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棄卒崛起 作者:雲端觀月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4-29 15:43: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31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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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雲端觀月,男,起點中文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高守回到宋朝,成了一名邊軍小棄卒,還以為地獄模式開啟,殊不知,他漸漸發現,自己的某些舉動,已能影響天下局勢。
  這是群狼環伺的險惡年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神奇年代,弱肉強食是其定律,那麼,如果把大宋這條困在淺灘的虛弱巨龍,一腳踹入工業洪流……
  這裡有文臣武將的爾虞我詐,有才女佳人的風月無邊,也有豪杰好漢的嘯聚山林……總之,會是一個很爽快很愉悅的故事。

  聖紹四年,大宋邊地出現了一個很不規矩的瘋狂小兵……
  他想尋求悠閒自在的生活,卻在不經意間,牽動天下大勢。
  這裡有才子佳人的風月無邊,有水滸好漢的嘯聚山林,也有異族入侵的烽火連年……
  這是群狼環伺的險惡年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神奇年代,弱肉強食是其定律。
  那麼,如果把大宋這條困在淺灘的虛弱之龍,一腳踹入工業洪流,把臣民培養成戰鬥民族……


【其他作品】: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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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43
第001章 塵世迥異

    無論善惡貴賤,每個人的生命本身,都是一種奇跡,只是這種奇跡太過短暫,極為脆弱。

    最重要的是,這種奇跡不可能有第二次。

    高守以前也是這麼認為,因此如今擺在眼前的狀況,令他無法適從。

    他躺在地上,雙目茫然,瞪著棚頂破洞透進來的陽光,早已愣神許久。

    剛才,他用力的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很疼。

    這動作雖然看起來有些俗不可耐,卻能讓他確認。

    這不是夢!

    身體樣貌變了,但,他還活著!

    記得,之前自己是在旅行,不小心摔進一個很深很深的洞窟,應該是活不成了……

    曾有個叫高曉松的胖子說了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他听過後頗有感觸,一直苟且于壓力和奔忙的他,終于鼓足勇氣,背上行囊,離開長相廝守的電腦,來一次說走就走的單獨旅行,去找尋自己的“詩和遠方”。

    不料在旅途中,發生了意外。

    醒來後,一切都變了,而且腦海中飛旋著許多本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殘片,大部分記憶殘片雜亂無章,似是而非,但真實無比,像是親身經歷。

    然而,不管情況如何詭異,只能選擇面對。

    高守閉上由于太久沒有眨眼,已開始發澀的眼楮,稍稍整理了下頭緒。

    片刻後,他重新睜開雙眸,手臂一撐,挺身站起來。

    這次他的目光中除了茫然,還帶著些許好奇,仔細觀察著四周,並一點點從腦海中搜索匹配的記憶殘片。

    漸漸清楚,如今所處的朝代叫大宋,應該是北宋年間,似乎與想象中的北宋又不太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一時也說不出來。

    這世老家是在江南杭州余杭,前身本是一心只讀聖賢書,但父母相繼亡故後,家道迅速中落。

    為支撐家業,他跟隨一位本家族叔,從杭州、江寧一帶收購絹帛、茶葉等,要到西北邊境榷場販賣,換回番人的玉石、毛皮等稀罕貨品。

    不曾想,西北打仗,榷場關閉多時,想做買賣只能走竊市,所謂竊市,是未經官府準許,商人暗地里組織的“私市”。但剛開始交易,就被邊軍抓去,丟入軍營,成為一名雜役廂兵,一做就是將近一年。

    苦役小兵?

    這比窮困潦倒還不如啊!

    高守一時難以認同自己目前的身份。

    注意到棚舍外的喧鬧,他打開蓬窗,看到了附近整片雜亂的營帳或棚舍,以及土木結構的矮屋,不少大宋兵士模樣的人來回走動,進進出出,不遠處有個簡易小校場,兵士們有的手持長槍操練,有的彎弓對著靶子射出利箭,呼喝聲不斷,再往外,便是黃土夯築的高牆,牆垛上有披甲戴盔的兵士站哨……

    破戎寨,這里是破戎寨!

    這破戎寨位于渭州以北的邊境,渭州因渭水而得名,“涇渭分明”中的“渭”指的正是渭水。

    高守找到契合的記憶,明白這里是大宋西軍的一處邊境軍事據點,駐扎著三千多人,十幾里開外就有一個西夏敵軍營寨,虎視眈眈。

    自古戰場即絞肉場,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最容易掛掉的,就是像他這樣的小兵卒。

    高守倒吸一口涼氣,嘴角泛起一陣苦澀,一時間苦笑都笑不出來。

    自己這種情況,正是所謂的穿越重生吧,不說來個王侯將相,就算成個普通百姓,也比這尷尬而危險的身份好太多。

    苦工炮灰小兵?搞什麼?

    而這些又是怎麼回事?

    多維空間?折疊宇宙?

    無法理解又無比神奇,但多想無益,老天能多給一次機會,已沒什麼好抱怨,當該倍加珍惜,勇敢的活下去。

    想著這世的江南老家,倒是有祖輩留下來的房屋與田產。

    倘若有辦法回到江南杭州,變賣掉那些遺產,吃穿暫時不用愁,還有本錢可以做點生意,憑借自己多一世的見識,圖個小富想必不成問題,自能逍遙自在過活。

    跨越千年來到宋朝邊塞,除了感受到群狼環伺的困境,也自然想起鼎鼎大名的唐詩宋詞。

    好吧,還真算是到“詩和遠方”了。

    只是這苦役兵卒的身份……說詩和遠方什麼的那死胖子,你也過來,我保證不打你。

    此時。

    有人一把掀開棚屋門簾,打斷了思緒。

    屋里一下亮堂起來,門外一陣風似的沖進來一名身量極是高壯,滿臉粗黑繞腮胡子的兵漢。

    高壯兵漢看到高守愣生生的站在面前,眯著眼打量他,他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意外之色,旋即兩道濃眉一揚,凶神惡煞的高聲喝罵起來︰“疲懶夯貨,醒來還不速速出去干活?再佯死有你好受!”

    兵漢說話腔調听起來有些別扭,不過意思能听明白。

    一見到這名粗壯兵漢,有關他的記憶馬上清晰起來。

    大膀子,大家都這樣叫他,因為他的胳膊比有些人小腿還粗,這廝也是在幾個月前的私市被抓,被抓前打翻了好幾個兵士,甚是凶悍。

    他們因同樣的事被抓,住在同一個兵舍里,一起負責這支廂軍最累最髒的苦役,本該是同病相憐,互相扶持。

    可在高守的記憶中,對大膀子滿是憤懣和怨恨,原因是大膀子一直恃強凌弱,長期欺壓他,極其霸道無賴的把大部分髒累活,丟給他一人去做,稍有不從,不是罵就是打。近一年以來,不知吃大膀子多少拳腳,高守這副書生文弱身體,能撐到現在,算是非常驚人。

    “叫你去干活,還站著作甚?剛才佯死,現在還想賣傻怎地?莫不是要用拳頭敲醒你?”

    大膀子見高守沒有馬上應聲而動,很不耐煩,雙目凶狠一瞪,走近一步,晃了晃他的大拳頭。

    高守知道,大膀子不是說說而已,他那大拳頭隨時會重重落在自己身上。

    不過,今非昔比,自己不再是往日那個逆來順受的軟弱書生。

    “再打我試試看。”

    高守目光沉冷,毫不示弱的回瞪大膀子,死都死過,還有什麼好怕,若是這一世過得比前世還憋屈,又有什麼意義。

    大膀子愣了愣,高守反常的強硬態度,像是很出乎他的意料,回過神來後,他頓時氣得哇哇大叫:“好你個小書呆,敢頂嘴?反了你!”

    正當大膀子掄起大拳頭,就要往高守身上招呼,高守也緊咬牙關準備拼死反抗之時。

    一個灰白頭發老兵漢,一瘸一拐,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死命拉住大膀子的胳膊,口中叫道︰“小書呆今晚便要出戰,料是難以活著回來,你如何還忍心打他?”

    李瘸子也是同兵房的雜役兵,由于腿腳不便,主要負責廚務,對自己一向挺照顧——且慢,他說我今晚要出戰,難以活著回來,是什麼意思?

    念頭剛剛冒起,答案已浮現而出,高守的心卻猛地往下一沉。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43
第002章 絕不認命

   高守離開兵房,向著棚舍另一頭的馬廄走去,打理馬廄是他日常勞作之一。

    只是現在他步履沉重,心不在焉,有些渾渾噩噩。

    李瘸子說得沒錯,他今天已被申都監挑選為陷陣士,晚間就要出戰,所謂趁夜擾襲敵營。

    而近兩個月以來,幾批去夜襲的陷陣士,全都沒活著回來,听說不是給西夏巡邏隊當場格殺,就是被吊在西夏營寨的大門上,活活鞭打而死,此後還得曝尸幾日。

    夜襲沒有將領帶隊,也沒有輔以計謀,且被挑選上的,大多是破戎寨的老弱兵卒,但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西夏精銳步跋子。

    所以,這效仿三國名將高順的所謂陷陣士,簡直是個笑話,申都監這樣做,無疑是讓人去送死。

    可是申都監統領破戎寨,軍令如山,不去,也是死。

    或許是太膽小懦弱,听到被挑選為陷陣士的軍令後,那位也叫高守的前身,受到驚嚇跌了一跤,可能就那樣猝死過去,這才有了自己的存在。

    在這里忍受著屈辱勞累,干了近一年繁重苦役,又從未接受作戰訓練,如今卻即將被丟上戰場,成為毫無價值的炮灰。

    真是夠了!

