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棄卒崛起 作者:雲端觀月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4-29 15:43: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31381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7:18
第040章 揭露

    “他在誆人!”

    申玉才大叫一聲,邁步走向高守,氣勢洶洶。

    眾人見是申家三少爺,紛紛讓出道來,皮五與另一高大家奴,以及申家幫閑們,見此情形,立馬緊跟其後,惡狠狠的盯著高守。

    高守心往下一沉,沒想到申玉才要直接撕破臉皮,事態是越鬧越僵了,他不動聲色,略一拱手︰“原來是玉才兄,又見面了。”

    “爾等腌潑才,少攀交情!本公子委實看不下去,特地上來拆穿你的一派謊言!你妄稱是一貴人邀你前來,如何又不敢道出所謂貴人的姓名?就憑你這等低賤破落戶,又會認識什麼貴人?”

    申玉才嚴厲質疑高守的話,也在提醒眾人,他了解高守,知道高守身份低賤。

    “就是,哪來的貴人?不敢說出姓名,就是誆人!”皮五在一旁幫腔,只是說話還不太利索,想來是臉上的浮腫,還未全然消退。

    申三少爺親自抨擊,那還有錯?

    居然敢在風雲際會,名流雲集的抱月樓詩會上,公然誆騙?

    那還得了!

    許多想討好申家,或本就依賴申家過活的幫閑,立刻轟然附和,鼓噪起來。

    見高守沒有馬上回話,也不解釋,人們以為高守心怯,場上許多本是持中立態度的文士,也開始紛紛指指點點,出聲討伐高守,逼迫高守說出所謂“貴人”的名字。

    “誆人”,“騙子”,“打入牢獄,嚴懲不貸”之類的罵語責聲,不絕于耳,一時間鬧騰一片,群情洶涌。

    高守仿佛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們站立在正義與德行的制高點,團結一致,狠狠批判敢于狂妄不端的卑賤小人物。

    帶頭的可是申家三少爺和佟大掌櫃,跟風幫腔有利無害,難得感受一次正義與團結的力量,許多人相當興奮,情緒高漲。

    但也有人有感受恰恰相反。

    小夕與小月的情緒,跌落到了谷底,心中彷如壓著一塊千斤巨石,難以喘息。

    小月去杏心園稟報後,又匆匆趕來抱月樓,關注事態發展,可呼吸還未平穩過來,卻發現事態進一步惡化,越來越嚴重。

    本來只是胡亂揮霍而已,這下卻又妄語誆人,惹火申三少爺,引起眾怒,甚至被說成罪責,或有牢獄之災的可能。

    這可大事不好,高守若被問罪下獄,王家說不定會受到牽連。

    小月越想越可怕,又急又惱,看了身旁驚愣無措的小夕一眼,顧不得說話,扭頭就往外擠,出了人群後,兩步並做一步,向杏心園跑去。

    王雪如听完小月的稟報,頓時對高守失望透頂。

    王家雖式微,但她知書達理,性情高潔,最看不起缺乏誠信,隨意誆人的江湖騙子,她本以為高守至少還有本分實誠的優點,不想再次出乎意料,他也是個浮浪之輩,招禍之端。小月是直率人兒,從不欺瞞,即便她傳言有所出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雪如十分焦慮,無論怎樣,事情已經惹出來了,高守對王家有大恩,她不能不管,因此她只能趕緊思慮如何解決善後事宜,正如父親之前惹出事端,都得她想辦法解決一樣。

    好在高守這次事端,仔細想想,並不算太嚴重,至少比父親一意孤行派出商隊要容易解決,無非就是多費錢鈔。

    高守這樣弄下去,無法收場,急了有可能真叫上一桌昂貴酒菜,胡亂揮霍,到時候還得為他結賬,再給申玉才和佟掌櫃道個歉,說個情,否則他真要被打入牢獄了。

    可是,送給高守兩貫後,家里如今只余三百二十一文現錢,估計付個零頭都不夠,而想賒賬,又談何容易,王家與佟家並無交情,憑什麼賒賬?即便有交情,高守卻已然把他們得罪了。

    只有盡快想辦法,把西夏運回的貨物,賣些出去。

    急切間,惟有賣給杏心園中羅夫人等女眷,才有可能馬上得到現錢。

    今夜與羅夫人等富貴人家女眷,相處融洽,她們似乎淡忘了自己的商賈出身,絲毫不介意,自己本來更是決計不可談及買賣市易,以免破壞氣氛,煞風景,遭人輕視嫌棄。

    但被高守這樣一弄,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想著如何賣出貨品,給身旁的女眷,以解燃眉之急。雖然,她羞于啟齒,極度不情願這樣做。

    她必須防範于未然,高守搞出事,王家總是要負責到底,誰叫他對王家有大恩。

    只是她雅興全失,心頭淒然,覺得會辜負羅夫人的看重。

    王雪如愣神思慮怎樣說出口,再也難以掩飾眼神中的惆悵悲涼之色。

    一旁的羅夫人,察覺出王雪如的異樣,借口帶王雪如游園,把王雪拉到一邊詢問。

    王雪如深感羅夫人心細如發,照應周全,她不再顧慮,把高守與王家的關系,高守在抱月樓的困局,以及自己只能賣貨救場卻難以啟口等,簡略托出,但略去走私商隊,申玉才逼婚等。

    “傻妹妹,這有何難?”羅氏溫柔的笑罵一句,鄭重說道,“我與你一見如故,姐妹相稱,遇上這等難事,早該說出,需要多少錢鈔,姐姐借你便是。”

    “姐姐恩情,雪如銘感于心,可平白借錢,于心不安,”王雪如真誠的對羅氏施了一禮,從隨身小囊中掏出一件藍汪汪,亮晶晶,尾指大小的璀璨玉石,放在手心,呈給羅氏,“家中有一批西域玉石,準備售賣,這是其中一顆,我瞅著這顆很美,便隨手帶在身上,姐姐若覺得可堪入眼,便贈與姐姐,另外家中尚有此類寶石一十二顆,裘皮幾十件,屆時願按市值半價,抵當給姐姐,且看高義士花費數額。”

    王雪如腦筋轉得很快,羅夫人既然願意借錢,自然是比一件一件兜售賤賣貨物好太多,也不必對其她初識的女眷開口,省卻諸多麻煩,當然,這個人情著實很大,如果生生受了,羅氏有可能會看不起她,幫了這次,也斷了情分。

    她靈機一動,索性把身上帶著的玉石,大方送給羅夫人,再主動承諾,用家里其它玉石等珍貴貨物做抵押,以表誠心和信用,讓羅夫人更加安心與信賴,同時也巧妙彰顯自己家的實力。

    如此一來,借錢一事算是定下,而情分不僅不斷,還更加深厚起來,且不論羅夫人可貴的愛護和信任,相較賤賣珍貴貨物的損失,一小顆藍玉石並不算什麼,大宋西北以紅黃為貴,紅玉和黃玉才值錢。

    在王雪如看來,商道除了精明賺利之外,做人、做情分同樣重要,這也是她能在多方圍堵擠壓之下,還能讓王家生意支撐不倒的根本原因。

    羅氏看到純藍玉石,瞬時眼楮放亮,小心翼翼的拿起晶瑩剔透玉石,愛不釋手的端詳把玩。雖說從顏色類別上區分,不算名貴,但正像王雪如所言,這顆小玉石外形看起來分外美觀別致,惹人喜愛。

    接下來,就順暢簡單了。

    羅氏是個爽利的西北女子,她略作推辭,便收下玉石,也聲明不收王雪如利錢,還悄悄告訴王雪如,她有不少私房錢,去抱月樓隨意吃個半月都沒問題,讓王雪如放心,需要多少只管開口。

    最後,羅氏勸誡王雪如,這次事件解決後,要盡量跟高守劃清界限。

    羅氏認為高守就是不清不楚的潑皮軍健,刁滑詭詐的疲懶兵痞,這種人最易招災惹禍,萬萬不可招為夫婿,寧願再多打發些錢,讓他離開王家。而她到時候可以介紹一門好親事給王雪如,她提到有個遠房表弟,尚未婚娶雲雲。

    在羅氏與王雪如交談之時,抱月樓情況有了變化。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7:20
第041章 各有所求

   抱月樓。

    那些在渭州,甚至西北大有地位,名望甚高的真正奢遮人物,陸續到場。

    其中不乏官身,只不過,他們今晚大都是褪下官衣或戰袍,微服前來,且品階越是尊貴,越不願露面,這等為家族私利之事,身為公職,自然最好不張揚。他們直接從側門,進入預定好的二樓或三樓雅間。

    他們一來就能看到一樓發生的狀況,一群人團團圍住一個小廝,指責不斷,但並無髒話,而是正氣浩然,引經據典的責備嘲諷。

    而他們顯赫超然,何等眼界,大多對這等小事不感興趣,只要不影響後面的中秋詩會,他們連過問都不想,不過跟著他們來的後輩或僕從,卻很好奇。

    烈武營副指揮使,折彥野,就是其中之一。

    折彥野在三樓的一個大間里,今晚他是作為後輩,陪同父親折可適等長輩,前來抱月樓觀看中秋詩會。

    當然,觀看是托詞,目的是希望為折家招納賢良。

    忠心于主家的門客家臣,培養一下,有時候好處無窮。

    折家是武將世家,素來缺少謀臣文職,如今烽火連年,同西人惡戰不斷,不管是府州一帶的本族根基所在,還是追隨章經略征戰涇源路的折家成員,都極其渴求麾下備有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的賢才智士。最不濟,為家族塾院,添補些才能出眾的教席學究,也是不錯。

    因此這次三年一度的抱月樓中秋詩會,折家比往年更注重了不知幾倍,不僅身為大將的父親折可適親自前來,還有家族長者,從府州秘密遠道趕來,如今就坐在房間里的上座,與父親低聲說著話。

    而折彥野的注意力,很快轉到一樓大廳,訝異的目光,定定落在高守身上。

    這不是手握經略府銅牌,據說是從邊關撤回的兵士嗎?

