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棄卒崛起 作者:雲端觀月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4-29 15:43: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31383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2
第070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小月姐,這次還是我去杏心園傳話吧。”

    小夕的視線從高守方向移回,放平踮起的腳丫子,對小月美滋滋的說了句。

    “不行!憑什麼好事都是你傳,壞事都由我報?”小月頭搖得像是撥浪鼓,忿忿道。

    “好姐姐,求你了啦。”小夕拉著小月的手,甩來甩去,撒起嬌來。

    “好啦好啦,回頭你給我捶背半個時辰,就讓給你去。”

    “沒問題,小月姐真好,嘻嘻……”

    小夕掉頭就走,留下一串歡快笑聲。

    望著小夕輕盈的跑進隔壁杏心園,小月繃不住,也笑了出來。

    誰去杏心園傳話,其實並不重要,消息對大小姐帶來的影響,才是小月最關心的。

    她們倆剛才在賴豹帶兵闖進來時,就被趕出抱月樓,卻也正好躲過最可怕的天降碎尸雨。

    但由于對高守的擔心,以及太過強烈好奇心,她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堅守在門外,踮起腳丫子,從人縫中觀察里面情形,豎起耳朵,從別人的言語中了解高守境況。

    ……

    杏心園中。

    小夕來到女眷們附近時,發覺氣氛不對。

    一片寂靜。

    她看到羅夫人身旁的婢女後,心頭略略了然,羅夫人婢女剛才就在她身邊,顯然是先到一步,已把抱月樓那邊發生的新情況,對眾女眷說了一遍。

    小夕撇撇嘴,輕輕跺了跺腳,放緩腳步,走到大小姐身旁。

    王雪如察覺到小夕到來,隱去眼中的閃閃異光,朝著小夕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羅夫人捂著心口,深深呼吸幾口氣,僵硬在臉上的驚懼,逐漸化開,擠出一絲笑顏,紅唇微啟,顫了顫,欲言又止。

    頗善言辭的羅夫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剛才的消息,對她沖擊力太猛烈了,已不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羅夫人都這樣了,其她女眷更是不堪,大多依舊花容失色,還是難以從驚懼、震撼、無法置信等情緒中,解脫出來。

    一個小兵卒,竟是個被埋沒的大才子,這已經是極為驚人的消息。

    然而,這個小兵卒,居然還能帶著區區九人,成功奇襲西夏糧營,斬殺西夏將領,立下赫赫奇功!這個消息對她們來說,簡直是驚天動地……還有,抱月樓那滿地腐爛碎耳、人頭……

    太可怕,太瘋狂了!

    至于高守一招砍翻田富,已不難理解。文武兼備的不世奇才,豈是一個廂兵小頭目能招惹?

    而這等全才,這等大功,完全已能預測高子御未來的仕途騰達,青雲直上。

    且從下人描述中,高子御此人,相貌端是一表人才……

    一些年輕小娘或家有尚未許配閨女的,暗暗多了分心思,落在王雪如身上的目光,不禁有點吃味兒。

    ……

    與杏心園微妙卻平靜相比,經略府此刻充斥劍拔弩張的緊張態勢。

    “申都監,你這是作甚!”章婱章經略面色冰冷,不怒自威。

    “回,回稟使相,委實與卑職無關啊,定是那賴豹自作主張,膽大妄為,卑職一定嚴加查辦,決不輕饒。”

    申仲勇躬身而立,不敢抬頭,他按先前想好的說辭,把責任全推給屬下賴豹,謊稱自己並不知情。

    抱月樓那邊的消息傳來,章經略對高守沒有任何評價,也沒管重傷的田富和賴豹,卻立刻對申仲勇翻臉,質問起申家廂軍擅闖抱月樓,大鬧詩會之罪。

    不用猜測,已能看出章經略對這件事的明確態度。

    知道抱月樓那邊的最新境況後,申仲勇差點暈死過去,他心如刀絞,欲哭無淚,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茫然受冤的樣子,以應對章婱的責難。

    “無關?確定與你無關?”章婱怒聲逼問。

    “是是是,卑職知罪,卑職管教不嚴,脫不了干系,請使相治罪。”

    看樣子章婱要深究,申仲勇不得不承認一條最輕罪責,好漢不吃眼前虧。

    而直到現在,申仲勇仍無法接受發生的事實。

    怎麼可能,那個叫高守的無用棄卒,一個小書呆子,會點詩詞還能接受。

    帶著魯達等幾人能奇襲西夏糧營?

    還殺了個西夏將領?

    再說那邊怎會有糧營?

    編出來的吧!

    但不論如何,高守已殺不了,前面所有計策,均一敗涂地,一招算錯,滿盤皆輸,這怪不得出謀劃策的大哥,是自己完全錯估了那高守。

    高守留在破戎寨也將近一年,有那等實力,平日里,怎就毫不顯山露水呢?藏得可夠深,可恨!

    早知如此,在破戎寨時,就直接弄死他……

    “只有管教不嚴之罪?”

    章婱威嚴凌人的聲音,打斷申仲勇的思慮。

    步步緊逼,不容申仲勇喘息。

    章婱很想趁機逼問出一些所以然,好治申仲勇的罪,不然申仲勇回去一合計,想出各種應對之策,申家關系網再一鋪開,就很難辦了。

    縱兵在城中廝殺,罪名可大可小,申仲勇讓賴豹咬定是去捉拿逃卒,還真拿他們沒辦法,但如果能治個企圖謀殺國家棟梁和立功勇士,這就是大罪。

    章婱待人一貫溫和,素有儒將風采,但這次真是怒火攻心,他全然沒想到,申家居然喪心病狂到要直接殺高守,為了個人利益,他們就毫不猶豫的下毒手,要滅掉大宋萬中無一的王佐奇才。

    其心可誅!

    章婱恨不得咬下申仲勇身上的一塊肉,再親自斬下申仲勇的人頭。

    但章婱不能這樣做,因為他的身份,因為沒有證據,因為要遵守大宋律法……

    如果申仲勇親口承認試圖謀殺高守的罪責,則就是最好證據,大有文章可做。

    “卑職……卑職……”

    申仲勇滿頭冒汗,支支吾吾,章婱猛地爆發出無比強大的氣場,如山岳蓋頂般,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心下震顫。

    就在他即將心防崩潰時。

    突然,他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節點,心內一動,喜色一掠而過,底氣頓生。

    “卑職除了管教不嚴,還太過冒進,屢屢派出陷陣士夜襲敵營,死傷不少,所幸這次高守等人,還算爭氣,為卑職斬獲些許功勞,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沒有直接回破戎寨表功,賴豹等今晚見到高守等,可能就誤以為他們是臨陣退縮,逃回渭州……”

    申仲勇越說越流利,滔滔不絕起來。

    對內情不了解的廖刺使等,听了後,也以為章婱是酒喝多,錯怪申仲勇,開始做起和事佬,請章婱息怒,轉移話題,特意談起這次奇襲成功的非凡意義。

    然而章婱此時比誰都清醒,听到申仲勇說出“屢屢派出陷陣士”,就心知不妙,申仲勇腦袋已轉過彎,威壓失敗了。

    章婱暗下一嘆,心知暫時還是拿申仲勇沒辦法。

    申仲勇這樣一說,企圖殺害高守的罪責一下淡化,而高守等立下的大功,反被他一把攬在懷中。

    言下之意,他非但無罪,還立有大功,高守等人斬獲的所有功勞,皆是因他指揮有方,用兵如神。

    如果高守真是申仲勇麾下兵卒,也的確是他派出夜襲,申仲勇這樣說,誰也無從反駁。

    但章婱清楚申仲勇是個什麼貨色,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單單高守對田富下重手這點,其中便大有蹊蹺,高守等不回破戎寨,本身也是個疑點,也只能慢慢查證。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2
第071章 爭端

  聞名于世,說明知道的人很多。

    例如名山、名姬、名將,當然,也有名劍。

    種師道如獲至寶似的,捧著西夏寶劍,仔細端詳劍鞘,又拔出寶劍,用手觸摸劍身上一個漩渦般的獨特紋刻,眼中芒光大盛,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

    “此劍,名曰,青漩,雖算不上神兵利器,卻也是上等名劍,所用精鐵來自一塊天外飛石,西夏人用天外飛石煉化的寒冰精鐵,一共鑄造出兩把寶劍,合稱為,青漩雙劍。”

    “據本官所知,西夏國主把青漩雙劍賜給嵬名一族,其中一柄,素來是嵬名家家主嵬名魁,隨身攜帶,嘶……莫非……我得連夜去面見經略相公。”

    種師道深吸一口氣,目光移向那具須發皆白的首級。

    高守、魯達等,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大致明白,種師道認為這把寶劍很珍貴,攜帶者可能是個家族的家主。

    不遠處的賴豹听到種師道提起嵬名魁,似乎吃了一驚,臉色劇變,但又很快用痛苦之色掩飾過去。

    種師道瞅了一眼高守等人的表情,心下暗笑,你們不懂很正常,本官為了知己知彼,常年研究刺探西夏情報,才知道得多一些。

    如果高守真殺了嵬名魁,又燒毀西夏糧營,西夏必定舉國震動,非同小可,必須立即去找章經略重新商議作戰方略。

    耳邊傳來賴豹微弱的呻\吟,種師道記起一事,回頭隨口詢問賴豹。

    “高守沒有軍牌,是否未入軍籍?”

