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37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9 22:07
第三百二十四章【欲加之罪】(下)


    于廣龍道:「我只相信證據,單單是你和劉尚武聯手敲詐一萬大洋,這個罪名就能讓你在監獄裡呆一輩子。」

    羅獵將喝空的茶杯放了回去,然後道:「于探長是不是有什麼條件?」

    于廣龍道:「穆天落,是不是穆天落指使你這樣做的?」

    羅獵皺起了眉頭。

    于廣龍道:「你曾經接受過穆天落的僱傭,為他出海辦事。」

    羅獵道:「這和兇殺案又有什麼關係?」

    于廣龍道:「如果你說出真相,並指控穆天落,我至少能夠保住你的性命。」

    羅獵笑了起來:「聽上去是個誘人的條件。」

    于廣龍道:「你也可以不答應,可是我也要提醒你,如果找不到幕後的真正指使者,那麼所有的罪名都會落在你一個人的頭上,後果你自己掂量。」

    羅獵道:「最壞的後果無非是死刑。」

    于廣龍愣了一下,他從羅獵無畏的表情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羅獵道:「張凌峰提供的證詞無法為我脫罪對不對?」

    于廣龍道:「停電之後,他的確沒有看到你在什麼地方。」

    羅獵道:「像他那樣的人如果不肯為我作證,背後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微笑望著于廣龍道:「兇殺案只是一個藉口,有人想要利用這件事將我剷除,張同武對不對?」

    于廣龍的詫異已經掩飾不住,他不知道羅獵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羅獵起身道:「我回去了。」這件事不難猜測,以張凌峰的性情,能逼迫他改變主意的只有他的父親。羅獵不知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因何會引起北滿大帥張同武的注意,思來想去應當和曾經蒼白山的經歷有關。

    如果張同武施壓,那麼自己很難洗清冤屈,他應該重新考慮應對的方法了。

    律師帶給葉青虹的消息並不樂觀,張凌峰雖然提供了證詞可證詞的力度不夠,不足以讓羅獵脫罪,甚至無法提供停電之後羅獵的去向證明。這一消息也大大出乎了葉青虹的意料之外。

    「恩將仇報!」葉青虹憤憤然道。

    張長弓和唐寶兒都感到不解,在他們看來張凌峰為羅獵作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他們都看好張凌峰的影響力,認為由他出面很快就能夠扭轉局面,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讓幾人都看不懂了。

    張長弓道:「張凌峰為何不肯為羅獵作證?」

    唐寶兒道:「不是不肯作證,而是只證明了一部分。」

    葉青虹怒道:「我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安的什麼心。」

    唐寶兒道:「難道是他嫉妒你對羅獵好所以……」

    葉青虹瞪了她一眼,嚇得唐寶兒將剩下的話全都嚥了回去。葉青虹去拿起了外套,張長弓道:「我送你!」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你還是送寶兒回去,他住的不遠,我開車過去就行。」

    張長弓想了想,葉青虹武功不弱,而且她去找張凌峰討說法,自己也不適合出現。

    葉青虹開車向張凌峰的住所駛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這場延綿兩日的冬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葉青虹已經出離憤怒了,她認為張凌峰的行為太過卑鄙,雖然張凌峰沒有誣陷羅獵,只是將實話說出來,可葉青虹記得他答應過自己要為羅獵作證,要為他洗刷罪名,可張凌峰卻出爾反爾,並未兌現他的承諾。

    葉青虹雖然從未對張凌峰動情,可她一直都將張凌峰當成朋友。張凌峰這次的所作所為讓葉青虹大失所望,葉青虹前去問罪的途中也考慮了這件事,根據律師反饋的信息,張凌峰的確也前往為羅獵作證,只是他的證詞對羅獵脫罪並沒有太多的作用,或許張凌峰說的都是事實,可在葉青虹看來遠遠不夠,張凌峰明明可以提供有力的證據,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這份證詞要比其他人有力得多。

    迎面一道強光直射而來,葉青虹慌忙抬起頭來,她下意識地向一旁打著方向,然而對面的那輛貨車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向她駛來。

    危險讓葉青虹迅速反應過來,她將檔位切入倒檔,將油門踩到最低,控制轎車全速後退,可是仍然沒能順利擺脫那輛貨車,瘋狂的貨車狠狠撞擊在轎車的前部,轎車的重量無法和貨車相提並論,因為這次撞擊而旋轉偏出,撞擊力使它脫離了道路。

    葉青虹被這次撞擊震得頭昏腦脹,可那輛貨車調整方向之後繼續向這邊瘋狂駛來。

    葉青虹的轎車在第一次撞擊中已經損毀熄火,她慌忙去推車門,可是車門也已經擠壓變形。

    貨車再度撞擊在轎車之上,推動著轎車一起駛入前方的蘇州河內……

    張凌峰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要坐起,卻被一旁陸如蘭摟住了手臂,嬌嗔道:「什麼時候了?」她聽出外面是女人的聲音,認為是張凌峰在外面沾花惹草,被人找上門來。

    張凌峰卻沒那麼想,自從他去巡捕房錄完口供之後就有些內疚,雖然他說得都是實情,可他的話對羅獵並無幫助,他甚至預見到自己會因此而觸怒葉青虹,也做好了被葉青虹罵個狗血噴頭的準備,他已經購買了明天一早的火車票,準備離開黃浦。

    外面的聲音應當不是葉青虹,能夠夜闖自己的住處的人不多,張凌峰很快就聽到外面傳來副官焦急的聲音:「少帥,少帥,唐小姐有急事找您。」

    張凌峰其實已經從聲音聽出是唐寶兒,他認為唐寶兒很可能和葉青虹一起登門興師問罪。想了想道:「你說我不在。」

    「可是……可是……她說葉小姐出了車禍,連人帶車掉到了蘇州河……」

    「什麼?」張凌峰如同被霹靂擊中,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唐寶兒看到張凌峰出現在樓梯處,馬上就衝了上去,兩名侍衛慌忙將唐寶兒攔住,唐寶兒指著張凌峰的鼻子罵道:「張凌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派人謀害青虹?」

    張凌峰聽聞葉青虹的事情之後也是擔心不已,他慌忙道:「怎麼可能,我對青虹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傷害自己也不可能傷害她,來人,備車……」他的聲音明顯顫抖著。

    葉青虹出車禍的岸邊已經有不少的巡警,現場的狀況非常慘烈,那輛製造車禍的貨車車頭沒入水中,還有一半車廂露在外面,至於葉青虹的汽車暫時還未發現,目前巡警已經沿著河水向下游展開搜索。

    有幾人目睹了當時的那場車禍,根據路人的描述,應當是一場蓄意的謀殺,貨車突然就向那輛正常行駛中的小轎車撞去,連續兩次衝撞將小轎車撞出道路,撞入蘇州河中。

    張凌峰在確定那輛小轎車屬於葉青虹之後,整個人宛如被人抽去了脊樑一般癱軟了,他不顧形象地蹲在了岸邊,突然感覺到胸腹間一陣翻江倒海,張凌峰吐了起來,吐得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如果葉青虹當真就這麼死了,他不會原諒自己。

    劉探長來到他的身邊,等張凌峰站起的時候,將一方手帕遞給他,張凌峰擦了擦嘴道:「知不知道什麼人幹得?」

    劉探長道:「還在調查車輛,目前還無法確定有人死亡。」

    張凌峰道:「把你們所有的人都調來……」他轉向身後的副官:「把我們所有的弟兄都叫來,給我找人,就算把河水抽乾,我也要找到人!」他忽然感覺到背脊有些發冷,轉過身去,看到張長弓正漠然看著他。

    張凌峰雖然和張長弓見過幾次面,可兩人從未說過話。

    張凌峰道:「如果羅獵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放過有嫌疑的任何人,我敢保證!」

    白雲飛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葉青虹出事的消息,他的內心先是一沉,不過很快就笑了起來,葉青虹出事等於將矛盾徹底激化了,他從不認為巡捕房的那個鐵籠能夠困住羅獵,羅獵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離開,就是因為羅獵有信心無罪獲釋。無論葉青虹是死是活,都證明背後的黑手將目標鎖定在葉青虹的身上,羅獵絕不會坐視不理。

    白雲飛能夠斷定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任天駿,儘管他已經離開了黃浦,可他的行動尚未結束。葉青虹事件將會把羅獵徹底激怒,白雲飛幾乎能夠斷定這場暴風驟雨必將來臨,而這也預示著自己可以暫時從焦點中擺脫出來,得到可貴的喘息機會。

    「少帥!這……不好吧?」于廣龍接到這個電話感到有些突然,他不知張凌峰因何突然改變了想法。

    張凌峰在電話的那一端怒吼道:「于廣龍,你給我聽著,我根本沒必要向你解釋,你的轄區在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事情輪不到你去過問,于衛國是你的侄子,身為親屬你在這場案件中應該選擇迴避,此前的證供並不完整,羅獵在救我之後,全程都和我在一起,我特媽可以作證,他不可能殺人,如果他殺人了,我就是同謀!」

    于廣龍被張凌峰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給弄糊塗了,忍氣吞聲道:「少帥,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我跟您說的全都是大帥的意思……」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14 23:12
第三百二十五章【劫獄】(上)


    「他在滿洲,除非他親自過來對我說,否則就是你欺上瞞下。」

    「少帥,我沒那個膽子。」

    張凌峰情緒越發激動起來:「我現在就去保釋羅獵,出了任何事,我來負責。」

    「少帥……這案子……牽連太廣……」

    張凌峰道:「拿你們於家嚇唬我是不是?你又不是瞎子,你會看不出羅獵根本就不是殺你侄子的凶手?我現在就去,法國領事那邊我來打招呼,如果蒙佩羅知道他最喜歡的學生出了事,你們這幫廢物巡警全特媽都得滾蛋!」

    張凌峰的這個電話就在法租界巡捕房打出的,打電話的時候劉探長就在一旁,他的臉色很難看,葉青虹是新任領事蒙佩羅的學生他也是剛剛才知道,張凌峰真火了,他來巡捕房堅決要求保釋羅獵。

    不許羅獵保釋是于家的意思,于廣龍也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如果當初不是張凌峰讓步,誰也擋不住羅獵被保釋,葉青虹的遇害讓張凌峰徹底暴走了。劉探長也清楚這件案子中存在著太多的疑點。

    嫌疑人當時受傷,而他的血跡大都滴落在周圍,雖然在殺死於衛國的飛刀上發現了嫌疑人的血跡,可是在嫌疑人和死者被殺現場之間沒有找到屬於嫌疑人的任何血跡。

    在這件事上劉探長並沒有發表太多的意見,於家在黃浦勢力龐大,于廣龍又是公共租界的總巡捕,自己只是一個幌子,真正負責辦案的其實是于廣龍。

    張凌峰望著唯唯諾諾的劉探長道:「你聽到沒有,我現在就要保釋羅獵。」

    劉探長苦笑道:「少帥,您知道的,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張凌峰一怒站起道:「誰能做主?」

    「除非……除非市長大人下令放人。」

    張凌峰道:「市長?」

    劉探長點了點頭,于家若無強大的靠山,于廣龍又怎能踩過界來辦案。

    張凌峰道:「好,我明天過來保釋,你最好給我加派人手,保證嫌疑人平安無事,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我拿你是問!」張凌峰也有無奈的時候,這裡不是滿洲,他雖然表現得非常強勢,可是在黃浦他並無讓眾人無條件服從的能力。堅持下去也不會成功,想要解救羅獵唯有從上層著手,他必須要有耐心,他不得不選擇忍耐,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葉青虹的下落。

