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59734
pontus 發表於 2018-5-15 08:10
第616章 真正的師承
  
  粵省某市。電扇廠。
  
  朱土根像個守望田野的老農般守在自家倉庫門口,皺著眉頭唉聲歎氣。
  
  這宜家要是垮了,廠子雖不至於就此倒掉,但是最大的銷售管道可就沒了,何況還是有關係的。
  
  女兒朱潤娥點了貨從屋裡出來。
  
  從農村娃到富二代,一晃兩年了,胖娥一點不再胖,而且找到了自己的穿衣風格,學會了化妝,出去也是花一樣。
  
  偏她還是愛幹活,穿著工裝去力氣。
  
  “又愁呢?”胖娥搬了條小板凳坐下來,抹一把汗,對她爹說:“前陣子科隆的潘伯伯過來聯絡,說要給宜家撐腰,統一降低供貨價格,爹你怎麼應的?”
  
  “我……你管的著麼你,臭丫頭,咱倆誰是爹啊?”朱土根窘迫一下,有些心虛的解釋說:“那我不得再計較計較嗎,咱可不比人家大廠,利潤本來就不高,爹還琢磨換一條生產線呢,說是能降雜訊的,貴得厲害。”
  
  朱潤娥一撅嘴,“偏你小氣。”
  
  當爹的懟回去,“偏你敗家。”
  
  “我哪敗家了?”
  
  “還哪?你當你媽沒跟我說嗎?就她給你攢的,還你自己這些年存的嫁妝錢,你早全敗進去托人買了宜家的股票了。怎麼樣,虧大了吧,一直說你懂事,讓我放心,你瞧你……”
  
  朱潤娥梗了下脖子,說:“我後來有打電話跟他說呢,他回我說,也好。”
  
  “是嗎?……那是人家隨口哄你呢,怕他自己都沒信心的事,勸了你被你說出去。”朱土根想了想,搖頭,“唉,你當是幫他,可就咱這三瓜倆棗,頂啥用啊。再保不齊他真是個騙子。”
  
  “謔,騙你了,還是騙我了?咱得人照顧還少啦。”朱潤娥不服氣。
  
  朱土根,“你呀你呀,娥啊,爹沒兒子,將來這廠子肯定是要交給你的,你要做生意,可不能這麼一根筋啊……”
  
  正說著呢,送報紙的來了。
  
  朱潤娥話都顧不上接就一溜兒跑過去拿了,等不及坐下就邊走邊看。朱土根習慣了,女兒這陣子每天都這樣,看了就犯愁,可每天照樣還看。
  
  “嘿,江澈。”
  
  一般人讀這個“澈”都是微張嘴,發向下的音,朱潤娥不一樣,這個樸實開朗的姑娘每每都是一邊笑著,一邊發一個明朗的開口音,生把“澈”說成“澈e”,透著高興和自豪……那是她的朋友啊。
  
  “又怎麼了啊?”朱土根無精打采地接了一句。
  
  “有照片。”朱潤娥笑著答,同時往下看,隔一會兒神情憤怒走到老爹身邊,“爹,咱這回必須幫他。”
  
  “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必須了啊?”
  
  “你看這個,算了,我念你聽。”
  
  朱潤娥手上的報導出自李泊門下的人,這撥人筆下的傾向性的最明顯的。
  
  “香雪海,爹你知道嗎?”
  
  “當然,那是大牌子啊,勢頭很猛。”
  
  “……要沒了。”朱潤娥照著報紙說:“就這陣子,要跟韓國三星合資了,然後說三星提了一個條件,從合資起的3年時間內,公司都不能再生產香雪海品牌的冰箱。”
  
  “那這牌子廢了。”簡單的邏輯,連朱土根都懂。
  
  “可不是,記者說,這是謀殺。是外資在謀殺競爭對手,毀咱們本土的牌子。”
  
  “哦,這記者也是好大的膽子。”朱土根想著但是這又哪裡是我管得了的事啊,歎口氣嘀咕道,“這又跟那個江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看著報上雖然沒明說,但是我都看得出來,這是外資要謀殺宜家呢,再借宜家謀殺一批咱本土的工廠。”
  
  朱土根把眼睛瞪大了。
  
  “但是江澈拒絕了,還砸了大哥大,嘖,江澈哥就是有骨氣……爹,爹,你怎麼了?”
  
  “等等。”朱土根抬手阻住女兒幾秒,倏然站起來,“我明白了,好傢伙,不得了。”
  
  “什麼啊?”朱潤娥一下有些糊塗。
  
  朱土根沒解釋,顧自嘀咕著:“得快,我得快去給潘寧打電話,他那個組織,我要參加,咱力撐宜家,咱降價……”
  
  “可是來不及了啊。”朱潤娥再次一攤報紙,“爹你看這,潘伯伯他們已經跟宜家提了,但是江澈拒絕了,他說,利潤是企業的根本,本土家電本就處於劣勢,更應集中資金發展技術,提高品質……”
  
  “……”晚了,朱土根晃了晃,哭笑不得罵道:“無恥啊。”
  
  “爹!”朱潤娥正感動呢,聽著一下氣大了,“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胖娥你,你不懂啊。”朱土根抬眼望遠山,“這是大苦大難裡立金身的步子,明白嗎?不管有意無意,我看是要成了。”
  
  朱潤娥驚喜:“真的?”
  
  “猜的,但你莫往外說。”朱土根感慨:“娥啊,看來他是真拿你當朋友了啊……嘖,我這傻女兒有傻福啊。”
  
  恰因為女兒在危急關頭買了股票,江澈知道了,說也好。朱土根這會兒才能反應過來。
  
  朱潤娥:“我才不傻,我懂得分人。”
  
  “對對對,是爹傻,行了吧?”朱土根樂呵著,“就是可惜了,你們是有緣分的啊……”
  
  …………
  
  1995年6月夏,盛海,普通的一天。
  
  小公園沒有了金身功的旗子和場子,但是近來樂意過來看一眼的人,其實多了,從此這是個有故事的地方。
  
  至於那個有故事的人,他是大師、富豪、騙子…中國最好看的騙子。
  
  當評價落在最後那個調侃意味頗重的定義上,敵意,其實就已經淡了許多。
  
  年輕的姑娘們望望天,管他什麼騙子呢,那少年故事,當時場景,唯恨不能眼見。
  
  這一天的小公園有點超乎尋常的熱鬧。
  
  因為它正在發生一場特殊的聚會,聚會的人大多來自盛海周邊,但也有少數,來自遠方,幾乎都是父母帶著孩子。
  
  一般經歷過拐賣的家庭是不願意袒露那份經歷的,尤其是女孩子的家裡,再加沒人組織,事件又迷霧重重,他們遲疑了一陣。
  
  直到前天。
  
  前天他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些不能忍的東西。記者們看似平實的筆觸下隱隱揭開的是“一場陰謀”,他們曾經的恩人被設計了,而設計他的方式,竟然恰是抹黑他們最感激的那個形象——韓立。
  
  “這我們怎麼看得下去啊?”
  
  “這真不能忍。”
  
  人群裡,不少人都把當年保留的報紙帶來了,或貼在板子上,或拿在手裡——那個發生在1992年夏天的故事,終於又一次展開,而且是在人們更多人面前。
  
  “他孤身一人呐,在幾十名人販子的老巢殺進殺出。”
  
  “然後就這,廣場驚雷。”
  
  “金身功千人圍堵,救下來數十名被拐賣的婦女兒童。今天到場的就有二十多個……”
  
  “他要是要錢,哪裡需要騙啊,我們給他。”
  
  接到消息匆忙趕到現場的記者們一邊拍照、採訪,一邊奮筆疾書,“那你們當時有見過他嗎?”
  
  “沒有啊,事了人就走了,啥都不圖。”一個說。
  
  “不說是驚鴻嗎,哪裡得見?”另一個說。
  
  還一個受訪者取了昨天的報紙攤開,說:“虧得你們才知道恩人是誰。”
  
  “那你們既然沒見過人,怎麼確定是他?”記者反問。
  
  幾個受訪者互相看看。
  
  “合著你們罵他的時候就知道是他,好事就又懷疑不是他了?!”
  
  “就是,再說還有金身功的人知道啊。”
  
  記者:“可是金身功都散了。”
  
  “……”
  
  不遠不近,一面公安發的錦旗,一小群人,一個老邁但是堅實有力的聲音說:“還剩幾個。”
  
  一樣是看不下去了,本心不願參與這件事,心底也有氣,可終究是看不得有人拿這些事那樣設計他啊,而且這是關係大義的事……於是,趙老四帶著人來到現場。
  
  有不少當年獲救人員的家屬都還認得他,連忙圍上來,把金身功這一小群人簇擁在中間。
  
  有他們在,當年大破人販集團的到底是誰,是否能對上號,自然不可能再有異議。
  
  記者們拍了照,做了記錄,又把話筒遞到趙老四面前,“那麼,前陣子你們金身功有兩位元老出來指證,說江澈當年假冒大師詐騙收費的事,事實存在嗎?”
  
  “這個……”趙老四表情艱難一下,因為事實當然是存在的,他們當年都真金白銀交過錢。
  
  在他身後不遠,老夥計們湊頭也議論,擔心:“完了,四哥可不是會說謊的人。”“是啊,但是這要認了,可還怎麼圓?”“不知道啊,可四哥這脾性……”
  
  “沒有的事。”趙老四的聲音傳來,一眾人都愣了愣。
  
  不遠處,趙老四抬頭看著一眾記者,堅定說:“哪裡收過錢啊,我可沒交過。”又回頭,“你們呢,你們交過嗎?”
  
  “沒有啊。”
  
  “沒。”
  
  “反正我們都沒交過。”
  
  記者們懵了。
  
  記者:“那你們另外那兩位元老……”
  
  趙老四:“大概他們才是拿人錢了吧。”
  
  因為說了昧良心的話,趙老四有些不適應,沒待太久就離開了。
  
  回頭的路上,一群老夥計樂呵呵調侃他。
  
  “四哥剛剛說得真堅實。”
  
  “是啊,原來老實了一輩子的人說起謊來,才最讓人不信都難。”
  
  “哈哈,你們看四哥那臉……”
  
  “看看看……你們懂個屁。”趙老四站住了,低頭自己想了想,忍不住笑起來,緩緩說:“就咱那師父,話怎麼說好呢?”
  
