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93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4
第355章 忠魂去

     夕陽的彤紅帶著傍晚的冷意席捲而來,不詳的氣息在冰冷的宮殿裡發酵到難以忍受的氛圍。延福宮內,皇帝坐在龍椅上,怔怔的看著自己雙手,微顫著,周圍除了階下站著一位老人外,再無他人。

    昏黃的殿內偶爾會有燈芯燃燒的噼啪聲,整個大殿寂靜的讓人胸口堵得慌,趙吉此刻的心情很不好,自從城牆回來後,一直坐到現在,站在下方的蔡京是一個時辰前來的,也知情識趣地沉默著,倆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而後.....

    「朕......」趙吉緊緊盯著自己的手心,聲音有些嘶啞乾涸的開口,「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啊....朕只是想要他屈服的,小寧子伴了朕多年...多年...朕不想傷他的。」

    他目光微抬,求助似得看向下邊的老人。

    蔡京深吸一口氣,吐出,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天下人誰都可以說自己錯了,唯獨陛下不能,君無顏面,臣下自擔之。既然事已至此,白寧又辭去提督職務,此時正好是關閉東廠衙門的時候。」

    聽完對方的話,趙吉皺起眉頭,攤開的手掌緩緩握了起來,「東廠創立多年,同樣是朕的耳目,豈能說撤就撤,難道朕要去靠皇城司那幫廢物?」

    蔡京沉默片刻,露出著急的神色,躬身道:「陛下吶,此事不可同日而語,皇城司雖然疲廢,但總的來說都是正常人擔當,可那東廠如果還設立,白寧一手提拔上來的那些閹人、江湖人將如何自處?那些人武藝高強,各個眼高於頂,非白寧不可壓制.....」

    「嗯?」龍庭上,皇帝站了起來,「你是說朕堂堂天子還壓不服那幫閹宦草莽?簡直可笑,難道因為朕撤了白寧,他們就敢作亂犯上?」

    他用力揮了揮手,在庭上來回走了幾步,袍擺晃動間,又說:「東廠的權力是朕給的,是朕將他們放到那個位置上的,收回他們手中的權力還不是朕一句話的事。」

    蔡京嘴角隱隱勾起得逞的笑意,朝上一揖:「陛下說的是,但不可不防,既然陛下還要用東廠,那就只能裡面的人都撤換一遍,放入陛下心腹之人去主管,這樣下面的人依舊能辦事的。」

    「嗯,不過現下女真人尚未離開,還做不得這樣的事.....」趙吉背負雙手望著龍椅背後的玉屏,嘆息了一聲,「終究是不得已之舉啊。」

    殿門此時陡然推響,龍庭上的身影、階下的老人看過去,就見殿門挪開一道縫隙,人影閃進來,火急火燎的過來,手裡捧著剛剛送來的消息,那宦官的老臉堆起諂媚的笑容,「官家...好消息....好消息啊!」

    邁著小碎步的身影跑到龍庭一側,趙吉展開紙張,看著那消息眯起了眼睛,嘴角劃出笑容,目光看向下面好奇望來的老人,聲音壓制的發出輕顫:「蔡相...果然是好消息啊,女真人退兵了。」

    「如此,老臣恭喜陛下洪福齊天。」

    蔡京恭賀著,又道:「.....而且,陛下,靈夷山那邊又送來一盒靈藥,他們按著推算,差不多是算到陛下手裡的丹藥差不多服盡了,所以老臣過來時特意將剩餘的,也一起帶來。」

    他拍拍手,殿門外,有小宦官捧著一隻盒子進來。趙吉失笑的坐回龍椅上,用手指點點對方,「蔡相啊蔡相,其實你那邊早就有了吧,為何遲遲不拿出來?」

    蔡京緩緩道:「老臣是擔心陛下一次吃的過多,身體不好,靈藥雖好,但大補亦傷身啊....老臣需為陛下著想,徐徐予之才行。」

    「這話,怕是那些老道士提前給蔡相說過的吧。」趙吉揮揮手讓曹震淳過去收起丹藥,隨後又蔡京說起了話,心情似乎大好起來,「可知白寧有何消息?」

    「白府已經由刑部嚴密監視起來,不過除了白寧的兩個親人外,並沒見他出現過,也不知是否還在府裡。」

    「........如此,之前的事,蔡相拿朕手諭去辦吧。」

    老宦官捧著盒子去了側殿,身後的話音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諂媚的笑漸漸收攏,視線仔細的打量盒子的同時,他看向旁邊經過的一名宮女,便是點點頭。

    那邊,小宮女領會的折身隱去過道。

    *************************************

    白府北苑。

    敞開的木窗裡,木梳輕輕從一縷銀絲梳下去,拿著木梳的女子一身豔紅的衣裙,兩側青絲垂在肩上,桃紅的唇欲言又止的啟了啟,又合上,抿起來。

    木桌前,端著的男子神情冷漠的看著窗外夕陽餘暉傾灑在院子裡,顯得安靜而深邃,樹枝上有飛鳥過來停息,傳來幾聲啼鳴。

    三月了,天氣開始轉暖,一切開始溫暖起來。

    白寧眸子裡閃過哀戚之色,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鳥兒在枝頭歡叫,引來更過的鳥,成雙入對,然後他想起了各種各樣的事,關於傻丫頭的事。

    「相公....」

    「惜福有相公..了...」

    「鴨子長大了.....娘就快回來了....她要是見到鴨子沒長大.....又要走了....」

    「咬你們....不要打....我相公.....」

    「惜福怕相公….不見了……相公在…..惜福就在這裡等。」

    彤紅的餘暉中,空氣中,隱約看見那個衣衫襤褸的女子用瘦弱的身子顫顫兢兢卻又倔強的將他護在身後,「因為你是惜福的相公啊。」

    目光卻異常堅定。

    雨幕下,傻傻的女子墊著腳在雨中揮手,「相公!惜福.....會將小鴨喂得很大.....你早點回來啊!」

    瑣瑣碎碎的畫面,惜福那傻姑娘憨憨的表情、痛哭的樣子、高興的如同小孩的模樣,在他記憶中不斷的過去,又回來,不知不覺他站了起來,外面夜幕降了下去。

    畫面中的人消失在了空氣裡。

    「惜福....這輩子我哪兒也不去,找到你為止。」他虛握一下,想要去抓住消失的幻覺。

    終究還是放下。

    隨後周圍的聲音逐漸在耳中放大傳過來。

    「白寧...白寧!你振作一點,惜福不在,我還在啊....活生生的小瓶兒還在的啊....看看我啊。」有小瓶兒在身邊著急的呼喚。

    更遠處,屋簷下,玲瓏在那裡大哭,「你賠我娘....你賠我娘。」

    「皇帝要帶走惜福....我能怎麼辦?讓孫不再把那些禁軍都殺了嗎?」這是白娣的聲音。

    「啊啊啊——當時俺老孫就該直接打上金鑾殿殺了皇帝小兒!」這是孫不再的聲音。

    這個院子裡的聲音都在匯聚,刺激著白寧。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冷冷的看著暗下來的天空,簷下的燈火搖曳間,不久之後,一道身影匆促的過來,踏進這座院子,走到白寧的身邊時,悄聲說了幾句。

    他收回視線,轉身朝外走去,眸子閃著瘋狂、暴虐。

    「動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4
第356章 帝薨

     延福宮,燈火通明。

    「滾出去——」

    龍榻上,趙吉暴怒的將一名妃子推出帷帳,緊跟著咳嗽數聲,幾名宦官趕緊上來用毯子將那名妃子裹起來抬走,龍榻上的身影躺了片刻,輾轉又起來,他沖那邊的燭影下招招手。

    曹震淳走出陰影,低眉順眼諂媚的跪下:「官家此時已是不早了....多注意龍體啊,這女真人剛退,周圍百廢待興,還等著陛下福澤呢。」

    「就知道撿一些好聽的。」趙吉原本心中煩悶,被他恭維一句,不僅莞爾用腳踢了踢對方,隨後嘆口氣,「女真雖退,可今夜朕心裡卻是有些煩悶,你是宦官,可從未結黨營私,難得可貴啊,朕尚未騰出手來,這宮裡到底有多少可靠之人,朕心裡也沒個數,現下只得靠你護衛周全了。」

    「是!」曹震淳低下頭,喜極而泣道:「奴婢宮中多年,總算是盼來陛下垂青,震淳雖百死而無憾。」

    「用不著你死。」趙吉擺了擺手,盤坐在榻上:「這場劫難,朕算的上想清楚許多事,外人終究是靠不住的,小寧子算一個、蔡京也算一個,這家國才是朕的,它總歸是姓趙啊,所以這天下靡靡爛事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朕當振奮,不能再計較什麼得失了,當勵精圖治,先把打爛的地方重新修補好才是。」

    他頓了頓,「....擇日朕將清理東廠,震淳你是朕的肱骨心腹,這位置你想要坐嗎?」此時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凶戾,說出這番話時,帶著一股君臨天下的威儀。

