二章 都是朱老爺的恩德

    縣庫裡的物資也是一樣,他們不缺糧食,也不缺什麼柴草,這些物資放在縣庫裡,只能那麼放著,想要在裡面做做文章,上下其手,好處不大,把這些賣不出價錢又佔地方的營生搬回家裡,得到的好處還不如花費的力氣,但要是能換成現銀就不一樣了,只要有人肯出現銀來買,價錢高低對他們來說並不要緊,何況賣給朱達還能做一份人情,那就更不用考慮官家財物的得失了。

    那位吏員的提議立刻被衙門眾人讚同,金管年還很是誇了幾句。

    雖說這幾日田莊的現銀消耗很大,但八百兩銀子還是拿的出來,沒多久銀子就被送了過來,這一次除了白銀之外,還有兩成的黃金,看到這黃白之物,在場吏役們的雙眼都發出光來,如果不是顧忌著有外人在場,恐怕有人已經伸手過去拿了。

    拿到銀子之後,吏役們沒急著走,朱達這邊已經把從李家商隊採買的年貨推了出來,按照昨日裡的辦法,在地上鋪上乾草,將一件件貨物陳列,等貨物擺好,吏役們興高采烈的圍了上來。

    「......正愁沒處去買果子,家裡的孩子鬧騰得很......」

    「......這些韃子真是該死,居然胡椒都沒處去買,可巧這邊有,要不然這年過的還真沒味道......」

    「......家裡的漆器壞了,這次正好置辦兩件......」

    「......你們說韃子那邊也有娘們,可這胭脂水粉什麼的在那邊怎麼就賣不上價錢,這些我全要了......」

    「......你家裡難道養了幾個小的,要這麼多娘們用的東西做甚......」

    「......又不是我一家用,我家那鋪子裡也得補貨,到時候讓俺婆娘給幾位爺家裡也送過去,他們也用得著......」

    臘月裡連下了幾天雪,正是冷的時候,可過來的這批吏員差役們卻是不顧寒冷,興致勃勃,一邊挑選貨物,一邊議論閒談,他們是這懷仁縣裡最有購買力的人群了,也只有他們會考慮這個年過的好壞,會想著自家的生活質量。

    「......這個價錢未免太貴了,差不多翻了一倍要多啊......」

    「......我們進貨的時候也不便宜,你看這大雪封路,怎麼可能再有商隊過來,再來恐怕是開春化雪的時候了......」

    在交易贓物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討價還價,雙方都很痛快,但買賣年貨的時候卻不一樣,因為前者是朱達這樣?的強豪賞飯吃,後者則是正常的買賣生意,大家的態度自然不同。

    朱達將從李家商隊採買的那些年貨的價錢都翻了兩倍,李和領著幾個伶俐些的家丁參與售賣,他們的態度很客氣,但價錢卻分文不讓,這就是獨家生意的好處,你不在這裡買,沒有別處可選了,爭執到最後,朱達出面給了個「面子」,將翻兩倍的價錢改成了翻一倍五。

    都是臘月裡要置辦的年貨,貨物的質量也不差,自家用的還好說,送禮攀人情的卻不能不買,加上家裡的私貨賣了銀子,手裡很是寬鬆,朱老爺又給面子讓了讓價,大家討價還價一陣之後也就認了,把搬出來的這些年貨一掃而空。

    交易完成之後,吏役們剛拿到手的七百多兩銀子又返回去不少,有人置辦年貨顧不上這些,卻有人注意到了,並好奇的問了句:「咱們先別急著分,點點還剩多少?」

    清點之後,吏役這邊還剩下二百七十兩銀子,這次來的不少都是六房裡有實權的頭目,都是精通算計的人物,很快就有了判斷,自家拿著私貨過來交易,實際上才從朱達這裡賺到了二百多兩,算上年貨的話,也不過是四百餘兩,朱達那邊把一兩銀子的貨物賣出了三兩銀子,算得上是便宜佔盡。

    雖然能想清楚這個套路,可畢竟是拿到了現銀,買到了年貨,每個人的心情都不錯,還有人笑嘻嘻的上前套近乎:「朱老爺真是做生意的聖手,怪不得河邊新村能做的那麼大,若是朱老爺能帶著咱發財,這衙門的差事不要也就不要了。」

    正在不遠處幫忙的付宇和孟田也在小聲嘀咕,孟田對這些不怎麼在意,付宇則是不停的琢磨盤算,一邊忙著收拾,一邊低聲說道:「咱們老爺把李家的貨全吃下來才花了五百兩銀子,現在只把這些精細的賣出去就已經全賺回來了,這些贓物他還要賺一大筆,這生意做得一環套著一環,每一環都賺到了銀子,還能落下人情來,這本事到底是誰交給他的?」

    從李家商隊來到田莊一直到今日,付宇是經歷了整個交易的過程,他對整個交易琢磨的比很多人都要深刻,朱達買李家的貨物花了五百兩,買大宗贓物花了一千餘兩,買今日裡的贓物私貨花了七百多兩,如果沒有親身經歷的話,會覺得朱達一共支出了近三千兩白銀,實際上才支出了不到八百兩,還落下了大批財貨,這種財貨周轉,借雞生蛋的套路他聞所未聞,付宇對此很痴迷。

    這些對朱達來說算不得什麼,在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這只不過是簡單的貿易行為,比這複雜的數不勝數,當然,消息足夠靈通,又有足夠的本錢,還有足夠的實力保障,加上敢於下決心,這才能把生意做成,換做其他人還真未必能行。

    在臨走前,金管年特意找朱達聊了幾句,姿態放得很低,說得很是誠懇「朱老爺做生意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言語一聲,朱老爺做買賣能讓所有人得到好處,沒道理不出力的」。

    當年白堡村與河邊新村只是傳聞,縣裡的人最多只是浮光掠影的觀察過,這位「會做生意的少年天才」僅僅是傳聞,大家都覺得朱達背後有位厲害角色在主持,可在懷仁縣城外的這些生意大家或是親見,或是親身經歷,這位小爺是真會做生意,真有點石成金的本事。

    這位會做生意的小爺要是在城外做出一點局面來,要是能有鄭家集的那番局面,哪怕只有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那種程度,這如同一潭死水的縣城也會興盛起來,人流物流多了,熱鬧起來了,三班六房肯定是最先得到好處的那批人,利字當頭,再有什麼嫌隙也得放下,金管年的這番表態是真心實意的,而且是代表這絕大部分的吏役們。

    李家商隊已經走了,縣城的車隊也已經離開,將貨物搬運入庫之後,熱鬧了幾天的田莊又是安靜了下來,金管年他們送來的生活物資很是充足,甚至比常凱送的還要多不少,按照常凱說的「......反正是公中的財貨,誰還在意多少......」

    不管怎麼看,在這些天的買賣中,朱達都是發了財,他又不急著用銀子,也不存在周轉不靈的問題,留在手裡的貨物又都是容易賣,能賣高價的,只要是賣出去肯定就能大賺。

    發財的人肯定心情不差,朱達的輕鬆喜悅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李和與常申這樣的親近人才知道恐怕不是,朱達一直沉得住氣,但每和他說有婦人需要棉花他就高興些許,這其實讓大夥都有些納悶,心說羊毛織布也該多要羊毛才對,多要棉花你高興個什麼勁。

    高興歸高興,朱達卻沒有任何放假的意思,實際上家丁、年輕差人和難民們的日常訓練加重了,白日裡的訓練增加了大半個時辰,本來日常更多的是用木桿,但現在有一半時間用的是真刀真槍,巡邏放哨也都是必須的,這讓家丁和難民們還好,年輕差人們卻叫苦不迭,付宇和孟田私下裡議論,都以為會有人堅持不住再也不來,沒曾想叫苦歸叫苦,沒有一個年輕差人離開。

    「......這明哨暗哨的佈置,可不是尋常人能懂的,縣城之外搞不好就是鄭家人知道,咱們這位老爺和鄭家關係不淺......」

    在吏役們賣完私貨回城後的第二天,周青雲又來到了田莊,除了照例傳遞消息,帶著家丁和年輕差人輪換之外,還和朱達騎馬在田莊周圍跑了大半個時辰,回來之後就在田莊內外設立了十餘個哨位,這些哨位有站著不動把守在路口或站著高處的,也有內外巡視不能停步的,還有在田莊外游動隱藏的,前面兩種往往是難民和年輕差人們負責,在田莊外游動隱藏的則只能是家丁們充任,這套設置聰明人都能琢磨出些門道,付宇則是最感興趣的那個。

    這佈置哨位的安排,大多數人都覺得是朱達的日常訓練,少部分人則感覺到了一絲緊張氣氛,實際上這少部分人覺得最近的朱達有些古怪,一方面很興奮,一方面則是在緊張著什麼。

    還有件讓人留意的事,孫五可以在田莊裡自由活動了,他也和難民們一同訓練,但要比其他難民自由很多,李和與常申在處理很多瑣事的時候都帶著孫五,尤其是牽扯到難民的相關,有孫五參與,大家更容易接受,難民們也不嫉妒這位從前同伴的特殊待遇,他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孫五哥本就比大家能幹,何況有什麼跌打損傷之類,還要孫五哥幫著治,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無非是孫五哥不勸大家信彌勒佛和無聲老母了,反倒是說「這都是朱老爺的恩德」。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53
第二百六十三章 董家兄弟

    在安排好哨位的第三天,周青雲又來到了田莊,不過這次除了日常的消息和人員輪換之外,還帶來了不一樣的消息,那就是城內有很多人家向秦舉人提親,乍一聽「提親」這個詞,朱達還以為大家是打著秦琴的主意,心想秦琴年紀還小,大夥未免太急了。

    「......大家問的是你,說你年紀也到了,願意把家裡的妹妹和閨女侄女什麼的嫁給你,還願意給一筆體面的嫁妝......」周青雲笑著說道,沒想到大家是打朱達的主意。

    朱達先是錯愕,隨即笑著拒絕,說自己不著急娶親,並讓周青雲把這個口信帶回去,他倒是能理解城內眾人的用意,一個只會打打殺殺的亡命徒是有風險的,但懂得經營、會做生意的年輕人卻有個長遠,加上秦舉人的因素,一下子就成了熱門的搶手貨。