    派去追蹤的部曲回來說,此人隨著商隊進入王姓人家,並無異樣。

    如何又跑到抱月樓,跟一群儒生發生口角?

    儒生們唾沫橫飛的叫囂個不停,他卻似乎充耳不聞,全然不理。

    這是為何?

    有意思,有意思!

    折彥野回頭瞄了眼仍在交談的家中長輩,輕輕推開房門,走到在外面走廊,邊饒有興致的觀看,邊喚來個伙計詢問緣由。

    他無意中看到,對面下方的二樓窗台上,有個白衣少年撥開珠簾,探出頭,也在密切關注高守,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是白衣少年的面相。

    折彥野在心內羨慕無比的感嘆,如此俊美的男子,潘安想必也不外乎如此,我若有他一半,她應該會喜歡我吧。

    折彥野摸了摸自己粗豪臉龐上的一道蚯蚓狀傷疤,悻悻然笑了笑,目光又回到高守身上。

    而被折彥野關注到的白衣少年,甚是警覺,感受到有人向他行注目禮,馬上放下珠簾,隱入房間暗處,觀察到折彥野沒有繼續盯住這邊,他松下一口氣,表情略顯不自然的看向旁邊老年文士。

    他就是她,女扮男裝的冷傲少女。

    剛才她覺得高守肯定難堪到極點,打開珠簾,伸出頭去,想仔細看看高守的表情,不想立馬就引來別人的注意。

    她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現在改變不了。她後悔沒有听從阿爺的話,易裝時,讓自己丑一點,如同在破戎寨那般。

    當時在破戎寨,那登徒子帶著極不耐煩口氣的那句“你這黑臉小丫頭很煩”,深深刺激了她,這個下等雜役小卒,居然也無視她,甚至厭惡她。原因,想來就是她扮太丑了。

    她心頭一直堵著這口氣,于是,這回到渭州,她堅持不刻意扮丑,只女扮男裝。不想,俊美外形,卻好比黑夜中的螢火蟲,太過引人注目,帶來不便。

    更重要的是,她剛才明顯失態。打開窗簾,不正說明她對高守的過度關心?而對于今晚任務而言,她不該輕易暴露自己,更不該心有雜念。

    老年文士看著她,笑而不語,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

    阿爺好像沒有責怪的意思,可是他的笑容中,似乎隱含著什麼……

    白衣少女臉頰微紅,嘟囔一句︰“這登徒子,還狂言誆人,沒有好下場。”

    “他若是挨打,你可要救他?”老年文士笑容不變,問了一句。

    “才不救,他活該挨打!”

    “若是有人殺他呢?”

    “我……”

    白衣少女回答不上來,她不敢看老年文士的眼楮,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在高守身上。

    就在此時,老年文士目光一沉,面色陡然變得冷峻,沉聲道︰“來了。”

    老年文士閉上眼楮,聲息全無,如同入定。

    白衣少女屏息靜氣,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目光忽生一股冷冽殺氣,同時,一枚刃尖泛藍的柳葉形飛鏢,出現在她手中。

    抱月樓上下層,是以兩道厚重硬松木相隔,由西北最好的木匠,精心建造,隔音效果極佳,樓上的步履聲與談話聲,幾乎听不見。

    而此刻,老年文士與白衣少女卻能清晰听到樓上的交談。

    樓上是寬敞奢豪的大間。

    今晚在這個房間做東的,正是申伯德。

    申伯德剛到不久,他來之前,席上已坐了八九個富態中老年人,都是渭州一帶的富商豪紳,名望清流,申伯德到來後,他們不約而同,起身行禮迎接,恭維不斷,各種奉承。

    可以看出,他們基本都是有仰仗申家的地方,有的小家族基本是附庸在申家底下做事,申家吃肉,他們喝湯。

    有人提起剛剛回城的二爺申都監。

    申伯德回應,申仲勇去經略府赴宴,今晚章經略相公擺宴,為申仲勇洗塵。

    眾富豪又是一番稱頌。

    這時樓下的老年文士,眼楮緩緩睜開。

    “可惜,可惜。”

    老年文士嘆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申仲勇沒有來,去了經略府,今晚刺殺任務取消。”

    “申仲勇在破戎寨總是眾多部曲拱衛,我難以下手,這次听說他會來抱月樓,我們多番籌備,卻還是踫不上,真想直闖經略府,取他性命。”白衣少女失望的收起柳葉鏢,泄氣的說道。

    老年文士冷不丁肅然問道︰“可曾記得,我們齊地荊氏一族的祖訓?”

    白衣少女神色一凜,馬上莊嚴慎重的輕聲念道︰“藏器于身,伺機而動,動則必中,中則速退,若非可退,寧棄良機!”

    老年文士點了點頭︰“沒錯,我等行事,講求一擊必中後,還須全身而退。如果沒有把握,寧可放棄機會,也不輕易出手。機會有許多,但失敗一次就完了,切記,切記!”

    “記下了,阿爺。”

    “這次主要是帶你下山歷練,由你完成一次刺殺,不然申仲勇之流,何須多費周章,”老年文士說完,站起來,走到白衣少女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臉上又升起慈愛笑容,“既然今晚無事,那就好好觀賞觀賞這中秋詩會,你不是也挺喜歡研習詩詞?噫,姓高那小子,現在情況如何?”

    老年文士故意學著白衣少女剛才的動作,撥開珠簾,探出頭去,觀察樓下的高守。

    “阿爺,你……”

    白衣少女滿頰緋雲,不依的拉著老年文士衣角撒起嬌來,剛才的失望與泄氣,轉眼間煙消雲散,孺慕之情,溢于言表,與尋常祖孫無異。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7:26
第042章 爭端與勇氣

抱月樓仍在喧騰。

    尖細嗓店伙計剛才差點就相信了高守,在申玉才等人的提醒下,恍然醒悟過來,發覺自己被誆最慘,這種人怎麼可能打賞兩貫錢?兩文都不一定會有。

    店伙計此刻極是惱火,叫得也最大聲,恨恨瞪著高守,詰問道︰“時辰將到,詩會即刻開始,你的貴人呢?”

    “他早已無話可說,無需跟他既死皮賴臉不走,那就架起來,囫囵痛打一顿,丢出大门!”
    祝本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詩會馬上開始,他座位還沒落實,心中著急惱怒。

    “祝秀才說得對,這廝不打不行!”

    皮五趁機附和起哄,邀功似的瞄了申玉才一眼。

    他被申玉才揍一頓的仇恨,已轉移到高守身上,要不是高守出現,他哪里會挨打?

    而申玉才拆穿高守,煽起眾人情緒後,卻悄悄退後兩步,恢復彬彬謙君子的模樣,只在一旁得意的隔岸觀火,頤指氣使。

    皮五接收到申玉才激勵的眼神,更是興奮,又戲謔道︰“祝秀才,你以畫聞名,等會兒你描繪下,抱月樓前此人被痛打的畫作,也好留個紀念,警示後人。”

    祝本先听到皮五提起自己的得意之技,臉上有光,大有得色,點頭稱善。

    驀然!

    翠影一晃,一個身穿樸素淡翠布裙的小丫鬟,低垂著頭,匆匆鑽了進來,也不說話,沖到高守面前,抓起高守衣袖,使勁往外拉。

    眾人微微一愣,隨即爆發哄堂大笑,還有人抱著肚子笑抽了筋。

    “原來這就是他的貴人。”

    “笑煞我也。”

    “一個小丫鬟,一個小廝,還真配。”

    “哪里會配?一坨牛糞,焉能配上一朵鮮花?”

    ……

    高守沒料到小夕會出現,這個如此害羞的小丫鬟,竟不顧這麼多人在斥責羞辱自己,自己差不多已是千夫所指的罪人,她卻還敢硬闖進來,試圖拉走自己。

    有一瞬間,分明看到她那紅撲撲的小臉上,掛著兩行淚水,是在為我這個無名小卒哭泣嗎?

    一股暖流,憑空升起,在高守心內流淌開來。

    “快走呀……”

    小夕拉起高守衣袖,發現沒拉動,高守仍舊面帶微笑,穩坐椅上,她忍不住回頭,急促輕喚一聲。

    “我沒事,”高守親切的伸出手,在小夕白皙手背上輕柔的拍了拍,溫聲道,“你怎麼也在這里?還哭鼻子了,來,我幫你把眼淚擦掉。”

    “我……”

    慌亂中的小夕呆了呆,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道為何都這個時候了,高守仍不慌不忙,還有心思想著幫她擦眼淚。

    周圍的人,見高守如此旁若無人,毫不知錯,還想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丫鬟做親昵授受之舉,他們怒火燒得更旺了。

    “不知廉恥,下作之徒!”

    “成何體統?太放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快把此獠轟出去!”祝本先怒不可遏,指著高守,看向佟掌櫃。

    “哼!不知死活,掌櫃的?”尖嗓子店伙計望向佟掌櫃,言外之意就是請佟掌櫃下令動手。

    “可別傷了那水靈的小丫鬟,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兒,說不定……嘿嘿……”皮五舔了舔嘴唇,吞下一口唾沫,一臉猥褻,抬眼瞄向在一旁看好戲的申玉才。

    兩個彪形大漢,不等佟掌櫃說話,已跨步走到高守旁邊,摩拳擦掌,殺氣騰騰,就等佟掌櫃一聲令下。

    感受到許多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略有猶豫的佟掌櫃,立馬做出決定,神色一厲。

    他正要說話,卻听得背後,傳來一聲冷喝。

    “混賬!瞧你辦的事!”