    曹震淳微微一顫,低下頭顱,「....奴婢全憑官家做主。」

    「真是膽小如鼠。」趙吉忽然笑起來,顯然對方這種在自己天子威儀面前瑟瑟發抖的神色,很有感覺,便是揮揮手,:「下去吧,好好替朕守好家門,朕說過的話,就一定應允。」

    那邊,老宦官瑟瑟發抖,連連謝恩一番,當即退出去,踏出宮門,冷風吹來的剎那,惶惶不安的神色恢復到平常顏色,鼻腔冷哼一聲。

    外面的夜還是有些冷,天空不見點點星月。

    「那個位置....誰不想坐?可咱家敢坐上去,明天腦袋就掛在旗杆上.....」曹震淳臉色複雜的望著陰鬱的夜色,嘶啞尖細的嗓音在自己耳邊迴蕩:「空口白話誰不會說.....口是心非吶,咱家可不想做第二個白提督.....」

    隨後,有冷風吹過來,他止住了喃喃話語,小眼裡閃過陰霾的一瞬,他朝兩邊的侍衛、內宦揮揮袍袖,做出退下的意思。

    「曹公公,什麼事?」

    「今夜不需要你們了,離開吧。」

    周圍侍衛、內宦沉默著互相看看,隨後立即調轉方向,朝左右退出大殿的石階,曹震淳見四下無人後,拂袖負手也轉身離開。

    寂靜的大殿不知過了多久,夜漸漸深了,漆黑的顏色裡有同樣的顏色在風裡飄動,隨後落下,腳步踏著白色石磚一步步走上石階,在殿門前突然停下來,揚起的白髮緩緩垂到肩上。

    片刻後,手抵在殿門上。

    吱——

    沉重的殿門的一邊被推開。

    ***************************************

    金色帷帳的龍榻上,偶爾會傳來囈語,然後一陣陣的咳嗽聲。

    空氣中殘留一股難聞的藥味。

    「水....藥...藥...」帷帳中身影在翻動,隨後坐起來朝外面喚了一聲,「震淳,把朕的丹藥拿來,盛一碗****....朕口渴的厲害。」

    外面靜謐,稍許有人在昏黃的燭火下在說話。

    「官家....咱家服侍你吃藥吧。」

    帷帳中的人影動搖中陡然停住,趙吉乾涸翹皮的嘴唇張了一下,聲音掐住,定了定神,「這聲音....不是曹震淳....」

    「是白寧——」他腦海中立刻閃出一個人名。

    猛的一把將帷帳拉開的瞬間,眼睛瞪大,瞳孔縮緊的一瞬,黃昏的視線中散發著不詳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走了過來。

    那是一張充滿冷漠到猙獰的臉孔映著燭火的光慢慢出現。

    黑色的步履慢慢踏上金階來到龍榻前。

    「白寧....你要幹什麼....」趙吉高聲呼出來,想要吸引外面的守衛,但聲音過後,外面沒有任何動靜。

    「你想弒君.....」

    「朕是趙吉啊,武朝的皇帝......你不能這樣做!!」

    「你走不出這裡的....」

    他抖動嘴唇,語速極快的說了許多,他眼前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的盯過來,趙吉頓時跳下床榻想要逃開,但腳一沾地,身子無力的跌在地上。

    渾身陡然間全是細密的汗水,燭光裡,他眼眶深陷,乃至臉上有些青灰色,整個有些癱軟的靠在床邊,「小寧子....給朕靈藥....朕覺得好難受。」

    白寧從袍中拿出一隻盒子打開,裡面幾枚朱紅的丹藥被他拿出來一顆在對方視線裡晃了晃,「陛下,是這個嗎.....」

    「是...是...快給朕...朕一切都不計較了,朕決定做一個好皇帝,好皇帝。」髮髻散亂的趙吉捂著胸口斷斷續續的說,神智有些不清明了。

    那邊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朱紅的丹藥在白寧手裡捏著,然後遞過去。顯然已經中毒的趙吉抬起頭張開嘴想要去含。

    快要到嘴邊的一瞬,丹藥收了回去,放進了另一張嘴裡。

    張開嘴的身影愣愣看著對方咀嚼的動作,乾涸的喉嚨發不出聲音,虛弱的抬起手指了指,「你....你...朕...」

    「噓——」

    白寧將手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官家啊....你還沒明白過來嗎,你的心腹將你的靈藥早就換了,你吃的是安道全另外仿冒的假藥....對了,不光是這次....咱家想了想,以前你宮中的妃子們都吃了一種不會懷孕的藥....所以只有淑妃娘娘孕育了龍子....」

    「還有...記得你臨幸的幾名宮女嗎?其中有兩個懷了龍種的....可惜被咱家的手下丟進了鍛人爐裡燒了.....到現在你也不知道.....」

    「而且淑妃娘娘、燕青都未死,現在是不是很憤怒?」

    手掌伸過去捂上趙吉的口鼻,陰冷的嗓音不顧在地上掙扎四肢的皇帝,繼續在說:「別怪咱家狠毒,只要你嘗試過身邊寄託的東西失去的無助......」

    「.......所以咱家不會再介意別人怎麼看我。」

    「咱家只不過不想看見你還能開心的活著——」

    地上的人掙扎的動靜越來越小.......白寧依舊用力的摀住對方口鼻,雙目通紅的流出眼淚,隨後哭了出來。

    他的哭聲,扭曲的像瘋子般。

    外面,天漸漸泛起魚肚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4
第357章 遠方

     汴梁以北,遠山、樹林。

    數道身影藉著黎明的剎那在步行,躲躲藏藏,他們手裡都有刀槍,不像是普通人,為首的是一位老人,鬍鬚染著點點血跡已干。

    此時的大地上,山林間,汴梁周圍的村寨已被女真人毀去,大地上滿是無人收斂的屍體,暗紅乾涸的血跡和泥土混成一種妖異的顏色。他們一路從北邊過來,所過的每一處,越來越多的屍體在視野中鋪呈,蔓延不斷,老人的、小孩的、****的,越來越多。

    「此處離女真軍營不遠了....再往前就是汴梁。」

    「看情況,女真人似乎並沒有打破汴梁.....要不要入城看看。」

    「還是問問周師父吧。」說話的男子,隨即將目光望向幾步之遙蹲在前面的老人。

    老人一動未動看著滿地的屍體,蒼老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喉結滾動的片刻,他眼裡閃過淒涼悲慼,隨後他搖搖頭。

    「村裡還有許多人等著救命的食物....我們出來就是要到處找找....然後回去,汴梁那邊我們過去又救得幾個.....人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事情吧。」

    他望瞭望汴梁的方向,然後放棄了最初的打算。原本他遊歷江湖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武道一途更近一步,但不久女真南下武朝,勢如破竹的打過來,他照著本心,一路殺了許多女真斥候,也救下不少戰場中的老弱婦孺。

    而得如今,他更加走不開了,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教了幾個青年粗糙的功夫,出沒女真斥候的地區找一些食物帶回去,畢竟百十人幾乎已經周邊的樹皮草根都吃光了.....再不走遠一點,村裡就會死人。

    蒼天啊!還給不給人一點活路了!

    老人的視線挪動,看到一個孩子屍體夾在不遠的石頭縫裡,已經長出了蛆蟲,他微微張開了嘴,無聲的喊出來。

    「周師父你看那邊,有女真人!」有人壓低聲音指了指前面不遠的一顆樹附近。

    晨光灑開,照亮了視線,老人眼睛凝了一下,那邊一個女真斥候在遊蕩,馬背上似乎還馱著一個人,然後放在了地上,跟著開始脫去褲子.....

    「救人——」

    老人低沉的聲音,如同一道響雷,聲音出來的瞬間,身影陡然從亂石堆中衝了出去,身邊的其餘幾人尚未反應過來,老人的拳頭已經轟了過去。

    在他們的視線中,那名女真斥候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嘭的一下撞在樹身上,葉子簌簌的往下掉的同時,老人已經抱起了那道身影,衝他們招手。

    幾人過去,被老人抱著的事一名女子,肩上的布料破開一道口子,血已經凝固了,老人嘆口氣:「尚還有氣息,那女真蠻子不知是從哪裡掠來的女子想要糟蹋,我等同未漢人不能見死不救,你們把那匹戰馬牽上,我們回去把它殺了,應該能撐上一陣。」

    「也不知你家人在哪....造孽的世道!」這位老人再次嘆口氣。

    剩餘幾人卻不管那些,牽過馬匹,又在女真斥候身上搜刮了些干糧,取過兵器,高興的踏上歸途。

    ****************************************

    與此同時,女真人押送大量的俘虜、擄來的財物開始踏上返途,開春之時一路打下來,兵臨武朝京師,大軍所過之處搜刮的俘虜、財物在之前已經有一部分送回了國內,而就算此刻,從軍營中帶出的俘虜仍是一個巨大到讓人心驚的數字。

    光是空蕩蕩的軍營裡留下的婦人屍體就足亦說明一切,浩浩蕩蕩幾萬乃至十多萬武朝平民如同豬狗般用繩子牽引著一路前行,途中每日都會有屍體不斷的被丟棄出來暴屍荒野,其中大多都是被凌.虐而死的女子。

    浩浩蕩蕩的北歸隊伍最前端,遠離悲痛絕望的氛圍,是一面金色皇旗在迎風烈烈的招展,大旗下,華貴的馬車搖搖晃晃間,縱橫捭闔,戎馬一生的狼王倒下了。

    「宗望說的那人....如何厲害,你....信嗎?」老人隨著馬車躺在軟塌上搖晃著,言語虛弱,斷斷續續的。

    軟塌前跪坐的身軀乃是完顏阇母,「宗望應該不會說謊,而那人卻是厲害.....」

    完顏阿骨打想抬起手臂,但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他看著布簾偶爾捲起,投進來的陽光,合上眼簾,又艱難的睜開。