    不過朱達沒有這個打算,現在考慮這些徒增牽絆,他不光是沒這個心思,也怕連累到別人,也怕別人拖累到自己。

    在這期間,朱達也去了兩次城裡,除了登門拜訪秦舉人之外,還去幾家宅院看了看,這幾處都是他安排人修繕收拾並且積儲物資的地方,儘管城內的這些事他沒有親自盯著,但常凱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懈怠,這幾處都成了工地,忙碌的熱火朝天。

    按說大同的臘月已經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了,卻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又冷了些許,「今年格外冷」許多人都這麼說,而且這雪也沒有徹底停過,時常是晴個半天,多雲半天,下一兩個時辰的雪,站在略高的地方,眺望遠處的山巒平原,大都是蒼茫一片,處處銀裝,景色頗為怡人,可這美景卻讓朱達心情沉重,每日裡張望東邊和北邊的次數變多,即便沒有烽煙升起,他心情也不得放鬆。

    朱達和周青雲佈置哨位之後,不少人覺得是多此一舉,來來往往的無非是本縣的百姓和行商,這些人又有什麼可堤防的,但在佈置哨位的第六天,崗哨就發揮了作用,有五個人在臨近天黑的時候接近田莊,但距離田莊三里地的時候就被游動的暗哨發現,靠近到二里的時候,田莊內已經是派出了二十名青壯去應對。

    「......如果沒有崗哨,如果來的人是賊人,咱們這莊子怕是要有大麻煩了......」每個人都是這麼說。

    按照朱達和周青雲定下來的規矩,來者十個人以下、沒有騎馬,沒必要立刻上報,而是立刻回報消息,負責當日外出的巡邏隊前去應對,按照朱達本來的估計,沒有騎馬,不足十個人,田莊裡的經過訓練的二十名青壯足可以應付,誰能想到出了亂子。

    由紀孝東和陳大山率領的四名年輕差人和十五名難民青壯,手持兵器前去應對,這差不多是這些年輕人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大家都有些興奮,吃飽穿暖,手持長矛,按照隊列走在路上,自覺得威風凜凜,沒想到那五人非常警覺,雙方距離五十步的時候就停住不動,還站在那邊喝問:「來的是什麼人!」

    田莊附近是自家地盤,家丁、年輕差人甚至難民們都覺得自家才是理直氣壯的一方,聽到對方的喝問後頓時有了火氣,張進北立刻吆喝了回去:「你們這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一看就不是好人,乖乖的跪下別動,不然有你們好受的!」

    「你們也不像是什麼好人,停在那邊別過來!」對方同樣語氣不善,只是距離幾十步,大家也能彼此看清楚,這五個人只有兩個男丁,還有兩個婦人,一個孩童,雖說這兩人有幾分壯碩,但這邊可是有二十位手持刀槍的青壯,自然不會把人少那邊的威脅當真,腳步不停的向那邊靠過去,靠過去的時候倒是沒忘了隊形。

    在田莊裡被操練了一個多月還是有成效的,這二十人擺成了一個橫四豎五的縱隊,就這麼向前壓了過去,雖說人數不多,給人的壓迫感卻很強,那長矛在殘陽餘暉和雪地反射下閃爍著寒光,更增添了幾分氣勢,那邊的幾人後退兩步,還有個孩子哭出聲來,隨即被婦人摀住了嘴。

    按說到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劍拔弩張,來的這五個人中有女人和孩子怎麼也不像是賊人,可雙方已經嗆了起來,誰也不肯服軟收手,而且到了這個當口,朱達的人威風凜凜的壓迫過去,對方那邊的五人居然沒有任何服軟的意思,這就更收不得手了。

    雙方距離拉近到二十步的時候,那邊一位漢子大喝了一聲:「再靠近我可不客氣了!」

    田莊裡的二十名青壯誰也沒把這威脅當回事,可誰也沒想到那漢子話音未落,就從背後取下張弓來,站定了,張弓搭箭,一箭射出,二十步內,這一箭躲無可躲,紀孝東、張進北這邊還沒來得急反應,就有一人中箭,慘叫一聲。

    誰能想到有弓箭!還有一人被射中了,這個距離怎麼也能再射出幾箭,萬一自己被射中了怎麼辦?

    田莊這邊二十人中有不少人腦海中都電光火石的閃過這些想法,有些人還沒想這麼多,但每個人都被緊張和恐懼籠罩,覺得渾身僵硬,覺得呼吸不暢,下一刻只聽到有人喊了聲「媽呀」,三名年輕差人拔腿就跑,他們這一跑,又有七八名難民跟上,那邊張進北後退了步,他也想跟著跑,手裡有長矛管什麼用,那弓箭可是隔著幾十步就能殺人的,張進北也注意到身邊的紀孝東渾身顫抖,臉色蒼白,原來他也在害怕,張進北莫名的想到,如果兩個人一起跑的話,罪過會小些。

    「不......不能跑,別人能跑,咱們不能跑,拼了吧,和他們拼了!」紀孝東的聲音發顫的厲害,張進北一個激靈,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們可是朱達的親信,正因為有朱達,他們才有今天的日子,如果逃跑,什麼都沒了,而朱達最討厭臨陣脫逃的懦夫。

    「......拼了!」張進北吼道。

    吼過之後,紀孝東和張進北平端著長矛衝了過去,身後沒有跑掉的難民青壯愣了下,也跟著衝了上去,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亂喊亂叫。

    這邊才衝出五步,卻看到那邊的另一個人也是張弓搭箭,居然有兩張弓!衝在前面的紀孝東和張進北腳步都踉蹌了下,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發寒,可到這個當口,已經沒有遲疑後悔的餘地,紀孝東和張進北都是狂吼出聲,加快腳步,只能拼他x的!

    「箭是禿的!我沒事!」「箭是禿的!我沒事!」

    就在這緊張時刻,中箭的那人突然大喊起來,可這三十步的範圍內人人都在狂喊亂叫,那邊還有孩子嚎啕大哭,這「中箭者」的喊叫還真沒人能聽得清。

    又沖出去三步之後總算有人聽到這喊話了,後面跟著沖的難民福至心靈,也跟著喊起來「他沒中箭!他沒事!」「他沒中箭!他沒事!」

    衝起來的隊伍停下了腳步,後面的人也急忙跟著停住,同時舉起長矛,免得平端的長矛戳到前面的同伴,紀孝東和張進北也停下了,儘管天氣寒冷,才跑了十幾步,可他們二人都是大汗淋漓,有一種虛脫的感覺,此時他們兩個倒不會質疑身後同伴的喊話,因為在衝鋒的過程中,對方始終沒有射箭,可見沒有敵意,如果是敵對的話,在這麼近的距離內,不射箭就來不及了。

    在這麼近的距離上,能看到對方那二人也是緊張至極,看到紀孝東他們停下,這二人才緩緩的鬆開弓弦,跟他們同行的婦人和孩童已經在他們的遮蔽下跑出去二十多步了,能看到這二位身上半圍著獸皮,腳下還有鐵叉放著,這等打扮眾人倒是不陌生,應該是獵戶出身。

    「你們來幹什麼?」紀孝東有氣無力的問道,到這個時候也大概能猜到,方才是誤會加上誤會。

    那邊張弓搭箭的兩名獵戶也長舒了口氣,其中年長的那位回頭吆喝著說道:「孩子他娘,不用跑了,回來吧!」

    另一名獵戶皺著眉頭看了看面前的年輕人們,搖搖頭抱拳說道:「我們兄弟是西邊黑石山的獵戶,聽說這邊有莊子收攏貧苦百姓,特意過來投靠,在下董保,這是我哥哥董真,那邊是在下大嫂和侄兒侄女。」

    四下奔逃的人跑出幾十步後也看到這邊的情景,遲疑著又是轉了回來,折騰過剛才那一通,一邊驚魂未定,一邊精疲力盡,倒是能好好交流了。

    「我們兄弟這兩張弓擺出來,還沒什麼過不去的事,可沒想到你們幾位敢衝過來。」

    獵戶和農夫不同,獵戶終究是能吃到葷腥的,還要自己拿獵物去售賣,往往身體壯健,頭腦靈活,沒有尋常百姓的瘦弱和麻木,這董家兄弟二人都是獵戶,彼此幫扶又強出一些去。

    因為平日裡就沒吃過什麼虧,服過什麼軟,所以遇事就沒那麼柔和畏縮,如果是尋常百姓看到這二十多人過來,恐怕早就跪下,有什麼命令都是照做,可董家兄弟這等就直接嗆了起來。

    「......我們兄弟也跟村寨裡的民壯打過,只要這兩張弓擺開,贏倒未必能贏,可也沒吃過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0 00:37
誅明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弓手自然不同


    他們平日裡硬氣習慣了,倉促間也就和平日裡一般行事,在董家兄弟想來,自家射出一支箭去,對方就該哄堂大散,可無論如何想不到,對方居然還有七八個人平端著長矛衝過來,真到了這個局面,他們反倒是不敢射箭了,他們是過來投奔的,又不是過來殺人的,真要是有了損傷,那就沒個了局了。

    「......你們要真衝到跟前,我們還能射出兩箭,然後邊跑邊打,我們兄弟用鋼叉也不輸人的......」

    「......你們還能跑多遠,就你們那齊人高的鐵叉,對得過我們這長矛嗎......」

    話說到這裡雙方都不怎麼客氣,反正也不會真打起來,輸人不輸陣總是要的。

    至於董家五口人為什麼要來這邊,是因為連日大雪讓他們生計斷絕,其實沒下雪之前他們就有些撐不下去,因為懷仁縣也被蒙古馬隊洗掠破壞過,所以糧價一直在上漲,大家手裡剩餘的錢糧不多,購買野物和皮毛的需求也減少很多。

    而鄭家集的毀滅,則讓整個懷仁縣的商業遭遇毀滅性的打擊,對野物和皮毛的銷售打擊更大,所以從蒙古入寇之後,董家兄弟就要用更多的獵物換取比從前更少的錢糧,而且這個趨勢在不斷加劇。