    高守在經略府,曾對種師道提起,從未獲得軍牌,沒有軍牌,也就沒有軍籍,故而種師道有此一問。

    賴豹不敢不答,點頭應是。

    周圍,又是一片議論聲響起。

    弄半天,帶隊破敵的高守,嚴格意義上並非大宋兵卒。

    賴豹等說高守是逃卒,更加是無稽之談,居心叵測。

    高守不受軍籍節制,那就是自由身。

    當然,這也說明,高守還不是種家的人。

    否則,種師道何必多此一舉,去找賴豹確認。

    這消息傳揚開來,言者無心,听者有意,某些人不免大有想法……

    二樓廂房的老年文士,對白衣少女半真半假道︰“霜夜,趁他尚未被其他勢力招攬,不如你下去試探一番?”

    “試探什麼?”荊霜夜裝作不明白。

    “哈哈……”老年文士笑著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的嘆道,“我荊十九,也就對自家孫女沒辦法。”

    剛才祖孫倆正在談論,高守這等心性的人,加入荊氏一族,或許有可能成為絕世刺客,傳承荊氏一脈。

    荊十九讓荊霜夜下去試探,言外之意就是想進一步觀測高守,判斷可能性。

    荊霜夜听到荊十九言語中,滿是寵愛之情,不再裝模作樣,笑出聲來︰“我才不要去。”

    卻見荊十九的注意力已轉移,目光略有異樣,口中喃喃︰“有趣,有趣。”

    荊霜夜順著荊十九的目光,看到申伯德不知何時,已跑到一樓,朝著高守快步走去。

    申伯德笑容滿面,一團和氣,先對種師道施了一禮︰“見過種機宜。”

    然後他對著高守拱了拱手,“申某是渭州兵馬都監申仲勇之兄,申伯德,舍弟部曲與高郎君之間,想必有所誤會,不管怎樣,申某先代替舍弟向高郎君賠禮了。”

    申伯德頓了頓,又說道,“同時申某也冒昧代表渭州鄉紳與百姓,恭賀高郎君破敵立功,也感謝高郎君等諸位勇士,拼著性命,保一方安寧。”

    種師道本來有些不耐煩,但听到申伯德口口聲聲代表鄉紳百姓,態度言語又表現極誠懇,伸手不打笑面人,因此也不好斥退申伯德,只是冷眼旁觀,想看看申伯德到底有何意圖。

    高守心中很意外,也有點哭笑不得,他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個狀況。

    如果申都監出現,他會覺得很正常,自來熟的申伯德出現,還如此畢恭畢敬,各種贊頌奉承攀交情,他可真的沒有想到。

    從孫伯口中,高守知道申伯德目前是申家家主,負責打理申家內外事務,明面上在渭州口碑不錯,素有“大善人”稱號。

    但清楚申家私底下作為的高守,自然明了申伯德不是什麼好鳥,肯定是一肚子壞水,只是真難為他長了一張和氣臉龐。

    這應是個影帝級人物。

    高守在心中給申伯德打上了標簽。

    有時候,壞到極致的人,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申伯德難道就只是過來道個歉,代表民眾表達個謝意?

    正常來說,申伯德前面這些都是鋪墊,後面才是正事。

    高守知道有些人說話就這點不好,喜歡遮遮掩掩,兜來兜去,所謂的含蓄。

    果然。

    申伯德熱絡的湊近高守,放低音量︰“為表達對高郎君,以及列位勇士的歉意與感激之情,申家願獻出幾棟宅子與千畝良田,贈與高郎君,若需錢帛,也可到申家隨意支取用度。”

    四周一陣嘩聲。

    申伯德聲量雖小,但畢竟公眾場合,大家又都聚精會神的注意他們,總有耳尖的人听到,听到申伯德說出此言,很多人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

    申伯德放下身段,親自出馬,恭敬討好,是為了給出不菲財富,意圖重金招攬高守。

    即便一點內情都猜不透的人,也知道高守剛剛奪去本是申玉才的詩魁之名,申家軍賴豹、田富等認定高守是逃卒,卻被高守反殺,就這兩件,已足夠高守與申家結下不解之仇。

    沒想到,被申伯德的言辭一圓,僅用誤會兩字,就主動化解雙方的敵對態勢,而且見面禮就來個重金饋贈。

    其中只千畝良田,便是一個非常大的手筆,足夠高守等人躺著過完一輩子優越生活。

    且申伯德是當眾說出,毫無反悔余地,也足見其誠心。

    他這明擺著,是要跟種家搶人呢!

    申家是渭州第一強族,申伯德的分量眾人也都清楚,人群中就有不少申家耳目,因此申伯德做出讓人意想不到,卻又似乎符合情理的事情,眾人不敢說三道四,大多閉口不談。

    詩會現場再次安靜下來,氛圍顯得有點兒詭異。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5
第072章 你爭我奪

   種師道看著高守,沉吟不語,心下有些後悔自己多此一舉,問了賴豹的話。

    否則這不要臉的申伯德,哪來這見縫插針的機會?

    高守現在是自由身,申伯德又說得冠冕堂皇,情理俱全,他不好反對。

    誰都看得出來,高子御很拮據,很缺錢,少年人最容易受到名利誘惑,申家砸出大量財富的誠意,以及各種奉承贊頌之詞,一下子亂了心性,也有可能。

    而種家還未許諾過任何東西,高守又想回江南,表現得無意仕途……

    申玉才與賴豹等申家人,看到申伯德的表現與說辭,比所有人都詫異,一下傻了眼。

    不過申玉才很快反應過來,心頭了然。

    大伯應變可真快,既殺不了,那就利誘之,招納到申家手下,還不是想怎麼玩都可以,失去的也等于是間接被申家收回,得了詩魁又怎樣,獲得戰功又如何,最後統統屬于申家,高守那小子多半會答應,他在王家就表現出貪財的一面,王雪如給了兩貫,他直接伸手拿了就往身上塞……

    高守干脆利落的回答,打斷申玉才等人的思緒。

    “心意已領,其它就不必了。”

    高守呵呵一笑,對申伯德拱了下手,想都不想一口回辭。

    對普通人來說申家那一筆巨大財富,在高守眼中,如同浮雲,連稍稍猶豫的價值都沒有。

    因為高守心如明鏡。

    申家的東西,可不好拿,就算申家大意送一座金庫,他都不能要,到時候有錢沒命花,怎麼死都不知道,而且憑自己兩世為人的能力,想要財富應該不難,只要花一些時間去經營,當然,最好是回江南再發展。

    種師道暗暗松了口氣,與面露喜色的種溪對望一眼,正想說話,卻瞥見折家的折彥野匆匆走來。

    種師道略抬頭,用余光掃了眼三樓,看到折可適與一位折家長者赫然站在走廊上,毫不顧忌身份顯露,注意看一眼折家長者的面容,種師道面色一緊。

    是他?折家元老竟也在此……

    種師道心頭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折彥野迅速走近,按禮數先躬身拜見種師道,口稱世叔。

    而後,在種師道預料中,他笑容燦爛的轉而面向高守。

    “子御兄,可還認得我?”

    “哦,原來是折副使,哪能不認得,白日里承蒙關照,在下一直心存感激。”

    高守一眼認出,面前這人就是城門口遇到的那位小將,禁軍烈武營副指揮使折副使,就算他脫下戰甲,換了衣裳,他臉上那道明顯傷疤,總是讓人記憶深刻。

    在進城時,折副使處置了前來阻撓加害的田富,毫不為難高守等人,也算是一份人情。

    種師道暗叫不妙,他們何時攀上交情了?

    “小事情,不必掛懷。”

    折彥野爽朗一笑,走近一步,“子御大才,我與家父等甚是仰慕,我折家世代守護西疆,如今西賊重兵壓境,大敵當前,最需子御兄這等文武雙全的高才。”

    緩了緩,折彥野接著說,“彥野是粗人,就直接說了,此番前來,是奉長輩之命,真心邀請子御來我們折家,如果子御願意,折家正有個恩蔭名額,可助子御直接出仕,另外,舍妹素來崇拜子御這等少年英才,你們年紀相仿……是了,不知子御是否婚配?”

