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余宋 作者:庚新 (已停更)

 
V123210 2017-5-11 21:27: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500913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2 20:44
第一百六十八章 風起(五)

    「老三,這件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在發作完畢之後,朱彪的目光旋即轉移到了湯逢士的身上。

    他目露凶光,那張肥胖的大臉,猙獰可怖。

    湯逢士暗中叫苦,忙上前一步道:「三公子放心,這件事因我青溪館而起,一定會給出一個交代。」

    「那好,我等著。」

    朱彪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不過依舊顯得猙獰。

    他看了高余一眼,並未理睬,而是轉身離去。

    「博士,這又是怎麼回事,一清何人?」

    高余湊上前來,疑惑問道:「他家被人燒了,與青溪館有何關係,為何要你交代?」

    「這個,一言難盡。」

    湯逢士嘆了口氣,眼中仍舊流露出苦色。

    「咱們回去,邊走邊說。」

    在經過無數次考驗後,湯逢士已對高余收起了戒心,並且視作教中兄弟。

    兩人上馬,並轡而行。

    在他們身後,還有十幾名護衛跟隨,不過拉開了距離。

    「事情其實……我中原明教發展至今,已成氣候。

    今有聖公降世,也令我們的力量越發強大。可是,當年會昌法難後,教中聖物大都被帶回西域,聖公無奈之下,只好尋求其他的物品代替,以方便號令明教弟子。

    大約兩年前,我教中弟子在無意間,發現了龍虎山的叛教弟子張懷清。

    當年,張懷清因不滿張繼先年幼便執掌天師府,故而就盜走了天師府四大聖物之一的玉符叛教而出。當時,龍虎山還派人與我們聯繫,要我們設法尋找張懷清。」

    張懷清?那不就是師父嗎?

    高余心裡一緊,頓時打起了精神。

    湯逢士接著道:「聖公後來知曉,張懷清盜走的玉符,隱藏有天師府天大的秘密,於是不免心動。他命教中護法裘日新前去與張懷清接觸,不成想被張懷清拒絕,不得已只得動手挽留。你也知道,刀槍無眼!張懷清不僅精通道術,拳腳過人,劍法卓絕……以至於當時聖公和裘護法聯手想要留下他,但仍舊被張懷清跑掉。

    一清,就是張懷清的徒弟。」

    那日出手伏擊師父的人,除了還有明教聖公?

    高余這才知道,那仇道人原來不姓仇,而是叫做裘日新。

    至於明教聖公……高余這段時間在杭州四處轉悠,可並非是為了遊玩,而是打聽消息。

    明教聖公,叫做方臘,是睦州青溪縣人。

    但具體情況,只曉得人並不是太多,所以他也打聽不到。

    終於,終於……

    高余強行按耐住內心裡的激動,笑道:「看樣子,這一清道士,也算是個人物。」

    「是啊,我們之前以為,一清不過是個小人物。

    可現在,他卻讓我們焦頭爛額。當時張懷清跑掉後,我們拜託了朱彪留意玉皇觀的動靜……前些時候,有人夜探玉皇觀,差點被我們抓到。我們這才發現,這一清好像不簡單……可沒想到,這廝竟然如此膽大,燒了朱彪的宅子,還殺了不少人。」

    「那現在怎麼辦?」

    「這個……」

    湯逢士猶豫一下,看向高余。

    「九哥,你我皆是明教弟兄,你要幫我。」

    「我幫你?」

    「我知道九哥的來意,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九哥一個交代。

    不過,短期之內,怕是無法把九哥的錢兌現……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再籌集一大筆錢。

    九哥的身份,我已通報了聖公。

    到時候,聖公會派人與九哥見面,到時候一定會讓九哥滿意。

    但是目前……請九哥寬限則個。之前九哥存放在青溪館的錢,還請九哥莫要擔心。」

    之前,高余在青溪館贏了數萬貫。

    但他只拿走了一萬貫,剩下的都存在青溪館內。

    朱彪的宅子被燒,青溪館脫不得干係,肯定要給朱彪一個交代。這交代會是怎樣?其實不難猜測,無法是金錢美女。按照湯逢士的說法,朱彪那宅子,少說也價值五六萬貫。這還只是宅子的費用,另外更有被燒燬的東西,究竟多少很難估量。

    要讓朱彪滿意,怕至少要二十萬貫的支出吧。

    青溪館有錢,明教也有錢,卻不代表能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錢兩。

    所以,高餘存放在青溪館裡的錢,就很難在短期之內提取……

    高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湯逢士。

    半晌,他低聲道:「既然我的來意你已經明白,還希望你們最後的交代,莫讓我失望。

    至於那點錢……呵呵,我回紇明教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我們也不想和自家弟兄反目,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我們還可以幫襯,但是嘛……」

    湯逢士神色肅穆,拱手道:「九哥放心,我們從不會令自家弟兄為難。」

    +

    在鶴林宮岔路口,高余和湯逢士分開。

    湯逢士要回青溪館,而高余雖然有明教教徒的身份,卻是回紇明教,說起來和中原明教關係並不算密切。他也不好太過主動,所以就沒有提出去青溪館幫忙之說。

    因為他知道,青溪館現在,並不需要他幫忙。

    和湯逢士分開後,高余就往家走。

    在他快要抵達綠竹巷時,從暗處竄出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事,我已經幫你解決了。」

    「燕小乙?」

    來人,正是燕青。

    他一身夜行衣,身上還背著一個包裹。

    「從現在開始,他們不會再把你和一清扯上關係,也算是你之前承諾,關照黃老三的情義。」

    「燕小乙,你膽子可真大。」

    高余戒備看著對方,沉聲道:「做得好大事,還敢露面?」

    「我有什麼不敢?」

    燕青冷笑一聲道:「在這杭州城裡,你的處境可要比我更加凶險。」

    說完,他從腰間搭膊裡取出一個黑布包,丟到了高余的面前。

    「這是我在朱彪那邊找到的東西,說不定你會感興趣。」

    「什麼?」

    「你回去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高余慢慢彎下腰,把黑布包撿起來。

    「那你現在,是何打算?」

    「我?」

    燕青嘿嘿一笑,道:「杭州已成了是非之地,我不便繼續逗留。

    而且我身上的傷勢,也不足以讓我繼續在這邊搞風搞雨,所以我準備暫時離開杭州,把傷勢養好。

    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要照顧好黃老三。」

    「恁多廢話,滾吧。」

    「好!」

    燕青那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等我把傷養好,一定會再回來。」

    「回來作甚?」

    「嘿嘿,回來……取你性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4 12:09
余宋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似曾相識(1)

    燕青的笑容,有些古怪,聽上去更像是在開玩笑。

    可高余很清楚,這傢伙絕不是說笑!

    下次見面,他真的會殺了自己,因為……他和他之間,還有一段恩怨沒有了結呢。

    若以為燕青幫高余,就是放棄了追殺高余?

    那,絕對是幼稚的想法。

    燕青臉上的笑容,對高余而言並不陌生。

    他當年隨師父在燕雲十六州漂泊時,曾見過這樣的笑容。

    那笑容看似吊兒郎當,沒個正行,可實際上,卻包含著無所畏懼的決心和信念……

    高余,忍不住也笑了。

    他並不害怕,反而衝著燕青點點頭,輕聲道:「好啊,我等你。」

    燕青一愣,看著高余的目光,也發生了微小變化。

    他伸手把肩膀上的包裹取下來,丟到了高余面前。

    只聽蓬的一聲響,那包裹似乎很沉重,裡面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

    「這裡面,連錢引帶金葉子,還有一些散碎銅錢,估摸著有四五萬貫。

    找機會,給老三……他要娶了小鹿,可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游手好閒,要學會顧家。」

    「好!」

    高余看了一眼包裹,只回答了一個字。

    燕青則點點頭,轉身就走。

    他走了兩步,又驀地停下來,扭頭對高余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可是我要提醒你,青溪館背後,圖謀不小……如果有可能,盡快離開這裡,總覺得不對勁。」

    「我知道。」

    「還有,妙人每天傍晚,會在喬家館子吃酒。」

    高余聞聽愣了一下,剛要上前再詢問,哪知道燕青已快步離去,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緊走了兩步,停下來。

    看著燕青離去的方向,思忖片刻後,彎腰又從地上撿起了那個包裹,便直奔綠竹巷。

    +

    朱家大火,引得杭州上下為之震動。

    是一清燒了朱家的宅子?

    一清又是誰?