    葉青虹在一連串的咳嗽之後坐起,她吐了一口冷水,感覺咽喉火辣辣的難受,這是被水嗆入的緣故,她的水性雖然不錯,可是當時汽車入水之後車門變形,她根本無法逃出車內。

    葉青虹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卻想不到自己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深深吸了口氣,觀察周圍的環境,週遭一片漆黑,葉青虹感到惶恐,她忽然想起此前曾經被穆三壽囚禁的事情,難道過去的一切又在重演。

    穩定了一下情緒,檢查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受傷,然後小心站起身來,輕聲道:「有人嗎?」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沒有人回應她,葉青虹不由自主增大了聲音。

    身後一盞燈光亮起,葉青虹猛然轉過身去,她看到了一整面玻璃牆,燈光在她這一邊,她看不到玻璃牆那一面的情景,葉青虹認為有人一定在對面觀察著自己,她大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頂部傳來:「葉青虹,還記得我嗎?」

    葉青虹內心一怔,很快她就從聲音中判斷出對方的身份,驚聲道:「蘭喜妹?」

    蘭喜妹格格笑了起來:「你居然記得我的聲音。」

    葉青虹道:「你放了我!」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你要感謝我呢。」

    葉青虹道:「感謝你什麼?感謝你把我關在這密不透風的地牢裡面嗎?」

    蘭喜妹道:「你啊,真是忘恩負義,如果不是我把你救出來,你此刻已經淹死在蘇州河裡了,就算僥倖逃出,也一樣逃不出凶手的射殺。」

    葉青虹努力回憶著發生車禍的過程,她充滿狐疑地望著玻璃牆,雖然她怎樣努力都看不清蘭喜妹的樣子,眼前的玻璃牆應當是單向可視的。

    果不其然,蘭喜妹看得清她的一舉一動,蘭喜妹道:「你在懷疑我嗎?」

    葉青虹並未看清撞擊自己的那個司機,蘭喜妹自然也在她的懷疑之列,既然沒有看到,就沒有憑空指責的權力,葉青虹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蘭喜妹道:「殺手非常厲害,他怕你不死,帶著漁槍潛入水中,你所認識的人之中,有沒有人使用漁槍?」

    葉青虹聽到漁槍頓時想起了老安,在她的印象中使用漁槍的人很少,老安在海石林曾經動用過這樣的武器,再聯想起白雲飛此前的那番話,已經基本可以斷定是老安無疑。

    蘭喜妹道:「想殺你的人應當是任天駿了。」

    葉青虹道:「你帶我來這裡又是什麼目的?」

    蘭喜妹道:「沒有人知道我把你帶到了這裡,你猜他們會不會以為你死了?」

    葉青虹道:「你究竟是想救我還是想害我?」

    蘭喜妹道:「你覺得羅獵心中究竟是喜歡你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葉青虹內心一沉,隱然覺得此事不妙。

    蘭喜妹道:「無論他心中怎樣想,我肯定要比你對他好的多。」

    葉青虹道:「自我感覺還真是不錯。」

    蘭喜妹道:「你又何必回來?如果我是你,就留在歐洲永遠不要回來。」

    葉青虹道:「你是打算殺死我了?」

    蘭喜妹道:「羅獵知道你的死訊之後會不會傷心?」

    葉青虹沉默了下去。

    蘭喜妹道:「他應該會傷心,不過他那麼堅強的人,絕不會被打倒,當初他那麼喜歡顏天心,顏天心死後還不是一樣從痛苦中走了出來?你死了,應當也是一樣,過不了多久,他可能就忘了你是誰?」

    葉青虹的心中一陣難過,她明知道蘭喜妹是故意在這樣說,故意在折磨自己的意志,可仍然抑制不住難過,如果她把自己關在這裡,羅獵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消息?或許羅獵真的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他會不會很快就忘了自己?

    蘭喜妹道:「就算不忘,又能如何?一個人總要開始新的生活,總要重新面對未來對不對?你不用擔心,這世上還有人疼他愛他,關心他!」

    葉青虹冷哼一聲道:「你嗎?」

    蘭喜妹格格笑道:「自然是我?他喜歡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他不會喜歡你,你所認為的喜歡,只是他可憐你罷了。」

    蘭喜妹被葉青虹激怒了,厲聲道:「住口!」可馬上她又平復了怒氣,呵呵笑了起來:「葉青虹,你故意激怒我,害怕了是不是?很多人都認為死是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事情,其實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比死更慘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向前走了一步,望著玻璃另一側的葉青虹就像觀察著一個被自己捕獲的獵物一般:「我會告訴他你死了,他一定會難過,不過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渡過這最難捱的時光。」

    葉青虹道:「真正喜歡一個人就不要欺騙他。」

    蘭喜妹微笑道:「只要能夠得到他的心,又何必在乎手段呢。」

    葉青虹卻越發平靜了,她輕聲道:「我已經錯過了他一次,所以我再也不會騙他。」

    蘭喜妹道:「你沒機會了!」

    羅獵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他一直沒有入睡,本以為被關押之後睡眠得到了改善,可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偶然現象,僅僅睡了一個好覺,失眠症又再度襲來。那陣急促的腳步聲也引起了獄警的注意,獄警起身張望,沒等看清,就被一槍射中。

    子彈經過消聲器射出,動靜並不大,羅獵慌忙藏身在黑暗中,可很快他就看清了來人,對方穿著巡捕的衣服,不過窈窕的身姿仍然被羅獵輕易識破了她的身份,來人是蘭喜妹。

    蘭喜妹在獄警的身上踢了一腳,然後從他腰間解下鑰匙,來到囚室門前。

    羅獵愕然道:「你做什麼?」

    蘭喜妹道:「救你啊!」

    羅獵當然知道她是在劫獄,他雖然很想離開這裡,可並不是用這種方式,如果羅獵想越獄,憑著他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離開這裡,根本不用蘭喜妹來救。羅獵低聲道:「胡鬧!」如果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巡捕房,羅獵等於是畏罪潛逃,必將成為全國通緝的要犯,而他殺死於衛國一案只怕也會被坐實,蘭喜妹現在的做法簡直是在幫倒忙。

    蘭喜妹將牢門打開,望著羅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以為他們會救你,張凌峰避重就輕根本不願為你作證,于家人買通了市長,不許你保釋,一定要將你置於死地。」

    羅獵道:「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蘭喜妹咬了咬嘴唇道:「傻子,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葉青虹出事了,下一個就會輪到你。」 本帖最後由 survivoryu 於 2018-10-14 23:15 編輯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14 23:18
第三百二十五章【劫獄】(下)


    羅獵聽到她的這番話內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想要追問,可蘭喜妹說完就轉身離開,羅獵已經沒了選擇,唯有緊隨蘭喜妹的腳步向外走去,途中見到多名巡捕的屍體,蘭喜妹向來心狠手辣,她壓根沒打算留下活口。

    按照蘭喜妹的逃跑路線,並不是從正面離開,兩人爬上巡捕房的頂樓,通往頂樓的警衛室內,兩名警衛已經先行被蘭喜妹幹掉。

    在頂樓的東側,有一根鐵索和對側的小樓屋頂相連,蘭喜妹沿著鐵索走了上去,她腳步輕盈矯健,宛如飛燕凌雲,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到達對面,羅獵搖了搖頭,也張開雙臂保持平衡踩著鋼索走了過去,蘭喜妹剛才的那番話困擾著他,他竭力不去想,先離開巡捕房再說。

    進入對側小樓之後,蘭喜妹拆下鋼索,脫掉巡捕的制服,取出事先準備的衣服換上,其中一套扔給羅獵。

    兩人換好了衣服,迅速走下小樓,蘭喜妹推開小樓的大門,看了看外面沒有特別的動靜,隨手拿起房門邊的一把傘,交給了羅獵。

    羅獵撐起雨傘,蘭喜妹挽住羅獵的手臂,偎依在他身邊,兩人大搖大擺從巡捕房的正門經過。

    巡捕房外面崗哨內的警衛看到了這對相偎相依的情侶,但是他並沒有發現異常。

    羅獵向巡捕房的大門看了看,低聲道:「計畫很久了?」

    蘭喜妹似乎有些怕冷,向他靠得更緊了一些,柔聲道:「從知道你被抓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隨時劫獄的準備。」

    羅獵相信蘭喜妹並沒有撒謊:「葉青虹出了什麼事?」

    蘭喜妹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是她並未表露,小聲道:「張凌峰並沒有信守承諾提供你的無罪證據,葉青虹去找他理論的途中遭遇伏擊,連人帶車被撞入了蘇州河。」

    羅獵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固。

    蘭喜妹道:「整個法租界的巡捕都出動了,這也是今晚巡捕房空虛的原因,可直到現在只是找到了那輛車,還未找到葉青虹。」

    羅獵用力握住傘柄,蘭喜妹甚至擔心傘柄隨時會被他握碎。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其實你也不用擔心,沒有找到屍體就證明她仍然活著。」

    羅獵抓起蘭喜妹的手,將傘輕輕放在她的掌心,然後大步走入風雨之中。

    蘭喜妹慌忙追趕了上去:「你去哪裡?」

    羅獵沒有說話,蘭喜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羅獵卻躲過她的右手,順勢將短刀從蘭喜妹的腰間抽出,森寒銳利的刀鋒直指蘭喜妹的心口,蘭喜妹緊緊咬住櫻唇,她從未見過羅獵的目光如此冷漠。她甚至感到害怕,從心底感到害怕。

    羅獵用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道:「我去辦點事,你不要跟著我。」

    蘭喜妹倔強地昂起頭:「除非我死……」

    羅獵毫不猶豫地揚起短刀,向她劈落,蘭喜妹下意識地閉上雙目,再度睜開雙目的時候,發現羅獵已經在她的面前消失,蘭喜妹不由得驚慌起來,她一邊小聲呼喚羅獵的名字,一邊快步向前,希望能夠發現他的蹤影。

    張凌峰迴到住處的時候黎明即將到來,離開巡捕房之後,他又去了葉青虹出車禍的地方,雖然法租界出動了幾乎全部的警力,他也調動了手下可用的人手,可直到現在仍然只是打撈到了葉青虹的車,並未發現葉青虹的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張凌峰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葉青虹是前來找他理論的途中出事的,如果他為羅獵作證,如果他堅持保釋羅獵,或許這出慘劇就不會發生,他喜歡葉青虹,這其中還有敬重的成分,在他所認識的女性之中,葉青虹不但秀外慧中,而且有著普通女性少有的俠骨柔腸。

    羅獵救了自己的性命,這是張凌峰無法否認的事實,他提供給警方的證據雖然說得都是實話,可張凌峰刻意保留了,他完全可以為羅獵做更多的事情,葉青虹出事之後,他之所以如此激動,表現出如此的強硬,從根本上還是因為內心的懊悔和內疚,他想要補救,可一切似乎又來不及了。

    張凌峰剛一進門,侍衛官就迎了過來,接過他的衣帽,張凌峰想起一件事:「陸小姐走了沒有?」

    侍衛官笑了笑道:「還在。」

    張凌峰皺了皺眉頭,現在他實在沒有和陸如蘭親熱的心情,他喜歡女人,可更喜歡征服的過程,一旦得到,就會產生一種失落,甚至會感覺到索然無味,張凌峰還是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陸如蘭這個女人很聰明,不過也很麻煩,畢竟她和開山幫的趙虎臣關係親密,如果趙虎臣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肯定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張凌峰當然不會把趙虎臣這種江湖人看在眼裡,不過他愛惜自己的面子,這種事情若是張揚出去終究有損顏面。

