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妖孽 作者:冰臨神下 (連載中)

 
mk2258 2017-6-10 20:04: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3 402277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8 23:50
大明妖孽 第四十八章辭工

    老五胡桂猛派人暗中跟蹤昨晚的刺客,找到了他的落腳之處,立刻就要將其抓捕歸案。

    胡桂揚當然不肯錯過這樣的機會,「這就出發嗎?」

    「半個時辰之後,你準備一下,待會我來叫你。就是咱們兄弟,沒有外人。」胡桂兼特意叮囑一句,然後告辭,匆匆離去。

    胡桂揚沒什麼可準備的,駕貼和木牌隨身攜帶,找來一口趁手的腰刀,回到前廳,見太監雲丹還在,說:「今天沒什麼事了,我什麼時候能提審李子龍?」

    「明後天吧,將李子龍帶出宮比較麻煩,需要安排一下。」

    「很好,有消息了隨時通知我。」

    「好。」雲丹還是沒有告辭的意思。

    「你還有事?」

    雲丹猶豫了一下,「昨晚的刺客真的提起了祭神峰?」

    「好多人都聽到了。你還知道些什麼?咱們現在同乘一條船,最好坦誠相待。 」

    「是這樣,說起祭神峰,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些傳聞,當時沒怎麼當回事。」

    胡桂揚坐下,「斷藤峽的傳聞?」

    「對,當時大軍圍困斷藤峽,軍中盛傳,叛賊之所以敢與官兵決戰,是因為即將請來天兵天將,或者招引天雷地火,於是官兵這邊也從各地調到大批僧道,共同做法,壓制賊人的氣焰,護佑官兵平安。」

    胡桂揚忍不住露出笑容。

    雲丹道:「當然,這件事怎麼解釋都行,你義父當這是鬧劇,但不管怎樣,僧道連做數天法事之後,官兵懼意盡去,這才一鼓作氣攻破賊營。」

    胡桂揚收起笑容,「天兵天將兩不相幫,倒是比較公平。」

    「叛賊不這麼以為,據說賊首非常生氣,一怒之下殺死了大批法師,官兵攻破斷藤峽之後,又殺死一批,只活捉了不到十個人,後來也都梟首示眾。在這些法師被處決之前,我曾經參與審問。」

    雲丹稍停,努力回憶當年的詳情,「別人都老實招供,乞求饒恕,只有一位法師例外,他很狂妄,經受嚴刑拷打之後仍然不肯屈服,反而聲稱邪祭並沒有失敗,只是晚了一些,早晚還會生效。總之他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可是誰會當真呢?乾脆一殺了之,現在回想起來,昨晚刺客的話倒是與這名法師有幾分相似。」

    「法師叫什麼?」

    「他是漢人,應該姓聞,叫什麼已經記不得了,當時他只是諸多俘虜之一。或許是我想多了,刺客大概只是為了保護妖狐,所以來刺殺胡大人,聽說胡大人來自斷藤峽,他就胡謅一通,反正狂言妄語都差不多。」

    胡桂揚想了一 ,笑道:「謝謝你的回憶,說實話,我沒料到你會如此坦誠。」

    「因為我真想找出妖狐,弄清楚他究竟是人是妖。」

    「你不是一直確信他是妖嗎?」

    「我確信的是靈濟宮,可道士們……唉,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塊玉嗎?」

    「遇妖變熱的闢邪青玉?」

    「對,我昨天又去一趟靈濟宮,道士們終於說了實話。」

    「他們在玉上動過手腳?」

    雲丹臉色鐵青,顯然非常氣憤,「他們事先在玉上塗抹藥水,只要經常用手摩挲,時間久了就會發熱,都磨光之後,又會恢復正常,汪廠公那天見到胡大人的時候,恰巧發熱。」

    「道士們那天還說過,闢邪青玉現在經常發熱。」

    「靈濟宮怕解釋不清楚,乾脆多塗藥物,然後聲稱法器失靈。唉,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相信靈濟宮,結果一切都是假的。」

    對雲丹來說,最嚴重的一擊還是那晚的捉妖,說好的妖狐根本與胡桂揚沒有關係,道士們狼狽逃跑,令他大失所望。

    「所以你現在不信鬼神了?」

    雲丹露出一絲驚訝,「當然相信,而且比從前更堅定了,只是不再相信靈濟宮。世上必有鬼神,否則的話,怎麼解釋胡大人這些天來的奇遇?」

    「我?」

    「那晚的雷鳴與白光,是我親眼所見,以為胡大人必死無疑,結果你還活著。還有昨晚的刺客,有誰見過細線就能操控他人?又有誰**控之後還能生龍活虎?」

    老太監看向胡桂揚的目光裡多了幾點閃光,像是崇敬,又像是貪婪。

    胡桂揚被盯得心裡發毛,「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我是……珍貴的藥材。」

    「怎麼會?天地如洪爐,有人製藥,有人入藥,胡大人已經擺脫『入藥』的身份,乃是製藥的貴人。」

    「你說自己不再相信靈濟宮,說話的調調還是跟他們一個樣。」

    「靈濟宮的這一批道士不行,可他們傳承的經論還是有道理的。胡大人,如果我沒看錯,你至少也是半仙之體,只是自己還沒有醒悟,一旦受高人點透,必有一番成就。」

    胡桂揚站起身,上下打量雲丹,「剛說過你坦誠,你現在可有點嚇著我了。」

    「我只有一顆求仙之心,別無它意。」

    「就是你的『求仙之心』有點嚇人。回去吧,快點把李子龍帶出來。」胡桂揚稍稍加重語氣,雲丹沒有惱怒,反而露出一絲欣喜,哈腰退下,一直出了房門才直起身。

    「怪不得皇帝都喜歡太監。」胡桂揚不得不承認,雖然還是一點也不信任雲丹,可是老太監的卑躬屈膝與崇敬眼神的確讓他放鬆了一些警惕。

    十三郎胡桂兼沒來,門口有別人探頭探腦。

    「有事就進來。」胡桂揚喝道。

    外面的幾個人互相推讓,最後護院李半堵一個人進來,施禮之後說:「胡大人有空嗎?有件事……這個……要說一聲。」

    「是那名護院的事吧?真抱歉,我差點給忘了,他有家人吧,需要多少安置費用,我都出。」

    「小張飛孤身一個,在京城沒有親眷。而且既然做護院這一行,怎能沒有個三長兩短?昨晚之事算他命薄,妥善安葬也就是了。我們……有別的事情。」

    「請說。」

    李半堵回頭望了一眼,胡桂揚也看去,躲在外面的人不只是護院,還有廚子等新招來的僕人。

    「我們希望辭工。」李半堵終於說出口。

    「是嫌工錢少嗎?」

    「與工錢無關,這兩天的錢我們也不要。只是……只是……」李半堵又不好意思說了。

    外面有人替他說道:「我們只會侍候活人,應付不了妖魔鬼怪啊。」

    胡桂揚明白了,笑道:「原來如此,好吧,我不強求,這個月的工錢照算,待會我要出門,等我回來就發給你們。」

    李半堵急忙擺手,「我們總共沒來幾天……」

    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如果是大人的賞賜,咱們卻之不恭。」

    「對,就是賞賜,你們等我……天黑之前我會回來。」

    李半堵不好再拒絕,向外面的人招手,「既然如此,還不進來感謝主人恩德?」

    十幾人陸續進來,一塊向胡桂揚行禮致謝,然後一個個退出,李半堵留下,多解釋幾句,「胡大人,真不是我們不想留下,實在是……怪事太多,我們留下也是無益,就像昨晚,我們根本不起作用,連個事先警告都發不出來,白白浪費銀兩與糧食而已。」

    胡桂揚抱拳道:「危急關頭,你沒有一走了之,足見義氣,希望以後還能再招你們來做護院。」

    李半堵不敢給出肯定回答,只是一味感謝。

    將李半堵送出前廳,胡桂揚獨自坐了一會,自語道:「真快,又成孤家寡人了,不對,後院還有兩個人,看他們能堅持多久吧。」

    一說到「堅持」兩個字,胡桂揚立刻想到何三姐兒,總覺得自己當年與她必定非常熟悉,「難道我們定過娃娃親?」

    十三郎胡桂兼來了,在門口道:「走吧,不用帶刀。」

    老五胡桂猛親自出馬,沒有帶領太多人,只有十三郎胡桂兼、武功最高的十六郎胡桂奇、三十六郎胡桂揚和三十九郎胡桂大。

    胡桂大已經投奔大哥胡桂神,對自己被選中既意外又緊張,騎在馬上一聲不吭,見到三六哥也不打招呼。

    五人分別上馬,胡桂猛道:「跟緊點,沒我的命令,不准動手。」

    胡桂揚雖是皇帝指定的查案人,這時也與其他兄弟無異,同聲應是。

    胡桂猛帶頭,五人騎馬馳出觀音寺胡同,轉而向南,一路出崇文門,很快拐到神木廠大街。

    胡桂揚認得這段路,猜測他們這是要去往火神廟。

    果不其然,胡桂猛在火神廟大門口停下,跳下馬。

    門口跑來一名乞丐,接過韁繩。

    胡桂猛四處望了一眼,問道:「人到了?」

    乞丐回道:「到了,就等大人示下。」

    馬匹全都栓好,乞丐領頭,五名趙家義子走進火神廟,繞到後面。

    廟裡的人都不在,卻有十幾名百姓,胡桂揚一眼就認出來這些人都是喬裝的官兵。

    「準備好了?」胡桂猛問。

    一人上前,「一切妥當,賊犯還在地下密室中,一直沒有出來。」

    「沒有別的出口?」

    「密室狹小,只有一處出口。」

    「好。」胡桂猛面向十幾名官兵,「此名賊犯身手不凡,尤其擅長輕功,你們不要掉以輕心。」

    「是。」官兵們輕聲回道。

    胡桂猛等了一會,「架神槍。」

    三名官兵打開隨身攜帶的長條包袱,從裡面取出兵器。

    胡桂揚知道這東西是鳥銃,又稱神槍,專歸神機營將士使用,五哥竟然連這樣的神器都能調動出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五哥有本事。」胡桂揚心裡暗自稱讚,同時也在納悶,火神廟幾天前剛被官兵查過,無名刺客怎麼會躲在這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8 23:50
大明妖孽 第四十九章 聞秀才

    火神廟後院已經被清空,五名趙家義子和十幾名官兵都穿著便衣,其中三人取出神槍,往槍管裡依次放入火藥、鉛丸,用釺子壓實,然後又往後部的藥室裡添加火藥,龍頭內夾上火繩,小心點燃。

    只剩下一步,扣下板機,就能發射出鉛丸。

    這名官兵斜對房門,中間者站立,兩邊的人單腿而跪。

    相比於那些號稱「大將軍」的重炮,神槍的威力小多了,可是仍強於一切刀劍,尤其是聲勢巨大,除了射手,其他人無不退後幾步,保持一定距離,同時也是保持敬畏。

    另有幾名官兵亮出兵器,分守各處,以防目標逃躥,十六郎胡桂奇借助梯子爬上屋頂,堵住最薄弱的缺口。

    天羅地網已經布好,老五胡桂猛點下頭,兩名官兵走開,很快押來一名廟祝。

    廟祝四十多歲,愁眉苦臉,一見到胡桂猛就說:「大人明鑑,真不是我……」

    「把人叫出來,就沒你的事了。」胡桂猛指著前方的屋子。

    廟祝稍稍安心,還是解釋道:「他五天前賃下此屋,說是遊學的秀才,給錢又大方……我真不知道屋下竟然有密室,想是從前的廟祝挖掘的,可這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廟祝嘮嘮叨叨,直到一名官兵晃晃手中的刀,他才閉嘴,慢慢向屋子走去,幾步之後轉身問道:「我該怎麼說?我發現密室,他不會……發怒吧?」

    「隨便你怎麼說都行。」胡桂猛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

    廟祝不敢再問,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胡桂揚算是看客,站在最後面,小聲問:「五哥什麼時候跟神機營攀上交情的?」

    十六郎胡桂兼更小聲地說:「不是五哥的交情,是東廠派來的。」

    胡桂猛表面上投靠東廠,其實卻暗中效忠西廠,居然能夠兩面討好,胡桂揚只能佩服。

    廟祝走進房間,敞開門,用力跺了兩腳,大聲道:「聞秀才,你可不夠意思,在火神廟發現密室,也不告訴我們一聲,請你出來,咱們說道說道。」

    房間裡沒有回音,廟祝又跺幾腳,喊了幾聲,還是沒得到反應,只好走到門口,望向外面的官兵,尋求幫助。

    一名官兵上前幾步,正要開口,廟祝突然狂奔過來,滿臉驚駭,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官兵也是大駭,也不管對方該殺不該殺,揮刀砍去。