    等到了冬天,隨著天氣越來越冷,雪下得越來越大,他們甚至什麼都換不到了,在下過第一場雪過後,董家的存糧就耗盡了,兄弟兩個合計了下,決定盡快找一處地方投奔,雖然下雪天更容易打到獵物,但打不到的可能也很大,董家是三代獵戶,經驗事例知道的不少,所以不敢去賭,要是真到了大雪封門的時候,男人還能撐得住,婦女和孩童就很容易凍餓而死,兄弟兩個商議定了,把家裡壓箱底幾張好皮貨便宜賣掉,湊了點盤纏拋家離鄉找大戶投奔。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投靠沒那麼好投靠,就算賣身為奴也沒有人要,一方面董家這五口人裡有兩張白吃飯的嘴,收容了不合算,二來董家兄弟這打獵的本事各家其實用不太到,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蒙古馬隊對懷仁縣的洗略和破壞,以及冬日裡的嚴寒,讓懷仁縣和周邊很多大戶人家都有危機感,大家都是儘可能的儲存糧食預備,不想增加吃飯的人口,另外在蒙古洗掠之後,能收容人口難民的大戶人家,早就已經收容足了,現在沒有餘力,董家兄弟一路上很是絕望,他們也聽到了朱達這邊收容難民的事,處處碰壁之後想來這邊試試運氣,沒想到有了這番遭遇。

    天雖然快黑了,但還能看得清楚,能看得出這董家兄弟其實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弟弟董保只怕剛剛二十,可因為二人都留著絡腮鬍須,粗看的話年紀不小,聊了會也休息過來,大家稍一收拾就準備回田莊。

    在行路時候,董家兩兄弟和兩個孩子還好,可董真的媳婦卻很畏縮,一直躲在自家男人的身後,獵戶日子要比種地的人家好很多,姑娘往往願意嫁過去,所以董真的媳婦有幾分姿色,這等女眷平時過日子還好,逃難逃荒的時候很容易被殘害,這邊二十人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剛才又有過衝突,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董家兄弟在這個時候比剛才還要緊張戒備,都是要隨時動手的樣子。

    他們的擔心當然是多餘的,現在紀孝東他們哪有心思去看什麼女眷的姿色,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垂頭喪氣,滿心忐忑,倒是紀孝東和張進北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孩子披上,雙方朝著莊子趕回去,才走了半里路,就又看到有十幾人小跑著向這邊趕過來。

    按照田莊的防務佈置,一隊人出去,會有另一隊人做預備隊,當紀孝東和張進北帶著人出去之後,莊內就有十五人的隊伍開始就位。

    在這個時候天色還不怎麼黑,紀孝東那隊人的動靜在莊子這邊也能看個大概,雖然看不清細節,但大概是能看得到的,先看到四散奔逃,再看到一小隊人沖上去,任誰也不覺得太平無事,按照事先定的規矩,做預備隊的那一小隊人一方面通知莊內的人,一方面出去接應。

    等半路匯合的時候,就能發現己方安然無事,這讓大家都是鬆了口氣,可紀孝東和張進北這一隊人個個灰頭土臉,自家臨陣潰散的醜態已將被同伴們看到了,而且這消息肯定會傳到老爺那邊,接下來怎麼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董家兄弟的臉色也不好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得罪人了,想想自家還是過來投奔的,接下來能遭遇什麼對待,實在是讓人不樂觀。

    「不用害怕,來投奔的都是自己人。」紀孝東悶聲說道。

    這安慰倒是讓董家兄弟頗為錯愕,不管怎麼看,自家都讓紀孝東他們丟臉吃虧了,想不到他能出聲安慰,有了這兩句話,董家兄弟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

    兩兄弟五口人和朱達一起吃的晚飯,他們沒想到這個田莊的主人居然是這麼年輕的小夥子,再想想莊內青壯表現出來的戰力,本以為是三四十歲的豪傑才能統領,誰能想到是這個年紀,比自家孩子也大不了幾歲。

    朱達的態度很和氣,晚飯也很豐盛,羊骨湯加上雜麵餅讓董家五口人吃得很高興,朱達還給出了安置,他們五口人會有一處單獨的住所,朱達表現的很直率,寬慰幾句許諾安置之後就開口詢問:「你們兩兄弟都能開弓嗎?用的什麼弓?準頭怎麼樣?」

    這直率的詢問讓董家兄弟感覺更是放鬆,知道對方需要什麼,知道自家的本領是能換來溫飽,這樣的地方待著更舒心,沒那麼多猜測和忐忑。

    「我們兄弟都能開弓射箭,用的是軍中的長弓,至於準頭上,五十步之內有一隻羊羔,射十箭能中七箭。」董家兄弟的兄長董真回答說道。

    若是在邊鎮之外的其他地方,獵戶們所用的都是獵弓,這種弓射程很近,力量不大,可在邊鎮之中,民戶就是軍戶,多少有些經驗,甚至有些訓練,取得軍械也比其他處容易許多,這邊獵戶往往用的是軍弓,那準頭倒沒什麼出奇的,身為獵戶往往要在瞬間射中獵物,如果沒有準頭,那就毫無收穫了。

    朱達點點頭滿意說道:「在我這邊,有本事的人就會過上好日子,吃穿用度你們都不用發愁了,該給的我都會給,可有一點,在我這莊子裡,就要守我的規矩,不守規矩是要有麻煩的。」

    這番話不善,裡面帶著威脅,可董家兄弟沒有絲毫在意,喊上一邊吃飯的老婆孩子湊到跟前來,五個人一起給朱達跪下磕頭,董家老大董家悶聲說道:「我們兄弟既然來這邊投靠老爺,那今後就是老爺的牛馬,老爺定下來的規矩,小的們當然要聽的。」

    看著跪下磕頭的五口人,朱達搖頭失笑,他總覺得有些事要提前打招呼,卻沒想到在這個時代的人心中,很多事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每當遇到這樣的場面,朱達總有感慨,在那二十餘年的記憶中,人人平等才是天經地義,雖然實際上不是這般。

    連日奔波總算到了田莊,又在外面經歷了那場接近戰鬥的遭遇,董家人疲憊到了極點,只不過一直繃著,而朱達的話和「豐盛」的晚飯讓董家人總算放鬆下來,人一放鬆,就壓不住積累了多日的疲憊和睡意,董真、董保兩兄弟還在強撐著,婦人和兩個孩子則是眼皮打架,哈欠連天。

    「常二哥,他們一家五口給一個單獨的住處,吃用什麼的比照城裡的差人。」朱達對趕過來的常申做了安排,董家兄弟不清楚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只是從常申驚訝的眼神裡意識到不對勁。

    「你們一家人先好好歇著,有什麼話咱們明天說,日久天長,不急在這一時。」

    朱達的溫和笑容讓董家人覺得來對了地方,他們多少放鬆了,常申帶著他們去安頓,他們自然看不到他們出了屋子之後朱達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家丁、差人、青壯,所有人都到空場上集合列隊。」朱達對一名家丁吩咐說道,已經入夜,還集合起來做什麼,那家丁看到朱達的臉色後不敢多問,急忙跑出去傳令。

    朱達走出屋門的時候,就能聽到不遠處的空場方向有梆子聲響起,入夜後田莊的安靜被打破,開始嘈雜起來。

    自從朱達接管這個田莊,夜間一直都是宵禁的狀態,突然聽到梆子聲響起,明白信號的人急忙列隊待命,田莊原本的莊戶們也過來看熱鬧。

    如果是朱達沒來之前,夜裡鬧出什麼動靜,莊客們斷不敢出門看的,往往是讓家小藏好,自己拿著器械戰戰兢兢的守在門後,現在的他們已經習慣了安靜太平,知道有朱達守護這裡,沒有任何不長眼睛的賊人敢來作惡,所以湊熱鬧的天性自然流露。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0 00:37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行軍法

    不光是莊客們和家小過來看熱鬧,難民中的老弱婦孺也圍了過來,朱達對難民男丁青壯要求很嚴格,對他們則相對寬鬆,大家也漸漸習慣,甚至喜歡上了這種寬鬆,當然,這和溫飽也密切相關。

    等朱達來到空場的時候,空場周圍已經來了不少人,按照規矩,在四角出都生起了大堆篝火,看著倒有幾分年節的意思,莊戶們和難民家眷興高采烈,但幾位家丁頭目卻很緊張,他們一直在瞧著朱達的表情,有資格說話的李和還特意過來問了一句「大哥,要不要驅散無關人等」。

    「不必,看著的人越多越好。」朱達冷冷說道。

    朱達四下里掃了一眼,發現董家兄弟居然也湊過來了,擠在莊戶的人堆裡好奇的張望。

    「今日裡出莊應對,臨陣脫逃的人站出來。」朱達向前一步揚聲說道。

    他這句話說出口,所有列隊的家丁、差人、難民青壯突然肅靜下來,他們的突然肅靜讓看熱鬧的百姓也跟著肅靜下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場上鴉雀無聲。

    紀孝東和張進北率領的十八人中,那十二個臨陣脫逃的人灰頭土臉的彼此看看,又看看火光映照下板著臉的朱達,都是垂頭喪氣的走出隊列,出列之後,這些人一下子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他們每個人都深深低下了頭,如果不是地面被凍得鐵硬,他們都想把自己埋起來,有朱達喊出的「臨陣脫逃」,所有人都鄙視的看著他們,這讓他們臉上發燒,無地自容。

    「臨陣脫逃犯了規矩,按照規矩,沒有釀成同伴死傷,沒有對田莊造成損害,每個人抽十鞭子,兩天不許吃飯,訓練勞役照常,行刑。」朱達冷聲說道。

    朱達說完之後,接應他們的那一隊出列,又有人去附近的庫房取來了水桶和鞭子,照例總是要在水裡清洗幾遍,然後換成鹽水再抽,這十二個人裡面有五名年輕差人,七名難民,難民們哭喪著臉脫下了上衣,圍觀的人群中有哭聲響起,又很快停住,想必是被人摀住了嘴,那五名年輕差人則是面露不服,其中一人梗著脖子說道:「憑什麼打我們,我們又不是這莊子裡的人!」

    「難道我打不得嗎?」朱達冷冷的看了過去,淡然反問一句。

    梗著脖子那位年輕差人被朱達看過來,整個人立刻僵住不動,在那裡乾嚥了口口水,愣怔了片刻,被同伴推了下之後才連忙回答說道:「能打,能打。」

    「你們就是這莊子裡的人,就要按照這邊的規矩。」朱達又是說了句。

    不知道為什麼,朱達說了這句話後,要挨打的年輕差人們突然沒那麼牴觸和委屈,而一旁年輕差人的隊列中還有人頗為鄙視的嘲弄道:「沒卵子的孬種,活該被抽。」

    赤裸著上身的十二個人都跪了下來,那邊清洗乾淨的鞭子都已經浸滿了鹽水,拿著鞭子的青壯們各自站在了一人身後,又有三名家丁站在了行刑者的附近,他們是監視行刑的人,免得有人收下留情,矇混過關。