    朱彪身為杭州通判,是僅在趙霆之下的存在。

    而趙霆,雖然是杭州知府,可實際上,也要看朱彪眼色行事。沒辦法,誰讓朱彪的背後,還有一個『東南王』。那朱勔對兩浙路而言,絕對是一個如同土皇帝的存在。

    而今,朱府被燒,趙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一天之內,杭州府衙連發十二道文書,不但是整個杭州衙門都動了起來,連帶著杭州周圍的州縣,也都行動起來。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抓捕到那個一清道士。

    不僅僅是官府在動作,杭州城裡的潑皮閒漢們,也變得勤快起來。

    平日裡,他們大都是晝伏夜出,四處遊蕩。

    可是現在,卻被集中在一起,到處尋找可疑之人,打聽各種消息,好像地老鼠一般。

    「九哥,是不知道,這兩日杭州城裡,可端地熱鬧。」

    午飯時,黃愛一臉睏倦之意的來到了綠竹巷。

    他昨夜跟著沈剛在城裡轉了一整夜,到凌晨時分才回家睡覺。

    若非高余讓小鹿喊他,估計這個時候,他還在呼呼大睡。他顯得很疲憊,但又顯得很興奮。對他而言,杭州城這兩日表現出來的狀況,絕對算是大場面,也讓他大開眼界。

    「我以前只以為沈剛和張道原是青溪館的人,現在才知道,原來梅家橋,西橋、豐樂橋這幾處的團頭,也都是青溪館的手下。直娘賊,昨天晚上在街上找人,找的那叫一個熱鬧……到處都是人,有好幾個瓦子都因為這件事閉市,變得冷清不少。」

    「是不是覺得很威風?」

    「啊?」

    「跟著那麼一群蟲蛇橫行街市,是不是找到了一點過山虎的感覺,覺得很威風嗎?」

    「這個……」

    黃愛臉一紅,搔搔頭笑了。

    高余示意他坐下來,遞了一碗飯給他。

    他沒有理黃愛,而是看著武松道:「二哥,這兩日別去聽小說了,我有事情麻煩你。」

    「好!」

    外面的瓦子都閉了市,那些藝人們,更不敢出門。

    武松就算是想聽書,也找不到人給他說講。

    而且,他也知道,高余既然說了『麻煩』,那一定是個麻煩,所以更不敢掉以輕心。

    他不好食米飯,哪怕杭州以米飯為主,依舊無法接受。

    好在杭州作為東南商貿中心,也不缺麵食。當然了,杭州的饅頭,比之汴梁,亦或者說是北方的饅頭要小很多。從外表來看,杭州的饅頭更精緻,卻經不得吃……

    特別是武松這種大肚漢,一頓飯下來,少說要吃二三十個饅頭才能吃飽。

    他抄起筷子,撥了一盆菜,而後端著一笸籮的饅頭,站起身就往外走,而後蹲在院門口。

    這是給高余放風,因為武松知道,高余找黃愛,一定是有事情。

    「九哥,喚我來,有什麼事?」

    「之前朱府那場大火,看的可過癮?」

    「嘿嘿。」

    「你可知道,青溪館把你們喚到街上,是何用意?」

    「我聽人說了,是找那個一清小道士。」

    「找到之後呢?」

    「找到之後自然……」

    黃愛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找到之後,能如何?

    抓捕一清道士嗎?切先不說能否找到,就算是找到了,憑他那三腳貓的拳腳,能抓住對方?

    黃愛覺得,有些難度!

    「那一清道士燒了朱府,更在朱府裡殺了人。

    三哥,我要提醒你的是,你要面對的,可不是那種街頭市井中的潑皮閒漢,而是一個實打實的亡命之徒……他那種人,殺人也就殺了,絕不會有一星半點的心慈手軟。」

    高余這一番話,讓黃愛陷入沉思。

    不知為什麼,高余的話,讓他想起了燕青……

    慢著,一清道士為什麼要燒了朱府?難道說,火燒朱府的人不是一清,而是小乙哥?

    這念頭一起,黃愛就忍不住一個激靈。

    他想了想,開口問道:「九哥,會不會不是一清道士?」

    「此話怎講?」

    「據我所知,那一清只是個小道士,根本不識拳腳。

    朱府守衛森嚴,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進出,更別說殺人放火……我覺得,不太可能。」

    「那你認為,會是誰?」

    「這個……」

    讓黃愛出賣燕青,他還真做不到。

    且不說燕青對他的威脅,就算燕青沒有威脅過他,也畢竟幫過他不少,甚至把他當作朋友。不管燕青承不承認這一點,反正在黃愛看來,他和燕青至少曾經是朋友。

    「是燕小乙,對不對?」

    「我……」

    高余放下碗,站起身來。

    「其實,我也覺得是那浪子燕青所為……不過,我更覺得,一旦被人查出是燕青所為,你的處境可能會更加危險,一個不小心,甚至可能有殺身之禍,甚至連累小鹿。」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4 12:09
余宋 第一百七十章 賬簿(2)

    黃愛,走了。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武松感到不忍。

    他端著空盤子和笸籮走回院子,來到了高余身邊。

    「嚇他作甚?」

    「我哪有嚇他。」

    「還說沒有嚇他,連小鹿都拉扯出來。」

    高余伸了一個懶腰,轉身走進房間。

    片刻後,他從內屋出來,手裡卻多了一本賬簿,而後放在石桌上。

    「這是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武松疑惑看了高余一眼,拿起賬簿翻了兩頁,臉色也不由得隨之一變,露出凝重表情。

    「這是在朱彪府上找到的賬簿。

    這本只是其中之一,記載了從去年五月至十一月,青溪館通過朱彪在私下進行的交易。其中,有七成交易,是以軍械為主。你看這裡,五月二十二日,青溪奉金百五十,取歸安縣膠漆五千四……這裡,七月十六日青溪奉金七百二,盡取息坑兵甲,共一千二百副……還有這裡,這裡……二哥,你可看得出來,這其中的玄機?」

    「青溪,是青溪館嗎?」

    「怕不是青溪館,亦不遠矣。」

    「他們怎地要這許多兵械,而且還不是在一地購買,是分散各地。」

    高余合起了賬簿,長出一口氣。

    「我不知道,但我想,這裡面絕對有大問題。

    很明顯,朱彪在私下裡販賣兵械,而且都是賣給一個人,亦或者說,是通過一個人之手收取金錢,而後將兵械送出。我也想不通,什麼情況下,需要如此多兵械?」

    「難道說……」

    武松的臉色,有些難看。

    高余把賬簿收好,沉聲道:「這個消息,我必須要盡快通報汴梁。」

    「怎麼通報?」

    武松道:「而今杭州城內,守衛森嚴。

    就算是想通過驛館送出去,也會被打開來查驗。我昨日在湧金門內的驛館,就見他們把送出的書信都仔細檢驗。你這東西太醒目,只要略一翻看,就能看出端倪。」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讓黃老三把這些帶走。」

    「他?」

    「你別看老三平日裡游手好閒,沒什麼本事……這傢伙在杭州的人面熟的很,也廣的很。杭州各個城門的衛兵,幾乎都認識他,還有城裡的那些潑皮閒漢,也大都和他有交情。

    讓他帶走賬簿,會容易很多。

    所以,我才想要讓他離開杭州這是非之地。」

    高余說到這裡,停頓一下。

    他再次壓低聲音道:「而且,我也覺得這杭州要出事,他和小鹿離開,也算是我沒有辜負了燕青的託付……更不要說,我剛才絕非嚇他,而是他留下來,真有危險。」

    「難道……」

    「嗯!」

    武松不笨也不傻,又如何聽不出高余話語中的意思。

    他突兀提及燕青這個人,而燕青又和黃愛有關係,這其中的奧妙,武松也就清楚了。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想請二哥,為我殺一個人。」

    「誰?」

    高余猶豫一下,湊在武松耳邊道:「青溪館,妙人、妙清。」

    「好!」

    武松幾乎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

    這也讓高余有些吃驚,還以為要費些口舌,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簡單而且輕鬆。

    「你不問我,為何要殺他們?」

    武松咧嘴笑道:「九哥要殺他們,一定有殺他們的理由,那他們一定是該死。」

    這,是一種信任,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

    高余的心裡,覺得很溫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拜託二哥……要干淨利索,可別暴露了身份。」

    「好!」

    高余起身,往屋裡走去。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到武松在他身後道:「九哥,俺知道你瞞了俺很多事情,但是俺也知道,你是個好人。你能認得智深師兄,人品一定不會差了,俺相信你。

    不過,你也要多小心才是。

    雖然俺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會認不出你來,但還是要小心一點,免得暴露了身份。」

    高余本來一隻腳已經邁過了門檻,聽了這句話,立刻停下來。

    他扭頭,眼中流露出了駭然之色。

    就見武松看著他,咧開嘴笑了。

    武松什麼也沒有說,高余也什麼都沒有問。

    但通過對方的眼睛,都讀懂了彼此的想法……毫無疑問,武松這是猜出了高余的身份。

    沒錯,就是『一清道士』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武松是怎麼猜出來,卻足以讓高余警惕。

    武松不傻,或者說他其實很聰明。而且他和高余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可以從高餘日常的行為中,看出一些端倪。武松能看出來,那麼一定也會有其他人能看出來。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露出破綻,更多是因為對方和他接觸的少。

    一旦接觸的多了……

    要知道,那明教中不泛高人。

    不說比武松更出色,但是和武松在伯仲之間,應該就有不少。

    就比如那個仇道人裘日新!師父生前就曾稱讚過,說他才情高絕,絕非等閒。師父何等人物,連他都稱讚那裘日新的才情,豈不是說明了,那個人真的是非常厲害。

    還有明教聖公方臘,還有那個方七佛……

    甚至,包括湯逢士都非一般人。

    高余也不禁在心裡暗自警惕起來,以後做事情,一定要更小心,更謹慎才好!