    「....想知道...對方和朕談了什麼嗎.....朕從未遇到像這樣.....膽大妄為的人....」老人嘴角弧出笑意,「....他不想讓朕傳位給朕的兒子.....很有意思的想法.....那個...無根的人居然不讓朕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他說只要敢傳位....他就殺了他們....眼下....如果宗望沒有說謊,說不得他能做到。」

    完顏阇母聽到這話,猛的抬起頭。

    「不要那種表情.....」完顏阿骨打挪動下手掌拍拍這位大將的手背,「女真的皇,豈能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只是那人的話啟發了朕而已....」

    「....兒子們太優秀了也不是多好的事。」

    「可皇位只有一個啊.....」

    老人的聲音很低沉,帶著虛弱卻又不可拒絕的聲音,「傳給誰呢.....其他人都不會甘心的啊....我女真好不容易站到如今地位....根基還不穩的....若是內亂起來....會步契丹後塵。」

    拍在完顏阇母手背上的那隻衰老到極致的手收了回去,「所以....給吳乞買,他能壓下朕的幾個兒子,待過個幾年.....他也老的不行了,再讓出來傳給其中最優秀的人.....」

    完顏阇母沉默的點點頭,看著即將逝去的老人,神色帶著感傷。

    「把...車簾拉開,讓朕再看看這世間的景色。」

    窗外的朝陽猶如天上的捲簾灑在他的臉上,感受到溫度的老人在這個清晨安詳的睡著了。

    ************************************

    風捲動溫暖的光吹過汴梁,女真退去的消息已經傳開,無數百姓奔向街頭從悲慟中脫離出來,喜極而泣在街上歡慶。

    然而不久之後,延福宮裡,傳來曹震淳嚎啕大哭,他撲在龍榻前,哭聲引來無數人在殿外聚集,在那一天,這條消息從皇城中傳出,傳遍全城。

    武朝的皇帝突然死在了榻上。

    蔡京此時正寫在一副字,聽到這消息時,狼毫在他手中『噹』的一聲落地,之後急忙命人準備馬車趕往皇宮。消息還在飛,童貫聽到消息時,驚的從榻上掉了下來,爬起時,他驚悚的望向白府的方向。

    隨後,他趕向皇城,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不管能不能站到朝堂的,都在朝皇宮過去。

    畢竟皇帝死了。

    ....

    在離汴梁兩三百里的北邊,大山圍繞的地方。

    有人衝了出來,「周師父....她醒了,那女的醒了。」

    正在磨草藥的老人望過來,欣慰的點點頭,放下手頭的活計,然後朝屋裡進去,天光開始落下,舊的一天過去,新的一天就在黑暗後來臨。

    週而復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4
第358章 從頭

     窗外天已亮了,透過窗戶照進來,漆黑的房內有些混混沌沌,僕人在簷下熄滅燈籠裡的火燭發出的嘈雜從外面傳了進去,床榻上的身影坐起、下床,身上的宮袍未曾脫下過。

    門響了一下,推開。

    春梅、冬菊倆丫鬟端著洗漱的水盆走到木架放下,濺起水花。白寧猶如平常一樣洗過臉,將毛巾遞迴去,「服侍夫人洗漱。」

    接過毛巾的冬菊愣了一下,望向空無一人的床榻,有些不知所措。

    轉身緩慢走到門檻的白寧面無表情的立了立,背著她二人,聲音嘶啞低沉的從喉嚨間發出:「給夫人洗漱….你們沒聽到嗎?」

    「聽…聽到了。」反應過來的春梅,連忙扯了下冬菊的衣角。

    如夢初醒的少女急忙也跟著道了一聲:「是。」

    二人手忙腳亂的洗過毛巾擰乾,走到榻前,對著空氣恭敬的說起了話,語言就如常往一般,只是臉上多了膽怯的表情。

    「好好伺候夫人。」白寧有些疲憊的再次吩咐。

    春梅、冬菊二人連忙轉過來委身福了一禮,還沒來得及回答。

    身影已離開了。

    ……

    院外,晨光漫上樹頂,風過來,樹枝在搖晃,斑斑點點的光柔和的映在樹下的石桌上,樹影憧憧的擺動,白寧安靜的坐在石凳上,不知過了多久,他身邊來來往往過去許多人影,大多都不敢上前詢問。

    「弟弟…弟弟!」

    廊簷下的木欄後面,白娣的身影俏立在那,她面帶疚色走過來,蹲下身子握著對方的手,低下頭催淚。

    「惜福不會有事的,欒教師、鄭彪他們都出去尋了,她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在這樣啊,姐姐好擔心你。」淚珠吧嗒吧嗒順著下頷落到地上,哭哭泣泣繼續說著,「是姐姐不好,姐姐當時害怕如果不讓惜福過去,皇帝會殺了府裡的所有人….他是皇帝,聖旨過來,我扛不起的。」

    她哭訴了一會兒,白寧面無表情的聽完,隨後拍拍對方的手背,表示自己理解,然後聲音細如蚊蠅,「姐姐….你該嫁人了。」

    那邊,蹲著的身影微微一顫,站起來,擦著眼淚,捂著嘴像是不讓自己哭出聲,後退了幾步,轉身痛哭的跑開。

    院子裡再次陷入安靜。

    遠遠的,聚攏的孫不再等人也作鳥獸散,畢竟連往日比較受尊重的提督姐姐都哭著跑開,他們上去鐵定沒什麼好果子。

    「那皇帝小兒也是夠可以的….居然拿女人擋箭,有這種反應,平日應該經常練習過吧…..」

    「…..管他練不練習的,反正都死了。」

    「你知道?」

    「滿大街都知道,今天早晨皇帝駕崩了。」

    「不過….我這個衙內覺得督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找到夫人之前,該給督主找個美女晃晃眼睛應該沒錯….」

    「餿注意…俺老孫敢打賭,你找回來的女人沒兩天就會被那個小瓶兒給弄死,不信你試試?」

    一抹紅豔在倆人前面過來,高沐恩急忙收聲站到一旁,對方越過他時,冷冷的眸子劃到眼角看過來一眼。

    嚇得這位衙內心驚膽顫。

    「….老孫啊,我覺得你說的沒錯,我敢打賭,只要是母的,只要接近督主,都會被弄死….」

    不久,那道緋紅的身影走過長廊,踏進小院,在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看著石凳上的孤影,看了一會兒。

    「要坐到什麼時候?」小瓶兒走過去。

    「等,等朝堂上吵完了再去。」

    「萬一那幫朝臣就在今天把事情定下來了呢?之前你做的事就都白費了,皇帝….趙吉也白殺了!」

    「他們那幫人….沒那麼快。」白寧的手在石桌上動了下,一片落葉在手裡翻轉,「而且….前面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尚太后那邊、鄭皇后這兩個女人也要擺平。」

    小瓶兒雙手撐下巴靠在石桌上看著白寧,蹙眉

    **********************************************

    皇城,崇慶門附近,大量的冥器冥錢燃起大火,以至於上方的天空黑煙繚繞。

    殆盡的灰屑空氣中瀰漫飄蕩。

    從延福宮到皇帝的靈柩前,進宮的官員跪在邊緣肅穆嘆氣,禮部官員則在做一些喪事的流程,視野再往前延福宮裡,皇帝的遺體正在進行大斂,一身素縞的皇后抱著幼子嚎啕大哭,只有尚太后默然垂淚與前來行禮的大臣接洽。

    「太后節哀。」蔡京作為文首自然能在旁作陪,遠遠近近的看著金色帷帳裡躺著的身影,心下有些慼慼。

    尚虞如今不過四十多,到底也是經歷過先皇賓天的打擊,此時尚能撐得住,她望著龍榻上兒子的遺體,搖搖頭,「我兒死時異於常色,剛剛安神醫過來,已經確信乃是有人下毒所為,本宮豈能不哀?女真一退,皇帝就死,此中蹊蹺,本宮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是自然。」

    蔡京點點頭,面上沒有動靜。

    只是心裡卻害怕起來,當晚他送過一盒靈夷山道士煉製的丹藥,若是問題出在那上面,就算不是他有心為之,也難逃頸上一刀的厄運。

    「如此怎好….」

    ....

