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棄卒崛起 作者:雲端觀月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4-29 15:43: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31378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30 23:52
第020章 善惡之間

白發老商人等十幾人被雙手反綁,跪坐在地上,望著餜跋子逼近的方向,頻頻哀嘆,不過他們比之前已平靜許多,雖然心中悲苦,但多少已能接受即將死亡的事實。

    可是。

    等到他們看見來人出現時,卻驚詫無比,張口結舌。

    哪里是什麼餜跋子,從草叢中鑽出的幾人,與剛才出來的兩個人一樣,披頭散發,滿是血漬的衣裳又髒又破,而有些人的衣裳,還依稀像是大宋兵卒的式樣。

    白發老商人不停的眨眼楮,如果不是雙手反綁,他現在是要揉揉雙眼,因為他深深懷疑是自己年老不中用,眼楮花了。

    老商人的眼楮沒有花,這些人也確實不是餜跋子,他們正是楊九指等人。

    楊九指把手中大弓往地上一拋,恨聲道︰“竟沒射中,被賴豹這廝跑掉!枉費高兄弟的妙計,唉……”

    “並無枉費,”高守面帶微笑,眼神明澈而沉靜,從一旁的林子中緩步走出,“這次目的,主要是虛張聲勢,救下這些商人,可以說,效果相當不錯,而且還能欣賞到賴豹摔個狗吃屎的演繹,多有意思啊。”

    听見高守說得有趣,眾人哈哈笑了起來,楊九指也露出了笑意,但眼中仍留著一絲懊惱之色,畢竟他失去了手刃死仇的絕佳機會,以後可能就沒有如此之好的機會,都怪自己射術不精,當然,傷口未痊愈的影響也是頗大。

    看著高守溫和的笑容,楊九指深感幸運,還好高兄弟不是敵人,否則幾條命都不夠死,他的謀略之能真是神了,他現下只是個小卒,帶著俺們幾個被拋棄的老弱病殘就能如此,往後若是統率大軍……不敢想象!

    跟著他,何愁大仇不報?

    想到這里,楊九指眼中懊惱之色,完全消失,暢快歡笑了起來。

    魯達心間比楊九指更加震撼,因為他最清楚,此番並不像之前那樣有時間思考,不過從決定營救商隊到想出計策,高守也只用了眨眼的時間,臨時想出的計謀,卻也精妙無比,不但能營救商隊,還能考慮到賴豹是九指死仇,給九指射殺賴豹的機會,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魯達撿起賴豹丟下的點鋼槍,掂了掂重量,又搖搖頭扔到地上,然後走向被綁的商人們。

    魯達的動作,高守看在眼里,很明顯大膀子是嫌棄點鋼槍太輕,以大膀子的力道,那點鋼槍當然不夠分量,高守不由得想起傳說中魯智深專用的六十二斤全鐵水磨禪杖,但傳說歸傳說,真實總是有限。

    水滸故事他看得不多,印象深的只有課本中《三拳打死鎮關西》等幾個有限章節。不過來到大宋後,腦袋好像越來越靈光,只要想到相關方面,就算是以前粗略看過的文章、事物等,也會很快呈現在腦海供他參考,如同前世的網絡搜索引擎一樣。

    不知那些能輕易記下龐大記憶量,還可進行歸類分析的超級學霸,是否也是這種感覺。

    “你,你們……是,是來救……”

    花甲老商人忍不住顫聲問道。從高守、魯達、楊九指等人的交談中,他已听出這些人是來營救的,可是他與這些人素未謀面,實在是想不到為什麼要冒殺頭危險來救他們,直到魯達來給他松綁,他仍不敢確信。

    “正是,我們不能看著那些狗賊殺良冒功,”魯達邊給老商人等人松綁,便指著高守笑道,“你要謝便謝這位高兄弟,沒有他在,憑我們幾個,想救也救不成。”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吶,”花甲老商人不禁老淚縱橫,臉上如溝壑縱橫般的皺紋頃刻綻放開來,他剛剛起身,又馬上對著高守,納頭就拜,“高義士,諸位恩公,請受老朽一拜。”

    商隊其他人也是喜出望外,對高守等感激萬分,紛紛隨著花甲老商人跪下來。前不久他們跪下是為人逼迫,如今跪下,卻是出自本心。

    魯達眼疾手快,一把拖住花甲老商人。

    高守很不習慣有人對他下跪,何況對方還是位白發老人,他趕緊避開,說道︰“老丈不必如此,會讓晚輩折壽的,我還沒活夠呢。”

    魯達、楊九指等為之莞爾,高守面臨生死危難時,都能保持從容鎮定,被老商人一拜,卻顯得窘迫慌張起來。

    “老丈這是要去哪里?”高守問道。

    “不敢相瞞高義士,老朽等本是要回渭州,不料……”

    “好,我們也要去渭州,正好結伴而行,順道護送你們,此地不宜久留,有話我們路上說。是了,直接稱呼我名字就行,我名叫高守,字子御。”

    高守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掃了魯達,楊九指等人一眼,說明也是對他們講的。對于高兄弟、高義士、恩公等稱呼,他委實听著別扭。

    听到高守還會護送他們回渭州,這是要救人救到底啊,花甲老商人更是喜不自勝,不住點頭道︰“是是是,一切听從子御恩公安排。”

    “……”高守一陣無語,老商人還是把恩公兩字,作為表字的後綴掛在嘴邊,也只能無奈接受,然後暗下瞪一眼竊笑的魯達、楊九指等。

    高守、魯達等與商隊結伴前往渭州,他們繞開官道,專走小路,一方面本就是走私的商隊,不敢大搖大擺走在官道上,另外也可避免賴豹發覺受騙後追上來。只是這樣一來,時間多耗費不少,他們兩天後才接近渭州城。

    “那便是渭州城了,”花甲老商人指著官道盡頭的城池,大大松了口氣,終于展露笑容,喜極而泣,“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終于平安回來了……”

    對于這位喜歡抹眼淚的老商人,兩天來,高守已習慣。即便只是閑聊,這位名叫孫方茂人稱孫伯或孫掌櫃的老商人,說著說著,情緒總會往愁苦方向走,說到悲情傷懷之處,就禁不住開始落淚,令高守不知如何回應,不過久而久之,也就習慣。

    高守想多知道一些渭州的情況,好為之後做打算,這孫伯相當健談,對高守的詢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他像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兒說個沒完。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4-30 23:53
第021章 未雨綢繆

  高守了解到,孫伯其實不是商隊真正的老板,老板是渭州一戶王姓商家,孫伯是王家的老管家,只是王家落敗下來,他不得不主動幫襯著出面做店鋪掌櫃,這次管理走私商隊,也是他主動請求,要為東家多出一份力。

    孫伯與他東家的原籍,引起了高守的注意。

    原來那孫伯與王姓商家祖籍也在杭州一帶,家族富甲一方,絹布、茶葉、瓷器等生意都有涉及,可由于孫伯的東家是庶出,又無甚本事,幾年前被分派到西北,說是擴張家族產業,實際上是被家族拋棄,丟到西北邊疆自生自滅。

    而到西北後,又被西北這邊的商戶欺壓,特別是勢力龐大的申家,王姓商家幾年來在夾縫中求生,勉強度日。不曾想,近年大宋與西夏再次交惡,榷場關閉,打起戰來,王姓商家失去最重要的交易渠道,每況日下,風雨飄零中再也難以支撐,孫伯的東家不想以落敗結局回杭州,得知走私能獲得暴利,便決定孤獨一擲,把所有財產都壓在這趟走私商隊上。

    孫伯還反復嘮叨,埋怨東家太相信奸猾狠毒的申家人,沒听從東家女兒的苦勸,一意孤行,如果不是高守等搭救,現在早已血本無歸,他們也被割去人頭……說到此處,便來到孫伯的淚點,有時候甚至泣不成聲,然後會再次哽咽的對高守等人表示萬分感激,恩同再造雲雲。

    這些故事與表達,說一次兩次高守都能欣然接受,可是兩天來,孫伯已在他耳邊重復說了不下二三十次,這就讓高守有些頭疼了。

    高守頗為後悔告訴孫伯自己也是來自杭州,很可能孫伯就是因為多了“同鄉之誼”的親近,才特別喜歡找他絮叨。

    高守回頭瞄了一眼,魯達與楊九指等人正與幾個商隊護衛聊得火熱,渭州城在望,大家的心情全都放松許多。

    商隊緩緩前行,渭州城越來越近,這座拔地而起的大城,很是雄偉,比破戎寨大了不知幾十倍。

    午間的艷陽下,可以清楚的看見,渭州城外表雖然滿是戰爭留下的斑駁創痕,但高大城牆上迎風招揚的旗幟,齊整有序,巡邏站哨的兵士,衣甲鮮明,相隔至少還有五百步之遙,卻已能感受到他們 亮甲冑和明晃刀槍反射過來的寒芒,城門下,進出城的人排成一隊,安然接受守衛檢查。