    杭州城裡,亂成了麻。

    很多商舖都關了門,攤販也都紛紛停業。

    但也有一些攤販,會照常出來。就比如下瓦子的麻婆子,一如往日在瓦子裡賣吹糖。

    這一日,她照常出攤。

    只不過下瓦子比往常相比,冷清許多。

    路人至少減少了四五成,而平日裡在游棚裡打把式賣藝的江湖藝人,也大都不敢露面。

    麻婆子敢出來,是因為她在杭州是老面孔了。

    一般人,也不會跑來為難她一個賣吹糖的孤老婆子,更不好看重她買吹糖賺的那點小錢。

    可是,即便如此,麻婆子也感到了幾分壓力。

    不管出不出攤,這瓦子裡的都商稅務都會收取稅金,一文錢都不會少;路人稀少,買她吹糖的人也就不多。偏她又是個死腦筋,每天拿出來販賣的吹糖,都是當天熬製出來。如此一來,就會有許多浪費……日復一日,麻婆子就感受到了為難。

    她擺好攤子,升起火,開始熬糖。

    就在這時,攤子前來了一個人,用一口道地的杭州話道:「阿婆,我要一個吹糖。」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4 12:09
餘宋 第一百七十一章逃離杭州(1)

    三天的時間,飛速流逝。

    已經是六月中下旬了,日頭雖然仍舊熾烈,但是在入夜之後,就會變得涼爽許多。

    杭州北關門,沈剛帶著幾個潑皮坐在城門旁邊的茶肆。

    北關門內外,等待出城的人,排成了長龍。

    如今的杭州城,進城容易出城難。所有出城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盤問,甚至還會遭遇潑皮閒漢的襲擾。人們非常惱怒,卻又不敢反抗。誰都知道,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幾天前的那一場大火……如果不找到兇手的話,怕是不會放鬆。

    「那一清到底何人?」

    「據說是以前在城裡給人算命的那個老道士的徒弟。」

    「哪個老道士?」

    「就是經常在下瓦子替人看相的那個老道士。」

    「我想起來了……對了,那老道士不是說失蹤了嗎?」

    「誰知道呢?早先傳說,老道士殺了玉皇觀的呂太沖師徒,而後下落不明。可看這情況,似乎有點古怪。如果老道士殺了人,自帶著他徒弟離開,何苦又跑回來?

    那個一清,我有點印象,瘦瘦小小的,很機靈。」

    「噓,你不想活了嗎?」

    一旁的人,忙打斷了說話人的話語,低聲道:「沒聽說嗎?現在只要是說認識小道士,或者和小道士有過關係的人,都會被抓進大牢裡,先審問,然後才會放人。」

    「……」

    沈剛隱隱約約聽到了交談,卻沒有在意。

    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杭州老人,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他能拎得清楚。

    有些事做的太過分了,怕以後不好在杭州混。

    青溪館可以關閉,朱彪可以調離。

    可他的家卻在杭州,怎能真個去較真呢?

    所以,有些事情,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沒有去在意。

    就在這時候,從成立行來一輛馬車,慢慢悠悠來到城門口停下。

    沈剛一眼認出,那趕車的人是黃愛,於是站起身來,從茶棚裡走出,迎了過去。

    「三哥,這是要出城嗎?」

    「原來是大哥啊!」

    黃愛見到沈剛,忙露出了笑臉。

    他從車架子上跳下來,把馬鞭插在車架子上,走上前去。

    「小鹿她爹,又犯病了。」

    「啊?不是說,已經治好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治好?之前看上去好好的,可是前日晚上又突然發作,病情加重了。」

    沈剛聞聽,眉頭不禁一蹙,便走到了馬車旁,掀開車簾。

    一股子濃濃的藥味撲來,讓他不禁掩住鼻子。

    往車裡看,就見小鹿坐在車上,身邊躺著一個中年人,面皮蠟黃,不時輕微咳嗽。

    「小鹿,怎麼回事?」

    「原來是沈大哥,阿爹的病加重了。」

    小鹿說話時,淚漣漣,楚楚動人。

    沈剛也認得小鹿,更認得那中年人,就是小鹿的父親。

    他放下簾子,回頭問道:「三哥,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聽人說,嘉興那邊有一個郎中,醫術高明,所以準備送他們去嘉興看上一看。」

    嘉興,隸屬秀州治下,地處杭州東北。

    沈剛道:「為何不請郎中過來?」

    「我倒是想,可哪兒來的那麼多錢請人?

    再說了,我聽說那郎中脾氣古怪,而且從不踏出嘉興縣城。那嘉興又不是杭州,有大哥為我撐腰,要想治病,只能過去……對了,怎麼還這麼多人,要等到何時?」

    在沈剛眼裡,黃愛是他的小弟。

    他和黃愛認識許多年,說沒有交情那肯定是假話。但要說交情有多麼深厚?只怕連沈剛都不會相信。不過,只是一點小忙的話,沈剛倒是願意幫忙,畢竟這對他而言,不算太難。

    「自家兄弟,排甚隊伍?」

    沈剛大笑,拉著黃愛道:「走,我帶你出城。」

    「沈大哥莫要為難。」

    「這有什麼為難,走走走,別囉嗦。」

    他在前面走,黃愛則牽著馬車跟在後面。

    在城門口,就見沈剛上前與守城的門卒低聲交談了兩句。門卒旋即往黃愛這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擺手示意黃愛可以通行。

    「大哥果然厲害,連官府的人都要看大哥臉色行事。」

    「哈哈哈,這算什麼,都是土生土長的老杭州人,這幾座城門咱們都熟,方便的緊。」

    「哥哥辛苦了,這裡有點散碎錢,就與哥哥喫茶。」

    黃愛更是乖巧的取出了一陌銅錢,塞給沈剛。

    沈剛裝模作樣的拒絕兩下,便順勢收好,揮手和黃愛道別。

    黃愛上了車,揚鞭催馬,駕車離去。

    一直駛出了大約兩三里,他才停下車來,回頭朝杭州方向看去,不由自主的長出一口氣。

    那日,高餘的話,震動了黃愛。

    他回去後仔細想來,越想就越覺得危險,於是就找了小鹿商量。

    小鹿聽罷,也非常害怕,又和老鹿說了這件事,三人就決定,要設法離開杭州城。

    黃愛回去找到了高餘,把他的想法說明。

    高餘自然鼓勵他離開杭州,同時把那賬簿交給了黃愛,讓他在離開杭州後,設法把這賬簿送往汴梁。

    「這東西,關係重大,若你能送去汴梁,當成就你一場富貴。」

    富貴不富貴的,黃愛並不在意。

    不過,高餘吩咐下來,他就不會拒絕……

    「小鹿,鹿叔,可以出來了。」

    黃愛話音落下,車簾就挑開來,從車裡面走出了小鹿父女。

    兩人大口喘氣,小鹿更因為剛才的緊張,而臉色泛起了一絲絲潮紅之色。

    「咱們到哪裡了?」

    「已經出了杭州……九哥說,讓咱們出城後,去寶石山那邊接一個人,然後再走。

    我們先去寶石山接人,再說接下來的安排。」

    「寶石山?接什麼人?」

    「九哥沒說,只說我們到了,自然會有人過來。」

    一旁老鹿突然插嘴道:「三哥,小鹿,那位九哥可曾說過,咱們離開杭州後,去哪裡?」

    「不如就先去嘉興,離杭州不遠。

    如果杭州這邊什麼狀況,咱們就回來;若是有狀況的話,相隔二百里,也可以應對。九哥做事牢靠,不會無的放矢。我覺得,咱們就去嘉興,也可以觀察情況……」

    「小鹿端地聰明,咱們就這麼做。」

    黃愛立刻表示贊同,滿口的阿諛奉承。

    老鹿見狀,也不禁笑了。

    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按照小鹿說的,接了人之後,先去嘉興落腳。」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4 12:10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奔雷槍,若奔雷(2)

    杭州,有三十萬人口。

    黃愛、小鹿和老鹿,不過是三十萬分之三,即便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留意。

    同樣的,那個在下瓦子賣吹糖的麻婆子,那個住在興慶坊,不管颳風下雨都會出攤的孤老婆子消失,更不會被人關心。畢竟,最近一段時間裡,下瓦子生意極為冷清。就算是麻婆子沒有出攤,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麼人,會真的去在意?