    「別……」廟祝終於喊出一聲。

    從他腋下伸出一柄細長的劍,正中官兵心口,隨後細劍消失。

    官兵倒下,廟祝繼續狂奔,被官兵絆倒,嘴裡大呼小叫,但是露出了身後的躲藏者。

    看身形,這正是昨晚的刺客,又高又瘦,身穿寬大的灰袍,的確像是落魄的秀才。

    他沒有蒙面,露出一張刀削斧砍似的方臉,長鬚及胸,目光陰沉,「朝廷走狗能找到這裡,果然有幾分本事。」

    轟的一聲,中間站立的官兵射出鉛丸。

    聞秀才拔身而起,向屋頂逃躥。

    早就守在上面的十六郎胡桂奇揮刀迎上,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聞秀才料到屋頂或許有人,但是沒料到刀來得如此之快,認得這是昨晚的對手,右手一揮,細劍再度刺出,後發先至,逼得攔截者自保,與此同時翻身落地,打算再找突圍方向。

    轟、轟兩聲,單腿跪立的官兵幾乎同時射擊。

    聞秀才腳一沾地,立刻縱身躍起,這回衝向的是老五胡桂猛,他已猜出這人是官兵的頭目,想要擒賊先擒王。

    可他再快,也快不過神槍射出的鉛丸,第一次躲過已屬僥倖,第二次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聞秀才從半空中跌落,細劍伸出半截,立刻又縮回手中。

    「擊中啦!」官兵們興奮地大叫,揮刀沖上前。

    有人比官兵跑得更快。

    胡桂揚早做好準備,那邊槍聲一響,他已經拔步衝過去,反而比站在前面的官兵搶先一步到了聞秀才身邊,立刻跪下查看情況,同時大喊道:「不准動刀,要活的。」

    殺死聞秀才很容易,可胡桂揚要的不是屍體,而是真相,官兵施放神槍的時候他不能亂指揮,這時卻要儘可能留活口。

    聞秀才躺在地上,身體扭曲,一攤鮮血在身下慢慢擴張。

    「你是斷藤峽的逃脫者,當年被官兵斬首的聞姓司祭是你什麼人?」

    聞秀才露出一絲微笑,「你不該還有記憶,這些事情是聽太監說的吧?」

    「你還有同夥,他們是誰?」

    「沒錯,我有同夥。」聞秀才掙紮著坐起來,周圍的官兵持刀戒備,不遠處的三名神機營官兵正在準備再度射擊。

    十三郎胡桂兼在後面大聲道:「當心他的劍!」

    胡桂揚不在乎,仍然盯著聞秀才。

    「我有幾十萬的兄弟姐弟,都在上方世界裡等著我,還有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在這個世界裡,你的同夥呢?」

    聞秀才嘿嘿一笑,隨後咳了兩聲,嘴裡滲出血跡,「你就是我的同夥。」

    胡桂揚一愣。

    聞秀才看向胡桂揚身後的數人,「還有你們,都是我的同夥,死亡之後才有真相!」

    胡桂猛走過來,冷冷地說:「帶回去好好拷問,我要活著的真相。」

    幾名官兵上前拖起聞秀才。

    胡桂揚還要再問,十三郎胡桂兼上前道:「先療傷,然後再問不遲。」

    「他會被送到哪?」

    老五胡桂猛道:「錦衣衛南司。」

    東西兩廠暗中較勁,錦衣衛相對中立一些,胡桂猛因此要將犯人送到那裡去。

    聞秀才剛站起身,一樣東西從袖子裡掉出來。

    胡桂揚離得最近,立刻揀起來,那是一個狹長的木匣,被鉛彈擊中,損壞了一角,露出裡面極其複雜的結構,隱約能看到捲成團的拇指粗鋼條。

    原來這就是細劍,聞秀才出劍那麼快,全靠著機關的幫助。

    「等等。」胡桂揚叫住官兵,上前掀起聞秀才的袖子,在全身上下迅速搜了一遍,沒有再發現木匣一類的東西。

    「我的機匣不是留給你的。」聞秀才冷笑道,嘴角的血更多了。

    「這些年來,你都在躲起來練天機術吧?」

    聽到「天機術」幾個字,聞秀才臉色稍變,「我就知道祭神峰出了叛徒,可是你們只知皮毛而已,天機術不只是一個匣子那麼簡單,還有更多秘術……」

    官兵拖走了聞秀才。

    胡桂揚托著殘破的木匣,「我要進去搜一下。」

    「裡面可能還有機關,先讓別人進去看一下。」胡桂兼勸道。

    胡桂揚看了一眼,周圍的官兵雖不吱聲,可是顯然沒有人願意第一個進入險地。

    胡桂揚也不想讓別人先進去。

    「我會小心,你們先不用進去。」胡桂揚將木匣交給十三哥胡桂兼,自己邁步進屋。

    屋子不大,牆邊擺著床,窗下是書桌和椅子,密室的出口就在床下,顯露一半,身材瘦的人不用挪床就能進去。

    「我先進。」身後一個聲音說。

    胡桂揚回頭,看到三九弟胡桂大,很是意外,「我自己可以。」

    「你的命如今比較金貴,還是我打頭陣吧,除非……你不信任我。」

    「好吧,既然你願意。」胡桂揚沒有固執己見。

    胡桂大拎起椅子走到床邊,將椅子扔進入口,椅子有點大,卡住了,他抬腿用力踹了幾下,椅子應聲而落,掉在下面。

    沒有特別的反應,胡桂大慢慢探身進去,胡桂揚緊隨其後。

    密室同樣不大,比上面的房間還要小一些,上下左右全是石塊壘成,有木梯通往上方,靠邊擺著石桌石椅,桌上燃著一盞孤燈,除此之外別無餘物,更沒有值得查看的東西。

    「就這些?」胡桂大有點失望,與火神教寬敞的地下神殿相比,這裡只能算是一座石坑。

    胡桂揚也很失望,「聞秀才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是啊,沒有通道,也沒有機關。」胡桂大貼著牆壁慢慢行走,逐寸敲打,想看看還有沒有其它秘密。

    胡桂揚走到桌前,拿起上面唯一的油燈,單腿跪下查看地面。

    胡桂大一無所獲,轉身看向一動不動的胡桂揚,「你發現什麼了?」

    「這裡曾經放置過箱子。」

    胡桂大走過去,果然看到有一片方形區域顏色稍淺,像是一直被什麼東西壓著,不久之前才被挪開。

    「被他拿走了?」胡桂大猜道。

    「想必這就是聞秀才租賃此屋的原因。」

    「放心吧,五哥一定能問出來。」

    胡桂揚站起身,將油燈放回桌上,笑道:「咱們很久沒一起出來查案了吧?」

    「前幾天咱們不是去過何家嗎?」

    「那不算。」

    胡桂大也露出一絲微笑,「三六哥算不上查案的好手。」隨後他收起笑容,「何家人都很古怪,尤其是何三姐兒,你要小心。」

    「我會小心。嗯,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你,看來咱們在斷藤峽並不認識。」

    「你真記起從前的事情了?」

    「一點點。」

    胡桂大走到入口,抬頭望了一眼,然後低聲道:「我勸你一句,還是將從前的記憶藏在心裡吧,你已經……夠出風頭了,再這麼下去,不是變妖,就是成仙。」

    「哈哈,聽上去成仙好一些。」胡桂揚踩梯子上行,走到一半時說:「我要真相,不管這真相是什麼。」

    外面的官兵正在收拾殘局,老五胡桂猛等人已經走了,只有胡桂兼留下,看到胡桂揚立刻迎上來,小聲說:「聞秀才在廟門口承認他是妖狐了。」

    「嗯?沒人問他啊。」胡桂揚十分意外。

    「對,他自己突然喊出來的,吸引不少百姓圍觀。」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8 23:50
大明妖孽 第五十章去假存真

    老五胡桂猛等人押著聞秀才已經走了,火神廟大門口仍聚集著不少人,議論紛紛,尤其是後來的一些人,明明沒有看見此前的場景,卻說得唾星橫飛。

    胡桂揚兄弟三人只是晚出來一會,傳言中的聞秀才已經變成了全身白毛的九尾妖狐。

    「顯形了,妖狐剛才顯形了,親眼得見,我連它的獠牙都看得清清楚楚,有這麼長!」

    「妖狐顯形是要逃走,我還幫著攔了一下。」

    「那算什麼,瞧這塊布片,就是我扯下來的,原來是尾巴,到手變成了布,就因為這一扯,妖狐才沒逃掉,也不知官府有沒有獎勵?」

    ……

    眾人越說越誇張,三十九郎胡桂大驚訝地問:「十三哥,他們說的都是真事?」

    胡桂兼笑道:「街談巷議若是都能當真,官府至少已經抓過十隻妖狐了,三九弟,你剛剛參加過抓捕,怎麼也會相信這些奇談怪論?」

    胡桂大臉上微紅,「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三人的馬還在,上馬之後避開人群,回往城內。

    「他不可能是妖狐。」在城門外,胡桂揚突然來了一句,與此同時,勒住了韁繩。

    胡桂兼調轉馬頭,略顯驚訝,「沒人相信他是妖狐,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喊,總能審問出來。」

    胡桂揚拱手道:「有勞十三哥回去,替我給家中的護院和僕人結算工錢,送他們離開。」

    「嗯?他們都要辭工?李半堵向我承諾過……」胡桂兼既意外,又有些氣憤。

    胡桂揚擺下手,「算了,我也用不了那麼多人,以後自己做飯,或者乾脆從外面買,至於護院,有這麼多兄弟住在附近,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三六弟不跟我們回去嗎?」

    「我要再去火神廟逛逛,或許……我不知道想找什麼,就是覺得還應該再去一趟。」

    「好吧,讓三九弟跟著你。」胡桂兼知道自己拗不過三六弟。

    胡桂揚搖頭,「三九弟也回去,又不是抓人,我自己就行。」

    胡桂兼、胡桂大互視一眼,胡桂兼道:「三六弟,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城外可不安全。」

    胡桂揚笑道:「對我來說,還有安全的地方嗎?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死在城裡還是城外,並無區別。」

    「三六哥又說怪話。」胡桂大責備道。

    「哈哈,沒準到了最後,就數我最正常。」胡桂揚拍馬回頭。

    胡桂大想追上去,被十三哥胡桂兼攔下,「人各有志,隨他去吧。」

    「可是……」

    「三六弟愛說怪話,心思卻極縝密,不會隨便冒險,你儘管放心,他這一去,沒準又會挖出什麼秘密來,立下的功勞反而比五哥更大呢。」

    胡桂大猶疑不定,可十三哥的話不能不聽,只好跟著進城。

    胡桂揚跑出沒有多遠,將馬匹寄存在路邊的一家客店裡,步行回到火神廟。

    廟前的人群還沒有散去,反而更多了,胡桂揚混在人群中,聽他們胡說八道,暗暗觀察每個人的神情。

    幾名少年將廟祝拽了出來,廟祝此前被絆倒,受了一點輕傷,並無大礙,但是連驚帶嚇,神色不是很好,面對蜂擁過來的人群,高舉雙手,無奈地說:「聽我說,我什麼都沒看到,詳情要等官府發佈告示。」

    可人群根本不聽,一大群人搶著詢問。

    「妖狐躲在這裡多久了?」

    「來的是錦衣衛嗎?」

    「那幾聲巨響是怎麼回事?之前城裡不也有過一次嗎?」

    「還有白光,這回有白光嗎?」

    「火神爺爺是不是幫忙捉妖了?」

    廟祝實在抵擋不住,慢慢地口風也變了,「火神鎮廟,妖魔鬼怪怎敢放肆?那人不也是出廟之後才敢自認妖狐?我的確沒看到……他好像露出過爪子一樣的東西,很快就縮回去了……我當時就覺得一股熱流從腳底往上湧,好像火烤一般……」