    聲量不大,聲音渾厚底沉,但就是能穿透所有喧鬧聲,清晰的在耳邊響起,充滿力道。

    那威凌冷硬的語氣,使得佟掌櫃猛然想起一個人,即使只見過一面,但這語氣,他印象極其深刻。

    他連忙回頭望去。

    果然,經略府奢遮人物,章經略相公座下重臣,來自將門種家,勾管機宜文字,實權在握的種師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種師道身穿深蘭色便服,黑色襆頭紗帽,也是儒士打扮,冷著一張臉,斥罵的對象,是他的隨從。

    八面玲瓏的佟掌櫃心下清楚,應該並沒有那麼簡單,定是另有情況,否則,種師道不會在這個時刻出聲。而種師道出現在大廳,本身就是一種相當異常的情況。

    佟掌櫃知道,種家在三樓定有房間,種師道這樣級別的奢遮人物,一般是不直接露面參加詩會,都是直接從側門上三樓,若無種家人主動召喚,作為抱月樓掌櫃的他,也是不敢直接進房間見面的。

    如今種師道出現在一樓大廳,身穿便服,卻不顧暴露自己行藏,厲聲訓斥隨從,這種情況,絕無僅有,想必是動了真怒,不過種師道特立獨行的行為,他也有所耳聞。

    佟掌櫃還算鎮定,不及多想,連忙撇開其它的事,快步走到種師道面前,臉上堆起誠惶誠恐之色,唱了個肥喏,躬身施禮。

    “見過種機宜,小人未及出門恭迎大駕,還望恕罪。”

    隨著佟掌櫃話音落下,廳堂中的喧鬧聲,驟降大半。

    許多人本不認識種師道,佟掌櫃一說才啞然而望,剛才大家的注意都在高守身上,沒有發現經略府大員出現在他們中間,大家都在詫異種師道的出現。

    “嗯,你是抱月樓掌櫃?”種師道面色略緩,問了一句。

    “正是小人。”佟掌櫃恭敬回答。

    種師道朝高守方向瞟了一眼,對佟掌櫃淡淡道︰“那少年郎,是我請的客人,犯了何事,你們要打他?”

    種師道聲音雖緩,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把尖刀,猛刺向佟掌櫃的心髒,刀刀見血。

    也像是平地滾雷般,震驚在場所有人。

    喧鬧瞬止,一片戚然!

    這小廝打扮的少年郎,沒有誆人。

    他真有貴人邀請,而且是眾人無法想象到的貴人,是本該在三樓俯視一樓的種師道。

    別說佟掌櫃,就是整個佟家,在種師道面前,也不夠看。

    不需要用機宜文字的威望權力,就單單‘西北種家’這個響當當名號,別說在渭州,就算是汴京也能吃得開,即使是皇族,也得對種家人禮遇三分。

    剛才出言羞辱諷刺高守的儒生們,立時羞愧懊悔之極,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兩巴掌。

    種家和渭州經略府,都是西北才俊絕好去處,種家名將輩出,能征善戰,善待賢能;涇源路章經略相公勵精圖治,麾下賞罰分明,素以提拔英才,不拘一格著稱。這兩處是出頭的上上之選,無數人擠破腦袋爭著進去奉職。

    而種師道在種家與渭州經略府,都是分量極重的大人物,他們羞辱諷刺種師道請的客人,正是自斷門路,甚至還有可能惹下禍端!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5-16 17:27
第043章 血與火

  “嗄……”小夕雲里霧里,腦袋還沒轉過彎來,不過她發覺,周圍人給的壓力,突然間,消失無蹤,那些剛才不斷抵近的男人,好像正在悄悄後移,似乎再也沒有不善的目光匯聚在身上。

    這使她微微松下一口氣,終于敢稍抬起頭,眨巴著發紅的濕潤眼眸,謹小慎微的觀察周圍。

    于是她看到了一張張目瞪口呆的僵硬臉龐,之前最會煽風點火的皮五,抱著下巴,痛苦與驚懼的表情,曲扭在臉上,很可能是驚嚇得下巴脫臼了;叫罵著要打高守的祝秀才祝本先,面色煞白,如同霜打的茄子,蔫然躲在友人身後,把頭耷拉極低,看樣子是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經意間,小夕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月,小月也是張著嘴吧,呆若木雞,目光極其復雜的望著高守出神,看不出是喜是悲。

    小夕想招呼她過來,多一個人壯個膽,而且平時小月比較會拿主意,拉不走高義士,她現在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可大廳現在太過安靜,她生怕自己的聲音又吸引來很多人的注目,因此,她不敢出聲,只是稍稍挪動腳步,擋住小月投向高義士的視線。

    小月終于注意到小夕,恍然驚醒,但她並沒有回應小夕的招手和眨眼,反而扭頭就走,向外擠去。

    小夕知道,小月又是去杏心園,稟報情況了。

    而她回頭再看高義士,他只是略帶玩味的瞥著佟掌櫃,自始至終,他臉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毫無懼色,穩如泰山,甚至坐姿都沒多大變化,

    其實,高守心內還是有所感觸的。

    在這個自己並不認同,冰冷污濁的世道,卻總有那麼一些微弱但頑強的人性光輝,給自己帶來一絲溫暖,一線希望。

    從老好人李瘸子,面惡心善的魯達,到今晚不顧羞赧難當,也要沖過來維護自己的小夕——

    剛才面對那麼多羞辱嘲諷,心頭並不起波瀾,因為那一副副滿是惡意的荒謬嘴臉,在他看來,只是可笑又可悲,他們的情緒,無法感染到自己。

    透過這些嘴臉,自己看到的是。

    血與火!

    如今大宋多是“知識分子”掌權,在場的也大多是讀書人,大宋的精英階層基本都在讀書人中選拔,他們未來或是戍守一方,或朝堂議政……申仲勇申都監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所謂的精英階層大都是這樣,顯而易見,大宋支撐不了多久了。

    北原那些民族可是一直厲兵秣馬,特別是傳聞‘滿萬不可敵’的女真人,基本是全民皆兵,野性十足,極其渴望戰斗與侵略,雖然他們經濟不發達,但他們所能得到的,大部分都用在軍事上,全民上下所談論的,可能也大多是如何迅速壯大本族,如何強大戰力,如何佔領和掠奪他國。

    高守很清楚,前世歷史上的北宋,正是被女真人破國。

    女真人又哪里懂得什麼詩詞書畫?守什麼禮儀規矩?他們甚至才處于部族奴隸社會,連文字都欠缺,初期人口可能還沒北宋的零頭。

    但歷史比小說電影精彩多了,這樣的一個部族,卻能吞並遼國,攻破北宋東京城,俘獲皇帝全家和百官,給宋朝留下個可悲的靖康之恥。

    而後來一個草原游牧民族,卻能橫掃天下,統治半個世界。

    高守一直不太明白這其中緣由,但來到這大宋,親身經歷後,他有所明悟。

    在個時代,皇朝是衰亡還是崛起,不是看禮儀規矩,不是看人口經濟,也不是看文明程度,而是要看百姓是強大堅定,還是孱弱迷惘,看地方權勢是腐朽卑劣,還是清明奉公,看國策是安逸守成,還是全力開拓……

    從破戎寨申仲勇的怯戰自保,殘害兵卒,賴豹的殺良冒功,到現在抱月樓諸人的表現,高守聞到了很明顯的腐朽糜爛味道。

    渭州沒有希望,即便有幾個忠良大能人支撐場面,也只是苟延殘喘,拖些時間罷了,失敗破城是遲早。

    窺一斑可見全豹,如果大宋其它地方也都是這樣,這個國家肯定也沒有希望。

    可笑的是,看情形宋朝上下並不這樣認為,大多人甚至還做著天朝上國,千秋盛世的美夢,安心的吟詩作賦,歌舞升平。

    因此,高守看到了洪流決堤,烈焰焚城!

    看到了渭州城破,遍地伏尸,血流成河!

    看到了,血與火的洗禮下,萬民遭難,生靈涂炭!

    遭殃的,自然也包括周圍這種種嘴臉,以及他們的家人。

    周圍這些嘴臉現在的表現,正暴露著他們的愚蠢與可悲,到時候他們哭都來不及。

    最早覺得這里或許是北宋的平行時代,歷史進程會有不同,但從現在的大勢來看,不會有太大區別,大宋的滅亡不可避免。

    因自己到來,可能會產生的所謂蝴蝶效應,目前也沒發現任何跡象。

    ……

    ……

    二樓雅間。

    “我就知道!”

    二樓冷傲少女,興奮的跳了起來,她其實看到種師道後,才記起他就是在破戎寨見過一次的騎行綠袍文官。這個文官見到高守留下的短詞後,大為驚訝,追出寨門,同高守有過一番交流。

    而她馬上想起來,自己怎能表現得如此興奮,不是該恨他嗎?阿爺心中肯定又在取笑了。

    果然,身旁響起老年文士的哈哈笑聲,卻不知是在笑一樓局面逆轉的精彩,還是在笑少女的表里不一。

    少女卻自認為是在取笑她,轉過頭,對老年文士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在他們對面的三樓。

    同樣非常關注高守的折彥野,沒有感到太驚訝。

    因為他知道高守身懷經略府銘牌,不是完全孤立無援,只是有些沒想到會是種師道邀請他來抱月樓。

    而種師道的出現,引起了折可適與折家長者的注意,他們也開始關注一樓,問起下方事件始末。

    下方大廳。

    佟掌櫃從驚呆中清醒,咚地一聲,慌忙屈膝拜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佟掌櫃不敢抬頭,額頭冒起豆大汗珠,眼角掃向申玉才,卻見申玉才抽搐著嘴角,滿臉驚愕,而他的腳步向後,正悄然隱入人群。

    陡然間,佟掌櫃心內涌起萬千咒罵,如果可以的話,立馬噴向申玉才。

    種家要是真卯上佟家,佟家必定麻煩無盡,在西北難以立足。

    打種師道請的客人,不就是打種師道的臉面嗎?