    朱達揚起手臂向下一砍,隨著他的手勢,浸滿了鹽水的鞭子也狠狠地抽了下去,「啪」的一聲,圍觀的所有人都渾身一顫,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好像鞭子抽在自家身上一樣,外邊有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這次沒有人捂他的嘴了。

    吃飽了鹽水的鞭子本就是加重,抽在身上必然破皮出血,鹽水又會刺激傷口,加上這是寒風凜冽的冬夜,挨抽的人真是痛上加痛,何況還要抽十鞭子,真真是生不如死,慘叫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抽到第三鞭子的時候,除了鞭子飛舞的風聲和被抽人的慘叫,整個空場鴉雀無聲,莊客們都不敢看了,可誰都不敢走,董家兄弟更是臉色發青,心想自家這是闖下了多大的禍事。

    等到第六鞭抽下,幾個不能忍的,痛叫都已經沙啞,甚至連行刑者的動作都有遲疑,在朱達不為所動的表情下才繼續動手,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不忍之色。

    行刑完畢之後,挨抽的十二個人站都站不起來,還是青壯們把人攙扶架起,用開水煮過的乾淨舊衣服先給他們裹上,然後再披上外衣,這是為了避免傷口感染,挨抽的十二個人個個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站都站不穩的樣子,這也是抽鞭子的好處,儘管疼痛無比,卻不太會傷筋動骨,又因為有創口出血,也不會淤血變成內傷,只要注意傷口別沾到髒東西就好。

    朱達臉色不為所動,看了眼安靜壓抑的場面,又是朗聲說道:「紀孝東、張進北出列。」

    聽到這話的眾人都有些糊塗發懵,不知道為何要把這兩人喊出來,但在這個時候被喊出來,怎麼看也不像是好事,可他們兩人沒犯什麼錯,也沒有臨陣潰逃,據說還帶著大夥衝了上去,應該不會受罰吧?

    「你們兩人身為首領,卻讓部下潰逃,當罰,領五鞭子,行刑。」朱達冷然說道。

    本來安靜的場面頓時有些嘩然,圍觀的眾人,甚至列隊的青壯們都滿是不解,心說這二位沒有犯什麼錯,怎麼還要挨鞭子,他下面那些人的錯和他有什麼關係?

    朱達環視一圈,目光所及之處立刻安靜,等全場肅靜之後,朱達對那邊手勢示意,這次行刑的是付宇和孟田,有朱達親自盯著,他們也不敢耍什麼花樣,五鞭子結結實實地抽了下去。

    紀孝東和張進北倒是比先前挨抽那十二個人堅強不少,再疼也只是悶哼出聲,而沒有嘶喊出來,可五鞭子之後,站起也是疼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

    這邊行刑完畢,場中場外的所有人都看向朱達,看著這個在火光映照下的健壯年輕人,心想,不會再有人被抓出來挨鞭子吧?

    朱達上前幾步,找了出稍高的地方站了上去,還沒等他說話,有兩人從旁邊的人群中衝出,在有人去攔住他們之前,就遠遠的跪下,一看卻是董家兄弟。

    跪得二十幾步遠,當然沒法交流,朱達安排人把董家兄弟帶到了跟前,到跟前後,董家兄弟還是不敢站著,依舊忙不迭的跪下,這兩兄弟滿是被嚇壞了的樣子,不住的看向被鞭子抽打的十四個人,弟弟董保磕了個頭說道:「老爺,千錯萬錯都是小的兄弟的錯,不該連累這麼多人受苦,小的兄弟也該挨鞭子,請老爺責罰。」

    場面又有些嘈雜聲響起,下午在莊外所發生的來龍去脈,在場的很多人都知道,一看這二位出來,知道他們是「罪魁禍首」,很多人看向他們的眼神都不善。

    「和你們無關,明日裡你們才算這個莊子的人,如果你們已經是我的家丁,在行刑處置的時候突然跑出來打攪,現在就要行刑處置你們,站回去。」朱達肅聲說道。

    董家兄弟倒是沒想到會被這般呵斥,一時間對朱達所說的「規矩」有了偌大的敬畏,等他們歸隊之後,朱達抬高了聲音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小題大做,沒有人受傷,為什麼要行刑處罰,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來的是賊人怎麼辦?他們的臨陣脫逃,會讓這個莊子被賊人攻破,這莊子所有的人會因為他們的膽小受苦,甚至沒命,這樣的孬種難道不處置嗎?」

    「......這次逃跑不被懲罰,孬種就不會吃到教訓,下次還會照做,這次沒有害死同伴,下次呢?這次來的是投奔的,下次呢?......」

    「......大家在這個莊子裡共同吃苦訓練,賣命吃糧,為自己和家人賺一份溫飽,為自己,為家人不至於在這冰天雪地裡凍餓而死,吃飽穿暖,家人溫飽就該拚死守護,你臨陣脫逃,是想把這一切都丟掉?是想要害死你自己,害死這邊所有人嗎?......」

    朱達這番話其實邏輯不太清晰,但他所說的卻是設身處地,聽到這些話的每個人都心有所感,想想流浪時的飢寒交迫,想想那時候對凍餓而死的絕望和恐懼,再想想現在的生活,每日裡可以看到家人和同伴的笑容,可以吃飽穿暖,雖然每日裡操練的把式有些奇怪,但這些莫名其妙的把式讓人覺得有體面,人習慣性的不會考慮太遠,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以為會持續很久,可經歷過下午的那件事,聽到朱達的這番話之後,大家才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是如此的脆弱,這一切需要每個人盡心盡力的去維護,去保護,每一個人的怯懦和畏縮都會讓這一切煙消雲散......

    想明白這一切之後,大家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殘酷刑罰,並不是和自家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些可憐人並不值得可憐,因為他們的怯懦和臨陣脫逃,會讓自己眼前這一切都化為烏有,這樣的人哪裡值得可憐,分明是可恨,眾人看過去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不要說是難民,就連田莊本來的住戶都是面有憤恨,在難民的家眷中更有人出聲罵道:「黑子,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畜生,老爺救了咱們全家,給咱們吃,給咱們住,你就是這麼個孬種,真是丟咱們趙家的人哪!」
V123210 發表於 2018-5-5 18:37
第二百六十六章 試射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能看到先前挨鞭子的十二人中,有一名高壯些的漢子臉色羞愧,只恨不得有個地縫鑽,後面那叫罵還沒有停,被稱為「黑子」的那青壯咬咬牙,上前一步給朱達跪了下來,先是「碰碰碰」三個響頭下去,這動作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的,這人咬牙說道:「老爺,今天小的是個沒卵子的孬貨,是狗都不如的混賬,小的今天在老爺和各位兄弟面前發下毒誓,下次再有這等事,小的若後退半步,那就讓天打五雷轟劈碎了,下輩子連牛馬都做不得!」

    聽著這人咬牙切齒的發毒誓,被處罰的其他那些位,也都是羞愧至極,他們終於意識到一件事,自家並不是為了自家在戰鬥,而是為了保護這莊子內的溫飽和生活,有些人還模模糊糊的想到,自家這拚命可能是為了更好的日子,有一人跪下,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來,都在那裡賭咒發誓,一方面深深自責,一方面保證自己下次不會這麼沒種。

    朱達點了點頭,他對這個效果很滿意,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就不善於鼓動和說服別人,眼前這個場面他也想不出什麼感人至深的勸告,或者激勵人心的鼓動,朱達所能做的,就是把厲害剖析清楚,把事實擺在面前,只要不是傻子和糊塗蛋,說得這麼清楚,大家都會明白。

    「前進後退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要聽號令,不聽號令,前進也要受罰,前進也要殺頭。」朱達沉聲說道。

    對朱達的這個補充,下面眾人都似懂非懂,他們覺得朱老爺就是要敢打敢沖不後退的,家丁們倒都是聽懂了,年輕差人們若有所思,付宇則是滿臉鄭重,低聲對旁邊的孟田說道:「這是軍法,這是軍法,咱們這位老爺到底想做什麼?」

    付宇說完這些後,向著圍觀的人群中瞥了眼,他發現年輕的莊戶們臉上有躍躍欲試的神色,這樣的表情誰都能看懂,付宇心中有些納悶,看到剛才那麼嚴酷的懲罰,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叫聲之後,還會有人想要加入進來,不會覺得太苦太慘嗎?

    有人攙扶著被罰的傷員回去休息,有人按照安排開始值夜巡邏,家丁們一起如常,年輕差人們莫名的有幾分興奮,莊客們則是小聲議論著什麼,難民群體中則是很安靜,大家各自散去,朱達喊住了董家兄弟,喊住後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們是不是今晚就要跑?」

    董家兄弟臉色大變,他們的確商量著今晚離開田莊,看到下午和自家兄弟放對的那些人被打得這麼慘,自家兄弟以後在這莊子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沒命都有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還是先偷跑出去再說,大不了再找一處投奔,商議的時候是小聲耳語,沒人聽到,沒想到被朱達一句說破。

    「要不要和我一起住,你們兄弟要是不放心的話,把讓你們放心的條件提出來,能答應的我都會答應,要是答應不了,你們去留隨意。」沒等董家兄弟回答,朱達把什麼話都說完了。

    這番話讓董真、董保兄弟二人的表情很是複雜,不管怎麼看,這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可一時間卻不知怎麼回答,疑慮仍在,擔心仍在,就在這個時候,常申湊了過來,拍拍這個的肩膀,又拍拍那個的肩膀,很是憨厚的說道:「我們這位老爺規矩比天大,一切按照規矩來,你們沒有犯他的規矩,只要按照規矩做事,就什麼都不用怕......」

    常申的這番話依舊沒有解除董家兄弟的疑慮,常申不緊不慢的指著散去的人群悠然說道:「你們看,這些挨抽的不就是犯了規矩嗎?誰要敢動你們,他們就不怕規矩殺頭?」

    看到被人攙扶著回去的「逃兵」們,董家兄弟先是愣住,隨即恍然大悟,兄弟兩個轉身給朱達跪下,一直沒怎麼開口的董真猶豫了下,悶聲說道:「老爺,小人這張弓是好弓,一直不甘心用來打鹿,打兔子,以後我們董家這五條命就交給老爺了。」