  一群人看他。
  
  趙老四醞釀一下,笑了說:
  
  “這,才是真正的師承啊。”
pontus 發表於 2018-5-16 08:11
第617章 反手
    
  趙老四是一個沒太多東西可說的人,亦如這個國家千百年延續的父輩形象,樸實、耿直而又固執。
  
  他被騙了錢了,而且一騙就是三年多,傾注了時間和感情,到最後回頭想想像個傻子。
  
  惱火著,心不平。
  
  很多時候老實人憋屈較勁,求的其實也就是幾句話,你出來說了,也就好了,就像張藝謀電影裡那個叫秋菊的婆娘,可是偏偏沒有。
  
  這些天,老夥計們有時間湊一起看著報紙上那個“樣貌孫子輩的師父”,往往無言相對,初想簡直令人髮指,再想只餘哭笑不得。
  
  但就是這樣,固執的老頭最後還是選了,替他的“混帳師父”去騙那些媒體,最後騙了大眾,也騙了全世界。
  
  作為一個普通人,他這一段採訪有今天,沒以後。反口無能。
  
  這意味著從今往後,那個叫做江澈的人,和那個叫做韓立的人……就這麼,抹去了他燦爛人生裡的最後一個污點。
  
  老夥計自然都是贊同的,只是好奇還問:“四哥你到底怎麼想?”
  
  趙老四皺眉頭,說:“奈何大義在他身上。”
  
  “……是啊,是啊。”
  
  “而且想想,還不如跟他一樣,”趙老四破罐子破摔了講:“在於你我這些人,一輩子最得意、有趣的事,可以磕著煙袋對子孫講的,怕也就是這三年了。”
  
  說到底,攤上這麼一個師父,他們認了。終歸他不是壞人……雖然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換他真是個好人,怕是王宏現在都還在風光呢,再趙武亮,小東寶,可不都得他來收拾。看吧,外國人也得吃他的虧。”
  
  牛壯熱血的年紀,爆裂的性子,對師父的做事風格非但沒意見,反而喜歡、佩服得緊。
  
  打小看電視電影連環畫他就想,自己要是當兵,就想當個站在好人那頭,卻跟著混帳官長的匪兵。
  
  像師父那樣……
  
  “嗯,三年一晃眼,原來發生過這麼多事。”趙老四扭頭看了一眼小公園,就惚恍看見了那個平地悶雷的早上,再那個落葉隨身的傍晚,許久,老頭才回過神,說:“到底是習慣了……不如這樣。”
  
  盛海灘的小公園沒有了“金身功”,這一天立起來了一面新的旗子,上面五個大字:【九轉健身操】。
  
  說是師母留的。
  
  新旗子下,滿頭白髮的趙老四單腿而立,上半身加一條手臂,再另一條腿,呈一個平直的流線,保持住了巋然不動。
  
  牛壯叉著腰對圍觀的各路人馬喊:
  
  “怎麼樣,怎麼樣,笑屁啊,有本事就下場。小心那天那個大塊頭再殺回來……更別提我們青雲門下,還有曾經約戰天下的那位在,你們誰敢上?!”
  
  沒人吱聲了。
  
  當匪就是爽。牛壯想著。
  
  李泊不允許江澈有匪象。
  
  作為一個曾經新聞界的大佬級人物,他太明白現在這個階段,有江澈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積極意義有多大。
  
  至此,李泊對江澈的態度,已經不止是“有恩報恩”那麼簡單了,他想把江澈推到一個可以標榜的位置上。
  
  “新時代了,他可以不用那麼嚴肅,可以是有趣的,但是必須正面。”
  
  所以,在江澈遞招之後,李老頭主動給他接了下手,徒子徒孫加上朋友關係全面發動,開始輿論反撲……
  
  “老頭,我很感謝你,但你不要想綁架我啊。”江澈在電話裡和李泊聊天,看似隨意,其實態度有些嚴肅地說:“我可以偶爾做點英雄做的事,可以盡我能盡的擔當,但是你不要想讓我去做一個英雄。”
  
  李泊沉默一會兒,“那樣不好麼?”
  
  “不好。”
  
  “為什麼?”
  
  “我這一生,但求無愧於心,淋漓酣暢……”江澈說:“所以不要試圖建立我大公無私老黃牛的形象,更千萬別想把繩子綁在我身上,否則我做很多事情都會不順手。我需要犯渾的空間。”
  
  “……”李泊想了想,笑起來,“好吧,那我不亂你的步子。”
  
  老頭收起了公心。
  
  《八小時以外》難得的,開始連載一部體裁難定的文章。
  
  第一章:【少年不曾修武,一頭栽進江湖】;
  
  第二章:【誰家頑皮天雷,滬市懵懂大師】;
  
  第三章:【騙子行俠仗義,聲名貫耳如雷】;
  
  第四章:【纏身因果難斷,冒險兩次出山】;
  
  ……
  
  李泊講了一個主角不是江澈的故事,但是看見故事的人,不少其實都能自己把故事聯繫到江澈的身上。
  
  這個時代還沒有過這麼有趣的人,這麼不一樣的人。
  
  當有部分報刊迫於壓力開始登出《韓立大師對不起》這樣的文章,當宜家的各處門店重新擠滿顧客……
  
  盛海某處股票交易所。
  
  久違的口哨聲重新響起,不識字的胡彪碇回來了。
  
  還有趙三墩。
  
  還有第一回走進股票交易所的林同學和陪她一起來的趙師太。
  
  “林同學你看好哦,我老彪每走一步,那個大螢幕上的紅字就得跳一跳……”胡彪碇得意說:“別說這裡,就是港股那邊,我也是帶響的。”
  
  “那你真厲害。”林俞靜笑著說。
  
  “哈哈”,老彪突然嚴肅,懟人似的說:“你才真厲害,敢找這麼一個男人。”
  
  林俞靜也不介意,“……是哦?”
  
  “是啊。最奇怪我聽人說,每個在他身邊的人都會變得不一樣,就你一個,一直還是原來那樣。”
  
  “……誰說的啊?”
  
  “鄭書記啊。”
  
  林俞靜:“哦,鄭書記說話不要信…江澈說的。”
  
  胡彪碇:“是嗎?可是江澈說的話也不能信啊。”
  
  林俞靜:“負負得正?”
  
  胡彪碇:“什麼東西?”
  
  腦洞集團的對話自然聊不出什麼深刻的東西來,但其實,最深刻的東西,已經被他們說中了。
  
  粵省朱家,風扇廠。
  
  朱潤娥看看娘,看看爹。
  
  “爸、媽,怎麼辦?我變得好有錢啊。”
  
  朱土根:“……”
  
  他能怎麼說呢,辛辛苦苦半輩子,每回都比不上女兒表面看來傻不愣登的一件事。
  
  “這事能不能跟人說啊?”朱潤娥問。
  
  “說啊,得說。說了就是一份人情。”一向小心謹慎,善於哭窮的朱土根難得一次改了主意。
  
  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例子不是第一回了,等把這事說不出,傳開來,會是多麼可怕的效應——等到那個人再有危機,會有多少人盲目跟他站在一起。
  
  整個“江湖”都在為江澈風起雲湧的1995年6月。
  
  深城、海邊。
  
  江澈坐在一塊石頭上,替下面正在海邊踏浪的兩個“他惹不起的老女人”看包,偶爾還得買個水什麼的。
  
  “欸,你什麼時候得回去啊?要不多玩幾天吧,回頭咱們一起走。”回來的路上,江媽順口問了句。
  
  林媽媽一下愣住了。
  
  “怎麼了?”
  
  “經你一說……我好像,已經曠工兩天了。”
  
  “……”
  
  “哎喲不行,我明個兒得回去了。”
  
  “好吧,那我也明天走。”
  
  兩個人從沙灘回到岸上,接了江澈遞的水,一邊喝著,一邊張望。
  
  “那邊站的那群人,你看見了麼?小澈。”林媽媽突然說:“他們怎麼都在看咱們這邊啊,裡頭還有外國人。”
  
  江澈點頭笑一下,說:“看到了,他們就是來等我的。”
  
  “那……”
  
  “沒事,阿姨你和我媽媽都難得過來,我先陪你們玩幾天。”
  
  “好是好,可是我明天就回去了……我請假時間早過了。”
  
  “這樣啊,那也好。”
  
  江澈站起身,回頭看了看,嘴角笑意變化,變得有些狠。
  
  頭昏腦脹,真的寫不動,再單更一天。
pontus 發表於 2018-5-17 08:04
第618章 挾眾願以坑老外
  
  大多數自詡中國通的老外差不多都一樣,取一個自認為高深的中文名字,知道一些歷史典故,再看過幾本兵法,就以為知己知彼了。
  
  其實中國人何其複雜,我們自己琢磨了幾千年到最後都亂套了。
  
  這次設計宜家,司馬鵬澤手上有明暗兩把鐧。
  
  暗裡是一個他覺得天大的把柄,鋪墊好了使出來,足可以直接把一個青年才俊打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江澈不得不就範的那種。
  
  明裡,司馬鵬澤玩了一手很中國的“合縱連橫”,憑藉自身身份四處遊說,聯合了一批外資家電商,集體向宜家施壓。
  
  現在,當這個自認為把“中國人的關係學”研究到很精深的司馬鵬澤正在對程曉咆哮發洩: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新聞會發不出來?為什麼你們的官員拿了好處,卻說話不算數?!”
  
