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步步生蓮 作者:月關 (連載中)

 
acer76123 2017-7-18 08:15:3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9 236769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5:34
第080章 兩難

  丁庭訓的三夫人甦明嫵扭腰坐在黃梨木的圈椅上,仔細地擦拭著雕著精美花飾的金鐲,不時向屏風外瞟上一眼。她右腿半蜷著擱在椅子上,左腿伸直了蹬在地上,這樣的坐姿和靛藍花格的緊身小夾襖使她細軟的腰肢和豐碩的圓臀顯出更加突出的效果,剛剛雙十年華的她,如一枚成熟的桃兒,是老爺最喜歡品嘗的美味,可是今天老爺自打進門就緊鎖雙眉轉來轉去,竟沒顧上瞧她一眼,令她納罕不已。

  丁庭訓轉悠了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徐慕塵的事他並不放在心上,豬頭解庫盈利一向不多,他是知道原委的,因為這家解庫實際上是丁家交通霸州官府的一個聯絡站。丁家在霸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錢糧賦稅繳的都是最低一檔,還不是每年上下打點的結果,商離開官,如何能賺得缽滿盆滿?

  可是那些小吏們好打發,像知府、通判、團練使一類的官兒就不好答對了,禮送少了入不了他們的法眼,送的貴重了他們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收下,所以丁庭訓一向通過豬頭胡同的解庫來運作這筆錢,用典當、發賣等方式不著痕跡地把錢揣進那些官員的腰包。

  這些事,多年來一直都是由徐慕塵來運作的,徐慕塵對他的許多心腹事都知之甚詳,只憑這一點,若非萬不得已,他就動不得徐慕塵。

  燈下黑?

  他對徐慕塵一向優容禮遇,自信徐慕塵或許會有些小小的貪墨之舉,卻決不會乾出對丁家大不利的事來。他現在擔心的是長子承宗,這個孩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現在外人只知丁承宗雙腿俱斷,他的子孫根也被車輪輾斷的事,除了承業、雁九、以及陸少夫人寥寥幾人之外,就只有徐大醫士一人知道。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大家都在竭力維護他的臉面,可是這樣的創傷,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湘兒還能遵了自己囑咐,在人前強作歡顏,為他遮掩,他自己卻是意志萎靡,一直無法振作。如今他好不容易恢復了精神,第一件事就是選擇與丁浩親近,意欲何為?

  承宗被車輪輾壓過的傷處因為需要小解,時常化膿,一直沒能痊愈。近來,他又得了筋縮的毛病,一旦筋縮時,痛不欲生。那徐大醫士倒有獨門秘法可以施救,可是那藥劑需要現配,他又不肯長住丁家,是以只能入城取藥。藥若取得遲了,承宗就要吃一番大苦頭,所以他想找個辦事穩妥的人並不奇怪。問題是,丁家難道只有一個丁浩做事不出紕漏?承宗和丁浩一向不熟,為什麼獨獨信任他呢?他只是想讓丁浩為他取藥,還是借此機會與丁浩接近,別有所圖?

  丁庭訓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個兒子實在太像自己了,心裡頭有什麼打算,一向都藏得深深的,輕易不肯表露出來。常言說知子莫若父,可是他也無法知道兒子確切的想法。

  按照他的打算,長子如今不良與行,丁家必須得由次子承業挑起大梁。長子精於謀劃,做事穩重。次子待人接物、談吐氣質都是不錯的,只是為人輕浮,閱歷不深,如果長子肯在幕後輔佐他,兩兄弟一掌內一掌外,丁家的威名照樣可保不墮,自己百年之後,丁家也照樣雄踞霸州,長久富貴下去。可是如今看來,兩個兒子都不願按照自己給他們設計的路線走。

  承業那孩子還是沒個定性兒,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有意安排給他幾件事做,他都甩給手下的管事,壓根懶得盡心過問。而承宗這孩子……從今天的舉動看,他也並不甘心退居幕後、輔佐承業……

  承宗曾說過,若是沒有讓丁浩認祖歸宗的意思,那就不可以給他半點權力。如今自己提拔丁浩為管事,難道此舉讓承宗誤以為我有意要丁浩認祖歸宗?如果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意與丁浩親近,那問題還不大。可是如果他是有意栽培丁浩,彌補他不能拋頭露面的缺陷,與承業爭權,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了。多少豪門世家,在外人的明攻暗鬥下垮不了,最後卻毀於兄弟鬩牆啊……

  想到這裡,丁庭訓心裡有些發苦︰「老夫是不是作繭自縛了?留下這個丁浩,沒有引出那個內奸,倒惹得兒子生了異樣的心思。」他越想越頭痛,頹然坐回椅上,撫額嘆了口氣︰「丁浩啊丁浩……,老夫是弄巧成拙了麼……」

  「老爺……」三夫人隱約聽他念叼丁浩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動,想起近來院子裡的一些傳言,忙把金鐲放在絲帕上,風一般繞過屏風,到了他的背後,輕輕地捶他的肩膀,討好地問︰「老爺,為了什麼事這般為難,莫非……老爺想讓那丁浩認祖歸宗?」

  「嗯?」丁庭訓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站在他背後的三夫人沒有發覺,猶自試探道︰「老爺提拔他做大管事,就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才乾吧?莫非老爺想讓他幫著您料理家務?」

  丁庭訓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若是老夫想讓他認祖歸宗,只憑他身上流著我的血就足夠了,又何必試他的能力與品行?」

  「那……老爺你是什麼意思嘛……」三夫人撒嬌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丁庭訓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三夫人閃避不及,下巴吃他一撞,疼得「哎喲」一聲,淚水頓時模糊了一雙眼睛。

  「你給我聽清楚了!」丁庭訓聲色俱厲地道︰「再大的家族,敗家最快的法子,也是家庭不和,內部爭鬥。你打聽這些做什麼?老夫活的好好的,再過二十年也死不了,你這就開始琢磨著去巴結下一代家主了?安份地做你的三夫人,錦衣玉食不會少了你的,不要有什麼癡心妄想、更不要試圖過問丁家的大事,否則,老夫不會饒你!」

  丁庭訓說罷拂袖而去,三夫人氣得俏臉雪白,眼見他已遠去,不由恨恨罵道︰「凶什麼凶,你這個不積陰德的老東西,,難怪你大兒子成了殘廢,二兒子不務正業,一個有本事的私生子兒還不跟你親近,呸!天老爺報應你!」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5:38
第081章 子夜四季歌

  丁浩回到自己房裡,見老娘正偎在炕頭上,便歡喜道︰「娘,你怎麼過來了,今天進城,給你買了根釵子,你看看喜歡不。」

  楊氏坐起來笑道︰「你這孩子,娘都這麼大年紀了,整天在灶房裡煙燻火燎的,還戴什麼首飾頭面啊,現在這根木釵挺好,我都用熟了的,那根釵子你揣著吧,等以後許了媳婦當彩禮……」

  「呵呵,這就是給自己娘親買的一件小禮物,要是當聘禮,怕人家姑娘嫌禮輕呢。對了,今天上午李大娘帶我去相親了,那位姑娘一大家子親戚,看那陣勢跟過大堂似的,可把我折騰壞了。」

  丁浩見娘不接釵子,只好又揣回懷裡,他順勢坐在炕邊,忽地有些疑惑地道︰「不對啊,李大娘怎麼突然這麼熱切,娘,不是你托了人家吧?」

  「娘……是想給你說門親,以前咱家境不好,現如今你出息了,趕緊找個媳婦兒,娘心裡最牽掛的大事也就有了著落。」

  「我說呢……,娘,你不用為我張羅這些事了,現在……我不著急,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說。」

  丁浩說著,看清楊氏的臉色,不由擔心地道︰「娘,你的病又反復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楊氏擺手笑道︰「沒事,就是心口兒有點翻騰,剛剛在廚房料理豬肉時,水一開那味兒翻上來,把人噁心的想吐,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她說著自己就笑起來︰「以前只有過年才能吃上口肉,我這身子反而結實。如今你經常捎些雞鴨魚肉回來,可娘這身子還變得金貴起來了,動不動就病怏怏的。娘算看明白了,這一輩子呀,我就是個受苦受累的命,有福也享不起……」

  「瞧你這話說的,有啥受不得的?不過……肚裡常年不見油水,要是驟然大魚大肉,好像是對腸胃有影響……」丁浩尋思著道︰「嗯,我以前是聽人這麼說過,要不……娘這幾天就先吃點清淡的小菜吧。」

  楊氏道︰「嗯,這幾天我吃點糙粥鹹菜,把這腸胃緩過來就好了。」

  丁浩道︰「要清淡些也不能光吃鹹菜啊。」

  楊氏笑道︰「傻孩子,這才剛開春兒,不吃鹹菜吃什麼?」

  丁浩恍然道︰「說的也是,這綠菜還沒……噯,有了……明兒我上山給娘摘野菜去,現在正是好時候,野菜嫩著呢,蘸炸醬吃,特別開胃,味道也香。」

  楊氏勸阻道︰「算啦,你還有差使要忙,咱們村離著最近的山頭兒都有六七里路,山上雪又未化淨,道不好走。再說你這孩子,哪認得啥野菜啊。」

  丁浩呵呵笑道︰「我還真認識好多種野菜,娘,你不用管了,明兒我給您揪一筐嫩生生的野菜回來,我去找劉鳴,讓他明兒早給我備幾張糖餅,我上山挖野菜去。」

  丁浩說著雀躍而去,楊氏不禁搖頭嘆道︰「這孩子,都做了大管事了,還是一副孩子脾氣,沒點穩重的樣兒。」

  丁庭訓不欲讓丁浩再查豬頭解庫,他是樂得一身輕鬆,次日早起,先去城裡為丁承宗取了藥,然後便悠閒地去找臊豬兒,想邀他一同上山。到了臊豬兒住處,卻見臊豬兒盤膝坐在炕上正鼓搗著什麼東西,炕桌上擺了一堆的工具,看樣子是從木匠那兒借來的,旁邊還放著幾段截好的黃楊木,粗細勻稱。

  丁浩詫異地道︰「豬兒,這是弄什麼呢?」

  臊豬兒笑道︰「喏,俺在城裡買了兩柄契丹人的小劍,把手都是腐爛了的,可劍刃不錯,打磨之後寒光閃閃。俺剛做好一個,你瞅瞅。」

  丁浩在炕邊坐下,接過他遞來的東西,一截黃楊木,巴掌長,兩指粗,紋路細膩的樹皮也未削去,握在手裡手感有些鬆軟。那木頭中間隱隱有一道縫隙,伸手一拔,裡邊居然露出一截劍刃。

  劍刃打磨的寒光閃閃,劍刃微微帶著孤度,其實是一柄小小的彎刀,十分鋒利,不過就是短了些,這是契丹貴族隨身攜帶,用來切割牛羊肉時的刀子。臊豬兒用黃楊木做柄,又用黃楊木掏個劍鞘,合攏起來時就是一截木頭,拔出來卻是一柄鋒利的小刀,看來倒也別致。

  薛良道︰「那一柄送給你,咱們哥倆兒一人一把。」

  丁浩一笑,順手揣進了口袋,剛想邀他一起上山,忽見桌上還擺著幾隻木偶,雖然還未雕好,卻已隱現雛形,木偶兒憨態可掬,非常的可愛。丁浩眼前一亮,贊道︰「這是你雕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好手藝。」

  「那是……」,臊豬兒得意洋洋︰「哥的本事多著呢,你不知道而已,嘿嘿,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屁,說你胖你就喘。不過是挺不錯的,雕好了送我如何?」

