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科幻] 星城邦 作者：無雲（連載中）

第三章　「完美民主」-3

　　鄭成駿又結束一次逢場作戲，高潮的刺激讓他頭痛欲裂。他伏在女伴身上不停喘息，對方則是滿足地呻吟。鄭成駿執意下床走進浴室，期待那熟悉的攝氏四十五度水溫帶給自己清醒。
　　窗外「上城」無雨的月夜雖美，卻有種一成不變的單調。
　　鄭成駿的獵豔通常無往不利，可是這些漂亮的蠢女人已令他乏味，兼具美貌與幹練的金智媛雖然近在身邊，對他的邀約總是四兩撥千金，這更加撩撥著鄭成駿的征服慾。
　　身為「上城」的菁英分子，一樣有得不到的東西。
　　蓮蓬頭下的鄭成駿兩手撐著淋浴間苦笑著，下面的那些低階白領知道了肯定會幸災樂禍；他們大概不曉得，除了一樣會被喜歡的女人拒絕，「上城」的紫外線指數永遠是危險等級，玻璃外牆每年都得重新鍍上一層特殊塗料，而室內需要電腦二十四小時監控氣壓，避免因氧氣稀薄罹患高山症……
　　明月高掛夜空，腳下雲層卻閃著雷電，這是一種另類的高處不勝寒。
　　個人系統響起來電鈴聲，在這深夜能通過分社總機轉接的，只有父親！
　　鄭成駿披上睡袍在桌前坐下，他將個人系統連結桌上的立體投影螢幕，父親那張嚴肅臉孔浮現在他的眼前。
　　「臉上是怎麼回事？」同樣嚴肅的語調開口就是詰問。
　　「喔，沒事……」鄭成駿連忙擦掉那枚口紅印。
　　「拿到今年的體檢報告了嗎？」
　　「嗯……金秘書剛交給我，還沒時間細看。」
　　「別太放縱自己！」
　　「知道了～爸爸。」
　　鄭成駿的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但他隨即轉移話題。
　　「關於擴大投資月球殖民基地的T國分社說明會……」
　　「那個不急，『皇后』的後續處理如何？」
　　「我們在追蹤『皇后』的過程中碰上了點麻煩……」
　　「繼續說！」
　　「這些目標從不使用個人系統，只能透過監視器紀錄比對行蹤，一旦他們進入『底區』我們便束手無策，就算侵入管理局的系統也沒有用。」
　　「不使用個人系統？那你應該找出對方靠什麼方式聯繫！」
　　「這部分『H1』已經在進行，只是目前還沒有頭緒。」鄭成駿刻意略過「H2」認定還有「騎士」存在，免得父親責怪自己把事情越搞越複雜。
　　「有『國王』的消息嗎？」投影螢幕上面無表情的長者再度發問。
　　「DNA篩檢只能確定第二代的『皇后』，是否真有第三代的『國王』產生仍然是個未知數……」
　　「沒什麼好存疑的，『國王』必定會出現，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可是爸爸……」
　　「你要繼續追下去，不要讓我失望。」
　　「……」
　　「記住，只有人類才是地球的主人，『異種』必須被肅清！」
　　言簡意賅的通話結束，父親的臉孔漸漸消失。
　　鄭成駿努力壓抑著不滿，自己成立「H1」與「H2」的初衷是對潛在的企業競爭預先布局，並不是拿來追殺「異種」。但父親堅持耗費龐大資源對付這些毫無威脅的目標，兩個部門的營運成本甚至是「城堡」造成的傷亡撫卹，卻全算在T國分社頭上，讓自己在亞洲各分社的績效檢討中敬陪末座。
　　鄭成駿看向桌角那幅積了灰的數位相框，穿著軍裝的父親抱著襁褓中的自己，早逝的母親則在後頭微笑，嚴肅父親懷裡那個黑髮黃皮膚的胖娃娃笑得好燦爛。曾幾何時，父親成為他的嚴師，限制他只准走在設定好的道路上，一步步邁向傑出不能有任何差錯。
　　自己從小就接受專家指導，從學科、運動競技、領導統御、甚至是心理分析與談判策略……到進入一流名校，結交頂尖同輩，接手龐大家業。父親的光芒讓國聯與管理局都對他禮遇有加，但在所有人眼中，他永遠是鄭元昊的兒子……
　　這還不是最嘔的，「B&B」與紅谷集團在三大企業交叉持股比例上的小動作頻頻，自己卻受限父親只能睜隻眼閉隻眼。鄭成駿此時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什麼T國分社社長，只是父親麾下一個身不由己的士兵。
　　他自暴自棄地回到床上，繼續沉溺在溫柔的女體之中。