    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毫無戰爭亂象,可見治理這座大城的人,能力不凡。

    不等高守詢問,孫伯已開始介紹,事實上,孫伯從看見渭州城後,聲音還未在高守耳邊停過。

    “渭州城乃是邊境重鎮,城池周全堅固,兵士軍紀嚴明,這都是章經略相公上任之後,不斷進行整頓的結果,如今大宋西軍的兵力和戰力並不輸給西夏。交戰之前,因渭州附近設了榷場,還有不少私市,吸引了西域各族商人與國內商家匯聚于此,因而商業相對西北其它州縣算是最為繁榮,涇源路官府的稅賦與市易收入,足可抵每年給西夏的歲賜。”

    “而開戰之後,盡管榷場關閉,市易受到極大打擊,卻也並非完全沒有買賣可做,在申家牽頭下,每月都會有一次私市,但申家人心黑,參加私市交易,他們要盤剝去交易錢鈔的大半數額,且價格得由他們來定,因此根本無利可圖,甚而會虧得一塌糊涂。”

    听到孫伯提起‘私市’,高守嘴角掠過一絲苦笑︰“呵,何止虧得一塌糊涂。”

    孫伯情真意切,懂得感念恩情,不會有威脅,所以高守也不隱瞞,把自己去年運貨到西北,在所謂的私市中被沒收所有財貨,人被抓走走成了軍營中苦役兵卒的經歷,與孫伯簡略訴說了個大概。

    孫伯沒想到高守還有這番經歷,驚訝過後,表情凝重起來︰“子御啊,你這應是踫上了偽市。”

    “偽市?”

    “正是,老朽听聞,偽市是專門坑害不熟渭州門道的外地客商,每隔一段時間,申家會把他們聚集起來,假借私市名義,把外地小客商帶進圈套之中,利用申家人掌握的官兵,直接掠奪財貨。”

    “伐克!古代版仙人跳?”

    “嗯?子御所言何意?”

    “呃……我是說,原來又是申家坑害我,差點就死得不明不白。”

    高守目光一冷,怒從心起,近一年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運勢不濟,真犯了什麼律法才被抓,沒想到竟是有人設好圈套,帶他與族叔往里面鑽,自己的命運都被人玩的股掌之間,隨意戲耍與宰割。

    “又是?莫非……”孫伯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算起來他們坑害了我兩次!”幾天前被定位為棄卒,幾乎死于非命,這些賬都得算在申都監頭上,不過情況過于復雜,高守不想跟孫伯解釋太多,轉移了話題,“我去找老魯說點事。”轉過身,朝魯達走去。

    魯達未過而立之年,並不算老,只是高守覺得這樣叫順口,漸漸也就叫開了。

    逃回大宋領地這兩天來,魯達心境寬松不少,話頭也多了起來,就在昨夜交談中,他對高守敞開心扉,坦露了些身世。

    他本是關西一帶的山里娃兒,有個身穿麻衣的雲游僧人,路過他們村,見到還是幼童的魯達力氣驚人,便留下來幾日,授教魯達打熬身體的技法和武藝,而後飄然離去,從此魯達開始對練習武藝有了濃厚興趣,日日苦練,長大後仍四處拜師學藝,卻鮮有武師能教他,因為大多不是他對手。

    去年,魯達听說聞名遐邇的關西大俠,鐵臂膀周侗,從汴京回到了關西,出現在渭州一帶,他就想尋周侗賜教,順便帶上點山貨到渭州賣。不想沒找到周侗不說,還在私市不明不白被抓了起來,官兵太多,逃脫不得,又不能真個下重手殺那些保衛西北的兵士。

    所以,最後魯達與高守一樣,成了申仲勇率領廂軍之中的雜役兵卒,帶去了破戎寨。

    魯達能把身世說清楚,而高守卻沒有辦法把真正身世訴說,前世那些是高守不能說的秘密,即便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說不定還會被當成腦袋有問題的瘋子。不過這一世的身世倒沒什麼好保密,如實說就是。

    除了聊之前的事情,高守與魯達也對下一步的打算進行過商議。

    高守會帶著魯達等人,去找經略府勾管機宜文字的種師道,這是他與魯達、楊九指等人的唯一出路。

    當然,高守已記起種師道是誰了。

    曾經略看過的歷史資料中顯示,種師道以後很可能會在西北叱 風雲,成為經略安撫使,統帥西軍,取得諸多不朽功績,成就一代名將,名垂青史。不過那歷史資料只是概括介紹了種師道,具體如何,並不清楚,何況這里的歷史,與他所了解的北宋歷史不一樣。

    未來如何走向?會發生什麼?不能確定。

    可這並不妨礙他眼下去找種師道尋求庇護,以他經略府機宜文字的官職,在渭州算得上奢遮人物,地位權責上比兵馬都監申仲勇要高。只要種師道肯幫忙做主,他們以火燒西夏糧營,斬殺西夏將領的功績,賴豹、申仲勇等就難以找他們麻煩。

    如果魯達、楊九指等人要留在西北,經略府是最好的庇護所,鄭老七也會有更好的醫療條件,賴豹、申仲勇之流絕不敢輕易動他們。

    而高守自己,想的卻是賺得些盤纏,回杭州去。

    不論歷史如何演變,他不想參和在這危機四伏的西北,只想回到江南,過清閑愜意的安寧日子,平淡一些也無妨。這是他想要的生活。

    魯達等如果願意同去江南,他非常歡迎,當然不是帶他去打家劫舍,可以合伙做點買賣什麼的,不過若他們執意留下,人各有志,他也不會強求,但一定要盡量為他們安排妥當。雖然認識不算長久,但經過這些天同生死,共患難,他們彼此建立了無比堅定的信任,那是一種不必道明,卻堅不可摧的情誼。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 23:12
第022章 禍心起

    陳排軍手按刀柄,退後一步,大喝道︰“可有軍牌?”

    听到陳排軍高聲喝問,一旁二十幾名手執刀槍的守衛,呼啦啦的圍了過來,城門上不少哨兵,抓起強弩,利箭上弦,探出頭密切關注城下狀況。

    氣氛一下降至冰點,場上立現一股蕭殺之氣,一觸即發,一旁的平民,嚇得連連退後。

    楊九指暗叫不好,他認識那騎手,正是賴豹的親隨田富,而他們的軍牌在出戰前已上交,這是申都監的命令,以示陷陣士決死之心,而魯達與高守是被強征入伍,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給軍牌。軍牌是兵士的身份證明,丟失的話是個嚴重罪行,嚴酷的時候甚至要問斬。田富知道他們沒有軍牌,故意讓陳排軍刁難,很可能他是奉了賴豹或申都監之命。

    “沒有。”高守攤了攤手,率直的給出答案。

    楊九指想阻攔已是來不及,心叫一聲,完了。

    田富狠毒的目光中,閃爍起幸災樂禍的神色,他嘴角漸漸擴大,對著高守、楊九指等露出張揚的譏笑。

    果然,陳排軍聞言,即刻拔出佩刀,厲聲吼道︰“這些人必是奸細,商隊串通西賊,領奸細回城,罪不可赦!全部拿下!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聞言,眾守衛頓時亮出兵刃,大聲呼喝著,如狼似虎的沖了上去。

    這些守衛都是禁軍,個個身材魁梧,軍備精良,訓練有素,眨眼間把商隊的人團團圍住,隱隱布下攻殺軍陣,殺氣凌人。

    鄭伯嚇得當場跪了下來,大叫冤枉,商隊里人人驚慌失措,叫苦連連,都沒想到臨到城門,又遇上這等殺身災禍,功虧一簣。這次被抓,誰都救不了,從西夏交易回來的貨物,就能被認作通敵鐵證,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東家也完了。

    與亂成一團的商隊截然相反,魯達、楊九指等幾人出奇的冷靜,冷靜到有些詭異。

    他們沒有一人出聲,步伐也未移動半寸,只是手按刃柄,屹立如山,而眼角余光,全部集中在高守身上。

    禁軍守衛帶來的強大威勢與蕭殺氣息,竟沒能撼動他們分毫。

    田富的出現,他們大部分人心中已明鏡似的,若被抓起,又得任人宰割。

    經歷過生死廝殺,從尸堆血泊中爬起的他們,打開心中狂野的一面,再也不想放棄自己,再也不想任人魚肉,再也不想愚忠下去!