    死,對如今的高守而言,並不可怕,剛才面對大膀子的欺凌,他都打算拼死反抗來著。

    但,拼死反抗是為了有尊嚴的活著,而炮灰是白痴一樣的送死,意義完全不同。

    何況高守根本無法認同這個所謂的大宋。

    賊老天這是在戲弄我麼,古代一日游?

    不,不能就這樣毫無意義死掉,我要想辦法活下去!

    高守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收攝心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很清楚,在血腥而殘酷的戰爭中,只有冷靜和堅強的面對,才能獲得一絲生存希望。

    戰場上,能活下來,便是最大成功。

    高守嘆出一口氣,舉目而望,那天邊的山坳上,如血殘陽猶在奮力把最後的光芒,灑向大地,也給雜亂著營帳與棚屋的破戎寨,蒙上一層詭秘艷紅。

    仲秋時節,這里晝夜溫差很大,此刻北風漸起,吹走陽光里的余溫,而破戎寨還有不少人光著膀子,揮汗如雨,除了操練的兵士,還有勞作的工匠。

    工匠們有的在建造新的房舍,有的在制作各種守寨器具,如鹿角木、蒺藜、檑木等,還有的在修補或打造兵刃、弩箭。金鐵交鳴聲,木槌沉悶的敲擊聲,軍漢和工匠的呼喝聲……匯成一片,嘈雜不堪。

    本是無人在意路過的高守,只是高守走過燃燒著火炭的鐵爐時,沒注意風向,被一陣煙灰嗆到,難受的捂著鼻子咳嗽起來。

    附近的工匠和兵士看到,臉上滿是揶揄之色,暫時停下手中的活,把高守的狼狽,當作難得的樂子。

    “哈哈,看那小子,甚是呆傻。”

    “是那個小書呆,不是說,他听聞被挑選為陷陣士後,驚嚇而死嗎?起初還為此事談笑多時。”

    “看來只是嚇暈過去,但也就多活幾個時辰。”

    “此等無用之人,死了也好。”

    ……

    高守並不意外,在他記憶中,破戎寨只有那李瘸子對他不錯,其他人不欺負他算是好的。

    不過,經這一鬧,反而讓高守清醒過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為自己生存做謀算。

    沒有多少時間了,今夜子時就要出戰,只有一個選擇——逃跑。

    逃跑也是困難重重,凶險難料。

    逃兵被抓獲後的懲處,是要斬首示眾,可是到這個地步,也管不了那許多,能多活一時是一時,總比白痴似的沖向西夏營寨送死強。

    在這之前,自己的表現不能跟以前有太過不同,否則會引起人們的懷疑,盡量要看起來順從怯懦些,像以前一樣。

    由此,高守對于周圍諸多的嘲笑與諷刺,並沒有任何表示,他低著頭匆匆走過去,來到馬廄。

    馬廄是土木結構,搭建得要比他住的草棚好很多,里面喂養的馬不多,二十來匹,大部分是用作拉車或傳信的駑馬,真正能上陣沖殺的戰馬只有七匹。

    由于沒有出產良馬的牧場,戰爭又在不斷損耗,大宋的馬匹很少,戰馬更是極其緊缺,馬匹比人還要精貴,不但住的比普通廂兵好,吃的也是精致草料。

    這點高守非常清楚,因為幾個月來,喂養馬匹這活,正是他的日常勞作之一。

    喂馬听起來簡單,似乎還帶著幾分文藝味道,不是有句話叫做“劈柴喂馬,周游列國”麼,可要是把扛沉重草料,清理大量臭哄哄馬糞等髒累活一並算進去,肯定是文藝不起來了。

    “敢問這位少年郎,是負責馬廄嗎?”

    一個正從木車往下卸一捆捆干草、麥秸的年老鄉民,見高守走近,帶著笑臉恭謹的問了一句。

    “嗯。”

    高守沒心思搭理,隨意應一聲,捧些新草料喂馬。

    戰役勝敗,關系到邊境鄉民的存亡,做為大宋百姓,當然希望大宋軍隊能獲勝,如同面前這對祖孫模樣的鄉民,從後方幫忙送來草料或食物犒軍的,並不少見。

    看到高守這番態度,年老鄉民憨笑一聲,不以為意,不過,他身旁少年的面色,明顯有些不悅。

    少年鄉民大咧咧的往高守面前一站,粗著嗓子毫不客氣的理論起來︰“喂馬的,我與阿爺大老遠給你們送草料,你不來幫忙卸車便算了,為何擺出一副臭臉?真是好生無禮!”

    高守感到相當無語,啼笑皆非,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寫著“特好欺負”四個大字,不然怎會連一個小鄉民都要跟自己過不去。

    眼前這個少年鄉民與自己年紀相仿,身穿灰色短褐,臉色與老鄉民一樣,顯得黝黑,不看黑臉上塵土髒污的話,五官倒是挺端正,明澈秀氣的眸子頗有神采,而眉眼之間帶著的稍許慍色,讓他多了幾分冷傲和距離感。

    他身形勻稱,舉手投足間充滿一種蓬勃活力,不過,他的手太過細嫩,不像干粗活的,與自己不一樣——咦,不對,這家伙是女扮男裝!

    前世見過太多女扮男裝或男扮女裝,無形中培養了高守的某些眼力,更何況她還站那麼近。

    “好男不跟女斗。”

    高守嘟囔一句,繞開少女鄉民,自顧自繼續干自己的活。

    他不想節外生枝,影響逃命計劃。

    心中已經考量過幾個方案,最佳方案是等到子時出戰後,故意偏離進攻路線,然後盡快逃離戰場。破戎寨的人會以為陷陣士都死于西夏人之手,自己就可以安心找個偏遠村落先活下來,再想辦法攢點盤纏,尋路回杭州。

    主意已定,心中稍安,子時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還有幾個時辰做準備和休息。

    高守沒有注意到,剛才不經意的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卻讓祖孫倆瞬時面色大變,異常驚愕。

    “別走!”冷傲少女緩過神,急忙搶前一步,再次攔在高守面前,驚怒中帶著一絲慌亂,“你,你如何知曉我是……我是……”

    女扮男裝被識破後,冷傲少女顯得格外焦躁,也顧不得用粗嗓子掩飾她嬌美的聲線。

    她當然焦躁,因為她本來對自己的易裝能力相當自信,扮成男裝外出多次,從未出問題,即便與熟人踫面,也未被看穿,為何這區區喂馬小雜兵,正眼都沒瞧她一眼,卻能篤定的道出她是女的?莫非此人有何玄虛不成?

    冷傲少女吃驚的同時,高守也感到奇怪,女扮男裝並不稀奇,被識破十分正常,至于這樣不依不饒嗎?今日生死攸關,保住小命是頭等大事,可沒空跟這黑臉小丫頭糾纏。

    高守嘆了口氣,沒有言語,選擇繼續退讓,又一次繞開阻擋在面前的冷傲少女。

    但是,沒走兩步,冷傲少女再次閃身攔住高守去路,並張開雙臂,一副不說清楚誓不罷休的執著姿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千年寒潭之水——幽深而寂冷,死死鎖定高守。

    “你這黑臉小丫頭很煩吶,”高守無奈的搖了搖頭,隨意抓起她的一只手,用力一搓,立時露出白皙肌膚,“你雖然裝扮成男的,皮膚也故意涂黑,可這小手是個破綻,如此縴細嫩滑……”

    高守話未說完,冷傲少女的手已如同被火燙到似的,從高守掌握中迅速抽回,後退兩步,眼圈竟有些紅了起來︰“登徒子!你,你……”

    她臉頰發燙,銀牙緊咬,渾身微微顫抖,自懂事以來,她的手從未被至親以外的男人觸踫,何況他還用力搓揉,而且這孟浪登徒子還是最下等、最邋遢的雜役小卒,自己的冰清玉潔之軀,竟被他那無比骯髒的手……

    大宋遵循古禮,崇奉貞潔,講究男女授受不親,正常人家,未婚男女嚴禁身體任何接觸,甚至對異性多瞧上幾眼,都會被視為非禮。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45
第003章 奇異登徒子

老鄉民快步奔過來,強行拉走黑臉少女。

    很快老鄉民又走回來,往高守懷中塞了一張燒餅,陪著笑臉,說他孫女女扮男裝,只為出門方便,請求高守不要聲張。

    高守滿腦子都是思考如何保住小命,自然不會在這種無關問題上多費事,何況還得到了香噴噴的燒餅,他若無其事的答應老鄉民,表示理解,對黑臉少女也沒太在意。

    然而,祖孫倆的注意力,卻完全放在高守身上,他們在一旁,邊裝作整理木車,邊小聲說著話。

    年老鄉民捋了捋灰白胡子,往馬廄中忙活的高守瞟上一眼,目露思索道︰“此子一眼看破你的裝扮,眼力甚高,非同一般,且他言行舉止,有一種這般年紀極少見的沉穩氣度,為何只是個雜役小卒呢?”