    佟掌櫃心頭也萬分慶幸自己還沒有下令動手,不然就真鬧出大事,而這大事,並非他想象的能扛得住,他甚至感激半路沖出來的小丫鬟,要不是她阻擋了些時間,說不定那少年郎就被打了,更難收拾。

    他又掃見尖嗓店伙計,顫抖著雙腿,畏畏縮縮,正想要鑽入人群,躲開是非,他一轉念,計上心頭。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8:54
第044章 善謀者

“抓住他!”

    佟掌櫃憤怒的指著尖嗓店伙計,喝叫一聲。

    退在一邊的彪形大漢,立刻上去,一人一邊,架起尖嗓店伙計,拖了回來。

    然後佟掌櫃對種師道,又畢恭畢敬的連連施禮,哭喪著臉說道,“種機宜明鑒,都是這狗奴才狗眼看人低,惹事生非,攛掇人打機宜的貴客,但小人可沒答應,在場諸公為我作證。”

    佟掌櫃找個地位低賤的店伙計做替罪羊,背黑鍋,再適合不過了,這樣一來,種機宜的怒火,可能會集中燒向店伙計一人。

    眾人暗暗吐出一口氣,也佩服佟掌櫃的決斷和機智,全部罪過往店伙計身上一推,誰都不得罪,還無形中做了許多人情,最大的人情,當屬申玉才,沒有他攛掇煽點,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大多人此時緩過神來,謹慎而輕聲的為佟掌櫃作證,眾口一詞指證尖嗓店伙計。

    尖嗓店伙計臉色劇變,張嘴似乎想要辯解,但還沒等他出聲,“啪啪啪啪……”數個沉重的耳刮子,已經甩在他臉上,隨即幾記老拳轟在他腹部。

    店伙計慘叫著,口中噴出一灘血,幾顆牙齒挾在血中,片刻間,店伙計已渾身癱軟,跌跪在地,說不出話來。

    可見出手極重,毫不留情。

    出手的是兩個彪形漢子,他們本就是抱月樓的護院打手,做慣這等事,因此不用佟掌櫃吩咐,也知道絕對不能讓店伙計有出聲辯解的機會。

    “種機宜,小人雖未答應,但他終究是本店伙計,小人有管教不嚴之罪,理當責罰,小人與店伙計,任憑種機宜發落。”

    佟掌櫃抓住機會,再次叩首告罪,同時,他使了個眼色,歌台上很快傳來輕緩悅耳的絲竹聲。

    這是他精明的地方,主動承認有錯,然後態度誠懇的願意接受處罰,以種機宜這樣的大人物,當著這麼多人面,在這樣的場合,再加上舒緩情緒的琴音樂曲分了些注意力,一般是不會再為難他。

    果然,種師道捋了捋頷下黑須,說道︰“中秋詩會,乃喜慶之夜,既然如此,本官也不追究了。”

    說罷,種師道不再理會佟掌櫃,徑直走向高守,人群就像水浪般分開,讓出一條寬敞通道。

    某些人慌亂之下,踫翻桌上盞碟,掉落地上,發出碎裂聲響,但並無人出聲,種師道身旁的隨從長水,緊隨其後,一臉羞愧,也不敢做聲。

    高守這才起身,拱手相迎,招呼聲︰“種機宜。”

    在外人看來,高守這態度算是傲慢,沒大沒小。

    撇開種師道的顯赫出身和官位,單從文道上,他是泰斗大儒橫渠先生的弟子,而高守明顯只是名不見經傳的一介布衣,怎能不畢恭畢敬,怎能僅用平輩朋友交往的禮儀?

    “怠慢了。”

    種師道似乎不以為忤,也不熱絡,微微頷首,就在高守這桌面對面坐下。

    種師道知道高守會是這番態度,在破戎寨第一次見面時,高守已是這樣不卑不亢。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沒有給足敬意,種師道心下難免稍有不快,但他想到因水長的怠慢,導致高守飽受羞辱,自己也未做到禮賢下士,心內也就釋然。

    “快沏上好茶!”佟掌櫃忙對一個機靈的店伙計說道,又迅速對左右下了幾道吩咐。

    種師道直接坐在一樓,還是角落劣等座位,對佟掌櫃來說,又是一種突發事件,而他經營抱月樓多年,頗具應變能力。

    不多時,高守周圍座位被挪開,三扇屏風搬來,硬生生隔出一方不小空間,原本劣等末座,片刻成了有獨立空間的臨時隔間,同時,癱軟的尖嗓店伙計,很快被抬了出去,地上的血水麻利收拾干淨。

    佟掌櫃處理事情忙而不亂,有條不紊,指揮手下伙計各司其職,高守也不由暗贊一聲,前世星級酒店的專業管理人員,未必有佟掌櫃這樣的過人能力。

    回過頭,高守發現,小夕已不在身邊,放眼掃去,發現她已悄然跑到門口僕人候命處,乖巧的候著,見高守望來,她抿了下嘴,擠出一臉怯怯笑顏。

    高守怕她尷尬,也不強求她過來,只是嘴角微弧,回以溫和一笑。

    ……

    同在此刻。

    渭州經略府。

    申仲勇坐在宴席上,瞅著章經略與一老翁熱情交談,把他撇在一邊,甚是不自在。

    申仲勇看出來,章經略名曰為他洗塵,其實是順帶的事,章經略本就有中秋擺宴的打算,宴請的主要就是這個老翁。

這老翁名叫張且之,是個聲名遠播的大儒,與西北學界泰斗張載張橫渠齊名,人稱忞山先生,與橫渠先生相交莫逆,而橫渠先生早已離

世,只有常年隱居,年過古稀的忞山先生健在。

    而種師道是橫渠先生的弟子,他尊忞山先生為師伯,剛才正是種師道把忞山先生從城門口接到經略府。

好在種師道並沒有留下赴宴,否則申仲勇更是難耐,他與種師道總是各種不對眼。

剛才種師道對章婱說,要去抱月樓,本來自己本也打算去抱月樓,卻因章經略宴請,走不開。

    也罷,讓種師道瞧瞧我兒在詩會大放異彩,看他到時候是什麼心情。

    大哥都安排妥當了,今晚玉才會在抱月樓詩會揚名西北,借著這東風,把玉才送進經略府出仕為官,我這請求,章經略想必難以拒絕,他把我從破戎寨調回,換成他提拔的親信駐守,斷了申家一條大好財路,總得有些補償。

    你章婱或許只想將就補償一頓酒宴,但我們申家可不這麼想,申家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取!

    渭州申家,百年經營,如若章婱真要篤定針對申家,恐怕申家的全力反擊,就算你是經略安撫使,也頂不住,申家並不是沒有弄翻經略安撫使過。

    大哥這真是一步秒棋,攻守兼備,只要章婱不傻,就不得不答應我今晚順勢推薦玉才的請求,玉才進入經略府之後,想要滲透經略府,就容易多了。

    而抱月樓安排齊整,又有大哥在那邊親自主持大局,可以安心。

    大哥不愧為足智多謀,就是想得周全。

    他兩個兒子,一個經商有道,獨當一面,一個為官當差,前程暢通,就剩下我這不肖子,只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也就在近年,才有了些改變,願意上進。

    想上進就好辦,我與大哥已為他鋪好路,等待的就是一個時機罷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8:57
棄卒崛起 第045章 風雲際會


杏心園的氛圍,還是那麼閑適與溫馨,一點不像抱月樓那樣,大起大落。

    皎潔的月光下,鶯鶯燕燕,品著清茶甜湯,吃著蔬果糕點,或是玩雙陸,或是對弈,或是三五人聚在一起嗡嗡嘰嘰聊個沒完,清脆的笑聲,不時回蕩在林木亭台之間。

    惟有王雪如一人,與這里氛圍不太協調,也跟著抱月樓那邊,起起落落。

    她剛從小娟口中,得到抱月樓最新情況,大吃一驚後,百般滋味涌上心頭,心情又一次復雜得難以言說。

    竟又錯怪高義士了,而且居然是經略府奢遮人物,請他去的抱月樓,種機宜如此禮遇,他應該不只是個軍健小卒,那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但無論如何,現在不用替他擔心了,也不必想著為他破財消災。

    王雪如心情大好,仿佛撥雲見日。

    眼前,蘇杭園林的建築格局與西北風情的成片杏樹林,相映成趣,別有一番滋味,水銀般清冷月光同泛著火紅色或馨黃色暖芒的燈火,交輝相融,分外柔美,秋蟲歡快合鳴一曲無盡天籟,流螢紛舞點綴一幅良辰美景,各色羅裙絲帶,隨風輕拂,賞心悅目,還有那茶的清香,女眷僕童們的歡聲笑語,傳遞出的親切友善。

    剎那間,她面前的一切景象,變得生趣盎然。

    王雪如悄悄把種師道的出現,告訴了羅夫人。

    羅夫人聽後,頓時咯咯大笑起來,說種機宜這人她聽廖刺使說過,是個能力出眾,為人耿直的好官,種機宜能請高守吃飯,高守這個人肯定錯不了。她還希望能見見高守,好奇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而後羅氏現出曖昧笑容,話鋒一轉,打趣道:“恭喜你找到個好夫婿啰。”