    楊九指等覺得為今之計,迫不得已只能拼殺一番,能逃走一個算一個。他希望至少高守能逃走,不僅是因他欠高守一條性命,也因他認為高守這樣的少年郎以後定會有一番大作為,路還很長,不能死在這里。

    當然,如何抉擇,要等高守最後的決定。

    卻見高守神態自若,不慌不忙的掏出一塊牌子,高高舉起,冷喝一聲︰“這牌子可以嗎?”

    高守奇異的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定楮一看,只見高守舉起的精致銘牌似乎是黃銅質地,呈半圓狀,牌上有威猛虎面浮雕,浮雕下篆刻“帥司”字樣。

    這銘牌正是種師道當日交給高守的,高守本不想輕易示人,但此刻境況危急,不得不用,他表面鎮定,心中卻是略有不安,只希望銘牌會有一點效果,他知道,想要唬人,自己可不能表現得沒有自信。

    效果看起來還是有,看清楚銅制銘牌的人,立刻目瞪口呆,一時間仿若變成了木人。

    “帥司……”

    好一會兒,陳排軍才反應過來,他聲音柔和了許多,嘴角抽動,似乎想擠出一絲笑容,結結巴巴道,“你是……經略府……上官?”

    此言一出,圍住高守等人的禁軍兵卒,面面相覷,不由得放下兵刃,往後退了退,心內慶幸沒傷了對方,以下犯上可是重罪。

    經略府銅制銘牌是經略府高階官員所有,一般是在官員身上,遇有緊急事件需要差人去辦,官員亦可將銘牌交給辦事者,意為持牌者如其親臨。

    田富看到銘牌,得意與譏笑僵之色瞬時僵在臉上,然後猛眨眼楮,走近幾步,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因為他根本不相信高守會拿出一來自經略府的銘牌,那樣一個在破戎寨無人在乎,命如螻蟻,早該去死的小雜兵,怎麼可能突然與經略府扯上關系?

    商隊哭喊的聲音,早已戛然而止,跪在地上的孫伯悄悄爬起來,抖動著嘴唇,匪夷所思的望著高守,幾息間經歷大悲大喜,讓他蒼老臉龐有些難以適應,表情顯得怪異之極。

    附近圍觀的百姓,見剛才還威風凜凜,呼喝著要殺奸細的陳排軍,見到銘牌後,就像是變成霜打的茄子——蔫了,都感到非常好笑,更是興致勃勃的在一旁議論紛紛。

    “我們可以進城了嗎?”高守沒有回答陳排軍的話,反問道。

    陳排軍惱怒的瞪了田富一眼,正想放行,身後有個低沉卻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來。

    “何事喧嘩?”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 23:13
第023章 信任之義

    陳排軍回頭一看,是一位身掛 亮文山甲,背披靛青色披風,面相粗豪,英氣迫人的威武小將,小將身後跟著一隊個個魁梧的禁軍步卒,看樣子是在巡城,陳排軍吃了一驚,忙俯身行禮︰“折副使……”

    來者是渭州西軍烈武營副指揮使,名叫折彥野,堂堂折家之後,西北折家名將輩出,與種家一樣,同是西軍中流砥柱,折彥野年歲不大,官職也只是從九品的烈武營副指揮使,但足以碾壓守門排軍這樣無品階的小軍校,更別提他背後還有個強大家族。

    陳排軍額頭冒起冷汗,急切間抬手指向田富︰“是他報與卑職,說經略府的人是奸細。”

    “小的……”一臉苦相的田富渾身一震,打了個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猛搖雙手不知是想否認還是要表達什麼。

    “經略府?”折彥野卻沒理會田富,而是轉過身,看向高守,他面帶懷疑與戒備,仔細打量了一下高守,又走近兩步,仔細端詳高守手中的銅制銘牌,“我來看看是真是假……”

    “對對對,一定要細細辨認!”田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跳了起來,湊到折彥野身旁,以他自認為最討好的姿態,躬身諂笑道,“小的敢保證,牌子肯定是假的,他本是呆傻小賤卒,怎可能會有……”

    話未說完。

    “啪!”

    折彥野一巴掌結結實實蓋在田富臉上,力道甚大,打得田富帶著旋轉直接摔了出去,跌在地上,半邊臉高高腫起,嘴角鮮血直流。

    田富剛哭嚎一聲,卻又馬上緊閉雙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嚇得渾身震顫,因為一把明晃晃戰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戰刀刃寬柄長,看起來有些古樸,刀身紋路似有暗紅色脈絡若隱若現,煞氣逼人,內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柄戰刀必定喝過不少人血。

    手握長戰刀的折彥野,橫眉怒喝︰“持帥司銘牌者,如上官親臨,豈容爾等鼠輩隨意辱罵!”

    田富平日專善阿諛奉承,在恃強凌弱,殺良冒功時他很爽利,遇到真正硬茬就完全不知所措,眼看腦袋要飛走,他竭力從喉中擠出幾個字︰“申……申都監……派派……”

    雖然說得尚不完整,折彥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田富想表明是申都監派他來的,這是田富現在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保命符。

    听田富搬出來自申家的渭州兵馬都監申仲勇,折彥野面色不改,眼角甚至流過一絲輕蔑,逼問道︰“你是說,申都監派你來謊報軍情?”

    “是……啊,不不不……”

    田富連忙否認,謊報軍情乃是重罪,他若承認,就把唯一能救他的人一同拉下水。

    “來啊,把他打入監牢,好生審問!”

    折彥野不想在這里多耗費時間,城門已滯留不少民眾,當然在如此多人旁觀下,也不可能沒問清楚,就把田富當場格殺,作為渭州北門的輪值城巡,自當謹遵大宋律法。

    折彥野一聲令下,城門守衛立刻沖過來,把田富拖走。

    “你們可以進去了。”折彥野轉過頭,面色和緩的對高守點了點頭。

    “多謝折副使。”

    高守恭謹的拱手道謝,也不多言,揮手招呼眾人起身進城。

    高守沒想到這塊銅制銘牌如此重要,之前以為僅是一個普通憑證,種師道居然把如本人親臨的銘牌交給自己,單單這份信任,就不得不令人倍加感激。

    那一刻,彷如有一束破曉旭光,撕裂長夜的黑暗,照在他心間。

    而折彥野剛正不阿,處置果斷,也讓高守頗有好感,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趕緊進城,以免夜長夢多。

    望著高守的背影,折彥野偏過頭,低聲對身旁一部曲說道︰“跟上他。”

    “遵命!”部曲會意,轉身離去。

    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折彥野才收回目光,這不是因為少年手中有帥司銘牌,而是因為少年的表現讓他心內很是驚訝。

    商隊人馬接近城門的時候,他在城垛上早就注意到了,商隊人數眾多,目標明顯,更加引人注目,一般來說,奸細不會傻到引人注目,而在陳排軍認定少年等人是奸細,要當場擒拿或格殺時,少年仍舊從容不迫,穩如泰山,絲毫沒有慌張之色。

    更奇怪的是,少年身旁有幾名漢子,也是毫無懼色,手按兵刃,巋然不動,而目光竟然同是望向那個少年,很明顯,他們以少年郎唯馬首是瞻,且從他們眸眼中透出的凜然殺意,可以看出,他們個個悍不畏死,極其團結與堅定,這樣的頑固死士,極難對付。

    直到少年舉起帥司銘牌,折彥野這才釋然一些,如果是經略府的人,就可以理解了,也所幸是友非敵。

    事件結束,城門恢復秩序。

    該進出城的進出城,該守門的繼續守門。

    終于入城,再一次死里逃生,孫伯等心情激蕩萬分,他們望向高守等人的目光,感激中又多了份恭敬,特別是對于高守,更是有諱莫如深的感覺。

    高守是第二次來渭州城,第一次是去年從杭州過來做買賣,只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被人誆騙去城外遠郊的“偽市”。

    渭州是涇源路的中心大城,房屋樓閣鱗次櫛比,街道巷陌縱橫交錯,此刻路上行人不少,熙熙攘攘,沿街兩旁開有店鋪,售賣衣鞋、首飾、器具、果品等各式貨品,顧客進進出出,今日生意頗為興榮;也有在街角支個攤的小販,做些小吃面點的營生,走街串巷叫賣小玩意兒的貨郎,吆喝聲可以傳出好遠。還看到許多衣裳破舊,三五成群,分不清是乞丐還是流民的男女老少,蜷縮在街邊屋檐下,他們面有菜色,目光淒惶,時而有行人給予施舍,他們會機械的躬身致謝。

    孫伯說,待到傍晚,最熱鬧的要數酒肆與青樓,每每賓客滿棚,遠遠傳出笑語與琴瑟之聲。

    眼下雖然處于戰爭狀態,有可能會兵臨城下,卻因宋人對文才的信仰,依然有不少文人雅客出沒台榭酒樓,或是吟詩作對,舞文弄墨,或是高談闊論,揮斥方遒,也有一幫無甚水平,但喜歡附庸風雅的商賈和閑漢,在一旁幫襯起哄。

    然而高守心內很清楚,尋歡狎妓才是許多人的根本興致所在。

    這渭州城遠無江南杭州、江寧一帶繁華富庶,不過該有的都有,習俗也大抵相近。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2 15:51
第024章 老相識

    “哎啊,今日正值中秋佳節!”