    圍觀者極為熱情,廟祝也隨之水漲船口,嘴上沒了把門的,越說越沒邊,好像他被火神附體,幫助官兵活捉了妖狐——他已經不再否認聞秀才就是妖狐。

    胡桂揚擠出人群,這裡沒有他要找的人,而且他還確認了一件事,自己沒有受到跟蹤。

    他一路向東走,最後拐進一條胡同,這裡就是他與火神教幾位長老見面的地方,隱約還有些印象。

    與上次一樣,院門虛掩,胡桂揚推門就進,正好裡屋走出一名中年婦人,手裡端著盆,抬頭看到有男子闖進自家,嚇得呆住了。

    胡桂揚也一愣,「我問一下,這裡是……何百萬……火神教……你一直住在這兒?」

    婦人手中的盆咣當掉在地上,轉身就往屋裡跑。

    胡桂揚覺得要壞事,也轉身出院,就聽得屋裡傳來一聲尖叫,急忙加快腳步向胡同口跑去。

    剛跑出幾步,對面的人家開門,有人低聲道:「進來。」

    胡桂揚立刻躥進去,院門關閉,沒一會,就聽得外面吵吵嚷嚷,有男人在到處尋找「淫賊」。

    胡桂揚靠門站了一會,等外面的聲音遠去,才笑道:「好險,我寧可當妖狐。是我記錯了,還是你們換地方了?」

    消失數日的何百萬也笑著回道:「換地方了,你今天來得倒巧,再晚一天,我們可能又換了。」

    「只是換到對面,有用嗎?」

    「官府還沒有註意到這一帶,換地方只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你知道,想在同一所宅子里長住下去,必須通報本地裡正。」

    「那你們可得有不少房子。」

    何百萬請胡桂揚進正房,「教裡信徒眾多,不少人都願意借出房子,反正不過是住幾天而已。」

    屋中的擺設都很破舊,打掃得倒還乾淨,沒有其他人,何百萬親自倒茶,「沒什麼好茶,胡公子權當解渴吧。」

    胡桂揚喝了一口,又苦又澀,下一口就只喝水,將茶葉末子儘量擋在嘴外。

    「三姐兒和五鳳還好吧?多謝胡公子收留之恩。」

    「他們很好,佔著我的院子、花著我銀子、吃著我的飯菜、拉攏我的黃狗,順便救了我一次。」

    「呵呵,我聽說了,胡公子又逃過一難,還不相信自己是火神傳人嗎?」

    胡桂揚稍稍前傾,認真地問:「火神是什麼品級?」

    何百萬一臉困惑,「胡公子此言何意?」

    「神仙不是也有品級嗎?三清、玉皇大帝、上八仙下八仙什麼的,還有佛祖、菩薩、羅漢,火神在這其中算哪一級?」

    何百萬笑道:「胡公子所謂的品級是尋常百姓相信的東西,火神廟就是給他們建的。」

    「而你們一點都不尋常,所以在地下建立神殿?」

    「呵呵,胡公子對我們火神教瞭解太少。這麼說吧,一名太監、一名文官、一名將軍、一位豪傑,胡公子若是遇到難題,會向誰求助?」

    「難說,要看是什麼難題。」

    「我換個問法,胡公子覺得誰能解決的難題最多?」

    「這也難說,要看太監是不是受寵、文官有沒有實權、將軍是不是皇親、豪傑認識多少人……得一個個試過才知道,或者向別人打聽,權勢熏天的人總會名聲在外。」

    「對,普通百姓都願意打聽,可他們很難找到合適的人詢問,於是就以為品級高的一定是大官,京城來的官兒一定有實權,與皇帝沾親的肯定最受寵,結果往往錯認權貴。」

    「嗯,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三清、佛祖都是表面上有權,而你們信的火神才是真有權?」

    「哈哈,意思不差,但我們不會這麼說。」何百萬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信過許多神,輪流祈禱,只有火神最為靈驗,對我來說這就夠了。身為凡人,能得到任何一位神靈的庇護,都是極大的榮幸,我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追問神靈的品級。」

    胡桂揚想了一會,「你說 的有些道理。」

    「但你還是不信?」

    「天下的僧人、道士有數十萬,還有許多像你這樣的信徒,人人都有一套道理,聽上去無懈可擊,做起來卻都漏洞百出。義父說得對,真有神仙的話,為什麼人世間苦難不斷,而不信神的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你覺得趙瑛活得很好?」何百萬笑著搖頭,「他這一死,什麼都沒留下。」

    「這是你的看法,在我們這些義子眼裡,義父這一輩子活得恣意瀟灑,是我們的楷模。」

    何百萬還是笑,顯是不以為然。

    胡桂揚道:「嘿,我找你不是爭辯這些的,你信你的,我信我的。我要問一件事。」

    「胡公子請說。」

    「火神教信徒從事的行業都與火有關,你是算命的,怎麼也入教了?」

    「算命有許多法門,我學的比較冷門,焚紙推命,燒過符紙之後,通過灰燼算命。」

    「當初我登門的時候,你不是這麼算的。」

    「焚紙推命非常靈驗,只是偶爾使用,而且只對信者有效。」

    「好,再問你一件事。」胡桂揚繞來繞去,終於問到此行的真正目的,「火神教的信徒當中,一定有不少火藥工人吧?」

    何百萬沒有馬上回答,盯著胡桂揚看了一會,「有一些。」

    「上回那個自稱造蠟燭的青年長老,其實是造火藥的,對吧?」

    何百萬沉默得更久,「他是造爆竹的,胡公子早看出來了?」

    「猜的。」胡桂揚其實一開始就覺得那名青年不太尋常,「這就對了,靈濟宮去趙宅除妖的那個晚上,雷鳴與白光都是他弄出來的,對不對?」

    何百萬拒絕回答。

    「你們想讓我當火神傳人,好,我當,以火神傳人的身份,我命令你說實話。」胡桂揚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冒充妖狐的人太多了,我現在不是找妖狐,而是去假存真,火神教如果不想受到波及,最好把我當自己人,或許這就是『火神』選我當傳人的本意,為了救你們一命。」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0 22:01
第五十一章另一個天下

(求收藏求推薦)

何百萬喝了一口茶,抬頭道:“我正好要搬家,胡公子愿意跟我走一趟嗎?不遠,就在南邊,離我的舊家隔著幾條胡同。”

“你不怕被街坊認出來?”

“呵呵,我又沒有受到通緝,被認出來又有何妨?”

“官府沒在找你嗎?”胡桂揚很奇怪,五哥胡桂猛明明已經知道何百萬的真實身份,而且率兵攻破所謂的朱雀神殿,理應通過官府繼續緝拿漏網之魚。

“胡公子還不知道嗎?火神教的人都已獲釋,一人未損。”

“我只知道你兒子出來了。”

“其他人很快也沒事了,畢竟我們沒有為非作歹,只是聚在一起祈請真火。”

胡桂揚不相信事情會這么簡單,何百萬笑道:“當晚被抓的一百多名信徒當中,大都是火行的知名工匠,許多人世代為皇家效勞,把他們都關在牢里,宮里連木炭都快不夠用了。”

何百萬什么也不帶,走出宅院,站在門外張望幾眼,然后向胡桂揚招手。

胡同里沒人,走到神木廠大街以后,胡桂揚問:“既然官府放人,你在躲誰?”

“一直以來,我們火神教都藏在暗處,被你五哥一鬧騰,公開于天下,人是放了,秘密卻沒了,我們要防著那些還在暗處的對手。”何百萬邊走邊說。

胡桂揚沒再追問,也不關心。

何百萬沒有走東西向的神木廠大街,穿越大小胡同,一路向南,期間經過保慶胡同的家,沒有停留。

路越走越窄,周圍的房屋也開始低矮,橫七豎八地亂建。

何百萬突然止步,問道:“胡公子覺得這一帶怎么樣?”

“雜亂。”

“對,此地離神木廠大街不過兩三里,離京城四五里而已,就已亂成這樣,胡公子來過這里嗎?”

胡桂揚點頭,“來過一次,具體是哪我不記得,當時是跟著義父抓捕一名妖僧,他躲在一戶人家里,接受信徒供奉,胃口太大,逼得幾名信徒家破人亡。可我們來抓人的時候,恰恰是這些信徒反抗最為激烈,拼死也要保護妖僧。”

“呵呵,這是常有的事情,越是山窮水盡的時候,越不能承認一直以來的錯誤,否則的話,自己就將一無是處,除了自盡,沒別的選擇了。”

胡桂揚對這種事情早看開了,笑了笑,說:“這里離京城只有四五里?”

“這還是按走路計算,如果沒有房屋阻擋,離得更近。”

“你要這里躲避?”

“老實說,這里并不安全,暗中的敵人在這里的眼線可能比城里還要多,但我要冒次險。”

說話間,何百萬拐進一條不長的死胡同,輕車熟路,推開一戶人家的柴門,院里有三間并排的草房,他掏出鑰匙,打開正房的門。

屋里十分黑暗,胡桂揚適應了一會才能看清屋里的擺設,正對面是炕,空地擺著一張方桌,周圍是幾張長凳,墻上掛著破舊的衣物。

何百萬請胡桂揚坐下,“我去燒點水。”

“不必了,還是先說正事吧。”

何百萬坐到對面,“天子腳下,不過數里之遙,就有如此雜亂之地,雖有里正,卻從來不管事,巡城兵丁十天半月來一次。大量貧窮百姓聚居于此,中間或有一二匪徒,一旦招來官府,百姓必然倒霉。”

“此乃藏污納垢之地,據我所知,朝廷一直有意整頓,只是沒來得及動手。”

“呵呵,此地的確藏污納垢,可胡公子想過沒有,天下有多少這樣的藏污納垢之地?”

“嗯?”胡桂揚沒太明白何百萬的意思。

“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我走過不少地方,見過無數大城小鎮,直到受高人指點,才發現習以為常的事情當中藏著另外的真相。”

“你所謂的真相是什么?”胡桂揚笑著問,他聽過許多貌似有理的奇談怪論,早在心里做好“迎戰”的準備。

“大家都說天下是朱家的,可朱家真正掌握的地盤有多少?”

何百萬一開口就帶有大逆不道的嫌疑,胡桂揚沒接話,只是笑看對方。

“皇宮威嚴整肅,全歸皇帝所有。出了皇宮,威嚴少一些,整肅也差一些,可是有王府、有貴邸,街道上官兵巡視,出了一只妖狐就是轟動的大事,也算是皇帝的地盤。出了京城,道路變窄,房屋變矮,人也變雜了,有些地方還好,官府照看得到,可是有大片區域屬于法外之地。”

“嗯。”胡桂揚大致明白他想說什么了。

“在城里、在保慶胡同,我不敢提‘皇帝’兩字,在這里,我敢,但是只能在屋里,在路上不行。胡公子若是愿意再往南走走,不用太遠,十里足矣,隨便談論皇帝,根本沒人在意。再遠一點,三五十里,痛罵皇帝不僅不會得罪,還能贏得一片贊揚。”

胡桂揚笑道:“再往十里以外,可就沒什么人了,至于三五十里,那是飛鳥走獸的地盤。”

“皇帝管得了飛鳥走獸嗎?”

“當然不能。”

“所以天下并不都屬于朱家,真論起來,飛鳥走獸的地盤更加廣大,百倍于城鎮。”

“我是人,不是鳥獸。”

“對,可那些不愿當朱家百姓的人,還有鳥獸之地可以投奔。”

“你是說那些占山為王的反賊?”

何百萬笑道:“占山為王是一條出路,除此之外,天下依然廣大,有足夠的容身之所。”

“那就是神仙了。”

“神仙有,但是太少,我的說就是尋常百姓,數以十萬、百萬計,遍布天下,卻不受官府管轄,不納皇糧,自給自足,這是另一個天下,無名無姓。”

“你說的是流民。”

“流民是官府的叫法,人家在山里居住數代,甚至比太祖建國還早,怎么會是‘流’民?”

胡桂揚皺起眉頭,“你究竟想說什么?就算還有一百個‘天下’,跟我也沒有關系,跟你們火神教好像也沒有關系,我只問你,是不是火神教弄出了那晚的雷鳴與白光?”

“是。”何百萬平淡地回道,好像這只是一件極其不起眼的小事。

“為什么?”

“因為你是火神傳人啊。”

胡桂揚苦笑道:“你們真拿火神傳人當回事啊?”

“此為神諭,我們不敢有半點違背。”

“那直接讓火神救我好了,你們干嘛摻和進來?”