  他撮合的那些盟友,見勢不妙早就已經叛變了。
  
  一等洋老爺的時代,他們固然能通過政策優待以及部分迫切渴望政績,貪圖私利的官員做到很多事,但是他們管不了老百姓的心思和雙腿。
  
  當群眾的雙腿走向宜家,當一股反進口的暗湧正在彙集,他們慌了。
  
  偏偏這回能解鈴的人,不是系鈴人,而是當初被他們系上了鈴鐺的那個人。他是宜家江澈。
  
  是黃土高原不跪,巍巍昆侖不跪,萬里長城不跪,所以宜家江澈也不跪的那個江澈。
  
  老外和代理商們找到江澈是在兩天前,這並不難,難的是跟他說上話。據說那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一個很麻煩的人。
  
  他們做好了艱難的準備,然後看到一些情況:
  
  宜家江澈左手一個袋子,裡頭裝著蔥姜紫蘇葉,右手一個袋子,裝了水,裡頭有條活魚在甩尾巴。
  
  他負責開車,在商場裡負責看包,在海邊負責看包。
  
  “所以,那真是兩個很可怕的女人。”老外們感慨。
  
  中國代理商們告訴老外,“在這個國家,有一種可怕的存在,叫你老娘,有一種更可怕的存在,叫丈母娘。”
  
  鑒於江澈這邊出行其實總有唐連招和陳有豎兩尊大漢不遠不近地跟著,一群人這兩天頂著大太陽到處跑,卻連話都沒能跟江澈說上。
  
  還好,這一回,在海邊烤了兩個小時太陽之後,在落日海面的美妙風景和滿地餘暉下,江澈終於主動朝他們走過來了。
  
  幾個代理商擁上去。
  
  “江總,我是……”
  
  “我是……”
  
  江澈接了幾張名片在手,說:“明天宜家門店談。”
  
  然後就這麼調頭走掉了,走回路邊,去開車門。
  
  1995年,難得有人能在老外面前這麼囂張,江澈是一個。
  
  偏偏老外們還拿他沒辦法。
  
  他們作為地區負責人也好,作為代理商也好,背後都有總公司的業務計畫和銷售目標要做交代,一旦徹底談崩,他們負不起這個責任。
  
  而江澈不怕,經過這一役,他滿身旗子,除了自己誰都不敢輕易來拔。
  
  …………
  
  “小澈。”
  
  “誒。”
  
  “喝水。”
  
  林媽媽把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說:“阿姨明天就要回去了,走前想跟你說幾句話。”
  
  江澈坐端正,“阿姨你說。”
  
  “嗯,先給你這個。”林媽媽打開行李包,取出來一條白色的毛線圍巾,“是阿姨自己織的,織的不太好,你看看……”
  
  人間六月天,江澈收到了一條圍巾,有的地方寬,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好像是故意跳了幾格留著通風。
  
  江澈欣喜不已地說:“謝謝阿姨,我一定戴。”
  
  “嗯,那個,阿姨這兩天聽到看到的東西,其實挺多的,也想了很多。”林媽媽醞釀了一下,問:“能不能告訴阿姨,你到底喜歡靜靜什麼啊?”
  
  “這個……”江澈支吾了一下。
  
  “想不出來對吧?”林媽媽說:“實話說,我也想不出來。”
  
  “……”江澈笑一下,“不是,我只是在想,應該怎麼跟阿姨你說。不說林同學的優點……大概這樣講,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做鄭忻峰,靜靜也認識。有一回,他跟我說過這麼一句話,說這兩年在我身邊的人,似乎每個都在變得不一樣,只有您的女兒,還是原來的樣子。”
  
  林媽媽一時沒聽懂,困惑一下。
  
  “我也在變,但是在您的女兒面前,我一直都還是原來的樣子。”江澈說完在心底補了一句:你的女兒,她是我在這個兩世變換的世界裡的一個座標啊。
  
  “哦。”林媽媽想了一會兒,很坦誠說:“老實說阿姨沒聽懂,但是看你說話的樣子,好像這個道理很通,也很重要。”
  
  江澈:“……”
  
  “阿姨這麼說吧。”一向沒心沒肺的林媽媽難得一次認真而且有些鄭重,說:“我那個女兒,怕是攔不住了,何況我也不願意去攔。
  
  可是其實阿姨跟家裡人一樣,覺得你們是不合適的,尤其這幾天看過聽過後,更這樣覺得……怎麼辦啊?”
  
  這一聲怎麼辦啊,江澈聽見,看到了一個真實在擔心女兒的媽媽。
  
  不等他開口,林媽媽接著說:“這樣吧,要是有一天你嫌棄她了,坦白跟阿姨說,阿姨來帶她走。”
  
  “……”江澈一瞬間百般心緒,不知所措。
  
  林媽媽:“嘿喲你還真在考慮這情況啊?!”
  
  “沒,我沒有。”江澈神情慌亂,連忙說。
  
  “好吧。”林媽媽笑一下,說:“阿姨知道你答不出來,因為這事,說了沒用。”
  
  江澈點頭,“阿姨放心。”
  
  “好。”
  
  林媽媽回房間後,江澈一度認為老媽很可能也會找自己交代些什麼,可是並沒有。
  
  江媽這個人看似什麼事都容易火急火燎地摻和,但是其實清楚地知道,有些事,自己最好不開口。
  
  次日上午,江澈在機場先後送了老媽和林媽媽上飛機。
  
  之後,他並沒有急著去宜家門店,而是先去了一趟登峰。
  
  “我要你先去攔住司馬鵬澤和程曉。”江澈說:“我怕我這邊一開始談,他那邊收到消息就跑了。”
  
  鄭忻峰說:“好。但是你還能拿他怎麼樣?股市上你坑他一筆幾千萬,他沒辦法,但你接著同樣拿他沒辦法……我還是原來的說法,一等洋老爺啊,老江。”
  
  “總之你先攔住他就好……帶上林勝利。”
  
  這年頭很多地方官員都怕老外,但是有一種人不怕,軍隊裡的人。
pontus 發表於 2018-5-17 08:11
第619章 找你談個項目
  
  深城,宜家門店。
  
  代理商和老外們知道江澈並沒有“徹底決裂”然後將進口家電下架的想法,都是一陣輕鬆和欣喜。
  
  “這個時代的中國是開放的,我們早就已經不玩閉關鎖國那一套了。”江澈說:“從本心來說,我當然也是一樣的態度,首先我是一個商人,其實我相信只有競爭才能讓企業進步……”
  
  說了一通大道理,江澈話鋒一轉,“但是接下去怎麼合作,就要看各位的誠意了。總不能你們威脅過我,我回過頭就當作沒事……”
  
  “那江總你的想法是?”
  
  “要錢。”江澈說:“我這麼辛苦,受了這麼大委屈,除了錢,再沒有什麼能撫平我的傷口了。”
  
  “要……多少,怎麼要?”
  
  面對偌大的中國市場,大好的機會,但凡能談,代理商和老外們其實都願意談下去。要知道關稅的下調也是他們的公司和政府使了大力氣才得到的,而這一年日本松下的口號,是這樣的:
  
  【不惜30億美元也要佔據中國彩電市場的絕對份額】
  
  【打敗一個企業,擠佔一個行業】
  
  不管這是不是大話,至少決心在那裡。
  
  “首先,據我所知明年政府下調進口家電的關稅,預期是從35.9%降到23%,而你們之前給其他銷售商的報價,比之前下調了5%左右。”江澈目光掃過去,笑一下,“我要10%的下調,然後維持售價和其他銷售商一致。”
  
  為什麼售價要一致?因為如果宜家相應地進一步下調進口家電售價,固然市場份額會更大,但是對於國產家電的打擊,也會更大。
  
  進口商品的高價格從來都是對國產企業的一種保護。
  
  當然,這個條件如果打成,首先的一個結果就是宜家的利潤會更高,漸漸會越來越強大。
  
  這相當於在談和的時候給土匪送錢送糧,養匪為患……它是外商和代理商們不願意看到的。
  
  “不可能的,江,我們沒有這麼大的權力……”一名老外說著有些蹩腳的普通話。
  
  “那我只好繼續委屈下去。”江澈說:“今天就談到這裡。”
  
  老外:“……”
  
  江澈起身,“這樣,你們商量一下,再聯絡下總公司,我出去打個電話。”
  
  江澈出門打了一個電話,知道那邊的情況:鄭忻峰和林勝利拿著搶來的車鑰匙,攔著司馬鵬澤和程曉不讓走,也不讓打電話。
  
  就是這麼野蠻。
  
  “要是你待會兒整不服他,我可就完了啊。”鄭忻峰說:“我估計米國大使館都有可能找我。”
  
  “放心,我一定不讓他們找你。”
  
  掛上電話,江澈先去旁邊辦公室喝茶,坐了一個多小時。
  
  等他再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代理商和外商們自己就已經著急,沒做太多掙扎答應了他的條件。因為他們算算,自己怎麼都還是賺的,更因為他們沒辦法拒絕。
  
  江澈當場讓人送進來早先預備好的合約,當場簽了。
  
  收起來一摞合約,江澈笑著說:“再第二個條件。”
  
  “還有?”
  
  “當然,不過這個條件很簡單。”江澈說:“我要你們的一個承諾,如果我接下來起訴司馬鵬澤從事商業間諜活動和不正當競爭,你們,是證人。”
  
  “……”
  
  “他已經沒用了,賣了他吧?”江澈真誠地建議。
  
  …………
  
  司馬鵬澤和程曉終於又一次見到了江澈。
  
  此時司馬鵬澤的手機正響個不停……在鄭忻峰手裡。
  
  “接吧。”江澈從鄭書記手裡拿了手機,和藹地遞還給司馬鵬澤,然後靜靜地看著程曉。
  
  果然,老外裡還是有講義氣的,前腳剛答應江澈作證,後腳就打電話給司馬鵬澤通風報信。
  
  接完電話的司馬鵬澤臉色不斷變化,強撐著,說:“你以為這樣,你們的法律就真的會判我有罪?何況你起訴我的名義,根本就很能界定。”
  
  “是的,所以我還準備起訴你私下接觸監獄要犯。”江澈走過去,走到司馬鵬澤身邊,“司馬先生你大概還不知道,王宏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角色。我來告訴你吧,他有一項至今有人相信的神奇技術在身,他的詐騙物件,包括不少軍隊高層和高官官員……”
  
  司馬鵬澤:“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你已經發現了,你想要發的那篇可以置我於死地的新聞,被一股龐大而且強大的力量壓住了,動彈不得。”
  
  “……”司馬鵬澤喉頭滾動,乾咽一口口水。
  
  “據說司馬先生很瞭解中國人。那麼如果現在我說,以王巨集目前的情況,他可以因為氣功詐騙收費坐牢,甚至可以悄無聲息老死獄中,但是絕不能跟一個外商私下接觸,你能夠理解嗎?。”
  
  司馬鵬澤頑強地沉默著,沉默是他現在最好的應對。
  
  “司馬先生這回不但事情沒辦成,而且虧了摩根士丹利幾千萬,沒錯吧?……一個回去就要滾蛋的人,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費這麼大力氣保你?”
  