    城裡的局勢,沒有太大變化。

    那城門口每天都會聚集無數等待出城的人,吵吵鬧鬧,亂成一團麻。

    杭州知府趙霆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找到了朱彪,嚴厲警告:若在這樣下去,杭州自大宋建國以來,歷經一百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東南商貿中樞的地位,將會被動搖。到時候,朝廷定會問責。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朱彪,差不多就可以了。

    已經十天了,依舊沒有音訊,說不定那凶手早就逃出了杭州,你再戒嚴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在很多事情上,趙霆會容忍朱彪。

    但這關乎他的烏紗帽,自然不會繼續縱容。

    別看朱彪的老子是朱勔,可趙霆能權知杭州,也不可能沒有靠山。

    真要鬧起來,趙霆是正經的進士出身,比之朱彪,出身顯然更加純粹,更能得到中樞的支持。

    朱彪也知道,追查一清無望。

    於是他向趙霆懇請,再給他三天時間。

    這也就等於是向趙霆服軟了,趙霆也就不再堅持。

    一天,兩天……

    杭州城內的盤查依舊森嚴,但人們可以清楚感受到,那森嚴更多,是在表面上而已。

    這,也讓很多人看到了希望,無比開心。

    有人開心,也有人惱怒。

    妙人,就是那惱怒之人。

    青溪館的資金被抽離了八成以上,雖說還能勉力維持,卻已經是大不如從前。

    沒辦法,他們要給朱勔一個交代……那朱三胖果然是個貪婪之人,獅子大開口,直接開出了三十萬貫的天價。三十萬貫,哪怕青溪館背後有明教支持,也不堪重負。

    八成資金抽離,仍是杯水車薪。

    朱彪已經送來了警告:如果青溪館在中秋之前不能交出三十萬貫,他就不再客氣。

    該死的狗官!

    妙人在心裡不禁咒罵,更感到了莫名的憋屈。

    本以為這次他和師兄過來,接手了青溪館,可以趁機撈一筆,卻不想遇到這種事情。

    現在可好,撈一筆的想法不但落空,還要設法籌集金錢。

    可恨裘妙法自作主張,若當時他能迎來聖物,說不定聖公現在已經起事,何苦再受那狗官的惡氣?若有一日,拿住那狗官時,我定要讓那狗官吃下去多少,都給我吐出來。

    又是無用功的一天忙碌,妙人心情格外煩躁。

    天黑之後,他便離開了青溪館,獨自一人前往梅家橋。

    梅家橋有一家酒館,自釀的米酒頗有滋味。而他家做的熬螺螄和肚尖,堪稱杭州雙絕,也是妙人最喜歡的下酒菜。前幾日忙著尋找『一清』的下落,妙人沒時間。

    明天,杭州就要開禁了,他總算可以輕鬆下來。

    在那小酒館裡,妙人吃了兩壇米酒。

    出了酒館,被那涼風一吹,頓覺一陣燻燻然。

    他站在橋頭深吸一口氣,便慢悠悠往回走……此時,天色已經很晚。若在平日裡,這個時候也是杭州城最繁華而喧鬧之時。可如今,在經過了這十幾日的夜禁後,城市的喧囂幾近消失。本來應該是路人雜行的街道,此時此刻卻是冷冷清清……

    妙人搖搖晃晃往回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仙林寺橋。

    過了仙林寺橋,再往前走就是鹽橋。

    他在橋上伸了個懶腰,感覺清醒許多,於是靠在橋頭的石墩上,準備歇息片刻。

    好冷清,沒有一個人,只聽得橋下蛙聲陣陣。

    酒意這時候開始翻湧起來,他突然轉身,衝著橋下哇哇的嘔吐。

    也就他趴在橋墩上嘔吐的時候,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勁風。

    妙人雖然吃多了酒,但畢竟是裘日新的徒弟,這一身拳腳功夫,可不是白練的。他本能的錯步閃身,就見一人持槍而來,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對方猛然發出一聲沉喝。

    那喝聲,猶若沉雷。

    就見他踏步挺槍刺出,快如閃電。

    那桿槍破空,更發出隱隱雷聲,妙人這一轉身,恰好身前空門大開,正對著那桿槍。

    「啊!」

    妙人不由得驚呼一聲,想要閃躲已來不及。

    就聽噗的一聲,大槍沒入他胸口。

    來人手合陰陽把,撲棱大槍就是一顫,旋即從妙人胸口拔出來。

    那槍,太快了……快的,若奔雷一般迅猛。

    一股血水噴湧而出,妙人睜大了眼睛,用手指著來人,嘴巴張了張,便撲通倒在地上。

    他認出了來人,正是韋高的那個隨從,好像叫什麼武二?

    而武松一槍殺死妙人之後,便持槍從妙人的屍體上跨過,走上了仙林寺橋。他站在橋上,又回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仍舊抽搐著的妙人屍體,發出一聲冷笑。

    隨後,把把手中的大槍,丟到了橋下。

    滾滾河水,會把所有的痕跡洗去。

    武松殺人之後,渾若無事一般的走過仙林橋,而後在西橋轉道,就消失在黑暗中。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隊巡兵從仙林寺橋前走過。

    當他們看到妙人屍體的時候,一開始還以為是喝醉了的醉漢。可是當他們走近之後……

    「殺人了!」

    巡兵頭目看清楚是死人之後,不禁嚇了一跳,忙吹響了隨身攜帶的竹哨。

    哨聲尖銳,迴蕩在夜空,原本已經歸於安靜的杭州城,很快就重又變得喧囂起來。

    靈芝巷口斜對面,茶肆裡。

    由於連續十幾日的夜禁,青溪館的生意也變得清淡起來。

    高余坐在茶肆,和湯逢士對弈。

    這湯逢士的棋力著實不弱,相比之下,高余的棋力明顯不足,一條大龍被剿殺的七零場慘敗。

    「不下了,不下了!」

    他推秤而起,指著湯逢士道:「三哥不地道,明知道我棋力不高,還非要和我手彈。」

    湯逢士則哈哈大笑,捻著山羊鬍。

    這幾日的經歷,讓他非常煩躁。那三十萬的巨款壓在他頭上,就好像一座大山似地。青溪館的資金,幾乎被他抽調一空,近十萬貫的金錢才換來朱彪延遲到中秋。

    可是,距離中秋,不過五十多天。

    五十多天的時間,想要湊足二十萬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心裡非常焦慮,卻又無可奈何。

    只希望聖公那邊能早日回信,他才好做出應對……每天最愉快的事情,就是拉著高餘下棋,在棋盤上狠狠蹂躪『九哥』一番。一方面,這可以拉攏高余,另一方面,未嘗不是一種緩解的手段……高余賭術過人,可是這棋力,端地是上不得檯面。

    「九哥,再來一局?你這棋力較之先前,確提升不少。」

    「算了,沒興趣。」

    高余伸了個懶腰,拒絕了湯逢士的邀請。

    「天不早了,我該回去歇息。

    太晚的話,又要被巡兵盤查……我說三哥,這麼久了,還沒有那『一清』的下落?」

    「那廝奸猾的很,而且對杭州也熟悉,真要藏起來,確不好找到。」

    你們當然找不到,因為他就在你的面前!

    高余心中冷笑,卻做出一副苦惱之色,「那你們慢慢找吧,我回去睡覺了。

    早些了結此事吧,我希望能夠盡快得到你們的回覆……我可不想一直困在這杭州城。」

    「那是,那是自然,過幾日七哥回來,定會給九哥一個滿意的答覆。」

    湯逢士說著,送高余走出茶肆。

    就在這時,一個彪形大漢從鹽橋方向匆匆走來,看到湯逢士,他忙快步走上前,在湯逢士耳邊,低語了兩句。

    湯逢士臉色大變,失聲道:「你說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5 15:41
餘宋 第一百七十三章第三人(1)

    妙人,死了!

