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古城疑案三 作者:獨眼河馬(連載中)

 
Babcorn 2017-4-9 10:52:0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0 106615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0:59
第九章 芮和平周家女婿

    事實是,如論模擬畫像繪製的有多『逼』真,它和當事人之間還是會有一定的差距,所以說,完全相像,一模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接近度、相似度更高一些罷了。。 既然常貴太不是「75」沉屍案的當事人,那麼,確實還有一個和「75」沉屍案當事人非常接近,非常相似的人。歐陽平和陳傑絲毫不懷疑模擬畫像的接近度和相似度,雖然模擬畫像是董青青完成的,但它是董青青在付一『波』的監督和指導之下完成的,董青青在『操』作的時候,付一『波』不曾離開過董青青半步。歐陽平堅信,只要同志們一步一個腳印,把每一都走的實實在在,穩穩當當就行了。至於結果,現在還不是大家考慮的問題。

    同志們驅車前往高崗村的路上,陳傑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一個叫周成華的人打來的。周成華是孝陵鎮人,他在孝陵鎮供銷社工作。今天中午,他在食堂吃中飯的時候,聽到同事們議論尋人啟事和模擬畫像的事情——在吃中飯之前,陳明光等人已經把模擬畫像貼出去了,麒麟鎮、落馬鎮和孝陵鎮用的是張貼的方式,十四個村莊用的是定人發放的方式,李副所長和他的手下,在孝陵鎮張貼了二十張。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反饋了。

    周成華在回宿舍休息的路上,在供銷社大『門』外的電線杆上看到了尋人啟事和模擬畫像,他將尋人啟事和模擬畫像揭下來,返回食堂,找到同事陳國棟陳會計,請他幫助一塊辨認,在周成華的記憶中,有一個人和畫像有點像,陳會計看過模擬畫像以後,也認同周成華的說法。周成華記憶中的這個人姓芮,名字叫芮和平,今年四十五歲(正好達到年齡上線),他的長相除了和畫像上的人比較接近之外,也有一顆『門』牙是瓜子牙,左耳朵口也有一個黃豆大小的『肉』瘤。芮和平是周莊人(周莊不在十四個村莊之中——十四個村莊是落馬湖周邊的村莊,周莊在東馬村和西馬村的南邊,距離孝陵鎮有六七里地),芮和平曾經在周成華和陳國棟的手上買過化『肥』——買過好幾次化『肥』。芮和平是生產隊會計,他最後一次到供銷社來買化『肥』是在去年的『春』天,後來到供銷社來買化『肥』的換成了其它人,據說芮和平辭掉了生產隊會計的工作,到深圳去打工去了。好好的生產隊會計不干,跑到深圳去打工是有原因的,來買化『肥』的人說,芮和平的老婆跟人『私』通,被芮和平撞見了,村裡人還說,芮和平的三個孩子都不是他的種,芮和平一氣之下,就跑到深圳打工去了。最要緊的是,自從芮和平離開以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周成華覺得這裡面可能有問題,於是,就撥通了陳傑的手機。尋人啟事上有歐陽平和陳傑的手機號碼。

    於是,歐陽平當即中斷了對高崗村的調查走訪,驅車前往孝陵鎮去見周成華和陳國棟。

    落馬湖西通揚子江,在落馬湖的西邊,有一座長七百米左右的大橋,橋下就是連接落馬湖和揚子江的大河。這條河的名字叫三叉河,大橋的名字叫紅旗大橋,這座橋是大躍進的時候建造的。

    汽車駛過紅旗大橋,向南行駛了兩里多路,就是孝陵鎮。一條馬路從孝陵鎮中間穿過,供銷社就在這條馬路的中斷。

    陳傑遠遠地看見,馬路的右邊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不停朝汽車招手。

    招手的人就是周成華,另外一個人是陳國棟。

    汽車停在馬路的右邊,兩個人衝到汽車跟前。

    「剛才,和陳同志通完電話以後,我們又找一個瞭解了一下芮和平的情況,這個人是周莊人,名字叫周迎雙,她在鎮上開了一個裁縫店,根據周迎雙提供的情況看,這個芮和平走的確實有點蹊蹺。

    「周迎雙是怎麼說的呢?」

    「所有關於芮和平到深圳去打工的情況,村民們都是從芮和平的老婆周迎梅嘴裡聽說的。」

    「周莊?周迎雙、周迎梅?難道芮和平時倒『插』『門』『女』婿?」歐陽平道。

    「到底是警察,我的話還沒有說周全,你們就聽出來了,不錯,芮和平是倒『插』『門』『女』婿。周迎雙說,芮和平在一夜之間,說不見就不見了。還有人說——」

    「說什麼?」

    「說芮和平可能到閻王爺哪裡報到去了。周迎雙還說,這張畫像,除了顴骨有點高之外,其它方面,和芮和平**不離十。陳會計,你倒是說句話啊!」

    陳國棟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這——這個芮和平經——經常到我們供銷社來——買化『肥』,他——他的長相和畫像上的人確實有——有點像。」陳國棟道。陳國棟不善言辭,說話不是很連貫。

    「陳同志,我們倆領你們到周莊去一趟。」

    「這不會影響你們的工作嗎?」

    「不會,下午,我們一般沒有什麼事情——我們正閒著沒事做。」

    於是,周成華和陳國棟領著同志們去了周莊。

    十幾分鐘以後,汽車停在一座木橋邊。剩下的路,要靠同志們自己走了。

    木橋很長,有一百多米,橋下豎著一根又一根木樁——有舊木樁,也有新木樁。木樁之間,最寬的地方有五六米,最窄的地方只有兩三米,橋面很窄,其寬度只能通過一輛馬車,橋北邊是石子路,過了橋以後,就全是土路了。

    站在木橋上,周成華指著西南方向一個村莊,村口『挺』立著幾棵大樹,樹冠上有三個喜鵲窩。

    走了十分鐘左右,歐陽平一行來到的大樹下。七棵大樹簇擁在一起,最小的樹有水桶粗,最大的樹有井口粗。樹下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有一個軲轆,水井旁邊不遠處有一個石碾子,石碾子的直徑至少有兩米。

    石碾子上坐著四個乘涼的老太太。

    周成華朝老人們走去:「幾位老人家,我們到哪裡才能找到周更生——周隊長?」

    「更生在社房。你們找更生有啥子事情?」一個老太太道。

    「我們找周隊長問點事情。」歐陽平道,「大娘,我們能先問問你們嗎?」

    「你們想打聽啥子事情?問老姐姐跟問隊長一樣——她就是隊長的老婆。」

    歐陽平和陳傑在石碾子上坐下,其他人站在旁邊。

    「大娘,我們聽說你們村的芮和平到深圳打工去了。」

    「不錯啊!」

    「他是什麼時候到深圳去的呢?」

    「去年年底。」

    年底有兩種說法:一個是十二月底,一個是『春』節之前。

    「去年年底?是去年十二月份嗎?」

    「不錯啊!」

    「芮和平到深圳去打工,這是誰說的?」

    「是和平的老婆迎梅說的。」

    「芮和平到深圳去打工,沒有跟村裡其他人說嗎?」

    「和平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情。」

    「芮和平回來過嗎?」

    「沒有。」

    「有沒有寫信回來過呢?」

    「沒有。」

    「有沒有寄錢回來呢?」

    「也沒有。」

    「芮和平在生產隊當會計當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跑到深圳去打工呢?」

    「和平是一個悶葫蘆,他不說,誰知道呢?除了他本人,恐怕只有他老婆迎梅知道是怎麼回事情。」老人弦外有音。

    「我們聽說芮和平是入贅到你們村來的。」

    「不錯。」

    「芮和平是哪裡人?」

    「他說是山東棗莊人,但他自從入贅到周老五家後,從來沒有回去過,他的老家也沒有人來過。」

    「那他是怎麼入贅到你們村的呢?招『女』婿總要知根知底吧!」

    「二十五年前,芮和平路過我們村,暈倒在村口——他當時就躺在這個石碾子上。周老五夫妻正好路過這裡,當時,和平正在發燒,嘴上燒出了很多水泡,已經不省人事了。夫妻倆就找人把和平背回家,還請來郎中給和平看病,和平醒過來以後,夫妻就問他從哪裡來,他說從山東棗莊來,問他家裡都有什麼人,和平說,他五歲的時候被人拐賣到山東棗莊,他的養父養母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漸漸的,和平就掉價了。所以,他讀書到五年級就不學了,他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他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知不知道親生父母是哪裡人呢?」

    「不知道。周老五家有四個丫頭片子,夫妻倆想把和平留在他家。和平這孩子,聰明勤快,他唸過書,有文化,在老五家養病期間,什麼事情都做。和平也想落腳生根。後來,夫妻倆就把三『女』兒迎梅許配給和平,招和平入贅——做了老五家的『女』婿。」

    芮和平的特殊身份決定了:他的消失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

    懷疑的人肯定是有的。

    「芮和平和周迎梅的感情怎麼樣?」

    「迎梅比較凶悍,和平比較老實,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和平自己不說,誰知道呢?那和平是一個悶葫蘆,平時話很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

    「我們聽說周迎梅作風有問題。」

    老人不再說話,幾個老太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很是詭異。

    「大娘,你們不要有什麼顧慮,今天,我們在這裡說,就在這裡了,不會有人知道的。」賽所長道。

    「嫂子,說吧!,你不說,待會兒更生還是得說。再說了,知道這件事情的又不是一個兩個。」一個老太太道。

    「迎梅和大隊楊書記楊振宇關係很不一般,和平當生產隊會計,就是他安排的。迎梅做姑娘的時候就和振宇楊的好上了。楊振宇的原來是一個鄉村教師,迎梅在他的班上讀書。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二十幾歲呢?」

    「姓楊的沒有老婆嗎?」

    「有老婆,他不但有老婆,還有三個孩子呢?」

    「你們只要看到迎梅的三個孩子,再看看姓楊的,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一個老太道——她話中有話。

    「你們是不是想說,周迎梅的三個孩子很像楊書記。」

    「不錯。三個孩子和姓楊的長得一模一樣。那迎梅把和平招進『門』的時候,肚子裡面已經有一個孩子了,迎梅她爹娘招和平做『女』婿,也是想掩人耳目,怕迎梅肚子一大漏了陷。」

    「三個孩子都是姓楊的?芮和平一個都沒有,難道是他的身體有問題?」

    「不是身體有問題,是迎梅『花』很少讓和平靠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和平太老實,迎梅『花』太凶悍,和平什麼時候能鑽進迎梅的被窩筒,得等迎梅高興的時候。迎梅三天兩頭和楊振宇在一起,和平一年也碰不上迎梅幾次。這就跟種莊稼一樣,種子撒的少,出苗就少,種子撒的密,出苗就多。」

    「周迎梅知不知道芮和平在深圳什麼地方打工呢?」

    「這——你們恐怕要去問迎梅了。那和平是一個心地寬大的人,他一早就知道迎梅和姓楊之間的事情,如果他想離開的話,早就離開迎梅——到外面打工去了。」隊長的老婆話中有話,「生產隊會計幹的好好的,鄉親對他不錯,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在這個位子上幹這麼多年。」

    「大娘,您的意思是芮和平可能出事了?」

    「沒來由啊!他要是真到深圳去打工,最起碼得和村子裡面的人說一聲吧!他在鄉親們跟前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情,怎麼會突然跑到深圳去打工呢?鄉親們只是猜測,到底是咋回事,只有迎梅自己知道。老五夫妻倆也應該知道,和平的大『女』兒桃子可能也知道,桃子已經十三歲了,她很懂事。這孩子過去非常開朗,可自從她爹到深圳打工以後,她的話少了許多;過去放學回來的時候,總要在村子裡面耍一段時間,自從她爹外出打工以後,她一放學就回家。」

    「桃子在哪裡上學?「

    「在鎮上上學——就是孝陵鎮。」

    「桃子叫什麼名字?」

    「叫周小桃。」

    「讀幾年級啊?」

    「讀六年級。」

    歐陽平覺得有必要和周小桃單獨談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0:59
第十章 同志們走進周莊

    「周迎梅在家嗎?」

    「在家。」

    「她平時不下地干活嗎?」

    「她承包了村裡的豆腐坊,豆腐坊的事情做完了,她就沒事了。

    歐陽平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隊長老婆的手上:「老人家,您看看這張畫像上的人像誰?」

    幾個老太太一起湊了過來,眯著眼睛仔細端詳隊長老婆手中的畫像。

    「這人有點——有點像和平。」隊長老婆道,「三嫂,你看像不像和平?」

    「確實有點像和平。警察同志,難不成,和平真出事了?」三嫂道,「自從和平道深圳去打工以後,鄉親們一直在『私』下里嘀咕這件事情。現在好了,有警察同志出頭,和平的事情就一定能整明白。」

    「芮和平的身高是多少?」

    隊長老婆掃了一眼幾個人,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陳國棟的身上:「和平的身高和這位同志的身高差不多。」

    歐陽平目測了一下,陳國棟的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

    芮和平的身高和「75」沉屍案當事人的身高是一致的。

    「他的嘴裡面是不是有一顆瓜子牙?」

    「不錯,是有一顆瓜子牙齒。」三嫂道。

    隊長老婆點了一下頭。

    「他的耳朵上有沒有疤痕——或者胎記呢?」

    「和平耳朵上有一個『肉』瘤。」

    「是哪一個耳朵?」

    「左耳朵。」

    「周迎梅家有沒有船?」

    「沒有,但楊書記家有一條船。」

    「楊書記家住在哪裡?」

    「在東馬村。」

    「東馬村」就是落馬湖周邊十四個村莊之一。在孝陵鎮的東邊。

    東馬村在湖西洲的西南方向。和沉屍、劈篾刀、蛇皮口袋投放點的連線是一致的。

    「周迎梅家住在什麼地方?」

    「你們往裡走,到三岔路口向右拐,第三家就是,院子『門』口有一個水塘,水塘邊有一棵老槐樹,正對著老槐樹的院『門』就是迎梅家的院『門』。」

    按照隊長老婆的指點,同志們找到了水塘和那棵老槐樹。

    周迎梅家的院『門』關著,院牆半磚半土,下半截是青磚,上半截是土,院牆有兩米左右高,牆頭上長著一些雜草和叫不出名字來的小樹。周迎梅家的東邊是一片竹林,靠近院牆的地方有幾棵槐樹。西邊和後面是雜樹林。小小的院落掩映在竹林和樹林的『陰』影之下。『色』調很是灰暗『陰』森。

    賽所長在院『門』上敲了三下。

    院子裡面傳來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來了——來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移動『門』栓,打開院『門』,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這個『女』人的身高矮一米六八左右,上身穿著一件粉紅『色』襯衫,下身穿一件黑『色』長『褲』,襯衫掖在『褲』腰裡面。