    張凌峰來到門前,房門沒有關,還閃著一條縫,裡面亮著燈,看來陸如蘭一直都在等著自己。

    張凌峰停了一下腳步方才推門走了進去,他看到陸如蘭就坐在床上,披散著頭髮,臉上卻不見習慣性的嫵媚表情,取而代之的卻是惶恐,張凌峰頓時覺得不對,轉身準備奪路而逃的時候,咽喉已經被刀鋒抵住,因鋒刃的寒氣張凌峰頸部的肌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嗅到了刀鋒上的血腥,也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張凌峰看到了躲在門後的羅獵,他馬上就明白羅獵因何而來,沒有呼救,沒有繼續逃走的打算,輕聲道:「我關上門。」

    羅獵點了點頭,看著張凌峰將房門關上然後反鎖。

    張凌峰留意到陸如蘭一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宛如入定一般,應該是被羅獵制住了穴道,所以才無法動彈,張凌峰道:「此事和她無關,你不要為難她。」關鍵時刻,他也算得上是有大將風度,畢竟將門無犬子。

    羅獵道:「青虹的事情是誰做的?」

    張凌峰道:「和我無關,你知道的,我一直當青虹是好朋友,就算傷害我自己,也不可能去傷害她……」想到自己辜負了葉青虹的委託,張凌峰不由得一陣內疚,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我在巡捕房所提供的證詞並無謊言,斷電之後,我的確不知道你身在何處,我雖然知道你無辜,也很想幫你脫罪,可我不能說自己沒看到的事情。」

    羅獵道:「你怎麼說是你的事,我沒指望你幫我脫罪。」

    張凌峰道:「是我欠你的。」

    羅獵道:「不重要,青虹沒事,我不會跟你計較,如果青虹有事,我不管你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張凌峰,你逃到哪裡,背景有多強,我一樣要找你算賬。」

    張凌峰暗自吸了一口冷氣,羅獵這個人在任何時候都冷靜的嚇人,即便是現在仍然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讀到憤怒和悲傷,不過羅獵的每句話都充滿著強大的自信,此人的確能夠做他人無法辦到的事情。

    張凌峰道:「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我會傾盡全力。」

    羅獵道:「青虹之事乃是任天駿幕後所為,我要你幫我查清他的下落。」

    張凌峰點了點頭道:「他背信棄義,答應過我只要在黃浦不會對你們下手,此事就算你不追究,我也會追究到底。」

    羅獵道:「尋找青虹的事情你須得繼續跟進施壓,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得放棄。」

    張凌峰暗忖,羅獵的要求並不過分,這兩件事本來就是他想做的。

    羅獵道:「菜刀會的劉尚武你應當認識。」

    這句話卻是對著陸如蘭所說,陸如蘭口不能言,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認識。

    羅獵道:「想辦法幫我將這個人找出來。」

    羅獵從窗口而來,還是從窗口離去,張凌峰在羅獵離去之後,先是衝到窗前看他是否真的離去,然後方才來到床邊將陸如蘭扶起,扶著她的雙肩道:「如蘭,你沒事吧?」

    陸如蘭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感覺手足恢復了自由,她仍然有些後怕,撲入張凌峰的懷中,顫聲道:「他……他究竟是如何進來的。」張凌峰的住處防守非常嚴密,尤其是在張凌峰遇刺之後,安防比起此前又增強不少,張凌峰曾經自誇,如果沒有他的允許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可現實卻是羅獵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了進來,而且至今那幫護衛沒有任何的覺察。

    所幸羅獵此次前來並非為了殺他們,否則兩人早已身首異處。

    張凌峰道:「你沒事就好。」

    陸如蘭道:「他……他知道我們的關係了。」她發自內心感到害怕,兩人的關係一旦暴露必將引起趙虎臣暴怒,羅獵剛才雖然沒有用此事威脅他們,可是讓她幫忙找出劉尚武,分明就是一種暗示。

    張凌峰苦笑道:「知道又如何?他應該不會亂說。」他也不是傻子,其實心中也鬱悶得很,在葉青虹的事情上他本就極其內疚,羅獵的出現又讓他內心的負擔加重了一層。羅獵應當不是威脅自己,如果葉青虹當真遭遇不測,他會不惜代價的報復,當前唯有祈禱葉青虹平安無事了。

    想到這裡他再也坐不住了,向陸如蘭道:「我還得出去看看,如蘭,我送你回去?」

    陸如蘭知道他的心思,搖了搖頭道:「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14 23:20
第三百二十六章【全靠演技】(上)


    白雲飛聽聞葉青虹出事之後,馬上就開始收拾行李,他有種預感,黃浦已經風雨飄搖,這次的事情很可能要波及到自己,原本他還指望著和葉青虹合作,可現在已經沒可能了。

    那晚出事之後,他的府邸就被巡捕給嚴密監視起來,白雲飛仍然決定逃離,不逃恐怕沒機會了,他策劃了幾條逃離的路線,一番斟酌之後,終於選定了一個方案,現在只需等待時機。

    「老爺,外面有位張先生想見您。」

    白雲飛道:「哪位張先生?」

    「他說叫張長弓,是羅獵的好朋友。」

    白雲飛當然記得張長弓,聽到羅獵的名字,他有些頭疼,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跟張長弓見上一面,應當是葉青虹的事情吧。

    張長弓大步走入客廳,白雲飛從見到他第一眼起就感覺有些不妙,因為張長弓的身上帶著太強的殺氣,殺氣凜冽絲毫沒有隱藏的意思,白雲飛下意識地去拿手槍。

    張長弓在距離他三米左右的地方站住,這樣的距離讓白雲飛稍稍感到心安一些,張長弓慢慢解開長衫,露出裡面環繞腰間暗藏的一圈手雷,然後道:「白雲飛,勞煩你跟我走一趟。」

    白雲飛望著環繞在他身體周圍的手雷,吞了口唾沫,他向感到不妙而向張長弓圍攏過來的手下人擺了擺手道:「退下!」

    白雲飛道:「去哪裡?」

    張長弓道:「去了你就知道。」

    白雲飛下了車,在張長弓的逼迫下他親自駕車而來,並勒令所有的手下都不得跟蹤尾隨,當他們來到黃浦郊區的這座小橋前方的時候,雨剛停。

    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身影靜靜站在橋上,觀望著下方平緩的水流,從側影白雲飛已經辨認出那是羅獵。

    張長弓推了白雲飛一把,白雲飛的力量和張長弓無法相提並論,被張長弓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他搖了搖頭,然後緩步向羅獵走了過去,很多時候暴力才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然而通常人們都不屑於採用這種方法。

    白雲飛暗自斟酌著,如果一個人擁有絕對的實力,又何必去勞心勞力地去想什麼陰謀詭計?

    冬日的寒風送來一股淡淡菸草的氣息,羅獵食言了,他曾經說過要戒菸,在堅持了一段時間之後卻又重新拿起,應當說這和葉青虹的遇害有著很大的關係。

    白雲飛望著羅獵,他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羅獵將煙蒂丟下碾滅,然後緩步向白雲飛走去,來到近前,白雲飛主動向他伸出手去想要跟羅獵握手,羅獵卻毫無徵兆地照著他的小腹給了他狠狠的一拳,這一拳打得毫不留情,打得白雲飛因為疼痛而躬下了身子,他張大了嘴巴用力呼吸,希望這樣能夠減輕痛苦,卻最終還是因為胸腹部劇烈的疼痛而咳喘起來。

    還好羅獵並沒有給他第二拳,白雲飛雙手扶在膝蓋上,長時間地彎著腰,等到這一拳帶給他的疼痛稍稍減輕方才道:「葉小姐的事情……和我無關……」

    羅獵道:「如果不是你,事情不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白雲飛道:「是,都是我的錯!」事已至此,辯白也是無用。

    張長弓道:「這種卑鄙小人,跟他多說無益,殺了他就是。」

    白雲飛哈哈大笑道:「張長弓,如果不是我自己主動前來,你以為可以強迫我過來嗎?」他站直了身子,指著羅獵道:「你救過我,我也幫過你,太虛幻境的事情你為何要騙我?」

    羅獵冷冷望著白雲飛道:「就因為這件事,你就要趕盡殺絕?」

    白雲飛搖了搖頭道:「對你們趕盡殺絕的不是我,是任天駿,是!塔樓上的槍手是我佈置的,可我要殺的是任天駿,那天的目標根本不是你們!」

    張長弓怒道:「你放屁,滿口胡言。」

    白雲飛道:「我騙你們又有何意義?你們回來之後,我的確想過要和任天駿合作,因為我覺得你們欺騙了我,戲弄了我,可是任天駿拒絕了我的好意,非但如此,他還利用我本來的身份要挾我。」

    羅獵道:「因此你對他產生了殺念?」

    白雲飛點了點頭。

    羅獵道:「因為我們和任天駿本來的矛盾,任天駿若是被殺,我們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白雲飛沒有否認,依然點了點頭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想算計別人,可最後卻被別人設計,我沒有料到老安竟然被任天駿收買。」

    羅獵從白雲飛的話中已經推斷出問題果然是出在老安的身上,以他對老安的瞭解,如果不是被任天駿抓住了弱點進行要挾,老安應當不會服從,老安的最大弱點就是海明珠。

    無論老安背後有多少隱情,有多麼無奈,他的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羅獵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讓他找到老安,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剷除。

    白雲飛似乎猜到了羅獵的心思,嘆了口氣道:「我比你更加恨他,我現在的困境就是他造成的。」

    羅獵道:「你的困境是你自己造成的,和任何人無關。」

    白雲飛道:「你想怎麼做?殺我?就算你殺了我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事實。」

    羅獵道:「至少可以減輕一些心頭的仇恨。」

    白雲飛道:「我有劉尚武的消息。」他從羅獵的目光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果決,想要讓羅獵暫時放下對自己的敵意,唯有拿出一些可以讓他心動的消息。

    羅獵將信將疑地看著白雲飛。

    白雲飛道:「在葉小姐出事之前,她已經料到背後的黑手是誰,她委託我去找劉尚武,並將之剷除。」

    羅獵心中一陣感動,葉青虹讓白雲飛找到並剷除劉尚武,目的應當是消除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如果劉尚武死了,那麼他所有對自己的指控和所謂的證據就不復存在了。可現在葉青虹杳無音訊,蘭喜妹的這次劫獄讓原本混亂的局勢越發錯綜複雜。現在就算殺掉劉尚武,自己也難以脫罪。單單是殺死巡捕逃獄,這件罪名已經足夠判自己死刑了。

    白雲飛道:「我可以幫你找到劉尚武。」

    在羅獵越獄之前,劉尚武一直都是警方的重點保護對象,可在羅獵越獄之後,一切發生了轉變,在這次的越獄過程中共有五名巡捕被殺。而且發生在法租界,性質之惡劣前所未有。越獄發生之後,偵破於衛國被殺一案已經不再是重點,因為無需偵破,越獄本身就已經將此案坐實。