    “裝模作樣的孟浪小人而已。”冷傲少女余怒未消,猶在用袖角重重擦拭被高守搓揉過的肌膚。

    老鄉民緩緩搖了搖頭,鄭重的對少女說道︰“不可掉以輕心,你的易裝術已有小成,尋常人斷然無法輕易看破。”

    少女向高守忙碌的背影,投去一個冰冷目光,口中不屑冷哼︰“尋常人哪里會盯著人家的手看,還……他就是個登徒子,我恨不得殺了他!”

    “稍安勿躁,這里官兵太多,一旦發生意外,或者你女子身份被公開,勢必引來諸多麻煩,若是被懷疑成奸細,可就不妙了……”老鄉民本是渾濁的雙目,在眼皮張合間突然射出兩道利刃般的精光,沉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只怕他言而無信,把此事聲張出去。”

    “我來盯著,若是他試圖聲張,我便立刻殺了他。”冷傲少女說話間,眼眸中一抹煞寒殺機一閃而過,

    “如果是他言而無信在先,為了不影響大計,也只能殺掉。可惜了一個好端端少年郎,說不定是個可造之材。”由于關注點不同,老鄉民對高守並無多大惡感。

    “阿爺莫非起了愛才之心?不是說,不論何人,一旦對我們有威脅,定絕不手軟嗎?而且他只是個雜役小卒。”少女目光中冷芒閃爍,決斷說道。

    老鄉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旁邊有人走來,剎那間,他們又恢復淳樸鄉民的憨然神態。

    此時,高守已喂完馬,離開馬廄,徑直往破戎寨大門逛去。

    高守目的是確認地形,想要成功逃命,對地形的熟悉至關重要,如果像無頭蒼蠅亂撞,必定死得很難看。

    只是他不知道,有一雙冰冷目光,一直在他背後盯著,目光主人的手中,攥著一枚柳葉形飛鏢,飛鏢尖刺處泛著淡淡藍芒,似乎喂了某種見血封喉的毒藥。

    高守來到大門附近,破戎寨四面均為黃土夯築的堅固城牆,只有這一個出口,門頭上,幾個工匠正在加固城牆,也有的在牆垛維護神臂弓、拋石機、護城遮架等守城器械。

    相比進攻,申都監對防守上心多了。

    這破戎寨是戰時搶建的駐防要塞,周長近八百步。方圓百里內,類似破戎寨的大小要塞有數十座,各要塞連成一片,互為犄角,易守難攻,起到有力的牽制與固防作用。

    只是破戎寨所在的這片橫山地域,峰嶺縱橫,地形復雜,不是西夏主力進攻路線,亦非必爭之地,因此破戎寨建起到現在,僅受到西夏軍幾次小規模侵犯。狼煙一起,鄰近城寨援軍少頃即至,為數不多的西夏軍便知難而退,破戎寨一直沒有受到多少損失。

    前段時間,朝廷下達命令,讓西北邊境各守將變被動為主動,伺機出擊,使用“淺攻擾耕”戰術,困擾西夏人,若西夏主力深入境內,則施行“堅壁清野”。

    可是在破戎寨,守將申都監貪生怕死,從未親自帶兵出擊,為了應付朝廷命令,只是不斷挑選老弱去進行所謂的“趁夜襲擾”。

    顯然,年少的高守,正是在申都監心目中“弱”的範疇之內。

    不就是未成年麼,沒見老子身體已長得同成人一般高?未成年就該死?本朝難道沒有未成年保護法——呃,還真沒有。

    高守在出口附近一根木樁坐下來,裝作休息,用眼角余光繼續觀察。

    寨門有一隊兵士把守,不能隨意進出,不過兵士不會攔他,因他平日給廚子打柴,需要走出寨門,去往後山。後山距離破戎寨不到百步,屬于破戎寨控制範圍,非交戰廝殺時,還算安全。

    去後山打柴也有機會逃跑,可是過了時間沒回去,他們必會懷疑,馬上就會出兵追捕。

    申都監進擊西夏人選用老弱,但抓捕逃兵卻不遺余力。

    故而萬萬不可心急。

    從所在位置向寨門外望去,寨門連著一條蜿蜒小道,小道在山丘之間延伸向遠處。血紅色夕陽下,可以望見山野蒼茫,草木凋零,一陣乍冷秋風掠過,落葉繽紛,盡顯蕭索一片。

    寒風也從高守衣裳破洞鑽入,冷得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他這世從小在江南水鄉長大,那里可是“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跟這里完全不一樣。

    仲秋的江南水鄉,正是家人歡聚,文人飲酒作詩,賣弄風雅的大好時節。女眷們也會在庭院石桌上,放一壺清茶,擺三五碟果蔬,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談論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或是牛郎織女的神話等傳說,待到明月升起,少女們便開始“輕羅小扇撲流螢”了……

    前世今生的回憶,同眼前的景象和處境一比較,高守心頭不禁更添悲涼。

    思緒澎湃中,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一段特別應景,也非常符合此刻心情的文字。

    不知為何,高守很想大聲的抒發出來,但眼下不可如此肆意,不過在地上劃一劃應該沒有關系。

    他隨手撿起一根小枝條,開始在面前的沙土上胡亂書寫起來,多少算是發泄一下心間壓抑許久的情緒。今晚假如無法逃脫死亡,也算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份印記,即便這印記很快將被塵土覆蓋。

    ……

    與此同時。

    破戎寨中心大軍帳的布簾被掀開,這數名衛兵把守的大軍帳,是申都監議事之所,只見大營帳中走出一名腰懸長劍,蓄有長須,文官打扮的中年人,申都監跟在他後頭相送。

    中年文官身上寬松的翠綠官袍,同他身材的雄壯與面容的剛毅,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要是把寬松綠袍官袍換成戰袍甲冑可能更加合適,因為他無論身材和氣質,都更偏向于武將。

    中年文官面有慍色,看起來他與申都監在帳中交流得不愉快。

    中年文官與申都監幾句離別客套都欠奉,互相稍微拱了拱手,就算別過,申都監目送也省了,陰沉著臉直接轉身回了軍帳。

    中年文官也不理會,接過年輕隨從手中的韁繩,干淨利落的翻身上馬,一夾馬背,朝著寨門而去。

    快接近寨門時,他望見一個穿著破舊布衣的少年,在地上用樹枝劃拉,他心頭越發不滿,朝廷軍餉一文未曾虧欠,申都監卻連一套穿戴都不舍得發放,這少年兵卒至今還穿著舊日破衣,形同乞兒。

    這里是殘酷的征戰之地,不公與悲慘比比皆是,中年文官對申都監不滿歸不滿,對少年本身,並不算太在意,也就是瞅上一眼,對申都監腹誹幾句而已,他還要趕去辦正事。

    只是,一眼之下,中年文官忽然注意到少年握著樹枝的手勢,他浸淫筆法四十多年,立刻看出少年這是標準的握筆姿勢,對書法沒幾年鑽研,決然做不到握姿如此穩健。他再細看少年身上衣著,雖已襤褸陳舊,但依稀還能辨認出是一領儒裳。

    他是……讀書郎?

    中年文官臉色微變。

    在大宋,重文抑武,讀書人地位高人一等,受人尊重,如同他自己,分明生長在將門世家,可以靠恩蔭直接出仕為武臣,但為了得到更多尊重,更好前程,他必須一邊勤學武藝兵法,一邊不懈習文做學問,努力成為一名文官。

    讀書人除非是犯下重罪,發配充軍,否則怎會淪落成疆場小卒。這個面容還有些稚嫩的小兵卒,年歲不大,如何會犯下重罪?

    不,他並無黥面,應該不是罪犯,定是那申都監造孽,不分青紅皂白,把讀書人強征入伍。他年紀尚小,身處血腥疆場,若是遇上廝殺,只能白白送命。

    中年文官想到這里,拉了拉韁繩,放慢騎行速度。

    “大人?”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隨從,也跟著放慢騎速,不解的喚了一聲。

    “素常來說,陣前兵卒應從村野廝漢中征募而來,可這少年郎,卻是一名讀書人。如今兵卒招募確有困難,但也不能無故讓讀書郎上疆場送命,他此刻本該在塾院研習聖人之道,申都監這腌潑才,太過分了!”中年文官口中忿忿言語,不知是回應隨從,還是在自言自語。

    隨從听了中年文官的話語,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所說的少年郎。他們相處多年,自然能聞弦歌而知雅意,隨從提醒道︰“申都監是申家嫡系,申家在西北勢力通天,章經略相公也要讓他們三分,大人別為一個區區兵卒而徒惹煩擾。”

    聞言,中年文官好似想到某些他所忌憚的事物,長嘆一聲,沉吟不語,目光亦從少年郎身上收回。

    這個少年郎,正是高守。

    高守借著在沙地上書寫,略微發泄一番情緒後,甩手丟掉小枝條,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塵土,看一眼自己寫下的文字,自嘲的哂笑一聲,便快步向大門口走去。

    他要在夜幕降臨之前,利用外出打柴的借口,到後山高處望一下,確認山脈溪流走向,記下一些植被與岩石的特征,作為逃生時的參照,以免黑夜在山野中迷了路。

    他也有看到那目光炯炯的綠袍官員騎行而來,可自己當下面臨生死存亡,這些又有什麼好在乎。

    此時中年文官騎馬經過高守剛才停留的樹樁,可能是出于對文字的敏感,他稍稍轉頭,隨意對高守留下的文字瞥了一眼。

    一瞥之下,他怔了怔。

    隨即,他緊拉韁繩,棗紅馬微微嘶鳴一聲,立時停蹄不前,而後,他彎著腰,探下頭,目不轉楮盯在地面上的文字,口中念念有詞,他的目光,漸漸亮了起來,而神情愈加復雜,變幻不定,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中年文官長長呼出一口氣,果斷揚起馬鞭,拍馬追向已然走出寨門的高守,口中大叫︰“少年郎,請留步!”