  「那可不成,得空兒俺再給你雕幾個,這幾個已經有人要了。」

  「誰呀?」

  臊豬兒道︰「蘭兒姑娘。」

  「蘭兒?上房丫頭蘭兒?」

  「嗯,今早俺去截黃楊木,她問俺做什麼,俺跟她說了,她便央俺給她做幾個木偶兒,俺答應她今天晚飯前就給她做好。」

  丁浩搖頭一笑道︰「成,那你做吧,反正今兒不用出去了,你就可以提前交貨,討蘭兒姑娘的歡心了。」

  臊豬兒歡喜地答應一聲,丁浩折身欲走,臊豬兒忽然又喚住了他,丁浩扭頭問道︰「還有啥事?」

  臊豬兒的那張胖臉居然有些忸怩︰「蘭兒姑娘……誇俺手巧呢,她笑起來……特別好看。你說……她是不是有些喜歡俺?」

  丁浩微微一呆,然後微笑著道︰「也許是吧,如果她是個有眼力的姑娘,一定會喜歡你的。」

  臊豬兒聽了,臉上幸福的笑容更濃了……

  丁浩獨自出了丁府,沿著鄉間小路到了東邊綿延的山嶺下,這片山嶺綿延起伏,狀似雞冠,就叫雞冠嶺。山的這邊是背陰的一面,雪還沒有化盡,一片白的底色中,是火燒雲般的一片紅,那是杜鵑花。

  山坡不太陡,很好走,丁浩提著筐子,欣賞著滿山的杜鵑花,信步登上山頂,再看山坡另一面時,青鬆處處,積雪已然化盡,一股山泉在林間暢跑,黃的草木叢中已經露出點點綠色,信步走去,馬齒菜、婆婆丁、蕨菜、薺菜、刺嫩芽、貓爪子等可口鮮嫩的野菜,已經鑽出了地面,在和煦的風中輕輕地搖晃著嫩嫩的枝葉。

  丁浩很喜歡這種充滿野性的自然風光,那種愜意的感覺,讓他覺得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是那麼的親切。丁浩將鮮嫩的野菜塞進筐裡,隨意地走著,剛剛跨過一道山坡,忽然聽到一陣悅耳的歌聲,側耳聽去,卻是一首子夜四季歌︰「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採,陽鳥吐清音。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採我,我心欲懷蓮。掘作九州池,盡是大宅裡。處處種芙蓉,婉轉得蓮子。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鬆柏,君情復何似?」

  曲調古樸,與現代音樂截然不同,但是沒有那些豐富的樂器配奏,全以歌喉演唱時,卻更見功力,歌聲清越悠揚,初始歡快,繼而哀傷,婉約動聽,且近在咫尺。

  丁浩心中納罕,他急行幾步,繞過一塊山石,眼前豁然一亮,只見一道匹練般的泉水自山上暢快地流淌下來,溪水邊一個浣發少女正側首清唱,赫然竟是羅冬兒。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5:43
第082章 同遊

  羅冬兒蹲在溪水邊,正在側,那一頭幾乎委地的長髮宛如一匹烏黑髮亮的緞子,末端還掛著些晶瑩的水珠。泉水在她身畔歡快地奔淌,陽光映在她的衫上,月白色的衫子有些半透明的感覺。

  山野之間,四下無人,羅冬兒自得其樂,難得地露出歡樂的表情,意態嬌憨,一雙杏眼波光瀲灩,那清純中透著嫵媚的樣子一下子把丁浩吸引住了。他從未想到,這個受氣包似的可憐小媳婦兒,居然也有歡樂的時候,她開心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的神采飛揚。

  他不忍破壞這樣的意境,靜靜地站在那兒聽著。羅冬兒將那首四季歌唱了兩遍,垂下頭來看著泉水,忽然幽幽一嘆,臉上歡快的笑容消失了,她默默地挽好頭髮,提著竹簍站起身來。

  猝一轉身,瞧見丁浩正站在石邊,羅冬兒「啊」地一聲愣住了,一片嫣紅從她的頸下慢慢升起,漸漸向上蔓延,最後小臉紅得像一隻熟透了的隻果,那模樣……就像自鳴得意的小孩子玩了個什麼小把戲,卻被家長當場捉住一樣,窘得那雙手都不知該放在哪兒才好了……

  「董小娘子,原來你也到山上摘野菜啊。」

  就在羅冬兒的臉蛋熱的快要可以煎雞蛋的時候,丁浩滿臉「驚喜」地迎了上去,筐裡的野菜早被他不動聲色地往身後草叢中拋去許多︰「你也是來山裡摘野菜的嗎?我平常不大上山,東逛西逛的,也找不到幾棵野菜,而且……認得也不全,踫到你真是太好了,哈哈……」

  羅冬兒怔了怔,臉上的神態便自然了許多︰「莫非他根本沒聽到我唱歌?嗯……,我唱的聲音又不是很大,他應該沒聽到吧。」

  羅冬兒自我安慰著,臉上便也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浩哥兒,你如今可是丁家的大管事呢,有財有勢的,怎麼還上山摘野菜呀。」

  「哦,我老娘好這口兒,再說,我也喜歡吃,野菜沾醬,就著饃饃,想想就流口水。既然踫上了,還要請小娘子多多指點一下,教我辯認一下各種野菜才好,要不然,沒準我就揪一筐青草回去。」

  「嗯!」羅冬兒抿嘴一笑︰「浩哥兒是個大孝子,真是讓人敬佩。」

  她這一笑,晶晶眼眸隱在兩彎弦月當中,杏脯般粉嫩的櫻唇映著日光發出剔透的肉色,丁浩的目光微微一直,在人家的櫻唇上便多留連了片刻。

  羅冬兒看他模樣,忽地記起他昨日在橋頭的輕薄舉動來,臉蛋兒頓時一紅,慌忙轉過身去,匆匆頭前走著。

  丁浩沒話找話地搭訕著︰「董小娘子,昨天回去後,你婆婆沒有再欺負你吧?」

  「沒有……」羅冬兒應著,手掌往袖子裡縮了縮,岔開話題道︰「現在摘野菜其實還有些早,不過許多野草已經萌芽了。刺嫩芽和貓爪兒最好吃,開水燙過後嚼咽也方便,浩哥兒既是給大娘摘的,可以多選些刺嫩芽和貓爪兒。」

  「嗯,這兩種野菜我也愛吃,可是一路走來,我沒發現多少,你知道哪兒多?」

  丁浩一邊說,一邊大方的打量著羅冬兒的體態。如今走在她後面,旁邊又沒有別人,這樣好的欣賞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羅冬兒的身子非常窈窕,因為要上山,所以她穿了一條淺紫色褲子,外罩羅裙,上身是一件短隻及臀的背子,也是月白色的。她走在前面,小蠻腰柳條兒般款款扭動著,很有韻味。

  當她俯身摘菜時,繃緊的裙子便將她蠻腰的縴細和臀部的圓潤完美地勾勒出來,形成曼妙的曲線,如這山谷,如那峰丘,真是一副心曠神怡的好山水呀。

  「那得上右面那座山坡,那片坡上,最多的就是貓爪兒,一叢一叢的,刺嫩芽也多,足夠你摘的了,不過……你拿那麼大的筐做甚麼?野菜放不住的,摘那麼多回去又吃不了,放一兩天就壞了,還不如吃的時候上山現摘,新鮮。」

  羅冬兒哪曉得這小子一雙賊眼上瞄下瞄,嫩生生的水豆腐已被他吃了個飽,還很盡心地介紹著一些常識。

  「喔,你說的也是,不過沒關係,吃不了我就給臊豬兒送去,那夯貨,豬都沒他能吃。」

  羅冬兒聽了「嗤」地一笑,忙以白嫩的手背掩口,回頭瞟他一眼。她這一看,丁浩反應不及,纏在人家縴腰上的眼神才戀戀抽回。羅冬兒似有所覺,登時暈生雙頰,原來天真爛漫的一笑,因這忸怩便多了幾分嫵媚的韻致。

  丁浩有些尷尬,忙打個哈哈道︰「哦,那咱們就往南坡上去,你常來摘野菜麼?」說著已一個箭步躥到了她的前面去。

  羅冬兒衝著他的背影皺了下鼻子,才道︰「現在不常來了,小時候,爹爹常帶奴家來,帶我挖野菜、唱歌,累了就坐在溪邊教我認字、讀詩……」

  羅冬兒說著,臉上漸漸露出安詳的甜蜜,用柔柔地嗓音道︰「我爹是村裡的教書先生呢,那時,我家還養了一條大黃狗,每回上山,它總是在我身前身後的轉,我一說走,它就噌地一下躥到我前邊去……」

  「呃……」丁浩正往坡上走,剛踏出一步,聽到這話不禁啼笑皆非地道︰「董小娘子,你家那條大黃狗能不能不要這個時候提呀?」

  羅冬兒一呆,隨即便反應過來,忍不住「咭」地一聲笑︰「人家又不是說你,誰叫你自己瞎想的。」

  「哎喲!」丁浩剛想說話,忽地臉色一變從上面滑了下來。他踩的那塊石頭本已鬆動,這時回頭與羅冬兒說笑又有些分神,那石塊一滑,重心不穩,他哪裡還站得住。

  「小心些!」羅冬兒一見趕緊上前扶他,丁浩仰面向後,手忙腳亂地一扯,只聽「嗤啦」一聲,一跤摔倒地上。他還沒有叫出聲,羅冬兒卻驚呼一聲,急急轉過了身去。

  她那衣裳既沒扣子、也沒拉鏈,只以窄窄一條帶子系著,丁浩手忙腳亂仰面跌倒,伸手胡亂一抓,竟被她的衣襟撕開,一隻雪白粉嫩的奶子就像頑皮的小兔子似的,差一點兒就從胸圍子裡面跳了出來,把個羅冬兒羞得面紅耳赤,幾乎要尋個地縫鑽下去。

  丁浩爬起來時,羅冬兒已將衣衫掩好,她的衣衫被扯裂了一角,掩好衣襟系緊腰帶倒也看不出來,只是這妮子臉兒嫩,雖然系好了衣衫,卻不好意思轉過身來,是以低著頭緊緊這兒,伸伸那麼,磨磨蹭蹭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丁浩。

  丁浩確爬起來連連告罪︰「對不住,我站不住身子,實在不是有意對小娘子無禮……」

  羅冬兒背著身子,下巴幾乎低到了胸脯上,低聲道︰「人家知道,浩哥兒無須再說。」

  「這個……小娘子不生我的氣?我也不曉得,那塊石頭是鬆動的,這一跌實屬意外,不過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踫到。」

  丁浩這一請罪,反有欲蓋彌彰之謙。羅冬兒大窘,恨恨地一跺腳,大發嬌嗔道︰「好啦,人家說過不怪你的,你不要再提了成不成?」說完便低著頭快步朝前走去。

  丁浩連忙閉緊嘴巴跟在她的身後,抬眼一瞄,人家小娘子目不斜視,根本不向他看上一望。丁浩暗暗籲了口氣,輕輕撚了撚右手的手指。手指擦過人家鴿乳似的胸膛時那種柔軟甜膩的感覺餘香猶在,此時輕撚,仍有一痕滑膩蕩漾心頭,化成一圈圈旖旎的漣漪……

  丁浩當初在大學校園裡,亦曾有過男女歡愛的經驗,絕非一個情場初哥兒,以他經歷,本不該只是輕輕擦踫了一下人家的身體,便如此想入非非。可是如今這個年代,一個二八妙齡冰清玉潔的小婦人的奶子,有幾個男人有福氣能摸得的?因為難得,所以珍貴,他的腎上腺素跟神舟五號似的蹭蹭往上躥,便也不甚稀奇了。

  人吶,都是賤皮子。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6:19
第083章 釵兒

  兩片燦爛的朝霞,一直掛在羅冬兒的臉上,直到二人爬上南山坡,摘了滿滿一筐山菜,準備朝山下走時,羅冬兒才恢復了些從容,這其中自然不乏丁浩東拉西扯有意搭訕的功勞。

  羅冬兒背著一個竹簍,步履輕盈地走在前面,丁浩則挎著一個大筐,提著滿滿一筐野草。他摘的野菜的確是太多了點兒,可這玩意在後世是稀罕物,美其名曰純綠色蔬菜,好處講了一籮筐,所以丁浩雖覺吃力,卻也不忍扔了這一籮筐勞動成果。

  到了山腳下,眼見清澈的一道泉水流淌的正歡,丁浩實在有些累了,便站住腳步道:「董小娘子,走的著實有些累了,咱們在這兒歇一歇如何?」

  「嗯,好呀。」羅冬兒應了一聲,倚著一方青石放下了竹簍,就著溪水洗了洗被野菜汁液染綠的雙手。丁浩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坐下,就著溪水洗了洗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兒,外邊是幾層布,裡邊是幾層油紙,打開來,便露出香氣四溢的幾張白面烙餅。由於一直揣在懷裡的,那餅還是溫熱柔軟的。

  「有點餓了,我帶了好幾張餅,你也吃一張吧。」丁浩對羅冬兒道。

  羅冬兒瞧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我不餓。」

  「這是糖餅,烙的挺香的,就算不餓一張餅總還吃得下吧?」

  看看人家那張櫻桃小口,又看看手裡的大號糖餅,丁浩改口笑道:「要不半張吧,來,我給你撕開,一人一半。」

  他撕開糖餅,遞過去笑道:「若不是得你指點,我也不能滿載而歸,這就算是......投桃報李吧。」

  羅冬兒顯然是個不怎麼懂得拒絕別人好意的女孩,餅都遞到眼前了,她不好意思再推回去,只好有些難為情地接過那半張餅,看那糖汁快要流下來,趕忙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丁浩微笑起來:「這是丁家廚房劉大管事的手藝,怎麼樣,還好吃嗎?」

  羅冬兒小小地咬了一口,輕輕地「嗯」了一聲,丁浩拿起大餅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笑道:「好吃就多吃點,咱們分甘同味。」

  這話就有些調笑的意味了,不過偏偏說的隱晦,讓你欲怒不能,羅冬兒是讀過書識得字的,明明聽得懂,但這種若有若無的撩撥,又不好與他較真,是以臉蛋一紅,只當沒有聽到 ......