    傍晚時分,馬車從白府後門駛出,他掀開簾子看見刑部的斷是非在附近徘徊,隨後這邊有人過去纏住對方,車架便是一路向前,進入提前開好的宮門,從臨華門繞道去了慈明宮。

    在那裡,雨化恬拱手迎接他下來,壓低聲音:「皇后也在的,可能因為趙吉的死,讓她感到害怕,所以過來尚太后這裡休息一晚。」

    「太后?該叫太皇太后了。白寧負著手從他身旁越過,周圍大小內宦宮女,見身影過來,趕緊將頭低了下去,視線垂在地上。

    緩慢的腳步走過姹紫嫣紅的花園小道,正前方不遠便是太后的寢宮,他看了看周圍的映在眼裡的景色,冰冷的臉上,僵硬的張了張嘴,」咱家記得六年前,就是在這裡把濮王引入甕的,那時,這裡冷冷清清,連朵花都沒有,如今….萬紫嫣紅吶。」

    沒過多久,他推開了寢殿的大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4
第359章 淤泥

     橘黃的燭光,悲慼的剪影停留在牆壁。

    這個武朝的最尊貴人之一的婦人在默默垂淚,她經歷了丈夫的突然離世,留下她們一對孤兒寡母,如今自己唯一的兒子也突然之間離開,同樣留下一對孤兒寡母。

    這樣的苦難,同時在她身上發生了兩次,燭光下,她彷彿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看開了許多,比之第一次更加的堅強許多。

    尚虞望瞭望裡間已經睡下的鄭婉和小皇孫,堅強的婦人終於還是掩蓋不了心裡的悲傷,孤獨的在哭泣。

    合上的眼簾,淚水溢出,隨後寂靜的大殿外,她聽到了門響。

    門推開的聲音伴隨腳步微微踩著地板的響起在外面的大殿,婦人立即擦去淚痕睜開眼,寢屋的紙窗映著幾道身影走在外面,隨後停在門口,推開的剎那,帶著涼意的風湧進屋裡,燭光忽明忽滅的搖曳。

    白寧張開雙臂,雨化恬上前取下外罩的披風,面無表情的退了出去。走到桌前,在妝容有些花了的婦人對面,掀了掀袍擺坐下來,勾起了唇角。

    「太后,請節哀。」

    「白寧,你已辭去職務,為什麼還出現這裡…..」她看著視線中的身影,有些想要發脾氣。

    但最終還是壓了下來。

    那邊,唇角勾了勾,目光晦暗下來,掩蓋不了哀戚之色,茶水在杯中倒滿,拿捏在手中微微發顫,聲音從喉嚨艱難的哽咽而出:「咱家聽聞陛下突然大行,縱然之前有許多不愉快的事,可他終究是微臣的皇上,多年的君臣之情,豈能……」他臉上痛苦,將茶杯遞過去,「心裡始終煎熬痛苦,微臣便冒著擅闖皇宮的危險,請雨千戶幫忙讓微臣進宮,見陛下最後一面。」

    尚虞盯著推到面前的茶杯,手指並未動作,隨後抬起了頭,短促的深吸一口氣,「你與我兒的事,本宮是知道的,今夜你過來,拳拳之意,本宮心領了。既然你已離開皇宮,這裡乃是深宮後苑,你便是不該再來的,還請離開吧。」

    委婉的逐客令下來了。

    坐在那裡的身影並沒有起身的打算,陰鬱的目光看著對方,白寧未曾有過任何表示,尚虞陡然間感到頭皮發麻,渾身寒毛都立了起來。

    「太后….你該看到陛下的死狀了吧…有人下毒殺了官家,就在那朝堂上——」

    「白寧,你想幹什麼…..朝堂上那麼多人,你知道是誰?難道你想將所有人都殺了不成?本宮不許你亂來!」

    「微臣不會亂來,下毒之人已經有眉目了。」白寧朝她抬了抬手,「弒君之人,微臣怎能放過呢,微臣想要重回東廠,將那人揪出來。」

    手握拳,錘下,桌面震了震,茶水濺出來。

    「本宮想過你能回來,也想看看那下毒之人到底是誰。」尚虞咬牙切齒,「這事還要靠你來辦,吉兒生前其實是最信任你的….但要知輕重。」

    「微臣知道。」

    白寧收回手,站起身,步伐緩慢的走向後面,「微臣想要看看外甥,如今快要一歲了吧,時間過的真快,一晃眼都快會走路了。」

    婦人推辭不過,只得遣人進去將皇子抱出來。

    裡屋,奶娘抱著小皇子身影快步出來,走動的身影停下,輕輕用指尖在吹彈可破的小臉上摩挲,精緻的臉蛋紅紅的,像是感覺到有人在逗弄,睫毛微微抖了抖,隨即皺著眉,朝奶娘的胸脯裡蹭了蹭,又沉沉的睡著。

    看了一陣後……

    「咱家的小陛下吶,將來這江山可是你的。但是前路坎坷啊,要不了多久,弔念的藩王要進京,那些文武應該會重新站隊,咱家是你的舅舅,總要保你走到那個位置的,你說是嗎,外甥。」白寧細語輕聲的說了一句,身後的婦人自然明白其中含意,隨後他轉身朝尚虞拱手一拜,告辭離開。

    門關上的剎那,太后尚虞陡然軟弱無力的坐回到桌前,過了不久,身後響起細微的腳步,一道人影怯生生的站在那裡。

    「母后….剛剛那個人…..說的話….」臉上還帶著明顯濕痕的鄭婉,顯然之前還哭過。

    尚虞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擦去眼淚:「婉兒不要在意那人的言語,此人的話,不可輕信的,不過他有句說的對,他是奕兒的舅舅,而且終究是宦官,只能依附皇權,總比那些居心叵測的藩王、朝中那些文武要可靠的多,再怎樣這江山依舊是趙家的,是奕兒的。」

    「母后….婉兒看的出,剛剛你在委曲求全….」鄭婉含淚點點頭,走過去將臉靠在婦人的雙膝上,吸了吸鼻子。

    嬌柔的手輕輕撫摸膝上徬徨的俏臉,臉上泛起苦笑:「….不哭,婉兒不哭,本宮已經是傷透了心,但是吶,心裡也踏實了,畢竟他爺兒倆都是本宮親手送走的,等到我的時候啊,兩腿一伸,也不用為誰操心了,這點委屈又算的上什麼,我也是想開了,他們真到時候想要害你們的時候,我來替,安安心心的去死,踏踏實實的埋在土裡就是了。」

    她拍著鄭婉的臉,然後貼過去,挨著在一起,嘆口氣:「可真正苦的還在後面,婉兒啊,將來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鄭婉咬著嘴唇,眼裡泛著倔強,搖搖頭。

    「弈兒是官家唯一骨血,無論如何婉兒都要把他扶上原本就屬於他的皇位,無論那些個外臣想要說什麼,做什麼,婉兒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

    相府,披著綢布的人受到召喚,快步進了書房。

    「老夫落了一個把柄,不弄回來,心裡不安.....」書桌後面,老人將實情說了出來,外面起了風,寒意讓他雙腿關節有些疼痛。

    綢布里面,嘶啞低沉的聲音問道:「哪裡?」

    「皇宮——」

    人影后退一步,「你開什麼玩笑......白寧守在那裡,老子去就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皇帝死了,如今局勢糜爛,女真隨時都會重新打過來,百廢待興之時,需要一個獨斷乾坤的新皇....」蔡京看向對方,「同樣的....這是一個機會,從龍啊,你不想嗎?」

    「好!」身影咬牙應了一聲,「定個時間。」

    「明日朝堂過後,晚上就去,老夫會想盡辦法讓皇城禁軍打開一道缺口。」

    金毒異拱拱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5
第360章 不屈

     三月,女真撤走後,留下糜爛的泥潭,屍體無數的堆積在城外,漸漸溫暖的空氣,屍臭開始瀰漫天空。

    蔡京感覺已經不能再坐馬車了,晃晃蕩蕩的感覺,讓他的全身難受。轎子微晃,偶爾他會掀開轎簾看向外面,然後摀住了口鼻,皺起眉,耳中也會伴隨親人死在這場劫難中的哭聲遠遠近近的傳來。

    街道上,行人還是不少的,不過都是行色匆匆的來去。大量的石匠被聚集起來,各種修補城牆的材料被運往北面的城牆段上,工部的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老人嘆口氣,放下簾子,面色有些枯瘦木愣,更多的還是對這座百萬人口的城池變得如今人心惶惶而感到不可思議。

    從相府出來去往皇城,路上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皇城下,轎子搖晃後落地停下來,蔡京掀開簾布走出,宮門已經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員雲集在那裡,幾乎清一色披著素縞,見老人下轎,圍攏過來。

    「昨日私下說的,各自的僕人都將話帶到了吧。」

    他望向皇城,灰屑瀰漫上空,呼出一口濁氣。

    「是的,我等皆為蔡相馬首是瞻。」有人拱手應道。

    老人點點頭,然後走在首位便是入了宮門,此時的皇城滲在悲傷徬徨的背景下,他今日過來其實為的就是探口風的,同樣也是將一些話,透露給當朝太后聽。

    皇權真空期間,三位藩王入京後,朝堂上的婦人說的話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垂拱殿。

    眾人在停放靈柩的大殿三拜九叩後,又回到這裡站立各自的位置,此時太后、皇后尚未過來,蔡京則閉目養神,也會有意無意的看看武首位,那邊高大的身影神色有些疲憊,肅穆而立,對尋過來的視線,並未理睬。

    檀香青煙徐徐在龍庭左右升起,再往後,過的不久,一名宦官身影小跑過來,拂塵一甩,「太后、皇后鳳儀駕到,百官迎接。」

    殿中,文武百人立即跪拜下來,口中齊齊高呼了一聲,隨後便聽到腳步聲過來。「眾卿都起來吧。」

    上方黯啞的女聲帶著疲憊。

    以蔡京、童貫二人為首的文武謝過恩典後,起身份列兩側站定,表情肅穆。他們正面上方的龍庭,龍椅兩側推來珠簾遮掩,兩道身影在裡面端坐頗有威儀,便是當今太后尚虞、皇后鄭婉。