    王雪如玉臉一紅,忙搖搖頭否認,靦腆道:“沒有的事,姐姐莫要取笑。”她在家時,已婉拒孫伯提議。

    可她的心弦,卻無端撥動了一下,只是不知奏起的音符,是悲是喜……

    她不禁蛾眉輕動,螓首微轉,舉目凝望那光華灼灼的抱月樓。

    ……

    抱月樓這邊。

    種師道坐定,絲竹聲停止,二樓出來一位滿頭銀發,精神矍鑠的老儒,宣佈詩會開始。

    而後老儒開始宣講抱月樓中秋詩會的過往、榮耀、成就等。

    比如,出過哪幾個名士,官多大,有何作為等等。

    大家默默的聽著,包括種師道,從眾人目光中的敬意程度來看,這位老儒聲望不低。

    只有高守聽得昏昏欲睡,因為這些與他毫無關系,要不是種師道邀請,他也不想跟抱月樓詩會產生任何關系,沒想到詩會開幕就已冗長無趣。

    高守眼皮打架,哈欠連連,感覺越發睏乏,卻也只能強撐著。

    種師道只在上茶水的時候,詢問一句,此後就沒再出聲,認真聽二樓老儒宣講。

    好在瓜果小菜,隨即送上,高守才提起些精神。

    屏風不能隔音,且高守現在的耳力,不同以往,因此屏風外的一些竊竊私語,高守能耳聞幾分,要是關註特定位置,聽得會更加真切。

    有的人細聲對朋友介紹,老儒名字叫喬懷遠,甲等進士出身,年輕時做過縣令,後來因文華出眾,調任汴京做了一名右文殿修撰的京官,據說此後多有升遷。

    直到去年才告老還鄉,因編有論語新註,並有詩作為人稱道,在渭州一帶名望大漲,不過比起張橫渠與張忞山這等宗師級泰鬥大儒,又相差甚遠。

    高守註意到,喬懷遠在二樓所在的房間比較特殊,門上首有“尊文軒”字樣的牌匾,與別的房間只是簡單標號不一樣。

    把各項信息拼湊起來,高守才清楚,詩會最後會評定出一首詩魁。

    而負責評定詩魁的人,正是尊文軒中這些當地資歷很深,名聲在外的老儒名宿,一部分是喬懷遠這樣,告老還鄉,素有才名的文官,一部分是雖未出仕,但著書立說,學生眾多的名望老儒。

    高守聽到的這些,大都出自一人口中,就那個擅長畫作的祝本先,佟掌櫃添加了一副桌椅,給祝本先與他的朋友,安排在靠近門口僕人待命的地方,距離高守也不遠。

    祝本先或許是想在友人面前,恢復一些此前大損的形象,掩飾尷尬,這才頻頻私語,對友人極盡熱忱。

    這時。

    佟掌櫃在屏風外輕喚一聲,請求種師道同意他進來。

    種師道對佟掌櫃一番殷情和應變,顯得較為滿意,示意站立在入口的水長,放佟掌櫃進來。

    佟掌櫃當然不會忘記,種師道讓他聽聽那怪異少年郎的意見,不過察言觀色下,他發現種師道與少年郎並沒有多熟稔親熱,看起來只是泛泛之交,可見少年郎身份,也高不到哪裡去,他心中最後的擔心,也放了下來。

    見水長做了個請的動作,他堆起笑臉,整了整衣裳,躬身走進臨時隔間。

    “種機宜寬巨集大量,原宥小人,但小人心內不安,請恕小人鬥膽,擅自免去此間今晚所有花銷。”

    佟掌櫃對種師道輕聲說完,又轉而對高守拱手施禮道,“這里也向小郎君賠不是了,小人有眼無珠,請小郎君原宥則個,不知小郎君是否另有吩咐?”

    佟掌櫃又要做人情免去種師道的花銷,估計包括三樓種家人的花費,他也不想收,當然這點小錢種家不會放在眼裡,平時不收有行賄之嫌,影響種家清譽,種師道說不定還會不高興,而今晚趁機用請罪的方式,以贖罪說法,免去費用,是說得過去的。

    而免去費用,也等同於向高守賠禮,然後再放低姿態,正式對高守恭敬真誠的道歉,並把意見改成了吩咐。

    在這樣情勢下,只要不是太難伺候的主,都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高守沒有實質上的損失。

    連消帶打之下,一場可大可小的風波,不但被佟掌櫃漸漸消弭,而且還讓佟家無形中獲得許多人情,他個人的聲望也平添不少,這些雖然是無形的,但對於開店營生的人自然大有好處。

    真有一套!

    高守忍不住多看了佟掌櫃兩眼,白凈圓臉,中等微胖身材,頷下一撮山羊鬍子,四十來歲的年紀,單眼皮的眼睛雖小,卻頗有神採,且目不斜視,給人一種精明機智卻不失厚道正直的外在印象。

    但高守心中清楚,佟掌櫃很圓滑,他的表情和眼神,會隨著形勢的變換而變幻,摻雜著不少表演成分,且演技高明,然而這也正是高守暗贊此人的原因之一。

    “佟掌櫃客氣了,哪敢吩咐,”高守來此是應種師道邀請,最多也就是想混一頓吃喝,別無它求,不過遭受一頓辱罵總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此刻他耳邊又傳來,祝本先對朋友竊語議論“那廝命真好,不知如何攀上種機宜”,“何德何能”雲雲。

    高守笑了笑,又對佟掌櫃說道,“此前有仁兄說,在場有一位祝兄,擅長作畫,提議把今晚盛會佳景描繪下來,在下覺得這個提議極好,能參與這良辰盛會,在下深感榮幸,若能在離開渭州後,有這畫捲留做紀念,將是此生一大樂事。”

    聞言,佟掌櫃微微一怔,他沒想到高守會提這奇怪要求,這個要求非常簡單,只是叫祝本先畫一幅畫送給高守而已,不過他認為高守這樣做,也是帶有一點惡趣味的報復。

    因為此前皮五讓祝本先畫一幅高守被打的畫面,是戲謔之詞,為的是羞辱高守。種機宜沒有說話,想來是默許了。

    不知為何,高守某個瞬間的沉冷目光,讓佟掌櫃突然有種心驚膽寒的感覺,怎麼回事?

    再怎樣,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郎,能可怕到哪裡去?

    是錯覺吧,然則自己閱人無數,的確從未遇見如此冷靜之人。

    佟掌櫃沒再多言,答應一聲,告退出去,吐了一口氣後,直接去找祝本先商量,

    祝本先聽完佟掌櫃言語後,呼吸一滯,滿臉苦澀,久久沒有回應。

    經佟掌櫃再三催促,祝本先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高守幾乎能想象到他此刻表情的尷尬與沮喪,他在朋友跟前,再一次臉面全無。

    種師道對於高守的要求,並不意外,聽起來合情合理,還挺有雅緻,但聽到高守說到“離開渭州”這句的時候,他臉色微變。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8:58
第046章 自有想法

“你要離開渭州?”

    佟掌櫃退出臨時隔間後,種師道忍不住問道。

    “回種機宜,在下離開家鄉很久,甚是想念,該是回去看看的時候了。”

    “你是申都監麾下兵卒,怎能說走便走?何況你立下大功,正是大展宏圖之時,為何要走?”

    種師道心中疑團大生,聲音也漸漸冷淡生硬起來。

    高守的說法在他看來,很不合常理,成了兵卒,哪里有說走就走,而且還是在立下很大軍功,前程似錦的時候。

    因此,他對于高守之前報告火破西夏糧營一事,疑竇更生。

    沒有把此事上報章經略相公是對的,否則,此人若是虛報軍情,而我被他蒙蔽,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只是他信誓旦旦,說明日會有明證,不像是謊言,卻是為何?此子少年老成,我竟難以看透他,真是怪哉。

    高守也知理由不夠充分,但他肯定不能說‘老子知道宋朝沒希望,若干年後失去北方,呆這里會死得很慘,鬼才願意留在這里做沖鋒陷陣的炮灰’。

    高守想了想,說道︰“進城時有人提醒我,有軍牌者才有軍籍,可從未有人發軍牌給我,可見我並無軍籍,而破敵主要是幾個袍澤兄弟出力,由他們領了軍功就行。在下委實思鄉心切,極想先回江南看看,到時再來西北也不遲。”

    那功勞也沒什麼好領,無非就是給點錢,升個級,然後夸獎幾句,繼續送去絞肉場做炮灰,到時想走都難。

    古來征戰幾人回,而我去疆場拼命為的又是什麼?保護在場這些安逸享樂,自以為風雅高尚的權貴儒士?

    算了吧,還是先獨善其身的好。

    先回到杭州,穩定下來,安心發家致富,有了足夠經濟實力,或許還能弄一條海船,乘風破浪,揚帆碧海,找個有金色沙灘,大片樹林的美麗海島,過些世外桃源的悠閑時日,也是不錯,嗯,女人嘛,自然不可或缺,對了,差點忘記這個時代是允許三妻四妾的……

    高守又想到個心事,十個陷陣士中,只有他與魯達是從私市中抓捕,沒有發給軍牌。

    而另外八人本都有,只是出戰前被要求上交,但軍籍依舊還在,這樣的話,如果他們想跟隨自己回江南過活,還沒那麼簡單,除非頂著罪名隱姓埋名。

    不過破敵功勞得到印證之後,如果有人不想留在軍隊,以傷病、老邁等理由,申請離軍返家,應該是大有商量余地,鄭老七、楊九指也真是受了重傷,鄭老七還不知道能不能活,明天得再去醫館看看他。

    高守思緒飄飛,不再說話。

    種師道听了高守的解釋,也沉默不語。

    氣氛僵冷起來。

    而站在一邊的水長,似乎還未從挨罵的晦氣中走出來,一直沉著臉,一聲不吭,不過從他的眼神中,或是掠過高守身影的目光里,多少可以看出,他很不服氣。

    水長一直不信任,也不待見高守,覺得高守是故作姿態,狡黠小人,可能會禍害到種機宜,而種機宜看重的短詞,多半也是別人所作,他一直對種機宜忠心不二,而種機宜很少動真怒,今天卻為了高守對他動了真怒,嚴厲訓斥,因此他心中很難受,很郁悶。

    眼下水長能感受到種師道對高守的漸漸冷淡,以及語氣神色中,表現出越來越深的懷疑,他心頭這才好受一點,也把心中的怨氣,轉移到高守身上,因為沒有高守的出現,他就不會被種機宜嚴厲責罵。

    一個無名小卒,也敢與種機宜平起平坐?