    哪怕湯逢士再冷靜,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一陣心悸。

    他也顧不得高餘就在一旁,一把抓住那彪形大漢,厲聲道:「什麼時候,怎麼死的?」

    大漢的個頭比湯逢士高,塊頭比湯逢士大。

    可是被湯逢士攫住衣服領子,卻不自覺的彎下腰,身子顫抖不停。

    很顯然,湯逢士在這些人的心目中,有著非凡的地位。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方七佛離開杭州時,也不會把大權交給湯逢士。哪怕妙清妙人,對湯逢士也極為尊敬。

    「就在剛才,在仙林寺橋頭,被人殺死。」

    「去通知妙清,我這就過去。」

    大漢如釋重負,一溜煙跑進了靈芝巷。

    湯逢士則快走兩步,又驀地停下來,扭頭向高餘看去。

    「九哥,可以隨我去?」

    「好!」

    這種好事,高餘斷然不會拒絕,欣然答應。

    而他的表現,又給了湯逢士一個『好看熱鬧』的印象。

    兩人匆匆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青溪館館門大開,妙清帶著一隊人風一般衝了出來。

    他眼睛都紅了,朝仙林寺橋方向疾行。

    那群隨從則緊跟在他身後,亂糟糟的,鬧成一團。

    青溪館,變得更冷清了!

    在妙清等人離開大約有兩炷香的時間,青溪館的牆頭上,突然竄出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蹲在牆頭向四處打量,確定無人之後,縱身而下。

    他的身材極為高大,但卻非常靈活。

    從牆上跳下來後,落地悄無聲息……蹲在牆角下左右查看,在確認無人之後,黑影便飛奔而去。

    青溪館的後院,曲徑複雜,很容易迷路。

    可黑影卻好像輕車熟路一般,來到了一間廂房前,停下了腳步。

    他向左右看了一下,便竄上前去,身手推門。門,沒有上鎖,只聽吱呀一聲輕響,就被推開。

    黑影一貓腰,便鑽進了屋中。

    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他又從裡面出來,然後輕輕關上門,就繞到了屋後。

    廂房後,是一片疏林,穿過疏林,就是青溪館的後牆。

    那人在疏林中藏下身形,便再無聲息……

    +

    「是高手!」

    妙清蹲在妙人身前,查看妙人的傷勢。

    半晌,他站起身來,咬牙切齒道:「一槍斃命,妙人的所有反應都在對方掌控之中。

    這個人的功夫,不遜色於我師父。

    整個東南地區,能有這等高明身手的人,屈指可數……而杭州城內,據我所知並無一人有這等本領。」

    湯逢士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了看妙人的屍體,又看了看妙清。

    「難道,是一清?」

    「不可能!」

    妙清突然變得暴躁起來,眼睛通紅。

    他厲聲道:「那一清的本事,我在清楚不過。

    那廝資質普通,而且吃不得苦。當時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一隻手就能幹掉他……就算他之後得了奇遇,也不可能成長這麼快。妙人雖然好酒,但拳腳確是過人。」

    「不是一清,會是何人?」

    妙清閉上眼,陷入沉思。

    他眼角突然一陣抽搐,猛然睜開眼,露出駭然之色。

    「會不會是張懷清?」

    「他?」

    「張懷清的身手,即便是我師父也遜色幾分。

    除了張懷清,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夠一槍殺死妙人……他沒死,他回來了!」

    妙清形若瘋狂,一把抓住了湯逢士的手臂。

    「三哥,相信我,一定是那張懷清回來了。」

    「胡說!」

    湯逢士壓低聲音,厲聲道:「那日你師父以七毒劍先傷了他,之後他又中了聖公的大光明大手印,怎可能還活著?你不要亂了分寸,這個時候,你我必須要冷靜。」

    也許是湯逢士的積威,令妙清漸漸冷靜下來。

    而此時,官府的差役也已經趕到。

    「我去應付那些鷹犬,你帶人回去。

    別想那麼多,洗個澡,好好休息,明天醒來之後,咱們再做商議。」

    說完,他拱手對高餘道:「九哥,煩勞你辛苦一早,送他回去吧。」

    「我不用人送!」

    妙清的心情顯然很惡劣,揮舞手臂,扭頭就走。

    湯逢士連忙示意青溪館的隨從跟著妙清,而後看著高餘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要我幫忙嗎?」

    「算了,幫忙就不必了!」湯逢士拒絕道:「這裡就剩下和官府照面的事情,九哥就算留下來,也沒甚用處。早點回去休息……這幾日,我怕是沒辦法陪九哥玩耍。」

    「好!」

    高餘也沒有客套,拱手告辭。

    湯逢士則站在橋頭,用力搓揉了幾下面孔,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就換上了笑臉……

    +

    妙清回到青溪館,已是三更天。

    他感到莫名疲憊,回到館內,甚至沒有洗漱,就逕自回房。

    他進屋之後,一頭倒在床上。

    他和妙人雖說興趣不投,但畢竟師兄弟多年,感情非常深厚。

    這次他和妙人奉命前來杭州,想著能趁機撈一筆回去。可沒想到來到了杭州之後,卻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現在連妙人也死了。他知道,張懷清已經死了……裘日新的七毒劍,聖公的大光明大手印,二者中其一,就基本上是必死無疑,更何況當日張懷清先被七毒劍所傷,後來又被大光明大手印打中,根本沒有活著的可能。

    可不知為什麼,妙清就是覺得,張懷清沒有死。

    否則,妙人怎麼會被人一槍擊殺?

    能有這種手段的人,屈指可數,至少據妙清所知,杭州城裡無人有這等手段……

    張懷清雖然中了七毒劍和大手印,可是這傢伙卻精通道術。

    天曉得他是不是有一些古怪的保命手段?若是如此的話,那他活下來,也不是不可能。

    這亂七八糟的念頭,此起彼伏。

    妙清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直折騰了半個時辰,才算消停。

    屋外,已四更天了!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不過,他睡得並不是特別踏實,不停做噩夢,在床上不停翻滾。

    一點火光從窗外出現,發出嘶嘶聲響,迅速越過了窗棱,進入房間……那是一根引線,一根點燃的引線。引線燃燒的速度很快,並且散發出一股硝石硫磺的味道,瀰漫在屋中。

    妙清突然睜開眼,翻身坐起。

    他,是被噩夢所驚醒。

    不過在醒來之後,他就聞到了異味,同時引線燃燒時發出的嘶嘶聲響,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連忙順著聲音看去,卻頓時臉色變得慘白……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5 15:41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聲(2)

    妙清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他認得,那引線是做什麼用……

    引線燃燒的很快,當妙清看到的時候,已經燒到了床邊,正在往床下燃燒。妙清這時候徹底清醒過來,咕嚕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朝床下看去。就見床板的下方,沾著十隻竹筒形狀的東西,每一根竹筒上,都延伸出一根引線,並且纏繞一起。

    那燃燒的引線線頭,已經燒到了纏繞處,火光一閃,化作十根火線迅速燃燒。

    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妙清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引線進入竹筒,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

    此時此刻,他的頭腦變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了妙人之前和他說過的一句話:「師兄,說來也真是奇怪。今天我見了那個韋九,很陌生……可不知為什麼,我看到他的時候,總有一種好像見過的感覺。」

    「在哪裡見過?」

    「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啊。」

    韋九,一清!

    印象中的那個小道士,在這一刻,在妙清的腦海中,卻是那般詭異的和韋九重合了。

    眼睛……

    高余的外表變化很大,氣質也大有不同。

    可是那雙眼睛!