    年輕隨從見狀,著急起來,趕忙跟上,出言奉勸︰“大人,請務必三思……”

    他們前腳離開,一個黑臉少年後腳就出現在木樁旁,確切的說,那是一個在皮膚上涂了某種黑灰的少女。

    黑臉少女眼中帶著疑惑,瞄向地上的文字,雙唇輕啟,低聲念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霎時,她兩眼睜得如同燈籠一般,臉上浮現出極其古怪的表情,雖然詩詞並非她最強項,可隨著自己輕聲緩緩念完,也知道這必是一首令人驚艷的精妙好詞。

    這首不知是何曲牌的詞很短,寥寥幾句,卻無比傳神的描繪了當前畫面,把眼前仲秋夕照的淒涼景象,生動地鐫刻進詞句之中,最難得的是,最後一句的點楮之筆,讓這首詞的意境與景致,一下子達到完美融合,升華到情景交融的至高境界。

    而轉過神來,又發現,自己不正身處于這詞的情境當中?

    夕照下,附近山上到處是凋零的老樹枯藤,應該也能看到昏倦的鴉鳥,而小橋流水人家,可能是憑空想象或回憶,用作對比,形象至極,最精妙的是其中意境,每一句詞,就如同一張畫卷,徐徐展開,而所有畫卷展開後,又神奇的合成一副天衣無縫,妙不可言的畫作。

    虛虛實實間,竟是帶來一股強烈的共鳴與震撼感受。

    而這絕妙好詞,居然是出自一個下等小卒之手。

    好比一顆小石子,卻在平靜湖面上擲出波瀾壯闊的澎湃。

    太不可思議了!

    想想剛才這小卒的孟浪非禮,以及自己尾隨他的目的,她心頭微妙至極,難以言喻。

    她吸了吸鼻子,扇動黑長睫毛,眨著靈動的秀目,偏頭望向已被騎馬文官追上的高守。

    蜿蜒古道上,西風卷起塵土,夕陽把人和瘦馬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47
第004章 小命要緊

   高守被騎行文官叫住後,心髒怦然一跳,有些緊張起來。

    莫非哪里露出破綻?

    當听到中年文官問,“地上那首詞,是你書寫?”高守松下一口氣,清楚原因出在哪里了。

    可是剛才寫的時候,這人已看見,否認定然不可行,不過破戎寨的人也知道他曾是讀書人,外號都叫“小書呆”,在地上寫個詩詞,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

    “正是。”高守索性爽快承認,抬頭直視這位綠袍騎馬者。

    隨從見高守未用敬稱,也沒有行禮,馬鞭一指,怒目喝道︰“大膽!這位是渭州經略府勾管機宜文字的種機宜,豈可無禮!”

    “退下,不知者不罪,”中年文官擺手斥退隨從,又和顏悅色的問高守,“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高守心中一動,涇源路的渭州經略府,他自然知道,那可是奢遮人物匯聚的地方,經略府統轄涇源路所有州縣軍政民生,最高統帥經略安撫使,兼知渭州事,而勾管機宜文字,則是經略安撫使之下,掌管機要的一等幕職官,手握實權。

    高守當下拱手向種機宜施禮︰“見過種機宜,在下高守,字子御,江南余杭人氏。”

    “此名甚好,頗有守御我大宋江山之意,”種機宜點了點頭,見高守得知他是要員之後,仍從容不迫,言談指舉不卑不亢,他目露贊許之色,心內更覺得奇異,又詢問道,“你家在江南,至此相隔千里,緣何來到這破戎寨?”

    “回種機宜,說來話長……”

    高守見種機宜和氣相問,便把大致經過稍稍說了一遍。

    在高守與種機宜交談時,旁邊的隨從,一再催促,即使種機宜不悅的呵斥了幾句,隨從依然執著的打斷交談,只是用詞稍微婉轉了一些,高守也能听得出,他是在暗示種機宜不要多做停留。

    種機宜對于隨從的行為,並未真正惱怒,因他知道,這名隨從的催促與暗示,皆是在替他擔憂。

    而這樣一來,高守與種機宜的交談變得不順暢,斷斷續續,說不了幾句。

    當高守說到在私市被抓,不明不白成了雜役兵卒後,那名隨從再次打斷,對種機宜言辭懇切道︰“申時已過,再不走,怕是趕不到下一個堡寨,章經略相公的交代……”

    听到隨從提起章經略相公的交代,種機宜立時肅容,抬頭望了望天色,然後對高守說道︰“本官今日要務在身,先行告辭,好在破戎寨即將換防,你們過幾日將會調回渭州休整,屆時你可來經略府找我,我叫種師道,但此事,絕不可傳揚出去,切記!”

    種師道說完,遞給高守一面篆刻“帥司”字樣的銅制銘牌。

    他還不放心,再次慎重叮囑了高守兩句,要他一定保密,妥善保管銘牌,憑借銘牌去經略府找他,高守答應之後,他這才揚鞭策馬,疾馳而去。

    高守沒想到,種師道會因他隨意在地上劃拉抒發感慨的文字,而另眼相看。

    是覺得懵逼小兵不應該會寫詩詞吧,倒是得到一個內部消息,過幾天要換防了。

    幾天?

    今晚都過不去,如何等得了幾天?

    還沒來得及訴說今晚要出戰送死,那個種師道就急匆匆走了,不過無所謂,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已有逃命之策。

    種師道?

    這個名字听著耳熟,好像是個名人,可具體一下子想不起來。

    然而,並沒有卵用。

    哪里還有機會去找他。

    今夜即便僥幸不死,還需隱姓埋名,藏身郊野村落,怎能貿貿然跑去渭州?要是逃兵身份讓人識破,必將被當場逮住,按律逃不過斬首示眾之刑。

    因此,去渭州經略府找人,就等于是找死。

    高守很快將剛才際遇,拋諸腦後,回到逃生計劃的步驟——登後山望。

    ……

    ……

    破戎寨附近山巒起伏,植被繁茂,生長著大片油松、山楊,不少榆樹林和銀杏林摻雜其內,也有野棗樹、槐樹等點綴其間。相比其它草木的枯黃,銀杏在這個時節最是吸引眼球,夕陽下,銀杏滿樹的金黃葉子,就如同被時光巨輪碾碎的陽光殘片。

    只是高守不是游客,並無半分雅興去欣賞這些。

    他踩著一地金黃或枯槁,迅速登上山崗,舉目四望,細細觀察,默默記下附近山川地勢,謀算逃亡路線。

    不知是現下年紀變小記性好的原因,還是謀算方法妥當,沒過多長時間,高守腦海中有了較為明確的逃亡路線圖。

    這讓他稍有些底氣,就等子時出戰,逃出生天。

    不過在沒準備好之前,自己還需扮演好“小書呆”這個角色,不可徒生事端。

    生死在此一夜,大意不得。

    因而回破戎寨之前,還得真打上一擔柴火。

    身上的柴刀,是在離開馬廄後領用的。

    高守揮動柴刀,熟練的砍斷低矮樹枝與干枯灌木,不到燒開一壺水的功夫,便打好一大堆柴火,他用樹藤分兩捆綁扎,另拿了一根粗枝,砍去分杈,削尖兩頭,當作扁擔,只要把這些柴火挑回鎮戎寨,今日打柴任務就算完成。

    高守打柴之所以如此熟練順手,大部分應“歸功”于大膀子,大膀子非但把粗活全都推給他,為了表現給上頭看,還要他限時完成,慢一步輕則挨罵,重則挨打,甚至會挨砍。

    他絕不會忘記,就在這後山,有一次打柴晚歸,大膀子飲酒後沖到後山,操起刀滿山追殺,若非那次跑得快,或許當時就被砍死了,饒是如此,小臂還是被大膀子劃出一道血痕。

    高守揉了揉小臂上的疤痕,對大膀子的憎恨又加深一分,雖然並非他親身經歷,卻能感同身受。

    思緒飄揚中,高守腹中開始咕咕作響,饑餓感從腹中泛了上來,他才記起從早上昏厥起,到現在一口食物都沒入嘴。

    此前可能沒往那邊想,老鄉民往他懷里塞燒餅時,也沒感覺餓,如今做了體力活,肚子唱起了空城計。

    他從懷中取出帶著一絲體溫的燒餅,啃上一大口,油香四溢,燒餅中放了少許碎肉,吃起來相當美味。對于饑餓難耐的人,普通食物也能成為上等美味。

    吃過兩口後,高守把燒餅放回懷中,並非他食量少,是因為他想到今夜要逃亡,還不知要在山里奔行多久,最好存些能抗餓的食物,雖然現在山上野果子不少,可畢竟不及面食長力氣。

    忽地,隨著一陣冷風從耳邊拂過,高守听到一聲似有似無的異聲,似乎就在他左手邊相距六七步的枯草叢里傳出。

    有野獸!