第三章　「完美民主」-4

　　週末晚間「城中球場」萬頭攢動，天頂上熾熱的太陽燈照得球場有如白晝。
　　球場即將進行萬眾矚目的球季開幕戰，等在內野入口的鍾允文聯絡了好幾次，胖恩卻呈現關機狀態，鍾允文只得在留言後先行進場，他幫兩人各買了份球場出名的炸肉餅，再加上一頂全新的棒球帽。
　　反正胖恩絕對不會錯過開場的啦啦隊熱舞，到時候自然會出現。鍾允文啃著炸肉餅邊找空位，外野大螢幕持續播放今晚兩隊的球員介紹……銳士隊隊徽是一面黑色盾牌交疊兩把利劍，中央三角形則是紅色的星辰能源標誌。這支球團原本瀕臨解散，直到五年前星辰入主才起死回生，之後脫胎換骨漸入佳境，上一季聯盟戰績竄上第二，竟成為問鼎本季總冠軍的大熱門。
　　「——星辰，轉動世界。」大螢幕上熟悉的企業精神標語再度浮現。
　　身著黑球衣的銳士隊球員跑步進場，主場球迷大聲為支持的球星加油，終於找到座位的鍾允文也跟著喊了兩聲。今天「力士．羅德」看來狀況不錯，他黝黑的膚色幾乎與球衣融為一體，只靠袖子上的紅邊作為區分。另一隊是來自南美的「太古海神」，聯盟戰績緊追在後，本季又加入幾個熱門新投手，戰況精彩可期。
　　啦啦隊跳起開場舞，鍾允文再次檢視個人系統，卻收到胖恩一則今晚資安部門加班沒辦法來的簡訊，這傢伙也不早說，兩份大號炸肉餅可是會撐死人的啊！
　　接下來是當紅的真人偶像受邀開球，投手丘上出現一位身著銳士隊球衣的雙馬尾金髮正妹，她在全場歡呼聲中以生澀動作投出，當球被擊中的瞬間，球場同時播放起月球預算案的宣導影片。金髮正妹隨即現身影片中，與那支全壘打一同點燃天頂盛大的3D虛擬煙火，現場慶祝的彩帶也適時飄落……
　　可惜比起開場的熱鬧，銳士隊今天的表現實在冷清。
　　黑衣打者腹側由電腦主審投射出一個好球帶，立體投影框隨著打者肩膀與膝蓋微微晃動。投手一記外角變化球投出，打者猛然揮棒落空，那顆球穿過好球帶留下一道清楚的軌跡——三好球，三振！
　　銳士隊打線遭到封鎖，連強棒「力士．羅德」都宣告熄火。比分一路落後，看得地主球迷唉聲嘆氣，最後只剩下銳士隊的啦啦隊維持著職業水準，那些性感辣妹賣力熱舞試圖激起球迷士氣，可是連負責炒熱氣氛的轉播主持人都提不起勁來。啦啦隊的女性魅力對眼下戰局毫無幫助，「星辰銳士隊」需要的是奇蹟！
　　球賽結束沒有意外，這場開幕戰以地主隊大敗告終。意興闌珊的球迷留下滿地垃圾開始向出口移動，觀眾席像退潮般空了出來，不想人擠人的鍾允文則是索然無味啃著冷掉的炸肉餅環顧四周。
　　突然間，他看到一件眼熟的外套與棒球帽！
　　就在人潮散去的外野區，有人正穿著自己的舊外套，棒球帽壓得低低的，那件外套是T國分社送的員工紀念品，鍾允文絕對不會認錯。對方下半身一條黑長褲配上白短靴，兩手專注操作一支過時的手持式個人系統，她散發出獨特疏離感，對外野大螢幕上的勝負無動於衷——就是那個她！
　　「啪～啪～啪～」天頂上的太陽燈陸續熄滅，清潔人員紛紛從出口走進來。女孩收起個人系統，站起身走下外野看台，鍾允文見狀連忙從內野追了出去。偌大的球場販賣區只見一個人在走道狂奔，當他追到場外，卻發現自己再度失去對方的蹤影，鍾允文兩手插著腰喘息，心中悵然若失。
　　沒想到他一轉身，女子竟站在他面前！
　　棒球帽下露出黑色瀏海，特別是那雙湛藍的眼眸簡直能把人看傻。
　　球場人潮早已散去，只剩下兩個人的走道異常安靜。
　　鍾允文失魂地看著對方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完全沒察覺背後有東西迅速逼近。
　　一聲悶響伴隨女性的尖叫，這次換成鍾允文不省人事。

