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8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9 15:54
第一百七十章:談判(5更求月票)

  到了荀家,其實時候還早,陳凱之之所以趕早來,其實是想著能不能去見雅兒一面。

  自定了親,荀雅似乎總是在閨房裡,反而不好出來相見了,而荀游和荀母,似乎也覺得暫時要避免相見,免得惹來什麼閒言碎語,便也絕口不提這茬。

  可他是未來女婿嘛,臉皮該厚一些,你們裝聾作啞,那他就提早來,反正鹽商肯定沒這麼快到,總不好一直讓自己廳裡乾等吧。

  可到了小廳,坐定之後,接待自己的不是荀母,而是荀游,還有荀游的侄子。

  此人,陳凱之倒是認得,叫荀從文,雙方頜首點了頭,陳凱之給荀游見禮,荀游便笑道:「來,來,來,賢侄,喝茶,今日請了幾家的故舊來,待會兒你來作陪,噢,你吃了早飯沒有?」

  陳凱之搖搖頭道:「來的急,並沒有吃。」

  荀游便嗔怪道:「怎麼可以不吃呢?哎,你這小子,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啊。」

  說罷,荀游便吩咐荀從文去廚房裡交代一聲,將早點拿來。

  等這侄子一走,荀游左右張望了一下,頓時又變成了鬼鬼祟祟的樣子:「怪哉,賢侄,出了怪事了。」

  陳凱之見他一臉後怕的模樣,心裡也忍不住咯登了一下,難道出了什麼事嗎?

  陳凱之忙道:「伯父,怎麼了?」

  荀游皺著眉頭,一臉苦惱地道:「見鬼了啊,這幾日,拙荊非但沒有發什麼脾氣,對我也溫和了許多,你說怪不怪?」

  陳凱之不禁一怔,道:「啊……這樣……很怪嗎?」

  荀游便哀歎連連:「這如何不怪?有句話不是叫三日不打、上房揭瓦嗎?拙荊的性子是火爆慣了的,一言不合便動手動腳,可這已過了三天了啊,三天裡,竟連臉都不曾紅過,凱之,這是不是你的功勞?」

  陳凱之竟是無言以對,他突然也覺得怪怪的了:「伯父,你能不能說句實在話?令愛的性子……可是學生從前所見的那樣,溫良賢淑的吧?」

  荀游頓時紅了臉:「這……你這是什麼話呢?老夫的女兒,最像老夫的,再沒有比她性子更好的人了,你……你不要憑空污了雅兒清白,胡言亂語,一派胡言。」

  陳凱之只好打了個哈哈,這只是他的懷疑而已,想想跟荀雅相處的時光,倒是愉快的,而那嬌羞又端雅的樣子,怎麼都令人感覺是賢妻良母的一類。

  好吧,還是辦正事要緊。

  閒坐了片刻,荀母便來了,卻依舊不見荀雅,陳凱之心裡微微有些失望。

  陳凱之向荀母行了禮,道:「不知鹽商們是什麼反應?」

  荀母道:「已下了帖子,荀家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想來還請得動他們,只是到時該如何說動他們,老身終究是個婦人,不便與他們相見,卻還是要靠你了。」

  陳凱之目中掠過一絲狡黠,笑吟吟地道:「請交給學生來辦吧。」

  陳凱之和荀母又做了一些安排後,鹽商們就到了。

  金陵三大鹽商,很不情願地抵達了荀家,荀家乃是金陵有數的世族,鹽商的地位,比之輕賤了一些。

  不過這只是表面而已,但凡牽涉到了鹽鐵,若背後沒有足夠的靠山,如何能拿到足夠的官鹽鹽引?

  無論是鹽場,或是地方的官吏,乃至於朝中,若是關係不夠硬,這門買賣都無法插足的。

  所以鹽商表面為世家大族瞧不起,可背後的能量卻是驚人。

  自然,三大鹽商,為首的便是陸家,除此之外,還有劉家、楊家,這三家所經營的官鹽,佔據了金陵官鹽市場的一半以上,不過現在,這三人聯袂而來,卻頗有些憂心。

  朝廷一道諭旨,金陵鹽務的格局大變,這鹽場的經營權竟都落在了郡王府的手裡。

  這兩日,他們都拜訪了郡王殿下,可瞧著這位郡王殿下不太像靠譜的人啊。

  你和他說鹽,他和你說打獵,你和他談風月,他話鋒一轉,突然說做人要有智商,什麼是智商呢,然後便見到了一個叫方先生的人,雲裡霧裡的說了一通之乎者也的話,愣是沒有明白什麼意思。