  江澈說完這一句。
  
  場面暫時形成了微妙的僵持。
  
  只有鄭忻峰知道事情真正的邏輯:江澈根本不敢用王宏這件事去告發司馬鵬澤,而所謂商業間諜活動,不正當競爭這樣的起訴,也很可能無果而終。
  
  所以,他現在其實不知道江澈到底要幹嘛。
  
  “說你想怎麼樣?”終於,司馬鵬澤破功。
  
  “我?我想找司馬先生談一項合作。”江澈突然微笑,然後說:“我在那邊咖啡廳訂了個包廂,不如過去談?”
  
  很快,江澈、司馬鵬澤、程曉以及鄭忻峰就在包廂裡坐了下來。
  
  跟上次見面一樣的四個人,但是已經倒轉,完全不同的處境。
  
  門外還守著林勝利、唐連招、陳有豎。兩個很可怕很能打的,以及一個挨打比打人更可怕的。
  
  “既然江先生要跟我談合作,那麼,你要起訴我的那些東西……”司馬鵬澤顯然驚魂未定。
  
  “不如司馬先生推給他啊。”江澈偏頭看了程曉一眼。
  
  程曉:“……”仿佛頭頂突然“哢嚓”一聲雷,整個懵了。
  
  司馬鵬澤也扭頭看了程曉一眼,“他……”
  
  “他已經沒用了,賣了他吧?”江澈微笑建議,然後轉向程曉,用蹩腳的盛海話說:“你看,老外多不可靠?”
  
  司馬鵬澤沒聽懂,想了想,默認然後直接先跳過這一環,問江澈,“那江先生想要談的合作,具體是什麼樣?”
  
  “一個收購專案,準確地說,是我想和摩根士丹利合作,撮合外資策劃收購一家中國知名企業。”江澈說。
  
  “可是我現在的情況……”司馬鵬澤沒先關心項目,而是考慮自己的處境,“我恐怕無法再代表摩根士丹利在中國大陸活動了,這樣也很難再去說動誰。”
  
  “這很容易,司馬先生在股市上輸掉的錢,都在我這裡,我可以幫你做一個交易帳目,讓你的上司以為你全身而退了。然後你再告訴他們,你想換一個計畫執行就好。”
  
  江澈說到這,司馬鵬澤兩眼中光彩奪目,隨即又勉強冷靜下來。
  
  “我不能理解你這樣做的用意,江。它顯得毫無道理,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不可能這麼好心。”
  
  江澈點頭表示理解,轉向示意一下身旁的鄭忻峰,說:“介紹一下,這位我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商業夥伴,叫做鄭忻峰,他是中國知名乳製品企業登峰乳業的老闆。”
  
  司馬鵬澤點頭,“這個我知道,我們調查過。”
  
  “很好,那我可以簡單點說。登峰乳業要成為中國乳製品行業的龍頭,要進軍奶粉業,而在這一塊,中國內地有一家幾乎全民信賴,深受支持的大企業,它的名字,叫做三聚鹿……”
  
  “你們……”
  
  “我們想收購它,但是我們做不到,只有外資能做到。”
  
  司馬鵬澤明白了。
  
  “那是一家利潤很好的企業,我們需要司馬先生和我們合作完成收購,再將它整個賣給我們,我保證這將是一筆完美的生意,你會得到一個很好的價格。”
  
  司馬鵬澤說他需要時間考慮。
  
  江澈給了他時間。
  
  離開咖啡館,鄭忻峰忍不住問江澈,“如果這次收購或者說合資必須由外資來主導,那麼老江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他們過河拆橋不賣給我們怎麼辦?”
  
  江澈說:“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與此同時,司馬鵬澤也在調查了三聚鹿的相關資料後偷偷思量:為什麼我到時候一定要賣給你?
  
  沒有人知道,江澈其實根本就不想買下三聚鹿。
  
  他只是需要三聚鹿成為外資企業,然後,幹掉它。
  
  在這件事情上,江澈不想去討論對錯因果,根底緣由,一切只在於他前世親眼看過三聚氰胺受害的兒童,親眼看過那個高達“30萬”的數字……
  
  而且,那個事件幾乎毀掉了中國整一個原本正在崛起的行業,論對單個行業的毀滅性,歷史無出其右,論對經濟的打擊亦如是。
  
  因為這個,在能力和利益範圍內,江澈就值得花心思抹掉它。
  
  另,根據江澈前世看過的資料,三聚氰胺事件雖然爆發於2008年,但實際情況零星存在和發生,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pontus 發表於 2018-5-18 08:05
第620章 賣了吧
  
  到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程曉沒有再出現,此時的他已經接到了宜家的律師函。
  
  司馬鵬澤在上次見面後十分乾脆地接受了江澈真誠的建議,選擇賣了他。
  
  所以,當再一次友好談判結束的時候,司馬鵬澤某種程度上已經不屬於摩根士丹利了。
  
  他現在是一頭孤獨掙扎的困獸,而江澈是他目前階段唯一的盟友。
  
  他需要江澈放他一馬,還需要江澈幫他瞞過摩根士丹利,而後,他會回去,說服大摩改變方向,授命他來執行江澈提供的新計畫。
  
  作為一個中國通,司馬鵬澤知典故,懂成語,比如說勾踐的臥薪嚐膽,韓信的胯下之辱……
  
  這些足以讓他暫時安慰自己。
  
  談完了,“司馬先生有沒有覺得事情哪裡有點不對?”江澈突然笑著問道。
  
  司馬鵬澤茫然一下,“江先生的意思?”
  
  “你差點害死我,我卻這樣處處幫你,多不合理啊?”江澈依然笑著。
  
  司馬鵬澤並沒有慌亂,他知道江澈肯定是會有條件,而且恰是這樣,他才對那件將來的大事更放心。
  
  “別忘了江先生你現在也有事情要我幫忙。”司馬鵬澤鎮定地說。
  
  “那個啊,司馬先生錯了,那是合作才對。”江澈說:“所以,我還是太虧,想著難受。”
  
  “那江先生?”
  
  “據我所知,司馬先生除了是摩根士丹利的人,同時還身兼好幾家公司的財務顧問,對嗎?要不然你先前也沒辦法撮合那麼多家電商聯手對宜家施壓。”
  
  司馬鵬澤點頭。
  
  江澈繼續微笑,溫和說著:“司馬先生知道的,我也是好多家中國內地本土家電廠商的股東。所以,我想請司馬先生幫個小忙。”
  
  司馬鵬澤警覺一下,試探著問:“你想?”
  
  “冰箱無氟替代技術;大容量滾筒洗衣機技術;全數位彩電技術;超大螢幕背投彩電技術;最新的空調節能技術。”因為實際對於技術發展問題並不很瞭解,江澈大概齊報了五個項,頓了頓,說:“我至少要兩項。”
  
  “……”這難道不是要我真的去當商業間諜?!司馬鵬澤愣神一下,“不可能,而且我也沒有辦法……”
  
  “你會有辦法的。”江澈打斷他,說:“中國有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有比如辦法總比困難多,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不,這不可能。”司馬鵬澤態度堅決地搖頭,“你要我做的事,會讓我成為商業間諜。所以哪怕合作取消,我離開摩根,也不可能替你去做這種事。”
  
  江澈:“是麼?但你不做這件事的話,你馬上就會成為商業間諜。”說完頓一下,江澈補充:“這一點與我們之間的合作是否存在無,毫無關係。”
  
  他說得平靜而自信。
  
  “……“司馬鵬澤茫然一下,老調重彈,“對簿公堂麼?還記得我跟江先生說過,你的證據,並不足以讓你們的法律判我有罪。那些代理商和我的老朋友們,並不會真的幫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們的法院也將缺乏勇氣……”
  
  “那如果我現在去找程曉,告訴他我會取消對他的訴訟,並真誠地建議他,賣掉你呢?”
  
  “……”
  
  “別忘了,你剛接受了我的建議,無情無義地賣了他。所以如果是我願意給他撐腰,和他合作,我想他也一定會有勇氣,不顧一切地出賣你,而且我猜他知道的,比很多人都多。”
  
  “……”
  
  這一刻,司馬鵬澤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東西,包括他看過的歷史典故,讀過的兵法韜略,研究過的關係學以及中國人的特質……
  
  這些,在這一刻,集體崩塌。
  
  司馬鵬澤懵逼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其實可能一點都不瞭解中國人——比如現在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的中國人。
  
  如果程曉有宜家的合作、撐腰,選擇死咬他,司馬鵬澤擔心連自己行賄過哪些官員,他都敢咬出來,因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的能量,連新聞都能壓制。
  
  用一種委屈掙扎的眼神,司馬鵬澤看了江澈一眼。
  
  “其實,司馬先生下一步就要離開家電這一塊了不是麼?這也就等於說,那些家電商……他們對你來說,已經沒用了”,江澈真誠地建議,“賣了他們吧?”
  