    折彥野直截了當,盡顯將門豪爽風格,與申伯德剛才的表現,形成鮮明對比,只是在說到兒女之情時,略有一絲靦腆。

    不過他的意思,已表達得很明了。

    他語聲未落,圍觀人群就已沸騰,驚聲四起!

    而種師道、申伯德、申玉才等,瞬間錯愕,瞠目結舌。

    他們沒有想到,折家直接開出如此價碼,幾乎能給的都給了,吸引人才最大籌碼,全都擺出台面,拱手推向高守。

    今晚抱月樓詩會,四方才俊雲集,他們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博個出頭,被豪門世家招攬,但要想獲得豪門世家恩蔭名額,暫時想都不敢想。

    依照以往慣例,要先成為主家最信任的肱骨家臣,至少效忠個一二十年,還得為主家做出大量貢獻,立下汗馬功勞等,這才有可能獲得主家恩蔭名額。

    這是文人的一個出路,而身懷武藝之人,倒是可以跟隨主家,上陣廝殺,依靠軍功晉升,但同樣也要熬上不知多少年。

    可如今,折家的恩蔭名額,就這樣隨隨便便,拋向高守。

    還怕高守不答應,加碼了終極條件,有意嫁女給高守。

    這更不得了。

    多一層姻親關系,高守成了折家女婿,魚躍龍門,一下子抬高到與其他折家子弟差不多的地位,不再是外人,各種資源與好處,自然不必多說。

    這是極為器重的表示。

    折家這番表態,令人感覺到有一種誓要把高守搶到手的無匹氣勢。

    而高守,僅僅是個小兵卒身份,不,還不是兵卒,眼下只能算雜役民夫,軍中苦力。
    申伯德很後悔,恨自己還是太保守,拿出手給高守的價碼,跟折家比起來,簡直是上不得台面。折家隨意一條,就能把所謂千畝良田、宅院等壓成微不足道。

    但只要高守沒有明確答應哪家,說不定還是有機會。

    申伯德不太甘心,接口道︰“申某也有一小女,尚待字閨中……”

    折彥野圓眸一瞪,拉下臉來,不等申伯德說完,就跨前一步,用高壯身軀攔在申伯德與高守之間,睨著申伯德︰“申員外,這里沒你的事了,請自便吧。”

    申伯德被折彥野打斷話語並挑釁,臉色不悅,沒有馬上回應,卻也未退讓半步。

    但人群中的申家人,立刻有反應。

    “憑什麼?這里是抱月樓,又不是軍營。”

    “就是,烈武營副指揮使想欺負人?”

    “副指揮使算什麼,豈能與申都監申二爺相比。”

    “高郎君本就是二爺的人嘛。”

    “折家手也太長了,人家種機宜還沒說話……”

    有些閑漢還故意挑撥起種家與折家來。

    面對旁觀民眾的指指點點,反而把折彥野 脾氣激出來,他閉口不言,腳步一動不動,同申伯德默默對峙。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5
第073章 情理之中

    種師道表情古怪,看著折家與申家為了搶高守,不斷加碼,甚至不惜爭吵,心中也在擔憂高守被搶走,但是以他的身份和性格,實在拉不下臉參與爭奪。

    這些人還要不要臉?

    為了爭搶人才,面子禮儀都不顧了。

    尤其是折家,堂堂將門世家,發現有得良才的機會,便半路殺出,又是送官又是送女……

    種師道心下腹誹,但礙于臉面,急切間不知說什麼好。

    種師道沒開口,種溪不敢說話,只能看看父親,又看看的高守,在一旁干著急。

    忽然間,種溪看到一人,像是見到救星般喜形于色,叫了一聲。

    “二叔……”

    二叔種師中相比父親來說,辦事相對老練。

    種師中旁觀者清,見種師道當局者迷,眼下最大的威脅,來自折家,高守一旦禁不住松了口,就無可挽回,因此他再也坐不住,趕忙從三樓下來。

    “列位說那麼多,沒有用,你們能給的,種家難道給不了?何不問問子御有何要求?”

    種師道這句話說得很有藝術,一方面表示對高守的同等誠意,另一方面又表達出對高守的尊重。

    “正是正是,”種溪忙在一旁幫腔,一手搭上高守肩膀,“子御……賢弟,有何要求,盡管說來。”

    一句“賢弟”,悄然拉近距離。

    折家優勢一下子被打散,折彥野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發現自己真應該听長輩的話,多讀點書,讀書人鬼點子就是多,一介武夫,只會直來直去,腦筋不太會轉彎。

    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盯著高守,不再言語。

    高守剛才一直默不作聲,實際上他也沒有多少插嘴的余地,申伯德與折彥野等輪番說話,他只能啼笑皆非的發呆了。

    申家說再多,自然是無視。

    折家給的條件,說一點兒不動心,那是假的,但如果答應,就失去自由,而且折家是將門,免不了上陣廝殺,以後西北是要陷落的,攀上西北高門,做了官又有卵用,還不得死戰獻身?

    種溪二叔的意思,他也明白,不能接受的原因,與折家一樣。

    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難得重獲一次生命,何必去做歷史的炮灰,逍遙自在度過一生不很好嗎?

    無論歷史軌跡如何走向,最後不大抵還是中華民族嗎?

    縱觀古今往來,不論是如今的趙宋江山,還是其它朝代,即便拼死拼活功成名就,也常常是鳥盡弓藏,敵不過皇帝的一句話,殉葬于帝王心術和政治利益,幾乎沒有好下場。

    不說別的,趙宋幾十年後的岳元帥,就是一個血淋淋的千古悲話。

    但,從種師道、折彥野、種溪等,殷切期盼,求才若渴的目光中,看到他們單純赤誠的忠良之心,為國為民的浩然正氣,不計得失的舍身精神……

    想到他們未來必定唱著悲壯戰歌,前僕後繼的殉身沙場,心里又于心不忍,畢竟他們現在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對自己給出好意與恩情。

    呃……說起戰歌,不會就是自己寫的破陣子吧。

    自己貌似已經不經意在用前世帶來的東西,在改變一些事情了,那要是全力以赴……

    如果一定要選,只能是種家。

    要不是種師道給他經略府銘牌,他渭州城門都進不來,高守一直感念種師道這個恩情,種師道不拘小節,耿直坦率的性格,自己也很欣賞。

    況且,種師道未來沒有意外的話,將成為一代名將,是大宋疆場的頂梁柱,雖然,結局可悲。

    但高守不想選,要選也是選自己的路。

    且現在,高守只有一個念頭。

    “在下著實困倦,只要求先回去睡個好覺。”

    幾息寂靜後。

    抱月樓響起陣陣笑聲,沖淡了大多陰霾。

    眾人現在完全能理解高守,拼死奇襲歸來,又在山野中幾日疲于奔命,哪有不乏累的道理。

    種溪感到慚愧,悄悄收回搭在高守肩膀上的手,此前高守風卷殘雲的大吃大喝,然後吃飽就想睡,他還各種鄙視,出言諷刺。

    “好,務必周全保護。”

    種師道揮了揮手,門口一隊經略府禁軍親衛,轟然應諾。

    眾人一驚,剛才大家注意力都在高守、種師道等人身上,現在才發現,抱月樓外圍早已被禁軍悄然包圍。只是沒有接到指示,因此兵士站立不動,原地候命。

    經略府禁軍親衛陣列齊整,紀律嚴明,申家廂兵相比之下,差距甚大。

    “種機宜,卑職願一道去保護陷陣士。”

    請示的是折彥野。

    折彥野這當口自告奮勇,種師道當然明白,他這明顯還是想搶人,有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圖。

    折彥野父親折可適,是章經略的愛將,折家上陣父子兵,驍勇善戰,忠心不二,章經略很是器重。

    因此從經略府層面上來說,折家與種師道是同一戰線,且烈武營也是經略府親衛營之一。

    種師道略一猶豫,也只能點點頭,同意折彥野的請示,然後他瞟了種溪一眼︰“水長,你也同去,好生照應眾位壯士,將功補過,再敢怠慢……”

    “絕對不會,絕對不會,父親放心!”種溪忙不迭信誓旦旦的回應。

    父子同心,他當然明白,父親要他同去,除了照應保護,還要防折彥野把高守拐去折家。

    高守與魯達等,在折彥野、種溪以及一隊禁軍親衛的保護下,回了王家。

    高守拒絕了種溪另外安排住宿的好意,因為小夕新鋪的被褥上,有一種混合著淡淡松香與陽光味道,他很喜歡,念念不忘。

    離開抱月樓的時候,高守左看右看,卻沒發現小夕的蹤影,只道她早一步回去了。

    小月一直在人群中,只是高守還不認識小月。

    高守離去後,抱月樓的其他賓客也漸漸散去。

    留下一批禁軍親衛與佟掌櫃、店伙計等,收拾爛攤子。

    至于詩魁。

    那還用說嗎?