    孫伯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嘆連連,“人老不中用咧,這麼大的日子都給忘了,見到四處張燈焚香,街市格外熱鬧,才記起來。”

    中秋節?

    那麼,現在是紹聖四年的八月十五了。

    正覺得如今弓拔弩張在打仗,渭州作為邊城,為何有那麼多民眾出來逛街采購,臉上還掛著喜慶感覺?上次來可是清冷的很。

    中秋節是大宋僅次于春節的重大節日,意味著豐收與團圓,而戰事未休,民眾仍如此熱衷,可見慶祝中秋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之重。

    高守想起前世物質豐富,和平安定,但過節卻越發沒有節日感覺,看來一定要大眾誠心著重,才能有過節的氛圍與味道。

    在這家人團聚的日子,高守不免也想起再也無法相見的家人,心內郁郁。不過他看了看魯達、楊九指等歡笑遠去的身影,郁悶感覺頓時消失大半。經歷生死一線的殘酷廝殺,讓他懂得,憂愁與怨艾毫無用處,在弱肉強食的世道,只有心志堅定,奮勇前行,才能生存下去,若不這樣,他也無法安然站在渭州的街市上。

    當然,剛才魯達與楊九指等拉他去喝酒逛私窠子,他也稍稍意動了一下。

    魯達等與幾個商隊護衛一路行來,已打成一片,商隊護衛感激他們的救命之恩,把鄭老七送去醫館之後,護衛們馬上邀請魯達等去吃喝玩樂。大家在山里野人般奔勞多日,又是剛從生死邊緣轉一圈回來,不論是對女人還是酒肉,早就饑渴難耐,現在有人請,哪里還有不去的道理?

    護衛們有心邀高守同去,卻因高守身懷非同小可的帥司銘牌,不敢造次,只能攛掇魯達去邀請高守。

    高守正猶豫間,孫伯卻幫他斷然拒絕了,原因是高守尚未成年……

    還有就是,孫伯死活要拉高守先回王家,接受東家的致謝,高守沒有馬上答應,孫伯老淚又下來了,說高守不同他去的話,就是他的羞恥與罪過。

    老人家如此執著,高守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魯達與護衛等不好再說什麼。

    高守是覺得來日方長,相對于逛私窠子走訪暗娼的簡單粗暴,其實他更興趣去青樓調研名妓的文化生活,當然,主要是歌舞曲藝方面……

    正想著,前方有一棟紅漆樓閣,名曰脂玉坊,似乎剛剛開張,門里飄出一位身穿柳綠羅裙的婆娘,朝著商隊掃了一眼,頓時媚眼一亮,笑容爬上臉龐起來,裊娜走近︰“哎呀,各位爺可回來啦,進來歇會吧。”

    高守看到那厚實脂粉也掩蓋不了大量麻子的白色肥臉,忙扭過頭去,體驗這脂玉坊的興趣,立馬失去。這姿色歪瓜裂棗實在有些慘不忍睹,還有,買的脂粉也太廉價了吧,一笑就唰唰往下掉渣。

    唉,畢竟是戰時邊城,不能與安逸富庶的江南相提並論。

    什麼?你說歌舞曲藝?

    身材差,長相倒胃口,誰還在乎歌舞曲藝!

    孫伯對高守奉若神明,時時留意,見高守對脂玉坊了無興趣,且面有厭惡之色,他心下暗暗贊許,少年郎血氣方剛,鮮有對煙花之地熟視無睹,高義士端的是正人君子也。

    脂玉坊麻臉肥婆見商隊無人搭理,也不以為忤,桃紅手巾一搖︰“晚些再過來喲。”

    除了脂玉坊門口的女人,商隊也吸引了脂玉坊斜對面酒樓,一個年輕書生的注目。

    年輕書生頭戴青黑襆頭,一襲勝雪儒裳,面色冷傲,他無意間見到高守的臉,像是見到鬼似的,瞪大眼珠子,張口驚叫出聲。

    “是他?!”

    白衣書生自知失態,忙放低聲音,對身旁的老年文士說,“他沒死……”

    老年文士隱蔽的觀察了一下左右,好在酒樓喧鬧,沒有人注意到白衣書生的叫聲。

    接著,老年文士順著白衣書生的目光,見到窗下路過的高守,也是頗感意外︰“听說他被挑選為陷陣士,料想劫數難逃,還覺得甚是可惜。”

    “沒想到,他能活著回來……又為何跟著商隊跑來渭州?”

    “唔,那應該是闖邊商隊,從北邊過來。”

    “奇怪,商隊的人對他好像極為恭敬,他只是個雜役小卒……最多,最多會作點小詞……”

    這白衣書生與老年文士,端坐在酒樓二樓靠窗的座位,邊用午膳邊留意大街上的情況,如果高守面對面看到他們的話,或許會依稀覺得他們面熟。

    他們正是高守在破戎寨遇見的倆鄉民,祖孫倆為破戎寨運送來草料,那冷傲少女把膚色涂黑,扮成男孩,被高守一眼識破,產生兩句口角,有過輕微身體接觸。

    黑臉女孩與淳樸老鄉民如今卻變成文人打扮,舉止優雅,穿著講究,身上一塵不染,兩人相貌大有改變。

    特別是女孩去掉黑灰的臉蛋,變得精致無暇,白里透紅,打扮成白衣書生,更顯得俊美異常,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範,惹得對面脂玉坊閣樓上的粉黛,紛紛大開牖窗,指指點點,抿嘴竊笑,頻頻拋來媚眼,甚至熱情洋溢的招手。

    白衣書生的那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冷傲,依舊沒有改變,她毫不理會,自顧自與老年文士細聲交談。

    不一會兒,白衣書生離開座位,下了樓,朝高守所走方向跟去。

    路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起到了極佳的隱蔽作用。

    驀地,她腳步一頓,秀眉微顰,因為她發現有個軍健走在他前面,盯著商隊,縮頭縮腦,看樣子也是在跟蹤商隊,她略微思考後,還是跟了上去,只是她更加謹慎起來,保持更遠距離。

    她認為仍是該恨他的,雖然高守寫在地上的那首短詞,很有可取之處,那綠袍官員當時看過短詞後的神情與表現,也能證明,可他孟浪地觸踫了自己的清白身子,又罵自己是煩人的黑臉丫頭,還一副愛答不理無所謂的樣子,甚是可惡,不能原諒!只是,之後听說他已被選為陷陣士,當晚便要出戰,瞧他那不堪一擊的傻愣模樣,必是有去無回了,又覺得有一絲憐惜,淡淡的糾結中,一種難以言喻的懨懨滋味在心頭縈繞。

    離開破戎寨這幾日來,時常會記起那首帶給她震撼的短詞,心下默誦,很是喜歡,卻越來越覺得短詞不可能是那小兵卒所作,想必是少年從別人那學來,因為少年若有那等才學,怎會是流落在破戎寨喂馬的低等雜役小卒?如何毫無半分那些才子的倜儻灑脫,彬彬有禮?

    因此,他怎可能作出那首絕美詞句?

    但是,不知為何,她更想得到確認的答案,再次見到少年後,這種想法,越發強烈。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6:28
第025章 端倪初現

高守並不知道身後有兩人一前一後盯著,他徑直隨孫伯來到王家宅邸。

    王家宅邸規模不小,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只是門楣冷清,人氣不旺,屋檐角梁上的懸魚木雕已有殘破,尚未修整,邊角的蛛絲,也沒清理,不過院子里的供桌已擺上果品餅酥,看樣子是為晚上焚香祭拜夕月做的準備。

    一路行來,孫伯給高守介紹王家的情況,高守此前反反復復的听孫伯嘮叨過,但沒有這次詳細,甚至有些涉及到家族隱私,特別是關于王家大小姐部分。

    他人家里的事,高守毫無興趣,可老人家善意殷殷,言語真誠,他不忍心打斷,耐著性子听完,也覺得王家甚是不易。

    王家瀕臨破敗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個是以申家為主的西北商家的擠壓,另一個,是王家主人王博翊能力不足,且無心經營,遇到難事,不去面對,總是逃避,喜好借酒消愁。而王博翊的女兒王家大小姐年方二八,卻聰慧伶俐,反而有些經商天賦,善于處理生意上的問題,接人待物方面,也較能長袖善舞。