    聽到董真的話,朱達有些愣,隨即搖頭笑了,上前把兄弟二人攙扶起來,笑著開口說道:「這開弓射箭可是門好手藝,有這手藝去軍中也能博個出身,吃口飽飯,怎麼不去啊?」

    「老輩裡就是從軍中跑出來的,受不得那氣,也看不得糟踐百姓,打獵養活自己起碼心裡舒坦......」

    「......老爺,小的們兄弟兩個來這莊子投奔,真是來對了,跟著老爺以後心裡一定舒坦......」董真話沒有說完,董保就連忙跟著說道。

    朱達又是笑了,指著董真說道:「你不如你哥哥聰明。」說完這句又指向常申,同樣笑著說道:「你比你哥哥要聰明。」

    第二日的早晨又下起了小雪,不過這雪不影響城內城外的交通,周青雲很早就趕了過來,他來到下馬之後先說了一句:」還是在你這邊舒服,城內人前人後的破事太多,我做為晚輩還不好不去支應。」

    朱達知道周青雲為什麼抱怨,秦舉人現在是懷仁縣的首席,不管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是第一人,衙門裡的老爺,城裡的士紳,都要以他為首,事事請示商議,這迎來送往的,周青雲做為晚輩,少不得要跑前跑後,周青雲小時候的性子倒還活潑,可到現在就是個悶嘴葫蘆,肯定是很厭煩和人打交道,在城內還真是難為他了,不過朱達不會提出自己去替換他,他必須要留在城外,這個「必須」周青雲也明白。

    和周青雲這邊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昨日裡和董家兄弟的「遭遇戰」朱達詳細講了,周青雲聽得很仔細,等朱達說完就開口問道:「為什麼不用盾牌,為什麼不用投矛?」

    這話問得朱達愣怔了片刻,末了用手狠狠的在額頭上拍了一下,有些自責的說道:「是我不接地氣了,是我狂妄了。」

    自從來到田莊之後,就只有家丁們才習練投矛,朱達一直把這個當成壓服年輕差人和難民青壯的最後手段,而且他對投矛並沒有太多指望,因為在他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投矛很早就被弓箭淘汰,不管因為什麼,這總有它的道理,朱達自然會順應「時代的潮流」。

    「不管有沒有弓箭好用,但卻是現在能用上的,好用不好用且不去管,有的用沒的用才是要緊的。」朱達苦笑說道,說完這句他又是搖頭繼續道:「盾牌想要遮蔽住人就要齊胸高,這麼大的木牌,帶著實在不方便。」

    朱達很是自責,他對昨日的遭遇有清晰的分析判斷,如果董家兄弟真要殺人的話,沖上去的八個人,最少要死傷五個,但如果有投矛的話,並運用得當,死傷兩個人就可以解決戰鬥。

    而且當日裡不傳授投矛,也是覺得家丁之外的人並不那麼放心,一旦內訌火並起來,沒有壓制性的武力,那就會鬧出大麻煩,但要忙的事情太多,就這麼拖了下來,這些日子年輕差人和難民青壯越來越是歸心,就不該有那麼多保留了。

    朱達和周青雲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多,周青雲這次來到田莊,除了照例押送物資和傳遞消息之外,還要看看董家兄弟的射術,雖然大同是邊鎮五豐昌盛,但懂得開弓射箭的人卻不多,一下子來到兩個,這可不是小事。

    考校射術的場地就在田莊外的空地上,隊列和體能的操練也放在這邊,朱達把家丁、差人和難民青壯全都叫到了這邊。

    在原地畫一條線,二十步外,三十步,五十步和七十步各放兩個草靶,董家兄弟就站在那條線上開弓射箭,董真董保都頗為鄭重,在準備完弓箭之後小跑著搓手哈氣,讓自己儘可能保持好的狀態,他們很清楚的知道,這次射術考校表現好壞,關係到他們和家人今後的命運。

    周青雲和朱達站在董家兄弟的旁邊,看著他們的弓箭,看著他們的姿勢,兩張弓都有年頭了,但保養的不錯,幾處關鍵的部位纏著布條和皮條,弓弦則是新的,箭支沒那麼規整,應該不是軍中制式,是他們自家做的,周青雲點頭說「可以了」。

    當董家兄弟把箭搭在弦上緩緩開弓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一眼,都是點頭,看來在生世的事上董家兄弟沒有撒謊,他們家裡的確是軍中出身,這開弓射箭時候腰、腿、背、雙臂,姿勢很是紮實標準,能把這基本功練好,準頭就不會太差。

    箭支呼嘯著飛出,和朱達他們二人的判斷差不多,準頭很不差,自近至遠,八個草靶都被射中,在七十步上,兄長董真有兩箭放空,弟弟董保箭箭射中,等兄弟兩個八箭射完,圍觀的人群中居然有歡呼聲響起。

    對於田莊內的絕大部分人來說,他們看董家兄弟的射術看不出來什麼,更像看的是個熱鬧,像是一場雜耍,倒是昨日裡被責罰的那些人,臉色好看不少,對方有這樣的射術,自家逃跑也勉強能找上些理由,不是自家膽小,而是對方太強。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0 22:14
誅明 第二百六十七章 遠方有客來

    「取箭搭箭上有些不對,應該用的是老手勢,這兩個人能用,也好用。」周青雲對朱達說道,他觀察出了很多細節,也下了結論。

    朱達點點頭,臉上有笑容浮現,這種細節上的瑕疵不是大問題,掌握了正確的方法,勤加練習就能改善,這反倒是說明董家兄弟的射術還有提高的空間,一下子就收了兩名弓手,當然要高興,而且這當眾進行的射術考校,也有其他用意,董家兄弟待遇肯定要和家丁們差不多,高於大多數人,讓他們當眾展現自己的本領,也讓其他人對這個高待遇心服口服。

    「這雪倒不光是壞事,不知道還能收容什麼樣的角色。」朱達的笑談裡有幾分期待。

    還真讓他說准了,在剛吃過午飯之後,值守的家丁就來稟報,說是在東南的方向有兩騎四馬正在靠近,這個消息讓每個人都緊張起來,董家兄弟還沒安頓好家眷,也拿著弓箭上了圍子,子臨近臘月,冰天雪地,突然出現兩騎,天知道這是不是別人的前哨親騎,不管是大股響馬,或是大股騎兵,這田莊都是承受不起的。

    在急促的梆子聲中,田莊內的近來兩百名青壯各就各位,一捆捆的投矛也被搬上了土圍,有家丁現場給大家傳授如何用投矛器投擲短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傳授,難民青壯中有家眷的,年輕差人中跟付宇和孟田關係不錯的,才能得到家丁的傳授。

    那兩騎四馬還在慢慢靠近,明顯就是衝著田莊來的,在距離田莊百步的時候周青雲射出了第一支箭,落在了田莊土圍七十步不遠的地方,嗓門最大的王井大聲吼道:「來的是什麼人,報上身份和來意,不然格殺勿論!」

    在沒怎麼踩踏過的雪地上,一根箭定在那裡頗為顯眼,這邊箭支射出,那兩騎就停住了馬,能看到這兩騎都是穿著皮袍皮帽,坐騎和馱馬上都蓋著毛氈,馱馬馱著幾個大包袱,一人雙馬,裝備齊全,這等打扮的在懷仁很是少見。

    「太原王家護衛王虎王雄前來投奔。」那兩騎中的一人中氣十足的大喊回答。

    當日秦川鄉試中舉,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從太原回到大同懷仁,護送他的就是太原王家的家兵,這王虎是家兵的首領,王雄是誰倒是沒有印象,沒曾想今日裡過來投奔。

    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了一眼,他能猜到王虎為什麼來,王家想要和秦川結親聯姻的事遲遲沒有進展,這王虎怕是要把自己當做籌碼送過來交好,當然裡儘管他沒在這邊待幾天,但經驗老道的人都能夠推斷出,秦舉人現在很需要有真本事的武人。

    「會不會是無處可去,所以過來投奔。」常凱也是知道這個人的,他沒來得及離開,跟著過來幫忙,這時候插嘴問道。

    「王家的家兵首領在太原府,在山西不愁沒肉吃,不會來窮鄉僻壤投奔咱們,我納悶的是,他怎麼不先進城,而是來我這邊?」朱達皺著眉頭沉聲說道。

    當日護送秦舉人會懷仁縣的時候,朱達還沒有領著人在城外田莊紮根,而且投奔也該去投奔秦舉人,來自家這邊算什麼。

    朱達沉吟片刻開口說道:「圍子上留一半人戒備,其他人就在入口處佈置,你們不要離得太近,我上去迎接,有什麼不對的立刻動手。」

    他安排之後,所有人立刻動作起來,手持長矛的青壯分列兩旁,拿著投矛的家丁則站在長矛隊列後面,董家兄弟上了房頂,周青雲則是站在朱達身後二十步的距離上,朱達看起來孤零零的,他來出面迎接。

    土圍卡口處的木柵被挪開,木柵後面的拒馬也被挪開,王井大吼著傳話,那兩騎四馬向著莊子靠近過來,其中一騎中途拐了個彎,將那支定在雪地中的箭拔起,一併帶了進來。

    相比於全副戒備的田莊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這二位卻十分放鬆,在進卡口的時候好奇的四處打量,其中一人還出聲笑道:「沒曾想這邊還有拒馬。」

    「請問前面是王虎前輩嗎?朱達在這裡有禮了。」朱達站在那邊抱拳揚聲說道,卻沒有向前邁步。

    聽到這喊話,那兩騎一人伸手扯了另外一人,像是低聲說了什麼,兩人一同翻身下馬,在雪地裡向著朱達走來,這兩名騎士身材高壯,大步流星,很是有壓迫感,站在周圍的田莊眾人都有些緊張,只有朱達和周青雲泰然自若。

    看著對方兩人向前,朱達眉頭皺的更緊,他能感覺到這二人有幾分肆無忌憚,但這也能理解,王虎等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精銳,對自家這邊另眼相看歸另眼相看,卻不會高看太多,鄉下把式值得甚麼。

    不過這二人開始幾步隨意,接下來卻慢了,他們對視一眼又謹慎的觀察四周,兩側列隊的青壯手持長矛,儘管在寒風中卻隊列嚴整,看著好似一堵牆,在這堵牆後面,還有人在游動,想必是隨時機動的後手,幾個要緊的高處都有人把守,起碼是兩張硬弓在預備著,在這樣的佈置下,想要求生突圍,就只有抓住站在不遠處孤零零的年輕人,可那年輕人身後十餘步還站著一位弓手,真要想有什麼動作,那位也不是吃素的。