第三章　「完美民主」-5

　　球季開幕戰隔天，整個「北-23」陷入地主隊輸球的沮喪，厚厚雲層遮蔽「城中」以下的天空，連太陽燈也對抗不了綿綿細雨所帶來的憂鬱。
　　出租宿舍門外站了位時髦的紅髮美女，手上拎了瓶酒不斷按門鈴。久久等不到屋內有人回應，女子看看左右一個轉身，立刻由拜訪客戶的理財專員變成小偷。她的雙手噴有消除指紋的隱形手套，三兩下就用老爹給的萬用磁卡打開門鎖。
　　麗莎一個側身閃進室內，輕輕地關上門把原本當見面禮的紅酒放在一旁。
　　眼前是個低階白領的月租房間，小歸小卻整理得井井有條。空氣中還殘留淡淡的室內芳香劑，雖然紅谷集團號稱能合成出世界上所有的味道，但天然的芳香哪有這種塑膠味？
　　書桌上的數位相框裡只儲存父母親的合照，連張女孩的照片也沒有，看來這傢伙是單身沒錯。麗莎掀開資源回收桶，想看看有沒有其他佐證，可惜桶子被清的空空如也。床下發現宅男常有的虛擬實境眼罩與感應衣，裡頭還下載了幾款成人遊戲，以麗莎的眼光來說，這些遊戲女主角都算清純，她低頭看看自己刻意拉低的領口，笑了笑不以為意。
　　別怪有些女人只會賣弄原始本錢，實在是男性這個弱點太好利用！