    可惡狂卒!

    種機宜卻受他蒙蔽,放任于他,真是氣人!

    但水長相信,總有揭穿高守丑惡真面目,真相大白的時候。

    ……

    可能是為了表示對宿老喬懷遠的尊敬,在他宣講時,店伙計沒有忙著給各桌上酒菜。

    喬懷遠第一次受邀主持抱月樓中秋詩會,顯得異常興奮,老生常談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來,喝口茶水。

    在幕後掌控場面的佟掌櫃,趁著這個間隙,馬上示意店伙計們,趕緊上菜。

    抱月樓的店伙計立馬動起來,迅速往不同桌子,上菜唱喏,在狹小過道間,來回奔走穿梭,忙得不亦樂乎,如同蜜蜂采蜜般,秩序井然,顯得訓練有素,早有準備。

    同時,佟掌櫃出現在歌台上,滿懷敬意的開口稱頌了喬懷遠幾句,而後宣布,今夜抱月樓請來一位絕代名姬。

    佟掌櫃說出名姬的姓名後,立刻讓眾人無比驚喜,現場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韓夢梵?小生沒听錯吧?”

    “沒听錯,佟掌櫃說的正是韓夢梵,天下三大名姬之一。”

    “佟掌櫃居然能請到夢梵姑娘,真是不惜血本啊!”

    “早有耳聞,韓夢梵身兼回紇與漢人血統,五官體態上不僅有漢家女的秀麗柔美,還兼帶回紇人的異域風情,更添嫵媚。”

    “韓夢梵除了容貌不可方物,才藝雙絕更使得她聲名大噪,不管是儒家經典,還是歌賦詩詞,俱是造詣非凡,不讓須眉,曲藝則極擅瑤琴、琵琶等弦器,深諳韻律之美,詞曲之妙,但有其譜之曲,必得流傳,更難得,她才年方二八……”

    “黃兄所言極是,正是‘有幸听得夢梵曲,此生無憾塵泥間’”

    “哎啊,白兄大才,出口即佳句,此番詩會,白兄想必胸有成竹了。”

    “哪里哪里,只是听得韓才女在此,心有所感。”

    ……

    佟掌櫃站在歌台上,笑意甚濃,顯然很滿意自己的一番運籌,客官們興奮了,就會多點酒菜,抱月樓名氣也更大了,對佟家的其它生意都是頗有好處。

    他抬了抬手,稍稍壓下喧鬧聲,又笑道︰“夢梵姑娘會壓軸登場,為今晚詩魁,撫琴一曲,而現在,先由脂玉坊花魁,青玉姑娘,為大家獻上《霓裳羽衣舞》。”

    眾人紛紛點頭稱善,對佟掌櫃的安排沒有意見,因為柳青玉,就是青玉姑娘,也是天生尤物,彈唱曼舞無一不精,加上她身姿婀娜,凹凸有致,所以許多人對她的舞藝,最是稱道

    不只在渭州,西北很多地方都有柳青玉的追慕者,因為她除了渭州脂玉坊,時常也會出城到其它州縣獻藝。

    他表演的地方,大都屬于佟家產業,柳青玉現在可算是佟家最重要的搖錢樹,目前還是個清倌人。

    當然,柳青玉名氣大,也只能算是地方名姬,與天下三大名姬相比,又差別不小,天下三大名姬甚至有自己做主的歌舞藝姬團,自由度很大。

    一曲滌蕩人心的悠揚長笛聲響起。

    人們漸漸安靜下來,望向著歌台簾幕上那道麗影,簾幕緩緩升起,艷若桃李,顧盼生輝的柳青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緊接著,琴瑟合鳴,柳青玉隨著音律,翩然起舞,身上的百花彩絹霓裳,手中的緋紅長絲帶,隨之舞動搖曳,在歌台上變幻出一道道絢麗多姿的畫面,呈現萬般風情。

    時而是亭亭玉立的優雅,時而是綻放撩人的魅惑,時而我見猶憐的淒楚……

    高守見到柳青玉,也驚訝于她的美貌。

    嗯……不錯啊,脂玉坊還有這樣的美女,那為何門口站一個令人倒胃口的女人?真不懂經營。

    而她的身材也是絕好的,高挑豐盈,雖然穿得嚴嚴實實,卻也能在舞蹈動作中,看出她前凸後翹,相當惹火。

    舞蹈也很厲害,那醉人的小眼神,那柔軟如蛇的腰肢,那與樂曲節奏恰到應和的優美舞步……

    高守本就對脂玉坊姑娘沒有多大期待,以為同脂玉坊門口見到的那位,大抵是一路貨色,不曾想,出來一個讓他眼楮一亮的善舞美女。

    不過他更多的是用旁觀者眼光,平靜的欣賞,不會像這里其他年輕人那樣,看得神魂顛倒,如痴如醉。

    總的說來,柳青玉的表演,令他耳目一新,覺得不虛此行,他本只為蹭飯而來,可現在,也開始期待韓夢梵。

    傳說中的天下三大名姬之一,那肯定是比柳青玉更厲害了。

    只是韓夢梵最後才出場,希望詩會不要太久。

    高守感到越來越困乏,想早些回去美美睡上一覺。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8:58
第047章 主題

一曲終了。

    抱月樓舞榭歌台上的簾幕,緩緩垂落,柳青玉的身姿,消失在簾幕之後。

    觀眾登時轟然叫好,大聲贊嘆與喝彩。

    不少意猶未盡的觀眾,明知青玉姑娘已去後台休息,卻仍怔怔向著歌台,翹首而望,像是魂被勾走了。

    高守覺得可以理解,在這個年代,娛樂項目有限,最受男人歡迎的即是歌舞彈唱,但只能現場觀看,無法用其它形式傳播。

    普通的彈個琵琶,唱個小曲,茶館酒肆也是有,想看到柳青玉這樣的名姬獻藝,只能到脂玉坊、抱月樓這些地方,而要看到韓夢梵,一般人是可遇不可求。

    不說誰會成為入幕之賓,就是能夠一睹韓夢梵絕美姿容,或欣賞到她的曲藝,也足可當做數月話資。

    高守終于明白,在這人口不多,也不怎麼繁華富庶的邊城渭州,花費不菲的抱月樓為何會人滿為患。

    原來人們來抱月樓,除了希望借著詩會揚名,獲得出頭機會之外,這絕色名姬的表演,也是很能吸引眼球的噱頭。

    接下來。

    尊文軒開啟,名儒喬懷遠走了出來。

    高守從眾人的耳語中知道,重要的時刻到了。

    喬懷遠這次出來,是要宣布今夜詩會的主題與次題。

    次題不用猜,既是中秋詩會,自然是要詠秋,歷來如此。

    西北學子才俊們,可以當場作出詩詞也好,拿出往日累積,還未公布的新作也行,只要是與秋有關系的詩詞,都能拿出來鑒賞品評,只是,次題不計入詩魁評定。

    而依主題做詩詞,才是考驗儒生們真正的心智學識,性情志向等,據說還能從中看出一個人是否有韜略之才。

    因此,主題都是現場出題,然後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出符合主題要求的詩詞,呈送給尊文軒的長者宿老評審。

    宿老認同某篇佳作,會在詩詞上背書,經過尊文軒諸位宿老商議,最後投票得出詩會詩魁。

    這樣幾乎完全公開的詩會,每個人都有發揮的機會,相對很公平,能進入尊文軒的宿老們,必是德高望重,且詩會中不乏名家,才子們所做的詩詞,也皆會很快傳出,供人欣賞吟唱。

    眾目睽睽之下,宿老們不可能選一首濫竽充數的詩詞來做詩魁,普通文士的真正佳作,完全不怕被遺落一旁。

    即便不能成為詩魁,傳頌間也能提升大量名望,很可能就成為踏入豪門望族的敲門磚。

    也正因如此,渭州抱月樓中秋詩會,才會讓西北才俊趨之若鶩,大小家族勢力聞風而動。

    喬懷遠用他蒼老而肅穆的聲音,按照慣例,宣布“詠秋”次題,之後頓了頓,環顧四周。

    抱月樓中,不論是一樓,還是二三樓的人,都聚精會神,等待他宣布詩會最關鍵的主題。

    喬懷遠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臉色淺淺皺紋忽起漣漪,改變一貫的嚴肅刻板,眯眯一笑,賣了個關子。

    “早前,老夫向朝廷樞密院提議,此次渭州抱月樓中秋詩會,選出的詩魁,將會譜成戰歌,推薦給西軍將士傳唱,以激勵士氣之用。不久前,樞密院已恩準老夫提議。”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激昂躁動起來,贊頌聲四起。

    種師道也神色一動,這提議意義重大,等于是把詞魁地位,提升不只一個等階,而且作出詞魁者,會被西軍所有將士熟知,直接提高他在西軍中的威望和名聲,這影響力可想而知。

    見到一樓文人的激動反應,喬懷遠臉上笑得更燦爛,很滿意這句話的效果。

    一個簡單提議,舉手之勞,卻大大提高詞魁的地位和榮耀,同時也體現他的用心與實力,為他增添不少名望,西北文人,以後說起抱月樓詩會,哪個不會提起他,豎起拇指?做出詩魁的才子,更會對他感恩戴德。

    喬懷遠趁著此刻詩會上的熱度,清了清嗓子,高聲宣布︰“如今,西賊寇邊,狼煙不絕,因此今晚主題不談風月,而是追思名將,‘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今夜詩會主題,正是追思飛將李廣,望我大宋多出御敵良才,早日打敗西賊!”