  不過自己的生意,理當是不成問題的,只是近來聽說,郡王似乎還要加一個鹽商來,好好的一塊餅,卻突然多了一人來吃,這卻攪得三大鹽商心裡不安了。

  荀家下了帖子,這個人情,他們不得不給,為首的是陸乾,其次是劉家的劉安,還有便是楊家的楊雄,他們落了轎子,隨即荀游便帶著陳凱之前來中門相迎,相互見禮寒暄。

  陳凱之站在荀游的身後,並沒有顯山露水,卻是偷偷打量著這三人。

  三人之中,楊雄是一副酒色掏空的模樣,而劉安卻像是精明之人,他不善於言辭,又或者是壓根是故意藏拙,也在打量什麼,這種人,往往城府很深。

  陸乾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他和荀游似乎也有些交往,說笑之後,被迎入廳中。

  賓主坐定,茶水斟上來,接著便是一些乾果。

  「荀兄,此子是何人,為何從前看著面生?」陸乾看著陳凱之,敬陪末座。

  荀游面帶紅光道:「這是吾婿,想必你們也已略有耳聞,叫陳凱之。」

  陳凱之……

  三人俱都多看了陳凱之一眼。

  既然提到了自己,陳凱之連忙起身朝他們一一行禮:「見過諸位世叔。」

  陸乾便笑道:「這是金陵的才子啊。」

  「世叔見笑。」陳凱之道:「今日請諸位世叔來,正是有事相求。」

  陸乾與其他二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你一個讀書人,求我們什麼事?

  不過這等鹽商,最是人情練達的,陸乾便捋鬚道:「賢侄但說無妨。」

  陳凱之道:「世叔們可知道,現在東山郡王殿下接手了鹽務嗎?」

  陸乾等人眉頭微皺,這小子,談鹽做什麼?

  陳凱之莞爾一笑道:「學生不才,和郡王殿下相交,殿下為了整頓鹽務,便命學生也摻和了一腳。」

  是他!

  陸乾等人的臉頓然冷了下來,難怪有風聲說,郡王殿下有意再請個人摻和進來,這個人,竟是這個小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9 15:5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9 23:16
第一百七十一章:拭目以待(6更求月票)

  陸乾等人的臉色凝重起來,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啊!

  陸家、劉家、楊家憑本事躺著賺的銀子,你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摻和什麼?

  陳凱之感受到了方才愉快的氣氛漸漸冷了下來,卻是不在意的樣子,而是繼續道:「自此之後,學生少不得有許多事要和幾位世叔請教了,近來學生也涉獵和瞭解了一些鹽務,不過只是粗通了皮毛,幸好學生只是協助殿下而已,這生意,終究還是交給荀家打理的,今日請你們來,便是希望將來能攜手共進,相互扶持。」

  陸乾等人聽了,面上卻只是冷笑。

  搶了買賣,你還扶持?不弄死你,便已是難得了。

  陸乾突然道:「你叫陳凱之?」

  陳凱之道:「正是。」

  陸乾冷笑一聲道:「老夫倒是想起來了,陸學跋,你可記得吧,算起來,他算是我的遠房侄子。」

  臥槽,剛才沒有提這一茬,現在要翻臉了,卻突然提起這個?

  陸乾突然拍案而起,怒氣衝衝地道:「我聽說你羞辱我那侄兒可不輕啊,呵……本來嘛,小輩之間若是產生了什麼誤會,作為尊長的,也不該摻和的,可是陸家乃是名門,最看重的就是名聲,我陸乾雖是陸家不爭氣的旁支,可你這般羞辱,老夫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說翻臉就翻臉,卻絕口沒有談鹽的事,因為陸乾很清楚,陳凱之和鹽沾上邊,肯定和郡王府分不開關係的,他當然不會得罪郡王府,可是我們陸家和你姓陳的有仇啊,這有什麼辦法?難道郡王殿下連這樣的私仇都干涉嗎?

  一旁的劉安和楊雄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什麼,劉安便笑了笑,陰陽怪氣地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段事,我劉安與陸賢兄相交甚厚,陸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下一句,他沒有說,陸乾的敵人就是他的敵人,可這意思也足夠明顯了。

  「我們沒什麼可談的,你要賣鹽,自管賣去,我等拭目以待。」陸乾得了其他兩家的支持,底氣更足。

  賣鹽?這可不是得了鹽引,有了賣鹽的資格就可以賣的,這金陵乃是陸、劉、楊的天下,哪裡輪得到你姓陳的來插一手?