    一詞催下眾人淚,齊盛、劉道江自嘆不如,韓夢梵譜曲彈唱,????@較壬柚糧咂藍稀 br />
    有沒有喬懷遠的宣布,已不重要。

    佟掌櫃為何臉上那麼尷尬,時而朝著歌台方向瞟上幾眼。

    是了,歌台後還有兩位佳人,苦苦等候高守入幕清談。

    這可是萬千才子求之而不得的大好事,特別是見韓夢梵,對不少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高守居然全部無視?

    睡覺還更重要?

    從高守的作為,很明顯看出,答案是肯定的。

    因為他剛剛用“睡覺”這個理由,婉拒了折家、申家,以及種家的全力盛邀。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7
第074章 渭州無眠

   夜已深。

    明月在浮雲掩映下忽隱忽現。

    秋風掃過經略府院子里的樹木,枯葉脫離枝椏,往地面飄蕩而去,還未沾地,又一陣風掠過,有一片枯葉改變方向,翻卷著飄揚起來,隨風飛落在窗台上。正要關窗的秀氣侍女,對著枯葉輕輕吹了口氣,枯葉最終還是落在了地面上。

    侍女關閉所有窗戶後,退了出去,門口只有忠誠的衛士把守。

    而房間中兩個不眠人,準備徹夜秘議。

    章婱放下端詳許久的天青釉面茶盞,略顯醉態的笑了笑︰“依老夫看,你與折家不必再爭,高子御歸我了。”

    “使相……”

    種師道只能報以苦笑,“不論誰家得到,都得在使相帳下效命,只是他無意仕途,這點最是難辦。”

    “難得遇上奇才,明日待他醒來,我去見他一面,????@較壬蠶爰 猛 ァ!br />
    “這……哪里有使相與????@較壬鶉ゼ牡覽恚勘爸鞍才潘淳 願 閌恰!br />
    章經略想了想,點點頭,笑了起來︰“嗯,你說的對,對他優待是可以,但不能太過明顯,不然反而害了他,正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老夫太過心急了。”

    章經略頓了頓,又說道,“彝叔可知,今夜高子御幫了老夫一個大忙。”

    “高子御今夜都在抱月樓,如何能幫上使相的忙?”種師道不解道。

    章經略哈哈一笑,買了個關子,不急不躁的拿起茶盞,抿了一口。

    “真是老了,不勝酒力,這濃茶也解不得,不過老夫好久沒有如此開懷暢快,若非你來,老夫還得‘醉里挑燈看劍’,不如,我們把這茶,再換成美酒?”

    “使相不可再喝了,身體要緊,何況今夜有機要大事相談。”

    種師道沒等來章經略的答案,但不敢催促,只能勸章婱不要再喝酒,章婱目前已屬于微醉狀態,說話略顯語無倫次,如果不是情況緊急,種師道也不敢深夜打擾他。

    听到“機要大事”四個字,章婱像是一下清醒了許多。

    他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端正坐姿,開口問道︰“剛才說到哪里了?”

    “高子御幫了個大忙。”

    “對對對,那個高子御,真是幫了大忙噜。”

    章婱把申仲勇想利用申玉才獲得詩魁,逼迫經略府安一個職位,最後卻因高子御一首破陣子,無形中擊潰申仲勇圖謀等等,大致說了一遍。

    種師道也把申家故意在抱月樓推動輿論,打壓羞辱高守,又借此抨擊自己,以及賴豹帶兵欲對高守先斬後奏等,一一道出。

    兩人一合計,都倒吸一口涼氣,久久沒有言語。

    申家的謀算運籌能力,比他們想象中要厲害可怕的多。

    要是沒有高守的橫空出世,此番就要著了申家算計,吃了影響深遠的暗虧。

    章婱與種師道在秉燭夜談。

    另一邊。

    申家議事廳也是燈火不滅,連夜秘議。

    說是秘議,但議事廳內寂然無聲,空氣仿佛在凝固。

    申伯德、申仲勇和申玉才三人都成了悶葫蘆,許久沒有發言,滿臉氣急敗壞,憤懣不甘。

    申玉才最是郁悶,第一次參與父輩的秘議,卻是因攤上這無比晦氣尷尬的倒霉事。

    申家對抱月樓詩會推波助瀾,前後花費近萬貫,讓詩會比往年意義更加重大,特別是詩魁能譜成西軍戰歌,是史無前例的,詩魁聲望與重要性直接翻了幾倍。

    申家想要達到的效果是體現了,但體現在了高守身上,而不是申玉才身上。

    申伯德厚著臉皮,要招攬高守的行動,也告失敗,失去最後的翻盤希望。

    機關算盡,巨大投入,最後卻落得個為他人作嫁衣裳。

    所有好處,都叫那可惡至極的高守得了去。

    而且這個高守與申家,還大有怨隙。

    這種感覺,讓申家人難受至極,無比懊惱,仿佛胸口堵著一塊千斤巨石,壓得他們想吐血。

    申家非但沒撈到任何好處,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吃了很大的暗虧。

    申玉才對高守各種嘲諷擠兌,把高守逼到牆角,不料被逼急的高守,憤然寫出一首破陣子,已弄得申玉才臉面盡失。

    此後申家派出賴豹廂兵,要對高守殺之而後快,卻被高守以及趕到的魯達反殺,還“幫”高守等在千百雙目光中,炫耀了破敵軍功,遭受重傷的賴豹、田富,反而有誣陷忠勇之嫌。

    雖然種師道,最後沒為難賴豹等,但誣陷的嫌疑,始終沒有洗清,且人們所有懷疑的不是賴豹,而是賴豹背後的申家。

    誰都知道,賴豹、田富等是申仲勇心腹,且區區部將,沒有申仲勇命令,哪里敢堂而皇之的硬闖抱月樓?

    而申伯德最後親自出馬,放低姿態,表現出對高守的討好與恭維,就是為了挽回申家聲譽,用誤會兩字,清洗申家嫌疑,並想用巨大利益誘惑高守,試圖翻盤。

    因為申伯德看出種師道這等身份與性格,肯定礙于面子,不會當場允諾高守條件。

    但結果難盡如人意,高守不受誘惑,申伯德還想再談,卻半路殺出個莽撞武夫折彥野,代表折家直接拋出強幾倍的條件,把申家壓了下去。

    申仲勇這邊,更是苦不堪言。

    高守的憑空崛起,田富、賴豹的慘敗,讓申仲勇充滿挫敗感。

    他自己還差點被章婱找了個由頭問罪,所幸沒有被章婱繞進去,最後關頭腦袋轉過彎,有驚無險躲過。

    但以後高守等人,要是把他見不得光的一面捅出來,包括對軍令陽奉陰違,長期避戰不出,一味拋出兵卒送死,以及派賴豹等殺良冒功等,他雖可抵賴,但必然會極其狼狽,章婱也有了編排他的把柄。

    這也是申仲勇為何要賴豹與田富,一定要盡快誅殺高守的重要理由之一,本來打算殺了高守後,還要繼續全城搜捕魯達、楊九指等人,全部滅口。

    哪成想,竟被高守等反殺,損兵折將。

    又爆出高守、魯達並無軍籍,

    派無軍籍平民出戰夜襲,很不合情理,一下子讓他想把高守、魯達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變得更加牽強。

    而高守今夜的表現,與一貫懦弱呆傻截然相反,可見他平日全是佯裝,心機極深……

    “高守!高守!高守……”

    申仲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光充斥著狂躁與仇恨,聲音像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

    聞言,申玉才重重的點頭,附和一句。

    “對,都是那個該千刀萬剮的高守!沒有他,何至如此!”

    一時間,申家人把失敗的原因與仇恨,全推在高守身上,怨念像野草般瘋狂生長。

    “絕不能放過他!”