    但王博翊不肯把經營權力完全交給女兒,在關鍵經營策略上,他說了才算數,屢屢遭受重大損失也不放手。就如這次闖邊走私,王博翊不但投入所剩無幾的全部資財,還抵押房屋、店鋪,借了一大筆高利貸。對于這種孤獨一擲的賭博式做法,王家大小姐極力反對,她也不信任申家人,而且這個路子是申家人給的,高利貸也是向申家人借的,其中很可能有詐,風險極大,可是王博翊不听苦勸,一意孤行。

    果不其然,被王家大小姐猜中,入申家彀中了。

    若非高守等人搭救,王家此番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不僅僅是血本無歸,宅邸與店鋪等抵押的一切,都會被申家收走,而申家無比心黑,說不定算來算去,王家還要欠下一屁.股債,到那時,王家想脫身回杭州都不能了,申家不會放過他們。

    說到這里時,高守看到鄭伯眼神中透出深切的恐懼,似乎後怕不已,然後他的眼淚在高守的預料之中,再次奪眶而出。

    曾听說,有些人越老越像個孩子,高守算是感受到了,孫伯淚腺的發達,不亞于孩童。

    相比王家,高守更想了解申家,申仲勇差點害死了他,而田富的出現,表明申家對自己仍然有很大威脅,未知變數難以預測,他需要知己知彼。

    從鄭伯口中得知,申家在西北發展了近百年,根基極其深厚,資財與產業難以計數,其家族淵源據說可回溯到隋唐時期的北方豪族,如今家族子弟與黨羽遍布在涇源路軍民之政,包括財賦、刑獄、漕運,甚至地方學事上,都有他們的人,最為要害當是財賦、漕運,若是完全掌控,就等于掌握了糧餉,足以掣肘經略府的權力,間接制約西北幾十萬禁軍與廂軍。

    不過以目前情形看,負責財賦、漕運的涇源路轉運使不是申家人擔任,申家還達不到完全掌控,但涇源路轉運使與申家互有往來,提拔了申家人為幕職,可謂關系密切。

    而涇源路最高統帥章經略威望甚高,深得朝廷信賴,上任幾年來,致力整頓,發展軍力,固防邊塞,竭力提拔申家以外的人才,正在逐漸消除申家對涇源路諸司的影響。

    雖然章經略地位不斷穩固,可申家勢力,並未明顯削弱,傳言這是因申家跟汴京某位權柄人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若用孫伯的話來形容渭州申家,那就是——惹不起的豪強。

    孫伯本要叫人提前回家通知,以便讓東家隆重迎接高守,但被高守阻止,高守不喜歡張揚,希望低調行事,孫伯見高守執意如此,只能順從。

    牽著馬匹進入後院,孫伯安排人手,把幾乎用命換回的貨物,慎重的卸入庫房。

    那條闖邊商路時常有人走,慣常不應有官兵劫殺。榷場關閉後,大宋與西夏截斷官方市易往來,不能互補,造成某些物資的緊張,因此大宋官府對運送戰略物資去西夏是嚴厲禁止,但對于從西夏運回大宋的物資,大多睜只眼閉只眼,比較寬容。畢竟取西夏物資來充實大宋,並無多大壞處,多點馬匹、毛皮等匱乏戰略物資流入市場,還有不少好處。王老爺正是了解到這些表象,又被豐厚利潤所惑,才堅持組織商隊闖邊關,只是沒想到……

    但不管怎樣,貨物安全運回了。

    孫伯等心頭大石終于完全落下,這等于是挽救了瀕臨崩潰的王家,將獲得豐厚利潤,又正逢中秋佳節,他們暫時拋開心內陰影,有說有笑起來,不過對途中的生死境遇,他們絕口不提,能被選入闖邊商隊的人,自然懂得嘴巴嚴密的重要性。

    看門的下人告訴孫伯,王老爺外出未歸,主母臥病在床,大小姐在前廳會客。

    孫伯處置周全後,領著高守,興沖沖穿過回廊,來到廳堂,想給大小姐來個驚喜。

    行至廳堂門口,孫伯听到傳出的聲音,卻突然眉頭大皺,停下腳步,局促不安的對高守小聲道︰“是,是申家三少爺申玉才……”

    高守示意孫伯,不著急進去,先听一听,他也沒想到會在王家遇到申家的人,情況還不了解,現在貿然出去,不合時宜。

    孫伯點點頭,略帶窘迫的告訴高守,申玉才是過來逼婚,申玉才早前在廟會上偶見王家大小姐王雪如後,頓時驚為天人,誓要娶得王雪如,王家暗中一查證,知曉申玉才生性惡劣,浪蕩好色,家中已有一正房與三妾室,卻還整天在外沾花惹草,時常做出欺男霸女的腌勾當。

    王家再沒落也是江南大戶出身,自然不會明知是火坑,還把女兒推下去,便以王家這脈無子嗣,王大小姐以後要招婿入贅為由,婉拒申家。但申玉才沒有善罷甘休,不時帶人親自登門造訪,雖沒明著威逼,卻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老爺向申家借貸後,申玉才更有了話頭,而這次王老爺又選擇逃避,讓女兒王雪如獨自面對。

    高守還從孫伯口中意外得知,申玉才正是渭州兵馬都監申仲勇的獨子。

    真是巧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6:29
第026章 真面目

高守與孫伯所站位置,恰好是一扇打開少許的木窗,透過木窗縫隙,可以大略看到廳堂中的情況。

    以目前廳堂中的交談氛圍來看,並沒有想象中針鋒相對的緊張,反而是一派和氣,談笑風生,孫伯所言的“逼婚”,似乎有些夸大其詞了。

    “雪如小姐的才學,也是非同凡響,把我詞中隱喻一語道破。”說話的應該就是申玉才,二十來歲的樣貌,身著暗紫錦衣,腰掛一枚雞冠色西域紅玉佩,看過去文雅倜儻,風度翩翩,面相貴氣俊朗,只是他眼神飄忽,看人不正,而他很是蒼白的臉色,突顯了他眼袋的青黑,仿佛被酒色掏空了身體。

    廳堂上共有五人,申玉才身旁站著兩個一高一矮的家僕,有個王家丫鬟端著青瓷茶壺,來回伺候。

    申玉才正對著高守,此刻他正滿面笑容,向一位端坐椅上,身穿鵝黃色襦裙的女子,作了個揖。

    那女子就是王家大小姐王雪如了,她背對高守,坐姿端莊,發髻下長發如瀑,直達腰際,身形略顯單薄。

    “不敢當,玉才公子謬贊,小女子對詩詞只略通皮毛,甚是淺薄,切勿笑話了。”

    王雪如語聲似春風拂面般輕柔,听起來十分舒坦,讓人聞聲便油然而生一種親和感覺,她與申玉才交談如同普通熟人會面時的正常交流,方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絲毫沒有因家中處于極大危機與劣勢而顯得低聲下氣。

    從兩人的交談中,可以知道,剛才申玉才展示了文采,賦詞一首,王雪如的點評令申玉才大為高興,接下來,申玉才似乎覺得遇到了知己,繼續就詞賦心得方面,興致勃勃的清談起來。王雪如應對自如,時而不著痕跡的抬高申玉才,贊上一聲,時而點到為止的道出自己觀點,評論一句。

    雖然廳堂中滔滔不絕講話的是申玉才,但高守看得出來,真正掌控話題與氣氛的,是王雪如。

    前世見過不少冰雪聰明,善于交流的女子,那是她們大都受過高等教育,經歷十幾年,幾十年的不斷學習和磨練,才能達到那樣的水平,可在眼下這個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朝代,王雪如雖是大家閨秀,但必定沒有那麼多學習機會,且年歲不大,才前世高中生的年齡,為何能有這樣的應對能力?