“如果一切事情都交給火神,我們這些信徒豈不是成了擺設?火神指定了你,剩下的事情我們來做。”

胡桂揚雙手捂臉,“跟你們這種人,永遠也說不清。”

“何必說清?胡公子安心接受就是,你甚至不必成為信徒,火神此舉必有深意,沒準就是要一個像胡公子這樣的不信者,才能實現火神的目的。”

胡桂揚仍然捂著臉,“再多看你幾眼,我怕我會忍不住動手。我現在明白何五瘋子對我的感覺了。”

“呵呵,我還是去燒點水吧。”

何百萬出去了。

胡桂揚放下手,雙肘支在桌子上,呆呆地看著前方墻上掛著的一件舊蓑衣,喃喃道:“義父是怎么對付這種人的?我真是白跟義父這么多年,竟然沒有注意到。”

何百萬拎回一只壺和兩只碗,“沒有茶,清水一碗,權當解渴吧。”

胡桂揚喝了一口,水很熱,但是水質不好,喝到嘴里有一股苦味。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他問。

“什么?”

“雷鳴和白光,那需要不少火藥吧。”

“不少,還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這都不是難事,關鍵是事先埋好,我們先從靈濟宮那里得知道士們要在趙宅捉妖,于是輾轉找到宅里的廚子,通過他的幫助,提前一天布置妥當。”

“原來是廚子,對,他要動火。”

“他不是信徒,只是幫忙而已,趙家當時沒人做主,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胡桂揚走到門口向外望去,天就要黑了,今天無論如何趕不回城里。

“斷藤峽祭神峰是怎么回事?你在那里裝死,肯定知道些什么。”胡桂揚轉身道,只要何百萬說的是真話,他沒什么可計較的。

“在斷藤峽死而復生,是我轉信火神的開始。”何百萬微微瞇起眼睛,“斷藤峽反賊,其實大都是所謂的‘流民’,世代居住于廣西,反賊一起,官府初期剿滅不利,流民受到裹脅,只能一起造反。”

何百萬嘆了口氣,好像他曾經參與過造反似的,“最后,大批官兵殺到,反賊和流民都不是對手,在祭神峰上,他們舉行儀式,要將數千名童男童女送入仙界,以換取幫助。”

“他們失敗了。”

“嗯,平時一直靈驗的神仙,那天卻突然不肯給出任何回應。他們發生了爭議,有人說神仙拒絕提供幫助,有人說神仙會以大家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不等爭出結果,官兵攻了進來,童男童女落入太監手中。而我,在一位高人的指引下,先死后生,從那時起,我終于明白,朱家的天下之外,還有另一個更廣大的天下。”

“可你還是來京城了。”

“沒錯,我從前只是在京城游走,這一回,我為天下而來。”

“誰的天下?”胡桂揚開始明白何百萬的套路。

何百萬微微一笑,“你是火神傳人,早晚應該知道,胡公子今天主動找上門,想必也是天意,待會咱們再去見一些人吧。”

“又來這一套。”胡桂揚心生煩躁,“我要找的是妖狐。”

“妖狐、天下、朝廷、兄弟,你要的真相或許都在這里。”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5 10:27
第五十二章五教一道

   

   


    (求收藏求推薦)

    人生七十古來稀,生活優越的富貴之人尚且如此,尋常百姓家更不必說,不管有錢沒錢,七十大壽總要大操大辦一下。

    沈家老爹種了一輩子地,滿手老繭,一年到頭穿的都是自家染織的粗布衣裳,在七十歲壽誕這天,平生第一次穿上綢衣,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是想讓他脫下來,卻是絕無可能。

    “摸摸,比成熟的麥子還要光滑。”他喜滋滋地向每個前來祝壽的人炫耀。

    流水席從中午吃到傍晚,老爺子有點心痛,可是一想到這是兒子的孝心,又坦然了,只有一件事讓飽經滄桑的他感到不安。

    一開始來拜壽的都是親戚和左鄰右舍,他們吃完之後,天色也快暗了,陸續又趕來幾撥客人,個個都很陌生,穿著打扮也不像老實本分的人,出手闊綽,一錠一錠的銀子晃得老爺子直流眼淚。

    這些人送上禮金、說完吉祥話之後,去別處吃飯,不與沈家人同席。

    沈老爹有點擔心,幾次想叫住兒子問一聲,都沒找到機會,待到銀子越堆越高,他也釋然,總之都是兒子的朋友,自己管那麼多幹嘛?這銀子摸上去比綢緞還要光滑……

    胡桂揚跟著何百萬來到沈家,莫名其妙地拜壽,各自送上一錠銀子,獲得入席的資格。

    出屋的時候,胡桂揚多看了老壽星一眼,覺得這位閉眼沉默的老者頗有幾分神秘。

    何百萬小聲道:“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老農,咱們要見的是他兒子,我對你說過的沈乾元。”

    何百萬之前簡單介紹過,沈乾元是家中的老三,十年前離家出走,再回來時用上了這個全家人都沒聽說過的新名字,本來長得就壯,如今更是虎背熊腰,尤其是那雙眼睛,笑的時候還好,不笑的時候總是帶著凶煞之氣。

    事實上,沈乾元的脾氣很好,可周圍的所有人都怕他,就連大哥、二哥也不敢招惹他。

    沈家早年間與鄰居鬧過幾場糾紛,關係一直不睦,老三沈乾元返鄉的當天傍晚,幾家鄰居一塊來賠禮道歉,不僅承認錯誤,還願意賠償沈家的一切損失。

    沈老爹和兩個兒子目瞪口呆,沈乾元留鄰居們喝酒,沒要任何損失,然後客氣地送他們出去。

    事實證明,鄰居們的做法十分正確,沒過幾天,就開始就有奇怪的客人頻頻來訪,或是富商,或是僧道,更多的來客根本看不出身份。

    傳言四起,有人說沈老三做生意發了大財,有人說他在山東當了響馬,這次是回家避難,也有人說他救過朝中的高官……沒人知曉真相,也沒人敢於告官。

    沈乾元與何百萬一見面就互相作揖,隨後互相抓住對方的臂肘,你一句“想煞愚弟”,我一句“別來無恙”,顯得非常親密。

    對胡桂揚,沈韓元只是掃了一眼,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詢問一句,讓胡桂揚覺得剛才那二兩銀子白拿了。

    沈乾元的客人分為兩伙,一夥就在院子裡擺桌,三十多人分為兩桌,喝酒跟喝水一樣,但是不愛說話,偶爾有人開口,說出的事情總能讓路過的老實莊稼漢大吃一驚。

    另一夥聚在一間草房裡,雖然簡陋,地位顯得高些,而且點著農家少見的蠟燭,比外面明亮得多。

    屋裡的客人有五位,胡桂揚只認識一位,就是火神教的長老之一,二十多歲,自稱是製蠟工,其實是造爆竹的。

    見到胡桂揚,青年長老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隨後起身,與何百萬嘀咕了幾句,向其他人拱手道:“我們火神教換個人,容我告退。”

    青年長老走出房間,何百萬也要走,胡桂揚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等等,這是……”

    “五教議事,你就是火神教的代表。”

    胡桂揚看了一眼屋裡的幾個人,小聲道:“你事先什麼也沒對我說過。”

    “用不著,你的決定就是火神教的決定,無論是什麼,我們都會接受。”說罷,何百萬也走出房間。

    房門關閉,沈乾元第一次向胡桂揚說話,“請入座。”

    既來之,則安之,胡桂揚也不多問,坦然坐到青年長老剛才的位置,看到面前的酒杯還是滿的,拿起先喝半杯,然後對其他人說:“我叫胡桂揚,據說是火神傳人,不知諸位怎麼稱呼?”

    何百萬剛才說“五教議事”,可是圍桌而坐的有六個人,主位正是此間主人沈乾元。

    沒人吱聲,胡桂揚挨個打量。

    在他左手邊是身材魁梧的沈乾元,右手邊是一名矮小的老者,相貌普通,三縷短鬚,看不出身份。

    再往右是一名中年男子,扎著近半尺寬的板兒帶,披著大氅,像是一名勤練武功的員外,他與沈乾元坐對面。

    接下來也是一名中年男子,白白胖胖,應該是一名商人,天並不熱,他卻頻頻擦汗。

    最後一人是名濃眉大眼的漢子,身板挺得筆直,雖然不如沈乾元長得兇惡,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席間沉默了一會,略顯尷尬。

    白胖商人首先開口,先笑了一聲,“今天是談判第三天,一直沒達成共識,火神教卻……”他向胡桂揚笑了笑,表示自己沒有惡意,“這也太兒戲了吧?”

    濃眉大眼的漢子道:“火神教相信他是火神傳人,願意服從他的決定,這就夠了,咱們接著談吧,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有個結果。”

    沒人反對了。

    胡桂揚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發現一筷未動,不免有些可惜。

    沈乾元道:“形勢未變,我們……”

    胡桂揚搶道:“打斷一下,我還是得問一下諸位的身份,雖然我是火神傳人,火神他老人家可沒有把一切事情都告訴我。 ”

    沈乾元點點頭,“稍微耽誤一會沒有關係,就從火神教開始吧。”

    “剛才說過了,我叫胡桂揚,家住東城,義父是錦衣衛南司百戶趙瑛,我是奉命來找妖狐的,莫名其妙就成了火神傳人。”胡桂揚說得簡略,卻沒有一句謊言,掃視一圈,笑道:“這些事情諸位顯然都知道了。”

    旁邊的老者咳了一聲,道:“在下厚土教譚喆。”

    “我是太白教郝百英。”

    “在下上善教丘連華。”白胖商人拱下手,“剛才我對閣下有所懷疑,請見諒。”

    “好說。”胡桂揚拱手還禮。

    “在下神木教白笙,對胡公子早有耳聞。”

    胡桂揚笑道:“原來五教是指'五行',連位置都是排好的,火生土,所以閣下是厚土教,想必教中多是農夫和陶瓷工人。土生金,金為白色,所以是太白教,閣下一看就是舞刀弄劍的好手。金生水,'上善若水',所以是上善教,好名字,閣下應該是做水路生意的吧。水生木,神木教跟火神教一樣,名字簡單直接,跟木相關的行當可不少——燒木炭的人怎麼算?”

    “隨意,想加入哪一教都行。”白笙回道。

    胡桂揚最後轉向沈乾元,“我已經知道閣下的尊姓大名,還不知道來歷,五行已滿,閣下屬於哪一教?”

    “非常道。”

    胡桂揚笑了,“真有這個教派?還是你不想說真名?”

    “就叫非常道,而且是五行教的鼻祖,朱棣建都北京,非常道從南京派人協助,才有瞭如今的五行教。”

    “怪不得火神教推我出頭,原來是見到頂頭上司了。”

    白胖商人丘連華馬上道:“不算上司,京城五行教雖然脫胎於南京非常道,但是自從英宗北狩被困,五行教和非常道再無來往,當時說得很清楚,大家各掃門前雪,誰也不用聽誰的。”

    丘連華這麼一說,胡桂揚立刻明白了,沈乾元代表非常道,想要再度將五行教納入本派,卻遭到拒絕,連談三天也沒有結果。

    這是常見的江湖恩怨,胡桂揚不感興趣,正要說話,一團武氣的太白教郝百英道:“當時是說各掃門前雪,但是沒說永遠不相往來,如今是大雪封山,合則贏、分則敗,南北五教一道應該聯手。”

    濃眉大眼的神木教白笙道:“聯手沒問題,非常道要的不是聯手,而是臣服,我們神木教做不到。”

    原來幾個人的意見並不一致,胡桂揚問身邊的矮小老者譚喆,“厚土教怎麼想的?”

    “危機關頭,誰臣服誰並不重要,非常道願意挺身而出,我覺得是件好事。 ”

    厚土教、太白教願意重歸非常道,上善教和神木教則只願聯手,不願再投舊主。

    胡桂揚也不問問火神教之前的想法,直接道:“合併挺好,幾個小教派,不如一個大教派。”

    神木教的白笙拍案而起來,“神木教可不是小教派,絕不會甘居人下。”

    “誰也不願意,這不是形勢所迫嘛。對了,你們所說的危機,是指妖狐吧?”

    同桌數人互相看了一眼,白笙慢慢坐下。

    沈乾元道:“沒錯,就是妖狐。”

    “妖狐在北京殺人,你們南京緊張什麼?”

    沈乾元沉默了一會,“既然火神教信任你……妖狐不只是殺幾個人那麼簡單,他在破壞北京的龍脈,最終也會影響到南京的生存。”

    胡桂揚真想狠狠地嘲笑這些人,可他忍住了,“你們追查到什麼地步了?找到妖狐的下落沒有。”

    “我曾經以為是你,還被你追趕過。”沈韓元道。

    胡桂揚腦子裡靈光一閃,“你就是那個救走小牡丹的雙刀男子!”