    她應該就是周迎梅。

    周迎梅愣了一下,丟下一句話,然後走進堂屋:「請進——院子裡面有凳子,請坐。」

    周迎梅走出堂屋的時候,襯衫已經從『褲』腰裡面拿出來。

    之後,又從西廂房裡面走出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子,這人應該是周迎梅的父親。

    老人走到賽所長跟前:「你們有沒有什麼事情嗎?」

    「老人家,我們想瞭解一點情況。」賽所長道。

    堂屋的『門』前放著一條長板凳、三個竹椅子,兩個小板凳。周家顯然剛來過人,地上還有幾個煙蒂。

    歐陽平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周迎梅的手上:「你們看看這張畫像。」

    周迎梅接過畫像,看了一分鐘左右,然後將畫像遞到老人的手上:「爹,你看這人像不像我們家的和平?」

    老人點了一下頭:「有點像。」老人抬起頭來望著歐陽平,「警察同志,這是咋回事?」

    歐陽平將「75」沉屍案的情況提綱挈領地敘述了一遍。

    「這人像我們家和平,但他不可能是我們家和平。」周迎梅道。

    「為什麼?」

    「我們家和平到深圳打工去了。」

    「芮和平是什麼時候到深圳打工去的呢?」

    「去年十二月下旬。」

    「據我們所知,在周莊,沒有人看見芮和平離開周莊——到深圳去打工,這是一件好事,又不是到外面去做賊,為什麼要藏著掖著呢?」

    「說來話長。」

    老人只顧自己『抽』煙,他不時把煙鍋伸進一個灰布荷包裡面裝煙絲,點著了以後,就「吧嗒吧嗒」地『抽』起來。

    「我們很想知道芮和平突然決定到深圳去打工的原因。」

    「我男人芮和平是我們家的倒『插』『門』『女』婿,在我們周莊,只有他一個外姓,在我們這裡,外姓人家肯定要受到擠兌,得低眉順眼,夾著尾巴做人。」

    「據我們所知,村裡人對他不薄,要不然,也不會讓他當生產隊會計。」

    「要不是當了這個倒霉的會計,他還不會受那麼多的窩囊氣呢?」

    周迎梅的說法和幾個老太太的說法恰好相反。

    「此話怎麼講?」

    「和平上過學,讀過書,咱們周莊讀過書的很少,因為他有點文化,生產隊就讓和平當了會計。」

    事實是楊書記讓芮和平當生產隊會計的。

    「當會計,就要和錢打『交』道,因為他是外姓人,所以,大家心裡面不踏實,有人就寫信到上面去,上面就派人來查他的賬,一遇到這種事情,和平的心裡就不舒服;當然,我也有責任。」

    「你也有責任?」

    「我這人說話聲音高,好勝心強,他又是一個悶葫蘆,心裡面不舒服,他一個屁都不放,他覺得憋屈,再加上上面派人來查賬那檔子事情,所以,他想到外面去闖一闖——他不想在周莊窩窩囊囊過一輩子。」

    我們都知道,周迎梅沒有說實話,芮和平離家出走,另有隱情。

    「你的意思是說,芮和平之所以到深圳去打工,和你慪氣,也是原因之一。」

    「我就是這個意思。」

    慪氣應該是事實,但並非周迎梅所說的原因。

    「芮和平走的很突然,走之前,芮和平也沒有和任何人講,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也感到很奇怪,之前,他曾經跟我說過到深圳去打工的事情,我當他是隨便說說的。」

    「芮和平離開的時候,總該有人看見吧!可據我們所知,在周莊,沒有一個人看到芮和平離開村子,難道芮和平是夜裡離開的。」

    「他是早晨天亮之前離開家的,他不想讓別人看見。如果讓村裡人看見,那他就走不掉了。」

    「這是為什麼?」

    「村子裡面沒有文化人,和平走了,誰來當會計呢?」

    「這麼長時間,芮和平沒有寫信回來過嗎?」

    「沒有。」

    「也沒有匯過錢嗎?」

    「也沒有。這個死鬼,他好恨的心,要不是咱家有這個豆腐坊,咱家的日子恐怕沒法往下過。」話還沒有說完,周迎梅的眼淚奪眶而出。周迎梅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強,眼淚說來就來。

    「芮和平走的時候穿什麼衣服?」

    「這——我還記得,因為衣服是我為他準備的。走的時候,他的上身穿兩件『毛』線衣,還有一個羊皮襖,外面還有一件軍大衣,下身是一條衛生『褲』,外面是一條藍顏『色』的長『褲』。腳上穿一雙翻『毛』皮鞋。」

    這身裝扮和「75」沉屍案當事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完全不同。

    「芮和平離開家,到今天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你們竟然沒有想辦法尋找,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們是想找,可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我們可以幫你們找,不管芮和平在什麼地方,我們都要找到他。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莫名奇妙地不見了,我們不知道便罷,既然我們知道了,那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

    歐陽平的話對老人家的觸動比較大,他『抽』煙的速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的煙鍋已經很久沒有到荷包裡面裝煙絲了。可他還在「吧嗒吧嗒」地『抽』,可他的煙鍋裡面的火光已經熄滅了。

    「芮和平是不是有一顆瓜子牙呢?」

    「和平時有一顆瓜子牙。」

    「在什麼位置?」

    「是右邊一顆『門』牙。」

    「芮和平的左耳朵上是不是有一個『肉』瘤?」

    「是有一個『肉』瘤。」

    「『肉』瘤有多大?」

    「有黃豆那麼大。」

    歐陽平還想說什麼,院『門』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背著書包走進院『門』。她應該是芮和平的大『女』兒周小桃,看見院子裡面坐著的人之後,周小桃愣了一下,然後徑直朝堂屋走去。

    周迎梅站起身:「桃子,今天放學怎麼這麼早啊!」

    桃子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只顧低頭往堂屋走。

    「老師佈置作業了嗎?」

    「佈置了。」

    「那你就在屋子裡面些作業。」周迎梅『花』好像不希望桃子在院子裡面多逗留——準確地說,是周迎梅不希望同志們和桃子接觸。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現在,還不能和周迎梅攤牌。經過初步的、短暫的接觸,歐陽平和陳傑能感覺到:芮和平應該是失蹤了。

    做一些適當的後退,是非常必要的。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想讓周迎梅提供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的。

    歐陽平站起身:「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面,你們也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什麼線索,請隨時跟我們聯繫,『75』沉屍案的當事人是不是你的男人芮和平,我們會繼續調查。哦,對了,我們需要你們配合我們做一件事情。」

    「您請說。」

    「要想知道畫像上這個人是不是你男人芮和平,只要給芮和平的孩子做一次dma鑑定就行了。」歐陽平有意試探周迎梅。因為周迎梅的三個孩子都不是芮和平親生的。歐陽平想看看周迎梅父『女』倆的反應。

    「您想讓我們怎麼做?」周迎梅顯得淡定而鎮靜。她心知肚明,三個孩子都不是芮和平的,所以,周迎梅不擔心dma鑑定。這個鑑定結果對周迎梅是有利的,因為三個孩子中任何一個孩子的dma鑑定和死者都沒有血緣關係。既然三個孩子中沒有一個孩子和死者有血緣關係,那就說明死者不是芮和平,既然死者不是芮和平,那麼,這個案子就和她周迎梅沒有任何關係。

    我們都知道,歐陽平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其實,dma鑑定只是一個藉口而已,歐陽平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時試探周迎梅父『女』倆,二是看看孩子的反應,當然更重要的是想辦法、找機會和孩子接觸一下——歐陽平希望這個孩子是周小桃——要不然,歐陽平也不會在這時候提dma鑑定的事情——此時,周小桃正在屋子裡面寫作業。

    「讓你的孩子跟我們走一趟,你如果不放心的話,也可能陪著一塊去。」

    「這——」周迎梅猶豫片刻,然後道:「您剛才說的什麼鑑定,怎麼鑑定?」周迎梅裝作對dma鑑定一無所知的樣子,看了後面的內容,我們就知道周迎梅是故意裝傻充愣。

    「驗血,『毛』發——帶『毛』囊的更好,身上的皮屑,唾液也行。」

    「是不是一定要驗血。孩子——她暈血。」很顯然,周迎梅不想讓周小桃跟同志們走。歐陽平並非一定要帶走周小桃,他是在試探周迎梅。歐陽平已經達到目的了,周迎梅不想讓『女』兒跟同志們走,應該是擔心『女』兒說出點什麼。

    「那也不一定,實在不行的話,那就讓我們帶幾根頭髮回去。」

    「行,那我把孩子叫出來。桃子,你出來一下。」

    「娘,啥事啊?」

    「乖『女』兒,你快出來。」

    不一會,周小桃出現在堂屋的『門』口:「娘,你叫我什麼事情啊!」

    「警察叔叔,要在你頭上拔幾根頭髮帶回去。」

    「拔頭髮?拔頭髮做什麼呀?」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周迎梅希望同志們快點離開周家,所以,希望『女』兒能積極配合。

    周小桃望著坐在一旁的、一言不發的外公:「好吧!」

    於是,董青青在周小桃的頭上拔了幾根帶『毛』囊的頭髮,裝進一個塑料袋中。

    大家都知道,同志們真正需要的不是周小桃的頭髮,同志們需要的是儲存在周小桃記憶裡面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7-6-5 22:34
第十一章 楊書記非常老道

    三點四十分,歐陽平一行離開了周家。

    離開周莊的時候,歐陽平讓陳傑和李文化留在周莊(本來是安排達方圓和李文化留下來的,但陳傑認為他留下來比較合適,除了今天晚上的蹲守之外,陳傑還打算七月七號的早晨到孝陵鎮小學去找周小桃瞭解情況——歐陽平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同意陳傑留下來蹲守——自從刑偵隊分成一隊和二隊以後,這是陳傑帶著二隊的同志第一次單獨辦案——所以,他希望這一仗能打得漂亮一些)。如果芮和平的失蹤和周迎梅、楊振宇有關的話,今天晚上,周迎梅肯定要去找楊振宇討主意,警察已經找到門上來了,這時候,周迎梅是不可能穩坐釣魚船的——他一定會去找楊振宇想辦法。

    好在,周迎梅家的東邊是竹林,西邊和後邊是樹林,更有利於隱蔽。

    下面,我們就來看看陳傑和李文化留下來以後的情況。

    歐陽平等人離開以後,陳傑和李文化藉著竹林和樹林的掩護,對周迎梅家的環境進行了實地的考察。周迎梅家的環境非常特別:周家和村子裡面其他人家相距較遠,其他人家都是互相靠著的,唯獨周迎梅家是單門獨戶,單門獨戶也就罷了,糟糕的是,周迎梅家被竹林和樹林包圍著;因為竹林和樹林的遮擋,周迎梅家的院子裡面幾乎得不到陽光,只有在中午時分,陽光直射的時候,太陽才能照到院子裡面;周迎梅家的後院也有一個門,出門之後,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向北走三百多米,就是生產隊的社房。周迎梅承包的豆腐坊就在社房

    因為周迎梅家有前後兩個院門,所以,陳傑蹲守前門,李文化蹲守後門。

    四點五十分左右,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出現在陳傑的視線之中,男孩子在九歲左右,女孩子在十一歲左右,兩個人的右肩膀上都背著一個書包。

    五點半鐘左右,周迎梅家的煙囪開始冒煙。

    六點二十分左右,周迎梅喊孩子們吃飯,她在喊孩子們吃飯的時候,表現得很著急:「桃子,快把作業放下,吃飯了,麻利點,吃過飯以後,娘還要到張莊去買點黃豆來。」

    這也就是說,吃過晚飯以後,周迎梅要出門辦事。

    陳傑和李文化都聽到了周迎梅的聲音。除了周迎梅的聲音,還有周迎梅母親的聲音:「黃豆不是還有兩口袋嗎?天就要黑了,就不要往外面跑了。」

    下面是周迎梅的聲音:「我得多備些黃豆,等用的差不多,就來不及了。」

    六點四十五分,廚房裡面傳來刷鍋洗碗的聲音。

    七點鐘左右,後院門開了,周迎梅走出院門,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把鎖,將院門鎖上,然後朝社房方向走去。

    天已經上黑影子了。夜幕即將降臨。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的。

    走出樹林之後,周迎梅並沒有去社房,而是朝東去了。

    李文化撥通了陳傑的手機:「老陳,周迎梅已經出後院門了。」

    「明白,我現在就過去。你跟上去,千萬不要跟丟了。」

    「明白。」李文化掛斷電話,跟了上去。

    一分鐘以後,陳傑追上了李文化。

    周迎梅穿過一片玉米地。

    陳傑和李文化遠遠地跟著。

    走出玉米地,兩個人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南邊兩百米處就是村口,周迎梅走的是小路,她不想讓村裡人看見她。

    兩個人蹲在玉米地裡,沒敢往外走,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因為玉米地外面相對比較空曠,萬一週迎梅發現有人跟蹤,,突然改變主意,那就麻煩了,所以,兩個人和周迎梅之間只能保持比較遠的距離。

    幾分鐘以後,周迎梅在一個三岔路口選擇了通向木橋的路。木橋就是同志們先前停車的那座木橋。過了木橋以後,就是一條通向孝陵鎮的路,也是通向孝陵鎮唯一的一條大路。

    這時候,周迎梅到孝陵鎮去做什麼呢?他會不會是到東馬村去的呢?楊書記家就住在東馬村。而東馬村就在孝陵鎮的東邊。

    走過木橋以後,周迎梅加快了步伐。在距離木橋兩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個岔道,這條岔道一路向東,這是一條比較窄的土路。

    難道周迎梅不是到東馬村去的?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陳傑和李文化加快了步伐,縮短了跟蹤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目標很容易跟丟。周迎梅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人跟蹤她,所以,她在走路的過程中,不曾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尾巴。即使這樣,陳傑和李文化還是不敢跟得太緊。

    沿著這條土路向東走了將近三里地,周迎梅上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路。周迎梅沿著這條路向北走了一里多路的樣子,突然右拐向東,在路的東邊有三排房子,既像是學校,又像是一個加工廠。三排房子的外面還有一道圍牆。

    走到跟前,陳傑和李文化才知道,這裡原來是大隊部——就是大隊幹部辦公的地方。大門右邊的牆垛上掛著一個木牌子,木牌子上寫著:「湖南大隊」。

    最後一排房子有一間屋子裡面亮著燈光。

    周迎梅走進了亮著燈的屋子。

    陳傑和李文化閃進大門,兩扇大門,一扇關著,一扇半掩著。

    周迎梅應該是來找楊書記的。楊振宇這個書記當得還是蠻稱職的,天已經這麼晚了,楊書記還在為革命工作嘔心瀝血。

    陳傑和李文化躡手躡腳,走到窗戶跟前。

    亮著燈光的屋子一共有兩間,亮燈光的是裡面一間屋子。

    屋子裡面有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後坐著一個男人,此人應該就是楊書記,頭頂中央寸草不生,兩邊和腦後勺上有一圈稀疏的頭髮,楊書記是一個典型的毛精貴,但楊書記精貴的不是很坦蕩、很磊落,他將腦門右邊的頭髮朝額頭上方梳,幾縷稀疏的頭髮橫在額頭上方,顯得不倫不類。

