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嵐汀
秋已深,馬車走在官道上,車輪碾碎枯黃的葉子,風吹起嵐汀的衣裳,他絲毫不覺得冷,只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因為去梁溪就有可能見到舍靈。轉過頭問旁邊正在趕車的楊憶簫道:「師弟,你去過梁溪嗎?」
楊憶簫搖頭道:「還真沒有,其實我沒去過什麼地方的。因為從小除了練功就是練功,所以很少出門。」
「那豈不是很無聊嗎?」
「不無聊啊,習慣了就好。」楊憶簫性子寡淡清淨,與嵐汀不同。
「要是讓我天天練功,非得把我憋死不可。」嵐汀笑道
楊憶簫道:「師兄,那你以前每天都幹什麼?」
「跟我爹學做菜啊,沒有事的時候就去河邊游泳,運氣好還能抓幾條魚,這樣晚飯就有著落了。不過抓魚的人太多,還沒等我下手呢,河裡的魚都被抓沒了。」
「不用這麼誇張吧,能把河裡的魚抓沒了?」楊憶簫不通道
「你還別不信,這世道如此淒涼,老百姓別說吃飯了,喝粥能喝飽就不錯了。種地要交租,開店要交稅,砍柴打獵是個體力和技術活,吃不上飯可不就下河抓魚嗎?」嵐汀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楊憶簫聽在耳中,嘆道:「真想不到,老百姓生活的這麼辛苦。」
嵐汀道:「可不是嘛,我爹當廚師那家酒樓隔三差五當官的就來吃飯,而且還不給錢。」
「吃飯不給錢,還有王法嗎?」楊憶簫怒道
「王法?還李法呢!不給錢也就算了,還時常找麻煩,逢年過節要是不送紅包,這酒樓就等著出事吧。」
楊憶簫使勁掄了下馬鞭,「豈有此理,哪裡的官敢這麼霸道?」
「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裡都一樣。」嵐汀苦笑道
楊憶簫道:「不是啊,我們那裡的父母官就很好啊?」
嵐汀道:「那是流星趕月閣名氣大,實力強。你不知道人都是欺軟怕硬嗎?」
楊憶簫默不作聲,許久才道:「以後要是讓我遇見這樣不公平的事,我非把狗官的腿打折了!」
「以前我也這麼想過,見多了也就習慣了。」嵐汀靠在門板上,仰頭看天。想起幼年自己看著父親被當官的欺負,委屈之感湧上心頭。若不是遇見齊楚,想必自己一輩子都要想父親那樣被欺負吧。現在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
楊憶簫道:「你想什麼呢?」
嵐汀道:「沒想什麼,此去梁溪要走幾天的車程?」
楊憶簫道:「咱們出發的早,明天晚上就能到了。」
嵐汀道:「今晚在野外過夜?」
楊憶簫道:「咱們順著官道走應該有驛站吧。」
嵐汀興奮的眼神暗淡下來,「空歡喜一場,還以為露天過夜呢。」
楊憶簫道:「如今這天氣野外過夜還不被凍死。」
「多刺激啊!」嵐汀憧憬著,「你想想,咱們四個人生一堆火,打兩隻野兔,一邊烤著一邊吹牛,要是再有點酒,哎呀簡直太過癮了。」他一直是這樣,地為床,天為席,隨遇而安,還能從中找到樂趣。
「我都被你說的有點期待了呢。」楊憶簫露出笑容,「長這麼大我還從沒有在野外睡過,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嵐汀笑道:「這個還要你自己體驗,我說了就沒意思了。」
提起酒,楊憶簫忽然想到昨夜嵐汀自己喝了一整壇,「昨天你沒喝多吧?」
嵐汀想起昨晚的事,心中疑問未解,也不知跟楊憶簫怎麼說,「當然沒喝多了,我這酒量千杯不醉的。對了,師父可傳給你什麼功法嗎?」他平日裡都喊齊楚公子,這一次改了稱呼只覺有些不適應。
「功法倒是沒有,不過給了我一本曲譜,裡面有師父練功的心得。我拿給你看啊。」
楊憶簫對嵐汀已經沒有隔閡,雖然自己比他大,武功也高過他,但是師門輩分他一定會遵守的。嵐汀接過曲譜,前後翻了幾頁,發現裡面沒有對《象帝之功》的記載。
於是說道:「師父傳了我一套入門的心法,我覺得不錯,雖然你武功已經不弱,但也是玲琅閣的弟子,還要學點本門功夫。」
上次舍靈告訴他《象帝之功》只傳玲琅閣的掌門,所以他不能告訴楊憶簫自己傳他的是什麼武功。嵐汀為人善良,待人熱誠,加上楊憶簫曾兩次救他性命,感激在心,就想把《大道無名》中的前半段先教給他。
「好啊,我正想學咱們玲琅閣的武功呢!」楊憶簫高興道
「你坐過來點,這風太大,我怕你聽不清。」其實嵐汀是怕自己聲音太大被車內齊楚聽見。
楊憶簫挪了過去,「你慢點說,我怕聽漏了。」
嵐汀伏在他耳邊敘述著《大道無名》的開篇,一盞茶的時間,楊憶簫就完全記住了。