    除了有過人天賦之外,想來該是與她的經歷和成長環境有很大關系。家族摒棄,他們一家人從富庶安定的江南,遠赴動蕩的西北邊城;父親懦弱,逃避現實中的困難,墮落于杯中之物,她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眼睜睜看著整個家迅速破敗,流離失所,一個是選擇面對困難,堅強的挑起家里重擔,包括待人接物與家族生意,很明顯她選擇的是後者。只是,她的父親,又極愛面子,為了維持一家之主的地位,不肯完全把權力交給王雪如,還不時的制造些亂子,讓王雪如措手不及。例如,這次借貸去闖風險極大的邊關,實際上,那是申家人設計的一個大陷阱,那王老爺毫不知覺的拼命往里面鑽,捅下簍子後,又逃避不管,醉生夢死去了。

    作為女兒,王雪如只能苦苦支撐,見招拆招,所以她就必須經歷一般人家閨女不必經歷的事物,這些經歷與面對,也讓她學會很多,迅速成長。

    想到這里,高守對王雪如不免生出一分憐意,她這般聰慧懂事,堅強勇敢的品質,十分難能可貴,若換做現代社會,她這年紀不叛逆任性鬧翻天,家長已經要燒高香了。

    至于王家商隊這事,加上剛剛得知申玉才對王家大小姐的企圖,幾個線索串在一起,事情漸漸明朗,這從頭到尾就是申家勢在必得的可怕陰謀,並非偶然。

    首先申家可以遣人到王博翊面前,大說闖邊關收獲多麼豐厚,多麼靠譜,慫恿也很想改變家里現狀的王博翊傾其所有,抵押宅院店鋪,借了申家所控制典當行的高利貸,不管不顧的賭上一回。

    然後,等王家商隊滿載而歸時,派出親信,在半路上進行劫殺,不但憑空獲取大量值錢貨品,人頭還能拿去請功。反正換防之後,破戎寨不再由申家人掌控,那一條走私通道就要廢棄。

    而另一邊,王家等不回商隊,還不起高利貸,只能認栽,抵押物一並被收走,如果不夠償還,高利貸利滾利之下,可能還要欠下一屁.股債,到那時,王家就不是沒落那麼簡單了,為了生存,王雪如不得不嫁給申玉才,全了申玉才心願,申家也娶得名正言順,還能撈個救濟他人的好名聲。

    不費吹灰之力,人財兩得,功績名聲全有。

    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夠狠毒!

    由此觀之,申玉才甘于被王雪如牽著走,不急不躁的談詩論詞,擺出謙謙君子的文雅姿態,並非全然是智商被碾壓,而是他也胸有成竹,預知了結果,認為王雪如很快將成為他的人。以正常情況預測,在申仲勇只手遮天的控制範圍,又是荒郊野嶺之地,收拾一小隊商旅,當然是探囊取物般容易了,沒有什麼懸念。

    從申玉才的表現來看,他應該還不知道半路殺出自己和魯達等人,已嚇退前來劫殺的賴豹,讓王家商隊逃脫虎口,安然歸來。

    高守稍稍側頭,瞄了孫伯一眼,孫伯眼楮盯著申玉才,從他目光中的憤恨程度來看,他早已想明白前因後果,自己所料不差。

    不一會兒,孫伯的眉頭擰得更緊,因為廳堂上的狀況發生了變化。

    申玉才身旁那個瘦猴似的矮個僕從,看起來有些不耐煩,從懷中掏出一個厚厚文書,在手中有意無意的晃了晃,似乎是在提醒申玉才什麼。

    申玉才訓斥了僕從一句,然後注意到僕從手中的文書,像是忽然清醒似的,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你看我,記性恁地不好,光顧同雪如小姐探究文道,忘記了此行還有一件重要之事。”

    申玉才指了指矮個僕從手中的一疊紙,又笑吟吟道,“這是令尊在我家當鋪簽下的借貸契據,以及抵押的地契等,明日即是最後期限……”

    終于露出了獠牙。

    王雪如呼吸微微停頓後,仍然語氣如常︰“哦,此事全憑家父做主,家父尚未歸來,還望玉才公子原宥則個,不知可否寬限幾日?”

    申玉才接過僕從手中的一疊文書,隨意翻了翻,一副故作思慮的為難樣子。

    他還未出聲,一旁的矮個僕從已接過話來,毫不客氣的說︰“你們王家也是做買賣的,也應該知道商家最重誠信二字,白紙黑字立下的字據,哪有隨意更改的道理?”

    “你這狗才!不得對雪如小姐無禮。”申玉才喝罵了一句。

    “三少爺,冤枉啊,小的說地是實在話,當鋪的刑掌櫃說了,明日王家還不了債,就要按字據過來接收屋子,清點財物,若是不夠還債,還要告王博翊欠債不還,抓他下獄!”

    “胡說,沒有我的話,刑掌櫃他敢擅自做主?”

    “是大老爺的意思。”

    “唉啊,是我大伯的意思?家族生意大小事務,如今都由大伯管著,他那人不太好說話……”申玉才故意頓了頓,瞅了一眼王雪如,見她神色沒有太大變化,略有失望,他很快又洋溢起笑容,接著道,“不過,我與雪如小姐如此有緣,當然也得為你們王家著想,決不能看著王家陷入如此淒慘境地,這幾日我冥思苦想,總算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演技太差了!

    申家主僕兩個一唱一和,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又是威逼,又是恐嚇,繞了一圈,然後亮出醞釀已久的殺招,以實現真正目的。

    偽善嘴臉,盡顯無遺。

    這種套路,前世遇見無數,而且申家主僕默契度不夠,台詞不講究,表情生硬浮夸——在高守眼中,這就像是幼兒文藝演出,過家家式的表現。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6:30
第027章 佳人之難

   王雪如輕嘆一聲,似乎已經猜到申玉才要說什麼,話鋒一轉︰“玉才公子費心了,還是等家父在場時,再討論此事吧。”她矜持的端起茶盞,淺嘗一口,“夕兒,茶有些涼了,快給玉才公子新換一盞上等雀舌。”

    她用一句委婉的話,把迫在身上的威壓暫時撥開,然後隱有端茶謝客之意,顯然也是覺得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喚作夕兒的丫鬟,俏麗嬌小,乖巧的應了一聲,走了過去,但動作很慢,目光中隱有忿忿之色,似乎很不滿申家主僕對她大小姐的無禮。

    申玉才有些難受,他正要順勢道出“兩全其美之策”,不料王雪如根本沒有想听的意思,把他的話堵了回去。話在嘴邊卻吐不出去,比一拳打在空處還要難受和尷尬,換做在其它地方,他可能會惱羞成怒,可是在知書達理,端莊溫婉的王雪如面前,他卻不希望破壞自己極力塑造的溫文爾雅形象。

    申玉才轉而瞟了矮瘦僕從一眼。

    矮瘦僕從能成為申玉才貼身隨從,自然深諳奉承幫襯之道,他立刻會意,又掏出一份文書,遞向迎面而來的夕兒︰“拿去給你家大小姐看一看,這可是我們三少爺費盡心思,苦心擬撰,都是為了你家大小姐和王家好。”

    小夕沒有馬上接過手,略顯戒備的先看了幾眼文書內容,小粉臉陡然變色,失聲驚呼︰“婚約?”

    真正意圖直接擺出來了!

    小夕蹙起秀眉,回頭望向大小姐。

    申玉才沒有說話,故作查看地契文書,只用眼角余光觀察王雪如。

    王雪如看似早有預料,不為所動,猶自優雅的品茶,仿佛那一紙婚書與她毫無關系。

    而高守的目光敏銳捕捉到,王雪如柔弱削肩微顫了一下,看出她內心並不真是那麼淡然。

    “不錯,就是婚約,只要你家在這婚約上簽字畫押,你們家欠下的所有債務,均可免去,你家大小姐嫁入申家,自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不用再受這朝不保夕之苦。”矮瘦僕從趾高氣揚的指著婚約,用他的破鑼嗓子給夕兒解釋里面的條款,當然,他也是說給王雪如听。

    “誰說我們朝不保夕?我們王家好的很。”小夕撅著小嘴,忍不住反駁起來。大小姐與申家三少爺說話她不敢插嘴,因為主僕有分,不過現在說話的只是申家家奴,她不用再顧忌。她也是替大小姐在說話,大小姐已經有送客之意,這兩個人卻還恬不知恥的賴在這邊,申三少爺放任家奴大放厥詞,大小姐礙于情面,不好對他說什麼,而作為大小姐的貼身丫鬟,肯定要站出來保護大小姐。

    “明日還不出債來,這宅子就是申家的,你們要睡街上去,還好得很?嘿嘿,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們王家那幾分底,你道我不清楚?申家不嫌棄,已是你們王家的福氣了,只要兩家成了親家之後,我們貌比潘安,才華橫溢的三少爺肯定也少不得要帶契你們王家,這等好事,是你們前世修來的福分……”

    “好了,皮五,就你多事,真該掌嘴!”申玉才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僕從皮五,故意斥責了一句,然後泛起笑臉,轉向王雪如,“家奴粗俗無知,多有唐突,還請恕罪,不過這婚約之事,的確正是我想出的兩全其美之策,不知雪如意下如何……”

    “大小姐,大小姐,老奴回來了。”

    一個激動而沙啞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廳堂。

    聞言,王雪如美眸中閃出掩飾不住的大喜之色。

    轉頭看去,正是一臉風霜的老管家孫伯,他快步走入廳堂,對著她躬身施禮,他後面跟著個面生的少年郎。

    少年郎發絲絮亂,胡亂扎成一束,穿著普通家僕的青色衣裳,布鞋又髒又破,腳拇指晾在外頭。

    少年郎慢悠悠的走在後面,進了廳堂後毫無表示,一臉新奇的東張西望,料想是沒見過世面,不懂禮數的村野少年,或流民子弟,可能是孫伯看他可憐,想收他做個跑腿使喚的小廝。

    王雪如對少年郎一眼而過,沒太在意,而代表著王家最後希望的孫伯,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有申玉才在場,她不能表現得像歡呼雀躍的小夕那樣。

    她緩緩站起,欠身回了一禮︰“孫管家,一切安好?快快坐下,喝盞熱茶。”

    “大小姐,一切安好。老奴站著就行,我還得去找老爺呢,大小姐,我們這次能安然歸來,多虧了這位高義士和他的幾個兄弟。”孫伯顧忌申玉才等,沒有多說路上的遭遇,直接介紹起高守。

    “哦,高……義士,”王雪如听說一切安好,心下大定,只是沒想到本以為是小廝的少年郎,竟是幫助過孫伯的義士,微微一愣,隨即對高守施禮,“高義士,請上座。”

    孫伯拉起高守的手,恭敬而熱情的把他推入座位,滿臉堆笑的使了個眼色︰“高義士請稍坐片刻,老朽去找我家老爺,即刻便回。”

    孫伯說完這句話,跟王雪如和申玉才打了個招呼,頭也不回的離開廳堂,消失在門口。

    老滑頭!