    高守心頭一凜,警覺地拔出柴刀,嚴陣以待。

    正思量是否要趕快離開時,他又听到草叢傳來的聲音。

    這次听得更加清晰一些,那聲音斷斷續續,逐漸微弱,听起來很像是某種小獸的哀鳴。

    受傷的小野獸?

    聲音听起來危險不大,如果能抓到它,就有了肉食,逃命路上更多一分保障。

    高守屏息靜氣,壯著膽子輕輕邁步過去,一手慢慢撥開草叢,一手揚起柴刀,以防野獸躥起傷人。

    ………………

    ps:種師道名字問題等與史實不符之處,諸位方家請勿取笑。這是一部小說,嗯,只是小說。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48
第005章 出戰前夕

高守撥開草叢,定楮一看,提起的心立馬放了下來,只見草叢下蜷縮著一只瑟瑟發抖的毛茸茸小狗,比自己胳膊大不了多少,這荒山野嶺的,不知道從哪里跑來此處。

    小狗純色白毛上鮮血淋灕,面部與腹部各有一道傷口。面部已開始結痂,沒有大礙,腹部是致命傷,猶在流血不止,看樣子小白狗隨時可能死去。

    把這只小白狗烤做食物,可以讓自己在奔逃時有更充足的力氣,只是奄奄一息的小白狗,發出陣陣微弱哀鳴,令人聞聲起憐,小白狗可能也感覺到異樣,它無法動彈,只是艱難睜開兩只眼楮,滴溜溜的瞅著高守,目光中似乎帶著畏懼與哀求,像一個落難無助的天真孩童。

    高守心內一軟,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也因他覺小白狗與自己的境遇有幾分相似,它可能是被拋棄,孤零零的亂跑到這里,然後被某種動物抓傷,而他曾被大膀子打傷,如今又被定位成棄卒。由此,他對小白狗,產生些許同病相憐的感覺。

    高守決定先不殺它,且順手幫一幫它,不過小白狗傷勢過重,活命的希望不大。

    他在附近找來一種形似芒箕的常青草葉,放嘴巴里嚼爛,然後鋪在小白狗的腹部傷口上,再從身上衣裳上撕下一塊布條,把傷口包扎起來。

    這些方法是略懂歧黃之術的李瘸子教給他的,他小臂上被大膀子劃下的傷口,正是用這種方法治愈,效果不錯。那苦澀無比的草葉子,混合唾沫嚼爛後,有凝血化瘀,消腫止痛的功效。

    他不確定這種用在人身上的方法,用在小狗身上是否管用,可是他只會這種方法,姑且一試。

    整個過程挺順利,小白狗沒有絲毫抗拒,仿佛知道高守是要幫助它,目光中畏懼警惕之意大減。

    這只小白狗,肯定不知人心險惡,之前自己本想把它烤成食物,而且子時出戰後,自己會轉回來瞧瞧,如果它還是死了,依然要成為食物。

    反正,盡了人事,且看造化。

    高守想了想,覺得有些可笑,自己泥普薩過河自身難保,卻還出手救這只小白狗,也是醉了。

    天色漸暗,再不回去,破戎寨的人可要懷疑自己逃跑。

    高守挑起柴火,剛邁出兩步,卻又轉了回來,拿出燒餅,撕下一塊丟在小白狗嘴邊,而後搖了搖頭,自嘲一笑,這才快步離去。

    ……

    ……

    回到破戎寨,高守把柴火交給幫廚之一的李瘸子後,才發現,自己已錯過用餐時辰。

    好在李瘸子給他留了飯食,還比往日多出兩塊面餅和一大塊干肉,干肉已有些發臭,隱約可見霉斑。

    前世這樣的肉沒人吃,肯定是丟進垃圾桶。但是在這補給困難的征戰之地,普通兵卒想吃到這樣的肉,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高守此前的飯食中,已一個月多月不見油星。

    李瘸子說,今夜出戰的陷陣士每人都有肉,他把最大塊留給了高守,兩塊面餅是申都監吃飯剩下,他私自藏身上,帶出來給高守。

    高守心生感動,在這冷漠的破戎寨,惟有李瘸子能給他一絲溫暖,李瘸子一直無私的關照他,這次還冒著罪責,偷申都監的口糧給他。要知道,破戎寨階層森嚴,像面餅這樣的精細食物,只有申都監等少數軍官才有資格吃,擅自偷拿上官專用糧食是一種嚴重罪行。

    雖然嚴格來說,高守只算是今天剛認識李瘸子,但長久以來的這份恩情,他也感同身受。

    他很想說聲謝謝,但這又不符合小書呆一貫以來的性格,因此只能裝作木訥的接受。

    高守不動聲色,把面餅納入懷中,其它飯食一掃而空,除了發臭的干肉。

    這塊散發著一股腐壞味的干肉,他難以入口,雖然這干肉是申都監特意恩賜給陷陣士享用的奢侈食物。

    換做破戎寨別的兵卒,見到肉,哪管有沒有味道,早已狼吞虎咽起來,可是二世為人的高守不一樣,他除了介意肉的臭味外,更嚴重懷疑干肉已變質,強行吃下去可能會拉肚子,壞了腸胃,那樣的話,這塊干肉對自己有害無益。

    當然不能表現出對這干肉的嫌棄,這非常不符合他目前的身份。

    高手打算干肉先收著,等出了破戎寨,把干肉上的霉斑拿水清洗干淨,再用火燻烤一番,應該會清除大部分霉菌,實在餓得不行時,再拿出來食用,說不定還能救急。

    ……

    ……

    圓月不知不覺已升上半空,清冷月光從草棚縫隙透入,灑落在高守略帶稚氣的臉龐,而他如瀚空天星般的深邃眼神與臉上的稚氣,並不太相稱。

    高守躺在床板上,剛把逃亡計劃梳理一遍,雖然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可是前路必定會有許多無法預測的磨難,性命還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等待子時的到來,最好能夠睡一覺,這樣體力和精神會得到很大恢復。

    高守正待閉眼,一陣冷風陡然卷入棚屋,有人打開門進來了。

    是大膀子!

    夜風晃動了松油燈火,也晃動了高守的心神。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大膀子走到高守旁邊,高大粗壯的身軀,制造出大片陰影,罩在高守身上。

    高守覺得大膀子這次有些反常,沒有一進來就大呼小叫,罵罵咧咧,只是站在一旁,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遲遲不開口。

    莫非在這相當于生死訣別的最後一晚,大膀子突然良心發現,想對我說些歉意的話語?

    高守本不想搭理大膀子,可是大膀子站在身邊瞪著,他也難以入睡。

    “何事?”高守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快把你那塊肉勻些出來,一個多月沒嘗肉腥味,嘴巴要淡出個鳥來了。”

    大膀子舔了舔嘴唇,銅鈴般的眼楮,緊緊盯著高守放在身邊的干肉。

    高守暗罵一句,心底頓生無名之火。

    還以為這惡徒良心發現,念著近一年的相處,知道今晚出戰有去無回,會對自己稍好一些,最不濟也該說聲珍重,不料,他只想分肉吃!

    明知這肉是陷陣士的最後晚餐,他也不放過!

    且大膀子語氣中依然同往日般強勢,一副理所應當必須把肉給他的惡劣態度。

    破戎寨里都知道,選入陷陣士已是將死之人,大膀子卻還要再欺負一回。

    看來仍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惡。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51
第006章 意想不到

這塊干肉看起來有些變質,可處理一下還能食用,萬一在山中奔逃長時間找不到吃的,這干肉對高守來說,或許就是能救命的食物。

    而且大膀子如此盛氣凌人的逼迫姿態,讓高守無比反感與憤怒,近幾個月以來備受欺辱的回憶,又一一浮現在眼前。

    “不給!”