    在燈光的照耀下,楊書記的臉上油光閃亮,突兀的顴骨下方綴著兩塊浮肉。

    看到周迎梅走進辦公室,楊書記突然站起身,他好像跟周迎梅說了什麼,但由於聲音很小,所以,陳傑和李文化一點都沒有聽見。

    突然,楊書記走到外間,走出門外。他的手裡好像拿著一樣東西。

    楊書記走到大鐵門跟前,將一扇半掩著的鐵門關上,然後掛上一把鎖——楊書記手中拿的原來是一把鎖。

    鎖好大門後,楊書記回到辦公室。

    這時候,陳傑和李文化已經轉移到辦公室的後窗外。後窗上貼著報紙——是貼在玻璃裡面的,陳傑和李文化只能看到窗戶裡面的燈光,但看不見窗戶裡面的人——連人影都看不見。

    此時此刻,陳傑和李文化並不想看到什麼——他們對周迎梅和楊書記在屋子裡面做什麼並不感興趣。他們只想聽聽周迎梅和楊書記說些什麼。周迎梅肯定有非常重要的話說,否則,她不會在這時候來找楊書記。

    讓陳傑和李文化沒有想到的是,楊書記走進辦公室以後,迅速把電燈關掉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屋子裡面傳來了桌子「嘎吱嘎吱」的聲音。剛開始,「嘎吱嘎吱」聲比較緩慢,聲音也比較低,十幾分鐘之後,節奏突然快起來,聲音也越來越響。兩個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大概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在一起了,先發洩一番,做點實事,再說事情不遲。

    很顯然,大隊部應該是周迎梅和楊書記經常幽會苟合的地方。楊書記的革命工作原來就是這個。

    兩個人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周迎梅終於開口說話了:「你怎麼不問我來找你做什麼?」

    「別說話,待會兒在路上說,小心隔牆有耳。」

    之後,兩個人什麼都沒有說,經過兩番翻雲覆雨、顛鸞倒鳳之後,除了楊書記呼哧呼哧地喘氣之外,沒有其它聲音。

    陳傑拽了拽李文化的衣袖,然後朝院牆指了指。

    兩個人走到院牆下,陳傑蹲下身體,李文化站在陳傑的肩膀上,陳傑慢慢站起身,李文化縱身爬山院牆,騎在院牆上,用右手抓住陳傑的的右手,陳傑藉著李文化手臂的力量,也上了院牆。

    兩個人一前一後,輕輕落在地上。

    大鐵門被楊書記鎖上了,陳傑要想離開,只能爬牆頭。既然楊書記說在路上說事,陳傑和李文化就沒有繼續留在窗外偷聽的必要了。兩個人沿著牆根走到大鐵門外的時候,辦公室的電燈還沒有亮。

    陳傑將嘴巴湊到李文化的耳朵跟前道:「姓楊的肯定要送周迎梅回家,分手的時候,肯定會說些事情,你麻溜地趕到周迎梅家院子後面的樹林裡面,說不定能聽到他們說什麼。」

    「你呢?」

    「我跟在他們的後面,姓楊的可能會推著自行車走一段路,當然,他也可能騎行。如果騎行的話,我就跟不上了。你不要管我,快走,越快越好。」

    李文化沒再說什麼,他照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陳傑則站在大鐵門外。陳傑希望辦公室裡面的燈光遲一點亮,這樣,李文化就會有充足的時間趕到周迎梅家院子後面的樹林裡。

    十分鐘左右的樣子,燈亮了。

    兩個人已經盡了興——他們要離開大隊部了。

    不一會,周迎梅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走出辦公室,然後朝大鐵門走來。

    楊書記關掉電燈,走出辦公室,鎖好門,然後推著自行車朝大鐵門走去——門外停著一輛自行車。

    大鐵門外停著一輛手扶拖拉機,陳傑躲在手扶拖拉機的後面。

    楊書記推著自行車朝大鐵門走來。

    「現在可以說話了吧!」周迎梅有話想說。

    「莫著急。」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我有要緊事情跟你說。」

    「我叫你莫著急,你沒有聽見嗎?」楊書記壓低聲音道——同時壓住了他的火氣。

    周迎梅不再說話——她好像很聽楊書記的話。從兩個人對話的內容、語氣和態度來看,楊書記處於主導地位,而周迎梅則在處於被動的地位。周迎梅是來向楊書記討主意的。而楊書記似乎知道周迎梅來找他所為何事。可他好像一點都不著急。這——陳傑就有點看不懂了,難道楊書記並沒有把周迎梅的事情當回事?

    楊書記打開門鎖,推開一扇大鐵門,推出自行車,然後關上大鐵門,鎖上大鐵門,楊書記騎上自行車,周迎梅快跑幾步,斜坐到車後座上。

    自行車朝木橋方向去了。

    很快,自行車上了那條土路。

    土路的北邊是一條小水溝,南邊是一片玉米地,陳傑跟了上去,好在路是土路,高低不平。自行車的速度並不快。

    陳傑不敢靠的太近,周迎梅側身坐在車後座上,她能看到跟在自行車後面的人。因為是土路,路高低不平、坑坑窪窪,所以,自行車的速度比較慢,陳傑能跟上自行車的速度,但陳傑不敢靠的太近,靠得太近,就會被周迎梅看見。

    兩個人好像在說著什麼,但由於相隔太遠,再加上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非常低,所以,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陳傑乾著急沒辦法。

    楊書記非常謹慎。「7.5」沉屍案的凶手也非常謹慎。

    陳傑不敢造次,一旦楊書記和周迎梅發現被人跟蹤,再想把調查深入下去就很困難了。烏龜的腦袋要是縮到殼裡面去,那就麻煩了。

    所以,陳傑寄希望於李文化,當然,他更寄希望於周迎梅的女兒周小桃,明天早晨,陳傑和李文化打算到孝陵鎮中心小學去找周小桃好好談一談。

    過小木橋的時候,兩個人下自行車推行。

    快到周莊的時候,兩個人進了村子後面的玉米——就是周迎梅離開周莊時走的那條路。

    陳傑跟了上去。

    陳傑走到玉米地中段的時候,遠遠地聽見自行車的鏈條在顛簸時發出的聲音,很快,一個騎車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陳傑的視線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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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周小桃疑惑很多

    騎車人應該是楊書記。

    陳傑沒有想到楊書記這麼快就折回頭了,他迅速閃進旁邊的玉米地。

    不一會,楊書記哼著小曲從陳傑的眼前一閃而過。突然,在距離陳傑五六米遠的地方,楊書記停下自行車,一隻腳搭在地上,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又從另一個口袋裡面掏出一個打火機,按著了打火機,將煙點著了。在打火機微弱而短暫的火光中,陳傑注意到,楊書記的眼睛朝南邊的玉米地瞥了一眼——準確地說是朝陳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楊書記吸了兩口煙以後,身體朝前一傾,自行車向前滑去——接著就是鏈條觸碰鏈罩發出的聲音。

    等楊書記的身影消失在玉米地另一頭的時候,陳傑鑽出玉米地,大步流星朝周迎梅家院子後面的樹林走去。

    陳傑走到樹林邊的時候,李文化從樹林裡面鑽了出來。

    「老李,怎麼樣?你聽見他們說什麼了嗎?」

    「沒有——他們什麼都沒有說,周迎梅跳下自行車以後就朝後院門走去,她打開門鎖,進了後院門。看著周迎梅鑽進院門之後,姓楊的就騎車走了。兩個在分手的時候還啃了一會豬蹄子,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楊書記和周迎梅還是蠻羅曼蒂克的——在這樣一個環境裡,兩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還是蠻新潮的。楊振宇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老桿子,這就讓人刮目相看了。

    在路上,楊書記和周迎梅有足夠的時間說話。

    楊書記果然不簡單。

    陳傑和李文化的跟蹤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但周迎梅和楊振宇還是露出了馬腳。今天下午,同志們剛和周迎梅接觸過,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見楊振宇。這說明他們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周迎梅找楊書記,一定和「7.5」沉屍案有關——至少和芮和平的失蹤有關。

    陳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時間是八點四十五分。

    兩個離開了周莊,過了小木橋以後,陳傑撥通了歐陽平的電話。下面是通話內容。

    「歐陽,周迎梅果然去找楊振宇了。」

    「周迎梅到東馬村去了?」

    「周迎梅是在大隊部和楊振宇見面的,大隊部只有楊振宇一個人,那裡應該是他們倆經常私會苟且的地方。」

    「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

    「楊振宇非常謹慎,周迎梅想說什麼,但楊振宇沒有讓她說。兩個人在楊振宇的辦公室親熱了一段時間以後,楊振宇騎自行車將周迎梅送回家。我讓李文化在周家院子後面的樹林裡面蹲守,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聽到,楊振宇把周迎梅送到家以後就離開了。」

    當天晚上,陳傑和李文化在孝陵鎮一家小旅社住下了。明天早晨還要到孝陵鎮小學去找周小桃瞭解情況。陳傑不想再來回折騰了,好好睡一覺,節省一些體力,養足了精神,迎接新的一天的工作。陳傑覺得周迎梅是「7.5」沉屍的關鍵熱人物,要想拿下「7.5」沉屍案,就必須拿下周迎梅。

    小旅社緊靠落馬湖邊,推開窗戶,就能看見落馬湖,還能聽見湖水拍打湖岸和漁船的聲音。旅社只提供住宿,不提供飯菜。

    安頓好住處之後,兩個人走出旅社,來到大街上,他們在一家小超市買了兩袋面包和兩瓶礦泉水。

    兩個人一邊啃面包,一邊朝碼頭走去。在湖西洲和孝陵鎮之間各有一個碼頭。凶手的漁船如果是從孝陵鎮出發的話,肯定要經過湖西洲西邊和北邊水域,因為湖西洲在孝陵鎮和沉屍點的連線上。

    碼頭上停了很多船,夜已經很深了,湖面上已經沒有船隻航行了。碼頭上顯得很安靜,只有兩三條船上還亮著微弱的光。其中一條船上,有三個人正圍坐在一起吃晚飯——這恐怕是最晚的晚飯了。

    在碼頭的東邊不遠處也亮著一盞馬燈,陳傑和李文化走到馬燈跟前,這才發現馬燈是挑在一根竹竿上的,燈下坐著一個老漁翁,他正在往一個網兜上抹糊狀物,抹上糊狀物以後,將網兜慢慢沉入水底。岸邊放著十幾跟竹竿。

    不一會,老漁翁拎起一個網兜,網兜裡面竟然跳躍著五六隻手指長的蝦子。

    老人原來是釣蝦子的。

    老人用一個小網抄抄起網兜裡面的蝦子,然後將抄子裡面的蝦子倒進一個魚簍裡面。魚簍裡面已經有不少蝦子了。

    十幾個網兜,老人忙得不亦樂乎。

    陳傑和李文化閒著沒事,也在一旁搭手幫忙,這種釣蝦的方式,陳傑和李文化還是第一次見識,所以覺得很新奇、很有趣。

    很快,兩個人就和老人混熟了。老人姓林,叫林嘉木,今年六十九歲,是西馬村人,他白天在湖上打魚,晚上在湖邊釣蝦和螃蟹——只限於釣蝦和釣螃蟹的季節。

    我們都知道陳傑和李文化不是來和老人聊天的,聊天僅僅是一種談話的方式,剛開始是聊天,等聊熟了以後,談話的內容就可以稍微拓展延伸了。

    當然,這種拓展和延伸肯定是有方向性的。

    閒聊中,陳傑和李文化瞭解到三個方面的情況——這三個方面的情況都和楊書記有關。

    西馬村也在楊振宇的管轄範圍之內。湖南大隊管轄十一個村莊。楊振宇在大隊書記的任上一呆就是十幾年,林嘉木對楊振宇和楊振宇家的情況太熟悉了。

    第一個情況:楊振宇原來是一個鄉村教師,因為人非常活絡,善於鑽營人際關係,最重要的是,楊振宇的舅舅在公社當書記,他也是縣委委員。此人教書不行,但當官很在行,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大隊書記的位子上幹這麼久。湖南大隊緊靠孝陵鎮,這裡交通發達,水網密佈,所以,經濟比較發達,湖南大隊有一個榨油坊,有一個糧食加工廠,一個水產品加工廠,還有一個竹器廠和一所小學(學校的名字叫文俊小學,周小桃的弟弟周小軍和妹妹周小芹就在這所唸書),楊振宇最早就是在文俊小學當老師的。楊振宇在湖南大隊的名聲不怎麼好,他和好幾個女人有曖昧關係,他在對付女人方面很有一套。在文俊小學當老師的時候,就和漂亮女學生不清不楚,周莊的周迎梅就是其中之一,在文俊大隊,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

    第二個情況:在東馬村和西馬村之間有一條河,前面,筆者曾經交代過,落馬湖的北邊是秦淮河,東邊是胭脂河流,落馬湖西通揚子江,其實,在落馬湖周圍還有好幾條河流,當然這些河流都是比較小的河流。東馬村和西馬村就是根據這條河劃分的,這條河叫孝陵河,孝陵鎮就是用孝陵河的名字命名的。孝陵河穿過孝陵鎮,北通落馬湖。孝陵河一路向南,從周莊的北邊一路向西。同志們到周莊去的路上曾經路過一座木橋,那座橋下就是孝陵河。周迎梅家距離孝陵河有一里多路,周莊的社房——包括周迎梅的豆腐坊就在孝陵河的南邊**百米的地方。陳傑覺得這個情況非常重要,陳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7.5」沉屍案和芮和平失蹤案有對接的跡象。從周莊到落馬湖有一段距離,有一條叫做孝陵河的水道連接周莊和落馬湖。水上交通的問題解決了。

    第三個情況:楊振宇家就住在孝陵河的東岸,楊振宇家也有一條漁船,楊振宇的父親打了幾十年的魚,楊振宇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打魚,讀書期間,只要有空閒就隨父親到落馬湖上去打魚。自從楊振宇當上大隊書記以後,老人家就不再打魚了。周迎梅和楊振宇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條件,「7.5」沉屍案的當事人和芮和平也應該算是對上了號。

    這次和老漁翁林嘉木的聊天,收穫是很大的。

    陳傑希望明天早晨和周小桃的談話會有實質性的突破。

    一夜無事。

    第二天早晨,服務員敲響了房門——昨天晚上睡覺之前,陳傑特地叮囑服務員,務必在第二天早晨六點鐘叫醒他們——陳傑和李文化想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地睡一覺。

    洗刷完畢之後,兩個人走出旅社,旅社不遠處有一個燒餅油條店。兩個人走進去,要了兩碗豆漿、六根油條和兩塊燒餅——燒餅裹油條,再加一碗豆漿,這應該是不錯的早餐。

    七點鐘,兩個人走進孝陵鎮小學。

    陳傑找到了周小桃的班主任冉庭華老師,說明來意後,任老師表示一定配合協助警方。任老師還介紹了一下周小桃的情況:周小桃品學兼優,每學期都被評為三好生和優秀班幹部,周小桃還是班長,凡是教過她的老師都很喜歡她。