  丁浩又問:「我娘近日脾胃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董小娘子既說這山菜是放不住的,那我過兩天還要來摘野菜,不知你還來麼,若是也來,咱們也好做個伴兒。」

  羅冬兒臉上微熱,遲疑了一下方道:「恐怕......有些難處,今日奴家上山摘山菜,還是因為城裡二舅姥爺家的孫媳婦兒有了身孕,想吃些清淡的,捎信過來,婆婆才讓奴家上山,要不然,還不得便出來呢......」

  「哦... ...」丁浩應了一聲,心中便有些失望。

  羅冬兒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便也低下頭不再言語,只是張開小嘴,咬一口大餅,忽閃著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無辜地瞟他一眼,又一眼。丁浩就是不抬頭,羅冬兒的小嘴便有些委屈地嘟起來 ......

  丁浩把剩下的糖餅包起來揣回懷中時,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摸出來一看,居然是那枝在霸州城裡買的鳳頭銀釵。把銀釵拈在手裡輕輕轉動,陽光下,鳳頭上那兩粒小小的寶石眼睛熠熠放光,非常漂亮。

  「浩哥兒,我們走吧。」羅冬兒背起竹簍,手搭涼蓬看看天色道。

  丁浩看了羅冬兒一眼,心中忽然一動,便道:「我這裡有支釵子,是昨兒去城裡時從坊上買的,老娘不肯戴,留在手裡白瞎了,送給你可好?」

  羅冬兒聽了連忙擺手:「使不得,無緣無故的,奴家怎好受你的東西。」

  「不值幾個錢的,」丁浩忙道:「這玩意兒其實只是鍍銀的,鳳頭上的眼珠兒是鬆香染了墨,若非手工不錯,便連三文錢都不值,方才我從坡上跌落,失手扯裂了小娘子的衣衫,這東西就當是我的賠禮吧。「

  羅冬兒還待拒絕,丁浩把銀釵往她手裡一塞:「今日相逢,是難得的機緣。以後 ... ...如想與小娘同遊於東山,只怕機會不再。這件小禮物,你就不要拒絕了,好不好?」

  羅冬兒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垂下眼簾,吃吃地道:「奴家......奴家不方便戴的......」

  丁浩見她收了,得寸進尺地道:「人前不能戴,你在這兒戴給我看一眼總成吧?」

  不知怎的,羅冬兒聽了他的話臉蛋有些發紅,她抬起頭來,飛快地瞟了丁浩一眼,見他神態坦然,忙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窘迫地搖頭:「不行......,真的......真的不方便戴......」

  丁浩知道這妮子心腸軟,便嘆氣道:「就戴一下還不成?一出前邊山口,我想看怕也沒機會了。」

  羅冬兒的神情果然有些軟弱起來,可是她猶豫了一下,緊緊地咬了咬嘴唇,仍是輕輕搖頭:「不成,你不要逼我了,人家......人家真的不能戴......」

  丁浩暗暗嘆了口氣:「這古代的女子,終究拘束的多,一點小事也不禁逗的」他臉上的笑容便有些蕭索起來,道:「不戴就不戴,當是個念物兒也好!」

  回到村裡時,兩人不再方便交談,也有意地拉開了距離,到了岔路口,兩人遠遠地互望了一眼,便各自走向自己的家門。

  丁浩回了丁府,一進自己的房門,就見李大娘正陪母親坐在炕頭上聊天。李大娘見他回來,便喜氣洋洋地下地說道:「浩兒回來啦,我這正跟你娘說呢,昨天你走了以後,老劉家的問了下四姑娘,人家四姑娘對你還真些情意,老劉家的疼閨女,所以大娘受人之托,這又巴巴的趕了來,人家姑娘可是有意點頭了,只要你同意,這門親事就算成了,你這孩子倒底是個啥主意?」

  丁浩苦笑道:「大娘,你怎麼還提這事兒呀,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真的不想跟他們劉家結親,就她那一大家子親戚我看了都打怵,還是算了吧。」

  楊氏嘆了口氣道:「他大娘,我就說吧,兒大不由娘,浩兒現在自己有主意了,我這當娘的也沒辦法。真是難為了你,這般跑來跑去的為孩子張羅,我這就備兩匹彩緞,勞你給劉家送去算了。」

  李大娘道:「那也用不著,咱們鄉下人家沒那麼大規矩,拿兩匹布代替就成啦。」

  丁浩聽著納悶,忙問:「娘,李大娘,我不是說了不想跟劉家結親嘛,還給她家送什麼彩緞布匹的?」

  李大娘哼道:「還不就因為你這渾小子不答應?這是相親的規矩,相過了人家姑娘,你要是同意,就送支釵子過去,人家姑娘當著你的面把釵子插在頭上,就叫『插釵』,表示願以終身相許。如果你沒看上人家姑娘,那就得給人家送兩匹緞子去,緞,就是斷,同時也是給人家姑娘『壓驚』。」

  楊氏道:「他大娘,這事已經難為你了,怎麼能送布匹去受人白眼,還是送緞子吧。如今浩兒當著管事,迎來送往的也能得些好處,這裡正有幾匹緞子,就給老劉家拿兩匹過去。」

  丁浩聽了這話,忽然想到了羅冬兒,插釵,插釵?原來當著男人的面戴上他送的釵子,就是以終身相許的意思。小小一件釵子,竟有這樣的規矩。難怪她... ...難怪她不肯戴... ...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丁浩癡癡地想著,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難言的惆悵。

  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他一共只對兩個女子動過心,一個是廣原邂逅的折姑娘,一個便是這羅冬兒。折姑娘不消提了,雖說她在家族裡身份不高,但是人家畢竟是世鎮西北的折姓藩鎮家的姑娘,又住的那般遙遠,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相遇,是以他理智地打消了自己的妄念,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可這一個 ... ...,為什麼總是瞻前顧後,步步小心,想到一點困難就打起了退堂鼓?寡婦不寡婦,其實他是不在乎的,曹丕,劉備,孫權一世英雄,還不都曾娶過寡婦為妻?東晉的皇帝,還有這大宋後來的皇帝,也曾立過寡婦為後,他沒有那麼多明清以下的陳腐觀念,只要這女子稱他心意,哪會計較那許多。如今聽李大娘說明插釵的來由,想起羅冬兒當時的情態,丁浩的心忽地熾熱起來。這一回,我再不退縮了,董小娘子,這支釵兒,我總要你心甘情願的為我戴在頭上才是!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6:24
第084章 秘密

  以後的幾天,丁浩除了每日入城為丁承宗取一次藥,大部分時間都在村裡閒逛,希望有機會再與董小娘子生幾次偶遇,可是這時候已是農忙時節,農民忙著耕地、耙地、灑種、施肥。董家租著十二畝地,自然忙碌。

  董李氏娘家兄弟眾多,每個兄弟成家立業,都是子孫繁茂,壯勞力極多,兩村住的又不遠,所以時常過來幫忙。但是人家畢竟是來幫忙的,羅冬兒雖是弱質女流,也不能坐享其成,每日跟著他們播種、施肥,忙碌不休,丁浩縱然想見她,也只能站在村頭田埂上,遠遠望她窈窕的身影,連搭訕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整日周旋在村頭地壟之間,丁浩倒是從村民那裡聽到了一些與他有關的消息。聽說劉家四姑娘知道他拒婚以後,既委曲又羞辱,當著李大娘的面便撲到炕上大哭了一場。

  他還聽說,四姑娘她娘劈手奪過李大娘手裡的彩緞扔到地上,還用她那雙新做的布鞋在緞子上狠狠地跺,一邊跺還一邊說她劉家不希罕丁家的『壓驚禮』,弄得李大娘好生沒趣。丁浩很是歉疚,抽空兒便給李大娘送了匹彩緞做為謝禮。

  滿懷歉疚的丁浩,仍然毫不動搖地執行著自己的人生計劃︰盡量利用這段時間,多一些人生積累;盡量調理好母親的身體;離開丁家後,趁著年輕好好打拚一番,掙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過一世逍遙自在的生活。

  當然,更美滿的結果,就是把羅冬兒那個既可憐又可愛的小妮子也一起帶走,可是這個時代,就算是未嫁的閨女,想要有所接觸也難如登天,何況她還是孀居之人。若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如何擄獲她的芳心?

  這段時間,羅冬兒那裡毫無斬獲,在丁家他倒是另有所得,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他每次從城裡取藥回來,都要親自給丁承宗送去。丁承宗對他很是熱情,時常邀他陪坐聊天,一同飲茶品酒,那情形哪像是對待自家的管事,倒像是知交好友一般。陸少夫人時常陪侍丈夫身邊,談笑解語,對丁浩也禮遇的很。

  丁浩見大少爺待他十分熱誠,只當丁大少爺是因為如今行動不便,想找個聊天解悶的對象,正好他閒來無事,羅冬兒那裡又沒有機會接近,於是一天裡倒有大半時間和丁大少混在一起談天說地。

  村上的人都傳說他是受過狐仙點化的,這是很好的一層保護色,有時偶有驚世駭俗之語,也不至引人生疑。反正他的風頭已經露了不少,更是不必藏拙,所以與丁承宗往來,丁浩暢所欲言,常有新奇之語,令得丁承宗嘖嘖贊嘆。

  而丁承宗這幾年一直替父親打理家業,積累了大量生意上的經驗和閱歷,丁浩雖比他多了上千年的見識,卻只能泛泛而談地講些宏觀上的認識,說到這個年代的商業運營種種細致入微之處,在限於這個年代的種種條件下如何經營、如何展,他卻完全是門外漢。丁承宗對丁浩絕不藏私,丁浩問起什麼時他無不詳加講解,自己有什麼心得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丁浩,與他的交往中,丁浩得到了許多或許本該吃盡苦頭才能得到的寶貴的經商經驗。

  這兩人交往頻繁,丁庭訓那裡便憂慮起來,可是丁承宗前些天一直萎靡不振,如今與那丁浩相談甚歡,似乎恢復了些精神,他又怎能忍心做出什麼令兒子不快的事來,唯有寄望於丁承業,希望他能像承宗一樣有出息,才好放心把家業交給他打理。

  丁承業其實倒也不是不想在父親面前有所表現,只是他做什麼事都沒有長性兒,用不了多久,便把事情往雁九身上一丟,自去花天酒地逍遙快活去了。每個人都有他的人生目標,一個紈褲子的人生目標,你還能指望它有多高呢?