    左側捲簾內,聲音緩慢、穩重的說出。

    「本宮知道你們當中許多人的心情,女真剛退,國家百廢待興,正是關鍵時刻,陛下卻突然大行離去,實叫人傷心傷神.....只是新皇未定,此時開朝議事原本不妥的,但這個國家還有許多要做之事,眾位也是人中菁英,自然知道群龍無首是何等緊要之事,本宮想先冊立新帝,再舉行陛下葬禮之事。」

    文首,蔡京抱笏出列,躬身:「老臣同意太后聖言,陛下為國事兢兢業業,朝堂上下有目共睹,女真南下,毀我家園,陛下更是心憂如焚,雖然與女真倉促一戰,但也看的出這天下還是在陛下福澤之下的,只是可惜天嫉英才,陛下不過雙十之歲,就此賓天,實屬武朝之哀,老臣聽聞此噩耗之時,幾欲昏厥,破口大罵蒼天如此不開眼——」

    他的話語速緩慢,卻也帶著憤慨悲傷,眼角含淚,殿上,其餘文武靜靜的立著,其中不乏抹淚著,將氣氛渲染出一片悲慼之色。

    蔡京繼續道:「但如今女真剛退,亦有再來的可能,城外、北方一帶屍橫遍野,家園盡毀,無數嗷嗷待哺的百姓等著朝廷吶,所以剛剛太后所言,老臣當全力擁戴新皇登基,主持這糜爛局勢。」

    珠簾後,尚虞柔弱的手死死抓住扶手一緊,鳳目沉下來,「那既然眾卿都覺得此時新皇登基可行,陛下唯一骨血,奕皇子就扛起大任了,他雖年幼,但本宮相信在鄭皇后教導下,一定會成為合格的皇帝......」

    「太后——」

    下面的蔡京再次抱笏躬身,打斷了對方的言語,「奕皇子雖然乖巧伶俐,但太后也說了此乃大任,天下萬千黎民百姓都等著新皇的福澤,奕皇子太過年幼,坐到上面怕是難當大任的。此次陛下大喪,過來弔喪的宗室當中不乏文武了得的各地親王,不如在當中挑選一位人中龍鳳繼承大統,也對皇家無損的啊。」

    老人慷慨激昂的陳訴,拖著顫顫兢兢的身影跪在地上,白髮蒼蒼的頭磕在大殿上。

    「是啊,請太后為天下黎民計,開恩吶——」他身後,文臣齊聲跪拜。

    太后咬著嘴唇,氣的渾身顫抖,在她另一側,鄭皇后沉默一會兒,珠簾抖動,掀開的一瞬,她站了起來,看向那邊的群臣,眼眶微紅。

    「好大的膽子啊......」

    「你們真是陛下的肱骨心腹吶....他在世時,怎麼就沒見到你們這般忠心耿耿呢!!」鳳靴踩著紅毯走出珠簾,不顧左右宦官的勸阻,她站到前面,可人乖巧的顏容透著清冷。

    「陛下走了,你們卻一個個跳出來,要阻止他唯一的兒子繼承他本該得到的皇位.....所以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女子倔強的擦去,聲音顫抖卻又帶著威嚴,極力維持的威嚴。

    「你們想讓本宮無聲的離開,退到冷宮裡當一具木偶嗎?」她這樣說,一隻腳踏下金階一節。

    另一隻腳下來時,聲音繼續:「那本宮告訴你們,不!不會的,奕皇子是本宮的兒子,本宮就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作為皇位唯一繼承人的權利,現在不會,往後....乃至百年後,本宮就算死在棺槨裡也不會,無論你們想要使什麼手段,也休想。」

    雙腳站定在老人的前面,目光包含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曾經有過的、沒有過的感情,看著蒼蒼白髮的蔡京。

    聲音低沉的發出:「記著,我是鄭婉,武朝的皇后,趙吉的妻子,未來皇帝的母親,就是這樣。」

    鄭婉鳳袍一拂,「散朝——」

    .....

    陰暗的角落裡,側殿。

    木椅上,白寧睜開眼睛,「這個女人.....看來不會讓蔡京這老狗如意呢,決心倒是有,可就是不知,能否堅持。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你說對吧。」

    曹震淳點點頭。

    隨後,手拍在老宦官肩上,身影站起來往外走去,「該給老人家一點驚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5
第361章 芙蕖

     汴梁往北,一路延綿進入山勢,這裡逐漸崎嶇陡峭起來,開春後山間逐漸披上綠色,不密的山林下方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時隱時現,隱約的有見幾人背著砍來的柴火,提著幾隻野味從山路往裡走,不過幾里路程,再往上兩座山峰之間,越過高聳的松柏枝葉,一處村落便出現在他們視線中。

    簡陋的村子看起來是剛剛修建出來,村口的幾根門樑還尚未乾透,遠遠近近的,有人過來警惕看了看來人,然後呼出一口氣,又各做各的事去了,進來的幾個像是村裡的獵戶或者樵夫,在將手中的野味交給人拿下去處理後,又與其他人說了些話,這些人當中臉上大多都帶著菜色,顯然經常會挨餓的。

    「.....外面情況怎樣,女真人退了沒有?」

    「不知啊,反正躲在這裡,倒是把命給活下來了。」

    「只是上次救回來的那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傻的,到現在還一個人待著,又不做事,其他婦人對她有點意見.....」

    「那周師父怎麼說....這裡大家的命都是他救回來的,此事大夥都聽他的。」

    「他在那邊,想知道,自個兒去問就是。」

    出去兩三天的數人回來後交談了下村裡情況,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們心裡多少是擔憂的,自然一回來就會對村子裡發生過什麼,大抵會問一問。

    隨後有人朝那邊屋簷下過去。

    新搭不久的草棚下,老人正在翻轉曬著的草藥,身後的年輕人過來:「周師父,那姑娘聽說還是不願做事.....村裡大夥兒似乎都有意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大家都餓著肚子在找吃的....她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女真人雖然退,外面除了死人就是草根,你讓她哪裡去?」老人轉過身,將手裡的草藥放下。

    捲起來的袖口也放下來,他邊走邊點點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地方啊,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待的,誰做多了,誰做少了,有人有意見,有人沒意見,這都是會發生的,人的心本就不平,現在外面女真退走,朝廷要收拾殘局,這裡到時候會走不少人,甚至一個都不會留下,穆陽啊,畢竟.....這裡太苦了,想要掙到手什麼,那時又有什麼作用?」

    老人將目光掃向對方,名為穆陽的青年臉色漲紅,難堪的退了下去。

    簷下,彤紅的光線從山巔過來,照在他身上,迎著夕陽過來的方向,村子那邊是懸崖,一顆粗壯的老樹撐著傘狀,下方嬌柔的身影坐在那裡一動未動。

    老人負著手朝那邊走了過去。

    風從那邊吹過來,原本就花白的頭髮有些凌亂了,偶爾腳邊的草叢會有蟲鳴傳來,樹下,一身綠色衣裙的女子坐在地上,背靠樹身,微微聽到有人過來,急忙縮了縮小腿,將整副嬌弱的身子縮起來。

    甚至有些發抖。

    「老夫叫周侗。」老人過來,視線並未看身邊的女子,而是望著山那邊快要落下的那一縷彤紅。

    「姑娘可想起自己是誰沒有?」

    那邊,地上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然後搖搖頭。

    周侗回過頭,嘆了一口氣,「姑娘.....你知道這村裡的人都是怎麼過來的嗎?女真人殺來,這裡大部分人的親人都死在了外面,可他們終究還要活著,使勁的活著,剛過來的時候,大家身上什麼都沒有,現在....慢慢的,雖然還會有人會餓的半夜爬起來嚼草根樹皮,但總歸有口吃的了。」

    「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家裡還有沒有親人,這些都沒關係,但人總要活著啊,活著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來,你說是不是?」

    「我....我...」

    女子不知怎麼開口,或許很久沒有說過話般,未受傷的另一隻胳膊抬起放在膝蓋上,俯下身子將臉埋在臂彎,語氣微微帶著些哽咽,淚珠從她眼中滾落,陡然間哭了起來。

    「我心裡好像在想一個人.....可我沒有印象,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我是誰啊!」

    周侗深吸著氣,沉默的盯著哭泣的身影,最後一點光退去山的背後,黑色侵來。

    女子聲音哽咽,抹了抹眼淚,「好幾次明明看見他了,可是一睜眼,身影就不見了,我好想知道他到底在哪裡啊。」

    山間傳來風的聲音,天光徹底暗了下來,黑色將倆人包裹在夜裡。然後過的不久,老人的聲音說道:「姑娘....沒了名字、沒了記憶這些都好,很好!至少你不會有那些痛苦的回憶,你知道荷花嗎?在淤泥中脫穎而出,一塵不染,既然老天爺讓你從頭來過,就如這荷花一樣,未必不是希望你在這世道重新活一回。」

    「既然你沒了過去,沒了名字,老夫給你取。」

    「沒有了父母,老夫就認你做女兒。」

    他蹲下來憐惜的看著哭泣的身影,喃喃道:「老夫一生未娶,膝下更無子女,你若是同意,老夫就叫你芙蕖如何?」

    夜色下,哭泣的女子停下了抽泣.......風起時,天上陰雲漸開,露出斑斑點點的光芒在閃爍。

    ******************************

    星星點點的蒼穹,夜色裡,風拂過黑色的衣袂,在獵獵作響,身影越過皇城的城段,這裡守衛稀少,倒是未注意到有人過去。

    延福宮,皇帝靈柩不遠的地方。

    蒙面的黑影將其打開,躡手躡腳在裡面翻找東西,偶爾警惕的抬起頭仔細的傾聽外面的聲響。

    距離此處的另一側,雨化恬按住想要上前的幾名侍衛,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隨後,尋找東西的身影似乎找到了什麼,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徑返回。