    高守強壓怒火,斷然拒絕,一手抓起干肉,緊握手中。

    “你這小書呆,左右都要死,吃肉是白費!”大膀子惱火的叫道。

    听到大膀子話語風涼,高守忍不住回道︰“給你吃也是白費,我若先死,你也活不了長久,小爺會在黃泉路上等你。”

    “呸!敢咒我?這塊肉吃定了!”大膀子大怒,牛眼一瞪,甩開胳膊就來搶肉,一手抓住高守的手腕,一手要強掰手指。

    高守眼楮都快噴出火來,這畜生不如的冷血無賴,非但打擾自己休眠,還要動手搶相當于自己用命去換來的干肉,果然是弱肉強食。

    奈何如果硬是不給,少不得一頓廝打,要是身體受傷,勢必影響今夜逃跑大計,還有胸口藏著的燒餅和面餅可能會在撕扯中掉出來。

    這樣想著,他只得無奈的把手中干肉拋了出去,再怎麼樣,讓這廝去地上撿,也比在自己手中搶去要好。

    黑紅色干肉脫手拋出,飛到棚屋角落。

    忽然!

    嗚地一聲,草棚角落破洞處躥出一條小白影,一口叼住那塊干肉,津津有味的“嘖嘖”猛吃起來。

    扭在一起的兩人,頓時愣住,動作定格,張著嘴,睜大眼楮,驚詫的盯著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高守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不是那只小白狗嗎?給它綁扎的布條還掛在它身上。

    它之前只有一息尚存,行將死去,這還沒兩個時辰呢,就活蹦亂跳?

    好頑強的生命!

    而它又是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狗與生俱來有追蹤氣味的能力,它應該是循著我氣味找過來的。

    于此同時,大膀子目光一凝,松開高守,隨手抓起一根短棍,輕步走向吃得正歡的小白狗。

    高守搶前一步,攔住大膀子去路︰“作什麼?休想傷害它,我的肉給狗吃也不給你!”

    大膀子低聲怒喝︰“你懂個鳥,這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只夜月狼崽子!”

    “夜月狼……”高守心下一驚,看向那外形可愛毛茸茸的小白狗。他從沒真正見過狼,狼崽子和狗崽子更是分不清楚。

    大膀子又說道︰“只是沒听說過有純白的夜月狼,可能是異種,因此被狼群拋棄。管他娘的,快讓我敲死它,煮上一鍋好肉,打打牙祭。”

    小白狗幾口便把干肉吃得干干淨淨,意猶未盡的舔舔鼻子,跑到高守腳邊,親昵的蹭蹭嘴巴,嗚嗚叫上兩聲,萌態可掬。

    高守從小白狗身上收回目光,堅定的看向大膀子,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不行,它是我山上救得,不能殺!”

    高守說完,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塊,與大膀子對峙。不管是狼還是狗,都不能讓大膀子得逞,要殺了吃也輪不到大膀子。

    “你救過它?”

    大膀子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狼崽子身上的布條,又瞧了瞧高守身上缺了一塊的衣裳,才確信高守所言不虛。

    小白狼似乎也感受到大膀子的殺氣,躲在高守腳跟後面,探出一個小腦袋,警惕的盯著大膀子。

    大膀子不知想起什麼,搖了搖頭,不甘心的罵了一聲,離開棚屋。

    高守松下一口氣,大膀子可能是忌憚自己手中石塊,或是怕事情鬧大對他不利,這才做出退讓。

    這也是大膀子第一次退讓,高守心頭有一種恍然釋放的暢快。只要能豁出去,心無畏懼,大膀子就不敢輕易欺辱,不過,不能保證他不會想到別的辦法後再回來。

    高守蹲下身來,輕撫很可能是狼崽子的小白狗,沉吟道︰“你在這里很危險,去吧,回到山林中去,別被人發現,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小白狼似乎通點靈性,像是能听懂高守說的話,對著高守叫喚一聲,又用舌頭舔了舔高守的手掌,然後從牆腳小洞中鑽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這讓高守很是驚訝,他說那句話,本來是自言自語,沒期望小白狼能听懂。

    他舒了一口氣,自忖不能再多想,經這一鬧,休息時間更少了,要抓緊睡上一覺,深夜才有力氣逃命。

    他也是真的累了,沒多久便沉沉入睡,他從未如此身心俱疲過。

    ……

    ……

    一覺醒來,高守渾身舒坦,體力與精神恢復不少。

    透過棚頂破洞,他看到穹頂高懸的一輪銀月,按常理來說,月黑風高去夜襲,效果最佳,今夜月光卻如此明亮。

    申都監這混蛋根本不管陷陣士死活,選個稍好的時機都不肯——不對,從月亮位置判斷,子時已過,如何無人督促出戰?

    李瘸子一旁呼呼大睡,唯獨不見大膀子蹤影。

    高守不明所以,搖醒李瘸子詢問︰“醒醒,醒醒,子時已過,如何未叫我出戰?”

    李瘸子睡得深沉,被高守一推,迷迷糊糊清醒過來,听到高守問話,稍稍沉默後說道︰“大膀子已向申都監請求,今夜替你出戰,他在出發前才告知我此事,他交代,如若他回不來,希望你好好打熬筋骨,平日多挨拳,沙場少挨刀。”

    李瘸子看了看呆愣住的高守,喟嘆一聲,又唏噓道︰“他是真正仗義之人,他平日里對你苛刻欺辱,其實是故意熬練你筋骨,如此你方有機會在疆場上活下來,他說你尚未敖練到家,這次出戰,必丟性命,因此他先替你擋上一回……”

    漸漸的,李瘸子的話,高守已听不真切,眼前景物也在模糊,眼楮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萬般滋味一下涌上心頭,澎湃開來,難以名狀。

    高守覺得自己靈魂深處,像是被猛地點燃了一團火,劇烈燃燒起來,熱血瞬間沸騰。

    高守未曾想到,大膀子這個粗鄙莽漢,原來是這般用心良苦,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關照——平日多挨拳,沙場少挨刀!

    回想起來,他身子骨經過這些時日的打熬,與初時的弱不禁風,的確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大膀子此次,甚至願意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替他出戰,這樣的仗義心善之人,高守從未遇見過。前世今生,他從未想過,真會踫到願意為他付出性命且已經這樣去做的人。

    大膀子就要為自己丟掉性命,而自己前不久,還對他咬牙切齒的憎恨,不留情面的咒罵。

    他想吃肉,可能是為了增些力氣,好去廝殺啊……

    自己竟然那樣的對待他,還說出“肉給狗吃也不給你”這樣羞辱他的話。

    太不應該!

    高守眼眶濕潤,心內掀起狂瀾,再也無法平靜。

    大膀子!如果一命換一命,我豈不永遠欠了你。

    是了,如此大恩,我竟還不知他的真正姓名。

    “李叔,他是……關西人吧,姓名你可知道?”

    李瘸子點點頭︰“嗯,關西人,姓魯,名達。”

    “魯達!?”

    高守眼楮一瞪,心頭再次狂震。

    記得梁山好漢魯智深出家前,也是叫魯達,正是關西人,西軍出身。

    呃……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53
第007章 生死抉擇(上)

    明月之下,高守在林木溪澗中迅速穿行,健步如飛,大膀子魯達近一年來特意的熬練,確實讓他受益匪淺,如若還是初來破戎寨時的弱不禁風,他跑不上百步,便已經受不住,要停下喘幾口氣。

    此前一直以為,大膀子是喜歡折磨和欺凌他的凶惡之徒,每日強逼他干許多粗活重活,還經常罵罵咧咧,拳打腳踢,甚至持刀追殺,以至于他心中滿是怨恨。

    得知真相後,回想起來,雖說每日干活,卻沒有累垮過;拳打腳踢,從未傷筋動骨,全是皮外傷;有幫廚李瘸子的關照,他也沒有餓過肚子。而斗轉星移間,他力氣不斷增長,體格日漸壯實,筋骨愈加強韌……

    還記得,大膀子曾訓教他,打柴砍木時,要把那些樹木想象成西賊,砍不死西賊,就會被西賊砍死,這樣砍才麻利,而且不同形狀,不同姿態的樹木,要用不同的砍法,斜劈、直斬、橫切、上撩……原來,大膀子這是在傳授使刀戰技。

    此刻一路上,秋蟲唧唧,遠處時而傳來夜獸嚎叫,也不乏“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清幽景致,但高守心無旁騖,因為他在急追前去夜襲西夏營地的陷陣隊,魯達便在其中。

    魯達若因他而死,他就欠下一份永遠無法還的人情債,往後就算能活下來,也不痛快,因此他準備拉上魯達,一同加入逃跑計劃。

    一炷香前,他沒听李瘸子的苦勸,跑去向申都監請命,請求即刻出戰。

    申都監一口答應,並沒有因清夢被擾而責難高守,且還虛偽的夸贊了幾句。

    當然了,有人主動請戰,願意赴死,正能鼓舞軍心,申都監自然高興。

    然而他們卻不發兵刃,只給了一根木棒,木棒能殺人?滿山都是還要你給?明顯是覺得我沒必要帶武器,反正一旦踫見西夏人,就會被一刀砍死,帶走兵刃是浪費。

    兵刃和器械都有專人保管和派發,昨天打柴的柴刀,已上交,不然也能湊合用,不至于手無寸鐵。

    最後,還是李瘸子暗中塞給他一把缺了口的破舊菜刀。

    不過無所謂兵刃多好,他是想帶魯達一起逃命,而不是拼命。

    正回想間,高守隱隱听到前方有些不同尋常的聲響,他頓步傾听,拔出菜刀,做出戒備動作。經常在山上打柴,不覺間培養了一些敏銳感。

    只見前方一顆大樹後,轉出一個粗壯莽漢,手持一柄斷了頭的殘刀,不是大膀子魯達還能有誰,魯達怒目而視,壓低聲線劈頭就問︰“小書呆,你來作甚?”