  丁浩和丁承宗來往密切,丁承業並非不知,但他毫不在乎,在他看來,大哥已是一個廢人,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與他相爭,他現在最熱切的事,就是把羅冬兒那棵嬌滴滴水靈靈的小白菜給弄到手,一償垂涎許久的夙願。

  這幾天他對柳十一催促的緊,柳十一自然竭力巴結,於是一些有關丁浩和羅冬兒的風言風語便在丁家莊迅速流傳開來,只是身為當事人的丁浩,此時還完全蒙在鼓裡。這些天,他跟丁承宗喝茶下棋、談天說地,他還以為自己的管事生涯可以在這種悠閒中持續到半年期滿了,不料剛剛清閒了幾天,丁庭訓卻又委了件差使給他。

  原來,霸州府興修水利,要開挖一條河渠,河渠流經丁家莊附近。挖渠的糧餉由州府提供,這人力卻是河渠流經的村鎮攤派勞役,負責這差使的人是各村鎮的保正。因為丁家莊的村民十有八九都是丁家的佃戶,所以本村保正甄揚戈在莊子裡的影響力遠不及丁家家主丁庭訓,他想辦點什麼事都得丁庭訓點頭才行,如今是農忙時節,如何調派徭役,更是萬萬離不開丁家的支持和幫助的,所以甄保正便找上門來。

  丁庭訓正愁兒子與丁浩來往密切卻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止。一聽甄保正說明來意,馬上順水推舟,把這差使派給了丁浩,打他修河挖渠去。不過丁家可是靠田地吃飯的,這渠既流經丁家莊附近,那對丁家是大為有利的,丁庭訓對此事倒也不敢馬虎,隨後又安排了柳十一配合丁浩。柳十一是丁家外院管事,以前修渠時他曾負責過這方面的事情,同時他對莊上各家各戶都了如指掌,誰家男丁幾人、種著多少畝地,他都一清二楚,該從誰家出人工勞力,便也心中有譜。

  丁浩自知論起這方面的見識,他遠不及柳十一,便也毫不賣弄,虛心聽從柳十一的意見,待柳十一幫他敲定了抽選的勞役,他便拿著名單,和甄保正挨家挨戶的去通知,要他們明天一早村頭集合,上工挖渠。

  這一圈下來,腿都跑細了,丁浩同甄保正道了別,正想回去歇歇,剛剛走出不遠,甄保正又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喊道︰「丁管事,且留步。」

  丁浩納罕地道︰「甄保正,還有什麼事?」

  甄保正道︰「明日就要上工了,可這百十號人河渠上吃喝,誰負責做飯吶?還得再找幾個做飯的廚娘才成啊。」

  「哎喲!」丁浩一拍腦門道︰「我幾乎把這事忘了,甄保正莫急,回頭我與柳管事商量一下,定能安排得妥當,斷不會誤了明日出工就是。」

  「工地上缺幾個廚娘?」丁浩往回走著,忽地想到了羅冬兒︰「這是個好機會呀,能不能把她聘來呢?可是……,只怕我一露面,那董李氏便沒有好臉子給我,哪會應我所請,不出攛掇柳十一出面才好。」

  丁浩心裡做著打算,回到丁府便去找柳十一,可他轉悠了幾圈也沒見到柳十一的人影,眼見前邊已到了夥房,便順勢拐了進去。一進夥房,門口就是一排大水缸,丁浩舀了一瓢井水咕咚咕咚牛飲一番,抹抹嘴巴朝裡邊喊道︰「劉管事,柳管事在你這兒麼?」

  劉鳴從裡屋跑了出來,一邊在油漬麻花的圍裙上擦著手,一邊笑容可掬地道︰「原來是丁管事啊,柳管事不在這兒,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進我屋裡坐坐吧,我叫人炒幾個小菜,再燙壺酒,咱們哥倆兒喝幾盅。」

  丁浩又舀了瓢水,彎著腰洗著汗津津的臉和脖子,笑道︰「不用了,我還有事。洗把臉就走。你忙活什麼呢,怎麼也是汗津津的。」

  劉鳴道︰「剛剛帶人去後院搬了幾袋子米回來,嘿嘿,還順道看了場熱鬧。」

  丁浩一邊洗臉一邊問道︰「莊院後面有什麼熱鬧可看?」

  劉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笑道︰「董家的熱鬧唄,董家那刁婆子不知從哪兒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在家裡大雷霆,把媳婦兒狠狠整治了一番,如今正罰她在院當間兒跪著呢。」

  丁浩聽了一怔,聲音便硬了起來︰「董家婆娘,為啥?」

  劉鳴嘻嘻笑道︰「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些瓜葛,現在整個丁家莊都傳開了,都說董家小娘子與你相好,李大娘去董家為你說親,就是因為你們兩個早就有了私情,已經戀……那個啥情熱……嗨,反正不好聽,我可是不信啊,這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亂嚼舌根子。」

  丁浩一聽火就上來了地一下把葫蘆瓢丟回大缸,轉身便向外走。事情既然扯到了他的頭上,無論如何也得出頭,讓人家一個弱女子因他受罪,那還是男人麼?

  劉鳴一把扯住他,急道︰「我說兄弟,你這是乾啥去?」

  丁浩兩眼噴火,怒聲道︰「我去董家看看!」

  劉鳴眨眨眼睛,訥訥地道︰「這是作啥,莫非……莫非兄弟你跟那董小娘子真的有……」

  「嗯?」丁浩轉眼一瞪,劉鳴連忙陪笑︰「別別別,你別生氣呀,當我沒說,當我沒說。不過……兄弟呀,你這麼一去,本來捕風捉影的事兒也坐實了,傳揚開來可不好聽。再說,董小娘子畢竟是董家的媳婦兒,人家這休書可還沒寫呢,一天不寫休書,董小娘子就還是董家的人,那婆婆教訓媳婦兒天經地義,外人咋好管呢?聽哥哥的勸,你還是別去了。」

  丁浩硬梆梆地道︰「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再不濟也不會蠻不講理,跑去人家裡打打鬧鬧,可是事情既因我而起,豈能當那縮頭烏龜?」

  「你……可你去了咋跟人說?」

  「見機行事罷了。」

  「這樣怎麼成?」劉鳴說道︰「誰讓我把你當了自己兄弟呢,總不能眼見你為難。我有件事兒說與你聽,說不定對你有些幫助,可是兄弟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我可招惹不起他。」

  丁浩奇道︰「什麼事,劉管事盡管說來,兄弟這嘴嚴實的很,不該說的,絕不會吐露半分。」

  劉鳴四下看看,一扯丁浩,把他拉到牆根底下,小聲嘀咕道︰「我跟你說,你別看董家婆子嚷嚷的厲害,好像貞節烈婦似的,這個婆娘才不是個玩意兒呢,她呀,早跟咱們柳大管事勾搭上了,這都好幾年了,只不過這婆娘的家就在咱們丁家大院後院,兩人來往不大惹人注意。要不是柳十一時常到我廚房裡弄些肉食去孝敬那婆娘,我也不會察覺他們的隱情。」

  「哦?」丁浩暗忖︰「如果劉鳴說的是真的,那這婆娘真是心虛之下賊喊捉賊了,要是我有了她的把柄倒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這倉促之間沒什麼證據,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只怕與事無補,還憑白得罪了柳十一那個小人……」

  丁浩正想著,劉鳴左右看看,又踮起腳尖趴到他耳朵根上,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今天下晌兒柳管事去了董寡婦的家,估摸著……那對奸夫淫婦又好上了。柳管事的晚上不敢不回家,所以與那董氏偷情尋歡,都是找下午清閒的時辰溜過去鬼混的。

  董小娘子今天到咱府上給針織坊送繡品,李大娘不在,回去的早,嘿,你說她早不罰跪晚不罰跪,董小娘子剛回去她就作了,怕不是……把柳管事給堵屋裡頭了?呵呵,我只是猜……嘿嘿……只是這麼猜……」

  丁浩「嘿」地一聲笑,拍拍他肉墩墩的肩膀道︰「嗯,多謝劉大哥,我心裡有數了,這份情,我會記著!」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6:28
第085章 正主兒來啦

  丁浩說完抬腿就走,他前腳剛出屋,門簾兒一掀,劉鳴的老婆俊妮兒便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從裡邊出來了,她如今有著身孕,在上房的差使不多,沒事時便在自己房屋歇養。

  滿臉猥瑣的劉鳴看著丁浩的背影剛剛露出得意的笑容,俊妮兒便一把拎住他的耳朵,責罵道:「你這天殺的賊胚,亂嚼什麼舌頭,得罪了柳管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胡說什麼你!」劉鳴一把摀住婆娘的嘴巴,四下看看,小聲道:「女人家家的懂個屁,不得罪柳十一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那渾賬東西做外院管事也太他媽獨了,好的他全佔著,卻容不得我半點好處,你甘心?他不下去,你男人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

  俊妮兒一聽聲音忙也放小了:「人家做了這麼多年的外院管事,手下一幫子人手,與各處管事稱兄道弟的也相處極好,你能保證把他鬥下去?就算他真的垮了,憑著這麼多年結下的人脈,也照樣收拾你一個廚房小管事。」

  「其中利害難道我不明白?這不是有人替咱出頭嗎?嘿!咱們老爺是最好體面的人,若是知道了他的醜事,他這外院管事就算完了,可是有誰會知道是我老劉把他拱下去的?去去去,說那麼多也沒用,回屋呆著去,老爺們的事兒你插什麼嘴。」

  俊妮兒瞪了他一眼,在他腦門上狠狠一戳,說道:「就會窩裡橫,晚上再跟你算帳。」

  「嘿嘿,我倒是想窩裡橫,可你現在這腰身,我哪敢橫吶,力氣大了怕要傷著我的寶貝兒子。」

  「呸!就你這缺德帶冒煙的主兒,還想生個兒子,生個大丫頭就算對得起你!」俊妮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扭身進屋了。

  劉鳴走到門口,探頭探腦地朝外看看,自語道:「瞧這情形,並非空穴來風呀,丁浩和那董小娘子,莫非真的相好了?」

  丁浩出了廚房,急急行了一陣,頭腦漸漸清醒過來:「不行啊,如果我就這麼去,去做什麼?這事兒跟我不沾邊啊,我跑到別人家裡捉的哪門子姦?這事兒只是劉鳴一面之辭,還沒個準譜兒,要是柳十一根本不在她家,或者已經離開,我不是把自己陷進去了,那潑婦只會更加折磨羅冬兒……」

  丁浩仔細琢磨一陣,忽地計上心來,返身便往臊豬兒的住處走。他找到臊豬兒,把他扯出來咬了一會兒耳朵,臊豬兒就急急回房套了件外衣跟著他出了丁家大院。

  丁浩站在路口四下張望一番,問道:「柳十一家在哪兒?」

  臊豬兒撓撓頭道:「俺也沒進過他家的門兒,大概記得……好像住在東邊那排老槐樹下,咱們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村東邊十字路口種著幾棵老槐樹,如今枝葉還未長出,一樹榆錢,清香四溢。胡同口第一家,就是齊齊整整一幢磚牆的院落,門前地上蹲著一個小童,頭梳雙丫,穿著短衫開襠褲,正在地上和著泥巴。

  臊豬兒老遠看見那孩子,頓時喜道:「沒錯了,這定是柳十一的家,那孩子俺認得,他是柳十一的小兒子,名叫鐵蛋兒,柳十一曾領他來過丁家大院兒。」

  丁浩聽了忙道:「你且退開,依計行事。」說著快步走了過去,問道:「鐵蛋兒,你娘在家嗎?」

  那個娃娃臉上手上全是泥巴,聽見有人問他,揚起髒兮兮的小臉道:「在家呀。」

  「哦……」丁浩聽了心中一喜,幾步走上台階,抓起門環砰砰地敲了起來。

  丁浩敲了半天不見有人應門,疑惑地轉頭又問那娃娃:「鐵蛋兒,你不是說你娘在家嗎,怎麼沒人答應啊?」

  鐵蛋理直氣壯地道:「俺怎麼知道,那又不是俺家。」

  「呃……,那你家是哪個門兒?」

  鐵蛋抬起泥手往旁邊一指,原來竟是與這幢院落毗鄰的另一處院子。丁浩一頭黑線,連忙走過去繼續敲門,片刻功夫一個中年婦人走來迎門,瞧見丁浩不由笑道:「啊喲,原來是阿呆啊……喔,現在該叫丁管事才對,莫怪莫怪,大嫂子叫順口了,哈哈哈……,丁管事怎麼有空上我家來,你找鐵蛋兒他爹?」