　　依據線民的消息，麗莎順藤摸瓜找上「天使俱樂部」店東，不料店東嘴巴卻像縫了線似的守口如瓶。她只好改由別處下手，還好與俱樂部往來的銀行系統比較好搞定，老爹弄到當晚所有的交易紀錄——有個低階白領在事發前兩分鐘用身分證刷了杯汽水，還給了酒保小費。
　　誰會到脫衣舞酒吧喝汽水啊？不過當晚賣出去的汽水竟不只一杯，在他之前沒多久，也有人用現金卡片買了一杯。麗莎覺得這個「鍾允文」應該會目擊事件經過，總不會花大錢進來灌杯汽水就走了吧！
　　老爹進一步查出這個「鍾允文」當晚還用宅配窗口購買繃帶藥水之類的醫療用品——也許當晚他受傷了。麗莎仔細檢查房間每一個角落，最後她點開投影牆上的存檔資料，裏頭都是市內新聞的播放紀錄，有一則文字訊息跳出來閃動著：
　　「我幫妳訂了早餐，千萬別回俱樂部，傷口記得換藥，有事可聯絡我……」訊息時間就在事發隔天早上七點鐘。
　　看來這小子在俱樂部認識了新朋友，還是個「妳」呢！
　　麗莎一股腦把資料複製到自己的個人系統，此時門外響起耳熟的門鈴聲！
　　她吃了一驚隨即鎮定下來，因為既然得按門鈴那代表對方一定不住這裡，畢竟像自己這樣從理財專員轉行闖空門的應該不多，麗莎悄悄靠近門後，小心地從窺視孔看出去……
　　門外站了一個胖子，氣急敗壞又是按鈴又是敲門！
　　胖子滿頭大汗看看左右，接著掏出一張東西塞進門縫下便匆匆離開，麗莎在門後注視那張塞進來的字條，上頭用凌亂字跡寫著：
　　「有人陷害你，快逃！」
　　被陷害的是「你」耶，應該跟身為美艷女飛賊的自己沒有關係吧？
　　此時個人系統卻傳來老爹的聲音：「現在整個『餐廳』亂七八糟，除了我們還有別人在『預約』，等會就有其他『客人』了，妳快點離開！」
　　進出這種小地方的動線不過幾條，現在出去還不是跟其他「客人」撞成一團？
　　麗莎當機立斷：「先給點『小費』幫我爭取時間！」她拾起門下那張字條，在房間裡四處尋找脫身的機會。老爹一邊阻擋其他來路不明的駭客保護門禁系統，一邊侵入宿舍租賃管理公司的消防訊號總機，他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到底是小偷還是保全了！
　　當整個宿舍的消防警報大作，一頭鮮豔紅髮俐落地鑽進緊急排煙管道消失無蹤。

第三章　「完美民主」-6

　　「上城」的分社行政區長廊，金智媛穿著一塵不染的純白褲裝外罩背心，腳下高跟鞋發出秒針般精準的叩叩聲，後頭跟著幾個男部屬，一行人直入「H1」的情報分析室。部屬簡單匯報剛才「H2」的圍捕行動，歸咎於宿舍租賃管理公司的門禁系統破解過慢，加上有人誤觸消防警報引起管理局介入，整個圍捕行動只好草草結束。
　　這麼簡單的目標都沒抓到，看來行動不是由龍之介親自帶隊。
　　金智媛戴上手套檢查那瓶沒拆封的「紅谷陽光分子干邑」，她開啟耳際的多功能鏡頭不死心地再掃描一次——目標不論在私下還是公開場合都喝汽水，房間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分子酒？更別說酒瓶上連一枚指紋都找不到？
　　她再度審視侵入「下城」轉運車站資料庫所得到的監視器畫面。事發當天，目標清清楚楚被拍到攙扶一個失去意識的女子離開車站，女子臨時包裹住的右手有明顯受傷跡象。依據這個情報，「H2」在目標宿舍的垃圾處理場找到被丟棄的人造纖維衣物，三天後總社證實上面的血跡來自「皇后」。
　　只可惜等到身分確定目標早就消失了。
　　畢竟私人企業不具公權力，無法像國聯或管理局以涉及「公眾安全法」先抓了再說，貿然行動可能造成嚴重糾紛與大筆善後成本。金智媛寧可不驚動行政單位，免得日後辦事處處掣肘。但首次獲得「皇后」臉部的清楚影像算是一大突破，就算她能以化妝或整容改變樣貌，至少也給外勤幹員一個方向。只可惜當時「皇后」意識不清，沒辦法以更具鑑別力的「步行特徵」作為資料庫的比對基準。
　　黑色中長髮與頗具個性的臉蛋，劍眉之下雙眼雖然緊閉，但金智媛幾乎能想像她瞳孔所發出的神秘力量，這些魅惑人心的異種！
　　至於曾是分社員工的目標「鍾允文」，在報告中敘述必須多加謹慎，以免總社認為T國分社未盡背景考核之責，她的任務是保持絕對的客觀與理智。而對自己差點被「鍾允文」那份無趣的員工資料騙過，金智媛深深自責，她在第一時間就通報全分社此人涉及外洩公司機密即刻解職，並要求資安部門取消他所有權限。
　　只是她沒想到接棒的「H2」行動失手。
　　金智媛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玻璃屋，回想「鍾允文」幾天前的表現。
　　「鍾允文」毫無特色的臉孔目前成為最高機密，那場偵訊錄下的影片有如經典橋段被反覆播放，眾多「H1」專家在同一份無趣的資料中抽絲剝繭，冀望能找出背後的線索。
　　敵方棋盤上再度出現新的「棋子」！
　　二十九歲T國人，前分社員工，他被賦予的代號是——「士兵」。