    殿門關上的那一刻,雨化恬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透著森冷,「這東西本就是給那人準備的,就是讓他偷去,你們吶,真是沒有耐心。」

    「雨千戶....可那是陛下的東西....若是讓太后知道,卑職們是要掉腦袋的。」侍衛中有人叫屈。

    碎花白色的長袍冷哼一聲,舉步轉身一瞬,聲音冷漠的過來:「咱家也可以讓你們掉腦袋的——」

    「此事你們最好睜隻眼閉隻眼,看著就好,這件事由督主兜著,當然,也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眾人互相看看,無奈的拱手:「是,謝千戶大人賞賜。」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5
第362章 問罪

     夜色籠罩,相府後院,人影從牆上翻下。

    視線的對面,火燭的光在書房亮著,他推開門走進去。蔡京此時也並未睡下,見對方進來的剎那,身子傾了傾想要上前,但隨後又不著痕跡的繼續坐著,神色恢復淡定。

    「得手了?」

    金毒異點點頭,不過老人細微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裡,綢布背後的臉孔,嘴角微微上翹,動作間,那隻古樸的木盒被從胸口拿出,「蔡相要的是這個吧。」

    手伸出去,腳卻沒有邁動分毫的意思。

    老人臉色沉了下去,燭火燃燒的同時,臉上又浮起笑容,點頭起身,「事情順利做下來,老夫心裡甚是欣喜,你要什麼就說吧。」

    「蔡相應該知道的。」金毒異拱拱手,將木盒輕放在書桌上。

    「老夫會考慮的,畢竟禁軍將領補缺,不在老夫管轄內,只能幫你活動活動。」老人拿過木盒仔細的檢查一番,確實是自己拿出去的那個後,心裡終究是鬆了一口氣。

    「這事到此為止,你沒拿過任何東西,老夫也沒拿出過任何東西,你清楚了?」

    火星在燭台上搖晃,書房裡平靜的對話,倆人的身影剪影在窗戶紙上,人心不同的,所思不同,充滿了利益的味道。

    綢布後面,潰爛的臉露出笑容,隨即點頭,「這個自然。」

    不久之後,金毒異離開。

    蔡京端坐在木椅上,向後靠了靠,有老僕過來將加了炭火的小爐放在他腳邊,「主人,該休息了,這開春天氣潮濕,對主人腿腳不好。」

    「嗯...不是老夫不想休息....算了,說與你聽,其中內情你也不會懂的。」

    木椅上,老人靠著椅背感受炭爐冒出的溫熱,心中卻細細想著木盒,以及皇帝趙吉陡然中毒身亡的事情,猶如一張巨大的、黑暗的亂潮,在他心裡浮起。

    「到底哪兒不對.....」

    ...........

    慈明宮,曹震淳抱著一摞奏摺過來,如今皇帝大行後,新皇未決的情況下,上的摺子中,大抵是一些關於新皇人選,登基之類的事,當中不乏慷慨陳詞的將小皇子繼位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做出預先的判斷和認定......

    推門的一瞬,他便看到身著白色碎花宮袍的雨化恬伺候在桌子旁邊,然後一堆之前拿過來的奏摺被推翻。

    嘩啦——

    掉落紅色毛毯上,鋪延開去。

    「這幫文臣....真是夠了!」太后尚虞氣的渾身顫抖,「我兒在世,一個個裝的忠心體國,一口一個聖人,如今我兒一走,就變著臉來欺負孤兒寡母,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桌旁的白色身影走到階下,躬身將地上的奏摺一一撿起的同時,曹震淳抱著另一堆奏摺過來,輕輕放在桌上。尚虞看也不看一眼,坐回到精雕細琢的木椅上,「把它們拿走——本宮不想看!」

    曹震淳猶豫片刻,終究選擇不開口,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況且計已定下,此時多嘴反而可能壞事,放下的奏摺又被他拿起,告了一聲罪,轉身便要離開。

    「把這些東西都留下吧。」

    門陡然被打開,鄭婉的身影被簇擁著走進來,她揮揮手,身後的內宦退去了門外,又對要出門的曹震淳吩咐了一句。

    「是。」老宦官低下頭,回去把奏摺重新放到桌上,才離開。

    那邊,身影邁動,垂地搖裙,蓮步款款過去,髮髻上的哀花一矮,身子朝金階上的夫人福了一禮,「婉兒拜見母后。」

    「奕兒睡下了?」

    婦人從椅上起來,走過去將皇后扶起,雙目微紅望著對方,「今日朝堂上,真是難為你了,說出那番話,我知你是不得已的,現在想想那晚不正是應了那白寧的話嗎,這朝堂上就沒一個忠臣,都想著自個兒呢。」

    橘黃的視線中,皇后的身影低了低頭,朝火光看去,眸子禮映著火焰的倒影,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母后,朝堂上那番話是婉兒心有所發的,那些人的嘴臉,是看夠了,奕兒坐不坐上皇位,那是我趙家的事,一幫子外人湊什麼熱鬧,婉兒今日算是想明白了,為什麼他們不敢去招惹那東廠白寧?偏偏揪著我們孤兒寡母不放?」

    話語略頓了頓,她眼睛一眯,「人吶...都是喜歡欺軟怕硬,他們不去招惹白寧,是因為怕對方一刀殺了他們......」

    站在那邊的尚虞雖然點了點頭,但目光卻是有些擔憂的看著對方,似乎意識到曾經溫婉的女子變得有些陌生。

    「婉兒不必在意他們....讓他們說去好了,白寧他不會讓蔡京那幫人得逞的,咱們坐山觀虎鬥就是了,畢竟他還是奕兒的舅舅。」

    「舅舅?」皇后噗呲的冷笑出聲,「他是擔心奕兒得不到皇位,別人會拿他的東廠開刀呢,這樣的人,母后怎麼能認為他是好心?」

    「那婉兒心裡有接下來的打算嗎?」尚虞難堪的笑了笑,目光複雜又帶著慈祥。

    「如今只能先依靠白寧了,不管他想怎樣,他首先是宦官也是奕兒的舅舅,不可能奪皇位的,只要奕兒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一切再慢慢的來....從頭計議也行的。」

    這書房裡陡然安靜了下去,就連雨化恬也被打發離開了。

    就倆人,一人背向一人的沉默下來。

    不久,倆人的目光望在一起,鄭婉撇開話題又聊了家常,便告辭離去,夜風在宮宇間肆虐,各個簷下的燈籠彤紅交織人的身影,成為了尾聲。

    *****************************************************

    翌日,垂拱殿。

    昨日懸而未決的事情,又舊事重提,而且迫在眉睫。

    「本宮仍舊堅持皇子趙奕為新帝,無論你們是否同意,他都是陛下的骨血,也是皇位唯一繼承人。」

    珠簾左側,尚虞的聲音帶著不予質疑的威壓。

    「太后三思啊!」群臣齊齊跪了下來。

    文臣首位的蔡京沖童貫點點頭,那邊,身影嘆口氣,也站了出來,連帶著他身後的武臣一個個跟著魚貫而出,跪在朝堂上。

    「太后,奴婢以為蔡相所言確有道理,國家危難,不易以幼皇登基,武朝家國或許能等上一年半載,但等不了十多年啊,還請太后三思。」

    右側珠簾的身影動了動,想要起身據理力爭,但隨後她又坐了回去,塗抹胭脂的唇微翹浮出笑意。

    外面,傳來小黃門的高呼:「東廠白提督求見——」

    「喧!」鄭婉深吸一口氣,聲音隨著氣一起吐出。

    敞開的殿門,正是外面升起的晨光的時候,一縷光芒過來倒映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的影子走進大殿,一個慢慢騰騰的身影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朝門外進來。

    「陛下慢點。」白寧躬著身子牽著奶娃娃這樣說著,然後看了一眼滿堂跪著的文武。

    走到蔡京跪伏的身子前,他指著老人對懵懂無知的趙奕笑了笑:「陛下,你看這個老傢伙快死了。」

    「啊....啊..八..八...」尚不會說話的小人兒抬起小臉好奇的看向說話的白寧,隨後用小小的手臂將白寧的大腿抱住。

    「現在不能抱....你是一國之君。」白寧微笑著,將小傢伙從地上舉了起來,面向那邊伏著的百人,聲音陡然放大:「把這些傢伙的臉看清楚了,他們將來會在你手下混飯吃的,記著一定要看清楚。」

    「奕兒——」

    龍庭上,鄭婉急忙衝下來,白寧斜眼看了看她,最終還是把趙奕放下交還給皇后的手上。片刻後,下方有人說出聲,「白寧,休得放肆,奕皇子且是你一個閹人把玩在手裡的?你這是想要幹什麼?」