    任老師將兩個人領到辦公室旁邊的小會議室坐下,倒了兩杯茶以後,任老師到班上去了。

    七點二十分,鈴聲響了,這是晨讀課的預備鈴。

    七點二十五分,任老師領著周小桃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

    周小桃看了陳傑和李文化一眼,然後跟在任老師的後面走進會議室。

    任老師把周小桃安排在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然後望著陳傑道:「陳同志,我剛才已經和小桃談過了,你們放心,只要是小桃知道的事情,她一定會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小桃是一個很乖的孩子,她和父親的感情很深,總從他爸爸走了以後,她的性情也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之前,我也曾找她談過,但她不願意說,我也就沒有再追問,剛才,她跟我說了,她也想知道爸爸到底在哪裡。」

    「任老師,謝謝您。」

    「不用謝,你們談,我還到班上去。小桃,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了嗎?」

    周小桃點了一下頭。

    任老師退出會議室,帶上門,走廊上不時有人走動。學校的早晨是最忙碌的時候。

    七點半鐘,鈴聲再次響起,這是正式晨讀的鈴聲。不一會,從教室傳來此起彼伏的、悅耳動聽的朗朗書聲。

    周小桃長得和母親周迎梅一樣,除了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和白皙的皮膚以外,身材也和母親一樣勻稱。

    周小桃的眼圈通紅。

    「周小桃,你的眼睛怎麼紅了?」

    通紅的眼睛裡面突然溢滿了淚水。

    沒等陳傑開口再問,周小桃的眼淚奪眶而出。周小桃側身坐在沙發上,腰挺的筆直,兩隻手揉捏著長長的、烏黑髮亮的辮梢,辮梢上繫著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

    「周小桃,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周小桃搖搖頭。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我——我想我爸爸。」周小桃終於開口說話了,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臉頰上滾落而下,「昨天晚上,我和弟弟妹妹說了你們到我家去的事情,弟弟妹妹也很想爸爸。我爸爸離開我們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

    周小桃是一個有心人,難怪昨天下午,陳傑看到放學回家的周小桃的時候,她的眼神有些怪異。她進屋之後,一定會偷聽歐陽平和母親周迎梅的談話。她和弟弟妹妹提同志們到她家的事情,說明三個孩子對父親芮和平的失蹤是有些疑惑的。

    「小桃,我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周小桃點了一下頭。

    「你爸爸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呢?」

    「是——是十二月二十六號的早晨。」

    「十二月二十六號的早晨?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啊?」

    「我有一本日記——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把這件事情寫在了日記裡面。我經常翻到這一頁看。那天早晨,是我娘喊我起床的,以前都是爸爸喊我們起床的。我就問我娘,我爸爸怎麼不來叫我起床啊!我娘說,我爸爸到深圳打工去了。我爸爸到深圳去打工,竟然不跟我說一聲,這我就有點想不明白了,每次,我爸爸到城裡去——就是到鎮上去辦事,都會跟我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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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軍大衣還在家中

    「你爸爸之前有沒有跟你們說過到深圳去打工的事情呢?」

    「沒有,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情,我娘倒是跟我們說過。。: 。」

    「你娘是什麼時候跟你們說的呢?」

    「在我爸爸離開家之前——大概是半個月前的樣子,她跟我說過兩次,第一次,我沒有放在心上,說了第二次以後,我曾經問過爸爸,爸爸說,那是沒有的事情。他說,他生產隊會計當的好好的,為什麼要到外面去打工呢?他還說,他捨不得離開我們——他要一輩子守著我們。」

    周迎梅在『女』兒跟前說芮和平可能要到深圳去打工,應該是她故意施放的煙幕彈,其目的是為芮和平的離開做鋪墊。

    「所以,你覺得爸爸的離開有問題,是不是?」

    「是的。我爸爸在生產隊當會計,當的好好的,村裡面人對他都不錯——大家都很尊敬他,他為什麼要到深圳去打工呢?我爸爸為人老實厚道,村裡人都恨喜歡他。我爸爸不是還承包了生產隊的豆腐坊了嗎?雖然我爸爸經常多稱豆腐給村裡人,有時候,他還送豆腐給一些人家吃,但豆腐坊還是有錢賺的,前一段時間——就在我爸爸離開前一段時間,我還聽爸爸和我娘商量,想買一個機器,代替人工,這樣既省力氣,又能增加產量,我爸爸還想讓迎美叔到豆腐坊幫忙——我迎美叔身體有殘疾,腦子也不怎麼好,我爸爸看他整天東遊西『蕩』,怪可憐的,所以,想幫幫他。我怎麼都想不通,豆腐坊的生意做得好好的,我爸爸為什麼要到深圳去打工呢,剩下我娘,她一個人,這豆腐坊還怎麼整。」周小桃小小年紀就已經能像大人一樣思考問題了。

    「我們聽說上面曾經派人到周莊來查過你爸爸的賬,有這回事情嗎?」

    「是有這回事,但那是上面例行公事,不單查我爸爸的賬,其他生產隊會計的賬也查。」

    「不是生產隊的人舉報的嗎?」

    「那是沒有的事情,我爸爸從來不得罪人,每一家都得過我爸爸的好處。鄉親們是不會舉報我爸爸的。」

    芮和平確實沒有足夠的理由離開家到深圳去打工,而周迎梅所說的那些理由根本就不存在。

    「昨天晚上,你娘是不是離開家一段時間。」

    「警察叔叔,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不錯,從天晚上,我娘七點鐘出去,八點多鐘才回來。」

    「你知道她到哪裡去了嗎?」

    「我知道。」

    「你知道?」

    「對,她去找姓楊的去了。」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昨天晚上,是姓楊的騎自行車送她回來的,當時,我就在院『門』裡面,我看見了他們——分手的時候,還抱在一起親熱了一陣子。過去,我娘每次出去,都說是去進豆子,其實,她每次出去,都是和姓楊的見面,這件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沒有跟弟弟妹妹講——就是因為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我心裡面一直很難受,很傷心——我不想讓弟弟妹妹跟著難受、傷心,他們還小,經不得這樣的事情。萬一他們說出來,我爸爸的臉就掛不住了——我爸爸太可憐。我不想讓他難受。我努力學習,對爸爸好,就是想寬他的心。小時候,我和弟弟經常鑽到爸爸的被窩裡面去睡覺,所以,經常看到爸爸夜裡面淌眼淚,我問他怎麼哭了,爸爸總說髒東西『迷』了眼睛。」

    「你外公外婆知道嗎?」

    「我爺爺『奶』『奶』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他們不管我娘的事情,他們也管不了。」

    為了傳宗接代,周家招芮和平做上『門』『女』婿,連三個孩子都姓周,「外公外婆」自然就變成了「爺爺『奶』『奶』」。

    「這是為什麼?」

    「爺爺『奶』『奶』管得了另外兩個姨娘,唯獨管不了我娘,一是爺爺『奶』『奶』寵我娘,二是我娘太任『性』,太要強。」

    周迎梅將周家這個『門』戶支撐起來,為周家延續香火,地位確實和另外兩個接姐妹不一樣。寵一點也是應該的,當然,老爺子老太太之所以管不了周迎梅,恐怕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周迎梅生『性』放『蕩』乖張,如果老爺子老太太能管得了周迎梅的話,她也不會在讀書的時候就和楊振宇做那種事情了。『女』孩子一旦失了身,破了臉,想再管就難了——周迎梅是自己選擇**破臉的。兒大不由娘啊。

    昨天下午,同志們在周家調查的時候,老人只顧在一旁『抽』煙,幾乎沒有說話,當時,陳傑就覺得有點奇怪,現在,聽周小桃這麼一說,陳傑和李文化總算知道是這麼回事情了。

    既然周小桃知道周迎梅和楊振宇之間的事情,並且自己說出來,那陳傑就用不著顧忌什麼了。

    「你娘和你爸爸不睡在一張『床』上嗎?」

    「有時候睡在一張『床』上,但大部分時間都不睡在一張『床』上。我娘睡在東屋,我爸爸睡在西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從我記事的時候,他們就這樣,我很少看見他們在一張『床』上睡過覺。」

    「他們多長時間在一張『床』上睡覺呢?」

    「隔很長時間,有時候一個月,有時候兩個月,這要看我娘什麼時候高興。」

    「姓楊到你家來過嗎?」

    「來過,我看見他和我娘在一張『床』上睡過覺。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我弟弟妹妹。」

    周迎梅把別的男人引到自己家裡來,欺負人算是欺負到家了。」

    「那時候,你有多大?」

    「兩三歲——三四歲吧!」

    一個兩三歲——三四歲的孩子,對男『女』之事確實懵懂無知。周迎梅和楊書記自然可以隨心所『欲』、恣意妄為了。

    「姓楊的每次來,我爸爸都在生產隊看社房。等我稍大以後,姓楊的就不來了。倒是我娘經常晚上出去,有時候,我一覺醒來,發現我娘不在身邊。我就爬起來找我娘——找不著,我就爬上『床』睡覺。醒來後一看,我娘又睡在了我的身邊。」

    還真讓村裡人說對了,周迎梅之所以招芮和平入贅,是拿芮和平做幌子。

    「我爸爸走了以後,我乘我娘不在家的時候,在櫥櫃裡面找過爸爸的衣服,發現我爸爸的衣服都在,除了他身上穿的衣服之外,其它衣服都在,我娘從來不給我爸爸洗衣服,過去,衣服都是我『奶』『奶』洗的,長大以後,我經常幫爸爸洗衣服,我爸爸有哪些衣服,我全知道。」

    周小桃果然是一個有心人,這說明她對芮和平的不告而別是有疑問的。

    「我爸爸離開的時候,正是天最冷的時候,他到外面去打工,總該帶一些洗換的衣服吧!到了『春』天和夏天,他總該有幾件單穿的衣服吧!可這些衣服都在櫥櫃裡面放著呢。最奇怪的是,櫥裡面還有一件軍大衣,爸爸走的時候,竟然沒有帶走這件軍大衣。如果我爸爸真到深圳去打工的話,頭天晚上,我娘應該幫著收拾衣物和行李,出遠『門』總該有點出遠『門』的樣子吧!可二十五號的晚上,一點跡象都沒有,第二天早上,我娘突然跟我說我爸爸到深圳打工去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爸爸總該寫信回來吧!他即使不往家裡寫信,也應該往我學校寫信,我爸爸最喜歡我了,平時上學的時候,他都要把我送到橋頭,下午放學的時候,他都會到橋頭去接我。他肯定是出事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不會不管我。」

    周迎梅倒是提到過那件軍大衣,她說芮和平把軍大衣穿走了。

    周小桃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能從一些細節上發現問題,實屬難得。

    陳傑已經能確定,芮和平並沒有到深圳去打工,他一定是出事了。

    「你還記得棉衣棉『褲』的顏『色』嗎?」

    「棉衣棉『褲』一直穿在爸爸的身上,棉衣棉『褲』的外面,還罩著褂子和『褲』子,我沒有幫他拆洗過,這些事情都是我『奶』『奶』做的,所以,我不知道棉衣棉『褲』的顏『色』。」

    「那麼,褂子和『褲』子的顏『色』,你還能記得嗎?」

    「褂子是藍顏『色』,『褲』子是灰顏『色』。」

    褂子、『褲』子的顏『色』和死者穿的褂子、『褲』子的顏『色』是『吻』合的。周迎梅在這個問題上,也沒有說實話。

    「小桃,你是不是覺得你娘沒有跟你說實話啊?」

    「我爸爸八成是出事了。昨天,你們到我家去,我進屋以後並沒有寫作業,我偷聽了你們的談話。我還看見你們的手上拿著一張畫像,我能看看那張畫像嗎?」

    陳傑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忘了。他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周小桃的手上。

    周小桃用雙手接過畫像,認真仔細地看起來,他看得很難認真。剛開始,眼淚在他的眼眶裡面打轉,不一會,眼淚奪眶而出。

    「小桃,這張畫像是不是很像你爸爸芮和平?」

    「確實有點像,這個人的耳朵——左耳朵上是不是有一個『肉』瘤啊!如果他這裡有一個黃豆大的『肉』瘤的話,那他肯定是我爸爸。」

    陳傑只能以實相告:「死者被打撈上來的時候,臉是爛乎乎的,他的左耳朵也是爛乎乎的,經過檢查,死者眉骨、鼻樑骨、顴骨、上牙『床』和下巴多處受損,牙齒也被敲掉了十幾顆,我們是根據他的頭骨繪製這張模擬畫像的,我們在死者的口腔裡面找到了牙齒,其中一顆『門』牙是瓜子牙。」

    「我爸爸就有一顆瓜子牙。」

    「至於死者的左耳朵上有沒有一個黃豆大的『肉』瘤,我們不知道,但我們能確定死者的左耳朵上肯定有非常特別的記號。」

    「我爸爸的後背上還有一個光洋大的胎記。你們看到那塊胎記了嗎?」

    「屍體在水下泡了六七個月,已經高度腐爛,已經沒法看到胎記了。」

    「你們的鑑定結果出來了嗎?」周小桃竟然沒有忘記鑑定的事情,她的問題有點『成』人化。

    「我還沒有接到電話,昨天晚上,我們在孝陵鎮住了一個晚上,鑑定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你為什麼會提這個問題?」

    「我懷疑我不是爸爸的孩子,連弟弟妹妹都不是。」

    「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是在無意中聽村裡人說的。去年秋天,我放學回家,路過三『奶』『奶』家菜園的時候,聽到了三『奶』『奶』和『毛』『毛』她娘蹲在菜地裡面說話,她們倆說的就是我和弟弟妹妹的事情。」

    「她們是怎麼說的呢?」

    「她們說我們是楊書記的種。她們還說,我爸爸太老實了,三個孩子都不是自己的,竟然還對他們這麼好。」

    「你好好想一想,在你爸爸離開之前,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你娘,你爸爸,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爸爸離開之前幾天,十二月二十三號和二十四號,我娘連著兩個晚上都不在家,二十三號的晚上,她十點鐘左右才回來,二十四號的晚上,她十二點鐘左右才回家。」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夜裡面應該踏踏實實地睡覺,可周小桃卻在關注自己的媽媽。

    「我爸爸好像跟蹤我娘了。」

    「我夜裡面睡覺不踏實,我娘不在家,我就睡不著。弟弟妹妹需要照顧,我不放心——我要看著他們。弟弟睡覺會蹬被子,我要給他掖被子。那幾天,我爸爸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二十三號夜裡,我爸爸是十點二十左右回家的;二十四號的夜裡,我爸爸是十二點一刻回家的。兩次都翻牆回家的。」