    妙清忍不住大聲喊叫道:「韋九,就是一清!」

    他嘶聲喊叫,想要把這個信息傳遞出去。可就在他嘶喊的一剎那,眼前火光暴漲。

    一聲轟隆巨響,廂房內濃煙滾滾。

    那巨大的爆炸衝擊波,甚至躲在疏林中,也能夠感受得到。

    「直娘賊,九哥這轟天雷,可真夠勁!」

    疏林中的黑影發出一聲輕笑,身形如同花豹一般,便轉身穿過了疏林。他兩腳用力,身體騰空而起,雙手便穩穩扒住牆頭,而後唰的一下騰空越過,飄然落在牆外。

    直到這時候,青溪館裡才傳來的喊叫聲。

    黑影笑了一聲,轉身就走,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高余,坐在石桌旁。

    石桌上擺放著一桌酒菜,他卻一動不動,只靜靜坐著。

    在院子的一隅,有一個土堆,上面插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恩師張懷清之位。

    靈牌前,插著一炷點燃的香,香頭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青煙裊裊。高余則看著那靈牌前的香,呆呆發愣。好半天,他站起身,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嘴角勾勒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就在這時,院門開了。

    武松邁步從外面進來,看到高余時,微微一笑道:「九哥,還沒有歇息?」

    「嗯。」

    武松輕笑一聲,走到石桌旁。

    「想來,等急了吧。」

    「也算不得急,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什麼?」

    「未能親眼看到妙清的死狀。」

    「呵呵,不用看了,就算不是屍骨無存,也是死無全屍。

    九哥那轟天雷,端地厲害……這玩意可比俺拳腳厲害得多,被炸一下,必死無疑。」

    高余看著武松,良久後展顏而笑。

    他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頂,朝武松一揖到地。

    「多謝二哥。」

    「哈哈哈,自家兄弟,何需客氣……俺這一趟下來,可是餓壞了,就不與你客套了。」

    武松連忙閃爍避讓,逕自坐下來,伸手就撕下了一隻雞腿。

    高余則笑了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轉身走進了屋內。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又走出來,手裡卻多了三支香。走到院子的角落裡,他撩衣在靈牌前跪下,把香插在地上,而後又叩首三下,才開口自言自語道:「師父啊,這是第三個了……若你在天有靈,請保佑徒兒。徒兒現在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仇人,裘日新、方臘!只不過他們的勢力很大,徒兒必須要一步步來。請你保佑徒兒,把他們一個個殺掉,為你報仇。」

    武松則坐在石桌旁,看著高余的背影。

    他覺得,他沒有幫錯人!

    而且,他也願意,繼續幫下去……

    高余在祈禱完畢後起身,回到了石桌旁坐下。

    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那酒水有點烈,入口也很沖。可是,他卻覺得很快活,忍不住放下碗,仰天大笑。

    殺師之仇,在他心中積壓了一年之久。

    而今,雖說不得大仇得報,可是心情卻變得輕鬆很多。

    武松自然能夠體諒高余此刻的心情。因為在此之前,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有過和高余同樣的感受。

    「九哥,接下來,什麼打算?」

    高余笑罷,武松忍不住問道。

    什麼打算?

    高余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道:「二哥想來也有很多疑問……其實,我並不叫韋高。」

    「嗯,俺猜到了。」

    「我姓高,叫高余,一清是我的道號。」

    高余決定,和武松交底。

    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對手,會更加難纏,更加凶殘。

    他需要借助武松的地方還有很多,到了這個時候,若再隱瞞身份,未免顯得小氣。

    高余給武松滿上了一碗酒,也不管武松什麼反應,便自顧自說起來。

    他從他記事起,跟隨師父四處流浪開始說起,一直到師父被害,他逃離杭州,險些喪命於須城,後來在須城還殺死了晁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述一遍。當然,他不會告訴武松光陰蟬的存在,那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大的依持,所以誰也不會告訴。

    「其實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怎地突然間,就變成了衙內。」

    高余說到這裡,口乾舌燥,吃了一口酒。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武松。他的經歷,的確是非常離奇,莫說是武松,就連他自己現在想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家父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執掌三司兵馬。

    我其實可以在汴梁做我的衙內,逍遙快活……可是,師父與我有養育之恩,我若不能為師父報仇,這念頭就無法通達,心情就不能快活,又如何能夠逍遙快活起來?

    所以,在我發現了仇人的線索之後,就偷偷的跑來杭州。

    也虧得那些日子的苦難,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何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那我……是該喚你九哥,還是喚你衙內呢?」

    武松也有些手足無措,顯得很侷促。

    也難怪,他一直在少林寺習武,對官場並不瞭解。

    自古以來,這官員的身份對普通人而言,有著無上的威懾力,哪怕是武松也如此。

    高余笑道:「隨二哥高興,不過在目前,你只能喚我韋九。」

    「好!」

    「至於接下來,可能會更加危險。

    妙清妙人是裘日新的徒弟,如今他四個徒弟,死了三個,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猜測,他很快會出現。還有,我手中的生死樹,估計也是他們目前所急需之物。

    想必那方臘,也會前來。

    一旦這兩人來到杭州,你我都要小心,萬不可露出破綻……」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6 20:55
余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劇變(一)

    湯逢士幾欲瘋狂。

    事態的變化,令他毫無防範,甚至來不及做出應對。

    妙人剛剛被殺,妙清就死在了青溪館內,而且是被人炸死!這對於青溪館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到現在,他還不清楚對手何人?

    妙清居住的廂房,在青溪館最裡面。

    從青溪館外進入到後院,必須要穿過複雜,如同迷宮一樣的路徑。

    而且,妙清的住處很隱秘,外面的人很難知曉他的住所。對方又是如何知道的地址,又準確無誤的引爆?這一系列的問題,讓湯逢士感到心驚,甚至有一些恐懼。

    廂房被濃煙燻黑,房頂塌了一半。

    窗棱破碎,門框到底,牆壁上還有爆炸所造成的焦痕。

    湯逢士蹲下身子,用手指摩擦地板,然後又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對方是火器高手!

    湯逢士面頰微微抽搐了兩下。

    他本身就是一名火器高手。大概在三年前,他提煉出了爆火藥的配方,能製作比官府製造的火藥威力更大的火藥。也正是憑藉這一手技能,他得到了方臘的信賴。

    之前裘妙法手中的轟天雷,就是湯逢士所制。

    按道理說,他這種人才,應該跟隨在方臘的身邊。

    可實際上呢,有宋以來,官府對火藥的管控非常嚴格。許多製作火藥的原材料,只有大城市裡才能找到。而那些偏僻的城鎮,即便是找到,也大都是些劣質材料。

    畢竟,入宋以來,火藥不斷的改進,也令火器的威力越來越大。

    於是朝廷對一些原材料的管制,也就越來越嚴格。

    杭州是大城市,更是東南商貿重鎮,自然會有火藥的原材料販賣。湯逢士在杭州秘密收購材料,並且加以製造後,又秘密送出杭州。相比之下,其他地方確實不方便。

    這火藥的配比,很高明。

    湯逢士從爆炸後留下的火藥痕跡裡,能大概猜出一些端倪。

    不過具體的配比,他不可能知曉。亦或者說,他需要研究一番,才能夠知曉奧妙。

    妙人,是被人一槍斃命。

    妙清,卻是被人用威力巨大的轟天雷炸死。

    會是什麼人所為?

    湯逢士感受到了一絲絲莫名的惶恐,他想起了妙清的話,難道說那張懷清果然活著?

    杭州事態的變化,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

    湯逢士回到了大堂,目光在眾人的身上掃過,眉頭緊蹙。

    「沈剛。」

    「三哥有何吩咐?」

    「最近一段日子裡,青溪館內可以可疑之人進出?」

    「這個,確未發現。」

    「那可有什麼人離開?」

    「沒有吧,好像沒什麼人離開。」

    沈剛當然不會提及黃愛,因為他根本不曾懷疑。

    湯逢士想了想,沉聲道:「諸位弟兄,今我明教,遭遇大敵。

    敵人來勢洶洶,且心狠手辣……所以這段時間裡,大家都收斂一些,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派人與聖公稟報這邊的情況,並請聖公做法,派來高人協助,擊退敵人。

    在此之前,大家儘量避免接觸,免得招惹麻煩。

    這些賊人的數量不少,所以大家……都小心一些吧。」

    湯逢士感到很棘手,必須要請方臘那邊來決斷此事。而在此之前,杭州明教的活動必須要減少,因為在他看來,對方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遵命。」

    沈剛等人,也不禁心驚肉跳,齊聲應命。

    湯逢士命人取來了一些錢兩,分發給沈剛眾人,讓他們暫時能得以生存。

    「沈剛,張道原,你二人也要多小心一些……你們都是大執事,很可能會被對方盯上。」

    沈剛和張道原聞聽,也有些害怕。

    不過,在湯逢士面前,他們是不會表露出恐懼,而是拍著胸口大聲道:「三哥放心,若那賊人敢找來的話,定讓他們有來無回……倒是三哥,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嗯,我自會留意。」

    沈剛和張道原的虛張聲勢,湯逢士一個字都不信。

    這兩個兔崽子,若真的遭遇對方,說不定跑的比誰都快,他怎可能真把希望寄託於二人身上?