    高守暗罵一聲,這兩日來,自己與孫伯相處不錯,孫伯本質良善忠厚,也有商人的精明圓潤,剛才孫伯使得那個眼色中,滿含懇切的乞求與歉意,那意思高守能夠讀懂,大抵是希望自己在場,幫忙緩解廳堂中緊迫的氣氛,替王家大小姐暫時解個圍,而他趕去找王老爺稟報和商議,再回頭來救場。

    王家不敢得罪申家,申玉才已經拋出婚約,直接拒絕會駁了他面子,把他惹怒,孫伯一個管家在這事上也沒有說話余地,一時找不到妥善解決的辦法。所以孫伯只能先出現在廳堂,切開話題,也讓王雪如知道商隊安全歸來,心中有底,另一方面,也沖淡申玉才主僕咄咄逼人的壓力。

    而把自己這個局外人,沒介紹清楚,就安置在這氣氛緊繃的廳堂中,申玉才他們見有客在,也就不至于逼迫太緊,讓王家大小姐多出幾分回旋余地。

    嗯,老子現在就是個電燈泡!

    不過,對于這次孫伯“利用”他一把,高守並不覺得生氣,一來他與孫伯算是患難之交,這種小忙,既然踫上,幫一下也無妨,這其實也體現孫伯對他的信賴。

    二來,剛才在外面,廳堂中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王雪如這樣一個十八歲上下的弱女子,就要面對一切,用她單薄身軀支撐家族困局,他多少有些同情,而申玉才作為一個男人,與家奴一唱一和,步步強逼一個弱女子,卻裝一副文質彬彬的仁義君子模樣,高守最是看不起這等虛偽無恥之徒。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6:31
第028章 大肆羞辱

申玉才此刻一臉的不爽與驚愕。

    不爽的當然是好事被破壞,驚愕的是孫伯出現在廳堂。

    雖然申玉才無權參與家族大事的商議和決策,但這次的局,是以他婚事做的引子,內中計策,他多少會了解一些,按照他所知道的細節中,孫伯帶領的商隊目前本應覆滅,可是現在,孫伯卻好端端的出現在廳堂中,還告訴王家大小姐“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那不就意味著,劫殺王家商隊的步驟失敗了嗎?怎麼可能?

    有人幫了他們?

    是托詞吧,那個什麼高義士,只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村野窮小子,能幫上什麼忙?父親統御的軍隊,豈是這等螻蟻賤民能夠對抗!

    申玉才臉色陰晴不定,家奴皮五見此情勢,也不敢多言。

    少女身上自然的一縷幽香飄來,稍稍沖淡了廳堂的松香味,高守微笑點頭,回應了過來倒茶的丫鬟小夕。

    小夕十三四歲模樣,標準的美人胚子,青澀可人,可能由于出身低賤的原因,賣身做了丫鬟,若放在前世,這樣天然去雕飾的美貌蘿莉,足以碾壓一大波裝嫩網紅。

    相比剛才伺候申玉才,小夕動作麻利多了,紅撲撲的小臉蛋上笑得像花一般,她微微歪著腦袋,偷偷打量高守,目光中滿是好奇與感激,見高守瞅向她笑著點了點頭,兩人視線交織,她立馬垂下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小臉兒更紅了。

    “高義士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該如何報答,只能先以茶代酒,敬恩公一杯。”

    王雪如溫婉悅耳的聲音響起,打破僵局,不太連貫的語氣中能听出她也有些許窘迫,孫伯沒有介紹清楚,高守坐下後一言不發,臉都沒朝她這邊轉,卻忙著與丫鬟眉來眼去,在她看來,略失輕浮,毫無禮數。

    但孫伯既然說他有相助的恩情,必定不能怠慢,而且他與孫伯在關鍵時刻出現,無形中化解了申玉才的逼迫,她心中也是帶著感激。

    高守聞言,微微一笑,悠然舉起茶盞,回敬一禮,基本的禮節還是懂的,只是他心中對人沒有貴賤主僕之分,這也是他第一次認真看王雪如的正臉。

    定楮之下,高守感覺到整個廳堂仿佛亮了起來,心中暗贊一聲,這位大家閨秀容顏如畫,清麗脫俗,既有江南女子的精致靈秀,又透著北方女子干練爽朗的氣質,兩種不同味道結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難以抗拒的獨特魅力,怪不得申玉才見了,會驚為天人。

    不過高守在前世不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屏幕上,見過各類美女無數,還不至于就有什麼想法,何況自身尚未安定,有許多更重要事情需要思慮,比如怎樣安頓魯達等人,怎樣回江南杭州去,回了杭州作何營生等等。

    ……

    “你是何人?”

    申玉才回過神來,問了高守一句。

    他從高守的衣著與舉止觀察,無一不印證,這是個粗俗蠢笨的鄉野下等賤民而已,因此詢問的態度倨傲輕慢,相比對王雪如的謙遜尊敬,有天壤之別。申玉才現在極想獲知,王家商隊是怎樣順利回來的,因此更加不願離去。

    “無名小卒。”高守惜字如金,並不多言,專注點放在了小夕倒上的熱騰騰芬香好茶,以及陸續擺上的幾小碟果蔬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

    他是真的餓了,這些對他來說相當美味,前幾天逃亡路上,幾乎都是以野果和生肉裹腹,就算與商隊同行的這兩天,由于商隊干糧本就不足,人數又大增,也只能以野果子補充,趕路中沒得講究,遇上未熟透的苦澀野果,也只能將就食用,能填飽肚子就行,喝的也是涼水,哪里及得上這些精致點心與上品熱茶。

    關于申玉才與王雪如的紛擾,高守覺得說到底,是他們兩家之間的事,與自己無關,沒必要管太多,多說無益,況且王家商隊安全回歸,危機已解除。

    高守的回答,申玉才很不滿意,但礙于場合與身份,不便繼續追問,他這樣的尊貴人物,對鄉野賤民問上一句,已是跌了身份,他黑著臉,頤指氣使的瞥了皮五一眼。

    皮五立馬會意,對高守斥喝道︰“兀那小子,我們三少爺問你話,還不如實作答!”

    高守慢悠悠的吞下口中食物,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反問一句︰“怎生個如實法?”

    “報上你的姓名,家住何方,所事活計等。”

    “高守,四海為家,無業。”

    高守隨意應了一句,口中又塞入一塊桂花糕,大嚼起來。前世屬于大吃貨的高守,對這些純手工,無添加劑,原汁原味的糕點,暗贊不已。名為雀舌的茶,在瓷盞中呈琥珀色,聞起來茶香濃郁,喝下去神清氣爽,口齒稍感苦澀後,會有一層層的回甘,的確是上等好茶。

    “果不其然,就是一喪家之犬般的流民罷了。”

    申玉才鼻腔中冷哼一聲,斜眼掃過高守的眼神中,毫不掩飾他的唾棄不屑之色。

    他又轉頭對王雪如勸道,“現今戰亂之年,流民四處亂竄,這些貧賤流民中,不少奸猾低劣之徒,雪如務需小心!即便有恩,也大可不必讓他登堂入室,同坐于此,給他幾文錢鈔,打發走就是。”

    申玉才言下之意,是不齒與一介流民坐在一起,要王雪如趕走礙事的高守。

    “所言極是,三少爺對王家真是用心良苦啊。”皮五一臉阿諛,恰如其分的幫腔。

    王雪如眼觀高守不雅吃相,也暗自蹙眉,不過她當然不能趕走高守,不經意間申玉才把矛頭轉向了高守,有高守在場,她的壓力減輕甚多。

    且高守雖看起來寒酸,表現粗俗,但似乎也有一分灑脫不羈的感覺,而他眼眸澈亮,相貌堂堂,根本不像一個奸邪小人,更何況,他有恩王家,要趕也是趕走對王家暗藏禍心的申玉才。

    當然,王雪如不會把真實想法說出來,她溫和輕笑一聲,化開些許僵硬氣氛︰“敬獻恩人錢鈔,自然是要的。”

    王雪如叫過小夕,對她輕語幾句,隱約是要她去賬房支取錢鈔,小夕蓮步輕移,輕盈離去,王雪如順便轉移了話題,“我家現有新貨入庫,不知玉才公子是否有需要,不如隨小女子前去庫房一觀?”