    「你爸爸心情不好,表現在那些方面呢?」

    「他連著幾天,一個人喝悶酒;他也不和我娘說話;二十四號的晚上吃過晚飯以後,我到豆腐坊去看我爸爸,結果撞見他們正在吵架。」

    「他們為什麼吵架呢?」

    「不知道,他們看到我以後,就裝作沒事人一樣忙著做自己的事情。」

    「十二月二十五號的夜裡——就是你爸爸失蹤前一天夜裡面,有沒有在家睡覺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6-5 22:34
第十四章 周小桃聰明伶俐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很困,寫完作業,九點半鐘左右,我就上床睡覺了。我每天上學、放學要走很遠的路。晚上還要寫很長時間的作業和預習第二天上課的內容。為這件事情,我一直很後悔,那天夜裡,我要是警覺一點,或許能知道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周小桃畢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指望她像成人一樣應對這種成人都難於應對的事情,是很不現實的。

    「你家裡有蛇皮口袋嗎?」

    「我娘裝黃豆的口袋就是蛇皮口袋。」

    「口袋上是不是有這些字?」陳傑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尿素——江寧縣化肥廠製造。

    周小桃從陳傑的手上接過筆記本:「就是這幾個字。」

    「口袋在什麼地方?」

    「家裡有,豆腐坊也有。我娘裝黃豆的口袋就是這種口袋。」

    芮和平不是在家裡出事的,就是在豆腐坊出事的。

    「你家有砍刀嗎?」

    「砍刀?那是什麼樣的刀啊?」

    「就是篾匠加工竹器時劈篾子用的那種刀。」

    「我們大隊有一個竹器廠,我跟娘到竹器廠送豆腐的時候,見過您說的這種刀。刀口很鋒利,刀背非常厚,跟家裡面的菜刀不一樣。」

    陳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他和李文化去過大隊部,在他的印象中,竹器廠好想就在大隊部的院子裡面,當時,天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那楊振宇就在大隊部辦公,竹器廠就在跟前,砍刀是現成的。

    「竹器廠是不是在大隊部?」

    「是啊!竹器廠就在大隊部。」

    蛇皮口袋和砍刀都有了著落,周迎梅家和豆腐坊有蛇皮口袋,這恐怕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因為很多生產隊和農民家裡都有這種口袋;砍刀和家用菜刀不一樣了,只有加工竹器的工廠和個人才會有這種專業性非常強的工具。

    「周小桃,你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你不要傷心難過,我們一定幫你找到你爸爸,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過,你也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你一定要堅強。」

    「我明白,」兩行熱淚從周小桃的眼眶裡面溢出來。小小年紀,她稚嫩的肩膀承受的東西太多了。她應該能聽懂陳傑的言外之意。

    陳傑用大拇指幫周小桃抹去眼袋上的淚水。

    」警察叔叔,我想起了幾件事情。」周小桃一直在積極思考問題。她的小腦袋瓜子裡面儲藏的信息不少啊!

    「你說——慢慢說。」

    「過年的時候,我妹妹小芹和小朋友在水塘邊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把棉褲弄濕,我就把妹妹背回家,找衣服給妹妹穿,我在一個木箱裡面找衣服的時候,在箱子底下發現了一個東西。」周小桃臉色蒼白,她顯得很緊張——呼吸也有點急促。

    「什麼東西?」

    「是我爸爸的東西——是我爸爸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東西。五歲的時候,我爸爸被人販子拐賣到山東棗莊,玉珮應該是親生父母戴在他脖子上的唯一信物。」

    「什麼東西?」

    「是一塊橢圓形的玉珮,顏色比菠菜還要綠,上面有一個觀世音像。除了夏天不戴,其它季節,那塊玉珮不曾離開過我爸爸的脖子。我爸爸要是真到深圳去打工的話,就一定會戴上那塊玉珮。」

    這塊玉珮應該是非常重要的物證。這麼重要的東西,芮和平肯定會戴在身上。

    「那塊玉珮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不在了,第二天,我乘我娘不在家的時候,想把玉珮拿出來看看,結果,玉珮已經不見了。我娘應該是發現玉珮被人動過了,所以,將玉珮藏到別的地方去了。」

    「你娘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說。」

    玉珮還在家裡,這說明芮和平並沒有離開。

    「第二件事情呢?」

    「自從我爸爸到深圳去打工以後,我娘夜裡面經常做噩夢,我妹妹小芹都被她嚇著了。」

    「你妹妹今年多大了?」

    「小芹今年九歲,讀三年級。」

    「她一直和娘睡在一起嗎?」

    「以前,小芹一直跟我娘睡在東屋,三月份,她就開始跟我睡了。」

    「是你妹妹提出來的嗎?」

    「我娘做噩夢的時候,樣子很嚇人,小芹膽子小,因為這個原因,她還生了一場病,我娘還在村子裡面貼了招魂書。生病期間,小芹就是和我睡在一起的——是小芹要跟我睡的,我娘也沒有反對。」

    周迎梅一定是夢到了一些恐怖的場景。我們都知道,恐怖場景不可能沒來由的闖入人的夢境,它一定是當事人所經歷的某種生活場景折射到人的大腦皮層中,然後有通過夢境反射出來。用迷信的說法,應該是芮和平向周迎梅索命來了——如果芮和平的失蹤和周迎梅有關的話,那是可以肯定的。

    「你還想起了什麼事情?」

    「今年過年——年三十晚上,我和妹妹到西村旺財家去看放煙火,旺財他爺爺正好在年三十那一天過七十大壽,旺財他姑姑買了一些煙火放,在看完煙火,回家的路上,我們看見有人在樹林邊燒紙——地點就在我們家後面的樹林邊,我們走過去一看,燒紙的人原來是奶奶,她的頭對著玉米地,一邊燒紙,一邊禱告,禱告什麼,我們聽不清楚,因為她的聲音很小,看到我們以後,奶奶吃驚不小,她問我們是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我說剛來,奶奶才給了我們幾張紙,讓我們也燒一燒。我問奶奶,紙錢燒給誰?奶奶說,燒給老祖宗。在我的印象中,每天春節,年三十晚上,在吃年夜飯之前,爺爺奶奶都會領全家人到祖墳上給老祖宗燒紙,我又問,吃完飯前,不是剛給老祖宗燒過紙錢嗎?奶奶說,怕老祖宗不夠用,再燒一點,這樣,老祖宗就會保佑我們全家平平安安,沒災沒難。事後,我總覺得很奇怪,每天過年,我們一家人都是到祖墳上去燒紙錢,從來沒有在吃年夜飯後燒紙,昨天晚上,我娘出門之後,爺爺奶奶又到屋後樹林邊燒紙去了,他們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燒紙呢,而且是在你們到我家去以後,為什麼每次燒紙都要在同一個地方燒紙錢呢?別人家每次燒紙錢,都是當天買,當天晚上燒,為什麼爺爺奶奶總要買一些紙錢放在屋子裡面,他們燒紙的時間也不固定。」

    周小桃是一個善於思考的孩子,答案就在她的問題之中:爺爺奶奶的紙錢好像不是燒給老祖宗的。陳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兩位老人的紙錢很可能是燒給芮和平的。他們希望芮和平能保佑一家老小平安無事,如果周迎梅是殺害芮和平的凶手,他會保佑周迎梅平安無事嗎?所以,兩位老人的想法確實有點荒唐可笑,迷信思想真是害死人。

    「你爺爺奶奶的迷信思想是不是很嚴重啊!」

    「非常嚴重——特別是我奶奶,不管家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包括家中有人生病,有一點頭疼腦熱,奶奶就會躲在屋子裡面向神靈禱告,在爺爺奶奶的屋子裡面,有一個陶瓷觀音佛——是奶奶從寺院裡面請回來的。奶奶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對著觀音禱告。自從我爸爸到深圳去打工以後,奶奶在觀音面前呆的時間更長了。」

    昨天下午,同志們在周迎梅家調查的時候,沒有見到周小桃的奶奶。老人家很可能在屋子裡面對著觀音菩薩禱告呢。

    「還有一件事情,也非常奇怪。」周小桃道。儲存在她記憶裡的信息,全部被激活。

    「你快說,什麼事情?」

    「這件事情是妹妹小芹告訴我的。十二月二十四號的夜裡,我娘在往身上抹藥膏的時候,被小芹看見了。她的身上有很多條血痕。像是用鞭子和皮帶抽的——我娘以為小芹睡著了,其實她沒有睡著。小芹沒有聲張,她把這件事情偷偷告訴了我。姓楊的絕不會打我娘,如果是他打的我娘,我娘也不會連著兩個晚上到大隊部去找他。」

    「你是不是想說,唯一有可能打你娘的人是你爸爸芮和平?」

    「在我的記憶中,我爸爸輕易不發火——也很少發火,他的性格非常溫和和軟弱,有時候,連我都覺得他很窩囊。但他要是發火的話,是非常嚇人的。兔子急了會叫人,我爸爸忍耐我娘已經很久了。」

    周小桃提供的情況,可能是芮和平失蹤的直接原因。周迎梅和楊振宇長期保持曖昧關係,最後發展到明火執仗的地步,完全超出了芮和平的心裡承受能力,於是,一直選擇忍耐的芮和平,不想再忍耐了,他要宣誓主權,所以,他可能會採取極端的手段阻止周迎梅和楊振宇繼續苟合下去,於是,交配權受到嚴重威脅的楊振宇和淫蕩之心受到嚴重阻遏的周迎梅受不了了,為了長期保持曖昧關係,必須要把芮和平這塊絆腳石搬開。

    事實是,想讓芮和平消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芮和平沒有親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所以,對於芮和平的失蹤,別人是不在特別在意的。這次,如果不是發生了「7.5」沉屍案,如果不是陳明光把模擬畫像貼到孝陵鎮去,如果不是周成華和陳會計想起芮和平,芮和平的失蹤案是不會浮出水面的。

    周小桃說了不少了,談話也該結束了。

    陳傑還希望周小桃做一件事情:「周小桃,我們想請你為我們做點事情,你願意嗎?」

    「警察叔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願意做。只要能好到我爸爸,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做。」

    「乘你娘不在家的時候,你設法找到那塊玉珮——我們需要那塊玉珮,還有你爸爸的身份證,如果能找到芮和平的身份證,就更好了。」

    「這件事情,我能做。每天下午,或者吃過晚飯以後,我娘都要到豆腐坊去泡豆子,每天早晨五點鐘,她都會到豆腐坊去做豆腐。」

    「還有,你爺爺奶奶可能還會到樹林裡面去燒紙錢,你可以悄悄地跟在他們的後面,除了燒紙,他們肯定會說點什麼。」

    「我明白。我娘夜裡面睡覺經常做噩夢,我可以躲在窗戶外面聽她在睡夢中說些什麼——我娘做夢喜歡說夢話。」

    陳傑沒有想到的,周小桃全想到了。

    「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被你娘發現。你也不要害怕,今天上午,我們的人就到周莊去,住在哪裡,我們要聽周隊長的安排——我們會設法告訴你的。」

    「這次進駐周莊,我們一定要把你爸爸的事情整明白,不整明白,我們是不會離開周莊的。」

    「有你們在,我就更不怕了。」

    「夜裡面,我們的人會在你家院子後面的樹林裡面蹲守。你告訴我們,你住在那間屋子裡面?」

    「我和弟弟妹妹住在東廂房裡面,我們屋子的旁邊就是廚房。」

    「你家東院牆外面有沒有特別的樹啊?」

    「有一棵老槐樹——就是靠近廚房煙囪的那一棵。」

    「很好,如果有什麼情況,你就寫在小紙條上,然後,系在樹枝上扔到老槐樹下。只要你屋子裡面的燈還亮著,我們的人就會一直守在那裡。」

    走出學校之後,陳傑和歐陽平通了一個電話,把調查到的情況向歐陽平做了匯報。歐陽平當即決定,帶達方圓等人趕到周莊和陳傑會合。

    陳傑和李文化先去了周莊。

    兩個人趕到周莊的時候,時間是八點半鐘左右。

    井邊有一個老太太正在洗菜,兩個走到跟前,陳傑才人出她就是同志們昨天下午見到的。隊長老婆口中的「三嫂」。

    「老人家,請問周隊長家在什麼地方?」

    老人抬起頭:「是你們呀!更生在三里灣領著鄉親們插秧,我領你們去,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把東西送回家,就領你們去。」

    老人收拾好菜籃子和木桶,朝村裡走去。

    兩分鐘左右,老人腳步匆匆的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5 22:35
第十五章 土牆上豆狀黑點

    三里灣在村子的北邊——在孝陵河南岸一個狹長的地帶。

    老人領著兩個人穿過一片玉米地,徑直往北走去,穿過一片玉米地之後,陳傑遠遠地看見幾十個人,在幾塊水田裡面,成若干個一字排開,站在水中插秧;田埂上,不時有人往水田裡扔成把的秧苗。

    老人領著兩個人繞過一個又一個田埂,終於能看到插秧人身上衣服的顏色了,原來站在水中插秧的人全是女人,十幾個男人站在田埂上,挑秧苗的挑秧苗,扔秧苗的扔秧苗。他們談笑風生,一派熱鬧的場面,一些女人的頭上帶著草帽,一些女人的頭上紮著毛巾。

    在秧田的北邊有一條河堤,高高的河堤兩旁種著很多白楊樹,樹下,隱約可見一座又一座墳塋。周小桃家的祖墳就在那裡。

    三個人快走到跟前的時候,一個人迎了上來,快走到眼面前的時候,陳傑才看清楚對方的臉,對方是一個六十五歲左右的老者,他皮膚黝黑,臉上佈滿了皺紋。背還有點駝。走路的時候,身體還有點斜。老者的頭上戴著一頂草帽,上身穿一件用布縫製的背心,光著腳,褲腳捋到膝蓋上方

    「更生,這兩個警察同志找你有事,我把他們帶來了。」

    「行,三嫂,忙你的去吧!」

    看著三嫂走遠了之後,周隊長把兩個人領到河堤上——白楊樹下。這裡有陰涼,是說話的好地方。

    站在河堤上,陳傑才發現孝陵河在這裡有好幾道灣,怪不得叫「三里灣」呢。

    陳傑掏出香菸,遞給周隊長,被周隊長攔住了,最近,他咳的比較厲害,很長時間不抽菸了。

    陳傑說明來意以後,周隊長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叫到跟前,交代了幾句之後,便讓陳傑和李文化跟他走。

    周隊長領著兩個人徑直朝社房走去,走到社房的時候,他沒有在社房停留半步——他走到周迎梅家後面的樹林邊,然後右拐向西。在村子的最西頭,有六間剛蓋好不久的新房子,三間正屋,兩間西廂房,一間廚房。院牆已經打好地基,併砌了半人高。

    這六間房子是周隊長為自己的小兒子蓋的,小兒子打算在年內結婚,空著也是空著,周隊長決定讓同志們住在這裡。社房也可以住,但要添一張床,社房的條件也比較差,潮濕不說,老鼠和虼蚤特別多。關鍵是牛棚和豬圈就在不遠處,同志們住在社房肯定不合適,新房子裡面燒飯、吃飯的東西一應齊全,只要安排一個人給同志們燒飯做菜就行了。