    說到底,沈剛兩人,都不是江湖中人,更不會講什麼義氣。

    他二人說穿了就是地痞潑皮,平日裡在杭州做個耳目還可以,真要上陣,加起來也未必能比得過妙清、妙人其中的一個。可是,湯逢士現在,似乎也無人可以用。

    韋高?

    湯逢士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高余的身影。

    對方既然是回紇明教弟子,又被回紇明教看重,讓他攜帶生死樹前來商議事情……如果那真是一個紈褲子弟,回紇明教絕不可能委以重任。是不是請他來幫忙呢?

    這念頭才一升起,就被湯逢士否決。

    回紇明教、江南明教,雖然都是明教,可實際上自會昌法難之後,已是形同陌路。

    雖然大家都尊奉大明尊,但教義卻發生了巨大變化。

    比如,回紇明教中,參雜大量佛教和綠教的思想;而江南明教,則是融合了佛道儒三家教義而成的思想,與回紇明教的教義甚至有根本的衝突。兩教之間,並不和睦,否則當初江南明教想要迎回《大光明經》的時候,被回紇明教嚴詞拒絕……

    接下來,還要通過高余和回紇明教聯絡。

    若是現在請他幫忙,就等於是露了怯……到那時候,江南明教難免就要處於下風。

    不行,還是請聖公他們來做主吧!

    湯逢士想到這裡,已經有了決斷。

    他旋即招來了青溪館的侍者,吩咐道:「從今日起,青溪館閉館,對外就說內部整修。」

    夜色,漸濃。

    以往時候,杭州城入夜,若不夜城,熱鬧非凡。

    可現在,經過朱府火災,以及仙林寺橋殺人案發生之後,杭州一到晚上,街頭巷尾就變得冷冷清清。

    瓦子裡,不復燈火通明,火樹銀花的景色。

    人們紛紛關門閉戶,躲在家中,以免遭遇到什麼危險的事情……

    也難怪,這麼多事情發生,讓許多人都產生了不安。哪怕官府在兩天前已經解除了夜禁,依舊沒有人願意出門。太危險了,天曉得這杭州城裡,到底隱藏著什麼?

    入夜,杭州城門已經關閉。

    門卒在城樓上無精打采的巡邏,時不時張嘴,打一個哈欠。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

    「什麼人?」

    城樓上,立刻有官兵高聲喊喝。

    五人十騎,出現在保德門城下,為首之人高聲喊道:「我乃蘇杭應奉局執事馬天軍,奉我家老爺之命,送一封書信與我家三郎。事情緊急,還請予以通融,通稟則個。」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7 19:51
餘宋 第一百七十六章劇變(二)

    朱彪在睡夢中被人喚醒,格外暴躁。

    他最近過的不太順暢,先是府邸被人縱火,之後又被趙霆訓斥。

    接下來,殺人案、爆炸案,接二連三的事故令杭州城內人心惶惶,許多商人也因此產生不滿,向趙霆提出了質問。自古以來,華夏的商人地位不高。但必須要承認的是,有宋一朝,因為商品的豐富,商業活動的增加,商人的地位也有所提升。

    特別是杭州的不少商人,都有這樣那樣的背景。

    就比如杭州最大的酒樓熙春樓,就有蔡家的身影……這些商人鬧將起來,便是趙霆也會頭疼。

    趙霆頭疼,自然不會給朱彪好臉色。

    於是每天都會把朱彪拉過去責問,一點都不在意朱彪的身份。

    之前,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張狂也好,霸道也罷,我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不會放在心上;可若是你朱彪壞了我的事情,影響到了我的前程,你看我會不會給你面子?

    相比之下,趙霆是正經的官僚出身,也絲毫不畏懼朱勔的存在。

    杭州城一切正常的時候,他不會理財朱彪。

    但現在,杭州城百業蕭條,那些商人更叫喊著要離開杭州,趙霆就感受到了壓力。

    他在杭州已履任兩年,很快就要進入勘磨的程序。

    只要他履歷清白,政績突出,接下來就會前程似錦;可如果在這個時候出了意外,就等於是給他的政績抹黑……阻人前程,那就如殺人父母,趙霆怎會對朱彪客氣?

    朱彪雖然狂妄,但也要看是對什麼人。

    趙霆不發火的時候,看上去文文弱弱,極為和善,他自然不會在意。

    可現在,趙霆發作了,朱彪就只能捏著鼻子,任由趙霆責罵,卻不敢有半點反駁。

    惹怒了趙霆,他那些個同窗鄉黨,可不會放過朱彪。

    這也讓朱彪感到很憋屈,回到家中喝了一頓悶酒,便早早睡下。

    朱府的後宅被燒,並不代表著朱彪沒有別的住處。他自有其他住所,只是比之那被燒掉的府邸,略顯寒酸。

    「馬天軍?」

    朱彪被喊叫起來,本是怒氣衝衝。

    可聽聞了馬天軍這個名字後,猶如一盆冷水澆下來,讓他心裡的火氣頓時熄滅。

    「快快開城,請他前來。」

    馬天軍是朱勔手下第一猛將,也是朱勔最信賴的人。

    據說,他本是江洋大盜,再一次江湖仇殺中,險些喪命。虧得朱勔把他救下,更不辭辛苦的照顧。那時候的朱勔,還不是什麼幸臣,只不過是蘇州城裡一個買藥的普通人。

    馬天軍康復之後,就隱姓埋名跟在了朱勔身邊。

    當時,朱勔無權無勢,他的藥方療效甚好,被許多人所稱讚,也惹怒了當時蘇州成立的幾家藥商,聯手對他進行打壓。馬天軍一怒之下,在一夜之中殺了三家藥商,而且是滅了那三家藥商滿門,更一把火燒了那三家藥館,而後逃離了蘇州……

    朱勔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迅速崛起。

    後來朱勔又投靠了童貫,靠著太湖石得官家寵信,權勢越來越大。

    他想方設法,把正在江湖上四處流浪的馬天軍找了回來……之後,兩人再也沒有分開。

    朱勔對馬天軍的信任,甚至超過了對他的家人。

    馬天軍這個時候來到杭州,也就說明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朱彪敢在任何人面前囂張跋扈,卻不敢在馬天軍面前張狂。當初,朱勔一個小妾仗著朱勔的寵愛,當眾辱罵馬天軍。結果第二天,朱勔就當著馬天軍的面,把那小妾活活亂棍打死……用朱勔的話說:我可以沒有老婆兒子,但我不能沒有我兄弟。

    這樣的一個存在,朱彪又怎敢放肆?

    他命人打開府門,並親自到府門外恭迎馬天軍。

    就見馬天軍帶著四名隨從來到他府門外,翻身下馬。

    「三郎,你我之間休要擺這些場面,我要一間安靜的房間,老爺有事情要問話與你。」

    「叔父,請隨我來。」

    朱彪不敢怠慢,忙親自帶路,領著馬天軍進入府中,直奔後花園的書房。

    進了書房,他請馬天軍落座,才小心翼翼道:「叔父,這麼晚過來,莫非有事情?」

    馬天軍身材高大,看上去魁梧而壯碩。

    他年紀在四十出頭的模樣,頜下短鬚,長的也極為俊美。

    若非臉上有一道刀疤,令他平添了一絲兇橫猙獰的話,倒也真能算得上是美男子。

    馬天軍面沉似水,凝視朱彪。

    那目光,好像兩把利劍掃過,令朱彪心驚肉跳。

    「老爺讓我問你,你在杭州都做得什麼好事?」

    「我?」朱彪聞聽一愣,旋即道:「叔父,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除了幫父親整理花石綱之外,我一直都很老實……」

    「老實?」

    馬天軍厲聲道:「那青溪館,你怎麼解釋?」

    「青溪館怎麼了?」

    馬天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丟在了朱彪面前。

    朱彪拿起來打開,一目十行的掃過了書信的內容之後,頓時臉色大變。

    「叔父,我真不知道此事。

    青溪館那邊,是父親的關係,他們的木漆製品,大都是在杭州集中,我也是代父親與他們接觸。我倒是知道,青溪館和明教有關係,可我並不知道,他們竟然……」

    書信,是朱勔親筆所寫,在信中更是破口大罵朱彪。

    青溪館與之前金梁蠻子有關聯,為何你朱彪還要幫他們做事,與他們勾結?

    還派人幫青溪館抓人,你朱彪是官,就算青溪館那群人不是反賊,也不過是一群賤民。你堂堂的官,卻要幫他們做事,把朝廷的顏面放在哪裡,把他朱勔的面子,置於何處?