    申仲勇目光轉向申伯德臉上,因為目前申家拿主意的,是歷來足智多謀的申伯德。

    申伯德嘆了口氣,仿若是從漫長的神游中甦醒過來,微閉的細目睜了睜,掠過申仲勇與申玉才的充滿怨怒的臉龐,落在輕微搖晃的燭火上。

    “高守此子,深藏如斯,我至今不能勘透他,才這等年紀,想想著實可怕……人才既然得不到,自然要想辦法毀掉,否則為種師道等所用,經略府如虎添翼,我們申家就……但他有幾名死士拱衛,如今又受經略府保護,在渭州一夜間,聲名大噪,如日中天……”

    申伯德頓了頓,瞥了眼申玉才。

    一提聲名大噪四字,申玉才臉色更加黯郁,心內又是一陣刀割般的絞痛。

    本來聲名大噪,如日中天的必定是他,此刻本該抱著詩魁盛名,躺在柳青玉,甚至韓夢梵的床上,享盡溫柔鄉,而不是在這對著兩個老家伙熬夜密談,心中還備受各種折磨與煎熬。

    ……

    今夜渭州無眠。

    抱月樓所發生的事,在渭州平民或小家族眼中,是驚天動地的,即便是在廖刺使等渭州官吏心目中,也是無比驚顫。

    高守等破西賊,立大功,總歸是難得的好消息。

    人們回到家中,更是免不得精神亢奮的叫來家人,津津樂道一番。

    又由于破陣子已被韓夢梵譜為戰歌,讓高守與大宋數十萬西軍上下,產生了某種密不可分的關聯。

    曲調已在當夜流傳出來,一些西軍將士甚至已開始哼唱,再加上高守在抱月樓血性勇武表現的傳聞,僅帶九人在萬軍叢中斬殺西夏大將的瘋狂戰績——簡直是戰神般存在。

    將士們哼唱破陣子,感覺也沾有一種榮耀,令人熱血沸騰,士氣陡升。

    高子御這個名字,也隨之深深烙印在他們心中。

    不久後,高子御的破陣子、塞上秋,以及他的事跡,必將傳遍西北,然後隨著驛馬,撒向天下,送入汴京……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08
第075章 轉變

    高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一睜眼,便看到幾小束頑皮的明媚陽光,穿過紙窗縫隙,灑落在床邊,少許細小塵埃在陽光中輕緩浮動,一切顯得那麼自然。

    意識潮水般涌入腦海,高守深吸一口清新空氣,坐起來美美伸了個懶腰,渾身舒坦。

    心情也不錯,相信隨著種師道的介入與保護,自己和老魯、九指等人,不再受到申家威脅。

    經過賴豹、田富等一戰,等于是與申仲勇撕破臉皮,這也有好處的,如果以後自己和魯達等人在渭州出了事,所有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申家,申家如果聰明的話,反而是要保護自己幾人在渭州的安全。

    這感覺,挺爽。

    昨晚在抱月樓,本打算低調行事,因為總在思慮自己的行為,不知會對歷史造成什麼影響。

    現在想通了。

    去他老母的歷史!

    後世偉人的至理名言——落後就要挨打。

    自己明明不想惹事,卻屢屢由于身份低微,口袋缺錢,甚至穿著差一些,都能成為招災惹禍的理由。

    他明白一個道理,不論置身何處,無權無勢又無錢的人,更容易遭受欺辱與危險。

    想要逍遙自在,想要無憂無慮,不僅要富有,還得有權勢。

    財富與權勢,會像一層護甲,把大部分干擾與威脅,擋在外面,護甲隨著財富與權勢的擴大而增強。

    當然,只想隱居深山老林例外。

    但高守想好好感受大宋風貌,享受生活,沒有隱居的打算。

    所以,小富即安的想法,需要做調整了。

    大宋經濟繁盛,江南地區已經出現資本工業雛形——作坊。

    但大宋朝廷沒有去推動,且有人利用變法的風頭,剝削打壓,所以一直沒有興旺起來。

    眼下朝廷陷入黨爭,互相傾軋,並不穩定。

    今年甦軾甦東坡被貶儋州,儋州地處後世的海南島,對大宋來說最是偏遠荒涼。

    貶謫到那里的官員,基本再無復用可能,加上甦軾年歲已高,此番是有去無回了。

    甦軾貶謫儋州,也代表素有剛正直諫之稱的“蜀黨”,徹底瓦解。

    任你文華蓋世,忠誠報國,殫竭為民,兢兢業業一輩子,到頭來,一個旨意,悉數歸零,還落得個老來郁郁,客死異鄉。

    不值得!

    因此,與其走仕途做官,同蔡京那樣的老奸巨猾勾心斗角,不如發展商業,默默壯大勢力,打造一個金錢帝國。

    只要有足夠金錢驅動,權勢自然盡在掌握,也就能在幕後操控一切。

    最好能像後世美利堅,背後的那些財閥。

    不管高官與總統如何轉換,財閥地位不可撼動。

    不過現在這個時代和制度下,幾乎很難達到美利堅財閥那種程度。

    眼下也不必想太多,先賺到第一桶金再說。

    高守目光瞟向旁邊桌子上躺著的那裝有兩貫的錢袋,自嘲一笑。

    正在這時。

    傳來一陣木頭摩擦的輕微吱呀聲。

    有人輕輕推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小夕的秀麗臉龐。

    見到高守坐在床上,小夕頓時喜笑顏開,雀躍又略帶靦腆的喚了聲“高義士”。

    然後,小夕又轉頭對外面說了聲,“高義士醒了。”

    剎那間,王家像是沸騰起來。

    ……

    ……

    王家宴客廳。

    長桌上擺滿各色食物。

    高守看著魯達、楊九指各抓著一個大雞腿,大口大口的撕扯,津津有味的咀嚼,他就感到一陣好笑。

    大早上的,大塊吃肉,口味略叼啊。

    兩只炖雞據說是抱月樓佟掌櫃,一早親自送來的,得知高守還在睡覺,他就先走了,也沒留什麼話。

    不過高守能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表達歉意,昨晚因為佔座位一事,有過小沖突,另一方面,這也是一種示好的行為。

    昨晚在抱月樓點了兩只炖雞,那佟掌櫃就看出自己喜好,還親自送來,看起來很有誠意,但前倨後恭,必有所圖。

    這誠意,不值錢。

    那佟掌櫃就是個投機者、牆頭草,不過既然是示好,也沒必要拒絕,何況對于佟掌櫃昨晚的機智與經營能力,也是頗有好感。

    自己沒有早上吃肉的習慣,吃點清淡湯餅之類就行,便宜魯達、楊九指等人了。

    高守目光在陷陣士們臉上逐個掠過,除了魯達、楊九指外,還有牛大滿、杜無病、趙千、伍貴、方四、楊木生六人,加上醫館中的鄭老七,一共九人。

    大家吃吃喝喝,有說有笑,好不歡暢。

    幾天來,自己與這九人,一起度過了難以想象的生死歷程。

    雖然嚴格上說,只認識他們幾天,但經歷沖陣廝殺,生死與共,就有了堅定的袍澤情誼,感覺很是親切。

    “子御啊,你也吃點。”

    一旁陪坐的王博翊,眼看兩大碗炖雞快要見底,伸手把瓷碗向高守推了推,滿臉堆笑。

    “不用,昨晚我在抱月樓一個人就吃下兩碗,現在看到雞肉,都有點害怕了。”

    高守笑了笑,轉頭對不肯落座,侍立一旁的孫伯道,“孫伯,你也嘗嘗,味道還是不錯的。”

    孫伯咧嘴一笑︰“老朽這麼大年紀,該嘗的也都嘗過了,不瞞你說,東京城正店的炒菜,老朽都吃過。”

    “炒菜?”

    楊九指嘴中塞滿肉食,含含糊糊的說,“當年行走江湖,素聞東京城正店炒菜,滋味極好,名滿天下。”

    “正是,年輕時嘗過一回,至今難以忘懷。”孫伯砸了砸嘴唇,似乎在追憶當年炒菜的味道。

    “叫那個佟什麼掌櫃的,趕緊再弄幾盤炒菜過來,敢說個不字,稍後灑家砸掉他的破樓。”

    魯達對于高守在抱月樓受欺,他仍然心懷不滿,吞下口中食物,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顯然也是個吃貨。

    “抱月樓西北第一,卻獨缺一道炒菜。”王博翊咽了下口水,似乎也很想嘗一嘗傳說中的炒菜。

    高守笑而不語,心中在想,一道炒菜?我可會好幾道炒菜。

    等有空的時候,弄幾道讓你們嘗嘗鮮,只是缺少一些調味料,做出來的味道,不如後世鮮美,如果能找到替代調味料——等等,抱月樓都沒有炒菜,這不失為一條賺錢之路。

    只是目前什麼都沒有,想要憑空開個店不容易,而且開店經營,要投入很多精力與時間,單單一家店,來錢也慢。

    高守視線掃過魯達面前的一大堆雞骨頭。

    心中一動。

    借雞生蛋!

    抱月樓佟掌櫃不正向自己示好嗎?

    來呀,互相利用啊。

    佟家專門經營此類生意,在西北有許多產業,如果與佟家合作,簽訂長期契約……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10
第076章 要做就做票大的

大宋還不是渠道為王,由于生產力、交通、庫藏等的不發達,大多日常需求貨物,處于供不應求。

    但高守明白,渠道非常重要。

    高守看到炒菜商機時,也看到佟家這個可以利用的渠道。

    只要拉起一個掌握炒菜技巧的團隊,做好保密工作,與佟家簽訂合作契約。

    不用費太大力氣,就能躺著分錢。

    小富即安想法改變之後,一眼望去,真感覺天下處處商機。

    炒菜團隊的設想,就是個熱身,畢竟是容易的事,東京城也有人會了,只是敝帚自珍,為了賺取最大利益,不肯傳授別人。

    但保密工作做得再好,遲早也會流傳出去,所以不是長久之計。

    獨一無二的特產品,無與倫比的工業生產力、便捷迅速的物流交通等,才是源源不斷賺取打錢根本。

    要麼不做,要做就做票大的!