    周隊長是一個善於用行動說話的人。他也是一個做事果斷的人,十幾分鐘的時間裡面,他就把同志們吃住的問題都解決了。

    在歐陽平等人趕到周莊之前,陳傑和李文化在周隊長的陪同下,在村子裡面轉了轉。轉悠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和周莊的人照個面,既然周莊人都懷疑芮和平的死因,如果有誰知道點什麼,就一定會向同志們傳遞消息;第二,熟悉一下周莊的環境,熟悉周莊的環境,就是熟悉周迎梅家的環境,周家的前面是水塘,東邊是竹林,西邊和後面是樹林,樹林的北邊是玉米地。陳傑和李文化到周迎梅家去過一次,他們總覺得周家的陰氣和煞氣太重,芮和平的離奇失蹤,和周家的環境不無關係。周家離群索居,八下里不靠,有什麼風吹草動,有什麼動靜,三個未成年的孩子是很難知道的。唯一能知道的人就是周小桃的爺爺和奶奶了。

    周莊一共有四十一戶人家,共四排(不包括社房),周迎梅家在最後一排的中間。周迎梅家距離社房有四五百米的樣子。社房一共有八間屋子,中間四間是存放糧食、種子和農具的地方,西邊兩間是牛棚和豬圈,東邊兩間是值夜的地方和豆腐坊。

    陳傑和李文化還進豆腐坊看了看,當時,周迎梅正在豆腐坊裡面清洗灶台,豆腐坊裡面有一個灶台,一個石磨,有幾口大小不一的水缸,石磨傳動桿的一頭用一根繩子吊在房樑上,在房梁的另一邊,懸掛著一個耷拉著紗布的十字形的支架,支架的下方放著一口水缸。水缸是用來裝過濾好的豆漿的,支架是用來過濾豆腐渣的工具。牆上掛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刷子,牆角處放著兩個木桶和幾個木盆。右門後放著一個板車的車軲轆,門外放著一個平板車。

    陳傑還在牆角處看到兩蛇皮口袋黃豆,蛇皮口袋上寫著「尿素」,「江寧縣化肥廠製造」等字樣。

    芮和平不是在自己家裡遇害的,就是在豆腐坊遇害的。比較而言,豆腐坊的環境更適合做案。周家有兩個老人,還有三個孩子,如果有動靜的話,他們應該能聽到。

    陳傑和李文化的突然出現,使周迎梅手足不錯。當陳傑和李文化跟在周隊長的後面走進豆腐坊的時候,周迎梅先是愣了一下,本能地後退一步,然後故作鎮靜地和周隊長打招呼:「隊長,你找我?」

    「我領兩位同志在村子裡面轉轉。」

    周迎梅轉而和陳傑說話:「警察同志,鑑定結果出來了嗎?」昨天,警察同志剛和自己接觸過,還帶走了女兒周小桃的頭髮,周迎梅理應裝出很關心的樣子——她向陳傑和李文化傳達的信息是:我和你們一樣,也很關心我男人芮和平的去向。

    「血型已經出來了,你女兒周小桃的血型和「7.5「沉屍案死者的血型毫無關係。現在就差DMA鑑定了,相信很快就會出結果。」

    我們都知道什麼結果都沒有出來,陳傑之所以這麼說,是想麻痺一下周迎梅花。既要向周迎梅施加心理上的壓力,又要讓她放鬆警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逼周迎梅動起來——只要她動起來,就一定會露出破綻來,現在,就怕周迎梅蟄伏不動。

    陳傑在豆腐坊裡面轉了一圈,屋子裡面的光線比較暗淡。

    陳傑注意到,八間房子,中間四間是青磚牆,小瓦頂,另外四間房子全部是土牆草頂。

    兩個人在豆腐坊裡面呆了五六分鐘,結果有了重大的發現:在擺放兩袋黃豆的牆角處——即左門後西牆距離地面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距離牆角六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有十幾個成噴射狀的豆狀黑點。黑點所在的位置在一個五十公分左右高的水缸和一個小型石磨的後面,陳傑蹲下身體,數了一下黑點:黑點一共有十一個,由下而上,有大而小,呈噴射狀分佈,最大的黑點有黃豆大,最小的黑點有綠豆大。

    周迎梅一邊用清水沖洗大石磨,一邊用左眼角斜視陳傑和李文化。

    陳傑從事刑偵工作將近二十幾年,經驗在這時候起作用了,土牆上這十一個呈噴射狀的黑點,一般人是不會特別在意的,連長時間呆在豆腐坊裡的周迎梅都不會在意。不同的液體噴灑到土牆上,隨著時間的推移,所呈現的狀態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水的話,隨著水的揮發,噴灑在土牆上的水點很快就會消失;如果是油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油點會慢慢擴散,由小而大,最後成片,只有一種液體噴灑到土牆上,即不會擴散,也不會消失,那就是血。血被土吸收之後,永遠凝固在土牆上。

    「老陳,你在看什麼?」李文化走到陳傑的身旁。

    陳傑不想驚動周迎梅:「老李,你看看,這個石磨很有意思,這麼小的石磨,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陳傑所說的小石磨,直徑在四十公分左右,單片的厚度在十五公分左右。

    周隊長走到陳傑的身後:「這種石磨一個人就能磨。自己家要是想吃豆漿的話,用這種石磨整,一袋旱菸的工夫,豆漿就出來了。」

    陳傑裝作饒有興趣的樣子,用右手抓住石磨的抓手,順時針轉動石磨,石磨果然轉動起來。

    陳傑只轉了兩圈,突然從口袋裡面掏出手機:「我是陳傑,是歐陽啊!DMA鑑定結果出來了。你說,我聽著呢。我明白,我現在就在社房,周迎梅就在我跟前,好,我現在就和她談。」陳傑將手機裝進口袋:「周迎梅,你到屋外去,我有話跟你說。」

    李文化很是納悶:陳傑的手機並沒有接通,最後也沒有關機,他這是要做什麼呢?

    周迎梅跟在周隊長的後面走出豆腐坊。

    在周迎梅前腳邁出門檻的時候,陳傑用手朝土牆上的黑點指了指,然後壓低聲音道:「提取三個最大的——」

    此時,李文化才明白陳傑的意思。陳傑之所以假裝通電話,是想把周迎梅支出豆腐坊。

    李文化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個塑料袋,從鑰匙串上取下電工刀。

    李文化移開水缸,他驚奇地發現,在十一個黑點下面有一組排列整齊的,成滴落狀的,像省略號一樣的黑點,黑點一共有五個,黑點之間間隔距離只有零點五公分左右。

    李文化用電工刀的刀尖挖出五個並排的黑點和十一個黑點中最大的三個黑點,李文化將塑料袋的口封上,放進皮包中以後,用電工刀的刀尖從牆角底部挖了一些土將八個坑填平,最後用手掌將填土的地方抹平,抹平之後,竟然一點都看不出挖過的痕跡。

    最後,李文化將水缸移回原處。

    我們再來聽聽陳傑和周迎梅的談話內容:

    」周迎梅,剛才你已經聽到了,鑑定結果已經出來,結論是,你的女兒周小桃和『7.5』沉屍案當事人在血緣上沒有任何生物學一一上的遺傳關係,簡單一點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這——我就放心了,我男人是不會出事的,只要他想通了,他就一定會回來,我男人還是很顧家的。」周迎梅又從眼睛裡面擠出幾滴眼淚。

    「雖然鑑定結果證明畫像上的人不是你的男人芮和平,但這並不等於芮和平沒有出事。他離開家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懷疑,所以,我們決定進駐周莊,對芮和平失蹤案展開調查,如果你想起了什麼,請隨時和我們聯繫,周隊長已經將我們安排在他小兒子剛蓋好的新房裡面住下。既然我們已經介入了芮和平的失蹤案,我們就一定會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即使不為你,我們也應該為三個孩子把這個案子查清楚。三個孩子還小,這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一個女人家,拖拽著三個孩子很不容易。」

    「那我就替我那三個苦命的娃謝謝你們。也為我那上了年紀的爹娘謝謝你們。」

    「行,忙你的去吧!我們也該走了,老李,我們走。」

    李文化走出豆腐坊,兩個人隨周隊長去了他家。

    在去周隊長家的路上,陳傑從周隊長的口中得知,周迎梅每天到豆腐坊的時間是固定的,上午九點到十點半,下午四點到五點,晚上八點到十點,第二天凌晨五點到六點半。除此之外,其它時間,周迎梅是不會到豆腐坊去的。

    陳傑和李文化先到村口去接歐陽平一行。

    兩個人剛在石碾子上站定,就看見一輛汽車停在北橋頭,很快,從車上走下六個人來——這六個人分別是歐陽平、郭老、達方圓、左向東、董青青和賽所長。

    陳傑和李文化迎了過去。

    兩路人在三岔路口相遇。

    「老陳,你們在村口等著就行,幹嘛要迎過來呢?」歐陽平道。

    「我送送老李,順便接接你們。」

    「送老李到哪裡去?」

    「我們在周迎梅的豆腐坊發現了疑似血跡的黑點,我讓老李帶著檢材回局裡化驗一下,根據我們的判斷,芮和平很可能是在豆腐坊遇害的。」

    「隊長,我跟老李走一趟。」左右向東道。

    「用不著,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們這裡需要人手。」李文化道。

    陳傑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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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周小桃送來玉珮

    李文化大步流星地朝橋頭走去。

    陳傑領著歐陽平一行朝村口走去。

    陳傑將瞭解到的情況向歐陽平做了匯報,匯報完之後,他領歐陽平和郭老等人到豆腐坊去看看。陳傑有理由相信,周迎梅一定注意到了陳傑、李文化發現土牆上黑點這個細節,陳傑是故意這麼做的,如果土牆上的黑點確實是芮和平身上的血噴射所致的話,那麼,周迎梅不可能對這個細節無動於衷,陳傑讓李文化故意留下八個黑點,就是要讓周迎梅去處理,當週迎梅看到留在土牆上八個黑點的時候,當週迎梅回憶起去年十二月二十五號夜裡發生在豆腐坊裡面那一幕的時候——陳傑已經確定豆腐坊是第一現場,周迎梅就不會漠視留在土牆上的八個黑點了。

    同志們突然出現在周莊,已經引起了鄉親們極大的關注,當同志們從村子裡面走過去的時候,院門口,大樹下,牆角處,菜園邊,大路旁,三三兩兩的老人,一邊嘀咕著什麼,一邊目送著大家從眼前走過。

    當大家走到竹林(就是周迎梅家東邊那片竹林)東邊一條路上的時候,竟然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遠遠地跟在大家的後邊。現在正是農忙季節,村子有老人和孩子應屬正常,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在村子裡面遊蕩,就不正常了。

    陳傑用手拽了拽歐陽平的衣袖,然後朝身後看了看。

    當陳傑和歐陽平停下腳步回頭看的時候,此人也停住了腳步,當兩個人繼續前行的時候,此人又跟了上來。

    歐陽平注意到,此人的頭有點歪,走路的時候,身體有點傾斜,手腳好像不同步。

    歐陽平故意放慢了腳步,但向前走了十幾米,再回頭看的時候,此人突然不見了。歐陽平和陳傑凝視了一下竹林深處,也沒有此人的身影——此人的動作好塊啊!

    陳傑記住了此人的模樣——主要是外形特徵。

    一行人走到社房的時候,豆腐坊的門還開著,這說明周迎梅還在裡面忙碌著。

    陳傑和歐陽平等人走進豆腐坊的時候,周迎梅正在往一個水缸裡面傾倒洗好的黃豆。

    水缸的位置在大石磨的旁邊。

    達方圓和其他人這裡看看,那裡瞧瞧;陳傑走到小石磨跟前——此時,達方圓等人已經擋住了周迎梅的視線。

    土牆上八個黑點已經不復存在了。

    陳傑和李文化離開以後,周迎梅已經將八個黑點處理掉了。周迎梅果然上當了——她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陳傑和李文化的收穫不小啊!

    大家在豆腐坊裡面轉了幾分鐘以後就離開了。因為周隊長來喊大家了,他已經吩咐老伴為同志們準備中飯了。

    走進周隊長家院門的時候,同志們已經聞到了鹹肉的香味——香味是從廚房裡面飄出來的。

    周隊長的老伴正在廚房裡面忙碌著,周隊長將大家領進堂屋坐下。

    周隊長已經泡好了茶——大桌上放著七杯茶。

    陳傑的屁股剛落在板凳上就向周隊長打聽歪脖子男人的情況。

    「他叫周迎美,是周迎梅的堂兄。」周隊長道,「他怎麼啦?」周隊長道。

    「我們進村以後,他一直遠遠地跟在我們的後面,之後,又突然不見了。」

    「這不奇怪,只要有生人到村子裡面來,他就是這個樣子。」

    「他身體是不是有問題啊?」

    「他不但身體有問題,他的腦子也有點問題。他從來不下地干活,生產隊養著他。」

    「我們看他穿的不錯嘛?」

    「周迎美二十一歲的時候,肋骨被手扶拖拉機的把手打斷了幾根,倒在地上的時候,腦袋撞到石頭上,之後就喪喪失了勞動能力,腦子是好一陣,歹一陣,清醒的時候,跟正常人一樣,糊塗的時候,分不清東南西北和兄弟姐妹。他是一個啞巴。但他會寫字。」

    「他讀過書?」

    「他是周老三家唯一的獨子,父母不想虧了他,就讓他讀書——也算是一種補償吧,他雖然是一個啞巴,但腦袋瓜子非常聰明,不管什麼東西,一學就會。出事前,他在生產隊當記工員,他還會開手扶拖拉機。」

    十一點鐘左右,陳傑的手機響了,電話是李文化打來的: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遺憾的是,化驗結果和「7.5」沉屍案的當事人的血型對不上號。

    大家都聽到了陳傑和李文化通話的內容,和陳傑一樣,大家的臉色突然陰沉、凝重起來。

    綜合各方面的信息來看,芮和平很可能就是「7.5」沉屍案的當事人。可一個化驗結果就把同志們所有的分析和推斷全部推翻了。芮和平失蹤案難道是另外一起案子?