    “對。我現在懷疑妖狐已經混進了皇宮。”
mk2258 發表於 2017-12-11 10:40
第五十三章夜笛祝壽

    (求收藏求推薦)

    “咱們這是真要無話不說啊?”上善教的丘連華比較胖,總是時不時抬手擦拭額上並不存在的汗,說完疑問,又向胡桂揚笑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火神教推出一個外人,實在太奇怪。”胡桂揚替他說下去。

    “有一點奇怪。”丘連華笑道,又抬手抹下額頭,“火神教提起過你,我絕不懷疑他們的說法,可是……畢竟我沒有親眼所見,聽上去那好像是一次偶然,連你也不承認自己是火神傳人,對吧?”

    “不承認,我甚至懷疑所謂的火神教,還有在座各位的教派,都是編出來的謊言,就連你對我的不信任,也是早有預謀的表演。”胡桂揚說的是實話,他一直在忍住不笑,心裡卻沒將這些人的話太當真。

    “你是說我們一塊演戲,只是為了騙你上鉤?”雖然受到置疑,丘連華卻笑得更燦爛。

    胡桂揚聳聳肩,“誰知道呢,沒准我只是騙局中的一環,真正的大魚還沒有出現。總之,你們不信我,我也不信你們。想說什麼,你們隨便說,不想說也沒關係,反正我只是一聽而已。”

    丘連華反而不知該說什麼了,一個勁兒地抬手擦拭,苦笑道:“咱們怎麼都成騙子了?”

    非常道的沈乾元微微揚眉,“閣下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說妖狐可能混進皇宮,我無從判斷真假,你說自己是雙刀客,這個簡單,你請出小牡丹,我問幾句就能確定真假。”

    沈乾元沉默片刻,“她不在這裡。”

    “原來如此。”胡桂揚的笑容原本就不討喜,這時更像是直白的嘲諷。

    沈乾元臉色稍沉,“我那晚前去趙宅無意救人,只是要查看情況,偶遇絕子校尉圍攻一名女子,一時義憤,因此拔刀相助。”

    “你之前不認識小牡丹?”

    “不認識,她帶我往北去,甩掉你的追趕之後,她說她叫小牡丹,是趙宅的丫環,實在待不下去才要逃走。謝過我之後,她就與我告別。”

    “你沒有挽留?”

    “她是一名女子,我怎能無緣無故地挽留?”

    “可以無緣無故地救人,不能無緣無故地留人?”

    沈乾元傲然道:“對你來說,這是不可相信的舉動,對我們非常道來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祖訓,無需緣故。”

    “你就沒懷疑過她是妖狐?或者妖狐的幫手?”

    “我那時以為妖狐必是趙家義子之一,而且小牡丹的武功還沒強到能夠隨意殺人的地步。”沈乾元略一停頓,“當然,如果是現在,我會多問幾句。 ”

    胡桂揚笑了笑,低頭看著半空的酒杯,突然又抬起頭,“你很喜歡穿白色長袍嗎?那天夜裡,我能從觀音寺胡同一直追到東廠附近,就是因為你的白袍太顯眼了 想跟丟都難。”

    “非常道尚白,所以我穿白袍。”沈乾元冷淡地說。

    胡桂揚轉向斜對面的郝百英,“非常道尚白,你們太白教呢?”

    郝百英臉上的凶相比沈乾元少些,整個人卻更顯健壯,“太白教尚白與紅。”

    紅色應該屬於火神教,繼續追問下去只怕是越來越亂,胡桂揚笑道:“還是說妖狐吧,有什麼證據表明妖狐已經混進皇宮?”

    上善教的丘連華站起身,滿臉堆笑,“我的問題還沒人回答呢,咱們真要接受火神教的胡鬧,當著這位'火神傳人'的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

    神情越和藹,說話越不客氣,丘連華目光掃視,唯獨略過胡桂揚,“既然這樣,咱們不如乾脆向官府自首得了,沒準還能混個招安的名聲。”

    神木教的白笙之前就為火神教辯護過,這時還是他開口,“五行教同氣連枝,火神教相信胡桂揚是火神傳人,咱們就得相信,如果覺得奇怪就不認可火神的選擇,那咱們還算什麼信徒?與不敬鬼神的絕子校尉又有何區別?”

    “他就是絕子校尉的一員!”丘連華大聲提醒眾人,這正是他最難以接受的一點。

    “神意如此。”白笙回道。

    兩人爭執不下,其他幾人也加入進來,誰也說服不了誰。

    胡桂揚沒有參與,聽了一會,乾脆走身,走出房間。

    天已經完全黑了,沈家的親戚與街鄰早已告辭,只剩院裡的兩桌客人還在,夜裡有點冷,這些人不停地熱酒、喝酒,話也多起來,顯得熱鬧許多。

    沈家老大、老二勸老爹早早休息,自家也關上門,熄燈上炕,不許妻子兒女出門。

    何百萬與青年長老喝得盡興,臉上紅撲撲的,一塊起身迎過來,何百萬問道:“怎麼樣,有結果了?”

    胡桂揚搖頭,“他們不相信我。”

    青年長老臉色一沉,“是丘連華吧,這個死胖子就愛攪混水,我去找他……”

    胡桂揚攔住門口,“用不著,先不說別人,你們相信我嗎?”

    何百萬驚訝地說:“當然相信,否則的話也不會帶胡公子來這裡,更不會讓胡公子參加五教議事。”

    胡桂揚看向青年長老。

    “我相信火神。”青年長老回答得有些勉強,馬上補充道:“因此也相信你。”

    “我連你的姓名還不知道。”

    “鄧海昇,升起的升。”青年長老這回沒有猶豫,“會制蠟燭,更擅長做爆竹,那天晚上在趙宅的爆炸,希望沒有嚇到你。”

    “我當時暈過去了,就算是天塌地陷也嚇不到我,也是你把我送到後院佛堂裡的?”

    鄧海昇看了一眼何百萬,搖搖頭,“我們只埋火藥,那晚沒再派人去趙宅,絕子校尉防衛甚嚴,我們也進不去。”

    “你埋下火藥,就不怕連我一塊炸死?”

    “你是火神傳人,怎麼會被火神殺死?”鄧海昇反問道,“在那件事之後,我對火神的選擇再沒有半點懷疑。”

    胡桂揚啞口無言,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你們越相信火神,越不在乎我的安危——我早晚死在你們手裡。”

    何百萬笑道:“如果胡公子與我們一樣信仰火神,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胡桂揚嗤了一聲,“算了,我跟你們一塊吃點東西,裡面雖有一 桌酒菜,根本沒人動筷。讓他們爭論吧,我要填飽肚子再說。”

    何百萬側身相請,胡桂揚走到桌邊,坐在長條凳上,鄧海昇找來乾淨的碗筷。

    菜全涼了,只有酒還是熱的,胡桂揚連吃帶喝,待到半飽之後,抬頭看向同桌的其他人,笑道:“沒錯,就是我,前幾天還是妖狐,突然變成火神傳人,接著又奉旨查案,一念之差,如今坐在這裡與諸位同桌喝酒。或許是神注定,或許是一場偶然,總之有緣。來,我敬諸位一碗酒,別管有神無神、有鬼無鬼,反正熱酒入腸全身舒暢,這是真的。”

    全桌人盯著奇怪的客人已經看了好一會,胡桂揚端起碗,先乾為敬,其他人陸續喝酒,等到碗放回桌上,氣氛為之一變,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有人好奇胡桂揚是怎麼成為火神傳人的,有人追問絕子校尉的內幕,也有人毫不掩飾地聲稱自己仍然認為胡桂揚是妖狐,只是還沒有露出“原形”。

    胡桂揚全不在意,別人說他是妖狐,他就端起碗來,“都說妖怪醉後失態會露出尾巴,你把我灌醉試試。”

    眾人大笑,酒興更高,連另一桌的客人也跑過來,凳子上有地方就擠一下,沒地方就站著,輪流敬酒,要將“妖狐”灌醉。

    屋裡的幾人一直沒爭出結果,胡桂揚在外面喝得盡興。

    將近三更,胡桂揚醉得搖搖晃晃,神智卻依然清晰,站在凳子上,舉杯大呼:“恭祝沈家老爺子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眾人齊聲呼叫,沈家沒一個人敢露面。

    喧鬧聲中,外面忽然傳來幾聲笛子響。

    “這麼晚了,還有唱曲兒的來助興,真是不錯。”胡桂揚仍然站在凳子上,伸頸張望。

    笛聲再度響起,悠揚婉轉,卻沒有喜慶之意,幾分惆悵,幾分思念,幾分灑脫。

    “這人走錯地方了吧。”胡桂揚道。

    立刻有幾個人走到大門外查看情況,沒一會工夫,又一個接一個退回院內,步履緊張,像是看到了怪物。

    一頭馱著行囊的毛驢走進來,停在院子中間,嘴裡輕輕咀嚼。

    “閣下何方神聖?”沈乾元大聲道,與其他四人都走出來了。

    院外走進來一個人,身穿灰袍,左手持笛,斜放胸前,緩步而行,目光轉動,最後瞧向凳子上的胡桂揚,“很好,五行教的人來了不少,非常道的人也在,還有一位祭神峰的祭品,今晚大有收穫。”

    沈乾元大步前行,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兩口刀,“嘿,閣下自投羅網,我們也省下不少麻煩,閣下是聞家的哪一位?”

    “行七,聞不見。”

    沈乾元微微一呆,站在凳子上的胡桂揚卻忍不住笑道:“那你應該去治治鼻子。”

    “不必。”話音未落,聞不見出招了,右袖裡飛出一劍,正中距離最近的一人,那人來不及躲避,大叫一聲,仰面摔倒。

    沈乾元大喝一聲,持雙刀衝上去,旋風般連出數招。

    聞不見卻不接招,身形如鬼魅一般在院子里四處飄動,偶一出劍,必中一人。

    胡桂揚看得清清楚楚,沈乾元的確是那晚的雙刀男子,而聞不見與火神廟裡被捉的聞秀才必是一家。

    接連倒下五人之後,五行教眾人再也忍耐不住,紛紛拔出兵器,上前圍攻。

    聞不見身形飄動得更快,如入無人之境,照樣來去自如。

    毫無預兆,聞不見從十幾步以外突然衝到了胡桂揚身前,相隔只有一張桌子。

    細劍倏出。

    胡桂揚武功一般,只來得及稍一移動,小腹已然中劍,啊的一聲,向後摔倒。
mk2258 發表於 2017-12-30 15:05
第五十四章龍脈

(求收藏求推薦)

聞不見刺中胡桂揚,縱聲大笑,隨即大步后退,翻身上驢,雙腿用力一夾,毛驢向大門外跑去,聞不見揮動雙臂,細小的暗器射向四面八方,偶爾還從袖子里刺出一劍,所向披靡,院子里數十人張惶躲避,沒一個人能上前攔阻。

“今夜豐收,改日再戰。五教一道,福禍自知。”聞不見揚長而去,遠遠地還傳來幾聲笛響。

沈乾元大怒,提著雙刀追趕出去,兜了一圈,很快回來,大概是沒追上敵人,或者是不敢孤身涉險。

沈乾元自視甚高,所以才會單槍匹馬回京城拉攏五行教,沒想到在自己家中竟然遭人闖入,來去自如不說,還殺傷多名客人,令他顏面無存。

聞不見用細劍和暗器擊中了至少十三人,數人當場斃命,另外幾人傷勢不輕,眾人正在手忙腳亂地救治。

各教的長老不在院子里,沈乾元問了一聲,直奔剛才議事的屋子,果然長老們都在,最令他驚訝的是,“火神傳人”胡桂揚也在,而且還活著,呲牙咧嘴地擠出笑容。

“沒追上嗎?”胡桂揚問。

沈乾元搖搖頭,“你……他沒刺中你嗎?”

“刺中了,被這個東西救了一命。”胡桂揚舉起手中的木牌。

他將駕貼與木牌貼身收藏,木牌堅硬無比,湊巧救了他一命。

胡桂揚覺得這是湊巧,其他人的看法卻不同,何百萬、鄧海升等各教長老,圍著他已經一會了,都盯著木牌,好像那是極其罕見的寶物。

沈乾元也不例外,一見到木牌,立刻走過來,收起雙刀,伸手要拿木牌,半途收手,仔細看了一會,“這是……真火令牌?”