    既然擁有獨一無二的學識、閱歷、遠見,腦袋又變那麼靈光,還去抱什麼別人的大腿?

    自己就是金象腿了!

    高守正想間,有幾人登門拜會。

    是商隊護衛與昨晚剛認識的幾個漢子。

    商隊領頭馬興,昨晚也算是幫了忙的,又一路冒死護衛王家商隊,功不可沒,王博翊、孫伯馬上再安排一副桌椅,讓他們就坐。

    入座後,馬興打了哈哈,笑嘆道︰“這里如今好比府衙禁地啊,適才門口衛兵,非要搜遍我等全身,所有兵器都下了去,才肯讓進來。”

    陷陣士中比較能說會道,身形瘦小的伍貴,打趣道︰“要是沒子御同意,你們脫光了,也進不來。”

    伍貴這話一說,頓時引起一陣笑聲。

    “我也剛知道經略府禁軍昨夜沒有回去,竟然日夜輪班守護,水長兄,辛苦了,其實不必如此。”

    高守朝著端坐在不遠處喝茶的種溪,拱了拱手。

    高守心有感慨,自己這幾人本是申仲勇拋去送死的棄卒,如今卻成了經略府重點保護對象,待遇天差地別。

    “正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王家搗亂,不用子御出手,我等幾人就能給他一頓好受。”伍貴說道。

    “受命在身,不敢有誤,還請見諒。”

   種溪略顯尷尬的笑了笑,和氣的回應,然後又對高守提醒一句,“子御賢弟,章經略相公,還有忞山先生與家父,皆在經略府等候……”

    種溪一見面,就告知了經略府的邀請,高守自然答應,不過他沒有種溪那般急切,怎麼著也得等吃完早飯,順道去看一看鄭老七,這才再訪經略府。

    而對種溪來說,父親在等還好,章經略相公與忞山先生不僅是西北奢遮人物,任何一人,放在京師,也是非同一般,如何能叫他們一起苦等?
    他見高守不緊不慢的吃喝聊天,談笑風生,心中暗暗著急,因此忍不住提醒一句。

    “正是正是,子御還是早些動身為好。”王老爺王博翊忙附和一句。

    “嗯,不可讓種機宜他們久等,不過沒辦法,肚子還得先填飽。”

    高守笑著點了點頭,昨天第一次拜訪經略府,並不太愉快,今早想通一些事之後,他更加不想做一個被所謂上官呼來喝去的孫子。

    上官叫一聲,就得急急忙忙,誠惶誠恐跑過去?

    沒這必要。

    高守既然這樣說,種溪與王博翊不好再催促。

    魯達覺得高守的言語做法,甚合自己胃口,爽然的笑了聲,端起只剩下雞湯的大碗,咕嚕咕嚕幾口喝光。

    “滋味甚好!我等可是餓了好幾天,遇到這美味,不吃個夠哪兒也不願去,若是有可能,灑家要躺在一大桶雞湯中沐浴。”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魯達吃飽喝足,掃了眼馬興等幾個漢子,目光停留在馬興身旁的一個漢子身上。

    “子御,灑家介紹個昨夜認識的好漢與你。”

    魯達指了指馬興身旁的壯漢子,對高守說道,“世代忠烈的將門楊家,听說過吧,這位正是楊家後代,楊志兄弟,他武藝高強,且甚有進取雄心,正打算準備上京應考武舉呢。”

    楊家將?

    青面獸楊志?

    高守一陣驚訝,他細細瞅了眼楊志,臉上沒有大塊青色胎記啊,額頭側面倒是有一塊疤痕,由于黑色素沉澱,隱隱像是青斑,仔細看才能看出來。

    真正習武之人,哪個人身上沒有幾塊疤痕?

    楊志整個人看起來,也是相貌堂堂的有志青年,不知道為何,後市說書人,要把他寫成是容貌丑陋的有痣青年。

    難道是覺得他後來上梁山,落草為寇,丟了世代忠烈楊家的臉,就黑他一把?

    楊志沒有魯達的豪氣豁達,眼神看起來略顯陰郁,听到魯達大聲介紹自己,特別是提到楊家後代時,他老臉一紅,略顯窘迫,他站起身來,客客氣氣的對高守抱拳施禮。

    高守也站起身,鄭重回禮,他對楊志有幾分理解,楊家當年名將輩出,鼎盛 赫,世代忠烈,名氣權勢比現在的折家、種家要大上幾倍。

    可是,戴著楊家後代光環的楊志,如今看起來卻相當落魄,流落在西北,只能與市井小民或普通兵漢軍健為伍,心理落差肯定巨大。

    不過從魯達的介紹,以及楊志的言談中,可以看得出來,楊志現在並不灰心,他正滿懷忠心報國,建功立業,重振楊家榮耀的大志。

    高守心內感嘆,這個大好青年,把世道想象得太簡單了,以為苦練武藝,身懷絕技,就能出人頭地,殊不知,他即便武舉中榜,未來也只能成為文官門下小制使,供文官使喚差遣,難有機會上疆場一展才學。

    然而此刻,同樣流落在這個時代的自己,卻與他相遇。

    這會不會就是一只小蝴蝶,扇動了不該扇動的翅膀,來個蝴蝶效應?

    未來會如何,真的還會像記憶中的那樣嗎?

    但不論怎樣,反正自己都要把握現在,努力讓這一世過得精彩。

    “高義士,大小姐請您去試下新做的衣裳。”

    小夕輕柔的聲音,稍稍突兀的傳入高守耳中。

    “對對對,得換上一套新衣,子御如今非尋常人可比,切不能穿成這樣去經略府。”王博翊像是被小夕提醒,才記起來這事,忙不迭站起來,熱絡的抓住高守胳膊,把高守推向小夕。

    高守現在還穿著昨晚的僕人衣裳,就這樣去經略府,即便高守不介意,王家卻必然大丟臉面,還會被外人說三道四。不提高守斬殺敵將的功績與兩首石破天驚的新詞,就僅憑王家恩人這一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穿著一件僕人衣裳去經略府。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10
第077章 情義之間

  高守回到客房,穿上新做的儒裳。

    正好合適,淡藍顏色是自己喜歡的,邊袖繡有並不是很顯眼的某種花草圖案,整體看起來,不似申玉才那麼華麗,卻能很襯出讀書人的氣質,換上後,高守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平添了幾分文雅書卷氣。

    在回客房的路上,從小夕口中得知,王家大小姐王雪如與幾名裁縫,連夜趕工,制出這件衣裳,為的是高守第二天可以穿出去見經略府上官。

    王雪如這份心意與付出,讓高守大感溫暖。

    高守腦海中仿佛看到,一個縴弱女子,帶著幾個人,在搖曳松油燈下,熬著夜趕制衣裳。

    她還能猜到第二天自己會出去見經略府上官?

    這樣的蕙質蘭心,實在難能可貴。

    “高義士,換好了嗎?”

    門外的小夕,詢問了一聲,又說,“我家大小姐來了。”

    熬一夜,還不去睡覺?

    高守忙開門出來。

    “高義士。”

    俏生生恭候門外的王雪如,見到穿戴整齊的高守出來,氣質煥然,風采飛揚,她布有幾縷血絲卻依然秀美的眸子,亮了一亮,又垂下頭,款款躬身施禮,道個萬福。

    “雪如妹子,你都成熊貓了,還不去睡覺?”

    高守看著王雪如臉上的黑眼圈,忽然有一種心疼的感覺,“雪如妹子如此費心,在下感激不盡,但以後切不可再熬夜傷身。”

    “熊貓?”王雪如眨了眨美眸,不明白含義。

    小夕吃吃笑道︰“我家大小姐年齡好像比你還大一歲吧,還一口一個妹子。”

    “小夕……”

    王雪如俏臉一紅,瞄了小夕一眼,又柔聲對高守道,“略盡綿薄之力,不及高守之恩分毫,高義士不必掛懷,雪如盡管熬夜,心內卻是開心的。”

    “多謝小夕提醒,那以後叫雪如姐姐吧。”

    “其實也相差不大,喚雪如便可。”

    “好,那你們也別再叫我高義士,感覺怪怪的,叫我高守或子御都可以。”

    “嗯,子御……”

    王雪如展開如花笑顏,遮蓋掉臉上的羞意,矜持中又顯得落落大方,“雪如有人相托,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渭州刺使廖明廖刺使,想請子御到杏心園一敘。”

    “雪如認識渭州刺使?”