  就算是搭上了荀家,也不成!

  荀游倒是有些惱了,正想說什麼,陳凱之卻是氣定神閒地道:「三位世叔,這是當真不談嗎?」

  「有什麼可談的。」陸乾很乾脆,拂袖要走,現在他已經急著要回去準備想盡一切辦法來打壓這未來想要分一杯羹的陳凱之了。

  陳凱之突然一笑,不緊不慢地道:「學生深信,三位世叔會願意坐下來好好談的。」

  陸乾已經往外走了兩步,聽了陳凱之的話,卻還是站住了,冷哼一聲道:「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陳凱之搖搖頭,一臉誠摯地道:「不妨打個賭,就請三位世叔留下吃個便飯,若是三位世叔到時候真沒興趣,我陳凱之保證,自此之後,絕不和鹽有絲毫關係,如何?」

  這一個賭,卻是令陸乾呆了一下。

  只是吃一頓便飯,若是到時候三家人直接走人,他便徹底不碰官鹽?這小子……是瘋了嗎?

  陸乾覺得不可置信,這小子,不會是想趁機下毒吧。

  這應當不敢,他不覺得陳凱之會有這樣的膽量。

  陸乾便大笑著又坐了回去,嘲弄地道:「那好,倒是拭目以待。」

  荀游想不到,事情居然不順利,卻見陳凱之鎮定得可怕,心裡對陳凱之倒是有些佩服了。

  只見陳凱之笑道:「泰山大人,看來是該請三位世叔入席了。」

  這個泰山大人,果然不太濟事啊,從頭到尾就是在這干坐的呢,他不得不再次承認,還是丈母娘威武啊!

  陳凱之心裡這般想著,便起身請三人入席。

  飯廳是一處小廳,陳凱之和荀母早就安排好了,陸乾等人心裡疑惑,卻又冷笑,只想著等吃完飯,直接拂袖而去。

  陳凱之自己說了的,若是他們不願意談,陳凱之便不得再做官鹽買賣,反正無論這頓飯怎麼吃,到時直接走人便是,可你陳凱之若是敢言而無信,到時可別三家聯合起來瘋狂打壓了。

  別的事,他們未必有把握,可是官鹽的買賣,他們卻都是樹大根深,根本不擔心陳凱之這個沒有實力的對手,即便加上荀家,素來對鹽務一竅不通,他們只要想在暗中使絆子,卻也是輕而易舉的。

  等三人到了飯廳,原以為這裡定是數不盡的美味佳餚,可陸乾進來,卻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飯廳的案牘上,每一桌都擺了一個瓷碗,而瓷碗上,竟只有一碗湯水。

  荀家這樣的人家,請客吃飯,就是只用一碗湯來打發?

  陸乾不禁和劉安對視一眼,劉安也覺得疑惑無比。

  陳凱之笑道:「還請三位世叔入席。」

  陸乾本欲轉身就走,這簡直是羞辱啊,赤裸裸的羞辱,我沒吃過你們的飯嗎?

  可細細一想,方才是打了賭的,現在怎好走?他也不是那種管不住自己脾性的人,那就吃了再說吧。

  他只用鼻音低低嗯了一聲,不冷不熱的樣子,徑直入席。

  等跪坐在案前,他才發現,這湯和別的湯有些不一樣。

  陳凱之也已經跪坐下,一面道:「這是陳某親自熬的湯,讓大家見笑了,請三位世叔,不妨試試。」

  這湯也能喝?

  其實這湯的賣相很不錯,晶瑩剔透的,而材料很簡單,只是一些肉片,還有一些水豆腐,就這麼放在一起,便熬出了一鍋湯來。

  可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在於,在這個時代,湯是一定需要放醬的。

  大陳人餐桌上的所有湯水,幾乎都會放入大量的醬料,所以一般情況,湯水都是呈現出醬色。

  其實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畢竟這時代的鹽苦澀,且雜質極多,若是不用大量的佐料來中和,那滋味……

  正因為如此,在大家眼裡,沒有醬料,是不能稱之為湯的,即便是最窮苦的百姓,亦是如此。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9 23:2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9 23:23
第一百七十二章:合作愉快(7更求月票)

  現在,看著這一碗清湯,陸乾等人卻是踟躕了,這是什麼鬼?