鄧海升雖然年輕,入教時間卻比何百萬更長,點頭道:“看樣子沒錯,否則的話,也擋不住聞氏一劍。”

“可是……”沈乾元目瞪口呆,實打實地說,他從來沒相信過胡桂揚會是“火神傳人”,以為這是火神教玩弄的把戲,目的是避免承擔責任,可是真火令牌的出現,讓他不得不認真考慮“火神傳人”的可能。

“十五年了,五行牌失蹤至少十五年了。”神木教的白笙顯得十分激動,“竟然再現于世,這……五行教有救了!”

上善教的丘連華還有懷疑,湊近看了一會,轉向何百萬,“火神教什么時候找到令牌的?也不告訴大家一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理應大肆慶賀。”

何百萬退后一步,笑道:“的確是天大的喜事,可令牌是胡公子找到的,我與諸位一樣驚喜,也一樣不明所以。”

鄧海升上前一步,死死盯著木牌,“胡公子,你是怎么找到令牌的?”

胡桂揚看了一眼木牌,沒想到這東西如此受重視,“這牌子是我家黃狗從地里刨出來的,還真巧,就在你炸出的那個大坑里。”

鄧海升臉色一變,急忙擺手道:“我布置的火藥,可是絕沒有埋藏令牌——不對,令牌是炸出大坑之后才放進去的,我根本不在場,火神教沒一個人在場。”

“你緊張什么呢?看樣子這塊牌子是火神教的寶物,不管是怎么找到的,你們應該高興才對。”胡桂揚越來越不理解這幫人。

“胡公子不打算將此牌據為己有?”上善教的丘連華問道,語氣中透出一點恭敬。

胡桂揚將木牌往前一拋,“誰要誰拿走。”

面前的幾個人紛紛后退,如避蛇蝎,木牌叭的一聲掉在地上。

胡桂揚笑道:“老實說,五教一道有點讓我失望,被一個聞不見殺得人仰馬翻,如今連塊木牌都不敢接,還說什么聯手對抗妖狐,大家散伙算了,到外地避避風頭。抓捕妖狐這種事,還是交給錦衣衛好了。我明白,你們都是江湖好漢,瞧不起錦衣衛,視之為朝廷鷹犬,可鷹犬不是白養的,論捉奸捕盜,還是錦衣衛更拿手些。”

太白教的郝百英正要開口反駁,沈乾元抬手道:“如果諸位不反對的話,讓我跟胡公子說吧。”

五教長老互相看了看,陸續點頭表示同意。

何百萬道:“請胡公子收好令牌。”

胡桂揚一手捂著還在疼痛的肚子,彎腰揀起木牌,輕輕敲了兩下,“這東西是木頭造的?”

神木教的白笙兩眼發光,“木生火,真火令牌當然要用木頭制造……嗯,沈兄說吧。”

沈乾元咳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我盡量簡潔一些,如有錯誤,請五教長老指正。”

眾人抱拳表示謙遜。

沈乾元請胡桂揚坐下,將腰間的雙刀連鞘放到一邊,站在屋地中間,說:“當年朱棣以叔代侄,奪取天下,建文帝失蹤,天下莫不傷痛。”

胡桂揚心中暗道:自己雖然拿著駕帖,卻不是錦衣衛,連燕山前衛的試百戶也是有名無實,用不著在意這些反辭。

“普天之下豈無忠臣?非常道不忘建文帝,派人四處尋找,只盼還能東山再起。當時朱棣正在營建北京,一是為了打探消息,二是為了安插人手,以備未來不時之需,非常道派出大批工匠北上。”

胡桂揚實在忍不住了,“工匠是朝廷征發來的吧?”

沈乾元冷笑一聲,“如果沒有非常道支持,朱棣根本得不到天下最優良的工匠。”

胡桂揚笑笑,沒再爭辯。

“雖然傳言甚多,可建文帝始終沒有找到,或許已經飛升成仙,不再關心人間俗事。”

胡桂揚咳了一聲,強行忍住出言嘲諷的沖動。

“閑話少說,不管怎樣,大明不能亡,于是北上的工匠陸續建教,就是今天的五行教,金木水火土各守一方,鎮守龍脈之首,非常道留在南京,鎮守龍脈之身……”

“等等。”胡桂揚打斷沈乾元,看向另外幾人,“木東、火南、金西、水北、土中,厚土教理應居中,這位譚老先生,你住哪?”

譚喆捋須微笑,“待會說到妖狐的時候,我再解釋。”

“好。請你繼續。”胡桂揚對沈乾元道。

“二十多年前,英宗北狩,困于大漠,建文帝次子文圭太子當時正被囚于北京,非常道以為此乃天賜良機,意欲趁此改天換命,可是——”沈乾元嚴厲地看著幾位長老,“北京的五行教不愿配合。”

“改天換命哪有那么容易?一著不慎,漢家江山盡入虜手,五行教當然要拒絕。”神木教的白笙反駁道。

兩人爭論不休,胡桂揚冷眼旁觀,真不明白這些人怎么回事,連一個聞不見都打不過,卻大言不慚地談論改立皇帝的事情,好像建文帝的兒子沒能稱帝,全是因為五行教不肯幫忙。

其他長老相勸,沈乾元讓步,“總之,南京的非常道與北京的五行教就此分道揚鑣,但是鎮守龍脈的職責未變,直到妖狐出現。去年七月初七以來,妖狐接連殺死各教教主,破壞了五行根基,使得龍脈之首無險可守,相當于皇宮沒有了圍墻。”

胡桂揚看了一眼何百萬,火神教當時說被殺的乃是長老,沈乾元卻說是教主,何百萬也記得此事,尷尬一笑,顯然沈乾元所說才是事實。

“所以你們由此猜測妖狐已經混入皇宮,為的是滅掉龍脈?”胡桂揚大致明白這些人的思路了。

“對,我們猜測,妖狐如今正潛于宮中,隨時都可能毀掉龍脈之首,龍首一動,南京的龍脈之身也將遭殃,所以非常道派我北上,希望能與五行教盡棄前嫌再度聯手,共同找出妖狐,挽救大明江山。”

眼前的幾個人,只有沈乾元武功高強,卻也不是聞不見的對手,其他人要么武功平平,要么根本不會武功,卻要保護“龍脈”和“大明江山”,胡桂揚見過不少以妖言惑眾的狂妄之徒,跟沈乾元相比,全是小巫見大巫。

“說來說去,龍脈在皇宮的哪個位置?”胡桂揚從義父趙瑛那里學到一個道理:想要抓捕妖人,首先得理解妖人的想法,哪怕那些想法荒誕不經。

沈乾元道:“五教一道只負責保護龍脈,并不知道龍脈的確切位置,妖狐有備而來,但是破杯五行根基之后,遲遲沒有動手,想必也在尋找,所以咱們還有機會,只是要盡快。”

“好吧,五行令牌還沒說呢。”

開口的人是白笙,“五行令牌是鎮守五行根基的寶物,一直由各教教主收藏,旁人不得觸碰。大概十五年前,五枚令牌在同一個晚上不翼而飛,險些釀成一場大禍,五教彼此猜忌,直到確認所有令牌都失蹤之后,才互相和解,聯手查找令牌下落,甚至去了南京,結果一無所獲。”

“非常道要五行令牌根本沒用。”沈乾元說道,當年非常道與五行教為令牌一事發生過不少沖突,“現在想來,必是妖狐盜走了令牌,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十五年后才開始動手,真火令牌又為什么偏偏落于你手。”

何三姐兒年紀輕輕,卻認得真火令牌,胡桂揚沒有提她,問道:“聞不見又是怎么回事?”

“聞氏是個大家族,子弟眾多,自稱是天神后代,曾經幫助朱氏奪取天下,卻沒有得到獎賞,因此代代相戒,要從朱家手中再奪回江山。”沈乾元了解得更多一些,“但這只是他們的說法,聞氏一直默默無聞,有幾個聞家人參與過各地的造反,都沒成功,直到最近兩三年,才靠著一身邪門武功,名動江湖,在江南所向無敵。如今也來到北京,必定與妖狐有關系。”

“有一個聞秀才,藏身于火神廟,白天時被抓,當眾聲稱他就是妖狐。”

“他絕不是妖狐。”一向少言寡語的厚土教譚喆開口,向胡桂揚拱下手,“你猜得沒錯,我住在皇宮里,而且我有九分把握,妖狐就藏在宮里。現在看來,真的只有胡公子能夠找出妖狐。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20:59
第五十五章第三個夢境

(求收藏求推薦)

五教一道的來歷說清楚了,共識卻沒有達成,尤其是沈乾元敗于聞不見,令五教信心驟減,原本同意聯的兩教長老也變得猶豫不決,要求非常道展示出更多的實力。

胡桂揚收起木牌,對何百萬說:“咱們走吧,明天一早我要回城。”

兩人離開沈家,摸黑前往臨時住處,路上無人說話,到了屋子里,也不點燈,胡桂揚和衣倒在炕上,何百萬這時開口了,“胡公子覺得怎樣?”

“什么怎樣?”胡桂揚又犯困了,躺在炕上不愿動彈,連話都懶得說。

“五教一道。”

“不怎么樣。”聽過來龍去脈之后,胡桂揚對這些教派的印象更差了。

“呵呵,聞不見真是敗興。”

胡桂揚打個哈欠,“你要說什么就快點說吧。”

“五教當中的確沒有武功高,此地也不是五教的地盤,被聞不見殺進殺出,情有可原。”

“嗯。”

“但是五教的實力原本就不在武功上,聞氏雖有高,不過寥寥十余人,終究難成大事。五教信徒眾多,遍及各行各業,一呼百應,足以扭轉乾坤。非常道著力拉攏五教,正是為此。”

“我只想抓妖狐。”

“請胡公子再仔細想想。”

“嗯,等我睡足了再想。”

“好,胡公子休息吧,我在隔壁。”

“等等。”胡桂揚突然坐起來。

“什么事?”何百萬還沒有走。

“五教一道為什么非在這里議事,而不是在你們自己的‘地盤’上?”

“因為五教互不統屬,無論在誰的地盤上聚會,都會遭到另外四教的反對,此地荒涼,不屬于任何一教,所以能將大家都請來。”

“去沈家之前,你對我說過許多‘另一個天下’的鬼話,可五教一道不離北京、南京,跟你說的‘另一個天下’哪有半點關系?”

“胡公子竟然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嗯。”

何百萬沉默了一會,“依胡公子所見,五教一道與聞氏,哪一方最終能夠獲勝?”

“哪一方也不會獲勝,錦衣衛一出,你們都是階下囚。”

“嘿,走著瞧吧,過幾天我會進城找我的一對兒女,到時候我再做解釋。”

何百萬走了,胡桂揚躺下,過了一會,踢掉腳上的鞋子,昏昏睡去。

沒吃靈濟宮的破煞丹,胡桂揚在夢中又回到了祭神峰。

一群服飾古怪的人沖上峰頂,從孩子們中間走過,包圍了中間壇上的司祭,一名掌奇大的男子憤怒地咆哮:“天兵天將在哪?官兵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天兵天將究竟在哪?”

眾司祭或跪或坐,嚇得瑟瑟發抖,只有一個人例外,他應該是司祭的頭目,仍然挺身而站,閉著雙眼,微微仰頭,像是在仔細嗅聞空氣中的幽昧之味,“已經來了。”

“在哪?”大男子問道,四周望去,只見周圍一圈圈的童男童女,不見任何異象。

“就在他們中間,祖神告訴我了,這一回不派天兵天將,祖神之子將親自降臨,依附在一名童子身上,等候時……”

“時?大藤峽就要被攻破,我就要完蛋了,還等什么時?告訴我,祖神之子在誰身上?我要和他對話,我要祖神之子立刻顯示威力,將官兵一網打盡!”

“不可能,祖神之子不會輕易現身,更不會隨便聽從凡人的命令。”

巨掌男子面露猙獰,“我為祖神獻上這么多童男童女,總該得到一點回報,祖神之子不肯現身,我就逼他現身!”

男子雙握著一口長刀,轉身看向渾渾噩噩的眾多兒童。

“堅持住。”胡桂揚身后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憑著這三個字,他猜測這應該是小時候的何三姐兒,可還是沒想起她的真實姓名與更多經歷。

突然他在夢中感到疑惑,峰頂的孩子明顯都陷入半昏迷狀態,站立不動,對外界幾無感知,可他和身后的何三姐兒,卻保持了清醒。

或許這就是“堅持住”三個字的含義。

“我不管他是祖神還是祖神之子,既然是我招來的,就要聽從我的命令!”巨掌男子瘋狂地大叫,妖魔一般的碩大頭顱充滿了整個夢境。

胡桂揚一下子醒過來,只覺得全身濕漉漉的,心臟兀自狂跳不止。

天已經亮了,何百萬不告而別,胡桂揚尋路回城,心事重重,甚至感覺不到饑餓。

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夢境。

堅持祖神已經降世的司祭是誰?巨掌男子是誰?他找到“祖神之子”了嗎?