    「本督想要幹什麼?」

    白寧招招手,一張木椅被搬過來放到蔡京的面前,袍擺一掀坐下來,雙掌放在膝蓋就那樣端坐直視對方,聲音冷如寒冰:「本督當然是來拿你——」

    下方,眾人驚駭的抬起頭來,視線齊齊集中在二人身上。

    蔡京氣的發紅,自己原本是下跪的姿勢,對方卻坐在他前面,變成他在跪對方一般,又聽對方這樣一說,頓時起身指過去:「閹宦爾敢如此放肆!」

    「本督如何放肆也不沒蔡相居心叵測吶。」白寧嘴角勾起冷笑著起身,轉過去面向龍庭一揖,「還請太后、皇后娘娘容咱家一個閹人在朝堂放肆一回。」

    尚虞不動痕跡的看了看那邊簾子後的女子,那邊點點頭,金色的袍袖向前一掃,「准了。」

    其實得不得恩准,白寧都會是要說的,這樣做其實無非是做給人看的,他轉再次轉回去,看向蔡京:「據本督瞭解,陛下出事那晚,聽說是服了蔡相送給官家的一盒丹藥,不知是否屬實?」

    「荒唐....陛下身子健朗,老臣如何會做這種多此一舉的事。」蔡京甩了下長袖,側過身子,傲然的說了一聲。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白寧拍拍手,側旁,老宦官躬身端著木盤過來,上面蓋著紅綢,透過掩蓋的形狀不難看出那是一隻盒子的模樣。蔡京渾身一抖,很快還是恢復過來,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隨便找一個木盒就說是老夫下毒毒死陛下的?簡直可笑。」

    「蔡相別慌啊....」

    黑金相間的身影坐回木椅,他目光朝後抬過去,像是在看什麼,引的周圍所有人不由跟著往後望過去,兩道身影走在晨光中,遠遠的過來,隨後在殿外跪下。

    蔡京看到其中捧著東西的一人時,瞳孔陡然縮緊,手劇烈的顫抖起來,指了過去,「你....你...竟敢....」

    曹少卿身邊的人影,便是他常伴身邊的老僕,那位老人全身都在顫抖,「主人,老奴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淚水頃刻間流出眼中,雙手托著的木盒正是那晚蔡京交給他拿去銷毀的。

    「看....認證物證都在,蔡相沒話說了吧。」白寧走到與蔡京平肩的位置,斜眼瞄向對方。

    為官一輩子的老人閉目深吸著氣,卻也不會那麼容易認輸,「白提督說話也太早了,萬一那老僕乃是別人買通了來陷害老夫的呢?老夫豈不是要受這弒君大罪?」

    一頭銀絲的白寧站在那兒笑了一下,勾勾手指,讓曹震淳把先前拿出來的木盒托舉到面前,他打開拿出一枚,「那蔡相不妨吃上一顆,證明清白如何?」

    同時出現裝有丹藥的紅漆木盒,明顯是對方有備而來。

    吃?

    蔡京看著對方手裡攤在手心的丹藥,冷汗從臉頰流了下來,猶豫了。白寧捲起手指將丹藥握在手心,「就知道你不敢,因為你知道其中有毒的....本督說的對吧。」

    珠簾後面,太后和鄭婉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看向頭髮斑白的老人,「蔡相,白提督說的可是真的?難怪你如此心急另選新皇,原來真是你下的手?」落井下石的話從鄭婉口中說出,雖然她明知道這一切頗有漏洞,但依舊還是這樣說了。

    「這....這....」雙重的打壓過來,明的暗的,陡然發難,倉促之下讓蔡京此時完全有些發懵。

    「老臣冤枉啊....請太后明察!」老人跪了下來,稽首伏地。

    白寧在他頭前轉了轉,忽然走上龍庭朝簾子後,鄭婉抱著的皇子問道:「陛下怎麼看?」

    「啊...喔...喔。」嬰孩懵懂發音不知說著什麼。

    隔著簾子躬身的白寧直起身子看向階下的老人,「陛下說,蔡京居心叵測,暗害先帝,罪大惡極,除去所有官職交於東廠發落。」

    階上,宮袍一揮:「除帽,帶下去——」

    「什麼?」童貫等人大驚失色,驚詫中已有侍衛過來將那邊的身影除下官帽拖了起來。

    掙扎中,被拖行的蔡京大叫:「太后....太后.....閹宦指鹿為馬啊......他在冤枉老臣吶!老夫不服!」

    聲音遠去,最後消失在殿外。

    「人證物證俱在,誰有不服?」白寧陰柔的臉看向那邊眾文武,手指搖了搖,「不服的,都可以來找咱家來理論.....不過今日可不行,那是要商議新皇冊立的。」

    隨後,白寧拱手朝龍庭上一躬,「微臣已緝拿暗害陛下真兇,便是要立刻回東廠審訊,看是否還有同黨,就此告辭。」

    簾後,鄭婉抬了抬下巴,「退下。」

    「是!」白寧望了對方一眼,轉身離開。

    .....

    大殿上,靜謐蔓延了片刻,皇后走出珠簾。

    「新皇冊立迫在眉睫,眾卿可還有異議?」

    「臣等附議。」

    「嗯,剋日舉行新皇登基,再舉行先帝葬禮,就此決定!」鄭婉一錘定音的說道,隨後和太后尚虞一起離去。

    曹震淳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掃了一眼殿上跪伏的眾身影,喧道:「退朝——」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5
第363章 定罪

     嘩嘩噹噹!!

    有鐵鏈拖動的聲音。

    吱嘎——

    一扇木門推開,看守詔獄皂衣番子打開牢門先進來,然後躬身伺立側旁,門口的身影一步步走下潮濕的石階。

    黑色的步履緩慢挪動,負著手的身影往裡走著,偶爾會有噼啪的聲響在牢獄中響起,犯人痛苦的嘶叫,這裡面大多都是被東廠查出的犯官,定未定罪都沒有關係,進來還想完整的走出去,根本不現實。

    「東廠都抓了這些人,刑部那邊快要生草了吧。」白寧不屑的說出聲音,挑眉掃了牢獄中的囚犯。

    海大福收攏雙手在下腹小步跟在後面,「這也不見得,刑部那邊關押還是有的,不過都是百姓中犯了大事的,也有下面各州送上來的重要犯人。」

    「重要犯人?」冷笑一聲,白寧揮揮手:「發文給刑部尚書,就說本督東廠新建的詔獄還空著,讓他送一些人過來。」

    「是!」海大福躬身。

    「蔡京呢?」

    海大福笑眯眯的抬起老臉,一副諂媚:「還在裡面,畢竟他官大嘛,重要有些特殊待遇。」

    「那把老骨頭,但願他能挺得住。」

    手指點點胖太監,白寧冷漠的看向前面,「帶路!」

    **********************

    「別打死了....這人督主還沒審過。」

    「沒事,這老傢伙平時吃的不錯,身子骨結實,不過雜家手上的力道可是有分寸的。」

    「....沾了鹽水沒有?」

    「忘了....我就說蔡狗暈的這麼快。」

    .....

    昏昏沉沉中,被吊在木架上一身囚服的老人,渾身血痕,斑白凌亂的頭髮搭在臉前,稍許——

    嘩啦!

    一盆污水撲過來,蔡京恍惚的從昏迷中清醒。老人睜開眼睛昏黃的視線裡,除了那倆用刑的東廠宦官,隱約聽到有眾多腳步聲朝這邊來,牢房上的一扇小窗,一縷微光正從外面照進來,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意識有些迷糊中,他感覺被人放了下來扔在地上,垂在地上的視線微微上抬,一張木椅放在了前面,一雙黑色的步履走過來停了停又折返過去,袍擺掀了掀,坐下來。

    「本督這詔獄招待的怎樣?蔡相可還滿意?」

    「呵呵....」趴在地上的老人笑了起來,呼出的氣吹開地上的灰塵,「.....老夫算是想明白了,兩個木盒,督主有備而來啊,想必陛下的死與提督大人有莫大的關係吧,老夫便成了替罪之人。」

    坐在椅上的白寧向後靠了靠,捏著手指,偏頭輕蔑看著老人,「別把自己說的好像梁秉,你還不夠格,說到底你其實就是趙吉身邊的弄臣而已,不過你既然明白各中事情,本督肯定是不會留你了。」

    「妄想——」

    蔡京支起上身瞪過去,「老夫門生故吏遍地......」

    「本督想讓誰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白寧向前傾斜,伸手在對方臉上拍打倆下,「栽贓陷害的,你蔡京應該比誰都懂的啊,莫名其妙的死在獄中的官吏可不是只有一兩個,你說對吧?」

    「你....」老人嚇得渾身發抖。

    白寧坐回原狀,岔開兩腿,雙掌放在上面,「本督身邊缺一條狗吶.....」他目光望向對方,「叫倆聲來聽聽。」

    牢房裡靜了下來,白髮蒼蒼的老人趴在那裡,渾身顫抖不止。

    外面的光線傾斜,小窗透在牢房地上的光斑移了移,到老人的手背上,隨後手指蠕動倆下,撐起地面。

    「汪汪...汪汪....」遮掩的斑白頭髮下,嘶啞的、蒼老的聲音艱難發出。

    「哈哈哈——」

    白寧裂開嘴角大笑起身,手掌在凌亂的頭頂摸了摸,看向門口海大福,「真是意外啊.....臨了,還收一條老狗。」

    「恭喜督主!」海大福諂媚附和一聲。

    那邊,浮起的笑容很快消融,白寧輕輕拍了拍老人的頭,聲音平靜如水:「蔡相吶,你犯下的可是弒君的彌天大罪,咱家怎麼可能保你無事,看在你剛剛那麼忠心耿耿的叫兩聲的份上,誅九族就免了.....」