第四章　「新學生」-1

　　點開那則標題為「你所不知道的第二次毀滅！」影片，黑暗中微弱光點不斷從身旁掠過，直到看見熟悉的水藍色星球，你才意識到這是來自外太空的視角……
　　鏡頭開始轉移，視角由第一人稱轉為第三人稱，你看見了自己——一顆宛如死神的小行星，以每小時三萬六千公里的高速衝向地球！
　　你在美麗的水藍色大氣層上投射出陰影，猶如準星般的黑點緩緩擴大。地球上的人類做出最後掙扎——質量對撞火箭、電磁砲、激光，甚至嘗試降落在你身上試圖改變撞擊軌道……
　　可惜這一切只是徒勞！
　　唯一有效果的大氣層在瞬間被貫穿，摩擦的高熱作用時間太短只能燒去你的表皮，在狠狠撞擊淺薄的海洋後，你讓整個地球為之撼動，激起直抵雲霄的海嘯還來不及落下便蒸發了。
　　接著是焦熱火牆以撞擊點為圓心向外擴散，一切萬物都匍匐在這天譴下顫慄、祈禱、哭號、死亡……火牆所到之處只剩下餘燼閃動，千萬隻可怖火蛇在碳化的大地交纏扭動，毫不留情扼殺最後的生機。
　　撞擊點形成隕石坑海，穿透地殼噴出致命熔岩！
　　地表漫流著濃稠血腥，無數人類被燒焦、崩裂成碎片，其中許多是年幼孩童。層層疊疊的屍山宛如密集恐懼症讓人作嘔。這醜陋疤痕在千百年後才會結痂，但在那之前，遍佈在空氣中的高熱粉塵，已徹底將這星球化成一片不毛之地。
　　對此你駕輕就熟，因為在時間的洪流中，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

　　「背棄神的人類將遭天火焚盡～第二次毀滅就要到來！」

　　周澤恩從椅上猛然彈起，他顫抖著脫下虛擬實境眼罩，小小房間除了塞滿虛擬遊戲與性感偶像周邊商品，只聽見他沉重的喘息聲，周澤恩感到一陣陣反胃噁心。
　　他覺得做出這則影片的人根本有偏執狂加妄想症！
　　那天周澤恩從內部通告搶先看見鍾允文被解職的消息，什麼涉及商業間諜胡說八道就算打死他也不相信，但當下怎麼都聯絡不上鍾允文，他只好鼓起勇氣趕去宿舍通風報信。沒想到幾天後分社行政區就通知自己上去接受調查，周澤恩猜想那裏一定擠滿測謊專家等著抓你的把柄。為了掩飾心虛，周澤恩全程都在腦袋裡幻想「專屬女僕」，那時他看來肯定像個白癡一樣。
　　說到裝傻這件事也講天分，像鍾允文那種老實人很難裝得像。
　　本來周澤恩只想上網蒐尋有關死黨的後續新聞，點來點去卻點到這則恐怖連結，這些極端教派份子根本是存心想讓人作惡夢！
　　國聯老說網路充斥色情暴力，應該進行實名化管制，當初自己還嗤之以鼻。周澤恩厭惡地把影片來源設為黑名單，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地球至上」這幾個字了。