讓胡桂揚感到驚恐的是,巨掌男子尋找“祖神之子”的段,居然與義父趙瑛有幾分相似:神仙不會被凡人殺死,所以被殺死的一定不是神仙。

崇文門內外照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胡桂揚從城外店家領回馬匹,牽行進城,慢慢恢復平靜,大批童男當時遭到閹割,與眾多童女一塊被送至皇宮,這說明巨掌男子沒有殺掉太多人,或許他找到了所謂的“祖神之子”。

至于保持清醒,胡桂揚也想開了,峰頂上那么多人,沒準還有其他人也在假裝半昏,這說明不了什么。

“哪來的祖神?司祭分明是因為沒有招來天兵天將,拿附身當托辭,以求自保,斷藤峽最終不是滅亡了嗎?”胡桂揚暗自想到,心里更踏實了。

觀音寺胡同比往常都要清靜,街面上看不到人,胡桂揚心情平靜之后,肚子開始餓了,于是拐進胡同口的茶館,將馬栓在外面。

“一碗面、一壺茶。”胡桂揚落座,向劉四掌柜大聲道。

劉四掌柜讓跑堂去買面,親自過來送茶,看向胡桂揚的目光里顯出幾分驚奇,“回來啦?”

“嗯。”胡桂揚先喝一口茶水,抬頭看著劉四掌柜,“怎么了,用這種眼神看我?又到結賬的時候了?”

“沒有沒有,前兩天剛結過一次。”店里沒什么客人,劉四掌柜坐下,小聲道:“跟我透個底兒,這回是來真的吧?”

“你在說什么?”胡桂揚莫名其妙。

劉四掌柜也莫名其妙,“你不是從錦衣衛回來的嗎?”

“當然不是,我昨天出城,剛回來。”

“怪不得,原來你還不知道。”

“究竟發生什么了?”胡桂揚想起外面清靜的街道,生出不好的預感。

“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劉四掌柜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整個京城都傳開了。”

胡桂揚反而不急了,笑道:“既然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就不用我操心了。”

“嘿,桂揚老弟,你心可真大,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可不小——西廠完蛋啦。”

“嗯?”胡桂揚愣住了。

“昨天下午的事,朝中文武百官一塊去宮里上奏,舉出西廠諸多不法之事,天子一開始不相信,可是看完奏章之后,終于明白過來,龍顏大怒,當即下旨撤消西廠,將廠公汪直捉拿回宮。”

跑堂端著臊子面跑回來,放在桌上,胡桂揚低頭看了一眼,完全沒有食欲。

發現胡桂揚尚不知情,劉四掌柜越發興致勃勃,“大快人心啊,西廠探子橫行,弄得大家生意都不好做了,更不敢隨便說話。”

跑堂提醒道:“叔兒,你小心點。”

“去去,西廠完蛋了,我想說啥說啥,桂揚老弟還能舉報我不成?”

“不會,而且我也不是西廠的人。”

“呵呵,桂揚老弟是聰明人,這種時候離西廠越遠越好。”

胡桂揚還真沒法解釋自己與西廠的關系,干脆不提,“西廠做什么了,惹得皇帝大怒?”

“許多事情,比如胡亂抓人,殺傷人命,不經允許就對官員用刑,收受賄賂,貪贓幾百萬兩白銀……”劉四掌柜的消息來自街談巷議,非得夸張幾倍才行,“這些事情你應該都知道啊。”

“我怎么會知道?我只負責尋找妖狐。”

“對了,還有妖狐,也是西廠的罪過。”

“妖狐怎么了?”

“哈哈,桂揚老弟,你這趟出城真是不巧,你負責抓捕妖狐,居然不知道妖狐已經落網?”

胡桂揚大驚,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昨天在火神廟被抓的聞秀才?”

“對,就是他,原來桂揚老弟是知情的,快說點內幕,妖狐是不是長著尾巴?”

聞秀才明顯不是妖狐,但這不是胡桂揚最關心的事情,“聞秀才被抓,怎么會牽連到西廠?”

“因為聞秀才就是西廠的一名探子啊,他為汪直做事,助紂為虐,陷害了不少良民與清官,昨天被抓之后,全都招了,百官震怒,這才進宮勸駕除奸。”

事情全亂了,胡桂揚起身就往外走,劉四掌柜叫道:“你的面……”隨后搖搖頭,對跑堂說:“這碗面還沒動,你去把它退了。”

“咱們分著吃了吧,反正胡桂揚會付錢。”

“賬記上,面退了。”劉四掌柜斥道,望向店外,嘆了口氣,“胡桂揚流年不利,倒霉事兒一件接一件啊。”

胡桂揚連馬都沒牽,直接跑回趙宅。

三九弟胡桂大正在等他,“三六哥,你總算回來了,發生大事了,西廠……”

“我知道了。”

“跟我去錦衣衛吧,大家都在那邊。”

“等一會。”胡桂揚匆匆跑進后院,直奔何三姐兒的住處。

何五瘋子和黃狗大餅從廂房里躥出來,“你回來了,想找我姐姐?她現在沒空見人。”

胡桂揚取出駕貼,“把這個交給你姐姐,讓她保存好。”

“行。”

“還有這個。”胡桂揚拿出木牌,“算了,還是我自己收著吧。”

胡桂揚又跑回前院,對胡桂大說:“走吧,去錦衣衛。”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21:00
第五十六章大功
(今日一更)

錦衣衛與五軍都督府在同一條街上,與后五個衙門相比,錦衣衛占據的地盤比較大,平時來往的人也多一些,今天更是門庭若市,街面上站滿了各色人等,都在打探消息,并等候召見。

趙家義子大都等在外面,只有七位已經得到錦衣衛身份的兄弟進入衙門。

胡桂揚、胡桂大一現身,就被兄弟們圍住。

“三六弟,好樣的。”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抓到妖狐。”

“咱們兄弟當中馬上又要有一名錦衣衛了。”

自從義父離世,胡桂揚已經很久沒見到兄弟們的親切態度了,于是微笑以對。

更多的人圍上來,不管認識不認識,都向胡桂揚抱拳拱手,“幸會”、“久仰”聲不絕于耳。

胡桂大走在前面奮力開路,“讓一讓,讓一讓,錦衣衛的大人們現在就要見三六哥……”

所有人都很客氣,只有一個人例外。

前府都督僉事袁彬的隨從袁茂推倒了幾個人,沖到胡桂揚面前,橫眉立目:“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怎么……”胡桂揚的疑問還沒說出口,就被眾兄弟推著前行,袁茂再想追上來已沒有可能。

錦衣衛門口的官吏與守衛比平時要多幾倍,劃出一條界線,不許任何人逾越半步,胡桂大喊道:“麻煩通稟一聲,燕山前衛試百戶胡桂揚奉命到了。”

一名門吏上前,拱手道:“哪位是胡百戶?哦,請跟我來,其他人退后——你,哪個衙門的,這里是你亂闖的地方嗎?胡百戶請……”

胡桂揚、胡桂大進入錦衣衛衙門,將一片羨慕的目光留在身后。

衙門里與平時一樣井然有序,在各房進進出出的人大都不是錦衣校尉,而是書吏,見到門吏帶進來的兩人,無不多看幾眼,甚至有人上前直接詢問哪位是胡桂揚,隨后抱拳見禮。

大堂議事,非錦衣衛不得入內,胡桂揚、胡桂大被帶至后堂,這里的人更多一些,幾位兄弟等在外面,一看到胡桂揚,立刻抱拳,笑臉相迎。

門吏客氣地說:“請胡百戶在此稍等。”

“有勞尊官。”胡桂揚云里霧里,等門吏進入后堂,他向胡桂大道:“三九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能一塊進入錦衣衛衙門,胡桂大興奮異常,“我也不知道啊,大哥讓我在家等著,一見到三六哥就帶你來這里,可沒說原因,看來你是立下大功了。”

老大胡桂神、老五胡桂猛都在堂中,站在外面的十三郎胡桂兼上前笑道:“沒錯,是立下大功了,聞不久真是妖狐!”

“就是那個聞秀才?”

“對,一開始我們也不信,最終能得到確認,都是三六弟的功勞。”

“我?這應該是五哥的功勞吧,好像沒我什么事。”

“你在密室中不是發現有箱子的痕跡嗎?”

“是我轉告十三哥的。”胡桂大搶著說道。

胡桂兼點頭,“我又轉告五哥,五哥很快問出箱子的下落,原來就藏在城內的一戶人家,箱子里是一件狐皮長袍和一對鋼制利爪,聞不久只好全盤招供,一切都對得上。”

胡桂揚還是茫然,“這么說妖狐是假扮的?”

“當然,與義父生前的猜測一樣。”胡桂兼道。

門吏匆匆走出來,“胡百戶請進,大人們在等你。”

從前,袁彬是錦衣衛的頂頭上司,大多數時候只手遮天,如今他被調至前軍都督府,錦衣衛接連調入多名指揮使、指揮同知,同掌衛事,各管一攤,暫時沒人能稱得上是“緹帥”。

五位大人按職位高低坐于堂上,胡桂揚一個也不認識,引見的官吏怎么介紹,他就跟著怎么說,一一拜見之后,也沒記住職務與姓名。

大哥胡桂神與五哥胡桂猛垂手站立一邊,在這里,他們只是職位低微的小校。

會面持續的時間很短,五位大人各說了幾句,居中的大人泛泛地詢問。

胡桂揚表現得不好,不怎么說話,即使被大人問到,也是一副木呆呆地樣子,沒有迎合大人們的熱情。

會面就此結束,胡桂揚出堂待命。

外面的兄弟不知里面的情況,胡桂大小聲問:“三六哥當上錦衣衛了?有官職嗎?”

胡桂揚搖頭,“就是見一面,沒說到以后的事。”

胡桂大頗為失望,“這么大的功勞……”

胡桂兼抓住胡桂揚的胳膊走出幾步,小聲道:“我知道,東西兩廠以及袁大人都給過你不少許諾,可形勢變化太快,汪直和袁大人都失勢了……”

“汪直我聽說了,袁大人是怎么回事?”

“唉,也是五哥太著急,問過口供就交給了錦衣衛,里面有一些內容牽扯到袁大人,是說去年的幾起殺人案并非聞不久所為,而是有人假借妖狐之名報私仇,雖然沒提袁大人的名字,但是遇害者都與袁大人不睦。”

“真妖狐連假妖狐也能招供出來?”

“案子全有記錄,聞不久承認了大部分,剩下的一對比就知道了。”

“錦衣衛辦案真是……利索。汪直和袁大人不行了,只剩下東廠的許諾了。”

“東廠要的是真妖,聞不久不合他們的心意,所謂許諾自然也都無用,三六弟,你的機會如今只在錦衣衛。”

胡桂揚看向后堂,里面的幾位大人他一個都不熟,“恐怕我剛才沒有討得五位大人的歡心。”

“事發突然,倒也正常。沒關系,大哥、五哥會替你爭取,趙家兄弟必須團結。”

胡桂揚左右看了看,除了幾名兄弟,附近沒有外人,“十三哥,我現在全糊涂了,到底誰是咱們的靠山啊?”

“沒人是咱們的靠山,趙家兄弟要靠自己的本事立足。”胡桂兼輕輕眨下眼睛,“三六弟肯定會進入錦衣衛,大哥會升職,五哥則會受到重用,假以時日……”胡桂兼沒再往下說,抬頭望了一眼后堂的匾額。

“只是抓到妖狐而已,沒這么大功勞吧?”

胡桂兼用更小的聲音道:“現在外面傳言紛紛,說的都不準確。你想,汪直為什么要找人裝神弄鬼?妖狐案還沒有完結,要靠咱們兄弟繼續查下去,你開了一個好頭……”

“我什么都沒做。”

胡桂兼笑道:“若不是三六弟,誰能引出聞不久?僅此一功就無人能比。”

“聞不久那晚干嘛去趙宅?就為了操控我?”

“別急,聞不久這個人身上還有不少謎團,很快都能審問出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趁熱打鐵。”

“怎么‘打鐵’?”

“五哥查出來,汪直、聞不久與火神教頗有淵源,五哥之前釋放了所有信徒,其實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此事還得著落在三六弟身上。”

“我?”