  江澈說得很真誠,說得很有道理,司馬鵬澤別無選擇,而且他心底有著長遠的報復計畫。
  
  勾踐和韓立的故事也都在這一刻提醒他,忍了吧,照他說的去做,來日方長。
  
  “我試一試。”最終,他說。
  
  “那我等司馬先生的好消息。此事過後,前仇盡消,祝我們合作愉快……和氣生財。”
  
  江澈伸手,握手,先行離開。
  
  一如過往般盡在掌握,辦妥了一件事的同時,還為未來的某件事做了準備,江澈沒有想像中的欣喜——因為未來的那件事本身,其實並不是一件讓人輕鬆和值得欣喜的事情。
  
  倘若沒有……
  
  我又何必……
  
  從1992年一路走來,這大概還是江澈第一次,明明是主動去做一件事,卻同時感覺為難了自己。
  
  有點累了,同時有點兒倦怠,江澈沒有直接回學校,也沒有回家,他就近獨自在一個小廣場前的石階末尾坐下來。
  
  臺階下,他面前的空地上。
  
  穿著樸素的老人蹲在地上,拍手說著:“乖哦,囡囡到外婆這裡來,來。”說完笑著,張開手臂。
  
  在老人對面十來米處,是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媽媽和她的女兒。
  
  小女孩看起來大概也就一歲多不到兩歲的樣子。
  
  “喏,外婆在等囡囡哦……去吧,加油。”媽媽撒了手,笑著,但是眼神緊張關注。
  
  小女孩張著手臂,邁著小短腿,淩亂搖晃的步伐讓她從行走變成小跑,一路笑出聲地跑向外婆……
  
  然後,她跑歪了,劃著弧線,往一邊跑去。
  
  “囡囡。”外婆和媽媽都出聲驚呼,同時站起來。
  
  然後,她們又動作一致地撫著胸口,一齊松了一口氣。
  
  因為小女孩已經踉蹌著,一頭紮進江澈的懷裡。
  
  在她摔倒前一刻,江澈迎上去伸手給小女孩抱住了。
  
  “謝謝。”
  
  “謝謝這位同志。”
  
  媽媽和外婆說著話趕過來。
  
  懷裡小女孩也抬頭,用她明亮澄澈的眼睛看了看江澈,神情困惑一下,但是並不害怕,她漸漸咧嘴笑出來……
  
  “啊,糖。”
  
  稚嫩的聲音,藕段般的小臂朝江澈舉了起來,小女孩的手上捏著一顆已經吃了幾口的奶糖。
  
  “哎喲,給哥哥糖吃哦,我家囡囡真懂事。”外婆開心笑著。
  
  “說謝謝哥哥,囡囡,快說。”媽媽也在旁鼓勵著。
  
  都不急著把孩子抱回去了。
  
  “啊嗷,吧吧吧,真好吃。”江澈配合著。
  
  小女孩笑著,自己也吮了一口,學著江澈的樣子,吧嘖嘖。
  
  一片歡笑。
  
  江澈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了,再想想那件事,也不再感覺不適,“我這一生,已經是如此幸運……所以,偶爾為難自己又如何?!值得就好。”
pontus 發表於 2018-5-18 08:09
第621章 深大之恥歸來
  
  林俞靜打來電話是在江澈回學校的路上。
  
  她在電話裡笑得很開心,而且難得一次沒有心疼電話費,細細碎碎地說了許多事情。
  
  她說她現在走在校園裡,會有許多人主動過來,真誠地為他們之前的嘲諷和誤解向她道歉。
  
  “我的男朋友又是好人了,比以前更好。”
  
  她說媽媽回去後打了電話,聊起在深城這些天的感受,聊起看過的海,大商場裡的櫥窗,繪聲繪色,一驚一乍,可顯擺了。
  
  “媽媽說你很好啊,阿姨也很好,說她現在很放心。”林俞靜說:“對了,媽媽自己不好意思,還讓我幫著偷偷打探呢,說不知道你媽媽和你,對她印象怎麼樣?”
  
  “我媽媽?她和你媽媽相處得很好啊。”江澈與其糾結一下,說:“至於我……”
  
  林俞靜頓時有些緊張,“怎麼,你有什麼地方感覺為難了嗎?”
  
  “嗯,就是潛意識裡總想著應該管阿姨叫姐姐,你說怎麼辦?”江澈語氣無奈,一本正經說:“沒辦法,阿姨實在是長得太年輕了。可是那樣叫吧,輩分又不對。要不你幫我問下阿姨怎麼辦啊?”
  
  “……江澈你真是,真是不要臉啊”,林俞靜委屈一下說:“那你這麼會誇,就不能留點兒多誇誇我麼?”
  
  江澈:“誇你什麼?誇你長得像未成年小女孩?”
  
  “嗯?”林俞靜說:“……呸呸呸。”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江澈無意間說起那條圍巾。
  
  “什麼?”林俞靜一下叫起來,“圍巾?我媽媽織的?!”
  
  “嗯啊,怎麼了?”
  
  “怎麼了?你知道就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沒戴過我媽織的圍巾麼?我的都是外婆和奶奶織的。”林俞靜想了想,說:“我爸也就戀愛結婚那時候收過一條,到現在還寶貝似地收著,捨不得拿出來戴……”
  
  江澈得意地嘖一聲,說:“所謂丈母娘疼女婿……”
  
  “嗯~~~~~不高興。”
  
  說著不高興,吃醋是真的,但是歸根到底,林同學心裡還是滿滿的幸福。
  
  打完電話,到學校,正好是下課時間。
  
  江澈獨自一人從校門口走進去……
  
  這一天距離他之前離開,已經十多天了。
  
  一個人看見他了,停下腳步,第二個人停下了腳步,看著他,漸漸,越來越多雙眼睛望向江澈。
  
  還記得離開的那一天,漩渦之中,無數質疑和非議聲中,有人說:“江澈,深大今日因你而蒙羞了,我們也以你為恥,所以,請你離開。”
  
  而江澈說:“就算今天如你們所說,深大真的以我為恥了,我厚著臉皮說,我還想呆下去;而假使將來有一天,深大可以以我為榮,我會很開心,然後會一生,以深大為榮。”
  
  之後的十多天,他不在,但是宜家的發佈會和報刊雜誌上的風起雲湧,學校多數人都時時有關注。
  
  聽過“黃土高原不跪,巍巍昆侖不跪,萬里長城不跪”,
  
  那是我們的同學江澈說的哦,而且他做到了。
  
  那是一場狡詐的陰謀,一次絕境裡的堅持和一個有趣的故事……這裡幾乎每個人都有聽說,心裡也已經都有判斷。
  
  現在,他回來了。
  
  背負一身駡名而去,歸來時已然一身旗幟。
  
  也許還早,也許,深大已經可以覺得榮耀。
  
  “江澈。”沉默中,一個女孩的聲音喊。
  
  江澈偏頭循聲望去,“嗯?”
  
  “對不起。”女孩說話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她就是先前那次攔住江澈,當他面讀報紙上詆毀他的段落那個人。”人群裡有人認出來了,低聲議論著。
  
  江澈剛想開口……
  
  “江澈,對不起。”
  
  “江澈,對不起。”
  
  “……”
  
  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這些人裡,有少數幾個,曾經確實當面諷刺挑釁過江澈,但是更多,其實也許只是曾經在背後偷偷議論過。
  
  可是現在,他們都願意對他說上一聲,“對不起”。
  
  “江澈。”一片鄭重中,管照偉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在二樓小陽臺上揮手。
  
  江澈皺眉:“幹什麼?”
  
  管照偉:“幹得好。”
  
  於是,“幹得好,江澈……”
  
  越來越多的掌聲和喝彩聲響起。
  
  一片熱鬧中……
  
  “光對不起就完了?!”江澈突然喊道。
  
  人群愣住,沉默,有些茫然。
  
  “光嘴上誇一句幹得好就完了?!”江澈又喊了一句。
  
  這下,同學們,乃至遠處圍觀的校領導們,都徹底茫然了。
  
  “既然這樣,不如請我吃飯啊,覺得對不住我的,還有想誇我的,一人一頓約起來,咱們邊吃邊聊……”江澈明朗地笑起來,說:“這樣我是不是到畢業都不用自己花錢吃飯了啊?”
  
  “籲~”
  
  人群起哄,大笑,氣氛輕鬆。
  
  他們的重點大概都落在“江澈說不用自己花錢吃飯上”。
  
  但是這段話真正的重點,其實是“邊吃邊聊”。
  
  據說巴菲特的午餐很貴,而江澈,打算在他剩下的兩年多大學時光裡,給他在深大的一部分同學,一個跟他邊吃邊聊的機會……
  
  “我說真的啊,條件好差無所謂,魚就魚,肉就肉,饅頭就饅頭,麵條就麵條……有機會,一起吃飯。”
  
  江澈說到這,上課鈴響了。
  
  許多人猶豫著該不該散去……
  
  班主任季教授端著茶杯出現在小陽臺上,笑得兩眼眯縫,招手喊:“既然回來了,還不快點上來銷假?”
  
  江澈:“誒。”
  
  他朝樓上跑去。
  
  “最後一個問題。”有人大聲在身後喊:“江澈,你到底會不會氣功啊?特異功能?”
  
  江澈轉一下頭:“你說呢?”
  
  “不知道啊,原來覺得你假的吧,等你證明了你是假的,我又偏覺得你是真的了。”
  
  那人喊完,一陣哄笑。
  
  江澈站住,轉回身……
  
  於是這些天一直蹲守潛伏在深大,就等江澈回來的幾個記者連忙集中注意力,等待他的最後一個答案。
  
  “假的。”直接給出答案,江澈頓一下,接著說:“我曾經騙了很多人……為什麼那麼容易?而我沒做過的那些事,辦班收費,氣功治病,訛詐勒索,記者們的報導素材又來自哪裡?想想,然後做點什麼吧,各位。”
  
  只問,不答。
  
  江澈知道這些話會傳開。在整理了宜家股份,賺了錢,吃了肉,補上了破綻的同時,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曾經還有一個目標:
  
  要帶崩整個氣功界……如果達不成,至少也要帶崩那些招搖撞騙的大師。
  
  完成。
  
  那個聲音喊:“萬一之前你拍過肩膀的人基本都生男的呢?”
  