    喬懷遠話音一落,眾人歡欣鼓舞,沸騰起來,無不稱贊這個主題選得好。

    三樓奢華廂房中。

    申伯德也是連聲稱善,對旁人大贊美喬懷遠名不虛傳,說得很好。

    申伯德心中本來淡然,因為主題內容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早就得知尊文軒宿老們要出的主題,又不惜重金,得到追思李廣的優秀新詞。

    如今大局已定,今晚佷兒玉才奪取詩魁,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本還有些心疼近萬兩銀子的用度,一兩銀子約是一貫銅錢,這近萬貫主要花在送禮宿老,購買新詞,幫閑賞錢等上面了。

    一般小家族有個萬貫家財就不得了,而申家這次為了給申玉才鋪路,加上奪取詩魁出仕後的擺宴和謝禮等,肯定是要使用上萬貫了。

    而當申伯德听到喬老說,詩魁將譜成西軍戰歌,他立馬暗叫。

    這錢花得值當!

    申伯德仿佛已然看見佷兒申玉才仕途騰達,直上青雲,看到申仲勇對他更加擁戴,看到老太爺對他贊許有加,他家主位置也做得更加穩固,申家權勢更進一步。

    申玉才一直以來,都是老太爺與申仲勇的心病,這次不但解決他們的心病,還可以在滴水不進的經略府撬動一個小口,他自己都覺得這回事情辦得,的確完美無暇。

    此時樓下喬老說完幾句勉勵言語後,回了尊文軒。

    申伯德離開坐席,緩步來到窗前,目光掃在一樓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申玉才。

    申玉才似乎感應到申伯德的目光,抬頭望了望申伯德的方向。

    兩人眼神有了片刻的交匯,申玉才喜形于色,自信滿滿的對申伯德點點頭。

    接下來。

    佟掌櫃眉飛色舞插播了一個消息,詩魁不只會有韓夢梵親自編曲,現場撫琴,而且得詞魁者,還能得到脂玉坊花魁柳青玉的邀請,成為入幕之賓。

    這個消息,又在抱月樓掀起一波歡騰。

    柳青玉至今仍是清倌人,佟家對這顆搖錢樹很是優待,柳青玉有權決定是否接見入幕之賓,因此雖然入幕見面大多只是把酒清談,但柳青玉願意接見的並不多,而像今晚這般,主動邀請,更從未有過,說不定就此折得她的初夜……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8:59
第048章 沖突激烈

  後台一個裝飾精致的房間里。

    柳青玉斜斜倚坐椅上,丫鬟輕輕幫她揉捏修長大腿。

    她今晚不是太高興,邀請詞魁成為入幕之賓的決定,多少有跟韓夢梵較真的意味,韓夢梵還未露面,風頭就蓋過了她,她再怎樣也是脂玉坊花魁,西北數一數二的名妓。

    她听到佟掌櫃宣布她的決定後,眾文士一片歡呼,她眼角泛出一絲笑意,撇了撇紅唇,歪著頭,媚眼流轉,瞅向外面的詩會現場。

    後台房間經過光線設計與巧妙布局,在房間里的人,可以通過窗戶縫隙,透過一道簾布,觀察到大廳的情況,而外面的人看不到房間里的情形,佟掌櫃平時也是呆在後台房間,時不時暗中觀察,實時掌握外頭的狀況。

    柳青玉依稀看到了一個笑容滿面,俊俏倜儻的青年文士,美眸一亮,她定楮一看,眼神卻又黯淡下來,因為她認出那人是申玉才。

    申玉才這人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是深深領教過的,申玉才曾瘋狂的追求她,揚言自己就是他的禁臠,剛開始還有幾分心動,申家有錢有勢,申玉才相貌不差,年歲也不老,如果是真心喜歡自己,不失為一個好歸宿,但自從她得知上一任脂玉坊花魁正是被申玉才害死後,心里對申玉才只有害怕與厭煩。

    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強顏歡笑,好在佟家這次著力保全,還找了申家家主商求,他才有了收斂,听說轉而又看上一戶王姓人家的閨女。

    申玉才今晚為何如此高興,以他真才實學,詩魁與他何干?

    柳青玉並不知道,申玉才內心比他臉上表現出來的,還要歡喜幾倍。

    他心中已是大喜過望,喬老宣布的主題,基本是為他而設,且喬老還送出一份令他驚喜萬分的大禮,讓詞魁成為西軍戰歌,在西北幾十萬禁軍和廂軍中傳唱,這個功績可大到難以估計,他的聲望和知名度必將如日中天,很容易就得到西軍將士的崇敬和擁戴,不僅得到經略府那個官職易如反掌,對于以後的升遷,也是好處良多,事跡流傳天下,自然也會傳到汴京……

    老太爺這次去京師,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他的仕途,還有就是穩固申家在西北的地位,因為章經略和種師道等可能對申家有所企圖,听說,老太爺結交了一個缺錢的皇族外戚,那外戚有個女兒可以嫁。

    對了,外戚姻親如果談妥,要先休掉正妻,反正早已膩了,休掉也沒什麼可惜,不過雪如小娘子也不能放手,多納個妾室,想必家里人不會反對。還有柳青玉那小浪蹄,一個青樓女子,卻不讓踫,是何道理?今番主動邀請,想必她也是仰慕才學,待我成就詩魁之名後,弄她到手,養在外面,更是喜上加喜,快哉快哉。

    若是結下外戚姻親,也等于與皇族攀上關系了,前途更是無限光明,到時候,什麼機宜文字種機宜,有何了不起?

    那個名叫高守的小賊,就算有種師道幫忙,我也能一腳踩死!

    申玉才恨恨的朝高守方向瞥了一眼,從屏風縫隙中,能看到正津津有味吃菜喝湯的高守。

    他又環顧四周,眾文士大都在集中精神作詩詞,或是冥思苦想,或是口中念念有詞,或是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比劃……

    申玉才喝下一杯酒,收起笑容,裝出仰頭思索狀,只待最佳時機。

    抱月樓另一端。

    一樓角落的臨時隔間中。

    種師道保持著上身筆直的坐姿,如同一桿標槍,給人一種鋒銳、堅硬的感覺。

    他雖心有些許不悅,不直視高守,也言語甚少,卻是一直在默默留意高守舉動。

    他想的是,即便破敵軍情乃是虛報,但高守在破戎寨作出精妙詩詞,卻是他親眼所見,而且回來後也探尋一番,問過從外地各處前來渭州的人,都沒听過這首短詞。

    這就從側面說明,這首短詞確實是高守所作,也證明他的獨特個性,是屬于腹有詩書氣自華,從他鬼斧神工般的短詞上,窺見他是如此的才華橫溢,流落成小卒,甚是可惜,自己這才以誠相待,相助一回。

    然而,種師道又開始失望,值得禮遇的最後一個理由,也瀕臨崩破。

    因為高守從酒菜上來後,就沒停下過嘴巴,就算喬懷遠宣布詩會主題時,他也是置若罔聞,倒是對著剛端上的一鍋炖雞,眼楮發直,食指大動,扯下一個大雞腿,張口就咬。

    這就不對了,但凡大宋文人,哪有不愛詩詞?

    誰會對如此重大的詩會主題不感興趣?

    哪個年輕人會對花魁美人的邀請,毫無反應?

    哪個才子不夢想奪得詩魁,成就青雲之志,獲得美人青睞?

    難道近在眼前的前途、榮耀、美女加起來,還不及他面前那盤炖雞?

    當然,還有個可能,那就是高守覺得,他跟這些全無關系,因此也就會不心動。

    是了,他此前篤定要回江南杭州,莫非也是怕謊言敗露,趕緊找個借口離開?

    種師道信心大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了這件錯事,也看錯了人,或許長水說得對,他的詞,並非他所作。

    若真如此,此詭詐豎子,極其可恨!

    傳揚出去,自己這張老臉,將往哪里擱?

    自己已很謹慎,卻還是太過耿直,太容易相信自己的眼光,年已不惑,仍不夠老練,易受迷惑。

    種師道心頭暗嘆,但很不甘心,心底還留著最後一絲希望。

    他主動打破僵局,問高守道︰“還不知你在破戎寨所賦詞句,是何曲牌名?”

    高守喝下一口雞湯,把嘴中食物吞咽下去,咂咂嘴,想了想,回道︰“曲牌名……塞上秋。”

    “塞上秋?”種師道略一思索,疑惑的搖了搖頭,“興許是本官孤陋寡聞,並未听說。”

    高守訕笑道︰“是個新詞牌。”

    “哦,你都能自編詞牌了?”

    種師道疑惑更深,盯著高守的眼楮道。要知道,能編出詞牌者,基本都是大師級人物。

    種師道今晚請吃飯,是為了考驗我才學詩詞?高守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嘆出︰“確切的說,這首短詞,非在下所作。”

    種師道神色一變,怒由心生,終于說出實話,但太遲了!

    這詭詐豎子,若以為本官可欺,那就錯了!

    一旁伺立的長水,听了高守最後這句話,頓時露出了久違笑容,心情輕松無比,他蒙受的冤屈,終于得到舒解。

    種師道強忍怒火,又冷聲問了句︰“那所作何人?”

    “恕在下也不清楚,好像是突然間,這首詞就呈現在我心中。”當時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子

    “你……”

    種師道氣得發抖,盛怒中,他越發覺得高守的回答是在戲弄詭辯,故弄玄虛。

    但看了看四周,才俊濟濟一堂,盛會風雅滿樓,他深吸一口氣,強忍下萬丈怒火,冷漠諷刺道,“如此說來,莫非是天人感應?”