    緊接著,另八人相繼從躲藏處現身,夜襲陷陣隊每批九人,今夜出戰的陷陣士都在這里,他們身上布衣居多,鮮有甲冑,手中兵刃基本都是殘次品,只能說比高守的豁口菜刀略好。

    此處已是西夏軍掌控地域,隨時會有敵人出現,他們都表現得謹小慎微,不敢弄出太大聲響。對于高守的到來,他們目光中有不解,有疑惑,有意外,卻沒做聲,只是靜待大膀子問出個所以然。

    顯然,他們唯魯達馬首是瞻。

    魯達在破戎寨本就以勇力著稱,這次又是自願頂替高守出戰,這份凜然仗義與悍不畏死,整個破戎寨無人可及項背,自然陷陣士們會以他為首。只不過他們個個面有淒苦之色,當然,誰人明知前路有死無生還興高采烈。

    “我來找你,”高守追上魯達,心頭大石落下,嘴角一弧,輕松笑道,“要死一同死,豈能把我拋下。”

    追上魯達之前,高守也準備了另一番說辭,諸如“魯大哥義薄雲天,恩情似海,大恩不言謝,請受小弟一拜”雲雲。可是,見到魯達後,發現那些說辭都失去意義,血性率直的真漢子面前,道幾句文縐縐的說辭反是落了下成。

    而且眼下已離開破戎寨,不必再掩飾什麼。

    “你這小書呆,日間昏厥之後,倒變了性子。”

    見到高守醒來後非比往昔,變了個人似的,魯達早已心生訝異,只道是高守白天經歷昏死後,突然開了竅,可是給他留了活路,卻偏來尋死路,這又何苦?不過廝殺就在當前,不容多想,魯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但光嘴硬有何用,速速回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何況,我不想欠你太多。”高守仍舊保持微笑,淡淡說道。

    “你都知道了?這多事的李瘸子。有啥欠與不欠……”

    魯達濃眉一擰,重新打量起淡然自若的高守,與高守目光一觸,猛然感受到高守的誠懇與坦蕩,他有心所感,沒想到高守小小年紀的讀書人,一旦開竅,居然立刻有一股子視死如歸,勇悍不屈的氣魄,自己反倒有些婦人作態了,魯達啞然失笑,“也罷,既然你心意已決,便隨灑家去取西賊首級。”

    “如何取?”高守冷靜的問了一句。

    “小書呆你有所不知,灑家自然不會愚笨到直接沖向敵營,我等準備暗藏茂林之內,遇有巡邏經過,殺他幾個便走,有了西賊首級,回去即可交差。”魯達胸有成竹的說道。

    高守點了點頭,尋思這魯達也是粗中有細,並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原來他心中早有定謀。代替自己出戰,應該是覺得以他的武勇,或許能殺出一條生路,而自己去了,必死無疑。

    但這畢竟要短兵相接,死生難料,相比直接跑路,風險大太多。

    高守正色道︰“你這守株待兔之策挺不錯,但如果巡邏兵數量太多,且皆為精銳餜跋子呢?”

    魯達難以作答,另外八名陷陣士面色更苦,哀嘆不已,他們心下清楚,高守說的情況大有可能發生,即便成功襲殺幾個西夏兵,魯達能跑得掉,他們這些老弱卻很難逃脫西夏偵騎和餜跋子的追殺。

    高守發問,不是為了駁魯達的臉面,而是要引出下一句話︰“某有一計,或可保全諸位性命。”

    眾人目光一亮,目光齊刷刷投向高守。

    這時代讀書人備受尊重,其中最大的原因無非兩項,一是知識,二為智慧。在這知識傳播極不發達的大宋,讀書是唯一的傳播與繼承方式,一般來說,讀書人繼承知識的同時,也繼承了智慧。古今往來的名士智者,無一不是靠讀書。

    因此這里唯一可稱得上讀書人的高守,說有保命計策,立時引來所有人重視,不約而同的注目而望。

    再者,這不是即將面臨生死存亡,又毫無更好辦法嘛。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57
第008章 生死抉擇(下)

   高守向眾人道出逃跑之策,大致說了奔逃路線,略去他要回余杭的想法。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此計好是好,只是若被發覺,恐怕會禍及家人,唉……”听了高守的逃跑之策,一個須發斑白,叫做鄭老七的老卒首先發言。

    得知高守的所謂計策是逃跑,剛才亮起的目光,紛紛暗淡下去。

    在大宋臨陣脫逃是極其嚴重的罪行,家人也要受到牽連,吃上官司,有連坐的意味。而且不久前,破戎寨逃跑兵卒的慘死情景,猶在眼前。

    “我們幾個大都是關內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而且這兵荒馬亂,又能逃到哪里去?”少個拇指的楊九指,搖搖頭,嘆息道。

    除了魯達,其他人是申都監要淘汰的棄卒,俱為老弱病殘,他們自己都有些認命,對于逃出生天,毫無信心。

    高守也有想到這個結果,他邀大家一同逃跑,是想看一下眾人反應,特別是看魯達的反應。

    魯達反應卻出乎高守的意料,他不置可否,一反常態,唇角泛起笑容︰“能想出周密逃跑之策,也頗為不易,看來確已開竅,小書呆不呆了。”

    看得出來,魯達在努力活躍氣氛,以此提高一些士氣,只是已跌落到谷底的士氣,又豈是他一句話能提起來。

    其他陷陣士仍然垂頭喪氣,並未因他的打趣,而減少愁容。

    其中一人可能是被蚊蟲叮咬,順手“啪”地一聲,拍打手背。

    “噓!”

    魯達立馬肅然提醒那人禁聲,他們交談時會把聲線壓很低,而拍打聲遠比說話聲響亮。

    眾人緊張起來,屏住呼吸,一臉警惕,紛紛亮出兵刃,四面戒備,畢竟長期身處行伍之中,戰斗經驗是有的,鄭老七、楊九指等人,皆是久經陣仗,只因身體衰弱,或殘病,或得罪上官,才被當作棄卒,丟出來送死。

    幾息過後,眾人互相交流了眼色,確認無敵人接近後,神情稍稍放松,謹慎走動起來。

    而高守卻反而僵愣在原地,似乎陷入思索之中。

    魯達輕輕呼出一口氣,走近高守,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今夜能來,已證明勇氣,若有把握,你盡管逃生去吧,好好活下去,也不枉灑家多費的那番工夫。”

    魯達說完,便招呼眾人離去。

    “且慢,”高守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叫住魯達等人,“大膀子,諸位,某又有一計。”

    眾人止步,不過已無之前那般重視。

    有的人斜著眼楮,瞟了高守一眼,有的人甚至看都不看高守,顯得有些不耐。

    鄭老七皺了皺眉頭,用他那沙啞低沉的嗓音說道:“小書呆,速速自去逃命,別再白費心思,耽誤我等時辰。”

    “蛇涎草,”高守沒有回應鄭老七,直接把重點道出,“還記得李瘸子教大家用的蛇涎草嗎?就是燒出煙氣,驅趕蚊蟲的那種藥草,一般生長于山陰暗濕之地。”

    “當然記得,那又如何?”鄭老七反問了一句。

    “李瘸子曾說過,蛇涎草曬干後,點燃少許,煙氣可驅蚊蟲,有微毒,但對人無害。倘若蛇涎草未曬干,點燃之後,煙氣大毒,不慎吸入體內,輕則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重則昏迷不醒,不治則毒發身亡。”

    隨著高守娓娓道來,已不怎麼看好高守的眾人,注意力逐漸又回到他身上,本要舉步走開一段的鄭老七,也回過頭來,不由得挪動腳步,走近高守一些,以便听得更加清楚,他隱隱覺得,高守這次說的計謀,可能有些靠譜了。

    “利用蛇涎草燒出的毒煙,助我們取西賊首級,同時在煙霧掩護下,又可躲避追擊,此計甚好,”楊九指听出高守的意思,點了點頭,又提出疑問,“只不過,我們無法判斷西賊巡邏隊來的方向,如何施放毒煙?”