  江澈:“……”
  
  那特麼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pontus 發表於 2018-5-20 09:00
第622章 手掌的溫度
  
  拍肩生子,天下無敵。
  
  江澈擔心這個問題的理由一個很荒誕,他的運氣槽今年好像一直都還沒爆,怕萬一爆在這裡。
  
  另一個則是許多“土醫”和“神算”成名的道理。
  
  國人總是這樣的,愛說玄奇,愛把成功和驚人的例子四處去傳講,漸漸講得愈發不可思議,而那些不成的,往往悶不吭聲自認倒楣,或即使說了,也很快被忽視和忘記。
  
  這要是先一批多生幾個帶把的,怕就再也說不清。
  
  回歸學校日常後的第一個週末,葉愛軍中午時間興沖沖跑回宿舍,說外頭有一場抽獎,特等獎十萬,一等獎也得小麵包車。
  
  大獎還沒被抽走。
  
  於是宿舍裡幾個人一下都開始動心,擱箱子底下,衣服夾層或枕頭芯裡掏摸出一點錢,想著去碰碰運氣。
  
  江澈直接就從上鋪跳了下來。
  
  難得一回,他比誰都積極。
  
  室友們想不通是江澈按說完全不需要貪圖這點東西,他們不知道江澈的心思,他就是想趕快把運氣槽爆掉而已。
  
  “十張,十張,十張……”
  
  被密密麻麻的同學、老師和群眾熱切圍觀著,豪客江澈不斷開獎。
  
  “厲害了……就沒見過更厲害的。”
  
  “是啊,這開法,連個熱水瓶、牙膏都沒中過,確實厲害。”
  
  “中,中,中……“
  
  場面跟賭場裡吹邊似的。
  
  群眾們的期待從十萬塊到小麵包車,到……好歹你中一個?!
  
  沒有,五百塊抽完,連個屁都沒得。
  
  江澈神情失落、哀傷甚至是揪心痛苦的站在那裡,很多人都在安慰他,但是都安慰不在點子上。
  
  只有江澈知道自己在怕什麼——看這情況,我的運氣槽,好像還在攢。
  
  這就很嚇人了。
  
  在江澈收手之後,室友們才都也各自買了幾張。
  
  開下來差不多都能中個牙膏什麼的。
  
  張杜耐節約,就買了一張,打開,5000塊錢。
  
  ……他這一張就是江澈最後一手後接的頭一張。
  
  就好像犯了多大的錯似的,張同學開完獎看江澈的眼神裡透著莫大的歉意——信我,我真的不是為了證明你衰來的。
  
  “看什麼看?”江澈沒好氣說:“請吃飯。”
  
  晚上吃飯的時候多來了幾個人,江澈偷摸先去把帳結了三分之二,囑咐小館老闆說特惠打折。
  
  吃喝間管照偉說起廣告公司的業務延伸問題。
  
  這是很早就既定的戰略,江澈的想法,本就要這些人不斷前進,走出去,把觸角伸到各個領域。
  
  他會在這裡頭引導成功,或靜看不問,也允許一些失敗。
  
  “你們商量過了?想做什麼?”江澈問。
  
  管照偉、李南芳等人互相看了看,說:“LED。剛興的,跟咱們廣告公司也有關聯,初期自己就能銷一些。”
  
  “挺好的,我支持。”江澈說。
  
  然後,就沒有別的了。
  
  “你也太不關心三體了吧?”李南芳忍不住埋怨。
  
  江澈苦著臉:“倒是想關心,可是我要專心期末考啊。”
  
  剛結完帳喜滋滋回來的張杜耐聽見了,立即也緊張起來,說:“我也是。”
  
  江澈是單純怕掛科。
  
  張杜耐則是怕潘老師不高興。話說學生時代因為喜歡一個老師而在她(他)教的科目上出類拔萃,大概是很多人都有過的經歷。
  
  就在期末考試的週期裡,一部分被江澈拍過肩的家庭已經完成生育,出生的嬰兒有男有女。
  
  雖說其中帶把兒的似乎多幾個,但是大約不能頂事。眼看著傳說終於要終結,江澈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聽說了麼?他左手拍了生男,右手生女。”
  
  “啊,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啊,外面都統計了。有人猜是都讓生男的,有傷天和,所以……”
  
  這段話傳進江澈耳朵裡是在餐廳,人在他身後指點議論,說得神秘兮兮,言之鑿鑿……江澈差點沒一口飯噎死自己。
  
  “幾位姑娘……”好不容易把那口飯嚥下去,江澈放下筷子轉身,微笑著伸出雙手,“來,要男的還是女的,要幾個,儘管提,我拍到你們懷疑人生。”
  
  姑娘們都知道他其實好說話,想了想,笑著說:
  
  “可是我們都還在讀書,不能懷孕。”
  
  “是啊,要不我們以後再找你?”
  
  江澈:“……”
  
  這意思似乎是拍了就會懷孕。
  
  連懷孕我都包了?
  
  拍肩受孕。
  
  我拍你個十八胞胎。
  
  “對了,江澈同學,你自己想生兒子還是女兒啊?你是不是想生啥生啥?”
  
  “……”
  
  不吃了,也不管了,這事辯也辯不清,只能留給時間去證明。江澈想著,好歹我的運氣槽沒有爆在這裡。
  
  …………
  
  毫無預兆的,在期末考試全部結束這天晚上,江澈病倒了,收拾東西的時候突然感覺頭暈,量了體溫,已經在發燒。
  
  高燒。
  
  從1992重生至今,這還是他第一次病倒。
  
  從學校到醫院,再到家裡,高燒反反復複。
  
  褚漣漪放下工作過來照顧他,煮粥,喂藥,在床邊守夜,熬了好深的黑眼圈……
  
  江澈迷迷糊糊中總能感覺到她的手掌不時落在自己額頭上。
  
  一個愛你的女人的手掌,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你在病裡高燒,她的手掌沁涼;
  
  你在病裡陰寒,她的手掌溫熱;
  
  額頭和眉間本就是特殊的感應區。
  
  這世間的女孩子後來大多知道並喜歡被心愛的男人親吻額頭,因為那觸感讓人安心、踏實,代表關懷和寵溺,卻很少知道,你若也這樣親他一下,他也安心,會化在你的溫柔裡。
  
  “醒了?”
  
  “嗯。”
  
  “渴嗎?”
  
  “嗯。”
  
  喝了溫水。
  
  “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太沒用了,發個燒都能這麼嚴重。”江澈好了些,靠坐著,略微有些尷尬地笑著說。
  
  “你這兩年太辛苦了,用心用腦過了那個度,就都是傷身體的事。”
  
  兩個人說著話,彼此之間有一種很難為外人道的相濡以沫,同時還有一種漸漸開始變得越來越過度的分寸感。
  
  “你睡會兒吧。”
  
  “我等你睡著。”
  
  褚漣漪伸手在江澈額頭輕輕按著一會兒,眉頭舒展,說:“好像真的不怎麼燒了。”
  
  她說完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pontus 發表於 2018-5-20 09:08
第623章 褚少女想去的地方
  
  次日醒來,燒完全退了,但是身體的虛弱感依然明顯。
  
  江澈洗漱吃了早餐後靠在沙發上休息。
  
  褚漣漪走過來在側邊坐下,正好坐在了晨光裡。
  
  她今天早晨穿了一身藏青包邊的家居衣服,束髮,不施粉黛,看人的眼神裡透著溫柔和煦。
  
  “我把這三天裡的事情給你講講?”褚漣漪微笑問。
  
  江澈生病這件事,並沒有告訴很多人。
  
  “好啊。”
  
  “小冬兒拿了一個青少年圍棋賽的第四名。”褚漣漪開口,先說:“但是一起比賽的人,最大到17歲,冬兒已經很厲害了。”
  
  “這樣啊……怕不是那個比賽的前三名可以進什麼圍棋訓練隊吧?”江澈隨口說。
  
  圍棋對曲冬兒來說,只是腦力過剩的一個消遣。儘管這三年不管是江澈寄的,還是其他各種人送的,小丫頭家裡已經有上百篇棋譜了,也有過專業人士的點撥和對弈。
  
  “是嗎?”褚少女好奇心還不小,特意打了電話去茶寮問,結果真的如此。
  
  “嘖嘖,茶寮百年風水,好像全蘊在這個小丫頭身上了。”掛上電話,褚漣漪說得很感慨的樣子。
  
  江澈打趣說:“褚姑娘還懂風水啊?”
  
  “我爸懂。”
  
  “伯伯不是學醫的麼?”
  
  “是啊。”褚漣漪說:“但是他半生貪玩,所學駁雜,所以醫學成就其實一直不如我媽媽。我就更差了,什麼都才學個入門,就沒繼續下去。”
  
  “…是啊,不然……”江澈想說不然也許遇不見,沒說出口,因為倘若真的遇不見,其實反而意味著褚漣漪的人生更美好。
  
  仿佛意識到了江澈的為難,褚漣漪主動接著說:“對了,因為比賽地在燕京,冬兒順道去看了一眼清華。她說那是江老師讓她以後去的地方。”
  
  江澈笑了笑。
  
  褚漣漪接著又說了一些公司方面的事情,“宜家這個月銷量翻了一番,有夏季空調銷售旺的關係,也有你的關係,你在大雨塞的東西是不是有點多了,我有個飯搭子你知道吧,要不要考慮把公司的東西分一些出去?再招人似乎又不現實。”
  
  說完,褚漣漪看了江澈一眼,傲嬌地偏過頭,站起來,說,“我去買點菜。”
  
  她起身的位置上,有三封信。
  
  第一封信:
  
  【如果這個暑假不忙,等你身體養好,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我想回去爸媽墳前看看,也許呆幾天。】
  
  ——褚漣漪。
  
  第二封信:
  
  【見字如我媽媽燒的菜。
  
  我在家,被你害慘了。
  
  媽媽壓迫爸爸教我燒飯,又壓迫我學。
  
  我被油星子濺到眉心,燙成了印度人。
  
  我媽用你做飯的標準嫌棄我,很過分。
  
  爸爸難得在媽媽面前硬氣了一回,甩手說不教了,也叫我不要學。
  
  媽媽說你都會燒。
  
  爸爸就說:“要不你以為我們女兒憑什麼喜歡他,我又為什麼會同意?還不就因為他會燒飯。”
  
  我媽覺得有道理。
  
  然後我爸又說:“這樣才好,反正都要了,現在什麼都不會,將來多一分都是優點跟進步。”
  
  我媽覺得簡直太有道理了。
  
  七月過半了……】
  
  ——林俞靜。
  
  第三封信:
  
  【澈兒啊,爺爺找了個療養院認識的老朋友代筆,他當過幹部,寫得一手好字。
  
  我身體很好,你呢?
  