    劉尚武早已成為驚弓之鳥,他雖然迫於壓力成為警方證人,可並不代表著有警方的保護就可高枕無憂,羅獵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真正讓劉尚武感到害怕的是,警方對他的保護力度明顯開始削弱,當劉尚武從早報上讀到羅獵越獄的消息之後,他馬上就明白了原因。自己已經失去了價值,已經不需要自己的證據為羅獵定罪,他不再是關鍵人物,只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劉尚武陷入極度的惶恐之中,而很快就證明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就在羅獵逃獄的當天下午,一群陌生人進入了他藏身的酒店。負責保障他安全的兩名便衣幾乎沒做出反抗就被人射殺當場,聽到動靜後的劉尚武頓感不妙,他跳窗逃走。

    劉尚武疲於奔命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輛轎車,車門打開,裡面的人向他招手道:「快上車!」

    已經無可選擇的劉尚武想都不想就衝入了汽車內,他剛剛上車就被幾支冰冷的手槍抵住了腦袋,劉尚武完全放棄了反抗,舉起雙手道:「別殺我,你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小教堂已經被查封,葉青虹位於黃浦的所有物業都被警方搜查了一遍,然而警方還是沒有任何的發現,新聞卻沒有一刻停歇,記者們掌握的情況好像比巡捕們更多,各方消息層出不窮,其中有關於發生在穆府的謀殺,有發生在巡捕房的越獄,最離譜的是,很多消息都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于家,說越獄是于家一手策劃,目的是要給羅獵這個重大嫌疑人落罪,因為缺少必要的證據。甚至連于家通過關係讓市長施壓,不許羅獵保釋的事情也掀了出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劉尚武的一篇訪談,他坦白了迫于于家壓力誣陷羅獵的事情,並向報社提供了親手畫押的證據,還有拿著證據的照片。這些新聞讓黃浦眾說紛紜,輿論導向從來都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不少人從開始確信羅獵是個殺人凶手動搖了。

    警方在黃浦進行大肆搜捕的時候,羅獵正靜靜坐在大華戲院看戲,一旁的座位始終空著,直到戲演了一半的時候,蘭喜妹方才到來,在他的身邊坐下後,蘭喜妹望著舞台道:「戲快演完了?」

    羅獵道:「你晚了一個小時。」

    蘭喜妹笑了起來:「難得你對我那麼有耐心,我聽說男人等女人是天經地義。」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17 15:05
第三百二十六章【全靠演技】(下)


    羅獵道:「早就想走了,可又沒什麼地方好去,所以還是留下來看戲。」

    「演的什麼?」

    羅獵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台道:「你請過來的,居然不知道唱的什麼戲?」

    蘭喜妹道:「人家只是想見你,唱什麼戲都無所謂,反正見到你就好。」

    羅獵沒說話,從懷中抽出香菸,叼在嘴裡,並未點燃。蘭喜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抽菸了?」

    羅獵道:「再生緣!」

    蘭喜妹道:「不是已經戒了?」

    「你說人會不會有輪迴?」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蘭喜妹突然停下說話,目光回到舞台上,似乎專心看著這場未完的戲,兩人誰也不再說話,直到這場戲散場,蘭喜妹站起身來,羅獵隨著她一起走出戲院。

    夜色深沉,大街上行人不多,蘭喜妹指了指前面道:「陪我走走。」然後她不由分說地挽住了羅獵的手臂。

    羅獵陪著她向前方走去,前方的鐘樓開始鳴響,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羅獵吸了口清冷的空氣道:「這種感覺好像被人綁架一樣。」

    蘭喜妹道:「別忘了是誰把你從巡捕房救出來。」

    羅獵笑了起來,這笑容在蘭喜妹的眼中滿懷深意,兩人都是明白人,蘭喜妹導演的這場劫獄雖然暫時讓羅獵獲得自由,可事實上卻將羅獵拖入更深的泥潭,剝奪了羅獵證明清白的機會。

    羅獵惜字如金道:「謝謝。」

    蘭喜妹道:「不用謝我,其實咱們根本不用說謝,別說是為你深入虎穴,就算為你死,人家也甘心情願。」

    羅獵停下腳步:「我受不起!」他忽然捧住蘭喜妹的俏臉,低頭吻住她的櫻唇,蘭喜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整個人瞬間石化,腦海中一片空白,而此時遠處有兩名巡捕走過,蘭喜妹方才明白羅獵不是情之所至,壓根是拿自己當掩飾身份的道具。

    她不由得想起當初協助羅獵氣走麻雀的情景,兩人之間的親吻為何總是在做戲中開始。

    巡捕朝這邊看了一眼,感嘆當今時代民風開放,卻沒有產生懷疑,誰也沒有想到這對熱戀中的男主角就是正在被全城通緝的要犯。

    巡捕走遠之後,蘭喜妹用力推開了羅獵,然後揚起手,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有種狠狠給羅獵一記耳光的慾望,可手掌落下去卻改成狠狠捏了羅獵的面頰一下,啐道:「無恥,你利用我。」

    羅獵抓住她的手,雙目仍然盯住蘭喜妹的雙眸,低聲道:「你的消息很靈通,從葉青虹出事到你前來巡捕房救我,只相差不到兩個小時。」

    蘭喜妹內心一沉,她意識到羅獵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羅獵道:「如果不是青虹出事,我未必會跟你逃走。」

    蘭喜妹道:「看來在你心中我始終比不上她重要。」

    羅獵道:「連張凌峰都無法順利探監,你卻能夠從容進入,這件事是不是讓人感到奇怪?」

    蘭喜妹道:「因為崇洋媚外的人太多。」

    羅獵搖了搖頭道:「那裡是法租界巡捕房。」

    蘭喜妹道:「你懷疑我?你認識我那麼久,我何時害過你?」

    羅獵道:「每個人身上都有特定的氣息,我恰恰能夠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青虹在你手上對不對?」

    蘭喜妹仍然在堅持:「你胡說什麼?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羅獵道:「我仔細調查過那晚的事情,在當時的狀況下,警方並未向外公佈消息,你何以在第一時間知道是葉青虹出了事?除非你一直跟蹤她,又或是追殺她的人就是你。」

    蘭喜妹道:「我跟蹤她不可以嗎?」

    羅獵道:「你跟蹤她就不會見死不救!」

    蘭喜妹怒道:「我當然會見死不救,我之所以落到今日全都拜她爹所賜,奕勳害死了我爹,奪走了我的應有的一切,現在他的私生女又要奪走我的愛人!」

    羅獵平靜望著蘭喜妹,蘭喜妹抬起腳憤怒地向羅獵的腳面踩去,羅獵不為所動,抓住她的手腕卻越來越緊。

    蘭喜妹被觸怒了,她失去了理智,抓住羅獵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羅獵道:「剛才我吻你的時候催眠了你,你腦海中只是片刻的空白,可時間卻過去了十分鐘。」

    蘭喜妹已經咬破了羅獵的肌膚,嘗到他血液中咸澀的滋味,聽到羅獵的話,她抬起頭,櫻唇上沾著羅獵的鮮血,更映襯得肌膚雪樣潔白,眼淚在她的雙目中打轉,緊咬櫻唇道:「羅獵,你好卑鄙!」

    羅獵道:「彼此,彼此!」

    蘭喜妹抽噎了一下道:「是,是我抓了葉青虹,怎樣?我就是要你見不到她,我就是要你永遠都見不到她!」她感覺自己空前的脆弱,雖然想在羅獵面前表現出堅強狠辣的姿態,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羅獵嘆了口氣,居然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蘭喜妹搶了過去,擦去臉上的眼淚,然後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腳下,可剛剛擦乾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她抬起頭,試圖以這樣的方式讓眼淚停止流淌,卻看到了鐘樓上的時間,時間只不過剛剛過去了三分鐘,除去他們剛才交談的時間,自己腦海中的空白只不過是幾秒的事情,蘭喜妹的脊背下意識地停止了,她忽然明白自己中計了,羅獵在詐自己,這個狡詐的混蛋,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對付自己,讓自己誤以為被催眠,承認了抓葉青虹的事情。

    蘭喜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然後格格笑了起來:「我演的好不好?」

    羅獵點了點頭道:「好!帶我去見葉青虹。」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我剛才都是在騙你。」

    羅獵道:「我沒騙你,我聞得出她身上的味道。」

    蘭喜妹鳳目圓睜,指著羅獵的鼻子罵道:「好你個無恥下流的東西,你竟然……」

    羅獵道:「你也一樣。」

    蘭喜妹的臉有些發熱了,她知道自己的心機已經全部被羅獵識破,在他面前一敗塗地,她顯得有些忸怩,就像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雙手的十指糾結在一起,跺了跺腳,然後點了點頭:「好吧!」

    羅獵抬起手臂,示意他們繼續將情侶的角色扮演下去。可突然蘭喜妹卻尖叫了起來:「來人啊!救命!救命!」

    遠處的巡捕被驚動,全都向這邊看來,羅獵頭皮一麻,他不得不逃,若是繼續留下只怕會被這幫巡捕包圍,急促的哨聲響起。

    蘭喜妹向羅獵道:「傻子,還不快逃,我幫你擋著他們。」這會兒她還在繼續當好人,羅獵唯有向右側的黑暗巷口逃去。

    聽到蘭喜妹的聲音,葉青虹甚至懶得回應,有和她鬥嘴的功夫不如琢磨如何逃出困境。

    蘭喜妹道:「我剛才見到羅獵了。」

    葉青虹雖然非常想知道羅獵的消息,可卻強忍住沒有發聲,因為她知道蘭喜妹很可能又在設置一個圈套。

    蘭喜妹道:「他已經越獄了。」

    葉青虹愣了一下,羅獵若是越獄豈不是坐實了罪名,那麼以後他只能做一個亡命天涯的逃犯了。

    蘭喜妹道:「他實在是個狡猾的傢伙,我估計要不了太久,他就會找到這裡。」說這話的時候蘭喜妹的唇角帶著笑意,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開心和驕傲,她沒有喜歡錯人,羅獵一直都是那麼優秀,被自己喜歡的男人套路不丟人。

    葉青虹道:「他知道我仍然活著?」

    蘭喜妹道:「那又如何?他現在是全國通緝的逃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哪還能顧得上你?」

    葉青虹道:「一定是害他對不對?」

    蘭喜妹道:「只能是我害他,除了我之外,誰敢害他,我就要誰死無葬身之地!」

    葉青虹道:「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蘭喜妹搖了搖頭道:「我非但不會殺你,還會放了你。」

    葉青虹才不會相信她的話,可蘭喜妹說完這番話之後,許久都沒有再開口,葉青虹終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還在嗎?」房間一角的牆面突然移動開來,原來是一扇隱藏的房門,葉青虹慌忙從門洞中走了出去。

    前方不遠就是木質階梯,葉青虹沿著台階一路向上,推開大門走出地面,方才發現外面一片漆黑,週遭石碑林立,從前方聳立的教堂尖頂能夠判斷出,她應當被關在教堂附近的墓園中。

    葉青虹看了看周圍,正準備快步離開,卻發現前方似有光芒,她擔心來人對自己不利,慌忙藏身在一塊石碑之後。

    遠方的身影越來越近,葉青虹悄悄望去,卻見夜色中那人的身材高大而挺拔,手中電筒的光束在四處尋找著什麼,突然光束停頓在那裡,聽到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道:「青虹,是你嗎?」

    葉青虹用激動的顫抖的聲音回應道:「羅獵,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顧一切地從藏身處站起來衝了出去,撲入羅獵寬闊溫暖的懷抱中,素來堅強的葉青虹此時再也止不住眼淚,任憑淚水在臉上肆意奔流。 本帖最後由 survivoryu 於 2018-10-17 15:07 編輯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20 22:06
第三百二十七章【通緝令】(上)