    朱勔信中,語氣格外嚴厲。

    朱彪看完之後,冷汗淋淋……

    馬天軍道:「這件事,乃殿前都太尉高俅之子高餘呈報,當時令老爺在官家面前,顏面全無。

    三郎,你當知道,老爺能有今天,全靠官家的寵信。

    若無官家,咱們什麼都不是……也幸虧官家信任老爺,才沒有怪罪,認為你是受人矇蔽。現在,老爺還在汴梁,他派人六百里加急到杭州,讓我前來問你,怎麼收場?」

    朱彪聽罷,不由得鬆了口氣。

    朱勔在書信裡把他罵的狗血淋頭,他是真的怕了。

    而馬天軍的話,則說明朱勔並未拋棄他……該怎麼收場?朱勔的三角眼中,凶光閃閃。

    他輕聲道:「叔父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7 19:51
餘宋 第一百七十七章劇變(三)

    秀州,嘉興。

    麻婆子坐在水井邊的小凳子上,正搓洗衣服。

    在旁邊,小鹿也在洗衣,一邊洗,還一邊嘰嘰喳喳說著話,好像一隻快活的百靈鳥。

    麻婆子的話則比較少,往往小鹿說七八句,她才回上一句。

    不是她不喜歡小鹿,而是她已經孤單了太久,已經忘記了該怎麼和其他人去交流。

    孤苦一生,無兒無女。

    麻婆子這一輩子,能算得上親近的人,也只有高餘師徒。

    這還是當年張懷清為她治病,高餘天天跑她攤子上吃吹糖的緣故。

    但也正是這緣故,當日高餘告訴她,讓她盡快離開杭州之後,麻婆子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和小鹿等人同行。

    「阿婆,你說咱們以後,還能不能回杭州了?」

    「當然能,那是咱們的家啊。」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以前在杭州的時候不覺得,這次出來之後,發現特別想家。」

    「別急,等小魚兒把麻煩都解決了,咱們就能回去了。」

    「那,什麼時候才能解決?」

    「這個嘛……」

    麻婆子被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

    「出事了,出事了!」

    就在麻婆子和小鹿說話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撞開。

    黃愛慌慌張張跑進來,一進門就連聲說道。

    他情緒顯得有一些激動,看上去好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

    小鹿疑惑看著他,站起身來問道:「三哥,出什麼事了,你怎地是這個模樣?」

    在屋裡歇息的老鹿,也聽到了黃愛的喊叫聲,走出來道:「三哥,你不是去寄東西嗎?」

    黃愛聞聽,深吸一口氣。

    他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而後道:「剛才我去城門口的驛站,準備寄些東西去汴梁。

    可是我,我,我……」

    「我什麼我?你倒是說啊!」

    「我在城門口,看到了一張海捕文書。」

    老鹿小鹿,同時鬆了口氣,而麻婆子也坐了回去,低著頭繼續洗衣服。

    「三哥,海捕文書不是天天都有,你至於如此大驚小怪?」

    「不是,不是!」

    黃愛連連擺手。

    他心裡著急,可越急,就越說不出話來,以至於憋得臉紅脖子粗。

    小鹿看出端倪,忙走上前道:「三哥,你莫著急,喝口水,有什麼話,慢慢說就是。」

    黃愛接過了水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緩解了心中的焦慮。

    「我剛在城門口看到了一份海捕文書,上面的圖像,好像九哥。」

    「什麼?」

    小鹿聞聽一愣,脫口而出道:「三哥,你莫不是看錯了?」

    「我怎可能看錯,九哥和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便是認錯了父母,也不會認錯他啊。」

    黃愛的父母死的很早,他還真未必能認出來。

    他這話,也讓其他人都沉默了。

    在杭州的時候,黃愛和高餘接觸過很多次,說句實在話,他還真不太可能認錯了高餘。

    「帶我去看。」

    「還有我!」

    小鹿老鹿拖著黃愛就往外走,這時候麻婆子也站起來,手在身前的布裙上沾了沾,而後道:「等等我!」

    四個人急匆匆來到了嘉興土城門下,就見城門旁的告示欄上,貼著一張告示。

    上面,有一副畫像,旁邊寫著:今緝拿江洋大盜,若提供消息者,賞金十貫。

    江洋大盜沒有名字,只有一張畫像。

    四人湊上前,仔細看去,不約而同都閉上了嘴巴。

    他們目光相觸,都流露出了駭然之色。那畫像雖然畫工粗糙,但的確是很像高餘。

    「回去再說。」

    小鹿想要說話,卻被老鹿阻攔。

    四個人又轉身離開,匆匆回到了住所。

    在庭院中坐下,他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竟無人開口。

    「不可能!」

    麻婆子率先打破了沉寂,道:「小魚兒絕不可能是什麼江洋大盜,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阿婆,可那告示上的人,不是九哥嗎?」

    「這個……」

    麻婆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苦笑著坐下。

    「我就說,那個勞什子九哥不是什麼好人,他把咱們騙出杭州,一定懷有什麼目的。」

    「阿爹,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九哥?」

    「難道不是嗎?」

    老鹿顯得很激動,揮舞著手臂大聲道:「他騙你們說他是官府中的人,可實際上呢?若他是官府中人,官府又怎會發他的海捕文書?難不成,官府還能冤枉他嗎?

    還有,那告示上寫的很清楚,他是江洋大盜。」

    「江洋大盜又怎地,至少他一直在幫助我們……如果不是九哥,阿爹你現在還臥床不起呢。」

    「那他是居心叵測,說不定他是窺覷你的美色呢。」

    「阿爹!」

    小鹿這下子真的惱了,大聲道:「做人要知恩圖報,九哥對我從來沒有踰越之舉,把我當作妹妹看待……他是不是江洋大盜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對我們有恩,是好人。」

    「都別吵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黃愛,突然大吼一聲,站起身來。

    他對老鹿道:「叔父,小鹿說的對,九哥是不是江洋大盜我們不清楚,可他的確是個好人。他若真是壞人,早就對小鹿下手;他若真是壞人,又怎可能處處幫襯我們;他若是壞人,更不會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拿了數萬貫錢財,給我們做盤纏。」

    老鹿聞聽,也沉默了。

    他慢慢蹲下來,也是一臉的茫然。

    「三哥,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黃愛伸手,用力搓揉麵頰。

    其實,他心裡也很矛盾。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高餘對他,對小鹿都很好,也非常的關照。

    從認識高餘到現在,高餘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告示裡的江洋大盜。

    可問題是,高餘對黃愛說,他是官府中人。

    既然是官府裡的人,那官府為何又要通緝他,還說他是江洋大盜呢?

    這讓黃愛感覺很難過,因為之前,燕青曾傷過他一次……黃愛一開始,的確是對高余懷有敵意。但是後來,他接受了高餘,並把高餘視為他人生之中的指明燈。

    是高餘,讓他可以和小鹿親近;是高餘,給了他希望,讓他下定決心,洗心革面……可是有一天,當他發現高餘和他說的那些希望,都好像鏡花水月,心裡倍感失落。

    黃愛甚至有一種被欺騙的感受,讓他難以釋懷。

    他沉吟許久,輕聲道:「我打算回杭州。」

    「啊?」

    「只有我一人回去,你們留在這裡。」

    黃愛深吸一口氣,說的斬釘截鐵,「我必須要回去弄清楚一件事,九哥他有沒有騙我。

    他若是騙了我,我要提醒他;他若是沒騙我,我也要讓他知道,這邊的情況。

    嗯,就是這樣,我回去,你們留在這裡等我消息……反正我相信,九哥不會騙我。」

    小鹿聞聽,露出了擔憂之色。

    「三哥……」

    「小鹿,相信你一定也想知道答案,是不是?」

    「我……」

    「黃三這輩子,爛命一條,不足為慮。

    可我不想我最敬重的人,是一個把我當傻子一樣看待的騙子。我已經受過一次騙,被人看輕過一次,這一次我不想再做傻子。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找九哥。」

    黃愛說的很堅決,小鹿還想再勸,但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麻婆子突然道:「三哥,小魚兒讓你離開杭州,一定是不想你再回去,你現在回去,豈不是……」

    「我知道!」

    黃愛咧嘴笑了,輕聲道:「阿婆,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回去之後,我會小心。」

    見他這般模樣,麻婆子就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黃愛則拉著小鹿到一旁,從搭膊裡取出賬簿包裹,放在小鹿的手裡。

    「這是九哥要我送去汴樑的物品,先存放在你這裡,等我回來。」

    「三哥,你要小心。」

    不知為什麼,小鹿的心裡,沉甸甸的。

    她拉著黃愛的手,輕聲叮囑。

    黃愛卻笑容燦爛,道:「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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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