  丁浩笑道:「是啊,柳大嫂,我找柳管事有點要緊事。」

  「他不在家呀。」

  「不在家?奇怪了,柳管事剛下晌兒就離開了大院,這能去哪兒呢?」丁浩自言自語地說著,對柳家婆娘道:「那成了,我再四處找找他去。」

  柳家婆娘聽了點點頭,順手又將房門掩上,就在這時,臊豬兒老遠走來,向丁浩招呼道:「阿呆,你在這兒做甚麼?」

  丁浩揚聲答道:「我來柳管事商量些事情,可惜他不在家。」

  臊豬兒扯著大嗓門道:「你找柳管事呀,他大概在董寡婦家呢。」

  柳家婆娘本已將門掩上返身回屋,都走到庭院中間了,一聽這話趕緊又折了回來,躡手躡腳地貼著門縫兒偷聽。

  丁浩走下台階問道:「他去董寡婦家做什麼?」

  這話正是柳家婆娘想問的,她屏息貼著門縫兒,就聽外面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我也不知道啊,只不過湊巧看見他進了董家的門兒……」

  柳家婆娘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她站在那兒核計了半天,越想越不對勁兒,心中一旦有了猜疑,那猜疑就像紮進肉裡的一根刺,只會越揉越往肉裡鑽,紮得她那一顆忐忑難安。她終於按捺不住,出了大門,急匆匆地向董寡婦家奔去。

  遠遠的牆角後面,丁浩和臊豬兒互相打個眼色,悄悄地跟了上去。

  董李氏房裡,羅帳低垂,纓纓抖動。那張昔年李氏嫁入董家時置辦的繡床至今仍十分的結實,在裡邊兩個劇烈運動的身子蹂躪下,隻發出溫柔的吱呀聲。

  忽然,吱呀聲靜止了,又過片刻,羅帳一揚,一條粉腿從榻上軟軟地滑了出來,然後一個懶洋洋的女人聲音道:「好快活,你這冤家,憋了幾天,竟使得這樣好手段,這番可真是入死人家了……」

  這聲音風騷無限,可不正是那個在村人面前一本正經的董李氏。

  「嘿嘿,老子若不厲害,能把你這女妖精降得伏伏貼貼?」得意洋洋的聲音正是丁府管事柳十一。

  「去你的,越來越瘋,沒個正經。我那媳婦兒還在院子裡跪著呢,你膽子也真大,這樣就敢拖了奴家上床戲耍,你也不怕被人看見毀了人家的清白,沒良心的賊漢子。」

  柳十一嗤笑道:「清白?清白個屁!」

  董李氏有些羞惱,柳十一趕緊又道:「清白能給你這般快活麼?你放心好啦,越是如此,才越是安全。有你媳婦兒在院子裡跪著,誰還想得到她的婆婆正在房裡面『躺』著?你的厲害街坊鄰居的誰不曉得,誰敢上門替她說情的?她往那兒一跪,可不成了替你這婆婆把門兒?」

  董李氏「哼」了一聲,有些不悅地道:「說的我多麼苛薄似的。如今莊子裡誰不說那賤婦和阿呆勾勾搭搭的?想起來老娘就一肚子的火,當初花了大把銀錢把她娶回來,誰想她不曾給我董家留下一點香火兒,倒妨死了我兒,老娘豈能容她快活?這輩子她為奴為婢也得蹲在我董家給我兒守節,死也休想出我董家的大門兒。」

  柳十一忙道:「這事兒我也聽說過的,你這媳婦兒年歲漸長,還能不思春麼?阿呆那小子倒是好本事,居然勾搭得上你家小娘子,可惜了那一口好羊肉哇,讓這條狗子叼了去……」

  董李氏一聽頓生醋意:「怎麼著,你也想打她的主意?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她的身子,老娘就把你那惹禍的家活什兒一口咬了去。」

  柳十一抱起她的肥臀往自己身邊擠了擠,涎著臉笑:「我有你這知情識趣的婦人,哪會在意那青澀不知滋味的果兒。我是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該好好教訓教訓她,免得讓人家指指點點地戳你的脊梁骨,於你臉面上也不好看。」

  董李氏一聽轉嗔為喜,抱緊了柳十一那黑壯的身子,在他胸口吧唧親了一口,肉膩膩地道:「你肯替人家著想,人家從心底裡歡喜,只要你對奴家真的好,任你怎麼'欺負',奴愛都是願意的。那小賤人麼,哼哼,你還不曉得我的手段,我自會整治得她生死兩難。」

  兩人情話綿綿,又是一番溫存,柳十一慾火漸又升起,便按著董李氏的肩膀往胯下湊,嘻笑道:「今日難得抽空來會你,好娘子,快替為夫吮吮雀兒,待性起了,咱們再弄一遭。」

  「不要嘛,那一股子腥羶的味兒……」

  「嘿嘿,你自己的味道還嫌甚麼?」

  「你這冤家,就知道作踐人家,沒有一點憐惜之意。」董李氏沒好氣地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且等著,我去取條手巾給你擦拭一下再說……」

  董李氏翻身下地,抓起一件袍兒披在身上去取毛巾,柳十一掀開帷帳,亮了亮自己胯間那團勃如怒蛙的物事兒,淫笑道:「可別太久了,我等得,它可等不得……」

  兩人正在調笑的當口兒,柳家婆娘腳下生風,已直奔董家的院門來了……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6:32
第086章 男人之間的靈犀

  柳家婆娘風風火火地趕到董家門前,腳下卻有點遲疑起來。臊豬兒那話說的語焉不詳,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碼事兒,實在心裡沒譜。自己男人是丁家管事,在外面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弄錯了,豈不給他丟了大人?再說那董家婆娘也不是個善碴兒,要是拿不到什麼憑據,無端上門招惹了她,可是沒完沒了的麻煩。

  但是她心裡雖這樣想,若不親眼看個究竟,那根「刺兒」終究是拔不出來,於是把牙一咬,還是硬著頭皮蹭到了董家大門口兒。

  幾個街坊家的孩子正站在門檻外面朝院裡探頭探腦地瞧著,不時還嘻嘻哈哈地撿起些小石子兒往裡扔,一見有大人過來,孩子們一哄而散。

  柳家婆娘往院子裡一看,就見董家娘子直挺挺地跪在院子裡,頭上頂了一個木盆,盆中盛滿了水,那雙手扶著盆,想是舉得酸了,顫巍巍的不時有水溢出來,在她身遭還有些小石塊兒,想必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向她投擲的。

  柳家婆娘一看心裡更犯了核計:「別是我想差了?董小娘子在那兒跪著,門口還有一幫孩子在那看熱鬧,這青天白日人來人往的,那死鬼有膽子鑽人家寡婦被窩,大白天的就行那荒唐事兒?」

  這樣想著,柳家婆娘還是進了院兒,假意驚訝地道:「哎呀,董小娘子,這是犯了啥罪過兒讓婆婆懲罰?快起來吧,我替你求個情兒,董李氏呢,在屋裡面?」她一面說一面朝屋裡張望。

  「啊!原來是柳大娘……」羅冬兒雙手高舉,扶著頭頂木盆,累得臉上潮紅一片,手腳酸軟,本來就已支撐不住,一見人來有了盼頭,那小腰兒頓時軟了下來:「未得婆婆許可,奴家不敢起身……」

  柳家婆娘可等不及了,她一把奪過羅冬兒頭頂的木盆,往旁邊一放,說道:「董小娘子,你起來吧,嬸子子要尋董李氏說話,你去叫她出來。」

  丁浩和臊豬兒這時正好走到大門口,恰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丁浩血往上湧,雙手一下子攥緊了,一旁臊豬兒氣憤地道:「好不講理的董李氏,人家閨女嫁到她家來,就是為奴為婢的?竟然這般作踐人家!」

  丁浩強忍怒氣道:「不要亂了分寸,現在進去吵罵一番,痛快了你我,董小娘子卻讓受更多的罪,且忍耐一時。」

  董家娘子見柳家嬸子發話,想著外人在場,自己婆婆也不會過份刁難她,便應了一聲,站起來向屋裡走。她雙膝跪的酸軟發麻,再加上有些膽怯,走得哆哆嗦嗦難以成步。

  「婆婆,柳家嬸子請您……請您出來敘話。」

  「誰讓你這賤婦起來的」,董李氏忽地從堂屋裡竄出來,劈手就要摑她,柳家婆娘忙喊道:「董家妹子。」

  董李氏好像這才看到她,氣咻咻的站住腳步道:「喲兒,這不是柳家姐姐嘛,平素也不見往來,今兒怎麼有空上我家來了……」

  柳家婆娘強笑道:「董家妹子,我有點事要找我當家的,聽說……他在你這兒?」

  董李氏臉色微微一變,心裡頓時有些慌張,她想否認,卻又不知柳家婆娘從哪兒得的消息,萬一她消息來路確鑿,自己矢口否認,豈非弄巧成拙?

  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就見丁浩和臊豬兒走進門來,董李氏趁機轉移話題,向他們發作起來:「丁家的管事爺上我家來做甚麼?柳家姐姐,你看看,我教訓自己媳婦兒,人家還說我刻薄,你看這是妹子捕風捉影麼?我這邊剛剛打罵兩句,野漢子就護著賊婆娘來了,說他們勾眉搭眼兒的還冤枉了他們?」

  臊豬兒怒道:「你這婆娘莫非得了失心瘋的,怎麼見人就咬?」

  董李氏對丁浩還怵著幾分,對臊豬兒可是絲毫不懼,一聽這話頓時臉皮發紫,撒潑道:「村子裡說我這媳婦兒好吃懶做、不守婦道,盡跟些潑皮混混勾勾搭搭,敗壞我董家門風,我本還不信,如今這情形,柳家姐姐你可是都看到了,這勾搭了一個還不夠,居然還有人幫腔,偏是這小騷蹄子會在外人面前弄乖賣巧……」

  「我……我哪有……」羅冬兒委曲地辯解:「自受了婆婆教訓,媳婦兒再不敢輕易出門,今日還是受了婆婆吩咐,往丁府送織繡回來,還沒進門兒,就被婆婆罰跪,媳婦兒……媳婦兒愚昧,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又犯了錯。」

  「還要犟嘴?」董李氏大怒,撲上去揪住她的頭髮,唬著一張臉就打:「小賤人,有人撐腰了是麼,我叫你去丁家針坊多接些活兒回來,可你倒好,才去了屁大的功夫,就兩手空空的回來了。我看你現在是沒心思操持家事了,只想著去會你的野漢子!」

  丁浩冷眼旁觀,見董李氏臉頰潮紅,鬢髮淩亂,鬢邊微有汗痕,裙腰沒有理順,方才追打羅冬兒時,裙袂飛起,露出腳下一雙繡花鞋,裡邊那布襪兒都堆在踝部,好似匆匆穿起沒有係好,心中便有了計較,曉得那劉鳴說的話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既已有了憑恃,他也不再忌憚,一見董李氏揪住羅冬兒的頭髮劈頭蓋臉就扇,立即騰身向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董李氏再顧不得自己租種著丁家的田地,想著好歹還有柳十一撐腰,立即尖叫道:「你做甚麼,光天化日的,你要欺負我一個寡婦人家麼?」

  丁浩額頭青筋已經冒了起來,卻呲牙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董李氏,你說對了,我還就是光天化日的要欺負欺負你這個寡婦人家。要是五更半夜的,你求我,我還不來呢。」

  董李氏一聽雙眉一豎,剛要再說,丁浩抬起手來,窺準了她那張面目可憎的臉,一個大嘴巴就扇了下去,「啪」地一聲響,董李氏半邊臉登時就木了,羅冬兒正嚶嚶哭泣,一見丁浩這般凶悍的模樣,竟嚇呆在那裡。