    羅獵抱著葉青虹,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他留意到一個紅色的光點正落在葉青虹的頭頂,羅獵心中一緊,抱著葉青虹轉動身軀,用身體擋住那個光點。

    不遠處土坡上,蘭喜妹藏身在樹叢之中,手中的狙擊槍瞄準了葉青虹的腦袋,只要她扣動扳機,就能將葉青虹射殺在羅獵的懷中,可是她剛才並沒有這樣做,現在羅獵用身體護住了葉青虹,她更加不會這樣做。

    蘭喜妹咬了咬櫻唇,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道:「負心漢,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葉青虹的平安歸來讓許多人都鬆了口氣,然而葉青虹對她失蹤期間發生的事情一概不提,于家關心得並不是葉青虹的死活,他們更關心羅獵的下落,羅獵的這場逃獄給了法租界巡捕一個完美的結案藉口,將所有的罪責一併推到了羅獵的身上。

    白雲飛僥倖逃過一劫,葉青虹甚至沒有提起老安追殺她的事情,在葉青虹回歸之後,白雲飛只是派人送去了一束鮮花作為問候,並沒有親自登門慰問,有些事情心照不宣,白雲飛明白,羅獵之所以沒有報復自己,將自己拖入泥潭,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也要利用自己現在的勢力,只要自己不倒,任天駿在黃浦就不可能再泛起什麼風浪。

    任天駿這次的行徑已經和自己接下了深仇,自己和任天駿是不可能再合作了。不僅僅是因為利益,更因為白雲飛對羅獵產生了深深的畏懼感,他會時不時想起羅獵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一旦觸及了他的底線,羅獵會不計任何手段實施報復。

    葉青虹平安返回不久,劉尚武的屍體就在蘇州河內發現,此人已經沒有了價值,他的證詞也失去了重要意義。劉尚武死後,群龍無首的菜刀會就此分裂,大部分成員都轉而投奔了白雲飛,還有小部分人投奔了趙虎臣的開山幫,菜刀會這個名字自此從黃浦抹去。

    張凌峰在聽聞葉青虹平安回歸之後,居然也沒有去探望這位老朋友,甚至連花都沒有送,他匆匆離開了黃浦,據說是家中有事,他的父親張同武將他急電召回。

    因為命案發生在穆府,白雲飛又是舞會的舉辦者,他也因此而擔責,向于家做出了賠償,與此同時,關於白雲飛本來身份的傳言也塵囂而上,白雲飛針對此事特地做出聲明,在他發出聲明後不久,如願當選為法租界新任華董。

    連開山幫的趙虎臣都不得不佩服白雲飛的手段,經歷了這麼大的風波,他居然還能夠屹立不倒,此人的手段不次於穆三壽在世。當然趙虎臣也不會善罷甘休,白雲飛為了平息他的怒氣,暫時擱置矛盾,轉讓了一家戲院和一家碼頭,作為對他的賠償,總算將趙虎臣穩定了下來。

    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任天駿也沒有閒著,他在返回贛北的途中,麾下發動兵變,幸虧一幫舊臣力保,方才平定叛亂,力保他的統治地位,而此時,一直在旁邊覬覦已久的湘水軍閥崇基江趁機向他們發動戰事,剛剛平息內亂的任天駿再度陷入戰爭之中。

    這本來就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戰爭層出不窮,大事件層出不窮,軍閥割據,各方勢力混戰,正因為此,一起殺人案並不會在人們的記憶中存留太久,一張通緝令哪怕是全國通緝,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畢竟在這樣的年代從不缺乏惡行殺人案,更不缺乏全國通緝的逃犯,黃浦發出的全國通緝令,一旦到了別人的勢力範圍,其影響力和注意力就會大幅削弱。

    時間會洗刷掉許許多多的印記,許多人,許多事隨著記憶會如照片般漸漸褪色。

    葉青虹端著紅酒,望著眼前初春的園林,一切都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的博物館開始復工,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身邊沒有了羅獵。她看到工地現場正在忙碌的張長弓,張長弓留下不僅僅是為了給她幫忙,更重要的是為了負責她的安全。

    沒有人知道羅獵去了哪裡,就連葉青虹也不知道,或許他仍在黃浦,或許他去了海外,羅獵做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警方對葉青虹的監視始終沒有放鬆,這也是葉青虹不得不留在黃浦的原因。

    張長弓收到了一封信,放下手頭的工作來到葉青虹的面前。葉青虹習慣性地問道:「有他的消息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期待也變得越來越少,因為她明白,還沒到羅獵現身的時候。

    張長弓搖了搖頭道:「阿諾,裡面土不土洋不洋的,我也看不太懂。」他還是謙虛了,其實他一個字都看不懂,畢竟阿諾的這封信是用英文寫的。

    葉青虹笑著接過那封信,看完之後道:「阿諾要來黃浦。」

    張長弓笑道:「太好了。」隨即又道:「可惜羅獵不在。」

    葉青虹道:「我總覺得他去了滿洲。」

    張長弓道:「他做事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看到葉青虹臉上的牽掛,他安慰道:「其實他應當是不想給咱們添麻煩,只要情況允許,一定會馬上跟你聯繫。」

    葉青虹笑了笑,將杯中的紅酒飲盡:「或許,我在他心裡本沒那麼重要。」她想起了顏天心,如果自己和顏天心易地而處,不知羅獵還會不會連一聲膠帶沒有就毅然離去。

    對別人感情的事情張長弓沒有任何的發言權,雖然羅獵是他的朋友,張長弓道:「還有不少的偵探在跟蹤咱們。」

    葉青虹道:「讓他們盯著唄,總有疲倦的時候。」

    張長弓點了點頭,那些偵探之所以跟蹤,其目的無非是想通過他們找到羅獵,一旦他們喪失了耐心就會放棄繼續跟蹤,不過這需要等待。

    葉青虹道:「我收到消息,安藤賢一明天就會來到黃浦。」

    張長弓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安藤賢一是安藤井下的兒子,上次出海,安藤井下給於他們不小的幫助,安藤井下最大的牽掛就是他的兒子,所以將此事委託給他們,如今他們找到並將安藤賢一安全帶回,終於完成了安藤井下的囑託,對於這位救命恩人算是有了交代。

    張長弓道:「我去接他。」

    葉青虹道:「不知安藤先生去了哪裡?」安藤井下在他們前往黑堡之時就已經失蹤,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消息。因為安藤井下的特殊身份,安藤賢一的事情一直進行的相當隱秘,接受安藤井下的委託,也等於接受了一個天大的責任,他們無法斷定是不是還有人在關注安藤賢一,此次將安藤賢一帶走,會不會引起日方的懷疑。

    張長弓道:「他被宣佈死亡那麼多年,應當不會有人再關注。」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藤野家族很不簡單,我總覺得黑堡的事情沒有完結。」

    張長弓道:「你打算怎麼辦?」

    葉青虹道:「我打算將這孩子送去歐洲完成學業,也唯有如此才能確保他的安全。」

    張長弓道:「歐洲?」

    葉青虹點了點頭道:「我會親自去一趟。」繼續留在黃浦也要在警方的監視之下,葉青虹也想利用這次的機會擺脫警方監視。

    張長弓道:「也好,有羅獵的消息,我會盡快通報給你。」

    白雲飛坐在臨安郊外明溪的搖櫓船上,船頭茶桌上泡著新採摘的龍井,杯中的茶色和周圍的綠色樹影相映成趣,白雲飛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向船頭站著的那名身穿長衫,負手而立的男子道:「喝杯茶吧!」

    男子轉過頭,居然是失去音訊許久的羅獵,羅獵微笑點了點頭,來到茶桌前坐下,捻起潔白如玉的茶盞,品了口新茶道:「白先生怎麼有空?」

    白雲飛道:「出來透透氣,最近事情不少,心情煩悶,總想找個人聊聊。」

    羅獵道:「麻煩不是已經解決了?」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總覺得對不住你。」

    羅獵道:「有些事不必太過放在心上,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還難得擁有這樣的清閒,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白雲飛道:「我也曾經想過衣食無憂平淡一生,可像我這樣的人也只能想想罷了。」

    羅獵道:「因為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得太多。」

    白雲飛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羅獵道:「多數人都喜歡往上爬,卻忽略了腳下,沒看到自己在爬高的同時有人在悄悄撤去你身後的梯子,等你想要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白雲飛道:「我沒想過回頭。」

    羅獵道:「還想長生嗎?」

    白雲飛笑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長生只不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笑談。其實他應該滿足,在津門風波之後就應當看破一切,上天對他已經不薄,這世上有太多人被打落凡塵,一蹶不振,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會丟掉性命,幾場風波,他都在最後關頭轉危為安,上次穆府血案之後,白雲飛突然就大徹大悟了,他得到的已經夠多,貪心不足蛇吞象,人若是太過貪心,連上天都會鄙視。

    白雲飛道:「一個人如果當真可以長生不死,那麼他的人生該多麼無趣啊。」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20 22:09
第三百二十七章【通緝令】(下)


    羅獵認為白雲飛未必是心裡話,應該是新近發生的事情讓他心灰意懶,等他一切穩定下來,或許還會重新生出野望。

    白雲飛道:「我沒有找到老安。」

    羅獵點了點頭,老安很不簡單,無論是武功還是謀略都出類拔萃,在葉青虹平安歸來之後,羅獵對老安的恨意也減輕了幾分,至少沒有造成惡果,老安倒戈的原因必然是因為海明珠。

    羅獵能夠理解他的所為,但是不會原諒他的做法,如果讓他找到老安,一定會為葉青虹討回這個公道。

    白雲飛道:「任天駿正在忙於打仗,短時間內應當無法兼顧別的事情了。」

    羅獵道:「他不會再有機會。」

    白雲飛道:「葉青虹去歐洲了。」

    羅獵點了點頭,表情上並未有任何改變。白雲飛有些好奇道:「你好像對這件事並不關心呢。」

    羅獵笑了起來,他最為關心的是葉青虹平安與否,至於他之所以現在沒有和葉青虹聯絡,是因為埋伏在葉青虹身邊眼線眾多,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嚴密監視,這種時候,沒必要增添麻煩。

    葉青虹選擇返回歐洲,應當和這件事有關,暫時離開黃浦可以擺脫那些跟蹤者,羅獵相信不久以後,葉青虹還會回來。

    白雲飛道:「風頭已經不像過去那般緊,不過短期內你最好還是不要返回黃浦。」

    羅獵道:「看來我要將殺死于衛國的罪名繼續背負下去。」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此事是我對不起你。」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輕輕放在羅獵的面前。

    羅獵看得真切,這瓷瓶正是當初他們在圓明園地宮內發現的那個,他還曾經用瓷瓶內的液體腐蝕黃金板,只是當時並未對瓷瓶本身提起足夠的重視,後來才知道瓷瓶內壁藏有地圖,白雲飛後來發現了這個秘密,方才引出委託他們前往橫濱附近海域尋找太虛幻境的事情。