第四章　「新學生」-2

　　「請問是聶海源導演嗎？」
　　「我就是啊！」
　　「很高興通知您，您的作品《深度四十米》入圍了我們本屆永續影展最佳導演獎！」
　　「真的～那太好了，噢～對不起，我得接個插撥。」
　　「打擾您了，那我們保持聯絡～再見。」
　　「……」
　　「……」

　　「我是聶海源！」
　　「是我，昨天的新作品非常不錯！」
　　「分析結果怎麼樣？」
　　「覆蓋率達成目標，嫌惡度超出預期，不愧是影壇的明日之星。」
　　「哈哈～以我的本事那是當然囉！」
　　「組織的心意已經送過去了，還請你點收。」
　　聶海源打開宅配窗口，拾起裝有一疊黑色現金卡片的快遞包裹。
　　「嗯～東西拿到了，我想之後能不能碰個面？」
　　「有什麼事非得碰面嗎？」
　　「到時候再說吧。」
　　「那就由你決定時間地點……聶導演，人千萬不能忘本啊！」
　　「知道了。」

　　結束通話後，年少得志的新銳導演踩著愉快步伐走向剪接檯，整面投影牆被分割成數十幅多工畫面，每幅畫面中都是一顆燃燒的地球，下方則是聳動的恐嚇文字……
　　「不信神者死～屬於你們的第二次毀滅即將到來！」

第四章　「新學生」-3

　　黑暗中，鍾允文勉強撐起身子，瞇著眼習慣性拍了三下手。
　　但四周還是伸手不見五指，難道天花板上的照明壞了嗎？
　　此時他感覺頸子隱隱作痛，鍾允文忍不住一手揉著痛處一手四處摸索。
　　「喀！」黑暗中傳來開關打開的聲音，遠處有盞微弱光源亮起來。
　　透過昏黃的光線，鍾允文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大通鋪，身旁還睡了個外籍小男孩，他有著像馬克一樣的棕髮，小小臉蛋惹人憐愛，看起來七八歲大而已。而另一邊也是個小孩，鍾允文仔細一看，自己正躺在五六個孩子中間，他們都呼嚕嚕地睡得正香甜。而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頸子上的痛楚讓他無法專心……
　　光線描繪出門口的位置，鍾允文掀開身上被單躡手躡腳打算起身，卻聽到一陣不懷好意的嗚嗚低鳴。一頭黑色巨犬就擋在自己腳前，一雙由下往上瞪視的圓鼓眼珠凶狠無比！牠從額頭到鼻端皺起刀刻般的線條，而那對大犬齒像是戰士展示著自己的武器，連沒養過狗的鍾允文都知道自己最好別動。
　　「次郎～不可以！」黑色巨犬聞聲立刻扭頭。
　　門口出現一個纖細的身影，還有另一頭巨犬隨之坐立一旁。剛才還齜牙咧嘴的這隻像找到玩伴似的，兩隻猛獸嬉鬧著跑出房間。纖細的身影走過來，用一雙熟悉的藍眼睛溫柔地看著鍾允文。
　　藍眼女子主動伸出手：「沒嚇到你吧？真對不起！」她又補上一句：「到外面說～別吵醒孩子們。」鍾允文直覺地牽住她的手，女子領著他走出房間。在那一刻，鍾允文感覺不只是自己的身體，似乎連意志也被她所牽動。
　　他彷彿是在作夢，夢中女孩帶著白色光暈，像一顆耀眼的星辰。