  不過相比於醬湯,這清湯所散發出來的一股原始肉香,卻是免不了讓人食指大動。

  而此時,陳凱之已經開吃了,他挑了挑眉,故作挑釁的樣子道:「怎麼,三位世叔不敢吃嗎?」

  陸乾將臉一板,帶著幾分惱怒,卻也不得不地舉起了木勺,舀了肉片和湯吃起來。

  這一吃,那嫩肉的香甜以及一股單純的微鹹頓時傳遍味蕾,這種感覺……

  陸乾先是皺眉,隨即漸漸地回味起來,這種感覺……

  先是有一些不習慣,只是這種最原始的肉湯滋味,卻令他……

  怎麼說呢?很奇妙的感覺,對於習慣了吃醬湯的人來說,或許有點不適,可是很快,這種單純的肉味以及那一股鹹味很快令他適應,而接下來,他的味蕾告訴他好喝。

  是真的很好喝,似乎無論你在肉湯裡放多少珍貴的醬料,都遠遠及不上這種最單純的美好,他身軀一震,肉湯裡沒有醬料,何以……這湯中沒有苦澀?何以……

  無數的念頭紛紛湧上了心頭,他是鹽商,所思慮的自然比尋常的食客遠得多。

  而這時,身邊突然有人驚訝地出聲:「好喝!這湯,神了!」

  是劉安的聲音,劉安已經嘗了一口,面上突然有了光一般,忍不住讚歎,他卻沒有陸乾思慮得這樣深,只是單純的被這美味所征服。

  陸乾皺眉,凝視著陳凱之道:「這……是什麼鹽?」

  問題的關鍵,就是鹽啊。

  陸乾立即切中了要害。

  是啊,若是不放醬料,單純的打湯,那麼該用什麼方法來掩飾井鹽或者死海鹽的苦澀以及雜質呢?

  陳凱之放下了手上的湯勺,道:「這是學生所煉製的鹽,方才三位世叔似乎對學生有所成見吧,敢問三位世叔,這樣的鹽,以三位世叔之能,能打壓得住嗎?」

  陸乾臉色鐵青,連劉安二人也錯愕地看著這清淡的湯水,他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這鹽……極有可能就是壓垮他們的利器。

  陸乾目光幽幽,笑呵呵地問道:「此鹽,一定很貴吧。」

  陳凱之朝著三人搖頭道:「不貴,至多比市面上的鹽要貴個三四成吧,最重要的是,同樣的一份湯,只需鹽少許,要比市面上的鹽放得少些,且還可以節省醬料。」

  此時,陸乾已是坐不住了,若只是貴三四成,而且美味,還可以節省其他的烹飪開支,那麼……

  陳凱之則是微微笑道:「快吃吧,吃完了,學生和家岳還要恭送三位世叔。」

  逐客令?

  陸乾目光越發幽森起來,方才的確把話說得太死,有些下不來台了。

  他低頭吃著肉湯,借此來掩飾尷尬,等一碗肉湯吃盡,不禁有了意猶未盡之感,這時他終是耐不住性子道:「陳生員,這樣的鹽,有多少?」

  陳凱之也已放下了湯勺:「要多少,就有多少。」

  無限量的供應,低廉的價格,口感和質量上,幾乎對從前的青鹽和海鹽到了秒殺的地步,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立即籠上了陸乾的心頭。

  若是如此,那他手裡的鹽還賣得出去嗎?

  陸乾再不遲疑,道:「陳生員,老夫記得方才你說了合作的事,這合作,是如何合作呢?」

  果然,態度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方才還想著報仇呢。

  此時的陳凱之,大可以嘲諷幾句,方才陸世叔不是說勢不兩立嗎?不是說有私仇的嗎?