    白雲飛道:「這瓷瓶你應當認得。」

    羅獵點了點頭。

    白雲飛道:「這東西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羅獵道:「你是要送給我?」

    白雲飛點了點頭,羅獵此時方才相信啊白雲飛剛才所說的對長生不老失去了興趣居然是真的。羅獵道:「可能是個麻煩。」

    白雲飛笑道:「無論是什麼,總之和我無緣,羅老弟若是不想要就扔到水裡,讓其中的秘密永遠沉沒。」

    羅獵拿起那瓷瓶作勢要投入水中,發現白雲飛的表情古井不波,果然對這瓷瓶已沒有任何關注,羅獵道:「那我還是留下,總不能拂了你的好意。」將瓷瓶收好之後又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白雲飛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還有第三人知道,必然是我出賣的你。」

    兩人目光相遇同時大笑起來。

    羅獵道:「多謝白兄這段時間的款待,此地風光秀美,生活安逸,我本想多盤桓幾日,怎奈還有一些俗事未了。」

    白雲飛道:「羅老弟要去什麼地方,我來安排。」他將一旁的公文包拿過,打開之後從中取出幾分文件:「羅老弟需要的所有文件手續全都在這裡。」

    羅獵接了過來,裡面是白雲飛託人為他偽造的全套身份證明。羅獵打開其中的士官證,輕聲道:「張富貴!好俗氣的名字。」

    白雲飛笑道:「平安就好。」

    羅獵並不擔心所為的全國通緝,于家的勢力雖然很大,可其影響力畢竟有限,離開黃浦,這張通緝令的威力就大打折扣,更何況當今正是一個動亂的時代,多半人們都在為溫飽和安危奔波,可謂是自顧不暇,哪還顧得上什麼通緝犯。

    羅獵身穿軍服拎著皮箱大搖大擺地走上火車,在火車站前他已經看到數張通緝令,居然從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張,可能是因為風吹日曬雨淋,如果不是辨認出上面的名字,根本不知道那張上面的畫像是誰。

    白雲飛為羅獵安排的非常周到,羅獵進入一等車廂,列車員慇勤地將他請入7號包廂內。

    初春的江南天已經開始感到熱了,羅獵摘下軍帽,拿起一張報紙,閱讀最近的新聞。

    贛北和湘水的軍閥為了爭奪地盤戰事不斷,根據新聞上說,贛北一方最近打了勝仗,由此看來任天駿在軍事方面還很有一套。滿洲也發生了激戰,張同武和徐北山為了爭奪滿洲的控制權,在蒼白山一帶激烈爭奪,因為山區地勢的緣故,他們之間並沒有展開大規模的戰鬥,多半的爭奪都是通過當地土匪在進行。

    羅獵望著佔據報紙多半篇幅的內戰報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神州大地,戰火紛飛,這些軍閥為了爭奪地盤和權力,不惜令生靈塗炭,讓百姓流離失所,渾然不顧外敵侵入,甚至有些軍閥還勾結外敵。

    對於未來的瞭解,讓羅獵擁有著和常人不同的歷史觀,知道歷史如何發展,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任由一切的發生,無法插手去改變,歷史本應遵循著其原有的軌跡,羅獵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歷史的捍衛者,炸燬黑堡,消除藤野家族基因改造計畫的隱患,就出於這樣的目的,如果藤野家族的計畫完成,那麼這個世界將陷入如何恐怖的境地。

    火車緩緩啟動,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胖乎乎的男孩跑了進來,向羅獵神神秘秘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極其熟練地鑽入了床下。

    羅獵不禁笑了起來,這頑皮的孩子一定在跟人捉迷藏,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聽到一個女人的呼喊聲:「家樂,家樂,你給我出來。」

    聲音非常焦急,因為火車剛剛啟動的緣故,那女人應該相當著急,因為不知道那孩童到底有沒有上車,過了一會兒,聽到敲門聲,一個滿臉驚慌的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前,她向羅獵道:「對不起,先生,請問您有沒有見到一個男孩,八九歲的樣子,白白胖胖……」

    從羅獵的目光中她得到了某種暗示,躬下身去,看到了那躲藏在床底的男孩,女人長舒了一口氣道:「小祖宗,你就快把我嚇死了。」

    那叫家樂的男孩嘆了口氣道:「沒意思,沒意思!」他從床底爬了出來,指著羅獵道:「叔叔,是不是你出賣我?」

    「家樂,不可以沒有禮貌!」女人呵斥道。

    羅獵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男孩的頭頂道:「我連話都沒有說過,如何出賣你?」

    家樂的注意力卻被羅獵腰間的手槍所吸引,雙目熠熠生光道:「叔叔,手槍給我看看唄。」

    「家樂!」女人忍不住又斥責道。

    羅獵當然不會把一把手槍交給一個孩子,儘管這孩子充滿了渴望和好奇,那女人再次向羅獵道歉,總算將那頑皮的孩子給拖走了。出於禮貌,羅獵將他們送出門外,火車的走道上,一個帶著圓頂禮帽,一身英倫打扮的男子轉身望來,當他的目光和羅獵相遇,兩人都是一怔,雖然他們兩人都換上了和平日不同的裝扮,兩人還是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羅獵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宋昌金,他和這位三叔在甘邊分手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羅獵的第一反應就是宋昌金出現的地方必不尋常。

    宋昌金和這位侄子想到了一處,兩人對望了幾秒鐘之後,宋昌金低下頭,居然轉身走了,壓根沒有和羅獵打招呼的意思。

    羅獵也打消了走過去和他寒暄的念頭,心中暗自琢磨,難道宋昌金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又或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現在不便和自己打招呼?

    中午用餐的時候,羅獵發現宋昌金先於自己坐在那裡,餐廳大都已經坐滿了,羅獵來到宋昌金面前,禮貌地詢問道:「先生,請問這裡有人嗎?」

    宋昌金笑了笑:「請坐!」

    羅獵坐下,向侍者要來菜單,點餐之後,望著宋昌金的兩撇八字鬍,不由得笑道:「鬍子不錯。」

    宋昌金笑道:「好不容易才留起來的。」他用餐巾擦了擦唇角,而後繼續對付盤子裡的牛排。

    羅獵發現宋昌金對刀叉的運用非常純熟,侍者送來了他的午餐,宋昌金瞥了一眼道:「吃素啊!」

    羅獵道:「最近胖了不少,所以控制一下飲食。」

    宋昌金看到侍者離去,方才低聲道:「聽說你殺了人?」

    羅獵笑道:「你信嗎?」

    宋昌金道:「我信不信沒所謂,關鍵是別人信不信。」

    羅獵道:「記得你好像是已經退出江湖了?」他看了看宋昌金的那雙手,宋昌金的右手上帶著一顆黃燦燦的金戒指,雖然算不得特別名貴,可看起來很俗氣,很有暴發戶的氣質。

    宋昌金道:「的確退出了,這次是去滿洲散心。」

    羅獵充滿懷疑地望著他。

    宋昌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了,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唇,大鬍子雖然威風,可吃飯的時候多有不便,他低聲道:「你也是去奉天的?」

    這輛車的終點的確是奉天,羅獵也沒瞞他,本來就沒有中途下車的打算。

    宋昌金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錯過這次的事情。」

    羅獵心中一怔,看來宋昌金前往奉天果然是另有目的,老奸巨猾的這位三叔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自己也跟他一樣。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20 22:12
第三百二十八章【風九青】(上)


    羅獵道:「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參予進來。」

    宋昌金道:「元宗金身現世,我怎麼都要去親眼看看。」

    羅獵聽到元宗金身的時候,頓時想起了爺爺曾經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元宗乃是傳說中的一位活佛,據說這位活佛乃是靈猿悟道,還有人說這位元宗就是傳說中的孫悟空。

    羅獵道:「你當真相信這種荒誕的傳說,」

    宋昌金道:「只是好奇,三泉圖中就有元宗的畫像。」

    三泉圖乃是羅家祖上傳下來的秘圖,其中包羅萬象,不僅有探寶巡幽的秘技還有羅家祖祖輩輩所見到的奇珍異獸。

    兩人正在說話,那個剛才闖入羅獵包廂藏身名叫家樂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了過來,這孩子壓根不認生,看到羅獵,笑嘻嘻主動走了過來:「叔叔,吃飯呢。」

    羅獵笑道:「是啊!」

    那中年婦女隨後走入餐車,本想斥責家樂又打擾人家,可目光落在宋昌金臉上,神情頓時一變,宋昌金看到那中年婦女也是一怔,下意識地將頭低了下去。

    中年婦女拽住那男孩道:「家樂,別打擾這位先生吃飯。」她向羅獵抱歉地笑了笑,帶著男孩離開。

    宋昌金目送那中年婦女離開。

    羅獵道:「認識?」

    宋昌金點了點頭道:「風家的人。」

    羅獵道:「風家?」

    宋昌金道:「當年跟你爺爺並稱南風北羅的摸金高手,跟咱們老羅家不對付,這女人是風三爺的女兒風九青,怪了噯,不是說終身不嫁,何時生了個兒子?」

    羅獵道:「那孩子未必是她的,看她的穿衣打扮更像是一個保姆。」

    宋昌金聽他這麼一說恍然大悟道:「我這腦子,果然有些老了。」

    羅獵道:「你可不老。」

    宋昌金嘿嘿一笑,而後又將眉頭皺了起來:「那女人向來目空一切,怎地會甘心給人家看孩子?」

    羅獵可沒有他那麼大的好奇心,吃飽之後,起身離開,宋昌金也不挽留,一個人留在那裡繼續飲茶。

    羅獵剛剛躺下看書,包廂門又被敲響,羅獵起身開門,發現風九青站在門外,羅獵以為家樂又不見了,向風九青笑道:「這位夫人,我沒見到家樂。」

    風九青一言不發,反手將車廂的門掩上,不等羅獵發出邀請已經坐在了床上,這樣的舉動有些不夠禮貌。

    羅獵道:「夫人還有什麼事?」其實他已經看出風九青必然是有備而來,只是奇怪她因何會找上自己。

    風九青道;「我想跟你談一筆生意。」

    羅獵笑道:「您難道看不出我不是生意人?」

    風九青道:「我應當稱呼你為張中尉還是羅先生?」她的這句話等於挑明了羅獵的身份。

    羅獵點了點頭:「什麼生意?說來聽聽?」

    風九青難得笑了起來,在她笑起來的時候面孔終於生動了一些。風九青想要委託的生意很簡單,無非是請羅獵當保鏢,保護家樂安全抵達奉天。

    羅獵聽完她的委託之後道:「你自己難道不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風九青道:「實不相瞞,家樂父母雙亡,有人想要斬草除根,所以我才帶他前往奉天投奔他的伯父,我發現仇人可能已經混上了這列火車。」她盯住羅獵的雙目道:「如果你肯答應我的要求,我會給你豐厚的報酬。」

    羅獵道:「我不缺錢,而且我對此事也沒什麼興趣。」

    風九青道:「如果你拒絕我,應當知道後果。」

    羅獵笑眯眯望著風九青,她是在威脅自己。

    風九青和羅獵對視了一會兒就主動示弱,輕聲道:「我沒有舉報你的意思,只是這件東西,你應當無法拒絕。」風九青將一物輕輕放在茶几之上,羅獵定睛望去,那是一枚指環,鉑金製成,羅獵認得這戒指,在他兒時有記憶開始母親就戴著這指環,只是後來有一天突然不見了,根據母親所說,她不慎遺失,想不到這枚指環會落在風九青的手裡。

    羅獵拿起那枚指環,和記憶中母親的戒指比照,很快就確定就是那枚指環無疑。

    風九青道:「如果你答應幫我,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些秘密,這指環權當是定金。」

    羅獵的目光並未離開戒指,低聲道:「我答應你。」

    風九青的包廂號是9號,和羅獵中間只隔著一個房間。

    羅獵接受委託之後,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事實上這輛列車也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情,第二天夜晚,火車已經出了山海關,行進在南滿鐵路線上,再有六個小時就能夠抵達奉天,風九青的委託到奉天火車站結束,按照她的話,只要抵達那裡,就會有人前來接應,羅獵的使命也宣告結束。

    羅獵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風九青就會忠人之事。他時常失眠,一旦心中有事,失眠的症狀就會變得越發嚴重。雖然身在7號包廂,可是羅獵卻始終留意著外面走廊內的動靜。

    凌晨一點,羅獵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推開車門,從門縫中看到一道身影來到走廊之上,卻是身穿睡衣的家樂。羅獵心中一怔,不知這孩子為何半夜出來,他不是和風九青住在一起嗎?家樂雙目茫然一步步走了出來,看到他的樣子似乎在夢遊。

    羅獵不敢輕易驚動他,等家樂從自己的門前經過之後,也推門出來,悄悄跟在他的身後。

    家樂光著雙腳走在地板上,夜深人靜,只能聽到車輪在軌道上喀嚓喀嚓的摩擦聲,一等車廂內的旅客大都已經入睡,除了羅獵之外,應當並未有其他人留意到這夢遊的男孩。

    羅獵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其他人沒有留意家樂,風九青又去了哪裡?難道她也不知道家樂離開?