    化驗結果已經非常明確地說明了這一點。

    郭老另有想法:「老陳,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種可能。」

    「另外一種可能?什麼可能?」

    「僅僅是可能。」郭老眉頭緊蹙。

    「郭老,您快說。我們很想聽聽。」達方圓道。

    「牆上的血跡也有可能是凶手身上的。芮和平突然遭遇到毒手,掙扎、反抗是難免的,所以,現在——至少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不能說芮和平的失蹤案和「7.5」沉屍案毫無關係。退一步講,即使芮和平的死和「7.5」沉屍案毫無瓜葛,也值得我們查一查,這個案子同樣具有挑戰性。陳傑,你們不要洩氣,從什麼地方斷了,我們就在什麼地方接上。我們就是干這個的,只要有案子,我們就得查。」

    「這件事情真是太巧了,模擬畫像是絕不會有錯的,常貴太長得很像死者,可常貴太還活著,芮和平長得也像死者,可芮和平好像和死者不是一檔子事情。如果不是我自己親歷的話,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陳傑還有點不甘心——他還沒有從失望的情緒裡面走出來。

    歐陽平把郭老的話聽到心裡面去了:「周隊長。請您老人家好好回憶一下,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號以後,周迎梅和楊振宇有沒有受過什麼傷?」

    「經你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不是去年年底,就是今年年頭,具體是哪一天,我記不得了,那天,我在去孝陵鎮的路上見到楊書記的時候,見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棉帽——就是解放軍戴的那種棉帽,帽簷是放下來的,我當時就感到很奇怪,楊書記的腦袋上沒有幾根毛,他那個亮閃閃的腦袋,我從來沒見他戴過帽子,我仔細一看,他的額頭上露出一點紗布來,我就問他,頭上怎麼纏住紗布,他說是自己喝多了酒,走夜路的時候,摔了一跤,結果把腦門磕破了。二十幾天以後,我在大隊部開會的時候,楊書記頭上的帽子已經拿掉了,但額頭上多了一塊明顯的疤痕。」

    「豆腐坊土牆上的血跡呈噴射狀,額頭上的血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噴射到牆上呢?」陳傑提出了疑問。

    「在適當的時候,把楊書記抓起來,只要對他的血樣進行DmA鑑定,兩相比對,結果不就出來了嗎?」

    「對,如果結果證明豆腐坊土牆上的血跡確實是楊書記的。那麼,他和芮和平的失蹤案就有脫不了的干係。

    中午,周隊長的老伴為同志們煮了白米飯,煨了一大塊用老鹵醃製的鹹肉,紅燒了兩條翹嘴白,辣椒烹米蝦,西紅柿炒雞蛋,蒸了一條鹹魚,還燉了一沙缽鯽魚湯,蝦子是周隊長昨天晚上在孝陵河釣的,翹嘴白和鯽魚是周隊長的大兒子今天凌晨在孝陵河剛打上來的。

    周隊長還讓兒子拿出了自己家釀製的葡萄酒,因為下午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同志們沒有喝,周隊長也沒有特別勉強,說等晚上得空了再好好喝。

    吃飯的時候,周隊長的老伴還把周隊長批評了一頓,她批評周隊長不該把同志們支到兒子的房子裡面去住,更不該讓同志們單獨開伙,同志們是來辦案子子的,兒子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西頭,遠離村子,應該讓同志們住在家裡才合適,吃飯啊,喝點湯湯水水的,也方便一些,最重要的是,同志們是為芮和平來的,和平是什麼人啊!是一個老實厚道人,他當生產隊會計的時候,不佔生產隊一分錢;賬目做的是一清二楚;承包豆腐坊以後,鄉親們沒少白吃他家的豆腐,最讓人——」老人說不下去了,陳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想說芮和平視三個孩子為己出,把天大的委屈藏在自己的心裡。

    停頓片刻之後,老人接著道,但她換了一個話題:「你也經常說,那和平是一個好後生,自從他到深圳去打工以後,你整天失魂落魄,夜裡面睡覺,你還經常半夜驚醒,醒來後就唉聲嘆氣,現在,有人為和平出頭,一定要找到和平,這不是咱們周莊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嗎?」

    「老太婆,你不要再說了,就照你的意思辦,陳同志,你們就住在這裡,就讓我老伴照顧你們,你們也不要見外,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和平的事情就拜託大家了。」

    聽了周隊長夫妻倆的對話,同志們很感動,就沖老兩口和周莊人對芮和平的這份牽掛,同志們也應該把這個案子查他個水落石出。

    當天晚上,周隊長夫妻倆把大兒子一家四口趕到新房子去住,同志們就住進了老大的屋子裡面去了。

    下午,賽所長派人送來了一口袋大米,一口袋富強粉,一桶花生油和一長條豬肉。

    周隊長的老伴雖然收下了東西,但還是有點埋怨同志們太見外,她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些賬是不能算的太清楚的。

    四點鐘左右,陳傑看著周小桃背著書包和另外一個同村的女同學從周隊長家的院門口走了過去,在路過院門口的時候,扭頭朝院子裡面瞥了一眼,她還和陳傑對視了片刻。

    周小桃一定是向老師請了假提前回了的家。這時候,周迎梅花正在豆腐坊裡面忙著呢。

    陳傑走出院門遠遠地跟了上去,看到另外一個女孩子走進一家院門,陳傑追上了周小桃。

    周小桃朝周隊長家院門裡面看就是有話要對陳傑說。

    周小桃走到第三排和第四排人家之間的玉米地中間的小路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她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跟在她身後的陳傑。

    周小桃和陳傑想到一起來了,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領著陳傑去了院子後面的樹林——周小桃的爺爺奶奶昨天晚上燒紙錢的地方,老兩口已經在那裡少了好幾回紙錢了,陳傑以為,老兩口如果還燒紙的話,肯定還會在這個地方。只要他們燒紙錢,就一定會禱告什麼,如果陳傑的判斷沒有錯的話,老兩口一定是在給芮和平燒紙錢,他們也一定會和芮和平說點什麼。

    周小桃將陳傑領到自己家院門東北方向——距離院牆兩三百米左右——樹林和玉米地相接的地方,在兩棵玉米桿之間,有一攤紙灰,在一攤紙灰的旁邊還有幾攤老灰。那是老兩口過去燒紙留下的痕跡。

    陳傑記住了紙灰附近一棵桑樹的形狀,天黑以後,就不一定能找到這裡了;在灰堆北邊七八米的地方還有一根電線杆,電線杆上的電線行走的方向是社房。

    周小桃還告訴陳傑,爺爺奶奶燒紙錢的時間在晚上九點鐘左右。

    之後,周小桃回家,陳傑回周隊長家。分手時,周小桃跟陳傑說,只要她找到東西,就立馬到周隊長家去找陳傑。到周隊長家去,她會敲後院門。所以讓陳傑聽著點敲門聲。

    五點鐘左右,後院門響了,陳傑走出堂屋,直奔後院門,打開後院門一看,敲院門的原來是周小桃。她的額頭上全是汗,她的手上攥著一個東西,東西上墜著一根細繩子。

    「叔叔,這就是我爹的玉珮。身份證,我沒有找到。」

    「小桃,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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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太太洩露天機


    「我娘把它藏在了枕頭瓤子裡面——她平時喜歡往枕頭瓤子裡面藏東西。警察叔叔,我該回去了,我娘也該回家了。今天晚上九點左右,我爺爺和奶奶一準會到老地方去燒紙錢。你們不能靠的太近,太近了,會被他們發現,太遠了,你們又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他們怕別人聽見,說話的聲音特別小。」周小桃將玉珮放在陳傑的上。

    「小桃,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回家的時候,看見爺爺坐在屋子裡面疊金元寶和銀元寶,每次燒紙錢之前,他和奶奶都會疊金元寶和銀元寶。金元寶和銀元寶已經用籃子裝好了。我該回去了,我娘該回家了。」周小桃轉身離開,她穿過樹林,鑽進了樹林北邊的玉米地——在第排人家和第四排人家之間,也有一大片玉米地。周隊長家住在第排。

    陳傑關上後院門,走進堂屋。

    歐陽平從陳傑的上接過玉珮,原來是一個橢圓形的祖母綠玉珮,上面雕刻著一尊觀音菩薩像,玉珮最長處有五公分左右,最寬處有四公分左右,厚一公分左右,最上邊有一個小孔,小孔裡面拴著一根繩子。

    無論從顏色質地,還是從造形圖案上看,這枚玉珮都不是一個普通的玉珮。難怪芮和平一直戴在脖子上呢,難怪周迎梅要將它留下——並收藏起來呢。這枚玉珮應該能值幾個錢。

    周迎梅果然是一個既陰險心狠辣、又貪財猥瑣卑賤的**。

    周隊長也證實,這枚玉珮確實是芮和平的隨身之物,他曾經不只一次和芮和平在社房值夜班,芮和平睡覺脫衣服的時候,周隊長曾經不止一次看到過這枚玉珮。所以,他非常肯定地說,芮和平並沒有到深圳去打工,他一定是出事了。周隊長還證實了周小桃另外一個說法,去年除夕的晚上,周隊長到社房去巡夜的時候,曾經看到周老五夫妻倆在玉米地裡燒紙錢。他當時就有點納悶,周老五夫妻倆在吃年夜飯之前,已經到祖墳上去燒過紙錢了——周莊人有一個習俗,就是在吃年夜飯之前到祖墳上去燒紙錢,周老五夫妻倆為什麼還要在飯後燒紙錢呢?為什麼跑到玉米地去燒紙錢呢?在周莊,沒有人跑到玉米地去燒紙錢的。現在想一想,周隊長終於明白,周老五夫妻倆跑到玉米地燒紙這件事情,肯定和芮和平的失蹤有關。

    陳傑突然想起了什麼:「周小桃說,今天晚上,她的爺爺奶奶一準到樹林邊去燒紙錢,可他們禱告的聲音非常小,而我們又必須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聲音太小,我們肯定聽不見。」

    「老陳,他們燒紙錢的地方固不固定?」歐陽平問。

    「他們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燒紙錢,周小桃已經領我去看過了。」

    歐陽平捋起衣袖,看了看表,時間是五點零八分:「只要燒紙的地方固定,那就好辦了。」

    「歐陽,你有什麼好辦法?」

    「用竊聽器。」

    「嗯,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有了竊聽器,不管他們的聲音有多小,只要他們開口說話,我們都能聽見,還不容易被他們發現。」郭老道。

    歐陽平從口袋裡面掏出,撥通了劉大羽的電話,他讓劉大羽送兩套竊聽器到周莊來。

    六點十分,劉大羽和嚴建華走進周隊長家的院門,將兩個人領進院門的是周隊長的小兒子,周隊長安排他到小木橋上去接劉大羽和嚴建華。

    點半鐘左右,天完全黑下來了。歐陽平一行去了蹲守點。

    陳傑和李化將兩個監聽器藏在兩根玉米桿和葉子的交叉處,將監聽點放在距離監聽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在距離電線杆北邊四十五米左右的地方。

    按照約定,陳傑和李化在周迎梅家東院牆外那棵老槐樹下守候,蹲守在這裡,能聽見周家人說話的聲音——特別是周家人站在院子裡面說話的聲音;歐陽平等人則在監聽點耐心守候。

    點四十五分,周家的廚房裡面傳來洗刷鍋碗的聲音,伴隨著洗刷鍋碗的聲音,還有周迎梅和父母對話的聲音。

    「爹,娘,你們先回屋歇著去吧!我收拾好碗筷以後,就打水給你們洗臉——洗腳。」

    「不用了,你待會兒還要到豆腐坊去,明天早晨還要起大早,你不要太辛苦。」

    「小桃他們在屋子裡面寫作業,爹娘幫我照應著,寫完作業就讓他們早點上床睡覺。」

    「忙你的去吧!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東廂房裡面亮著燈光,個孩子應該在東廂房裡面寫作業。

    兩位老人並沒有離開廚房,對話還在繼續。

    「爹,你怎麼又回來了,你是不是有啥子事情啊?」

    「迎梅,你不要太辛苦,每天泡十五斤黃豆就行了,太多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們又搭不上。」

    「不多泡一點不行啊!個孩子都在讀書,昨天,小軍和小芹的老師又催著要補課費了。我也不想太辛苦,可我有什麼法子呢?」

    「迎梅,要不讓你爹到豆腐坊去搭把。」是老太太的聲音

    「你們千萬不要這麼想,如果把你們累倒了,那我就真沒有一點退路了,你們在家,還能幫燒火做飯,幫我照應個孩子,你們就不要擔心了,我一個人能行,如果太累的話,我會歇著,我千萬不能倒,個孩子還指望我呢——我還沒有好好孝敬你們二老呢。」

    「你也可以考慮讓迎美搭把,他雖然腦子是有點問題,但有些事情還是能做的。」老頭子道。

    「不行,迎美身體不好,腦袋時好時壞,如果在我上出事,我們不好向他爹娘和鄉親們交代,你們是好心,想幫襯拉扯一下迎美,可鄉親們恐怕不會這麼想,他們會以為我們欺負迎美人老實,抓他的白差,佔他的便宜。這件事情,你們以後就不要再提了。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到豆腐坊去了。」

    八點零五分,周迎梅走出後院門,去了豆腐坊。歐陽平等人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周迎梅一舉一動。

    八點二十左右,周小軍和周小芹的作業寫完了,周小桃便開始打水給弟弟妹妹洗臉洗腳,在給弟弟,妹妹洗臉洗腳之前,周小桃把奶奶支走了,奶奶本來是要照顧小軍和小芹洗臉洗腳的,執拗的周小桃堅持要自己給弟弟妹妹洗臉洗腳。

    小桃之所以敦促弟弟妹妹洗臉洗腳,是想為爺爺奶奶提供方便,只有在個孩子都睡下的情況下,爺爺奶奶才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八點四十,東廂房的燈熄滅了。這就是說,個孩子上床睡覺了。

    八點四十五分,一根樹枝突然落在老槐樹下,樹枝上用一根白線綁了一張紙條。

    陳傑解開白線,展開紙條,打開電筒看了看,紙條上歇著:「爺爺奶奶已經走出西廂房。」

    陳傑和李化朝後院門走去。

    兩個人走到後院門東邊的牆角處的時候,後院門開了,兩個黑影走出院門,其一人的右胳膊上挎著一個籃子。

    一個黑影關上院門。

    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徑直朝目的地走去。

    陳傑和李化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們和兩個黑影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五十米左右。

    兩個黑影很謹慎,他們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在確定樹林裡面沒有人的情況下,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加快了速度。

    兩個黑影走到燒紙錢的老地方,停下了腳步,在地上蹲了一兩分鐘的樣子,之後,一個黑影從菜籃子裡面拿出幾樣東西,天太黑,什麼東西,看不見,陳傑和李化猜測,應該是幾沓紙錢和幾袋元寶。

    一個黑影劃著了火柴,在火柴頭微弱光線的照耀下,陳傑和李化看清楚了,劃火柴的人是周小桃的爺爺,他右拿著火柴棒,左拿著幾張紙錢。

    很快,老人將紙錢點著了。火光清晰地映襯出兩位老人憔悴的臉和蒼蒼白髮。

    兩位老人家不時往火上添紙錢,一個人嘴裡面禱告著什麼——能聽出是老太太的聲音,但不知道她在禱告什麼。

    陳傑和李化沒有聽見老太太說什麼,這不要緊,歐陽平他們能聽見呀。

    監聽器錄下的內容成了芮和平失蹤案的重要證據——成了偵破芮和平失蹤案的關鍵。

    老太太禱告的內容如下:

    「我的兒啊!爹和娘來給你燒紙錢了。」

    歐陽平沒有完全聽明白老太太的話,老兩口只有個女兒,並不曾有兒子,老人口的「我的兒」會是誰呢?國有「一個女婿半個兒子」的說法,那芮和平是周家的女婿,老兩口自然可以稱之為「兒」,更何況芮和平是周家的上門女婿,這個上門女婿肩負著為周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光榮使命,說芮和平是一個兒也不為過。