    刺史這個官餃不小,在大宋刺史沒有實權,是個閑職,權不重,但位高,也不是等閑平民能夠結交的。

    王雪如不想隱瞞高守,把實際情況,稍作解釋。

    原來是廖刺使夫人羅氏,得知高守大才,在抱月樓一鳴驚人,且還只是個年未弱冠的少年郎,極是好奇,因此請求王雪如一定引見一面,其她女眷也紛紛攛掇,極想見一見大才子兼立下大功,文武全才的高守。

    可是這個年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如果高守只是個下人或普通人物,那還好一些,但此刻一夜成名,身份非同凡響,私下與渭州上流階層女眷見面,難免是是非非。

    所以羅夫人用廖刺使的名義,請高守去杏心園,其她女眷可以躲在屏風後面,或繡樓之上,偷偷瞄上幾眼。

    王雪如經不起那麼多人苦求,只能承諾試一下,轉達邀請。

    “再說吧,應該是沒有空閑。”

    高守不大情願,婉言謝絕。

    因為他不習慣像個猴子一樣,供人觀賞,特別還是供一群女人觀賞,感覺自己像是出來賣一樣。

    “雪如明白。”

    王雪如欠了欠身,認真的微微點頭,她並沒有失望,反而有一絲竊喜,因為她內心其實不希望高守去杏心園,萬一哪家富貴小姐看上了他……

    “別管那麼多了,快去睡吧,乖……”看著王雪如單薄身子,高守略為疼惜的勸了一句。

    “啊……”

    “嘻嘻……”

    “乖”字剛脫口而出,高守馬上感覺到不合時宜,大宋遠未及後世的開放隨性,後世普通男女朋友之間可以半開玩笑用的詞語,在這里不能隨便用,否則有非禮之嫌。

    果然。

    小夕立馬捂著嘴巴,深有意味的笑開,如花枝亂顫。

    王雪如頓時把持不住,玉臉騰地一下紅到脖子,難以保持矜持與端莊,慌亂的掉過頭去,蓮步速移,卻好像記起這樣有失禮儀,又回頭對高守,遙遙欠身施了一禮,這才快步離去,整個過程螓首深埋胸前,因此看不清她表情是嗔是喜。

    小夕跟隨王雪如離開小院,離開前還頻頻回頭,擠眉弄眼,做著鬼臉。

    王家人中,就小夕與高守最是熟稔,相處時間雖然也不長,但高守親和態度,平易近人,又一同經歷詩會上的跌宕,讓小夕能放開心防與拘束,在高守面前盡顯童真一面。

    ……

    ……

    從醫館出來,去往經略府的路上,高守在馬車上一直沉默不語,種溪不時回頭張望,卻沒有打破沉寂。

    馬車還是昨夜的馬車,駕車的還是種溪,種溪也不再胡亂駕馭導致顛簸,他小心翼翼避開凹凸不平露面,盡力保持平穩。

    馬車前面,折彥野帶著兩名騎兵開路,一小隊手執長槍的禁軍步卒,在馬車後面緊緊跟隨。

    行人紛紛避讓,駐足觀看。

    听說馬車中坐著的高子御,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聲,還有人歡呼叫好。

    馬車過後,人們三五成群,在街頭巷尾議論開來,人們望向馬車消失的方向,目光中平添了甚多崇敬與興奮之情。

    破敵奇功,佳詞天成,兩者只要有一種,便能受到百姓發自內心的敬重,何況,高守兩者兼有。

    來到醫館。

    高守獲悉一個好消息與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鄭老七已甦醒,能吃點流食,只是還非常虛弱,神智也不太清醒,郎中說鄭老七性命無慮,不過即便完全康復,兩條腿要廢掉,再也站不起來,並且會留下許多後遺癥。

    但總的來說,這依然是好消息,因為至少能活命。

    在送入醫館前,包括高守在內,都覺得氣若游絲的鄭老七,凶多吉少。

    眾人正默默祈禱,感謝上蒼眷顧,鄭老七受了極重的傷,昏迷五六天,還能活過來,不得不說鄭老七的命夠硬。

    正當高守、魯達、楊九指等為此高興的時候,發現賴豹也在醫館醫治。

    仔細想想,不算意外,這個醫館是渭州城最好的,只要有條件,都會來這里,賴豹傷勢嚴重,是直接從抱月樓抬到醫館。

    而田富沒有救活,凌晨就死了。

    對此高守與陷陣士們一點也不同情,一來是田富不容分說就要下狠手殺人,然後技不如人,被反殺,二來,田富在破戎寨仗勢欺人,作威作福,又伙同賴豹殺良冒功,絕對是死有余辜。

    但賴豹的一句話,卻讓高守等人的心情,跌落谷底。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11
第078章 暗生波折

  李瘸子,跟高守、魯達同住一個兵舍近一年。

    魯大膀子是高守後面才知道,他是那麼的古道熱腸,外冷內熱,用另外一種鐵漢子獨有的方式關照。

    而李瘸子用的是慈祥長輩式的呵護與鼓勵,很是溫暖,高守一度認為李瘸子是破戎寨唯一關照他的人。

    離開破戎寨的那一天,李瘸子甚至偷拿了上官的面餅送給高守,臨走時,還悄悄塞給高守一把菜刀,菜刀雖然殘破不堪,但至少是多給高守一線生存下去的希望,高守也是用這把豁口菜刀,切斷西夏將領的頸動脈,一舉逆反戰局。

    然而,賴豹說,李瘸子事發獲罪。

    罪名賴豹不說,但高守知道,無非就是因李瘸子平時跟自己走得最近,又是同自己和魯達住一起,申家人昨夜吃癟後,對高守、魯達沒辦法,卻遷怒到李瘸子身上。

    高守與陷陣士們都很清楚,申都監是如何的陰險無賴,隨意羅織些罪名,就夠李瘸子受的。

    高守稍作思索,就把西夏青漩寶劍,給了賴豹,叫他轉交申都監,並答應不透露賴豹做過的殺良冒功,以及破戎寨發生的所有齷齪事,且“承認”所獲得所有功績,都是與申都監“英明”指揮有關。

    條件只有一個——放歸李瘸子。

    獻上戰利品西夏青漩劍,就是一個誠意。

    旁人看到高守把價值連城的青漩劍,毫不猶豫的送給申都監,為的只是一個瘸腿老卒,昨夜面臨生死,他都沒有皺一下眉頭,如今為給過些許恩惠的瘸腿老卒,他卻願意委曲求全。

    知道的人,霎時大為感動,尤其是魯達,他虎目含淚,暗暗咬牙,卻是一言不發。

    此前幾天在山野奔波時,大家時有交流,陷陣士們基本都清楚內情。

    伍貴暗下把內情,告訴給同來的馬興、楊志等。

    馬興、楊志等漢子,心生波瀾,望向高守的目光中,又加了幾分敬佩。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重情重義的人,總是受人尊重,且可以信賴。

    ……

    ……

    淡淡檀香,繚繞在經略府會客廳堂。

    章經略與忞山先生,正盤坐胡床上下棋,你來我往,廝殺得不亦樂乎,種師道在一旁觀看,時而評點兩句,氣氛甚是融洽。

    高守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等候。

    章經略身著暗紫寬松便服,沒有擺出任何官威與架子,高守一來,便一派和煦的請高守就坐,吩咐侍女端上熱茶與蔬果小點,表現的如同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好客老者。

    章經略很客氣,不過客氣的另一層含義,是距離。

    不過人家是封疆大吏,能夠客氣的對待平民,已很難得。

    而高守的心,早就飄去軍營,還是擔心李瘸子。

    申仲勇可能是把昨夜的完敗,遷怒於李瘸子。不然一把破舊柴刀,平時丟了都沒人理會,現在抓了人要問重罪?

    而且李瘸子為人老實勤快,又略懂歧黃之術,在破戎寨,不少兵卒受過他恩惠,聲譽一向良好。

    顯然,這是在對自己施壓。

    高守也想過,為這事求一求種機宜和章經略,但很快打消這個念頭,他深知不怕縣官,就怕現管的道理。

    從申都監的人品手段來看,如果把申都監逼急了,他很可能會再做派賴豹、田富來殺自己滅口那樣,直接對李瘸子先斬後奏,這是高守最不願看到的。

    當務之急,是保全李瘸子性命。

    所以在醫館,高守當機立斷,決定用申都監最想要的東西,來保全李瘸子的性命。

    他看破申都監、賴豹的貪欲,而高守送出珍貴的青漩劍,本身又是一件意義重大的戰利品,同時又答應隱瞞申都監、賴豹等做的醜事,獲得的所有軍功與申都監、賴豹分享,甚至他們可以拿走大頭。

    高守判斷,如此重大利益擺在面前,申都監必然不會傻到撕破臉皮,何況李瘸子這樣一個老卒,對申都監來說,其實一點意義沒有。

    隨手放過一個殘廢老卒,就能獲得拱手想讓的重大利益,何樂而不為?