  當然,這種話除了逞口舌之快之外,並沒有任何意義……

  陳凱之笑吟吟地道:「世叔若要談,可以和荀家細談,學生終究是讀書人,多有不便,買賣的事,還是不談為宜。」

  陸乾明白了,也不得不佩服起陳凱之這個小子的穩重,處事滴水不漏啊。

  這一頓飯,甚是簡陋,卻是吃得出奇的好,三大鹽商,很快便從中看出了其中的價值。

  而陳凱之,也在用過飯之後,匆匆告辭,其實他並不願意和這些鹽商打交道,只要事情能水到渠成,自己沒有必要和他們有過多的交往。

  正午的時候,縣裡已張貼了榜文,確定了鄉試的日期是在開春的三月初三,那就是還有四月不到的時間。

  大陳的鄉試,分別在長安、洛陽、金陵三地舉行,榜文一出,各地的生員便要聚集了。

  陳凱之人在金陵,倒是不必長途跋涉,倒是隔壁的『黑網吧』,生意卻又開始火爆起來,每到鄉試,便有大量外鄉的讀書人來,讀書人嘛,考試固然要緊,可是去黑網吧裡樂呵樂呵,好緩解壓力,也是常態。

  倒也有幾個相熟的同窗想邀陳凱之去,陳凱之自是斷然拒絕,他和別人不同,現在他也算是有名氣的人了,一旦傳出去,就很不好聽了。

  狎妓作樂乃是文人墨客的雅事,卻非是求學上進的讀書人該去的地方,陳凱之便靜下心來,每日讀書。

  過了幾日,荀家那兒,便傳來了消息。

  荀家已在郊外的莊子招募了一批人,開始按著陳凱之的方子,對粗鹽開始進行精加工了。

  郡王府那兒,也已經知會了鹽場,三大鹽商也已談妥,負責經銷,自然,這陸、劉、楊三家也並非不是沒有條件的,好在這條件並不苛刻,即自此之後,陳凱之和荀家的精鹽,只向這三家供貨。

  很快,第一批款項便送了來,足足九百兩銀子,拋去向鹽場購買粗鹽的所需,以及其他各項開支,近兩百五十兩的純利唾手而得,荀家那兒送來了兩百銀子。

  陳凱之倒是並不客氣,雖與荀家已算是姻親,可既然是生意,自然是該明算賬的好。

  第一次看到這白花花的銀子,陳凱之內心說沒有波動,那定然是假的,這算是他的第一桶金呀,只是這銀子該如何花,他早已想好了。

  那自然就是他身體現在最需要的藥材,文昌圖的玄妙,陳凱之無法想像,故而他一直很期待有所突破的時候,身體會發生何等的變化。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9 23:2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9 23:27
第一百七十三章:驚喜(8更求月票)

  太祖高皇帝在文昌圖上所寫的藥材都是珍貴之物,陳凱之委託郡王府的那位總管太監幫忙去採買的。

  這位總管太監見了陳凱之,總是有那麼點兒不太自在,或許是陳凱之給他心裡留下了太多的陰影,因此讓他對陳凱之頗有敬畏,好在陳凱之待他和氣,禮數也周到,他倒是一口應承下來。

  這等子郡王府裡總管的宦官,自然有購買珍貴藥材的門路,眼力更是不必說了,倒也不擔心有人以次充好,只用了三五日,藥材便置辦了來。

  陳凱之很是小心地將這些藥材按著那太祖高皇帝的方子開始煎熬,無數珍貴的藥材都置入一個大甕裡,隨即倒入了足夠的水,便開始慢燉,直到這裡頭的水幾近燒乾,只剩下了一小碗,才將這湯水倒出。

  這液體如芝麻糊一般,陳凱之看得都不禁咋舌,話說……這樣也能喝?

  可陳凱之終究還是沒有猶豫,他心有自知之明,自己孑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無依無靠,想要在這世界立足,豈能錯過任何機會?

  忍著這一股怪誕的味道,陳凱之一口將藥湯飲盡,接著便按著方子,席地而坐。

  很快,在滿懷期待下,他的身子便開始變得燥熱起來,這可是無數珍貴的藥材啊,不燥熱就有鬼了。

  可是……正因為燥熱,陳凱之便覺得氣血開始瘋狂地加速,體內的那股氣,猶如瘋了一般,開始在體內狂轉。

  這股氣的力量,彷彿一下子增加了許多倍,再不似從前那般如潺潺溪水,配合著藥物,這股氣猶如洶湧的波濤,捲起了千層之浪,在體內瘋狂的翻滾。

  呼……陳凱之這時,只想讓這股氣靜下來,因為這股氣的拍打,衝撞著身體每一處氣穴,都給陳凱之一種痛不欲生之感,可是無論自己如何想要控制,這瘋狂的氣息只是越漸瘋狂。

  不會……出事吧?