“何百萬是火神教長老,他的一兒一女都在你身邊……”

“哦。”胡桂揚恍然大悟,咬著嘴唇想了一會。

“怎么,三六弟有點舍不得了?”胡桂兼笑著問道。

“不是,我昨天在城外……遇到一些事情。”胡桂揚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自己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聞不見與聞不久應該是兄弟,所謂五教一道,我之前都沒聽說過。”

胡桂兼神情嚴肅,“義父生前派我去南京,就是為了收集非常道的線索,三六弟,你這些消息太重要了,待會大哥、五哥出來之后……”

“糟了。”胡桂揚在腿上輕輕一拍。

“怎么了?”胡桂兼關切地問。

“我有一張駕貼,是汪直幫我弄來的。”

胡桂兼臉色微變,“我也想起來了,馬上把它交給錦衣衛,千萬不要再與汪直扯上關系。”

“糟糕就在這兒,我把駕貼……暫存在何家姐弟那里了,我這就去取回來。”

“讓別的兄弟去。”

“不行,以何五瘋子的脾氣,別人去要他肯定不給。請十三哥幫我說一聲,我去去就回。”

三六弟難得如此坦率,將所有秘密都說出來,胡桂兼點點頭,“你等等。”

胡桂兼走到后堂門口,與一名官吏小聲交談幾句,很快回來,“大人們還在議事,你速去速回,千萬不要讓駕貼落入他人之手,這東西沒準會惹出麻煩來。”

“好。”

胡桂揚剛要走,胡桂兼招手道:“十六弟、三九弟,你們陪三六弟回趟家。”

兄弟三人在門吏的帶領下離開錦衣衛,走過大街又是一件麻煩事,好在有趙家義子開路,總算沒被堵住。

袁茂不見身影,想是已經離開。

三人疾行,很快回到觀音寺胡同,在趙宅前院,胡桂揚道:“你們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去后院要駕貼,盡量少惹何五瘋子。”

胡桂大嗯了一聲,十六郎胡桂奇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胡桂揚快步走進后院。

仆人與護院都走了,院子里空空蕩蕩,大餅倒是開心,趴在院子中間吐舌頭,見到胡桂揚立刻樂顛顛地跑過來。

何五瘋子走出廂房,“回來得挺快,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家里的人怎么越來越少啊?”

“去叫你姐姐。”

“干嘛?”何五瘋子立刻警惕,“那張紙已經給姐姐,算是信物,你別想……”

胡桂揚大步走向跨院,冷冷地說:“我不是來要駕貼的,我是要帶你們一塊逃走。”

“逃走?”何五瘋子呆住了。

胡桂揚越想越不對勁,他正在陷入一場大騙局當中,一切都與夢境中的祭神峰有關,他在十三哥面前實話實說,只是為了換取暫時的信任,好離開錦衣衛。

他的夢境還不完整,迫切需要何三姐兒的幫助。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21:00
正文第五十七章只有一個選擇
作者:冰臨神下

更新:2017071008:15

字數:3825

(求收藏求推薦)

胡桂大興奮得停不住腳,在前院走來走去,嘴里反復嘀咕道:“這回好了。”

十六郎胡桂奇向來少言寡語,這時更是一句話不,站在那里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塊青石板。

“十六哥,你三六哥會封多大的官兒?”

胡桂奇像是沒聽見,等了好一會才冷淡地:“多大的官兒跟你也沒關系。”

胡桂大對十六哥的態度見怪不怪,笑道:“當然跟我沒關系,我的意思是——三六哥若是當上大官兒,咱們兄弟就有了主心骨兒,不必爭來爭去,也就……”胡桂大臉上笑容消失,“也就不會再自相殘殺。”

胡桂奇沒吱聲,好像這些事情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十六哥從來不用擔心,你武功這么高。”胡桂大半是討好半是嫉妒,“五哥向你許諾了什么,能讓你假裝遇刺受傷?”

胡桂奇曾在北城外“遇刺”,回來之后昏迷了一陣,趙家義子心里都很清楚,昏迷是假,胡桂奇不善言辭,所以要由其他人講述“遇刺”的經過。

胡桂奇是五哥胡桂猛接回來的,自然是被他服。

胡桂大選擇投靠大哥胡桂神,雙方表面上握手言和,暗地還有猜疑。

胡桂奇仍不吱聲,伸手握住腰刀。

胡桂大嚇得臉色慘白,沒想到十六哥脾氣這么大,立刻服軟,“十六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大哥都不敢惹五哥,我更不敢,你們怎么怎么是,我一點意見也沒有。”

“三十六為什么還不出來?”胡桂奇自從回京之后,很少再用到“兄弟”兩字,往往直呼排行。

“那個何五瘋子不太好話。”胡桂大稍稍安心,悄悄后退兩步。

“你去叫他。”胡桂奇仍然握著刀柄。

胡桂大不敢拒絕,嗯了一聲,勉強走向后院,幾步之后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十六哥悄無聲息地跟在幾步之外,腰刀已經出鞘一截,胡桂大心里不由得又慌張起來。

“大哥、五哥已經握手言和,當眾發誓,再也不會對自家兄弟下手,如有兄弟犯錯,也要由所有兄弟共同審問。”胡桂大像是在背誦經。

后院空無一人,沒有三六哥,也沒有何五瘋子,只剩下一條黃狗夾著尾巴站在廊下,看見人就后退,嗚嗚地叫著。

胡桂大突然對這條狗心有戚戚焉,這分明是失去主人與庇護之后的凄慘模樣。

“三六哥……跑了?”胡桂大吃驚地,全然無法理解,轉身看向十六哥,突然又有點明白了。

胡桂奇拔刀出鞘,幾步躍到跨院門前,剛要推門而入,中途停手,頭也不回地招手,示意胡桂大過來開門。

“沒理由啊。”胡桂大快步跑來,“三六哥剛剛立下大功,馬上就能進錦衣衛當官兒了,干嘛要跑?他是個怪人,可也不至于怪到連官兒都不做吧?”

跨院門戶虛掩,胡桂大只猶豫了一會,推門進院。

院子很,同樣空空蕩蕩,只在正房門口的臺階上擺放著一只箱子,箱蓋已經打開,顯然是慌亂中被拋下的。

“三六哥!”胡桂大叫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轉身剛要叫十六哥,胡桂奇已經進來了,靠墻而站,四處看了看。

“把箱子挪開,然后進屋檢查。”胡桂奇命令道。

胡桂大心中惱怒,卻不敢表露出來,嗯了一聲,先去將木箱挪到一邊,了一聲“空的”,邁步進屋,兜了一圈,回到門口,冷著臉:“沒人,肯定是越墻逃走了。”

“都看了?”

“連床底下都查看過了。”

胡桂奇垂下手中的刀,“不要大意,三十六武功一般,何家姐弟卻有點本事。”

“我連三六哥都對付不了,更不是何家姐弟的對手。”

胡桂奇進屋,上上下下掃視一遍,沒發現可以藏人的地方,邁步向右手暖閣走去,“三十六在做傻事,逃出趙宅,也逃不出京城。”

“嗯。”胡桂大站在門口,望著屋外,顯得很不高興。

胡桂奇沒在意,右手持刀,左手推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扇門竟然撲了過來!

胡桂奇大吃一驚,反應倒快,一刀劈過去,與此同時身形后躍,以防敵人還有后招。

門板被一劈兩半,胡桂奇動作敏捷,瞬間人已經退到對面暖閣的門前。

這是一個錯誤,可他來不及思考,雙腳尚未落地,就覺得后腦挨了重重一擊。

趙家義子當中武功最高的胡桂奇撲通倒地,這回是真的昏迷不醒,沒有半點假裝。

站在門口的胡桂大一點也不驚奇,轉身問道:“三六哥不下死手嗎?十六哥絕不會原諒你。”

胡桂揚從暖閣里走出來,跨過倒地的胡桂奇,笑道:“他的原諒救不了我,他的不原諒也不會讓我的處境更危險。因為義父,我饒他一命。”

“三六哥,你這是為什么?”胡桂大仍然困惑不已。

“先幫我把他捆起來,他若是醒了,可不好對付。”

胡桂揚拿出繩子,兩人一塊動手,將胡桂奇牢牢捆住。

何五瘋子從另一間暖閣里走出來,就是他將門板拋擲出來,迫使胡桂奇后退,“你猜得還真準,知道這子會先來查看右邊的暖閣。”

“這是他多少年的習慣了,從來不改。”胡桂揚了解這些兄弟。

“還是我姐姐的天機術更厲害,一擊必中,讓他躲不開,可惜你不讓殺人,姐姐不愿殺人……你剛才和我姐姐同處一室,你們……”

“相處以禮,絕無逾越,而且你姐姐一直戴著面紗。”胡桂揚又對胡桂大:“咱們出去話。”

胡桂大對何三姐兒頗為好奇,忍不住向暖閣里面瞥了一眼,再一轉頭,看到何五瘋子警惕而嚴厲的目光,急忙跟著三六哥出門。

院子就是一個的天井,大門打開,能看到后院。

“我想起來了。”胡桂揚,向屋里看了一眼,何氏姐弟正在收拾東西,很快就能妥當。

“想起什么了?”

“斷藤峽祭神峰上的一些事情,有司祭聲稱神靈附在咱們當中某人身上。”

“咱們?趙家義子?”

“不,是峰頂上所有的童子。”

“附在誰身上了?不對,這根本就是胡八道。”

“但是有人相信這種胡八道,并且正在尋找被附身者,方法是不停殺人。”

“殺人?”

“對,能被殺死的人肯定不是神靈。”

“那可是好幾千人!”胡桂揚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閹割的可能沒被算在內。”

“那不就剩下咱們兄弟了?”

“不,還有其他人,首先童女就有上千人,但那人似乎以為神靈只會附在男子身上,而且當時被救下的孩子不只咱們四十人,斷藤峽被攻破之前,就有一批孩子被帶走了……”

何氏姐弟先后出屋,何五瘋子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

何三姐兒跟在后面,穿著一身道姑式的長袍,頭戴斗笠一樣的帽子,厚紗四垂,面孔被遮得嚴嚴實實,事實上,她連手指頭都不露出,藏在袖子里,伸出一根細竹竿,由弟弟在前面牽引。

難道她是瞎子?胡桂大冒出這樣的念頭。

“看什么?”何五瘋子喝道。

胡桂大急忙扭頭,“究竟是誰在尋找所謂附身的神靈?”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要躲得遠遠的,你要心。”胡桂揚本想邀請三九弟一塊逃走,想想又算了,道不同不相與謀,三九弟不會跟他流落江湖。

“你要去哪?”

“隨遇而安吧,天下之大,總有安全的藏身之地。”胡桂揚向外走去,胡桂大隨后,再后是何氏姐弟。

胡桂揚前往臥室,將銀兩包起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帶。

“胡桂奇醒了之后,你要怎么解釋?”

“總有辦法。三六哥為什么不找錦衣衛幫忙?”

“沒用,他們根本不想管這種事。”

“我覺得……”

“就此別過,以后最好不再見面。”

“三六哥……”

“義父一死,兄弟就不存在了,我知道你不愿逃亡,既然想留下,就不要只想著找靠山,最后你還是得靠自己。”胡桂揚背著包袱就走。

胡桂大仍然跟在后面,“論武功,我不如十六哥,論權威,我不如大哥、五哥,論才智……”

胡桂揚止步,嚴肅地盯著桂大,“要么逃走,要么先下手為強,我選前者,你只能選后者。”

胡桂大呆呆地無言以對。

胡桂揚追上已經走出趙宅的何氏姐弟,“你去胡同口雇輛車。”

何五瘋子看了一眼姐姐,將手中的竹竿交給胡桂揚,叮囑道:“別走太快,姐姐跟不上。”

“嗯。”

“我馬上回來。”何五瘋子向胡同口跑去。

趙家義子都去錦衣衛了,普通鄰居今天比較謹慎,全不出門,街上冷冷清清,胡桂揚引著何三姐兒緩步前行。

“你都想起來了?”何三姐兒問,他們還沒來得及交談太多。

“還沒有,不過這些已經夠了。”胡桂揚打算找到落腳之處以后,再與何三姐兒好好談一談。

“你要逃到哪去?天下雖大,未必真有藏身之地。”

胡桂揚笑了一聲,因為那段尋找回來的記憶,何三姐兒成為他現在最信任的人,可以些實話,“逃是逃不掉的,我也得‘先下手為強’。”

“汪。”黃狗大餅從后面追上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