    听到楊九指思維還局限在守株待兔之策上,高守擺了擺手道︰“不,不能被動等待,我這毒煙之策,必須輔以主動出擊。”

    楊九指大搖其頭,連連駁斥︰“主動出擊?西賊營寨駐扎幾千人馬,毒煙能毒倒幾人?又如何躲過營寨周圍的暗哨與巡邏隊?小書呆,莫非你瘋了?此事絕不可……”

    “且听他說完。”魯達出聲打斷楊九指。

    他見高守面對質疑,安之若素,毫無氣餒之態,猜測高守的計策可能不是楊九指想的那樣。

    魯達猜得沒錯,若只是如此簡單,剛才高守就不必沉思許久。

    高守從陷陣士拍蚊蟲舉動中,靈光一閃,想到蛇涎草的煙毒可以利用,而要發揮毒煙的作用,還需把握風向、方位、距離等,最好還要估算有效範圍,以及傷害效果,再定後續行動。而範圍與效果,委實難以估算,不過可以確定,煙氣越集中,越濃厚,效果必定越好。

    蛇涎草燒出的毒煙,如果真能導致毒發身亡,放在前世,該算是大規模殺傷性化學武器了。就算差一點,能起到類似催淚瓦斯的作用,也是非常不錯。

    高守的策略是,繞過西夏人的屯兵營寨,偷襲西夏人後方的補給糧道,西夏運糧民肯定比精锐歩跋子要好對付很多。

    陷陣士人少,目標小,可趁夜摸黑繞過西夏人營寨,深入敵境,奔襲西夏人糧道,遇有輜重運糧隊出現,放毒煙燻一燻,然後乘混亂掩殺過去,取幾枚首級,搶些戰利品,再原路返回破戎寨。如果能做到來去如風的迅速,又有著彌漫煙霧掩護,即便有追兵,急切間也難以尋覓蹤跡。

    這是高守的初步戰略,可以說是急中生智,被硬逼出來的。

    實際情況可能會有很大變數,不過當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知道,再挨幾天破戎寨就要換防,到時候大有機會去找種師道,或是伺機逃離。

    前提是,必須完成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夜襲任務,保住自己小命,當然,還有魯達的小命。

    魯達既能待以舍生取義,他自然不能就這樣放棄魯達,獨自逃生。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29 15:59
第009章 命懸一線(上)

    距破戎寨十幾里開外,銀色月光中的一個靜謐山谷,林木枝葉掩映間,坐落著一座營寨,四周木柵圍起,內中白色營帳星羅棋布,相比破戎寨規整許多,只是沒有建起多少房屋,也沒有破戎寨黃土夯築的高牆,從看起來不太堅固的木柵欄上,可以看出,這座營寨並不注重防御,或許是他們覺得沒必要加強防御。

    營寨中間燈火最亮的大軍帳中,幾人飲酒正酣,一旁有兩名面帶薄紗的美艷女子,一人輕撫胡琴,一人翩然起舞,助其酒興。

    “將軍,明日給我五百勇健,前去破戎寨廝殺一番吧,我的刀已兩月未嘗宋人之血。”

    一個身披襖甲,腦袋上只有後腦勺留條小辮的西夏彪形軍將,醉眼惺忪,對上座白衣白冠的俊美青年將領說道。

    身著白色華服的青年將領,冷峻一笑,嘴角一撇髭須微微翹起,俊美中帶著幾分威勢與陰冷。

    他緩緩喝光杯中暗紅色葡萄美酒,目光並未從曼舞女子身上離開,口中不緊不慢道︰“你不信我嵬名青石?”

    聞言,彪形軍官一個激靈,陡然酒醒八分,慌忙跪下︰“屬下不敢,將軍恕罪!”

    軍帳中其他將校,也立時停住玩樂,神情肅然,側目而望。

    他們很清楚,嵬名青石在嵬名家族,乃至整個西夏國的分量。

    嵬名家是西夏三大家族之一,嵬名青石雖然年輕,卻被西夏高層視為一顆冉冉升起的天才將星,他自幼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兵書文典倒背如流,武藝方面也是勤學不綴,悟性超強,可謂文武全才。雖然才啟用不到一年,但他排兵布陣,運籌帷幄的本事,也讓一些身經百戰的大將自愧弗如。

    他幾次領兵與大宋小規模交戰,無一敗績。初露鋒芒,便戰無不勝。

    或許是西夏高層有更為長遠的考慮,希望嵬名青石得到更多歷練,再加以重用,把他調任到這非主戰之地,只需與破戎寨保持對峙。

    況且嵬名青石與西夏皇族定了姻親,即便他不是天才將星,也已身份顯赫,乃是貴族中的貴族。

    因此,嵬名青石雖調任到此僅兩個多月,營寨上下對他皆是敬畏有加,不敢造次。

    嵬名青石感受著軍帳內突然轉變的氣氛,似乎對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效果頗為滿意,他瞥了一眼彪形部曲,揮了揮手哈哈笑道︰“起身,起身,你身為勇將,殺敵意切,何罪之有?只是時機未到,暫不可妄動,何時出戰,自有本將號令。”

    “謹遵將軍號令!”眾將校轟然應諾。

    這兩個多月以來,這邊不動一兵一卒,倒是破戎寨屢屢派兵深夜襲擾,雖然對營寨夠不成任何威脅,來多少殺多少,卻多少也使得上下有些憋氣,因此才有剛才那彪形軍將趁酒意請戰之舉。

    嵬名青石點了點頭,拔出身旁一柄瓖金嵌玉的奢華寶劍,凝視著藍汪汪的劍身︰“本將能理解列位兵刃久未嘗血,心中憋悶。料想破戎寨的申仲勇今夜又當派人襲擾,如今正是秋獵好時節,列位若有興趣,前去狩獵吧。無論何人,獵物最多者,這漢家美人,就賞給他。”

    說到最後一句時,只見劍光一閃,嵬名青石手中三尺青鋒,已然指向起舞中的炎國少女。

    宋國少女嚇得驚叫一聲,停了舞步,卻不敢跑開,僵直的站立著,身體顫顫巍巍。

    而她驚叫時呼出的氣,瞬時把面紗吹下,露出猶帶驚恐卻難掩美貌的如花容顏。

    眾將校定楮一看,暗暗心驚。

    他們心驚的不是少女貌美,而是嵬名青石的劍術。

    面紗是被嵬名青石的寶劍切斷,那薄如蟬翼的面紗緊貼在少女臉上,劍鋒差之毫厘,就會劃破少女的蒼白臉頰,而面紗掉落,炎國少女毫發未損。

    眾人心驚之後,很快回過神來,立刻食指大動,目露淫光,上下打量著受驚的宋國美女猛吞唾沫,如同餓虎盯著嘴邊的肥羊。畢竟,久在軍營,母豬賽貂蟬,何況是千般風情,體態婀娜豐滿的善舞美人。

    本來破戎寨派來襲擾的送死小卒,他們絲毫不會放在心上,殺那些小卒比捕殺野獸還容易,普通崗哨和巡邏隊就能輕易解決,根本不用他們這樣有身份的將校出馬,那微少軍功,他們也一點都看不上眼。

    但今夜,情況大不一樣了,那些送死小卒一個個成了稀罕獵物,斬獲最多的就可以把宋國美女抱回兵帳大快朵頤,加上將校們本身的爭競之心,更讓今夜的狩獵游戲,顯得意義非凡,十分有趣。

    嵬名青石沒有料錯,破戎寨今夜果真派出了送死小卒,鎮守破戎寨的渭州兵馬都監申仲勇,已然被嵬名青石看穿。

    而送軍功的小卒們,也恰如戲劇中的炮灰龍套一樣,按著劇本,如期登場,奔走西夏控制區域,所有觀眾與主角們正一如既往的期待著,他們一亮相便躺尸的完美表演與無私奉獻。

    不過,有些龍套卻沒有龍套的修養和覺悟,不按他人給的劇本演,不按常理出牌。

    正如,高守。

    此時。

    高守等人,正在距離西夏營寨千步外的山丘之上,藏身樹叢之中。

    “那便是西賊營寨。”

    鄭老七遙指亮著稀稀落落燈火的營寨,對高守等小聲說道。

    魯達舉目望上幾眼,沉聲道︰“西賊扎寨山谷之內,樹林之旁,且周圍僅豎柵欄,若是申都監多派百十陷陣士,灑家便帶人登高俯擊而下,輔以火攻、滾石,或可得之。”

    楊九指點頭贊成︰“大膀子言之有理,一直以來,申都監只顧躲在破戎寨,從未有像樣進攻,估計西夏人早已熟知申都監怯戰,因此絲毫不重防御。”

    一直凝目觀察西夏營寨的高守,卻搖了搖頭︰“他們並非全然不重防御,是內松外緊,在外圍布下大量兵力,我們根本接近不了這座營寨。”

    “何以見得?”楊九指問。

    “再仔細看那邊。”高守指著未被樹木遮蔽的營寨大門,明亮的月光下,影影綽綽,許多人手持明晃晃兵刃,急奔而出。不多時,各處樹叢草木中又陸續冒出許多隊人馬,四下散開,搜巡起來。

    西夏巡邏兵和暗哨居然有幾百人,從奔行速度與身形看,不少西夏人矯健而敏捷,身手並非泛泛。只是不知為何,原本躲在樹叢暗處的暗哨,也顯露行跡,主動巡邏起來。而且出來巡邏的西夏兵表現得異常主動與賣力,漫山遍野的仔細搜索,簡直像是在尋找什麼寶藏似的。

    “嘶”地一聲,魯達與楊九指等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心驚不已。

    魯達和楊九指等,最初正打算在敵營附近襲殺巡邏隊,如果不是被高守第二個計策說服,他們此刻必定無所遁形,已被西夏人發現,陷入絕境。

    所有陷陣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高守身上。

    高守清晰的感受到,這些目光,已從不久前的焦慮、將信將疑,漸漸變成信任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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