    老太太不是一個糊塗人,她不直接稱呼芮和平的名字,而是把芮和平當成自己的「兒」。

    同志們算是遇到難題了,要想把這個「兒」和芮和平之間畫上等於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老太婆,你聲音小一點。」周老五不但讓老伴聲音小一些,他自己說的聲音更小。

    「老頭子,你別打岔——再打岔,以後就不要跟我來燒紙錢了。」

    之後,周老五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的兒啊!你一定要保佑我們周家平安無事,只要你能保佑一家人平安無事,往後,我們一定經常來給你燒紙錢。」

    「保佑一家人」和「保佑我們周家」,顯然是指老兩口、周迎梅和個孩子。老人另外兩個女兒已經嫁給了外姓人家,和這個家,和周家有關係的人,肯定是芮和平,所以,「我的兒」指的應該就是芮和平。照此推斷,芮和平並沒有到深圳去打工,他應該是到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為了個孩子,你也應該保佑我們全家平安無事啊!」

    芮和平對個孩子非常好,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個孩子。老太太真以為芮和平地下有知,她真以為芮和平能聽見她說話。

    「為了個孩子」,還應該包括周迎梅,可老太太隻字未提女兒周迎梅。難道是周迎梅做了對不起芮和平的事情,唯一能讓芮和平原諒周迎梅花的理由,就只有個孩子。老太太知道芮和平老實善良厚道,所以認定芮和平一定會原諒周迎梅花。

    兩位老人想用幾沓紙錢和幾袋元寶化解一樁人命大案。

    世界上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嗎?答案是沒有。

    十五分鐘以後,燈火完全熄滅之後,周老五站起身,然後將老伴慢慢拉起來,老伴彎腰拿起菜籃子,迅速離開了現場,推開後院門,最後將後院門關上。

    九點二十分,同志們撤離現場。

    回到周隊長家以後,董青青將監聽器錄音的內容反覆播放了好幾遍,屋子裡面除了刑偵隊的同志們,還有周隊長。是歐陽平特意把他留下來的。

    聽完錄音以後,周隊長非常肯定地說:「和平十有**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這正是歐陽平想聽到的話:「周隊長,錄音,您也聽了,請說說您的想法。」

    「咱們這裡燒紙錢是有些講究的,一年燒次紙錢,清明、大東,再就是年十晚上。平時是不燒紙錢的。這裡面肯定有問題,燒紙的地點也不對啊!老五家燒紙從來都是在祖墳上燒的——老五家的祖墳就在裡灣,走一個來回也就是兩袋旱菸的功夫,老兩口跑到玉米地去燒紙,這不合常理啊!所以,我認定,他們的紙錢是燒給和平的。老嫂子雖然沒有提和平的名字,但咱們周莊人都知道,老兩口一直把和平當兒子待的。人常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和平自從入贅到老五家以後,就是一個兒,你們可以到村子裡面去打聽打聽,和平比迎梅還孝順老兩口,那迎梅有時候還會對老兩口發脾氣,使性子,和平一向對老兩口低眉順眼,從不給他們臉色看。就是在知道迎梅不守婦道的時候,也沒有把氣煞在老兩口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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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老太太護犢心切

    「老兩口只生了個女兒,不曾生養半個兒子,所以五嫂子口的『兒』指的就是『和平』。在和村裡人聊天的時候,老兩口都說和平就是他們的兒,比親兒子還要親。照理說,老兩口有一個半兒子[一個女婿半個兒,個女婿不是一個半兒嗎],可另外兩個女婿對老兩口都不咋樣,況且他們都還活著,唯一不知去向,不知死活的人是和平;『為了個孩子』誰為個孩子呢?只有和平,雖然個孩子不是和平生的,但老實厚道、仁義善良的和平對個孩子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說話聽音,鑼鼓聽聲,周老五夫妻倆一定知道一些事情。」

    「歐陽,我們應該把周迎梅和楊書記抓起來了。」達方圓道。

    是該和周迎梅、楊書記攤牌的時候了,但在抓捕這對姦夫**之前,歐陽平還想拿到一些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

    陳傑和歐陽平想到一起來了:「我們可以找周迎梅的母親好好談一談,我們的上已經掌握了不少證據,我相信老太太一定會說出點什麼。如果還不行的話,我們再找周迎梅的父親好好談談。」

    「這樣比較穩妥,但找老兩口談話的時候,最好避開周迎梅,免得打草驚蛇。」郭老道。

    歐陽平想的更深:「周隊長,我們要拜託您一件事情。」

    「您太客氣了,只要是我周更生能做到了,絕不會有半點含糊。」

    「個孩子很可憐,以後,還要麻煩您老人家多照顧。我們也會和公社民政助理、縣民政局的領導好好談談,看看能不能給他們一些經濟上的幫助。」

    「我正想跟你們說這件事情,沒有想到你們已經想在我前面了,不管上面怎麼安排,我可以答應你們,一定照顧好個孩子,老五夫妻倆年歲已高,身體也不怎麼好,鄉親們唸著和平的好,他們也會伸拉扯幫襯一把。」

    「每天早晨,周迎梅會在豆腐坊呆多長時間?」

    「她五點鐘左右到豆腐坊,到把所有的豆腐賣出去,最早也要到八點鐘,有一些豆腐要送到大隊部去,所以,得花一些時間。」

    「明天早晨,您把周迎梅的母親請到這裡來。您看怎麼樣?」

    「行,明天早晨,我讓老伴到迎梅家去燒早飯——五嫂每天早晨要燒早飯,個孩子吃過早飯以後去上學。」

    「您就說您找她說點事情,最好不要讓周迎梅的父親知道。」

    「不會讓他知道,老五每天早晨睡到點半鐘才起床。有兩個半小時還不夠你們用嗎?」

    「兩個半小時肯定夠了。」

    「行,明天早晨,只要迎梅一走進豆腐坊,我就把五嫂請到這裡來。」

    一夜無事。

    月八號凌晨五點十分,周隊長將周迎梅的母親領進了周隊長家的院門。周隊長的老伴則留在周迎梅家燒早飯。以後的日子,老兩口和個孩子要習慣接受周隊長一家的照顧和幫助了。

    老人走進堂屋的時候,她的右眼一直在跳個不停。老百姓有右眼跳災,左眼跳財的說法。老人應該預感到了災禍的來臨。

    堂屋裡面有一張大桌子,陳傑示意老人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陳傑負責談話,左向東負責記錄,他坐在陳傑旁邊的一條長板凳上,膝蓋上放著一個記錄本,上拿著一支鋼筆。

    昨天晚上,在睡覺之前,陳傑已經擬好了談話內容,時間雖然比較充裕,但還是要抓緊時間,要想讓老人敞開心扉,說出實情,還是要費一番心思,動一些腦筋的。

    「老人家,您今天多大年紀了?」陳傑儘量用溫和的口氣說話。

    「十一歲。」

    「您的身體怎麼樣?

    「有哮喘病。「

    」看醫生了嗎?「

    」看了,我這是多少年的老毛病,藥是吃了不少,但總不見好轉。」

    「您知道我們到周莊來,所為何事吧?」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女婿的事情來的。」

    「你女婿到哪裡去了?」

    「他——他到深圳打工去了。」

    「是誰跟您說的呢?」

    「是我女婿跟我說的?」

    老太太沒有說實話。

    「照您這麼說,您女婿芮和平走的時候,您是知道的囉。」

    「知道。」

    「您的女婿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呢?」

    「是十二月二十六號。」

    時間是對的。

    「芮和平走的時候,跟你們老兩口告別了嗎?」

    「他走的時候,跟我們打招呼了,當時,我們正在床上睡覺,他沒有讓我們起床。是我女兒迎梅送他出門的。」

    老太太一定是和女兒套好了詞。

    「芮和平走的時候帶行李了嗎?」

    「帶了。」

    「都帶了些什麼東西呢?」

    「出門在外,能帶什麼東西呢?衣服唄。」

    「那件軍大衣,他也帶了嗎?」

    「和平走的時候,身上穿的就是那件軍大衣。」

    老太太什麼話都敢說。

    「可據我們所知,芮和平所有的衣服都在家裡,包括那件軍大衣也在家裡,這——您怎麼解釋呢?」

    老太太自知說錯了話,她不再搭陳傑的話茬。

    「我再問您,您的女婿芮和平是不是有一個玉珮啊?」

    老太太變得謹慎小心起來,她點了一下頭。

    「那塊玉珮是不是一直戴在芮和平的脖子上啊?」

    老太太又點了一下頭。

    陳傑從歐陽平的上接過玉珮,捏住繩頭,將玉珮在老太太的眼前晃蕩了幾下:「您看看是不是這塊玉珮啊?」

    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眉頭緊蹙,勉強點了一下頭。

    「既然這塊玉珮不曾離開過您的女婿芮和平的脖子,芮和平到深圳去打工應該戴著這塊玉珮,它怎麼會藏在您女兒周迎梅的枕頭瓤子裡面呢?」

    「這——我老太婆就不知道了。興許是和平怕在外面弄丟了,所以,才交給迎梅藏起來的。」

    「據我們所知,這塊玉珮是芮和平的父母留給兒子唯一的信物,芮和平要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必須憑藉這塊玉珮,所以,他是不可能把它交給您的女兒周迎梅保管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再問您,個孩子是誰的?」

    「個孩子是誰的?我——我老太婆聽不懂你們的話?」

    「我們聽說,個孩子不是芮和平親生的。」

    「這——這句話好說不好聽,和平的孩子,當然是和平親生的囉!」

    「我們聽說您的女兒周迎梅在俊小學讀書的時候就失了身。」

    「警察同志,這關係到我女兒的名聲,可不能隨便亂說啊!」老人的臉上籠上了一層土灰色,眼神也開始躲閃起來。

    「這件事情,湖南大隊的人都知道,我們還知道,芮和平和周迎梅結婚的時候,周迎梅的肚子裡面就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是誰在你們跟前亂嚼舌根子,怎麼能這樣壞人名聲、侮人清白呢?」

    「昨天晚上,你女兒周迎梅到哪裡去,您知道嗎?」

    「昨天晚上,迎梅到張莊去買黃豆去了。」

    「昨天晚上,有人看見她到大隊部找楊振宇去了。」

    老太太第二次陷入沉默。

    「周迎梅進屋之後,燈就熄滅了,兩個人在辦公室裡面呆了半個小時左右,周迎梅回來的時候,是楊書記騎自行車送她回家的。」

    老太太低下了頭——這是她第一次低頭。她應該知道陳傑為什麼要提楊書記了。

    「還有一件事情,我們一直沒有想明白,昨天晚上,您一個人跑到屋子後面的玉米地去燒紙錢。我們很想知道,你給誰燒紙錢呢?」

    「給老祖宗唄。」

    「給老祖宗燒紙錢,你們一向是在祖墳上燒的,過去,你們從來沒有在玉米地裡燒過紙錢,怎麼會突然跑到玉米地去燒紙錢呢?更奇怪的是,自從芮和平到深圳去打工以後,你們老兩口就經到到那裡去燒紙錢。我們想知道,你們燒紙錢給誰?是不是芮和平?」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紙錢是燒給老祖宗的。」

    「昨天晚上,您是不是也去燒紙錢了?」

    「燒了。老頭說,他爹託夢給他,說在那邊沒有錢用了,我們就燒點紙錢給他們。」老太太還會編故事。

    「我們讓您聽一段錄音。」陳傑朝董青青點了點頭。

    董青青按了一下錄音的開關。

    很快,錄音裡面傳來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

    老太太望著放在大桌子上的錄音,她的臉色越來越暗淡。

    按照陳傑的要求,董青青重複播放了次,第二次和第次的音量逐級提高,錄音裡面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清晰。

    陳傑關掉了錄音:「老人家,您聽清楚了嗎?」

    老太太用衣袖在額頭上擦了幾下,她的額頭上已經冒出很多細密的汗珠。

    「錄音裡面說話的人是不是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的下嘴唇開始有節奏地蠕動。她的也開始顫抖。

    「您口的『我的兒』指的是誰啊?」

    此時此刻,老太太已經方寸大亂,想讓她回答問題,很困難。

    「明眼人一聽便知,你們老兩口的紙錢是燒給芮和平的。可你們和女兒穿一條連襠褲,竟然說芮和平到深圳打工去了。如果芮和平真到深圳去打工,他就一定會和鄉親們打招呼,他還應該和個孩子說一聲。我們在周莊瞭解到的情況是:在周莊,芮和平雖然是外姓,但鄉親們對他都很好,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生產隊會計這個位子上幹了這麼多年,生產隊也不會讓他承包豆腐坊,在周莊,所有人家都得到過芮和平的好處,連啞巴周迎美都得過芮和平的好處,芮和平經常送豆腐給鄉親們吃,秤豆腐給鄉親們的時候,他還故意多給一點,所以,鄉親們都念他的好;他對個孩子也很好,雖然個孩子不是芮和平親生的,但他視個孩子為己出;他對你們二老也很孝順,這——你們比我們更清楚,就是這麼一個老實厚道、善良仁義的人,竟然莫名奇妙地失蹤了,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芮和平的失蹤,肯定和您的女兒周迎梅、楊書記有關。更讓人感到氣憤的是,你們竟然昧著良心讓遭到您女兒毒的芮和平高抬貴,保佑你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天底下竟然還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別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你家人的命才是命。」

    老太太開始眨眼睛,汗珠流進了她的眼睛,她不時用衣袖擦拭眼睛,但無論她怎麼擦,都擦不乾淨,眼睛裡面有了髒東西,是很難受的。人一老,眼睛分泌淚水的能力就會減弱,而眼睛裡面的髒東西只有靠眼睛分泌出來的淚水才能清洗乾淨。再加上老人衣袖不很乾淨,所以,越擦越糟糕。可不就得眨個不停嗎。關鍵是,老人額頭上汗珠不停往下流,所以,眼睛一時難於乾淨。

    「老人家,您怎麼不說話了?您不說,那就聽我說。根據我們的分析和判斷,你們老兩口應該知道實情和真相。您的女兒周迎梅**夫楊書記已經難逃灰灰法網,至於你們老兩口嗎,如果你們知情不報的話,也難逃國法的懲處,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個道理,您應該是懂的,至於你們老兩口,恐怕也免不了牢獄之災。你們吃牢飯,這倒不大緊,只是可憐了個未成年的孩子。」

    既然老人家迷信思想嚴重,陳傑索性在這上面做些章:「最要命的是,芮和平的失蹤案一旦真相大白,十村八莊的鄉親們就會知道個孩子的身世,到那時,個孩子沒有人照顧不說,恐怕也不能在這周莊呆下去了。關鍵是你們老兩口百年以後,該怎麼向周家的老祖宗交代呢?老祖宗一旦知道這檔子事情,你們在陰曹地府恐怕也沒有立足之地了;再者,你們在陰曹地府見到芮和平的時候,該怎麼跟他說呢?」

    此時的老太太,不但淌汗,連鼻涕也流下來了。

    「看來,保佑個孩子平安無事,只能指望你們老倆口自己了。如果你們能說出實情,我們可以免不了你們的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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