  爺爺最近讓你爸在城郊買了塊地給我伺弄,就在山腳下,離田野不遠。
  
  我喊了咱村裡頭三個老夥計過來幫忙,就二德、老起子和我的把兄弟,你根生爺爺。
  
  他們仨家裡都困難些,子女也沒那麼孝順,以後該就在這邊陪著爺爺養老了。
  
  我們弄了個園子,修了圍牆。
  
  爺爺種了桃、梨、李子、楊梅……十好幾種吧,都是移的樹,結果應該快。
  
  另外還種了菜,按著時令該啥種啥,就不跟你講了。
  
  園子裡開了個小魚塘,養了魚,田螺,種了茭白。老起子跟我說現在有人養啥子外國來的福壽螺,問我養不養,我看著那團籽紅得瘮人,就沒讓。
  
  另外還有雞、鴨、兔子……還有六頭羊和兩頭奶牛。
  
  知道爺爺為什麼弄這些不?
  
  前陣子爺爺聽人講,說啥食品健康問題,啥有毒東西,我就尋思著不行,這將來我的重孫、重孫女,可得精細。也得有地兒摸魚上樹,認識五穀。
  
  爺爺侍弄莊稼牲畜向來精細,你是知道的。
  
  只是年紀一天天去了……
  
  就這。
  
  你自己想。】
  
  ——你爺爺。
  
  三封信都看了兩遍,褚漣漪也回來了。
  
  進門不看江澈,直接去了廚房。
  
  “要不要先買票啊?”江澈在外頭喊。
  
  褚漣漪在廚房裡短暫沉默後說:“等你身體整個好了吧,那邊偏遠……”
  
  “我其實已經沒什麼了,過兩天就能去。”
  
  “真的?”褚漣漪走到廚房門口看了看。
  
  江澈表示沒問題。
  
  “那我先跟你說件事。”褚漣漪猶豫一下,說:“有豎已經等你四天了。”
  
  感覺不對,江澈忙問:“怎麼了?”
  
  “河源之前不是先回去了嘛,你給了他150萬,回去也弄了幾座小礦……”褚漣漪緩了緩,說:“前些天他被埋伏,挨了兩刀,人沒死。”
  
  “……”
  
  “有豎要去,但你一直高燒……”
  
  “讓他來吧。”
  
  十分鐘後,陳有豎出現在了江澈面前。
  
  大概聊了幾句,瞭解情況,江澈想了一會兒,說:
  
  “一定要去是吧?”
  
  “嗯。”
  
  “那你再帶150萬去吧。我能給的也就錢了。”
  
  “謝謝澈哥。”
  
  其實這幾年,陳有豎和秦河源也是招攬了一些人的。
  
  “那你先回港城一趟吧,看看老婆孩子。”
  
  “嗯。”
  
  “走吧。”
  
  陳有豎就這麼走了。
  
  大概是從一開始,江澈就說過,他不會參與陳有豎和秦河源老家的那些事,除了給錢。至於勸他珍惜性命,由江澈說來,自然不如他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真切。
  
  話是這麼講,說的容易。
  
  事實當天下午,江澈家裡聚集了鄭書記、唐連招、老彪、三墩一干人。
  
  算算已經做了三年多兄弟,真要說就這麼撒手不管,其實做不到,但是要做點什麼,又其實很難。
  
  “他們那一塊的情況現在是這樣,內部大概也有不少矛盾爭奪,但是對外,已經接近鐵板一塊……”江澈大概說明瞭一下情況。
  
  幾個人都看著他。
  
  “別的不容易,但是要破鐵板,讓他們內部亂起來,我們這裡有兩個人其實很合適。“江澈說完看了看老彪,又看了看三墩。
  
  這倆貨一個有曾經的大佬歲月,一個有放不下的江湖。
  
  一下激動了。
  
  “那我們去追有豎。”三墩直接起身。
  
  “不是,你們倆不跟他們一道兒玩。”江澈說:“這次去,我會給你們兩百萬……你們倆去那邊買一座小礦開始,一年,給我賺500萬。”
  
  要知道現在煤炭業的情況其實還很糟。
  
  當然老彪和三墩也不懂這個,他們的困惑只在於:我們什麼時候負責賺錢了?
  
  “就這樣,和有豎、河源無關,不許衝突搏命,你們倆想盡辦法,給我賺回來500萬,就好了。”江澈把不許衝突搏命一句強調了三遍。
  
  三墩和老彪:“……”
  
  他倆幾乎是哭著走的。
  
  人走後,鄭忻峰、唐連招和褚漣漪都有些茫然。
  
  “這行嗎?論智……就不說了。論能打,他倆加起來應該也不如有豎加河源。老彪倒是有經驗,可也跑偏了。”
  
  鄭忻峰說。
  
  “試試吧,論攪局,這世上沒有比他倆更能的人了。”江澈說:“而且這倆貨有一個特質,容易交兄弟。”
pontus 發表於 2018-5-21 08:11
第624章 一場遠行
  
  江澈這一番解說,說得很正經。
  
  嚴肅的氣氛下一時也沒人做什麼表示。
  
  但是內心都明白:
  
  所謂攪局能力,意思其實接近於我先扔進去兩根攪屎棍,看你們亂不亂,亂了好做事;
  
  而所謂容易交兄弟,大約也就是某種時時刻刻不經意把人帶偏的特質。
  
  這樣看,晉西北大約是要亂了。
  
  想想,老彪雖然德不高,望不重,好歹曾經江湖大佬,一番年紀,三墩也是耿直兄弟……委婉點,大概是對的。
  
  另外論這兩個能力,其實在場有更厲害的人。
  
  瞧他幹過那些事吧……
  
  只是這個人,現在已經不敢也不能再隨意犯險,牽扯進某些深淺未知的事情了,他可以給陳有豎和秦河源資金,甚至敢放老彪和三墩這個腦補軍師和超級莽將的組合偷偷進去攪局,卻不敢真的親身踏進去那塘渾水。
  
  因為明處與暗裡,時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現在已然太多。
  
  因為他如今一身所繫,已經是太多人的命運和悲喜。
  
  “大招。”鄭忻峰給唐連招遞了根煙,說:“從臨州選幾個信得過的弟兄過來吧,江澈接下來這一年的安全,可就都靠你了。”
  
  “知道的。”唐連招說完扭頭,用力對褚漣漪點了一下頭。
  
  話是鄭忻峰開口交代,但是她的目光看過來,多少殷切和囑託在其中,唐連招感覺得到。
  
  大概如果姐姐在場,也會是這樣的眼神吧?且只能是眼神。唐連招突然想到。
  
  “那就好,反正你的小穎姑娘,會守在小飯館乖乖等你。”鄭忻峰繼續說:“到時候你們結婚,我一定備一份厚禮。”
  
  “鄭書記你看你……”提起連小穎,而且直接說到結婚,粉紅大佬唐連招略微有些局促,但是並沒有否認,“這是我的本分。”
  
  人走後。
  
  褚漣漪看了看江澈,“那我去買票?”
  
  江澈說:“好。”
  
  三年了,從92年夏天違背自己,選擇留下來,褚漣漪一手操持著宜家,操持著許多事情。
  
  她沒提過要求,不管對人還是事,都沒有。
  
  所以當她第一次主動說,希望江澈陪她去爸媽墳前看一眼,江澈沒有任何猶豫。
  
  褚漣漪起身,走一步定住,扭頭把目光落在茶几上。
  
  茶几上那三封信都還沒收起來。
  
  “那詩寫得挺有趣。”
  
  “什麼?”
  
  “沒看見麼,在背面。”褚漣漪說:“我的飯搭子是個會寫詩的小姑娘。”說完解釋:“我沒偷看,只是她拿飯粒粘的封口,我幫你拿的時候信掉出來了,就瞥見一眼。”
  
  “嗯。”
  
  “瞧你怕的……”褚漣漪笑一下,俯身拿起林俞靜的信,翻了個面,放在江澈面前。
  
  然後直接開門離開了。
  
  《學校後巷的貓叫9527》
  
  【六月我的身邊還沒有你,
  
  學校後巷的貓有時候熱情,有時候不搭理。
  
  後來它也有了自己的妻,
  
  我就不太好再參與。
  
  ——
  
  孩子橘,孩子斑。
  
  貓得意,貓警惕。
  
  好生氣啊,有了媳婦兒忘了娘的9527。
  
  把那次的小魚乾和上個冬天的圍巾還我,
  
  那可都是我自己買的。
  
  ——
  
  好吧,這個秋冬你要照顧好她們,9527。
  
  因為,
  
  我也要去他身邊了。】
  
  沒心思研究林同學的詩是否進步了,江澈一下知道褚少女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出要江澈陪她去完成心願了。
  
  林俞靜肯定沒有那樣的心機,更不存在設計這件事的可能,她甚至都不知道褚漣漪在這裡。
  
  這一點她的飯搭子肯定也知道。
  
  但是就是這麼好死不死,這首原本溫馨的小詩突然像針。
  
  …………
  
  港城。
  
  陳有豎到家的時候跟劉素茹對視了一眼。
  
  就這一眼,劉素茹知道自己的男人要走了。
  
  她太瞭解他,這個多數時候沉默的男人似乎總是無所畏懼,但是至今每次出現在她面前依然有些靦腆。
  
  靦腆的同時,他的眼神是熾熱的,每次都燙得劉素茹心慌耳熱。
  
  這一次不一樣。
  
  這次他的眸光裡有萬語千言,還有深深的歉疚。
  
  “杠杠,看誰回來了?快,要你爹抱。”
  
  懷裡的小陳秦張著手臂往前傾了傾,劉素茹順手把孩子交給陳有豎,回身說:“俺去燒飯。”
  
  廚房裡的聲響起來了。
  
  陳有豎抱著兒子站在那裡,一直聽著。
  
  小杠杠仰著頭,一邊伸手抓老爸的下巴和面頰,一邊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話。
  
  “兒子找你玩呢。”劉素茹端出來一盤菜放桌上,瞥一眼父子倆說:“坐下陪他多玩會兒,哼個歌給他聽。”
  