    “有這可能。”

    高守也感覺到氣氛不對,種師道在懷疑自己,火氣越來越大,可這一關總是要過,自己不想多說什麼,本來就沒打算呆在西北發展,也不想考科舉,不想當官,何須為了討好權貴,低三下四?

    種師道對自己有送銘牌的恩情是沒錯,但能活著回到渭州,主要是靠自己和列位陷陣士冒死拼命掙得,而在經略府種師道態度就開始冷淡,高守心里也便沒了熱度,又沒管教好隨從,讓自己無端被羞辱,而種師道來抱月樓後,沒說幾句,就擺出官僚高姿態和臉色。

    不就是吃你一頓飯嗎?

    明天證明了破敵的事實,無論認多少功績,給不給賞錢,我都是要回江南,不會牽絆在這里,何須看誰臉色?

    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在回江南前,對未來局勢走向,提醒種師道幾句,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這些人都很自以為是,誰又會听一個棄卒,說三道四呢?順其自然吧。

    須臾間,高守主意已定,更加坦然淡定,且他現在腹中饑餓,身體也異常疲乏困頓,不想多言。

    而他話音剛落,水長忍不住了。

    “荒唐!”

    水長低聲斥道,“還敢狡辯?你這卑微拙劣……”

    “莫嚷,”種師道擺了擺手,打斷水長的話,怫然站起,甩袖而走,留下一句,“待詩會結束後,再作計較,你留下陪他。”

    種師道擔心自己會忍不住發飆,當即頭也不回的離開臨時隔間,從樓梯登向三樓,自回種家包下的廂房。

    種師道心內除了憤怒,也極其失望落寞,大宋邊患未除,百姓屢遭荼毒,經略府正是用人之際,還以為遇上可用之材,文采驚艷,最不濟也可做些文書伴讀之類的,慢慢培養,不想,竟是個刁滑的江湖騙子。也錯怪忠心于他的隨從,自以為獨到的眼光,卻還不如水長!

    水長對種師道並無埋怨,他只怪高守太過狡詐,用種種作態,蒙蔽種師道。

    眼下真相浮出水面,種師道終于看清高守真面目,水長心頭如同久旱逢甘霖,爽快無比。

    還是種機宜想得周全,不能在這里聲張,壞了機宜名聲,等到詩會結束後,再算賬不遲。機宜讓我作陪高守,是叫我看住這騙子小人,免得被他跑了。

    如此一想,水長也就不再著急,大大方方的坐在高守身邊,開始喝酒吃菜,一桌抱月樓的美味佳肴,不吃白不吃,酒菜是隨意點的家常菜,不算太豐盛,但也要花費不少錢鈔,按種機宜的性格,必然是自己掏錢結賬,不會接受佟掌櫃的有意奉承。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6 19:18
第049章 暗流涌動

一樓臨時隔間發生的事情,都被佟掌櫃安排在屏風外的一個機靈店伙計,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種師道一離去,店伙計馬上就跑去向佟掌櫃匯報。

    佟掌櫃很是意外,沒想到種師道剛剛還為那小哥兒出頭,卻這麼快被氣得拂袖而去,而內中故事不少,但至少可以肯定,是那小哥兒惹怒了種師道,而種師道不想在這個重要的公共場合表現出來。

    佟掌櫃馬上吩咐機靈店伙計,再去屏風廂房那邊探听。

    而他自己,去找了申玉才,把這事轉而告訴給申玉才。

    申玉才听了,差點沒忍住大笑出聲,他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消息讓他心頭大樂,喜不自勝,如沐春風,原本還留存的一些陰雲不快,即刻清除。

    他對佟掌櫃低語道︰“今日真是黃道吉日,好事連連,我早就說那小賊是誆人騙子,本還想著,如何往處置他,沒想到他連種機宜都敢誆騙,現在簡單了,呵呵,種機宜竟會相信這樣的粗野賤民,也會做出佳作來,可笑可笑。”

    佟掌櫃沒明白申玉才說的“好事連連”,也沒那麼多好事啊?雖沒想明白,不過還是要先回應申玉才一句︰“正是正是。”

    “多謝佟掌櫃告訴我這個極好消息,你有繼續派人盯著嗎?”

    “有的。”

    “還是佟掌櫃辦事周全,且仔細觀探之,對了,以後有我申玉才的好處,自然也少不了你佟掌櫃的一份。”

    “好,那就先謝過三少爺了,先不打擾,做事去了。”佟掌櫃保持笑容,客氣一句,拱手告退。

    佟掌櫃知道申玉才是在籠絡自己,作為抱月樓掌櫃,這種話听多了,也不太當一回事,不過申家確實比佟家勢大多倍,雖然佟家名為渭州商界第二,僅次于申家,但實際財力遠不及申家,更別談權勢,申家可是有好幾個做了官吏,特別是申玉才的老爹申二爺,是渭州兵馬都監,兵權在握,而且听說他們在京城還有大靠山……

    此刻。

    歌台簾幕後,一直悠悠傳出的輕柔絲竹聲,調子一變,佟掌櫃知道,是之前安排助興的詞作彈唱開始。

    這詞作最近在渭州廣為流傳,甚是驚艷,但詞作者並非有名才子。脂玉坊就找人做成唱曲,也正符合中秋詩會,因此佟掌櫃安排柳青玉舞綰罷,休息充分後,在中場彈唱這首短詞助興,免得氣氛太過壓抑。

    佟掌櫃突然圓臉一顫,心叫不好,該不會就是種機宜說的那首吧?

    塞上秋?

    小哥兒剽竊得來,卻妄稱天人感應,才惹怒種機宜。而我還安排柳青玉唱這曲,豈不是大駁種機宜臉面?

    苦也!

    如今阻止,已來不及,只能看情形,再想辦法補救了。

    佟掌櫃一臉驚惶,匆匆離去。

    申玉才沒有在意佟掌櫃的表情,他的目光早已投在後面角落,那個屏風圍起的臨時隔間。

    他很想看看高守現在的表情,是否還能淡定的下去。

    不過他只能看到屏風內,高守隱隱約約的身影,而他也注意到屏風外一個看似機靈的小伙計,裝作伺立待命,但經過佟掌櫃提醒,他已知道,這個小伙計是在探听屏風內的情況,暗贊佟掌櫃心思縝密。

    這時小伙計看到申玉才望過來,有意無意的眨了眨眼楮,神秘一笑,算做回應。

    申玉才志得意滿的點點頭,心里樂開了花,久久難以平靜,直到身邊有人跟他說話,才把轉移主意力。

    今晚才俊儒生們,大都在冥思苦想詩詞,絲毫不知道這其中干系。

    只是他們見經略府種機宜都出現在這里,可見這次詩會比往年更重要,即便不能奪得詩魁,也是機會大增。

    如今兩國交戰,或許有危機,但危機,也代表機會,且西夏與大宋百年來,時戰時和,死的大多是沙場沖陣廝殺的兵卒武將,在後方籌謀揮毫的文人,敗則先撤,勝則有功,很少死于西夏兵刀槍之下,反而升官發財的,大有人在,當然了,這也與朝廷優待文人有關。

    誰都不是傻瓜,那種師道本以家族恩蔭,武臣出仕,到頭來,不也是想辦法轉為文臣?

    今晚的表現很關鍵,人們也無暇多想,都在全力思考自己的作品,對于角落臨時隔間發生變化,種師道去了三樓等等,並不過多留意。

    而在臨時隔間中。

    本來心中相當愉悅的水長,心頭又升起慍怒。

    種師道離開有一段時間,邊吃酒菜,便暗中觀察高守,就連傻子,也能看出種師道唾棄他的態度,現在應該如坐針氈才是,可高守居然還能安然而坐,仿佛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狼吞虎咽,吃相比種師道在時,更加不堪。

    水長啼笑皆非的尋思,此人皮厚程度,無人可及!

    高守不去管種師道怎麼想,當然更不會在意水長的臉色。

    他對一桌食物的執著,一方面是無所謂別人看法,另一方面是,真餓了。

    這些天,在外奔命,風餐露宿,甚至茹毛飲血,到王家後,只吃了些點心茶水,由于急著找種師道談事,飯都沒吃,就趕去經略府。

    幾個時辰下來,他又正當長身體的年齡,王家里吃的那些點心,早就消化光光,饑餓難當,急需補充食物。

    而抱月樓的食物,比那些野果子、山豬生肉等,自然好吃不知幾倍。

    特別是面前的這鍋香氣濃郁的炖雞,味道真是好極了,也沒有添加多少佐料,但勝在純天然,精養成,真正非飼料養出來的雞,肉質與口感,完全不同,不用添加什麼,隨意加點鹽巴炖熟,就足以讓他愛不釋口,就連一口湯都不想浪費,甚至咬碎骨頭,細細吮吸。

    這時。

    柳青玉柔媚淒楚的唱腔響起,如泣如訴,“枯藤老樹昏鴉……”

    水長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揶揄道︰“高子御高大才子的吃相,同這《塞上秋》的文雅,甚是不稱呀。”

    高守剛入嘴的一口雞湯,差點噴出來。

    倒不是因為水長的言語諷刺,而是听到柳青玉唱起《塞上秋》,他沒想到種師道已把《塞上秋》傳了出去,還有人編成小曲,唱上了!

    水長捕捉到高守驚愕表情,很高興終于看到高守失態,心中了然,終于不淡定了?

    不過高守打了個哈欠後,又恢復平靜。

    而水長臉上的鄙夷嘲笑之色,更加明顯。

    當然,水長不會知道,臨時隔間中一舉一動,全都經過一個機靈小伙計,繪聲繪色的,傳到一些人耳中。

    佟掌櫃與申玉才能最先了解到,而申玉才又會通過申家下人,傳到三樓申伯德耳中。

    以及兩條街外的經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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