    開始是大步流星,但接下來越走氣勢越低,步幅越來越小,等距離朱達十步左右的時候,兩個人直接停住不動,不敢向前走了。

    十步已經足夠近,他們甚至能看到朱達上翹的嘴角和眼神中的輕蔑,這兩人絲毫意識不到自家的無理和放肆,反倒覺得朱達給了他們下馬威,心中難免有些惱怒和不滿,不過隨即注意到朱達臉上的笑容似乎是冷笑,以他們的經驗,下一刻很可能是血濺當場。

    這些念頭只是轉瞬間,王虎也是經歷過很多事的人,很快就是平靜下來,自家是過來投奔,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何必這麼敏感,正經是該低頭就要低頭,該彎腰就要彎腰。

    王虎衝著身邊同伴使了個顏色,兩個人也沒有繼續上前,就站在原地躬身抱拳施禮說道:「我們兄弟二人過來投奔秦老爺,還請朱家小哥引薦。」

    「你當日來懷仁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田莊,今天要來投奔也該直接去城裡,為什麼直接來這邊,你是怎麼知道的?」朱達沉聲問道,聲音很冷。

    聽到這個問題,王虎和同伴都是直起身,他們很是詫異的都是看向朱達,誰能想到幾個月之前的細節還能記得這樣清楚,他們兩個人的詫異讓整個田莊都緊張起來,董家兄弟的箭已經搭在弦上。

    就這麼愣了片刻,氣氛愈發緊張,兩側手握長矛的青壯已經準備將武器平端,就在這個當口,王虎卻笑出聲來,重新躬身抱拳施禮,笑著說道:「事情很簡單,王家在懷仁縣衙裡有一名舊識,自從護送秦老爺回來,那舊識就和王家實時通信,關於秦老爺和朱小哥的事蹟在太原也知道一些,再說了,我王虎是個舞刀弄槍的粗人,秦老爺這邊動刀子的事應該都是朱小哥管著,所以先來和朱小哥打個招呼,由朱小哥引薦,這樣才合規矩。」

    王虎的這番話,讓場中眾人放鬆了下來,朱達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對方這番話合乎邏輯,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從根本的利益上來說,王家也沒有按插什麼眼線到這邊的道理,如果王虎是真心過來投奔,朱達是歡迎的,他需要這麼一個經驗豐富的武夫,這個人可以起到當年袁標袁師傅的作用,那三年中,朱達覺得自己成長的很快,到了現在,朱達還覺得自己有很多要學習的,而王虎和身邊是這個人如果名副其實的話,就是很好的老師。

    「二位遠來,朱某這麼真是怠慢了,還請在這邊歇息一晚,接風洗塵後再帶二位進城。」朱達笑著說道,這次說得很真誠。

    王虎那二人也能感覺氣氛的鬆弛,他們剛要客氣幾句,卻發現朱達突然直起身,呆呆的看著北邊的天際,他們還不知發生了什麼,詫異的回頭跟著看去,在北方的天際有幾道烽煙升起,看著並不顯眼,卻很是驚心動魄。

    大同邊鎮的烽煙在五年前有十幾年沒有燃起,再燃起的時候嚇壞了很多人,然後斷斷續續的出現了三年,讓邊鎮附近的居民對這個信號麻木不屑,直到蒙古馬隊出現在大同邊鎮的原野上,洗掠燒殺,摧毀一切,那場血淋淋的災難距離現在還不到半年,每個人都不敢再麻木不屑,整個田莊都已經騷動起來,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有些混亂。

    「......韃子,韃子......」

    「......韃子又來了,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有些人喃喃說道,有些人則是慌張的聲音都變了調,王虎二人則沒有那麼慌張,他們二位好整以暇的觀察著莊內眾人,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幸災樂禍。

    朱達兩邊各看了眼,抬高聲音喊道:「慌什麼,忘了規矩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0 22:14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進城

    這句話喊出口,全場下意識的肅靜起來,就連不知所措的莊丁莊戶們都停住了腳步,所有人都看向朱達,慌張已經不見,反倒是安靜下來,但這種安靜更多是下意識的麻木和服從。

    「烽煙第一次燃起,最多是邊關有緊,不會有什麼大事,就算是韃子破口殺過來,快馬不停,到咱們這邊也得兩天功夫,足夠我們反應了,大家不要慌。」朱達淡然說道,看起來平靜無比。

    方才是麻木和服從,但朱達說完之後,場上大家立刻放鬆了下來,儘管依然是安靜,但已經與剛才的安靜不同。

    那邊王虎二人滿臉驚訝,頗為失態的左顧右盼,到處張望,看到後來又是對視,都是點頭,一直沒說話的另一人朝著朱達豎起了大拇指,開口說道:「處變不驚,令行禁止,朱小哥真是不凡,我們兄弟這次來還真是來對了,就算不去投奔那秦老爺,來投奔朱小哥你也是值得的。」

    「這位還讀過書?」朱達直接問道,兩名豪門家的過來投奔也就罷了,其中一名還出口成章,這世道讀書人向來金貴,何況還和豪門有關,來到這偏僻縣城實在是蹊蹺,朱達不得不問。

    說話那位一愣,笑著又是說道:「朱小哥好細的心思,能聽出在下讀過書,想必朱小哥也是讀過,在下當年棄文從武,本想博個出身富貴,沒曾想文不成武不就蹉跎至今,實在是慚愧。」

    見面的奉承當不得真,對方這番話朱達聽聽也就算了,他點點頭說道:「二位先進莊子,喝口熱水歇息一下。」

    王虎點點頭,轉身就去牽馬,而王虎身邊的人則沒有動作,反倒頗有興味的詢問道:「請問朱公子接下來要做什麼?」

    「好叫朱小......朱公子知道,這位王雄是在下十幾年的生死兄弟,在我們兄弟裡面是個有主意的,話多問的也多,朱公子不要見怪。」

    他們兩個對朱達換了尊稱,朱達沒在意這等細節,也沒有認真回答的意思,在轉身前淡然說道:「還能做什麼,韃子要來了,帶著人進城逃難。」

    這回答讓王雄愣了下,隨即搖頭失笑,再也沒有說話,跟著王虎牽馬進了莊子,那邊朱達轉身之後,抬高聲音開始安排,整個莊子開始忙碌起來。

    自從來到懷仁縣城之後,朱達就沒有在城裡待幾天,而且裡裡外外的態度都表現出對城內的疏遠,現在局面緊張就要躲進城去,雖然不會有人說什麼,可保不準有人會想,這朱達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真要是有本事的硬漢,在城外和韃子拼啊......

    若真是年輕氣盛,手裡又練出來一二百能打的漢子,保不齊還真有冒險試一試的心思,可朱達卻是很冷靜成熟,他知道自己手頭有一點力量了,可也知道這點力量在入侵的蒙古馬隊面前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一個照面就會被徹底消滅,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堅持片刻後再被消滅。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做雞蛋碰石頭的事情不叫熱血,而是愚蠢,朱達自然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進城逃難。

    田莊內最驚慌失措的就是莊丁和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家就在這田莊內,逃到城裡去實在是捨不得,至於難民們則沒這個顧慮,他們連行李都不是自己的,進城無非就是換一個地方,而且難民們都是經歷過蒙古馬隊入侵的禍害,巴不得進到城內去。

    不管願意不願意,朱達下了命令,每個人都得照做,倒是有幾位莊戶人家的老人哭喊著說死也死在這裡,可壓根沒人理會,直接駕著人就走,莊子裡的物資行李或者裝車,或者打成包袱,也有人快馬去城裡調集更多的大車和牲口,現如今田莊裡的商貨當真不少。

    田莊內沒什麼富貴人家,窮人家的瓶瓶罐罐雖然不少,可不是每一件都要帶走,埋在地窖裡也沒人在意,倒是李家商隊和城內衙門裡的私貨在田莊裡存貨許多,這個是需要大車和牲口裝載的。

    儘管沒耽誤工夫,但等城內的大車到達田莊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沉,城內城外都看到天際的烽煙了,帶隊的常凱和車伕們都很是緊張,按照往日裡的規矩,太陽西沉就要在莊子裡住一晚,不然大車就算往回趕,到縣城那邊城門也已經關了,還得折騰著住一夜,大家心裡也都知道,韃子來得沒那麼快,可幾個月前才經歷過那場大難,這當口心裡不可能不打鼓,但畢竟沒有到絕境和最後關頭,大家都等著朱達拿主意。

    「收拾完了就出發,如果進不了城,就在城外投宿過夜。」朱達做了安排。

    莊子上下忙忙碌碌,新來的二人卻沒什麼可忙的,他們將馬匹馱著的行李卸下,又給坐騎喂水喂料,忙完之後,就站在那裡觀察田莊的景象。

    按說在年中的那次大難之後,看到天際烽煙,每一個不在城池內的百姓,都會驚慌失措,王虎和王雄本以為會看到亂糟糟的局面,二人甚至準備隨時拿起武器,擋住混亂的人群搶馬搶糧,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田莊井井有條,一切都有章法和規矩。

    青壯們搬運貨物到大車和牲口上,有人清點計數,按說在這個時候,所以人都在忙著搬運東西,可還有幾十人分散在各處鎮定的值守瞭望,也能看到幾個中年人奔走在人群之中,一邊安排大家忙碌,一邊安撫眾人不要驚慌。唯一有些亂的就是這田莊的住戶們,個個都像沒頭蒼蠅一般,只是這慌亂景象也沒持續多久,看到十幾個年輕人走過去,吆喝打罵之下,很快就有規矩了。

    大車和牲口都裝滿了貨物,行李家當打成包袱背在了肩上,青壯們在號令下分列在車隊兩旁,到這個時候,女眷和孩童才從房屋中出來,他們走在車隊的中間,孩童們走累了可以上車,不能走路的嬰兒由母親抱著,也有上車的權利,其他人只有步行。

    王虎和王雄開始的時候滿不在意,隨著田莊上下整隊完成,準備出發,他們兩的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咱們這就出發,各家各隊看看有沒有人少了,如果有什麼東西沒有拿,或者有什麼牲口不見了,大家不要著急,明日裡我們還會來這邊搜尋一遍,檢查完畢後出發。」聽到那邊喊話,王虎臉上被震驚充滿,王雄則是不住的點頭,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路上不許閒談跑動,不許擅自休息,否則軍法處置,出發!」朱達大聲喊道。

    整個隊伍開始動起來了,沒有人提王虎王雄該走了,這倒不是冷淡,因為他們二人不是傻子,看到之後就會跟上來,王虎和王雄也手腳麻利的將行李和用品重新放在馱馬上,把一切都整備利索,跟著出發,他們就這麼跟在隊伍的後面,直到這個時候,兩個人才想起要交談。