第四章　「新學生」-4

　　會議室圓桌只剩下鄭成駿一個人，他眉頭深鎖，十指下意識地在桌上敲打。
　　剛剛會議中毫無起色的月球預算案即時民調讓他頭痛不已，雖然成功點燃網路討論熱潮，但對擁有專業與年齡加權票的族群影響有限。這些人能逆轉投票結果，卻是遲遲不表態的一群。鄭成駿知道要說服他們不容易，這兩個族群就是因為見多識廣，沒有一般的普通票那麼好操弄。
　　民主需要學習，並不是每個選民天生就具有的能力。
　　一人一票的「笨蛋式民主」時代已經過去，黑暗十年讓人類學到在緊要關頭不能只靠人多聲音大，還必須尊重專業與經驗。搞不定這些加權票，月球預算案的投票結果頂多是五五波打平，而現在公關部門似乎黔驢技窮。
　　鄭成駿想起前陣子媒體力捧的新銳導演，聽說對方年紀輕輕就拿下影壇多項大獎，想必是有點才華。他盤算著要金智媛找機會接觸一下，也許能請他拍個宣傳片為月球預算案擦脂抹粉，畢竟這種事由美女開口總是比較好說話。
　　綜觀目前情勢，公開的T國分社說明會必須要辦，鄭成駿得有一個舞台說服群眾，就算硬碰硬也沒關係，那至少傳達出贊成方不畏挑戰的訊息。可惜父親對此沒什麼興趣，他認為「民主」只不過是怯於承擔決策責任的懦弱。
　　從某方面來說，他沒有錯。
　　就像船隻航行在險惡暗礁，乘客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是相信熟悉這片海域的船長，而非在每次操舵時舉手表決。不過無知的群眾佔絕對多數，他們強調「民主」是至高的一切，任何事都該交付表決，最後結果就是集體觸礁船毀人亡。
　　看著圓桌旁一張張空掉的座椅，鄭成駿覺得父親沒搞懂真正的遊戲規則，畢竟現在擁有權力的是國聯，而國聯行政的基礎則來自民意。
　　你根本無需剝奪下面的投票權，你只要讓他們以為自己有在參與就行了！
　　自己將以這場T國分社說明會向父親證明，只要拿出群眾想看的東西，你就能像馴獸師讓他們乖乖地跳火圈。就像眼下這間會議室，乍看有許多位置參與討論，實際上只有主席一個人在做決定！
　　如何給選民一場他們所期待的演出？
　　這就是新一代帝王所要學的事。

第四章　「新學生」-5

　　「北-23」外的雨勢漸歇，露出幾道難得的陽光。一位紅髮女子走進市立養老院中庭，許多人老心不老的老爺爺紛紛向她行注目禮，還有人吹起口哨，女子則是不吝綻放嬌媚的笑容作為回禮。
　　「野～村～老～爹！」她拍拍正在下棋的中年人肩膀，害得他手上黑子落錯了地方。
　　「妳怎麼跑來了？」中年人苦著臉拿起保溫瓶轉開瓶蓋，女子則是促狹地按摩中年人肩膀：「不乖乖顧店又溜出來下棋，我要回去告訴『媽媽』。」對面白髮老爺爺則是好奇地說：「野村兄～這妳女兒啊？」
　　「欸～收養的啦！」中年人趕緊澄清。
　　「難怪不太像呢！」
　　「叫唐伯伯。」
　　「唐伯伯好！」
　　「好好好～長得真是漂亮啊！」
　　野村賢雙手合掌向「女兒」求饒：「能不能等一下再討論『媽媽』的事情？」
　　「沒問題啊～你繼續下。」麗莎笑意盈盈，繼續回應其他老爺爺熱情的目光。
　　野村賢抓抓頭，棋盤上本來情勢一片大好，被這死丫頭一攪和，唐先生的白子反過來叫吃，黑子被連續提取漸露敗象……不久後，輸棋的「老爹」跟「女兒」一起坐在沙發上盯著水族箱，今天帶來的巧克力又輸光了。
　　水族箱裡並沒有水，那些五顏六色的機械魚由磁力控制懸浮在空中，功能是延緩老年癡呆症狀。這些機械魚還會模仿真魚成群結隊，不時在人造珊瑚裡聞聞嗅嗅。但就像女明星的胸部一樣，機械魚「作」的再真你還是覺得哪不對勁。