    此時巡夜的列車員走入車廂,看到赤腳走在迴廊上的家樂,他不由得一怔,跟在家樂身後的羅獵向他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這列車員不要吵醒了家樂,一來害怕突然驚醒會對家樂造成不良的影響,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想看看夢遊中的家樂到底要去何方。

    列車員並未明白羅獵的意思,輕聲道:「嗨!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家樂身軀一震,然後他的雙拳緊緊攥起,那列車員的身體突然向前撲倒,直挺挺撲倒在地面之上。

    羅獵大驚失色,以他的感知力都不知道這列車員發生了什麼事情。

    家樂霍然轉過身來,黑白分明的雙目已經變得漆黑一團,羅獵曾經在蒼白山見過有人發生這樣的狀況,這種狀況曾經被女真族稱之為黑煞附體,只是不知道這小小的孩童因何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蓬!蓬!蓬!蓬!一陣陣聲響宛如爆竹般接連響起,螺絲、鐵片、全都解體飛出,甚至連羅獵腰間的手槍也脫鞘飛了出去。

    羅獵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宋昌金惶恐的大叫聲:「趴下!」

    漂浮在空中的金屬物體宛如暴雨般向羅獵傾瀉射去,羅獵第一時間撲倒在了地上,只聽到嗖嗖不斷的聲音,那些射向他的金屬物貼著他的後背飛了出去。

    轟隆!春雷炸響在火車的上方,耀眼奪目的電光搶在春雷之前將車廂照亮。

    家樂哆嗦了一下,似乎被這聲春雷嚇住,他眨了眨眼睛,幼稚的面孔之上浮現出迷惘且惶恐的神情,蓬!有人向車廂內投擲了煙霧彈,整個車廂內瞬間被瀰散的煙霧所籠罩。

    羅獵慌忙從地上爬起,突然聽到家樂發出一聲尖叫:「救命!」

    一道黑影撲入煙霧之中,他抓住了家樂轉身向後方車廂逃去。

    羅獵快步追逐了過去,濃霧中,一柄太刀向他的咽喉橫削而來,羅獵身體後仰,躲過這記襲擊,扣在掌心中的飛刀激射而出,正中對方的要害。

    劫持家樂的歹徒已經離開了這節車廂,羅獵越過歹徒的屍體,用肩頭撞開過道的小門,當他進入下一節車廂的時候,綁匪扛著家樂已經進入前方的餐車。

    羅獵豈能讓綁匪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繼續窮追不捨。

    進入餐車,那綁匪突然停下腳步,以手槍抵住家樂的腦袋,向羅獵道:「你再敢追過來,我就殺了他!」

    羅獵冷冷望著那名綁匪,家樂此時應當清醒了過來,他非常害怕,身軀顫抖不已,眼淚都流了出來:「叔叔……」

    羅獵向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害怕,向那名綁匪道:「何必為難小孩子,你是不是想要錢,我給你啊!」

    綁匪用手槍更加用力地頂住家樂的腦袋道:「信不信我打爛他的頭。」

    羅獵道:「不信,你如果想殺他就不會等到現在,你的僱主一定是想要留下活口對不對?」

    綁匪的目光出現了波動,他的真實用意無疑被羅獵說中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連底牌都被對方看透。

    羅獵道:「放開他,我讓你活著離開。」

    綁匪冷笑道:「你當我三歲小孩子?我真會殺了他!」

    呯!槍聲從後方響起,卻是有人從綁匪的身後開槍,綁匪額頭被子彈射出一個血洞,羅獵第一時間衝了過去,將家樂攬入懷中,避免他被綁匪的屍體壓住受傷。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22 11:40
第三百二十八章【風九青】(下)


    開槍的人是風九青,她來得還算及時,關鍵時刻將家樂救下。

    這邊的動靜將列車上的旅客驚醒,通過初步的檢查,前來劫持家樂的兩名綁匪全都是日本人,最早準備叫醒家樂的那名列車員也死了,只不過他的體表並未發現明顯的傷痕,眾人都將他的死歸於這兩名劫匪的身上。

    羅獵卻認為事實並不是這樣,風九青將惶恐的家樂重新帶回包廂,宋昌金本想離去,卻被羅獵攔住了去路。

    宋昌金看了看周圍,嘆了口氣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會有麻煩。」他想從羅獵身邊經過,卻被羅獵抓住手臂,連拖帶拽弄到了7號包廂內,宋昌金苦笑道:「你這是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

    羅獵道:「說,為什麼要把我拖進這件事裡?」

    宋昌金裝糊塗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獵道:「家樂在車廂內跑來跑去,風九青一直跟著,你們此前肯定見過面,昨天午飯的時候卻裝出頭一次見面的樣子。」他其實早就看出了破綻,宋昌金此行的目的一定和風九青有關,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也是宋昌金告訴了風九青,不然風九青又怎能對自己如此瞭解。

    宋昌金道:「你多疑了。」

    羅獵道:「三叔,你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可你若是對我欺瞞哄騙,休怪我不念血脈親情。」

    宋昌金咬了咬嘴唇,嘆了口氣道:「就知道瞞不住你,只是我也沒有想到會在車上遇到你。」

    羅獵道:「你和風九青一樣都是護送家樂的對不對?」

    宋昌金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和家樂不熟,只是風九青找到我,讓我幫忙將這孩子送到奉天,我曾經欠她一個人情,所以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答應之後,方才發現那孩子是個天大的麻煩。」

    羅獵剛才已經領教了家樂的厲害,這小男孩應當擁有某種特殊能力,在夢遊的狀態下居然可以操縱金屬。

    宋昌金道:「他幾乎每夜都會夢遊,無論是捆綁還是將他銬住,他都能夠輕易擺脫,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在夢遊的狀態下居然還可以催眠別人。」

    羅獵皺了皺眉頭,他從未聽說過如此詭異的事情。

    宋昌金道:「離他越近,就越容易受到影響,風九青跟他在一個車廂,雖然她非常警惕,仍然被這孩子催眠。」

    羅獵暗忖,這可能就是剛才風九青沒有及時出現的原因。羅獵道:「他是風九青的什麼人?」

    宋昌金道:「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道風九青的哥哥因為盜竊被徐北山給抓了,可能要被砍頭,所以風九青才帶著這孩子去交換。」

    羅獵道:「你是說這孩子可以換得她哥哥的自由?」

    宋昌金道:「應該是這樣。」看到羅獵滿臉的質疑不由得苦笑道:「你是我親侄子,我是你親叔叔,我怎會騙你?」

    羅獵道:「如此說來這孩子對徐北山非常重要。」

    宋昌金道:「當然重要,不然他也不會下那麼大的血本。」

    羅獵深知這位三叔為人狡詐,他若肯說實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剛才出手也不是為了什麼報酬,只是不忍心看到那男孩被人傷害,風九青舉止怪異,對於風家的所為,羅獵也曾經聽說,對宋昌金的無利不起早,羅獵領教頗深。暗忖這一切絕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容易。

    宋昌金笑道:「剛才真是多虧了你,我就知道我侄子從來都是古道熱腸,俠肝義膽。」他向羅獵討好地豎起了拇指。

    羅獵道:「三叔,記得爺爺生前不止一次對我說,遇事皆讓三分利。」

    宋昌金道:「若是小本生意,只有一分利,我豈不是還要捨上兩分?」

    羅獵笑道:「賠本賺吆喝。」

    宋昌金道:「早晚得餓死。」

    羅獵揚起他戴在尾指上的指環道:「這指環也是你給風九青的吧?」

    宋昌金道:「這跟我可沒關係,我從沒見過你娘,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指環的事情。」

    羅獵道:「風九青怎麼會得到這指環,又怎麼知道我娘的事情?」

    宋昌金道:「你問她。」他轉身準備離開,手落在門把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風九青曾經是你爹的未婚妻。」

    風九青望著終於睡去的家樂,嘆了一口氣,聽到外面的敲門聲警惕地問了一聲。聽出是宋昌金之後方才起身開了門,她有些緊張地望著宋昌金,責怪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若是讓他看到豈不是什麼都明白了。」

    宋昌金搖了搖頭道:「你以為能夠騙過他?我這個侄子雖然年輕,卻是我所遇到的最聰明最厲害的一個,連我這個當叔叔的都對他佩服得很呢。」

    風九青冷哼一聲道:「只怕言過其實。」

    宋昌金道:「剛才若不是他,家樂只怕要出事。」

    風九青無法否認這件事,轉身看了看家樂道:「他知不知道家樂就是……」

    宋昌金慌忙做了個不要說下去的手勢,隔牆有耳,有些事不可輕易說出來。

    風九青及時領會了他的意思,停口不說,沉默了一會兒道:「徐北山不是和日本人來往密切嗎?怎麼會有日本人想要帶走家樂?」

    宋昌金道:「我也不清楚,咱們這次的目的是救人,至於這孩子……」他停頓了一下方道:「徐北山應該會妥善安置。」

    初春的奉天春寒料峭,從南國到關外,天氣越來越冷,本已適應了江南的春意,仿若突然又進入了冬天,車窗外的原野仍然枯黃,柳樹仍未發芽,只有小河中的流水顯露出春天應有的綠意,河岸上黑褐色的土層裸露在天光下,陽光照射的地方偶爾還可以看到斑斑點點的白,那是未曾融化的冬雪。

    羅獵穿上了灰色毛呢軍大衣,整理好了行李箱,再有十多分鐘就到奉天,他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昨晚的事情之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這列車廂的警戒也提升到了最高的級別,羅獵一直沒有出門,他並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火車開始減速,羅獵在窗前坐下,摸出一盒煙,只是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有人過來敲門,門並沒有鎖,得到應允後,風九青推門走了進來。

    羅獵留意到她並沒有帶家樂過來,他也沒有起身迎接。

    風九青道:「無論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羅獵道:「我沒幫你什麼。」

    風九青道:「我想了很久,有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母親並不是正常死亡。」

    羅獵的內心沉了一下,不過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其實他一直對這件事存疑,母親離去的太突然,從生病到離去只不過是短短一週的功夫,可母親並未說過什麼懷疑的話。