  董李氏怔了一怔,突地扯開嗓子嚎叫起來:「打人啦,丁家管事欺負我一個婦道人……」

  「家」字還沒出口,丁浩反手一抽,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董李氏另半邊臉也木了,兩頰赤腫,如同猢猻,吱吱唔唔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丁浩這才森然冷笑道:「你還曉得我是丁家的管事?婦人重名節,男兒何嘗不重名聲?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你這潑婦潑我的汙水,毀我的聲名,難道我打你不得?丁家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身為丁家管事,自當維護丁家令譽。你造謠生事,胡亂攀咬,不但是敗我丁浩的名聲,更是敗壞丁家的名聲。我饒你一次,你不知乖覺,反而變本加厲,這丁家莊什麼時候容得你董家如此飛揚拔扈了?」

  他一邊聲色俱厲地罵著,一邊向臊豬兒暗做示意,臊豬兒見了他的手勢立即便向房門走去,丁浩本是街道社區的小職員出身,慣懂如何借勢,此時他抽了人家兩個大巴掌,卻絕口不提羅冬兒,反而哪一句都把丁家抬了出來。別說董李氏人緣極差,本來就沒人替她出頭,就算有人圍觀,同情她一個婦道人家,莊上的人都是仰丁家鼻息過日子的,也斷不會為她出頭,自討沒趣了。

  柳家婆娘見丁浩大光其火,本來還想上前解勸,一聽丁浩口口聲聲要為丁家討公道,心生顧忌,倒不便出面了。她轉眼瞧見臊豬兒鬼鬼祟祟走向堂屋門口,忽地省起自己此來目的,便也拋下董李氏,一步步向堂屋蹭去。

  柳十一此時穿戴停當,坐在董李氏的堂屋裡,心裡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坐立難安。他想裝著若無其事地走出門去,假作才知渾家來尋自己,可是心虛之下,終究不敢起身,又盼著董李氏能把自己婆娘搪塞過去,那才更加妥當。柳十一心存僥倖,暗暗做著兩手準備,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兒,臊豬兒一推房門,一顆大頭就探了進來,兩人四目一對,便大眼瞪小眼的相上了面。

  柳家婆娘看見臊豬兒的表情,再也按捺不住,急步走過去推開臊豬兒,瞧見自己男人端了杯茶,翹著二郎腿正在堂上坐著,不禁失聲叫道:「當家的,你真在這兒?」

  董李氏聽到聲音,臉色頓時慘變,丁浩適時高聲叫道:「霸州府修河渠,經過丁家莊,這是造福鄉里的事,丁家莊所有種田人誰不得利?本管事與柳管事、甄保正不辭辛勞地張羅此事,現已召齊了人手,明日便去上工挖河。可是還缺幾個手巧的廚娘,也不知柳管事安排了沒有,此事甚為著急,聽人說他來過你家,所以我便趕來問問。本管事為莊上勞心戳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婆娘不知感恩,反如瘋狗一般見人便吠,你說你該不該打?!」

  「咳!你來做甚麼?」柳十一本來就心頭突突亂跳,雙腿瑟瑟發抖,見自家婆娘露面,驚得他幾乎要跳起來,但是一聽丁浩這番話,他突然又「四平八穩」地坐了回去,那顆心「咕咚」一下,就從嗓子眼掉回了他的肚裡,背上一層冷汗,已經溻濕了他的衣襟……

  「當家的,你果然在這兒,你……你到人家董李氏家裡來做甚麼?」柳家婆娘又驚又怒,心中已經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結果。

  不料柳十一卻翻個白眼兒,一臉不耐煩地道:「村上要出壯丁挖河修渠,缺幾個廚娘,我核計著董家小娘子廚藝不錯,於是來找她婆婆商議一下,你來做甚麼,家裡有急事?」

  「沒……」柳家婆娘想想還是難以釋疑,又問:「你既然想招董小娘子做廚娘,怎麼她在外邊跪著你也不理,只在房中與她婆婆說話?」

  「廢話,人家的家務事,咱理會它作甚?」柳十一不悅地站起來,喝斥道:「董家婆娘有多刁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那閒事做甚麼,再說……,如今村裡有關董小娘子的風言風語也不知有多少,我要把她媳婦兒帶去河上,全都是壯漢,就三五個女人,她婆婆放心?不讓她消了氣兒她肯放人?我這不是正好言相勸著麼,剛剛聽著外邊吵鬧,我還以為街坊為董小娘子說情來了,想不到卻是你,你火上房似的跑來找我,倒底有什麼事?」

  「我……我……」,柳家婆娘把自家男人的話和丁浩的話兩相映照,登時便信了八成,那股氣勢頓時不再,不免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柳十一見狀更加鎮定,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把茶杯往桌上一頓,擺出一家之主的威風斥責道:「你呀,在家閒著沒事,整天就會胡思亂想,就你那點小心眼,我還不明白?這當著外人,我都懶得說你!」說完拂袖出屋。

  柳家婆娘訕訕地跟在後面,吃吃地道:「當家的,其實……其實我沒瞎核計,我來是因……是因為……婆婆叫你回家吃飯……」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6:37
第087章 心照不宣各藏刀

  董李氏一見柳家婆娘和臊豬兒進了堂屋,頓時驚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只想這一番算是顏面掃地、聲名狼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口,柳十一便端著架子人模狗樣地走了出來,後邊跟著他的婆娘和臊豬兒,柳家婆娘溫馴地跟在自己男人後面,居然沒有發作的意思,董李氏不禁迷惑起來。

  「董李氏,村上挖河,去的廚娘有三四個人嘛,晚上她們也都是睡在一起的,彼此都能有個照應,你有甚麼不放心的?我告訴你,這可是優差,不但有餉錢、口糧可拿,而且……管著上百號人的吃喝,油水會少了麼?我看你婆媳倆兒孤寡無依,這才好心照應你們。」

  柳十一向董李氏遞了個眼神過去,繃著臉道:「這都耽擱老半天了,同不同意的你說句話兒,要是不願意,我再去找別人家,你個寡婦人家我可不敢多待,瓜田李下總要避避嫌疑,要不然指不定就有什麼風言風語落到我的頭上。」

  柳家婆娘聽自己男人話中帶刺兒,因為心中有愧,所以站在一邊兒訥訥的屁都不敢放一個,董李氏何等伶俐,已經聽明白了柳十一的話音兒,連忙搭腔道: 「奴家曉得柳管事的一番好意,其實不勞你那般相勸,我也有心答應的,只是這媳婦兒不教訓一下,實在是要反上了天去,氣頭上,倒誤了柳管事的正事兒,實在對不住……」

  「哦,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你看看,早這麼爽快多好。行了,那我們走了,明兒一早,讓你媳婦收拾收拾,跟著出工役去。我還得去下一家,唉!這一天把我忙得……」

  柳十一說完,對丁浩笑容可掬地道:「丁管事,年輕人辦點事情沉不住氣啊,我不是說過晚飯之前一定給你把這幾個廚娘找齊嘛,怎麼你都追到這兒來了。」

  丁浩哈哈一笑,拱手道:「柳管事莫怪,不是兄弟信不過你,只是那甄保正一個勁兒地催我,我是頭一回辦這差事,心裡沒底啊,不找你拿主意又找哪個?」

  兩人這一唱一和地,柳家婆娘聽了自然更是疑慮盡去,她臊眉搭眼地跟著自己男人出了董家的大門,臉上居然有些發熱……

  「丁老弟,這番多虧了你,老哥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好哇!」剛把婆娘打發走,柳十一就緊緊握住丁浩的手,好像失散多年的人突然找到了組織,激動不已地道。

  「柳管事客氣了。」丁浩微笑:「大家都是男人嘛,這種事心照不宣,呵呵,咱們心照不宣。」

  柳十一聽了,馬上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臉。

  丁浩又道:「方才大嫂在一旁看著,兄弟怕她疑心我是有意為柳管事解圍,所以對董李氏很不恭敬,拂了你的面子,這事……」

  「那種情形下,哪顧得了許多,我不介意,毫不介意……」

  丁浩笑道:「柳管事不介意就好。說起來,這事也怪兄弟,甄保正催得急,兄弟又不熟悉這些事情,眼看明天就要開工了,又找不到你,所以就上你家裡去尋你,這才引起大嫂疑心,萬幸,總算把這事兒搪塞過去了,算是將功補過吧,不過……這廚娘如今才隻定下一個,還差著幾人呢,柳管事得多費心呀。」

  柳十一沒口子地答應著:「放心放心,此事儘管包在我的身上,一會兒我就去把人給你找齊,絕對誤不了明天上工。」

  「還有一件事……」丁浩猶豫了一下,這才有些忸怩地道:「柳管事既與董李氏那般相好,兄弟有一件事想託付於你,這件事……還請柳管事多多幫忙啊。」

  柳十一奇道:「什麼事,你講。」

  「柳管事,董李氏對董小娘子實在太刻薄了些。大家鄉里鄉親的住著,誰能看得下去?我想柳管事也不忍心吧。董李氏的脾氣,那是聽不得外人勸的,可是柳管事不同。我想……如果方便的話,請柳管事在董李氏面前替她多說些好話,讓她日子好過一些。」

  「喔?」柳十一目光微微一閃,雙眼慢慢地瞇起:「怎麼……莫非你與那董家小娘子真的是……」

  「沒有!」丁浩坦然道:「柳管事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錯,我對董家小娘子確實很有好感,可是我們倆人絕無私情,更無及於亂。我… …只是因為對她心生憐意,才想幫她。」

  柳十一微笑道:「董小娘子的境遇的確可憐,我也同情的很,本就有心為她說情,如今既受你之託,那就更是責無旁貸了,你放心吧,這件事柳十一必盡力而為。」

  「如此,那就多謝柳管事了。」丁浩笑容滿面地向他深深一揖,柳十一連忙扶住,打個哈哈道:「你我兄弟是什麼關係?如此客氣那可太見外啦!哈哈……。不聊了,我這就去替你找齊廚娘,免得誤了你的公事。」

  「好好好,辛苦柳管事了,呵呵……」

  兩人拱手一笑,各自轉身。

  就跟變臉似的,那身子一轉過去,兩個人的表情就全變了。柳十一笑臉一收,嘴角向下一抿,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小畜牲,就你這點道行,也敢在我柳十一面前賣弄,我且敷衍你幾日,待我大計得售,看你還有今日風光!」

  丁浩則嘴角一翹,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眉頭還輕輕地跳了跳。臊豬兒跟在丁浩身側,狐疑地行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道:「阿呆,這麼一個好機會,咱們就這麼放過了?」

  「嗯?什麼好機會?」

  丁浩扭頭看他,一副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笑臉。

  臊豬兒急了:「整董李氏的機會啊,那個刁婆娘,整天裝出一副正經模樣,欺負董小娘子也忒狠了些,若讓柳大嬸兒捉個正著,揭穿她的醜事,鬧她個天翻地覆,還不羞死了那刁婦?」

  「她羞不死的。」丁浩冷冷一笑:「她那種人,如果撕破了臉皮,只有更加無所顧忌。再說,我與柳十一往日有怨?近日有仇?」

  要說往日有怨,那是有的,但這事只有丁玉落和丁浩知道,臊豬兒自然不知,不但不知,看平常那情形,柳十一和丁浩還親親熱熱的跟老哥倆兒似的,而且這次抽丁挖河,柳十一對丁浩還出謀畫策,幫了大忙。是以他怔了一怔,又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那我無端壞人好事,別人會怎麼看?柳十一做了多年的管事,人脈很廣,我這樣就搞得他臭不可聞,就算丁老爺奪了他的差使,心中都會認定我是想謀權奪利,別人只會想的更加不堪。」

  臊豬兒脹紅著臉道:「那……你也不該托柳十一照顧她呀。」

  「為什麼?」

  「因為柳十一與董李氏是相好的,你說他是跟董李氏親還是跟你親?你今日託付了他,明日他就會講給董李氏聽,董李氏若知道你是為了董小娘子,更會恨你入骨,就算她一時忌憚,怕你張揚她的醜事,不敢再找董小娘子的麻煩,可她就會真的饒過董小娘子麼?再說,柳十一這人可不蠢,只怕他回頭想想,就會知道是你有意坑他,那時沒仇也有了仇了。」