    「這三百人裡應當有百十人是莊子的住戶,這些人應該沒有被操練過,但剩下那些青壯可非同小可。」

    「不光是青壯,你看看那些住戶的家眷和這邊的婦孺完全不同,這邊的明顯知道規矩。」

    「你說你護送那秦川回到這邊的時候,這朱達身邊只有十餘人,當時應該沒在城外藏著這些人吧?」

    「當時不會有這些人,按照給咱們那邊的消息說得很明白,這些人是我走後招募的流民,他滿打滿算也就是操練了不到兩個月......」

    話說到這裡,兩個人又對視了一眼,那王雄追問說道:「有這般氣象,才訓練了不到兩個月?」

    「我也想不通,秦舉人和這朱達在懷仁縣的過往沒什麼可瞞人的,若說從前就有個百十號人馬,不會沒人知道。」王虎沉聲回答。

    二人又是對視,都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到了疑惑不解,片刻後王雄自顧自的在馬上笑了,邊笑邊說道:「來都來了,就不急在這一時一日,早晚能看明白。」

    天空中又有雪花飄落,除了孩子們覺得新鮮和興高采烈之外,其他人都覺得心情沉重,但每個人都知道朱達的決定沒錯,幾個月前那次蒙古馬隊的洗掠,讓每個人心中都不敢有任何的僥倖。

    王虎和王雄本以為這幾百號人十幾輛大車的隊伍會行進的很慢,卻沒想到行進得很快,幾百人的隊伍井井有條,沒有什麼人敢擅自行動,唯一有耽擱的就是那些莊戶人家,但他們適應隊伍的秩序適應的也很快,按照慣例,最耽誤隊伍行進的往往是滿載貨物的大車,遇到道路坑窪,或是很多障礙,就需要很多人推抬才能越過,往往因為這個耽誤了時間,可在這個隊伍裡,這不是問題,遇到障礙每輛大車的邊上都會有十幾位青壯幫忙,這一路走得很順利。

    當他們離開田莊的時候,太陽就已經快落山了,等田莊到達最近的城門處大概是一個時辰的路程,和預先判斷的一樣,隊伍來到城門前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儘管知道晚上關閉城門後沒有天大的事不會重開,但朱達還是試著向城口喊話,問有沒有這個可能。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00:17
第二百六十九章 該管的要管起來


    「朱老爺,天黑之後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城門的,朱老爺要是想進城,小的們放下跟繩子來,拽著您上來,最多能帶十個人上來,不然就犯了王法,請您多多包涵。」城頭有壯班的人喊話回應,語氣誠惶誠恐,但立場卻很堅決。

    這喊話傳下,人群中一陣騷動,站在護城河下喊話的朱達回頭看過去,發現每個人都是眼巴巴的,那邊新來的王虎和王雄二人倒是輕鬆自在。

    「大哥,你先進城去安排,明日裡城門開了大家再進去。」李和湊近了低聲說道,在他身邊的常申猶豫了一下卻沒開口。

    朱達搖搖頭,抬高了聲音說道:「既然明日開城,那咱們大夥就在城外休息一晚,等明日裡一起進城!」

    聽到朱達的話後,人群的騷動停下了,大夥都聽到「咱們大夥」和「一起」這兩個詞,沒說話的常申也連連點頭,悶聲說道:「老爺要是進城,才聚起來的人心恐怕要散了。」

    李和滿臉漲紅,另一邊的王家二人笑著點點頭,朱達也不理會王家二人的反應,只是去安排晚上住宿巡視放哨相關。

    城門外並不是荒地荒野,也有大車店和住戶人家,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各個宅院房屋裡都空無一人,田莊的人不會僥倖,住在城外的這些百姓同樣不會,看到天際烽煙後,他們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早早的跑進城中,到這個時候,也就沒那麼多體面可以講究,屋門院門什麼的都被撞開撬開,用來安置田莊人等。

    雖然沒有進城,但看著不遠處高聳的城牆,朱達帶領的幾百人多少有幾分安全感。

    物資補給是不缺的,食物在大車上裝著,煤炭柴草,城外的住戶進城的時候沒來得及帶走,而且城頭還有人不住的喊話,問朱達這邊還缺少什麼物資,他們隨時運下來,等屋內的爐子,屋外的篝火都燃起,等食物在鍋灶內散發出香味,人心徹底安定了。

    在城外也嚴格執行田莊內定下的規矩,有人休息,有人巡邏,在路口、高處都安排了哨位,又有人四處遊蕩,充當暗哨。

    沒有心存僥倖的,不止是朱達他們,不過朱達他們卻是行動最快的,他們到達城下安頓之後,儘管天已經入夜黑下來,可還是有人衝著這邊趕過來,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一個宗族,有的是一個村寨,有多有少。朱達他們所在的西門也有不少,有的人是先趕到其他城門,又轉悠著來到這邊,黑夜城外,聚在一起的人越多,就讓人覺得越安全。

    想要躲進城內的各色人等,出發的時候,多少都帶了錢財和食物,但卻沒有什麼人帶柴火,在這城外,無依無靠,冰天雪地,只想吃口熱湯熱飯,靠在火邊取暖,可沒有燃料,什麼都做不了,先來的人有樣學樣,也是進了城外的民居大院,用主人沒拿走的柴和煤炭做飯取暖,可城外能住人的宅院就那麼多,朱達他們佔去了一大部分,剩下的就狼多肉少了,這邊現在是無主之地,誰也沒有什麼法理佔住,也沒人在乎什麼先來後到,開始還求著行行好讓一塊地方,後來就直接打罵哄搶起來。

    朱達他們安頓下來的時候,外面還算安靜,等吃過晚飯很多人已經休息的時候,外面則是嘈雜好似鬧事,哭鬧叫罵歇斯底里,不斷的傳到大家的耳中。

    「......還有人不長眼,敢打咱們朱家莊的主意,靠近了就被打回去了,要是再不長眼,就戳他幾個窟窿放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朱達手下這些人就自稱是朱家莊出身,連本來的那些莊丁住戶也跟著這麼叫。在外面站崗放哨的青壯們看到這些亂糟糟的景象,議論起來都滿是不屑,敢打朱家莊主意的可不是幾人幾十人的小隊伍,而是那種有過百青壯男丁的宗族,這種隊伍同宗同姓,又有上百號男丁,自以為能講講條件,掰掰腕子。

    幾十號青壯拿著棍棒器械過來,有人手裡還有刀柄,他們還沒靠近「朱家莊」居住的範圍就被哨衛擋在外面,本以為幾十人威脅十個人,對方肯定不敢動手衝突,怎麼也得先回去稟報拿個主意,沒曾想這十名哨兵寸步不讓,說打就打,真動起手來也不含糊,十個人排成兩排,手持長矛,就那麼肩並肩的向前衝,要是被那寒光閃閃的矛尖戳一下,怕是不死也殘,誰也不敢衝在前面擋著,前面的跑,後面的也不傻,頃刻間就是哄堂大散。

    人最多力量最大的都被輕易打垮,其他人更不敢上前摸老虎屁股,他們多多少少都聽過這位「小朱老爺」的名聲,本就心存忌憚,吃過這麼一個殺威棒之後,更是人人退避,既然拱不動朱達這邊,又急著吃飯取暖,大家少不得大魚吃小魚,人多搶人少了。

    外面亂成一團,哭喊嘈雜好似韃子已經來到,就連城頭守衛的名壯都不住的向下喊話,想要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不得亂動,所有人都必須空手,不聽號令的,格殺勿論!」

    正在這個時候,從朱家莊人等居住的宅院內有一對對青壯衝出,這些對青壯手持火把燈籠,二十人一隊,哪裡人多往哪裡沖,還有人上了房頂,一邊敲鑼,一邊重複大喊那些要求和號令。

    聚集在城門外的這些人家和宗族已經打成了一鍋粥,亂得不能再亂,誰也管不得那邊的吆喝和號令,心想誰要是聽他們的,就是傻子,誰要是聽他們的,就會吃虧,所以那邊喊歸喊,依舊是亂打不停。

    當朱達的青壯們衝入人群中的時候,不聽也得聽了,那當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朱達手下的青壯這次還沒有拿著長矛,而是拿著長度差不多的木棍,可這長短不一的木棍亂打得眾人也是經受不起,這當真是整齊戳刺,劈頭蓋臉抽打,要說這亂打的人裡面還有拿著刀斧鐵器的,可壓根沒什麼用,想要抵抗卻被打得更狠,只能哭爹喊娘的聽號令。

    並不僅僅是朱達這邊的人懂武藝,城外的宗族村寨裡也有些會把式的青壯,也有從別處請來的教頭,可越是這等有武技在身的,越不敢亂動,普通百姓青壯只看到那木棍了,他們可是看到了長矛朴刀,還有幾張弓。

    沒過多久,亂局就被平息,不論宗族村寨,每一百人被分作一堆,每一堆都被分配了夠用的木柴炭火和少量食物,老弱婦孺被安排在房屋之內,青壯男丁則在外面圍著篝火取暖,所有的兵器都被收繳,各家帶來的物資自行保管,夜晚有嚴格的宵禁,秩序由朱家莊維持。

    騷亂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西門外安靜下來,在衝突的尾聲,城牆上有幾個人順著繩索滑了下來,還沒被朱達的青壯攔住的時候,就自己報出了身份「那邊的兄弟,我們是城內快班的某某......」一聽名字就把人放了過來,因為這都是在朱達收下訓練輪班的年輕差人,也算是自己人。

    「......堂上幾位老爺非得派人過來看看,生怕出什麼大事,咱們兄弟現在不算是衙門裡的自己人了,這苦差事就這麼落在頭上......」

    「......我在城頭上就說,有咱們朱老爺在城外什麼亂子也鬧不起來,咱們這些兄弟什麼亂子平不了,你看看,這不白跑一趟......」

    「......我不急著回去,城裡帶著憋悶,爹娘絮叨,別人覺得咱是傻子,還不如在這邊氣順些,今天留一晚,和兄弟們忙活忙活,明天回去不遲......」幾名從城頭上下來的年輕差人倒是信心滿滿,而且來了就不想走了,年輕差人們早就把朱達這邊當成自家團體,反倒是和衙門那邊生分不少,不過他們也沒能留在城外,和朱達見了一面之後就都被趕了回去,城內城外必須保持信息交流的順暢。

    和平常一樣,朱達並不會比難民青壯多休息多久,他也參與到值夜和巡邏中,這讓每個人都不敢懈怠,也沒有怨氣,他和王井等人結成一隊,在外面巡邏值夜。

    因為平息了外面的亂子,所以巡邏的範圍除了自家的駐地之外,還加上了整個城外居民區,在宅院裡安頓下來的老弱婦孺已經休息,外面圍著篝火的青壯男丁卻沒那麼容易睡著,何況這邊打散了安置,剛才打成一團的敵人現在一起圍在篝火邊,根本安靜不下來,有朱家莊的青壯們監視著,雖然不會再次互毆,可低聲吵架互罵是免不了的。

    等朱達他們率隊經過,有些不服氣的忍不住小聲嘀咕,那「小聲」恰好讓朱達他們能聽見「......也不知牛氣什麼,你又不是個老爺,憑什麼管大夥的閒事......」。

    朱達還沒說話,跟著朱達身後的王井卻火了,指著那邊吼道:「要不是我們出來管,你們就打死人了,不光是有人被打死,打不過的今晚搞不好會凍死,我們管了,讓你們大夥都活著,讓你們都太太平平的過了今晚,還在那裡聒噪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20:10
第二百七十章 這些人真的夠嗎?