    相反,申仲勇如果不答應,矛盾進一步激化成,高守與陷陣士必然把申都監、賴豹等做的破事,一一捅出來,申都監不但得不到軍功,還可能還要被經略府查辦降罪,面臨身敗名裂,所有陷陣士也會誓死為李瘸子報仇。

    利弊得失,高守在賴豹面前,有過明確提醒。

    療傷中的賴豹,也滿口答應,並做出保證,發誓會力勸申都監放了李瘸子。

    因此高守雖仍有擔心,但料想申仲勇會做聰明的抉擇。

    “子御,可會下棋?”章經略面帶笑意的一句詢問,打斷高守的思緒。

    “不是很懂。”高守回答。

    “不妨過來觀戰,走近一些,也好說話。”

    “是,恭敬不如從命。”

    章經略既然邀請,高守也不推脫,放下茶盞,走到種師道旁邊,種師道微笑著,伸手略微指了指,指示站立的位置。

    高守點頭致謝,一切自然而然,沒有任何做作,對於高守的“禮數不周,不夠謙遜”,看來章經略已清楚,絲毫不以為忤。

    章經略的註意力,回到在棋盤上,又開始微皺眉頭,似乎是為破不開忞山先生的棋陣而發愁。

    高守註意看棋,發現他們下的很像是後世的象棋,有類似楚河漢界的劃分,也有車、馬、卒字樣的棋子。

    高守專註觀察一段時間,又跟種師道低聲聊了幾句,基本掌握下法與規則。

    以前高守也曾有下象棋、圍棋的愛好,但時常會走昏招、錯招或判斷錯誤,棋藝不精,連公園中休閑的老頭子都下不過。

    但現在,他腦袋好用不知幾倍,完全不一樣了。

    漸漸的,章經略與忞山先生雙方的棋路與棋勢優劣,條理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甚至他能大概判斷出章經略與忞山先生,下幾步要走的路數。

    面對棋局,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超然感覺。

    高守心頭暗喜,這樣下去,自己將成為一個棋界國手。

    另一方面,他覺得章經略也是奇人,與想象中手握一路重權的大宋高官全然不同。

    從種溪告知章經略提出邀請,到此刻,有一個多時辰,也就是說,章經略等候自己的時間不短。

    但高守到達之後,章經略並無不悅之色,也毫無怪罪之意,客客氣氣,安詳親和,忞山先生也氣定神閑,只是高守剛進來是,瞄上一眼,然後目光就沒有離開棋盤。

    倒是種師道,瞪了種溪一眼,似是認為遲來是種溪沒辦好事情。

    種溪不敢說什麼,縮了縮脖子,施禮告退,去門外守候。

    而對高守,種師道和藹親切,剛才甚至還介紹起侍女端上來的一種西域梅果,教高守品嘗的方式。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6-13 17:12
第079章 意想不到的會面

“唉,忞山先生棋陣固若金湯,步步緊逼,老夫是沒有辦法了,彞叔,你可有妙招?”

    章楶章經略自認難以贏棋,笑嘆一聲,轉而問種師道一句。

    按官場規則,上官不行,部下就算可以,也要謙稱不行,哪敢壓了上官的威風與面子,而且還是在外人面前。

    可種師道顯然太過耿直,章經略說自己不行,向他求救,他當真了,很認真盯著棋盤,沉思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拿起一個棋子,啪地一聲,用力一放。

    “對車!”

    “嗯,不錯,既是僵局,便以對車破局,正當如此。”

    章經略對種師道的“放肆”,卻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反而哈哈笑了起來,捋著頷下灰白長須,對種師道贊賞有加。

    高守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間私下的交流模式,就是這樣,至少是在下棋時,地位高低之分並不嚴格。

    忞山先生以一敵二,見種師道以“對車”相搏,章經略也認可這樣做,他悠然神態上,浮起一絲笑意,像是一下子從棋局中解脫出來,目光也從棋盤上收回,略抬起頭,掃視種師道與章經略一眼,對於自稱“不太懂”的高守,只用眼角餘光一瞥。

    可是,一瞥之下,忞山先生察覺到高守表情有些異樣,忞山先生又側回頭去,正視高守一眼,問一句。

    “少年郎,可是有不同意見?”

    高守有些意外,忞山先生會問到自己頭上,可能是自己神情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心中想法,被忞山先生看出來。

    現下平等和睦的交流模式,已讓高守放下本就不多的拘謹,見忞山先生發問,也不謙讓躲閃。

    “忞山先生,你贏了。”

    “咦?”

    “怎會……”

    “容我再看看……”

    高守的話,讓在場三人大為訝異。

    昨夜親身感受到高守能力的種師道,被高守這麼一說,又重新盯著棋盤,揉了揉太陽穴,深度思索起來。

    種師道這不是不自信,而是他相信高守不會亂說,高守昨夜的表現令印象他太過深刻,高守不論行事或言語,都異乎尋常的沉穩與低調,輕易不說話,一旦發言,必是言之有物。

    忞山先生很快從訝異中平復,再次上下大量高守一番,笑道:“何以見得?”

    “是啊,何以見得?”

    章經略格外好奇,也迫切想知道結果,重復了一句忞山先生的問話,這番表態,章經略把自己置身於忞山先生之下,而他毫無所覺。

    喧賓奪主這個詞,偏向於貶義,說明古今都很介意客人奪了主人的風頭,而今天在這里,高守看到,章經略一點都不介意喧賓奪主,還像是有意放低自己身份。

    “俗話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在下……”

    高守不是賣關子,而是點破之後,這盤棋就沒法下了,自己初來乍到的,就出手破人家棋局,好像不太好。

    “俗話還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呢,你非但動手,還用菜刀砍了人,已算不得真君子,快說吧。”

    種師道看了幾遍,思索不出所以然,也催促了一句,他言語間,還帶著一絲調侃意味,對高守的親切,溢於言表,這在歷來嚴謹著稱的種師道身上,實屬難得,可見他今日心情相當不錯。

    “呃……這倒是,”高守苦笑道,“在下也從來不是真君子。”

    “世上又有幾個真君子,真君子做不得事,老夫就從不自認為是真君子,因此,子御在此間,但說無妨。”章經略笑吟吟補上一句。

    章經略的坦誠,令人咂舌,高守又是泛起一陣意外,不過稍稍回想,也明白,章經略與種師道都是盡力在營造緩和融洽的氣氛,希望自己能感受到好意與認同。

    高守不是扭捏性格,點了點頭,指著棋盤道:“忞山先生佈局環環相扣,看似全然守勢,實則以守為攻,若是選擇跟他對車,他只要放棄這顆車,全力攻擊將軍,三步之內,可殺將。”

    棋局的玄妙之處,就是點破之後,發現原來道理如此簡單。

    “噫……老夫怎就沒有想到?”章經略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頭。

    “原來如此,看來我是下了昏招。”種師道搖搖頭,自嘲笑道。

    “旁觀者清而已。”

    謙虛一句,還是要有的,這是做人原則,在前世,高守也是這樣性格,尤其是在覺得對方值得尊重的時候。

    一直微眯眼睛,瞄著高守的忞山先生,哈哈笑了幾聲:“好一個旁觀者清,既然已看清棋局,你這旁觀者,可還能破我棋陣?”

    高守看了看章經略。

    章經略毫不猶豫的說:“能破便破了他,老夫一早上都沒贏過忞山先生,已連輸四局……”

    “五局。”忞山先生嚴肅起來,較真的伸出五個手指。

    “好好好,五局,五局。”章楶無奈的點頭承認。

    高守為之莞爾,然後目光下移,落到棋盤上,集中註意力,再細看棋局。

    黑色與紅色的棋子,棋盤線路,走棋規則,攻防轉換等所有情況,在高守腦海中高速運轉、結合、晰分……

    不同的走法路線,各種結果,幾息之內,一一呈現在心內。

    最後再結合忞山先生的棋路、風格,得到兩種攻守方式,或可破忞山先生固若金湯的棋陣,高守選擇了其中一種。

    “拱卒。”

    “這沒用……”

    “再拱卒。”

    “我要吃你馬了。”

    “嗯,知道,再拱卒。”

    “這……”

    看到高守連續不按章法的怪招,一貫泰然自若的忞山先生,微微皺起白眉,手中棋子懸在棋盤上,遲遲沒能放下去,舉棋不定。

    “你要棄馬保卒?”種師道忍不住訝異問道。

    棋子中,馬的殺傷力與作用,比卒大很多。

    “那就要看忞山先生如何選擇了,一卒過河,能頂半車哦。”高守沒有正面回答,故作玄虛的把問題推給忞山先生。

    “哼,先吃了馬,你又能奈何?”

    忞山先生還是選擇吃馬,且他從高守言語中,聽出高守有意提醒卒子的重要性,他當然不會自亂陣腳,被高守牽著走。

    “繼續拱卒。”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blaze1021

LV:6 爵士

追蹤
  • 8

    主題

  • 4394

    回文

  • 2

    粉絲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