  丁浩笑道:「還等什麼以後,柳十一做了那麼多年的外院管事,人情世故什麼不懂,他會想不明白麼?他根本不需要回頭想想,方才……他就應該已經想通了。」

  「啊?」臊豬兒為之愕然:「他已想通了?那他怎麼還對你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你……你既知他已猜到是你坑他,還託他為董小娘子說情?」

  丁浩笑道:「不這樣,如何遮掩我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你還有什麼目的?」臊豬兒疑惑道:「你是受過狐仙點化的人,俺腦筋跟不上,你不說個明白,俺可猜不透了。」

  丁浩微笑道:「我說過,在這裡做足半年管事,就辭了差使去廣原,帶著你和老娘走。」

  「是啊,怎麼?你改變主意了?」

  丁浩道:「不錯,我是改變了主意,我想……多帶一個人去。」

  「帶誰,柳十一?啊!你……你……你要帶……」

  臊豬兒忽地指著他,一臉興奮和驚訝:「老天,你要帶她去?能行麼……董小娘子肯跟你走?」

  丁浩聳聳肩膀道:「總要試試才知道,對不對?這不,柳管事『幫忙』,把她差去做了廚娘,這挖渠的活兒,可是我跟甄保正掌管的。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與她朝夕相處,若是我能打動她的芳心,還怕她不跟我走?」

  臊豬兒樂不可支地道:「好啊你,你這小子還真是陰險,原來柳十一竟在這裡被你擺了一道。不過……董家那刁婦肯寫休書麼?要是沒有休書,就算董小娘子肯跟你走那也是私奔,私奔的婦人可是不能為妻的呀。」

  丁浩歎道:「我煞費苦心,忍下了一時痛快,就是盤算著這些事呀。今日若是拆穿了他們,柳十一的管事位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董李氏也要聲名狼藉,在丁家莊再也沒有立足之地。可是……對我們、對董小娘子可有半點好處?小的偷人的傳言已滿街都是,再傳出老的偷人的醜事,那唾沫星子,還不活活淹死了人?這樣臭的名聲,就算董小娘子肯嫁我,我娘又豈會答應?

  再者說,我的目的是救下董小娘,不止是救她這一次,還想讓她隨我離去。可這總得要她點頭才行,如果董李氏在丁家莊沒臉見人,董家的男人已是死絕了的,她還不捲起鋪蓋回娘家遮羞?那樣一來,董小娘子必也只能隨侍婆婆離開,她離開了丁家莊,我怎麼辦? 」

  臊豬兒撓撓後腦勺,嘆氣道:「說的也是,如此說來,咱們竟是奈何不得那刁婦了。」

  丁浩笑道:「她算個甚麼東西,誰要一味與她糾纏?我的目標是羅冬兒啊。常言說,狗急了跳牆。逼得太緊,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狗嘛,你拆它窩它害怕,要是瘋狗的話,不跟你拚個魚死網破才怪……

  咱們幫她瞞下了這件事,才有好處可得。要知道人人都知道的秘密是沒有什麼價值地,現在只有我知道,這價嘛……也就好開了。你想,只要董小娘子被我打動,肯隨我離開時,我再用這件事與那董李氏做個交易。對董李氏來說,這免費的奴婢已是注定了留不住,她自己又有把柄在我手上,你說她是願意用一紙休書換個自己安生呢,還是跟我鬥個兩敗俱傷? 」

  「啊哈……,俺明白了,我明白了。」臊豬兒讚歎不已,頻頻點頭。

  丁浩笑道:「利人損已那是聖人,利人利已那是常人,損人利己那是小人,可要是損人不利已,那就是蠢人了。你看我有那麼蠢麼?呵呵,不說了,這些打算,我隻透露給你一個人知道,你可把嘴看嚴實了,」

  「俺知道,俺還能說給誰聽啊!」臊豬兒點著頭,心悅誠服地跟在他身邊,又行一陣,眼見快到丁府大門,臊豬兒望見那高高的門額,忽地想到了什麼,他喚住丁浩,結結巴巴地道:「阿呆,你……你投程將軍,既要帶董小娘子一起去。那……那俺可不可以也帶一個人去?」

  「你要帶誰?」

  臊豬兒一張黑臉居然有些發紅:「俺……俺想帶……想帶上蘭兒姑娘……」

  丁浩吃了一驚:「蘭兒?她肯跟你去麼,你們兩個……如今已好到了這種地步?」

  臊豬兒黑胖的臉蛋居然有些發紅,低下頭去羞人答答地道:「其實……其實俺們現在也沒你想的那麼親近,不過……不過俺都已經牽過她的手了,你想……她若不喜歡俺,怎麼會讓俺摸她的手?俺這些日子也好生討她歡喜,說不定……說不定她就肯跟俺走了。」

  「蘭兒麼……」,丁浩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暗忖:「那個女孩兒著實有些勢利,當然,有些勢利不代表這個人就一無是處,她一個上房丫頭,做的是侍候人的營生,看人眉眼高低過活,有些勢利也屬尋常。只不過……她是真的對豬兒好?」

  臊豬兒見他遲疑,不由急道:「怎麼,你不同意?」

  「哦?那倒不是。」丁浩回過神來,笑了笑道:「你怎麼忽然這麼喜歡蘭兒姑娘了,在你心裡,不是那『一碗玉』才是世間最迷人的女子麼?現在不想她了?」

  臊豬兒不好意思地抹著腳尖,羞人答答地道:「想倒是想,不過想歸想,『一碗玉』那樣的女子,俺知道俺也就只能想一想,蘭兒才是俺眼前的女子。」

  「哦?」 多少聰明人都悟不透、看不穿的事,竟被臊豬兒一語道破,丁浩不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貪心,不執著,你這樣的人……一輩子才會少了許多煩惱。不過……不是兄弟潑你冷水啊,我覺得,蘭兒姑娘是個很現實的人,就算她真的喜歡了你,也未必就肯跟你走,你能保證一到廣原馬上就廣廈錦衣,讓她嚐嚐做少夫人的滋味兒?很難啊,除非……你先把她的肚子搞大了,那她不想跟你走也得跟你走。」

  臊豬兒一聽面紅耳赤:「那怎麼成,俺才不做那樣的事,俺敬她、愛她,一定要明媒正娶,迎她過門兒才圓房呢。」

  臊豬兒重視的是方式,而丁浩重視的是結果,考慮到兩兄弟一個是古人,一個是今人,那是有著相當深的代溝的,所以本著求同存異的精神,丁浩搖頭一笑,把這個爭議擱置了起來,說道:「得得得,我不跟你爭辯,咱們自情形吧,如果她真的喜歡了你,願意跟你走,我自無異議。」

  臊豬兒聽了歡喜不禁,兩個人剛剛走到丁家門口,丁浩才邁上台階,臊豬兒又是一聲低呼,丁浩回頭道:「又怎麼啦?瞧你這一驚一咋的。 」

  臊豬兒快步湊近了,小聲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你想讓董小娘子心甘情願地跟你走,莫非就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丁浩茫然道:「什麼主意啊?」

  「搞大她的肚子啊……」

  「你……」丁浩又好氣又好笑,他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看清楚,我阿呆像是那麼無恥的人嗎?」

  臊豬兒老實答道:「不像……」

  「還行,算你有點眼力!」丁浩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臊豬兒喃喃地道:「看著是不像,可那是因為別人的無恥是寫在臉上的,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的無恥卻是寫在屁股上的,不扒光了,我怎麼看得到哇……」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7:19
第088章 定計

  一大早,丁浩帶著臊豬兒去了趟霸州城徐大醫士的府邸,叫他認了認門兒,回府後帶著他去了丁承宗的住處,向他說明自己要帶人去服役挖渠。然後扯過特意換上一身新衣、顯得有些拘謹的臊豬兒向丁承宗引薦道︰「大少爺,他是我的好兄弟,姓薛名良,大少爺常年在外奔波,想是不太熟悉的。薛良品行忠厚,辦事妥當,這段時間為大少爺取藥的事,小人不能繼續擔當,特意為大少爺引薦他,他一定會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丁承宗微笑道︰「你的朋友、你推薦的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好,薛良啊,為我取藥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臊豬兒還是頭一次見少爺對他這麼客氣,連忙應了一聲,想說句客氣話,囁嚅著了半天,最終只是憨厚地一笑。站在那兒,想起這番在後宅辦差,便有更多機會接觸蘭兒姑娘,於是突兀地又是一笑。

  他怪裡怪氣的樣兒把丁承宗、陸少夫人和丁浩都逗笑了。丁承宗笑著說道︰「湘舞,叫人備轎,我去送送丁浩。」

  丁浩吃了一驚,忙婉拒道︰「丁浩怎敢當大少爺相送,若是沒有旁的事,小人這就告辭了。」

  「不妨事的,整日在這後宅,我也覺得氣悶。」丁承宗說著,看了夫人一眼。陸湘舞,忙去喚人進來,侍候大少爺出門。

  丁承宗的轎子是一具簡單的步輦,有些像抬竿兒,兩個家丁抬著他,陸少夫人、丁浩、臊豬兒三人隨行左右。

  出了丁府大門,轉向村口道路時,丁承宗輕輕叩著轎桿兒,忽對丁浩道︰「丁浩……」

  丁浩聞聲扭頭,丁承宗凝視著他道︰「山有起伏,方顯其高。人有起伏,方礪其志。一時得失,你不必放在心上,無論輸贏,用心去做的人,總會比別人得到的更多。」

  這句話突如其來有些突兀,丁浩怔了怔,方才醒悟過來︰「大少爺這麼安慰我,看來他是明白我負責挖渠,等於是被丁老狐狸流放了?」

  不管如何,除了丁玉落之外,這丁承宗是丁浩對丁家第二個有感情的人,若是拋開身份不談,丁浩已視其如知己友,因此聽了這番勉勵,丁浩微微揖手作謝,並不發一言,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微微一笑。

  快到村口的時候,丁浩再次道謝,請丁承宗止步,前邊已是村戶壯丁們集合的地方,丁承宗微笑著望了那裡一眼,頷首道︰「好,那我就送到這兒,再往前去,只要你來應酬我這廢人,也不方便你做事。呵呵,你自去吧,湘舞,難得出趟門,咱們四下裡走走去。」

  丁浩連忙叉手送行,望著丁承宗的步輦輕悠悠的走去,這才折身走向村口……

  丁家莊百十號勞工一大早兒的就在村口集合了,都是同村的壯年男子,在甄保正和丁管事面前,他們溫馴得像綿羊兒似的,可是私下裡打鬧起來,可是葷素不拘、生冷不忌,直到幾位大娘大嬸兒來了,這些年輕人才老實了些。

  甄保正站在高處,扯著嗓子喊︰「都他娘的站順溜兒些,跟一圈豬似的你讓爺們怎麼點數?噯,老陳家的來了沒有?於家那大小子吶?蹲那兒乾什麼,快點滾起來。」

  甄保正五十上下的人了,天生一副公鴨嗓兒,這一扯開喉嚨叫喚,還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老槐樹底下一群母鴨子聽了他的吆喝,便吱吱嘎嘎地抗議起來。

  丁浩站在旁邊,一雙眼睛只在人群裡 著羅冬兒的身影。昨天他連多看冬兒幾眼都不方便,只是想著董李氏經那一嚇,未必還有心思再折磨她,可是這麼久了還不見她來,丁浩這心裡就些擔憂起來。

  忽然,一條巷子裡拐出個人來,還是那身月白色的陳舊衣裳,不過洗得非常乾淨,而且沒穿背子,這樣更顯得一身俐落,身材窈窕。她的頭上系著塊青白色的手巾,於是那張姣好的面孔便更顯幾分清純稚美,宛如一朵含苞的白蓮剛剛破水而出。

  丁浩看見了她,一顆心忽地放了下去,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他跳到大石頭上,也像甄保正一樣扯開喉嚨叫起來︰「我說大家夥兒都來齊了沒有,不要說話,不要打鬧,全站定了點點人數,開河挖渠有工錢拿的,又不是白出工,誰要是調皮搗蛋不守規矩,甄保正自有法兒治你!」