    這一吼讓全場都是安靜,不服氣歸不服氣,卻不得不承認王井說的是實情,當時佔上風的自然有怨氣,處於下風的就心存感激了,朱達停下了腳步,幾個風言風語的人心虛的低下了頭,朱達卻沒有揪人出來,只是朗聲說道:「這懷仁縣就該我管,從今夜起,就開始管起來!」

    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說是半大孩子也說得過,雖然身材比旁人高大,但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也不是什麼官家子弟,也沒什麼世襲的爵位在身,居然就站在那裡大言不慚的說要把一個縣城管起來......

    圍坐在篝火的很多青壯面無表情,心中卻在嗤笑,心說這小子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不過這念頭剛起,大家就又反應了過來,這位小爺說要管,還真就能管起來。

    朱達說要把懷仁縣管起來的話,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西門外,那些當家做主的都在琢磨這消息今後的影響,不少青壯男丁卻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他們或者看到,或者親身經歷朱達手下的勇不可當,看到了那種整齊,也看到了那種精氣神,過去投奔會不會是條好出路,很多人都動了這個心思。

    等朱達巡邏完畢回到住處,付宇過來說了幾句,他建議今夜派十幾個人先進城去,本來常凱就在城頭值守,這安排不會有任何障礙。

    「老爺和城內幾位終究不對付,明日萬一不開城門,那可就是大麻煩,不如派十幾個可靠的先過去,多少有個保障。」付宇這個建議不能說是聳人聽聞。

    每個聽到這質疑的人都是神情鄭重,朱達安排周青雲和八名家丁一起進城。

    守衛城頭的民壯本就說過可以放繩索讓朱達這邊攀爬入城,雖然當時被這樣朱達拒絕,可現在他又想進去也沒什麼奇怪的,城下喊話之後城頭就把繩索放下了,周青雲和幾名家丁背著兵器順著繩索攀爬入城,看周青雲和家丁們上了城頭之後,朱達才重新返回住處,他沒有誇讚付宇,只是在付宇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幾下,付宇神色也很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現在是自己人了。」付宇只對孟田低聲說了句。

    一夜就這麼過去,東方的天際剛有一絲亮色,城門外的絕大部分人早就醒來,大家都等著開城門後進城,有些人想著昨夜朱家莊要管,過了今夜進城,朱家莊再也管不到了,沒曾想朱家莊還是要管,有人還想講講道理,但朱家莊的長矛就是道理。

    就在這嚴管之下,西門外準備進城的過兩千多人吃過早飯,排成隊伍陸續進城,等城門開啟之後,朱達這邊先有幾十名青壯護送著老弱婦孺和物資進城,其他人則是在城外維持秩序,本來城外很有幾家宗族村寨,本來想等著朱家莊不管了之後搶著進城,但在這種情形下,也只能按照規矩來了。

    今日裡縣城沒有晚開城門或者不開城門,但這不證明付宇昨夜的居安思危沒有意義。

    北邊天際的烽煙仍在,比昨日裡還多了幾道,顏色也濃了些許,這說明邊牆外蒙古馬隊的活動更頻繁了,而且更靠近這邊的關卡受到了滋擾。

    儘管麻木了十幾年,但一次慘烈的教訓就讓大家不敢有任何的僥倖,天際的烽火讓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懷仁縣城雖然沒有晚開城門,卻比往日裡早關了兩個時辰,將大批想要進城躲避的百姓關在了門外,今日裡城外可沒有朱家莊的力量在維持秩序,四處城門外都亂成了一鍋粥。

    城外亂糟糟的,城內也好不到那裡去,雖然縣城不大,但這縣城內建築和人口的密度,遠遠趕不上朱達那二十餘年記憶中的人生,但突然進來了兩千多人後,城內也是擁擠紛亂,不過城內比城外有一處好,三班差人多少要維持下秩序,城裡這局面還過得去。

    不過朱家莊上下幾百人都安置得很妥帖,他們早就在城內準備好了宅院,連物資也儲備的很充足。

    正因為準備充足,所以朱家莊上下沒有在城內休養生息,他們在入城安頓下來之後,就立刻組織了十幾輛大車回田莊運送物資,那邊還有不少糧食沒有運走,蒙古馬隊不會來的那麼快,不能驚慌失措什麼都顧不上。

    城內居住的條件沒那麼好,倉促間也蓋不起太齊整的宅院,但讓人住下來熬過這個冬天沒什麼問題,朱達自然有更好的地方居住,不管是秦家的宅院還是他自己的產業,但朱達和家丁們並不固定居住在某處,而是輪流在全縣幾處地方落腳,保證每一處的人心穩定。

    朱達和周青雲先去了秦舉人家,說起來朱達已經兩個多月沒進城了,到了這邊後才發現有了不少變化,秦府邊上的宅院頗為熱鬧,能看到三班六房的人進進出出。

    「......現在那位知縣老爺已經不管事了,縣裡的政務都要秦老爺這邊點頭才能辦,從衙門過來來回總要有段路,太折騰,索性就在這附近租了所宅院,大家就在這辦公,連幾方印都放在這邊......」儘管朱達早就知道這些,可還是有人和他介紹。

    雖然城內城外也就是兩個時辰的路,雖然不久前還見了一面,雖然每天都有人傳遞消息,可朱達再和秦川見面的時候雙方還是有微妙的隔閡與陌生,畢竟現在雙方所做的完全是兩件事,秦琴倒是沒什麼感覺,女孩心思很多,但相對的有很純粹。

    雙方都不會將陌生和隔閡挑明,反倒要竟可能的裝作毫無變化,裝作依舊很親切,朱達進宅子的時候,朱達才進了正門,秦舉人就出來迎接,牽著手一起進了書房,送上了熱茶和點心,聊了幾句家常。

    但局勢容不得溫情脈脈,這些微妙的情緒很快就別議論形勢遮掩過去,沒有人會輕忽北方天際間的烽煙,客套家常一過,秦舉人憂心忡忡。

    「我在太原的時候聽人講過,這些年來塞外草原越來越冷,這會讓打散的小部落匯聚成大部落,有了足夠的力量就會南下,遭殃的還是我們邊鎮軍民,原以為幾個月前那次是天降橫禍,可現在看起來大難還在今後。」

    「草原嚴寒會凍死牛馬牲畜,小部落或者覆滅或者投奔大部落,或者被大部落吞併,可也有些小部落不甘心,想要在咱們大明找條活路,或許烽火就是這些小部落進犯邊關。」

    朱達和秦舉人秦川完全平等的交流,秦川沒有什麼考校的意思,他就是在交流,在這縣內能和他做這種交流的人,恐怕只有朱達一位。

    說了幾句之後,朱達卻冷笑起來「有個幾百人馬就敢進犯大明,這邊鎮十幾萬官兵難道是豬羊嗎?」

    想想數月前的那場大難,朱達就對官軍充滿了鄙視,大明官軍裡不是沒有精銳,各級將佐的親兵家丁和大老爺的兵丁看著都是不差,可這種能耐都是用在大明百姓身上了,臨陣殺敵倒不見什麼本事。

    「太平久了,自然糜爛。」秦舉人嘆氣感慨。

    話說到這裡就沉默下來,朱達和秦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這幾十天內只有一天是面對面交流,其他時候都是通過其他人傳話,這麼下來自然會疏遠。

    好在尷尬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秦川秦舉人幹咳了聲,神色肅然的看向朱達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進城,你不願意回家,無非是厭煩我的訓誡,可你的父母不在,我不管教規勸,誰還有這個資格。」

    朱達沒有反駁,神色不變,只是坐正了些,看到他的反應,秦川略有放鬆,繼續說道:「你和青雲都武勇過人......」

    這邊起了個頭,看到朱達平靜的神色,秦舉人莫名的生出火氣來,盯著朱達悶聲說道:「你們有大好的前途,卻要在城外招募青壯,窩贓銷贓,好好的路不去走,難道要做那為禍一方的匪類?」

    朱達還是沉默不語,秦川的怒氣更重,聲音略提高說道:「你難道被鄭家的威風迷住了眼?這等人看似豪傑,卻被鄉里視作盜匪......」

    「義父,我不是要做盜匪,我們需要人手,可招募人手需要錢財,我們手裡的金銀雖多,卻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要想出生財之道,看著不那麼傷天害理的又能最快見效的就是居中貿易加上窩贓銷贓了。」朱達打斷了秦舉人的話,冷靜陳述。

    長輩訓誡,晚輩這麼無禮的打斷,秦舉人怒氣勃發,但稍一琢磨朱達所說立刻沉默下來,,沉思片刻後才抬頭,臉上依舊有些許迷惘,盯著朱達問道:「你手裡二十青壯在這懷仁縣已經可以橫行,還要那麼多人手作甚?」

    「義父,這些人真的夠嗎?」朱達反問一句,秦舉人又是沉默。

    屋中又是安靜了會,卻聽到書房門外有響動,隨即傳來秦琴欲蓋彌彰的解釋:「我來看看你們要不要用夜宵。」

    秦舉人苦笑著搖頭,看向神色淡然的朱達,頗為無奈的說道:「我讀書做事至今,在這一縣一衛之地還沒什麼看不懂的,可你這作為我卻是糊塗,看你這般篤定,想必有你的道理,你且去做,只有一句話要記在心裡,歪路不得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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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