  “……誒。”
  
  陳有豎雙手把兒子托在身前輕輕晃著,深深看進眼睛裡,十分盡力地哼起來。
  
  “武家莊,羊屁蛋兒滾犧湯,吳家堡,提上毛籃籃拾破布,東關勒,蛤蟆跳的溫罐勒,姑姑寨,雞兒叫了都不在,木廠頭,蝨子爬下一炕頭……”
  
  小杠杠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爹,果斷伸手,給他嘴巴捂住了。
  
  “哈哈……”劉素茹站在廚房門口看見這一幕,大笑起來,說:“是真難聽,別說兒子,俺擱廚房聽見都受不了。”
  
  陳有豎抬頭尷尬地笑了笑。
  
  “好了,唱過就好了……扯個大鋸。”
  
  “誒。”
  
  陳有豎聽話地開始跟兒子拉大鋸,扯大鋸……
  
  劉素茹轉身,眼淚如泉水,一直湧,一直湧。
  
  晚飯時候一家人除了小杠杠都有些沉默。
  
  毒老太左右看兩眼,也就明白了。這一次什麼都沒說,飯後沒太晚就回了房間睡覺。
  
  小客廳裡,小杠杠一會兒鑽進媽媽懷裡,一會兒鑽爸爸懷裡。
  
  玩累了,就在陳有豎手彎了沉沉睡去。
  
  “擱小床上吧。”
  
  “嗯。”
  
  陳有豎沉默了一會兒,說:“素茹。”
  
  “嗯,不用說。”劉素茹背身一邊說著,一邊替陳有豎收拾遠行的衣物。
  
  沒一會兒,竹編的行李箱擺在床尾。
  
  夫妻倆眼神再次對上……
  
  “多久回啊?”
  
  “能回,就一年。”
  
  “好,那就說定了,一年,俺跟杠杠去等你。”
  
  “我……”
  
  “行了,睡吧。”
  
  隔天早上,陳有豎醒來,劉素茹已經是一頭短髮,見陳有豎醒了,笑著問:“俺這樣還好看不?”
  
  她的大辮子,在陳有豎行李箱裡。
  
  陳有豎:“好看。”
  
  沒有要完本啊,我在跳劇情,這幾章估計沒那麼好看。我明天一次性四章,把這一塊結束。謝謝理解。520,愛你們,哈哈。作為一個不太會溝通的人,無限感激。
pontus 發表於 2018-5-22 08:06
第625章 木頭也纏藤
  
  陳有豎原本有一番話想著最後要講,關於自己萬一出事,而劉素茹之後依然有漫長的人生……
  
  但是當這一刻,一頭短髮的劉素茹笑著站在他面前,一如昨日般努力平靜和逞強,不加阻攔。
  
  他不能說。
  
  說了就得挨耳刮子,也把媳婦兒的一顆心傷透。
  
  沒有惜別的情話,沒有山無棱、天地合的許諾,也沒有一送再送的牽衣落淚……
  
  因為,不需要了。
  
  這個樸實、大氣的善東女人人生坎坷,一直逞強,如今依然如此。她給了她的男人最大的理解,最大的安心……同時又何嘗不是最難舍的牽掛。
  
  窗外天光才一線。
  
  “真好看嗎?”
  
  “真好看,第一次見你,你就好看……如今更好看。”
  
  “難得你這木頭也會說這樣怪話。”
  
  “木頭也纏藤。”
  
  陳有豎說著把人抱住了。
  
  劉素茹在她懷裡頭掙扎幾下,伸手拍打他鐵疙瘩似的肩膀,壓著嗓子說:“哎呀你,水開了,麵還沒下鍋。”
  
  “那就等鍋裡水燒乾。”
  
  陳有豎不撒手。
  
  鍋裡開了的水撲棱棱冒響。
  
  懷裡女人抬頭撫了撫男人面頰,看著他許久,說:“要不是還有咱娘和杠杠,俺真想隨你去搏命。”
  
  陳有豎低頭:“傻的,就是那樣你也不能去。你人在這,我的眼睛就有個看處……哪怕只剩一口氣,爬,我也會朝東南爬。”
  
  “爬?哪個讓你爬?”劉素茹突然生氣,瞪著含淚的一雙大眼睛,凶巴巴說:“你忘了俺男人叫啥?”
  
  她自己認認真真答說:“俺男人叫陳有豎,頂天,立地嘞。”
  
  “……嗯。”
  
  手臂用力,陳有豎手撫著劉素茹的一頭短髮,不知多少年來,第一次嘩嘩掉眼淚。
  
  吃早飯的時候孩子還沒醒。
  
  陳有豎、劉素茹兩個加上老太太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麵。
  
  一個動了筷子幫著夾鹹菜,另一個去夾還。
  
  這連鹹菜、辣椒都要夾來夾去的,毒老太看著就扛不住,翻眼皮白眼這個一下,那個一下,又咳嗽一聲,“多餘啦,噎死個人。”
  
  她氣鼓鼓地起身走回自己屋裡,挨床邊坐下……隔一會兒,深深歎了口氣,又抬手抹了抹眼眶。
  
  “好好的日子……”
  
  早飯後陳有豎要走,孩子還在睡。
  
  劉素茹想著上去搖醒他。
  
  陳有豎說不用,就坐在小床邊安靜看了一會兒,突然看見小杠杠在睡夢中綻開來一個笑容。
  
  他有些笨拙地親了兒子一口,怕胡茬子紮著他了,小心翼翼。
  
  出門。
  
  劉素茹走到門口又回頭,終究是沒去送。
  
  反而是毒老太一路給陳有豎送到了巷口。
  
  “傻小子。”她喊住陳有豎,低一眼,高一眼,說:“她是不敢送,怕忍不住就開口留你。”
  
  陳有豎點頭,有些哽咽說:“我知道。”
  
  “這個。”毒老太又取了個陳舊的小布包,塞在陳有豎襯衫胸兜裡,說:“護身符,俺兒小時求的,打小帶著都安生,渡港那夜裡給了我,他自個兒就沒了……俺,你,你帶著吧。”
  
  “謝謝娘。”這是陳有豎第一次叫老太太做娘。
  
  老太太張嘴掉淚,好半天才應出口,“……誒。”
  
  “盼你回啊。”她又說。
  
  陳有豎用力點頭。
  
  “娘,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你說。”
  
  “我這回去之前跟澈哥說好了,要是我出了事,他就會派人來接你們去茶寮。到時你先瞞住事情,幫著把素茹和兒子哄去吧。”
  
  “…啊…好。”
  
  “再一個,茶寮雖好,但是不管在哪,素茹和孩子總都還要靠您老人家看護、照顧……”
  
  “知道嘞,俺知道,你放心。俺不閉眼,就會護著他兩個。”
  
  說到最後,陳有豎跪下給老太太磕了一個響頭。
  
  起身又看了一眼他們那個小家。
  
  咬牙轉身。
  
  …………
  
  “黑小子,俺家有豎能回來,對不?”
  
  這個世界上如今依然會叫江澈黑小子的人只有劉素茹和她家老太太。
  
  江澈接到電話是在陳有豎離開後的一天。
  
  “放心吧,素茹姐,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還有老太太。”江澈說著其實也有些擔心。
  
  彼時他正和褚漣漪在機場,等待出發。
  
  掛上電話,江澈說:“要不安排一下,先開兩家宜家門店過去吧?”
  
  褚漣漪說:“好。”隨即交代下去辦。
  
  就要出發了,到那邊手機自然打不通,就是電話也不方便。不過現在的宜家,除非一些緊急情況,也未必要褚漣漪和江澈時時看著了。
  
  飛機,火車,遙遠的黃土高原。
  
  客車在顛簸不平的路面上搖晃著,火熱的太陽烤得地面上的黃塵熱燙,車輪碾過,劈頭蓋臉。這裡的樹木草葉上都積著塵土。
  
  只好把貼著膠帶的車窗關上,褚漣漪坐在靠窗的角落,悶熱難當,但是心情似乎還不錯。
  
  手在兩人之間,抓著江澈的一邊手腕,她偏著頭,眼睛在笑……看他在和一車當地人聊天。
  
  “後生你是做什麼的?”鄰座的老鄉聊了許久才想起問。
  
  “我啊?哈哈,我是你們省領導請來幫忙看位置打井的,哪裡地下有水,我一眼看去就知道,人在江湖上也有一號,叫一眼泉神。”
  
  這個謊話很快就被戳穿了。
  
  “好吧,其實我是搞畜牧養殖的,騸豬聖手就是我。”他又改口說。
  
  “……可是看著也不像啊。”越來越多老鄉參與進來,有內行的,幾句話就猜透這小子是在打趣了,也不生氣,只當坐車解悶了。
  
  “再來”,老鄉大概是你再編的意思,說:“看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江澈賣了個關子,“當真要我說?”
  
  “那肯定當真。”
  
  “那好。”江澈把表情都收起來,低頭認認真真掐指念道:“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關門如有八重險,不出陰陽八卦形。”
  
  說完他抬頭看車窗外的山嶺土地,“現在,你們有人知道我到底是做什麼的了吧?”
  
  當場好些個沉默一下,隨即神色緊張地點頭,不吭聲了。
  
  褚漣漪忍不住好笑,又忍不住擔心,手上掐一下江澈胳膊,裝作生氣說:“盡胡鬧,小心老鄉報警給你抓去。”
  
  當然不是真的生氣,褚漣漪心裡知道江澈為什麼這麼做。
  
  他鬧了一車人,其實只是為了逗她笑,引她分心。
  
  因為他們即將抵達的地方,有她太多恐懼和灰暗的記憶。
  
  “別害怕,我在這呢。”江澈回身,捏了捏她的手掌,一語雙關說道。
  
  褚漣漪點頭。
  
  她面前的這個男人,總是胡鬧起來像個長不大的少年。
  
  但是他周到細緻有擔當的那一面,又總讓她恍惚,感覺好像他比自己還要成熟似的,就像他總愛胡鬧,叫她褚少女,她偶爾感覺在他面前好像還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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