  丁浩說著,掃視著大家,視線最後很自然地落在羅冬兒身上,羅冬兒與那幾個廚娘站在一塊兒,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看著他,一見他望來,嘴唇稍稍一牽,似乎想笑一個,偏又覺得很不自在,於是便低下頭去盯著自己腳尖,那種小兒女情態瞧來無比動人,卻是無法活靈活現地述之筆端的。

  這些人幾乎全是丁府的佃戶,他們全知道丁浩是老太爺跟前的紅人,還跟丁大少爺打得火熱,至於最近受到丁老太爺冷落,他們這些莊戶人卻是不太清楚的。眼見丁大管事發話了,可真比甄保正的公鴨嗓兒管用,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有了丁浩幫腔,甄保正底氣更足了,他喳喳呼呼地叫著名字,很威風地喊道︰「好啦,現在開始點名兒,人數齊了馬上就走,莫讓州府的管事老爺久等!」

  丁家大宅後面的糧倉高處,丁承宗站在高高的糧堆上,冷冷地看著前方村口的股役民工。丁家後宅矗著幾幢儲糧倉庫,這糧倉都是圓形的,直徑有數丈,四壁很厚,用黃泥、稻草、氈布等等做了防冷、防潮等種種措施,底部也用黃泥硬土高高地砌出地面,以防潮氣上湧。糧倉下邊開有小門,是取糧用的,而儲放糧食時,卻是從高處直接傾倒下去。高處搭著一個蘑菇狀的屋頂,用支架與糧倉隔開一人多高的距離,四下探出三尺多長的屋簷,這樣,既防風雨,又可通風換氣。

  他腳下是金燦燦的糧谷,這是四下搜羅來準備運往廣原的。柳十一站在一旁,添油加醋地稟報著,丁承業越聽臉色越是陰沉,就像一個被寵慣了的孩子被人搶走了他心愛的玩具般,一股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起來。

  柳十一哈著腰看著丁承業的臉色,又探頭看看村口的丁浩,和人群中一身月白色的窈窕身影,冷笑道︰「可笑那丁浩還在小人面前百倍遮掩,真是欲蓋彌彰啊。他的那點鬼心思,瞞得過小人這雙眼睛?嘿嘿,想不到我在村中散布那些為難董小娘子的流言,如今竟是一語中的,他們兩個竟然真的郎有情、妾有意,有些要勾搭起來的意思了。」

  丁承業猛地踢了一腳糧食,將它黃沙般揚起,又嫉又恨地罵道︰「豈有此理,本少爺如此家世、如此相貌,陪著小性兒的討好她,她卻不屑看我一眼,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兒,怎麼就看上了那個狗奴才?可惡!著實可惡!若是那小子拔了她的頭籌,真是恨殺我了。」

  柳十一連忙安慰道︰「少爺放心,依我看來,他們兩人只是彼此有了些情意,還不曾真個有什麼作為。」

  丁承業以己度人,冷哼一聲道︰「壯男少婦,,踫到一塊兒還能做出甚麼好事來?就算他們現在還沒有什麼,說不定哪天就有點什麼了。你在本少爺面前誇下海口,說要讓那羅冬兒乖乖就範,如今可有半點進展?真是廢物,一點事都做不好,反把他們兩個送作了堆兒。」

  柳十一陪笑道︰「本來,小的是想先弄些風言風語,再挑唆董李氏欺壓的她狠些,那時請少爺出面對她一番呵護,那羅冬兒走投無路、心灰意冷,還怕她不乖乖投入少爺的懷抱?誰曉得半路殺出個丁浩,竟然捷足先登了。如今看來,有了丁浩這個變數,咱們真得要加快行動了。」

  丁承業把眼一瞪,怒道︰「加快加快,如何加快?你這夯貨只會在我面前賣弄嘴皮子,再這麼下去,那對野鴛鴦連娃娃都要生出來了,老子還有什麼搞頭?」

  柳十一把咬一牙,發狠道︰「重病還須用猛藥,說不得,要使個更狠的法兒,既能把那丁浩趕走,又能逼得董小娘子無路可走。只是……這一來她吃的苦頭更大,少爺可莫要因為心疼她而怪罪了小人才好。」

  丁承業轉嗔為喜道︰「只要你能讓本少爺得手,本少爺賞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快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柳十一道︰「丁浩要帶人去為州府挖渠,處心積慮地把董小娘子帶去當作廚娘,這就給了咱們一個機會,咱們隻須如此這般……」

  他湊近丁承業的耳朵,鬼鬼祟祟地說出一番話來,丁承業聽了撫掌大笑︰「妙,這個法子才比較合本少爺的胃口,夠毒辣、也夠爽快。此乃一石二鳥之計也,如此一來,既可以除去丁浩那個眼中釘,又可以逼得董小娘子生死兩難,那時候就該本少爺出馬了。」

  他貪婪地看著羅冬兒聘婷的身影,嘿嘿冷笑道︰「到那時,看她還清高得起來,若不讓她乖乖地趴在榻上向本少爺搖尾巴,少爺我就不姓丁!」
acer76123 發表於 2017-8-4 17:22
第089章 毀信

  丁承宗在村子裡逛了一圈兒,意興索然地返回丁府,剛進大門,就見一人站在那兒滿面為難地向雁九打躬作揖,看那人服飾打扮,不似府上的人,丁承宗便擺擺手,示意轎夫過去。

  到了近前,丁承宗問道︰「甚麼事?」

  雁九一見是他,忙迎上前來叉手施禮道︰「大少爺,此人是葉家車行差來的,一個新行腳,不懂得規矩,不敢勞少爺……」

  丁承宗淡淡一笑,仍是問道︰「什麼事?」這回語氣便有些森然。

  雁九一窒,不敢再搪塞。丁承宗常在外行走,那人倒是認得他的,便上前一揖,唱個肥喏道︰「小人見過丁大公子,小人本是葉家車行的行腳,往貴府送幾封書信。其中一封,客官特別指明了要交予本人,是以小人不敢違規交給雁大管事。」

  丁承宗皺了皺眉,葉家車行在西北地區開有多家分店,既運人也運貨,還為民間代捎書信,這都是他們的業務範圍。能與丁家有書信往來的,不是至親好友就是生意夥伴,書信往來的確是一向由雁九接交的,不知這封信是何人書寫,指明了要交給誰。

  他張口問道︰「是哪裡的書信,要交給甚麼人?」

  葉家車行那夥計便道︰「寫信的客官是誰小人可不知,這書信是本車行廣原分店捎過來的,特意加付了郵資,申明務必交給貴府的丁浩本人。小人卻不知,這丁浩是貴府的什麼人?」

  丁承宗有些意外,略一怔忡,方才笑道︰「哦,丁浩麼,那也是本府的一位管事。他已奉州府吩咐,帶人去挖河修渠了,你這封信,交給本人可好?我會使人給他送去。」

  丁大少發話,份量自與雁九不同,再者說,丁大少生意場上一諾千金,那是既豪邁的人物,葉家車行那夥計久聞其名,對他是極信任的,略一猶豫,那人便笑道︰「本來這是不合規矩的,可丁大公子小人還信不過麼?」

  他瞟了雁九一眼,不想開罪他,又道︰「其實雁九爺小人也是信得過的,只是人家指明了要交予本人,小人可不敢胡亂作主。既然這位丁管事並不在府上,那……就有勞大公子了。」

  丁承宗微笑著接過書信,在他的簽收簿上簽字畫押,便把手一擺,小轎直趨內宅,雁九陪笑一旁站著,等到丁承宗的轎子遠去,這才慢慢抬起頭來,狠狠地唾了一口。

  丁承宗回到自己房間,將那封信放在桌上,怔怔地望著,不時伸手摸挲,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陸湘舞喚人沏上了熱茶,將杯盤捧到書案上,為他斟了一杯,柔聲道︰「官人,為了什麼事如此作難?」

  她輕輕一瞟那封信,抿嘴輕笑道︰「這信麼……打發那臊豬兒給丁浩送去不就成了。」

  丁承宗點點頭,又搖搖頭,伸手欲去摸茶,忽地又縮回來,沉吟片刻,便一把抄起了那信,慢慢地撕開了封口。陸湘舞一雙嫵媚的眼睛驀地張大,伸手掩住櫻桃似的小嘴,吃驚地看向自己丈夫。

  丁承宗眼皮也不撩,只是慢慢撕開信封,將那封簽小心放在桌上,便展開信紙看了起來,陸湘舞好奇難禁,有心湊過去看看內容,卻又不敢,只是坐在對面看著丈夫臉色。

  可是丁承宗頗有乃父之風,城府深厚,喜怒不形於色,從他臉上,又哪能看出什麼端倪。丁承宗將信匆匆看罷,一掩信紙,閉上雙目,便冥神沉思起來。陸湘舞不敢打擾,只在一旁靜坐。

  沉思有頃,丁承宗展開信來,再度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忽地吩咐道︰「取火燭來。」

  陸湘舞驚道︰「官人。」

  「取火燭來!」丁承宗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陸湘舞不敢再說,乖乖起身,點著一根火燭捧到案上,丁承宗就著燭火將那信點燃。

  「官人……」,陸湘舞喚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些甚麼。

  丁承宗抖落手中灰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澀然道︰「舞兒,這是為夫……平生第一次有負於人啊……」

  「官人……」陸湘舞有心安慰,可話到嘴邊,卻難以成言。

  丁承宗的眼睛濕潤起來,輕輕自語道︰「根深才能樹茂,若是一條根腐爛了,再沒有另一條有生機的根去撐著,這大樹再繁華……風一吹也要垮了。為夫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只是想為這棵大樹留下一條生機罷了,但願……他能體諒我的一番苦心……」

  陸湘舞按捺不住道︰「官人,信……是何人所寫,說了些甚麼?」

  丁承宗搖了搖頭,側身在竹枕上臥下,疲倦地道︰「你莫要多問,我累了,要歇息一下。」

  「是!」陸湘舞婉然低頭,復又抬起向丈夫勉強一笑,盈盈站起身,為他披上一條薄毯,便悄悄退了出去……

  霸州府修的這條河,距丁家莊二十里地,正好從丁家田裡穿過,同阡陌縱橫間的幾條經常乾涸的小河連起來。有了這條大河,除非十年九不遇的大旱,一般來說就能保證附近的田地灌溉,莊戶人最知水源的重要性,尤其是西北人家,所以這些莊戶人家的壯丁,對修這條與自己利益密切相關的大河熱情度還是很高的。

  待到了地方,劃定河渠路線的上遊便有州府的水利官員帶著一幫小吏巡視過來,把河渠路線劃定給他們看。丁家莊負責的河段不短,按照這一百多號人的勞動力計算,這條河段完工,差不多得一個月前後。

  西北地區,官倉中自有許多行軍帳蓬,調撥來一批,又有官府的人教他們埋樁支架,在地上搭起一頂頂帳蓬。至於糧食,卻是從丁家拉來兩車,上繳糧賦時從中扣下便是。

  這頭一天,就是搭建帳蓬、挖灶埋鍋、勘察路線,忙忙碌碌的也就過去了。他們帶來的有蔬菜,幾個廚娘又就近從附近矮山坡上採摘了些野菜來搭配,夥食卻也不錯。

  矮山坡上還有一座破敗的山神廟,甄保正看過之後便對丁浩講,以後這裡開了大河,不如把這山神廟翻修一下,改成一座龍王廟,保佑鄉里風調雨順,水源充足。

  甄保正建議修山神廟,自然是想從中撈取好處,丁浩是丁府管事,又是丁老爺眼前的紅人,說給他聽,是想讓他慫恿丁老太爺點頭。丁浩盤算著修完了這河渠,差不多再有一個月時間,自己就要遠走高飛了,哪裡還會在意這件事兒,便只笑著答應下來,含糊地說回頭兒跟老爺說說,要是老爺同意,免不得還要勞煩甄保正牽頭,甄保正聽了心花怒放,對丁浩便又透出幾分親熱來。

  把甄保正哄得屁顛屁顛地離開,丁浩下意識地又去尋羅冬兒的身影,抬眼一看,傍晚剛剛又挖好一個灶坑,剛剛還見羅冬兒蹲在那兒忙碌煮飯,這一會兒竟然不知去向了。

  丁浩不禁奇道︰「方才還在那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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