    “這個……不才在家只顧精研聖人之學,詩詞之妙,這買辦之事,自有下人操持,從不曾沾手。”

    “那倒是,文道貴在精一,公子此前的詩篇,錦繡瑰麗,文采飛揚,有此大才,來年必登天子堂。”

    順著申玉才的口風,王雪如又把話題方向定在詩書學問,解開了高守被欺凌侮辱的難堪困境,她言語間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高守面龐,心下大覺奇怪,高守絲毫沒有她想象中難堪或忿怒神態,他一臉的風輕雲淡,自顧自的在垂目沉思著什麼,剛才申玉才諸如“貧賤流民”,“喪家之犬”的冷嘲熱諷,他仿佛根本沒有听見一般。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6:32
第029章 有禮相送

   高守當然有听到申玉才的出言不遜,對于此類仗著家族勢力,妄圖欺辱凌壓自己的叼毛,要是放在前世,他會表現得怒不可遏。

    可他如今二世為人,又歷經生死苦厄,沖殺陷陣,拎著腦袋在尸山血海闖了一個來回,許多事物都早已看淡,已更加的沉穩如山,平靜如水,不會把心緒寫在臉上。

    事實上,他剛才測算過,他可在一個呼吸之內,用自己藏在後腰的豁口菜刀,跨過與申玉才的五步距離,一舉切斷他喉嚨。

    兩個家奴只有孔武有力的高個子需要費些周章,叫皮五的矮個家奴,牙尖嘴利,也就是個一擊斃命的貨色。

    發現自己腦子特別好用之後,高守習慣性把每件想要做的事,在心內籌謀一番,這樣能夠很大提高成功幾率。而且以前可能要花上半天時間苦苦思索的事,如今往往只要一瞬間,即可完成,心如明鏡。

    就如,殺申玉才主僕三人的念頭一瞬而過,眨眼間,他就能從距離、強弱判定、擊殺順序、刺殺角度等十幾種情況,預判出最有把握的五個出手方式。高守也沒有特意而為,一切自然而然的出現,這或許是經歷真實戰爭,拼死廝殺後產生的某種應激本能。

    當然,殺人的念頭,也就一晃而過,在這里殺了申玉才主僕三人,王家就完了,魯達、楊九指等人也會受到牽連,他不會做這樣既不聰明,又不負責任的事。

    還有就是,高守心內並沒有太強烈的恨意,只是覺得申玉才等很可笑,包括他老爹申仲勇的行為,都是可笑又可悲,因為根據他前世所知,以目前形勢,過些年北方游牧民族的鐵蹄,很可能就要席卷而來,現在所踩土地,將會充斥烈焰與鮮血,申家再如何機關算盡,最終也得落個家破人亡,即便他們投降游牧民族,也只能做番族的亡國奴,一輩子苟且偷生。

    可是他們絲毫不顧國家危亡的大局,還一味的為了攫取利益,坑害國人,激發內訌,窩里斗,人性貪婪與腐壞,淋灕盡致的暴露無遺!

    高守宛如身處雲端,瞰視世間萬象,人情冷暖。

    因此,申玉才無知拙劣的表演與毫無創意的台詞,無法激起高守內心一絲波瀾。

    其實高守並沒太多心思花在申家人身上,他早已轉而尋思,自己應該多勸魯達、楊九指等跟自己一同回江南,不然的話,滔滔洪流,傾天而來時,他們勢必難以保全身家性命。雖然,離那個時候可能還有許多年,魯達也未必會在疆場上陣亡。

    這時代,與他所了解的那段歷史,有些出入,以後會發生什麼,誰知道呢?

    如果他們堅決不跟自己走,那也沒有辦法,很多事情都無法強求,正所謂盡人事,听天命。

    魯達等要是不想去江南,他們倒可以暫時在王家安頓。王家宅院挺大,剛才穿過回廊來廳堂時,看到有兩個小別院都空著,足夠住下他們幾個人,如果王家懂得感恩的話,魯達等人先住在這里,也能省下不少住宿客棧的錢,他們目前最缺的就是錢,連吃飯的錢都缺。

    是了,楊九指說那把西夏寶劍很值錢,賣掉它就不缺錢了,只是西夏寶劍之前給魯達保管,不知會不會被他們當掉,換酒和女人,可別大手大腳花光了,至少得給我留下回江南的盤纏啊。

    錢足夠的話,或者還能直接拉一些西北物產,回江南一帶售賣,大賺他一筆,當時自己的前身與他族叔,也正是打算倒騰這樣的買賣,嗯,王家從西夏帶回的貨物就很不錯,特別是那些貂絨,江南富貴人家極其稀罕此類彰顯貴氣的物事……

    “高義士,高義士……”

    高守思緒被兩聲呼喚打斷,轉過頭去,看到小夕不知何時,已俏生生站立在身旁,稍帶靦腆的輕柔呼喚聲,即是從她口中發出。而引起高守注意的,是她手中捧著的朱漆木質圓盤,圓盤上放著沉甸甸的一個錢袋子。

    “高義士,兩貫錢鈔,著實不成敬意,權當高義士上街零用,待我們貨物賣得價錢,另有重謝。”王雪如目光真誠又略有一絲赧然的解釋道。

    高守知道,王家把全部的錢財都壓在商隊,家中想必拮據,這兩貫銅錢,可能已是他們所剩的大部分現錢,他想了想,然後道了聲︰“多謝。”便果斷伸手笑納了錢袋,收入懷中。

    高守營救商隊,只是看不過去,順手而為,沒有想得到什麼報答,但人家既然給錢,而他又正缺錢,自然也不會拒絕。

    得到兩貫銅錢,盤纏算是有些著落了,不過若要買匹代步駑馬,還差許多,前世坐慣便捷交通工具的高守,可不想苦逼步行幾千里回余杭。

    就是大宋馬匹緊缺,即使是駑馬,也相當昂貴,來渭州路上問過孫伯,渭州眼下的行情,最便宜的駑馬也要十二貫上下。也就是說,他得到了買馬錢的零頭。

    在破戎寨做了近一年喂馬劈柴等苦役,如今看來,也算有個福利——學會駕馭馬匹,深諳馬匹習性。

    上官與騎兵的戰馬,每天除了定時喂養洗刷之外,還要時不時騎著遛一遛,不然的話會長膘,削弱馬匹奔跑與耐久的能力,本來這份活都是上官與騎兵們自己完成,可是破戎寨久無戰事,他們漸漸把這事推給高守、魯達等雜役兵,結果可想而知,魯達又將大部分活都丟給了高守。

    因此,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上官、魯達等為自己省卻了不少盤纏用度,否則買來馬匹也不會騎,要想盡快回到江南,就必須弄一輛馬車,加上雇佣車夫,這花費可要比單單買匹馬多出幾倍。

    高守自顧思量,沒有去在意廳堂中諸人的神色變化。

    在他干淨利落的收了錢袋子後,場上諸人,都稍稍愣了一下,因為在他們的認識里,別人贈送錢帛,懂禮數者會辭謝再三後再收下,這叫做辭禮,就算普通鄉民也大都如此,不然大宋何謂禮儀之邦?

    最不濟,收下後也該給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惶然客氣一番。

    可是,高守只簡單說聲“多謝”,就理所當然似的收下,再無下文。

    申玉才、王雪如等平素接觸的都是謹遵禮法之人,從未遇見類似高守這樣的。

    剛才話題被王雪如引向詩文,這是申玉才擅長的話題,他也就順階而下,沒有抓住高守不放,但在他內心,不僅鄙夷高守,還恨上了高守,因為高守幫助孫伯的商隊,就等于間接破壞申家的計劃,害得他逼婚的最大憑仗,蕩然無存,更是在王雪如跟前,無形中顏面大失。

    當然,他根本不相信這卑賤呆蠢的窮小子,會有本事主導商隊逃過一劫,猜測過去,最多就帶個路之類的功勞。

    而高守的“無禮”表現,又讓他找到發泄惱怒與恨意的借口,而且高守看起來只是個可以隨意揉捏踩踏的窮鄙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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