　　「省著點花。」野村賢嘆口氣，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現金卡片交到麗莎手上。
　　這種卡片是因應數位犯罪猖獗所開發出來的，利用複雜的密碼學作為基礎，額度由小至大分別是藍、紅與金色，至於客製化的巨額黑卡則非常罕見。使用者向銀行購買序號隨機的密封卡片，交易時透過交易機轉移額度，周圍黑邊顯示卡片餘額，繞完一圈就代表額度歸零。這種卡片讓駭客無從下手，但也等同不記名現金難以追蹤。在不願曝光的地下交易，尤其是每座垂直都市的「底區」大量流通。
　　「阿根廷那邊問妳需不需要『這個』？」野村賢的手彷彿在空中捏住一顆藥丸，麗莎見狀搖搖頭。
　　「妳確定？『這個』在下面可是比錢還好用喔！」野村賢看了「女兒」一眼。
　　「我當然知道……但就算是當小偷，也該有點原則。」
　　「好吧~到下面注意安全，出了事我大不了這輩子不碰電腦，但妳還年輕。」
　　「老～～爹，虧人家這麼相信你的專業，這樣說很不吉利耶！」
　　「丫頭啊～相信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我會小心的。」
　　「那祝好運。」
　　「嗯～」
　　麗莎戴上太陽眼鏡，向野村賢揮了揮手上的卡片當作告別。

第四章　「新學生」-6

　　一列星辰能源專用的「上城」垂直列車駛離「城中」轉運車站，純白車身像探照燈光束在暗夜中直上雲霄。鄭成駿與龍之介並肩而坐，四周座位空無一人。列車持續爬昇，鄭成駿關閉了個人系統，若有所思地問龍之介：「還記得我們之前抓到的第一代嗎？」，龍之介想了一下：「你是說那個在『城中』大學教書的女教授？」
　　「當初是靠醫院通報DNA異常才逮到她，可惜她自殺後線索就斷了。」
　　「第一代的DNA逃不過快速篩檢，但『皇后』不一樣。」龍之介皺起眉頭。
　　「女教授死後『皇后』就接著出現，你不覺得很巧嗎？」鄭成駿一副玩味的表情。
　　「……」龍之介眼中卻帶著迷惑。
　　「我們是否太注重結果，而忽略了原因？」鄭成駿接著說：「想辨識出『皇后』的DNA只能靠總社，檢體送到上海確認結果至少要三天，這讓她的存活率大大提高。」
　　「所以呢？」龍之介反問。
　　「除了『皇后』以外，國聯目前並沒有發現其他第二代的情報，我覺得她會在『北-23』活動是針對這個時間差，對方非常清楚自己的優勢。」
　　「難怪連差點曝光都不急著轉移。」
　　「她留在『北-23』一定有目的，也許就是來接手那個女教授的工作。」
　　「而這個工作重要到需要專人保護？」龍之介回想起那些因「城堡」而殉職的部屬，還有通報死訊時家屬哭天搶地的畫面，其中一個少婦抱著襁褓中的孩子，拼命扯住龍之介要他把丈夫還來，接著便昏厥倒地不省人事，全靠龍之介一個手快接住了孩子。
　　自己就是從那之後開始蓄鬍，他發誓不讓這些弟兄白死！
　　當龍之介陷入過去的回憶，鄭成駿卻是一副胸有成竹：「我會要『H1』調查其中的關聯性，你負責帶領『H2』在『底區』建立眼線。」他遞給龍之介一個鍍金菸盒，打開裏頭都是一顆顆鮮紅色膠囊。
　　「這是幹嘛？」龍之介不解。
　　「南美走私入境的高純度『伊甸園』，你們在俱樂部那個藥頭身上搜來的。」
　　「我知道這是『伊甸園』，所以我才主動交給金秘書！」
　　鄭成駿意味深長看了眼部屬：「相信我～如果你要控制人心，這可比錢還好用。」
　　「……」龍之介瞪視著年輕的老闆，再次沉默不語。
　　列車仍不斷爬昇，窗外夕陽正發出絢麗的餘光。
　　但在這個世界，人往高處爬的代價不僅僅是像列車需要電源而已……
　　有時還得拋棄你的善良與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