    羅獵並不瞭解風九青,如果她當真如宋昌金所說是父親的未婚妻,那麼她和父親最終分手的原因是什麼?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對風九青的動機,羅獵心中存疑。

    羅獵並沒有輕易去窺探風九青的腦域世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風九青並非尋常人物,自己看到的一切未必是現實,最大的可能就是風九青聯手宋昌金設下圈套將自己引入其中。

    葉青虹此前遇險之後,羅獵的心態發生了一些改變,他擔心顏天心的事情會在自己的身邊重演,這也是他離開黃浦之後始終沒有和葉青虹聯繫的原因之一。

    風九青道:「徐北山就是害死你母親的人之一。」說完她就離開了羅獵的包廂。

    羅獵真正認識到了風九青的心機,分別在即方才拋出一個最為厲害的誘餌,羅獵無法確定她的話是真還是假,不過有一點他能夠確定,風九青要引自己入局。

    列車緩緩進入奉天站,羅獵提前去了下一節車廂,他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畢竟在一等車廂內發生了命案,正如他所料,列車到達之時,站台上已經站滿了嚴陣以待的軍警。

    還好軍警並沒有調查列車的打算,或許因為整起案件已經非常明朗。

    羅獵站在人群中眺望著,他看到一輛隸屬於北滿軍方的汽車接走了風九青和家樂。

    宋昌金沒有跟著上車,也和他一樣混在人群之中。宋昌金沒有發現羅獵,戴上氈帽,悄悄混入人群中離開。

    在出站口,宋昌金方才停下腳步,將手中有些破爛的籐條箱放下,轉身向後方笑了笑,他猜到羅獵一定會跟蹤自己。

    羅獵也沒有迴避,隨著出站的人群慢慢來到宋昌金的面前,點了點頭道:「好巧啊!」

    宋昌金笑得非常開心:「的確巧的很,大侄子,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跟問我?」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會查出來。」

    宋昌金道:「想催眠我啊?」

    羅獵道:「不可以嗎?」

    宋昌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羅獵道:「風九青被徐北山接走了?」

    宋昌金道:「徐北山要得不是風九青,他要那個孩子。」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0-23 15:53
第三百二十九章【迷霧重重】(上)


    羅獵道:「風九青將家樂交給徐北山,徐北山放了她的哥哥,皆大歡喜,大家都沒有麻煩了。」

    宋昌金道:「真有那麼簡單反倒好了。」

    羅獵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麼,他低聲道:「途中是不是有埋伏?」

    宋昌金道:「那孩子是一張牌,一旦徐北山得到,我們就失去了討價還價的資格。」

    羅獵對這位三叔忽然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他和風九青此次前來竟然是要和徐北山對抗,要知道徐北山乃是滿洲兩大軍閥之一,和北滿軍閥張同武相抗衡的存在,甚至可以說徐北山的實力還要在張同武之上,畢竟徐北山的背後還有日本人的支持,這也是徐北山在滿洲的口碑不如張同武的原因。

    羅獵道:「您老何時變得那麼熱血了,難道是為了風九青。」他感覺宋昌金和風九青之間沒那麼簡單。

    宋昌金道:「你或許不知道你爺爺因何要把你送往國外?」

    羅獵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叔,無論你怎樣說,這件事我都不會參予。」

    宋昌金道:「你爺爺並非自殺,他是死在此人之手!」他的情緒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激動:「他的真名叫羅水根,是你爺爺的大徒弟,羅家就壞在他的手裡,你爺爺就是被他所殺!」

    羅獵從未聽說過羅水根的名字,爺爺也從未向他說起過曾經有過一個大徒弟,羅家家破人亡,難道都和此人有關?

    宋昌金道:「你不信我,不打緊,可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你爹、你娘、你爺爺全都是為你而死!」

    羅獵的內心突然變得無比沉重,宋昌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楔打在他的內心,如果一切都是事實,他決不能置若罔聞,如果這樣還不為家人復仇,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宋昌金道:「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在城北老火炕等你。」

    羅獵在奉天有產業,也有朋友,南關天主教堂右側的小街裡有一座棺材鋪,那是當年羅行木留下的產業,羅行木死後,羅獵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繼承人。現在瞎子、陳阿婆、鐵娃等人都在那裡,在周曉蝶的組織下居然將那間棺材鋪又開了起來,據聽說生意還很不錯。

    羅獵原本是想直奔棺材鋪的,可中途出了宋昌金這檔子事兒,他又改變了主意,甚至沒有前往南關,就在奉天北區找了家賓館住下。

    羅獵剛剛入住沒多久,就聽說了一件事,在奉天老毛橋發生了一起槍擊案,被伏擊的目標是南滿軍閥徐北山的車隊,其中一輛汽車在司機中槍之後,失控落入了河中,車上的幾人可能已經殉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這件事,多半人都沒有親眼目睹,卻都說得有鼻子有眼。

    羅獵大概瞭解到那輛不幸落水的車內還有女人和小孩,他幾乎能夠斷定那輛車就是風九青和家樂所乘坐的那輛,而羅獵並不擔心他們出事,宋昌金此前已經透露了一些信息。

    家樂應當是他們手中一張極為重要的王牌,他們不會輕易將這孩子交到徐北山的手中,發生了這件事之後,羅獵開始回想途中的一切,風九青和宋昌金很可能並不知道會遇到自己,至於風九青提出條件要自己保護家樂,很可能只是一個幌子,包括死去的那兩名日本人。

    羅獵雖然年輕,可是豐富的閱歷卻讓他擁有著同齡人無法企及的心態,看待問題的高度也和尋常人不同。

    第二天一早,羅獵去了南關天主教堂,因為並非禮拜日,教堂內的人很少,羅獵選了一個角落坐下,望著彩色玻璃窗,心中默默梳理著過往的一切,陽光經過彩色玻璃窗的過濾變得神秘,穹頂上昏黃的壁畫不少已經剝落,羅獵想起了教堂下的密室,想起了那密密麻麻的十字架,生死或許僅僅是一個字眼的區別罷了,超越時空,生命就能獲得某種意義的永恆,如果他能夠做到,或許就可以回去找到青春正好的顏天心,或許就有機會扭轉所有的悲劇。

    可扭轉之後呢?他又將帶給這個世界怎樣的變化?如今生存的熟悉世界是不是會變得完全陌生?理論告訴他一定會,理智提醒他絕不可以這樣做。

    陋習可以打破,然而自然法則卻不能,否則只會帶來無盡的災難。

    羅獵忽然很想抽菸,這次的戒菸不知為何變得如此辛苦,若非他強大的毅力在支撐,或許早已失敗。

    只是掏出煙盒,聞了聞菸草的味道,羅獵發現自己還是喜歡這種味道,長期失眠導致他的頭部開始一跳一跳的疼,菸草舒緩了頭痛,坐在昏暗角落的羅獵居然產生了一些睏意,他打了個哈欠,就這樣趴在教堂的長凳上打起了瞌睡。

    鼻息間一股幽香傳來,清雅淡泊,羅獵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他仍然靜靜趴在那裡,感覺到她在自己肩上輕輕披上了一件外套。

    羅獵道:「我沒睡。」

    「我知道!」蘭喜妹的聲音柔和而溫暖。

    蘭喜妹少有對人如此溫柔的時候,當然羅獵是個例外,而且她在羅獵面前通常會表現出極強的耐性,比如這次,羅獵說了一句話之後就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中,搞不清他到底是睡了還是不想理會自己,蘭喜妹居然還可以耐心地等。

    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兩人離開教堂漫步在前方小廣場的時候,羅獵對自己剛才的行為進行了說明:「我太累了。」

    蘭喜妹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就算你睡一輩子我也會在一旁守著你。」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是充滿憐愛的。

    「咒我死?」

    兩人禁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羅獵掏出煙,聞了聞又放下。

    蘭喜妹道:「戒了?」

    羅獵道:「好像沒那麼容易。」

    蘭喜妹道:「證明你的內心在動搖。」

    羅獵眯起眼睛,看到天空中的太陽變得蒼白,周圍的雲層正在朝著太陽緩慢的移動,用不了太久的時間就會將太陽遮住,他低聲道:「要下雨嗎?」

    蘭喜妹道:「通常這個季節還會有雪。」

    羅獵吸了吸鼻子,感受著清冷的空氣:「你怎麼找到了這裡?」其實他已經猜到了答案,蘭喜妹一定在跟蹤自己。他奇怪的是,蘭喜妹為何跟蹤這麼久,到了滿洲方才現身?

    蘭喜妹道:「算是意外的驚喜吧,本來我跟蹤得是宋昌金,沒想到你會和他在一起。」她笑盈盈看了羅獵一眼道:「張富貴,這名字蠻適合你。」

    羅獵將蘭喜妹的大衣為她披上,蘭喜妹穿好大衣,美眸打量著羅獵道:「我喜歡你穿軍裝的樣子。」

    羅獵道:「我現在值五萬塊大洋。」於廣福為了抓住這個殺害兒子最大的疑凶懸賞五萬大洋,所以羅獵才這麼說。

    蘭喜妹道:「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是有些心動了。」別說五萬,就算拿一座金山來換,她也不會出賣羅獵。

    羅獵看了蘭喜妹一眼,他們之間從彼此對立的敵人開始,現在早已拋棄了敵對。蘭喜妹每次的出現都會抱著既定的目的而來,不過有一點羅獵能夠確定,無論她的動機是什麼,她應當都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羅獵道:「跟蹤宋昌金又是為了什麼?」

    蘭喜妹幽然嘆了口氣道:「你對我從不肯說實話,火車上發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羅獵道:「死去的日本人是你派去的?」

    蘭喜妹搖了搖頭道:「與我無關,船越龍一的人。」

    羅獵和船越龍一曾經打過交道,此人武功高強,曾任玄洋社社長,日本暴龍會四大金剛之一。只是後來此人已經返回日本,難道又再次來到滿洲?

    蘭喜妹道:「黑堡的事情還記得嗎?」其實在黃浦的時候,蘭喜妹就曾經出示過幾張黑堡的航拍照片,不過羅獵當時並未承認,而因為葉青虹的事情,他當時也沒有對這件事報以太多的關注。

    蘭喜妹這次前來絕不僅僅是為了跟自己敘舊情,以羅獵對蘭喜妹的瞭解,她表面上熱情似火,可其實卻是一個極其冷靜理智之人,否則她也不可能在日方陣營中潛伏得如此之好。身處虎狼之群從容不迫,歷經凶險每次都可全身而退,這些不僅僅用幸運兩個字能夠解釋的。

    蘭喜妹認為羅獵的沉默就是承認,一陣冷風吹過,她下意識地將大衣緊了緊:「我雖然不清楚黑堡裡面有什麼,可藤野家族因為這件事損失極大,他們應當是用某種條件說服了軍方。」她停頓了一下道:「你已經被列入暴龍會的黑名單。」

    羅獵淡然笑道:「這麼說我已經成了必殺之人。」

    蘭喜妹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可沒要殺你。」伸手挽住羅獵的手臂向前方走去,羅獵沒有拒絕,兩人走在一起,誰也不會懷疑這是一對情侶,然而他們的內心卻各有盤算。

    蘭喜妹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孩子去了什麼地方?」

    羅獵道:「你是說家樂?」

    蘭喜妹道:「自然是他。」

    「你沒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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