「多謝師兄了。」楊憶簫揮了下馬鞭,馬兒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小事一樁,等你熟悉了這段,下次我再教你剩下的。」嵐汀怕被齊楚聽見,緊張的出了一身汗。
「嗯」楊憶簫點頭道。
馬車又跑了一會兒,楊憶簫發現前面路上擠滿了人。他勒住繮繩,馬兒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齊楚問道:「怎麼停了?」
楊憶簫回頭道:「前面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他縱身一躍跳下車,嵐汀也跟著跳下去,「我跟你一起去。」
走上前去,二人發現一隊官兵正在挖路,好好的陽關大道被他們挖的到處是坑。
楊憶簫客氣問道:「兵大哥,你們在幹什麼?」
官兵頭也不抬,「眼瞎啊,修路呢,看不見啊!」
「可是這路明明是好的,被你們這麼挖不就挖壞了嗎?」楊憶簫道
官兵抬起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邊去,沒看爺忙著呢嗎?」
嵐汀往前一看,發現官兵身後支了一張桌子,桌旁坐著個身穿朝服的中年人,看樣子應該是領頭的。
領頭的中年人正在喝茶,身邊有兩個纖腰玉手的姑娘拿著扇子正在給他搧風。
嵐汀心道:這大冷的天還搧風?真是擺譜過了。忽聽領頭的中年人朝這邊喊道:「這幾天修路,此路不通,你們要想趕路就改道吧。」
楊憶簫氣憤道:「這路明明是好的,是被他們給挖壞的,怎麼叫修路呢?」
嵐汀把他拉回身邊,「算了,這年頭當官的都這樣。朝廷撥的款,要是不這麼花,他們能賺到錢嗎?」
楊憶簫道:「這難道沒人管?」
嵐汀道:「誰管啊?你要去告狀,知府都是他們一夥的。看這陣仗,想必這修路的事情是經過知府默許的,否則你以為他們怎麼這麼神氣?」
「那怎麼辦?」楊憶簫把手放在了凌霄劍上。
「你可別亂來啊,官府可不是好惹的。我看咱們還是改道吧。」嵐汀拉著他返回馬車處。
徐錦魚下車透氣,見二人黑著臉回來問道:「怎麼了?」
「前面修路不讓走了,改道吧。」嵐汀道
徐錦魚看著一聲不吭的楊憶簫,道:「真的修路嗎?不是被欺負了吧。」
楊憶簫忍不住把事情說了,徐錦魚思索道:「這樣啊,要不我過去把他們給收拾了?」
「我也去!」楊憶簫咬牙道
站在一旁的齊楚道:「算了,我們此行隱秘,不要驚動官府。」
楊憶簫仍不甘心道:「可是就任由他們為所欲為?」
齊楚道:「你初入江湖,許多事覺得奇怪也是正常。其實,就算我們懲治了他們也不能解決問題。這是朝廷體製出了問題,要想杜絶這類事的發生,就要從根本下手。」
嵐汀道:「那咱們就走山路吧。」
楊憶簫道:「可是我不認識路啊,沒辦法趕車。」
徐錦魚道:「你們別看我,我可是路痴。」
楊憶簫的目光看向齊楚,他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自己仰慕的師父身上,卻聽齊楚笑吟吟說道:「好像我不是路痴似的。」
楊憶簫:「……」
徐錦魚:「……」
嵐汀道:「行了,你們上車,我來趕車。」
徐錦魚好奇的看著他道:「小嵐汀,你認識路?」
嵐汀道:「我雖然不認識,但只要知道想要去的地方,就肯定有辦法到達。」
楊憶簫重複著他的話,好像有點道理。齊楚第一個鑽進馬車,徐錦魚也跟了進去。
馬車裡,徐錦魚問道:「你真的放心讓嵐汀駕車?」
齊楚笑道:「妳不讓他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徐錦魚道:「可是連你都不知道去梁溪的路,他能找到嗎?」
齊楚淡然道:「放心吧,其實他比我們想像的還優秀。」
「我真是服了你,心太大了!」
齊楚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從前我們不也跟他一樣懵懂嗎?可是誰又能想到當年無知的你我今日都名揚天下呢?其實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永遠不敢朝著自己想要的生活邁出第一步,不是嗎?」
馬車緩緩走動,楊憶簫問道:「師兄,你是不是知道怎麼去梁溪啊?」
「不知道啊!」嵐汀左右張望,他正在尋找道路。
「那要怎麼走啊?」
「跟著感覺走唄。」嵐汀笑道,他總是樂觀的面對困難,這一點像極了齊楚,「坐穩嘍,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