    手收回負在身後,舉步跨出牢門,「.....改成誅三族吧,順便把他舌頭、手指都割了,帶出來讓他看看,在背後搬弄是非,到底會是什麼下場!」

    「白寧!!!!」

    牢房裡,蔡京撕心裂肺的吼了一聲,那倆名番子很快將他按住動起手來,一人掐住嘴將口型留出來,另一人拿出勾刀,不顧對方驚恐的亂叫,往嘴裡就是一攪。

    啪——

    一團猩紅的東西被甩在地上,鮮血湧出口的剎那,止血藥的粉末被灌進去,巨大的痛楚幾乎讓這位老人昏厥過去,但是並未就這樣完事,蔡京被推到一張用刑的木桌前,雙手被抓住放在充滿血垢、刀痕的桌面。

    拿刀的番子冷笑走過來,「蔡相,聽說你字寫的很厲害,可這你怪不得咱兄弟倆了,大家都是奉命行事,你明白的,對吧?」

    老人嗚嗚的搖頭,掙紮起來,片刻後,他便看到刀鋒落下來。

    「啊啊啊——」

    血水、唾液從蔡京的口中噴出來,半截還在流血的舌根翻動,斷指的疼痛比之前還要劇烈許多,看著五指齊根灑在桌上,這位年歲已步入高齡的老人已經快要挺不住了。

    「給他止血....還不能就這麼死了。」那名番子這樣說著,找了一些繃帶和止血止痛的藥末過來,塗抹在斷口處。

    另一名小宦官將老人架了起來,「趁他沒死,趕緊送到督主那裡去,咱們可千萬別掃了督主的雅興。」

    「知道!知道!」

    放下刀的番子連忙過去幫忙,帶著渾渾噩噩的老人出了牢門,跨出詔獄不久,輾轉來到東廠的校場。

    他們跨過一扇門。

    夾在中間的蔡京,迷迷糊糊的視線中,有很多人,黑壓壓的......哭哭啼啼的一片,似乎見他過來,一聲聲高亢的哭泣、呼喊穿入他耳中。

    他整個人在那一瞬間掙開了左右的宦官,蹣跚走了兩步,看清那些是誰後,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5
第364章 抄家滅族

     時間往後退一點。

    相府門前的街道,風徐徐過來,柔和的陽光中,傳來馬蹄聲。

    噠噠噠——

    成百上千的馬蹄踩踏石磚,相府門前的幾名護院疑惑的望過去,那邊有幾人抬起手臂,安裝在手臂上的機弩陡然發出弦音。

    嗖嗖嗖幾聲,數發弩矢過去,尚未有反應的蔡府護院當場射翻在地上滾下石階,馬背上的數百人跳下持刀沖上去,一腳踹開大門,往裡走。

    一名錦衣衛展開宣紙站在石階上朝街道遠遠望過來的行人,喧道:「右僕射兼門下侍郎者蔡京,不思精忠報國,暗害天子,企圖另立新帝以得富貴榮華,今人證物證確鑿,首犯以下東廠詔獄,特此奉太后懿旨、東廠提督之命,緝拿蔡賊府中人等。」

    話音落下,收起宣紙轉身大步跨進相府。

    ....

    府內,充滿書香寧靜的宅院被打破,蔡京為相多年,門生遍地,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府裡僕人丫鬟大抵算的眼高於頂,見到湧入進來的錦衣衛、東廠便有人上前問話,隨後倒在了血泊中。

    「你們是什麼人!」

    「.....竟然在相府殺人....」

    「來人啊——」

    人聲混亂起來,相府上下護院、教師也有百十來人,持著棍棒刀搶飛奔而出,將主院圍在身後,東廠人群中,劉瑾挎著鋼刀走上前,偏了偏頭打量眼前的場面,片刻之後,相府護院後面讓出兩道身影上前見禮。

    「這位公公,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下官蔡翛、旁邊這位乃是舍弟蔡絛。」

    劉瑾打開掏出緝拿文書,將暗殺天子一事說明,「不是咱家不講情面,乃是蔡相做錯了事,連累你們,所以別讓本百戶難做。」

    揮揮手,「弒君之罪啊,你們相府完了,所有人帶走,頑抗者殺無赦——」

    「弒....弒君?」

    此二人乃是蔡京三子和四子,如今也是有五十上下,原本還有長子蔡攸、次子蔡鯈,但一個和自己父親爭權被賜死,後一個卻是英年早逝,所以不在其中。另外叫蔡修在外,已命人去追捕了。

    聽得父親犯下這樣的事,蔡翛當即反應過來,「這位公公,下官知道皇命在身,所行迫不得已,可能否緩緩,我老父不可能做下這等事的。」

    「確實如此,還請這位公公稍緩片刻。」蔡絛穩下心神連忙拱手,隨即又喚人端來一盤金銀,「這點小小意思,還請公公收下....」

    劉瑾掂量下手裡的一錠金子,沉默片刻,嘴角翹起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笑容頗為柔和,「好東西啊.....好啊.....東西咱家就收下了,但你們還是立刻跟咱家走一趟吧,晚了就趕不上好時辰。」

    蔡家兩兄弟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那邊,身影后退一步,揮手:「動手——」

    「反抗者殺無赦!」

    天光逐漸隱去,黑雲彙集,殘存的光芒勾勒出一眾錦衣衛、番子的身影湧過去,劉瑾站在那兒,視線中看到有人反抗然後倒下去............

    ***********************************************

    轟——

    陰沉的天空,有雷聲跑過去,雲層黑壓壓,一片連著一片,電光在裡閃爍。

    蔡京的視野在這樣天空下漫漫展開。

    東廠那巨大的校場,周圍插滿了旌旗,一座點將台前面有道身影坐著,一眾東廠千戶在其身旁排開,隨後蔡京被提了過去,到了高台上,他看見下面數百人被繩子緊縛跪在地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這些人他都很熟悉,都是府裡的僕人、護院、丫鬟,往右側望去,蔡京只感覺眼睛一黑,那邊跪著的上百人都是他的親眷。

    「啊啊.....啊」

    他頭觸地上使勁的扭動,心裡泛起巨大的悲痛,張開的嘴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話來。

    有番子走過來將悲痛中的老人提了起來,將他頭扳正,撐開眼簾強硬讓他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看完。高台中間,他的身側,白寧的聲音傳蔡京的耳中,「蔡相啊,你看看他們,就該想想當初被你陷害的那些官吏,那些官吏的家眷,本督開設東廠以來,就在蒐集你的罪證,但可惜你手腳乾淨啊,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又扳不倒你,不過現在就不那麼重要了。」

    白寧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要下雨了。」

    持刀的番子走上前,來到校場中跪著的人身後,拔出了鋼刀,跪著的許多人或許有些已經認命了神情麻木閉目不語,有些仍舊是膽小的,小聲的哭泣。其中還有蔡京十歲左右大的兩個孫子,害怕的瑟瑟發抖靠在母親的懷裡。

    「娘....娘....他們為什麼要綁我們吶....」

    「....同兒好怕...」

    流淚的婦人用頭抵住自己的孩子,她只能這樣安慰了。夫家犯了誅九族的大事,這一刀是逃不了的,只是一想到要連累到娘家,想到家中的父母兄弟,陡然放聲大哭起來。

    周圍頓時一片片的哭聲引發,悲慼低吼。

    天上又是轟的一聲,雷霆滾滾,沉的積雲下,一滴雨水率先落了下來。

    白寧仰起臉,察覺一絲冰涼在臉上綻放,「蔡相應該知道誅三族是哪三族吧,今日先是你家,明日東廠會逐一清理過去。」

    他一掀袍擺坐下來,身後小晨子將紙傘打開,嘩啦啦的雨落下來,滴在地面濺起雨花。曹少卿上前打了一個手勢:「行刑——」

    所有被捆著的蔡府中人被踢了一腳,按下頭,鋼刀舉起一瞬,落下.......血光在那一瞬間綻開。

    白寧眯起眼睛打量將這一幕全收眼底的老人:「怎麼樣?自家的人被砍,心裡舒坦吧,你覺得接下來本督該怎麼處置你?」

    那邊,渾身發抖的老人吱吱嗚嗚的哭出聲音,雙膝無力的跪在地上,蒼老的臉上血垢和淚水糊在了一起。

    「本督不想那麼輕易殺了你,若沒有你在背後指手畫腳,趙吉那蠢貨又怎會想到用本督夫人來要挾?今日咱家就讓你嘗嘗失去心中所愛的家是怎樣一個滋味。」

    白寧起身踏著雨水走過去,擰住斑白的頭髮,低頭盯著他:「.....來人,把蔡相丟到大街上,告訴所有人,若是誰敢給他一碗水,一口吃的,東廠的詔獄就為他們敞開著。」

    「帶下去!咱家要餓死他!」

    校場上,數百人已經被全部殺光,地上人頭滾滾,被番子逐一撿起丟進籮筐,與屍體一起拖去燒燬。場面冷清下來,雨水有些冰涼,過的不久,白寧招過曹少卿,聲音極低,目光盯著血水交織橫流的校場,一臉平靜:「把蔡京的老僕也殺了,還有他兒子。」

    「是!」

    曹少卿點點頭,掃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校場,帶著手下人轉身離開。

    紙傘下,白寧冰冷的坐那裡,閉上眼簾。

    「惜福....你到底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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