  陳凱之心裡咯噔了一下,卻只能努力地忍著渾身上下的噬骨之痛,好幾次都不堪忍受,幾乎要昏厥過去,身體漸漸的不再聽自己使喚,腦袋嗡嗡之響,更可怕的是,這氣猶如灌頂一般,似想要衝擊到陳凱之的腦中,腦裡一次又一次的震盪,令他渾身顫抖。

  這種疼痛,已到了常人無法忍受的地步,陳凱之幾乎要將牙咬碎了。

  他拚命地忍受,身外之事,彷彿都已忘記。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陳凱之的意識漸漸地清醒,而這時,卻發現體內的氣,也漸漸地平緩起來。只是從前,自己的氣是淙淙溪流,而現在,卻彷彿是一條流淌不息的大河,比從前更加洶湧澎湃,彷彿自己的經脈被這股氣拓寬了一般,渾身上下有著一種重獲新生之感。

  陳凱之細細地感受著,隨即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而自己的眼睛變化似乎是最大的,隱隱約約的,雖是隔著牆,卻彷彿能洞悉牆外的異物。

  這便是文昌圖中所謂的突破至了第一境嗎?

  陳凱之不禁為之咋舌,低頭來看,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是濕透了,不知流了多少汗,又被風乾,可汗水又流出來,以至於身上竟是凝結了許多粉末狀的汗水凝結乾透的結晶一般。

  得趕緊洗個澡才是。

  陳凱之連忙起身,正待要出去提水洗浴,等開了門,看到天色,方才知道已到了傍晚。

  推出門去,眼中所見的事物,卻彷彿都煥然一新了,抬眸去看隔壁的歌樓,此時歌樓裡已是燈火通明,從前能見的,是那木牆紙窗之後,一個個歌女淡淡的身影,而此時,這身影卻彷彿更清晰了,甚至陳凱之能感受到那影子的喜怒。

  雖不是隔牆視物,可是這感覺……

  陳凱之瞠目結舌,而他邁腿每走一步,都彷彿腳下有許多的力量,這種力量感,更是前所未有。

  還真是有意思啊。

  陳凱之突然變得信心十足起來,來自於本身的力量,對於孤苦無依的自己來說,才是最可靠的。

  他熟稔地提了水,正待要回房,外頭卻是有人道:「可是陳生員?」

  陳凱之舉目,卻見有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少年正站在院外道:「陳生員,巡考使已案臨金陵,請你去一趟。」

  巡考使就來了?

  陳凱之覺得頗為意外。

  鄉試和府試不同,能中鄉試的,便是舉人,而在大陳朝,舉人的地位便算正式邁入了統治階級一員了,被人稱之為舉人老爺,便是地方官在地方上的治理,也往往要參考舉人的意見,不只如此,朝廷還需向其發放官糧,免他的稅賦,諸多的恩榮,可謂是數之不盡。

  正因為如此,所以鄉試尤為嚴厲,一般情況,是本地的提學負責安排考場,除此之外,宮中會派遣出監考官,監考官的職責並非是考官,這些太監到了考點,主要負責考生的飲食以及座位號,為的,就是防止地方的學官和考生勾結,給予考生方便。

  另外,禮部會派遣出主考官,出題進行主考。故而鄉試其實是由地方的學官、禮部的考官,以及宮中的宦官三方來進行,他們都可稱之為主考官,可真正做主的,還是禮部任命的主考。

  即便如此,宮裡來的監考官同樣的重要,別看他只是負責後勤,要知道,一場鄉試,是足足三天的時間,而考試的地點,以及考場的考棚,總是有好有壞,好的地方,既可避雨,又可防暑,冷暖適中,能使考生後顧無憂。可若是壞的地方,那邊慘了,莫說考試,便是連生活都無法保障,陰暗潮濕,苦不堪言,這樣的環境,如何能安心考試?

  現在監考官按臨金陵,陳凱之料不到,居然主動請自己去。

  這或許就是名人效應吧,陳凱之對這人客氣道:「能否容學生沐浴更衣,只需稍等片刻?」

  此人卻是踟躕:「只怕監考官等得急。」

  陳凱之很是無奈,只得道:「且讓我換了衣服。」

  於是草草地換了儒衫綸巾,便急匆匆地動身隨這小廝趕去文廟。

  …………

  有些同學提意見說一章更得太少,所以老虎打算從明天開始,每章三千字,一天五更,大概兩個半小時左右更新一章。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0 09:55
第一百七十四章:藉機索賄(1更求月票)

  跟著那小斯,腳步匆匆地來到文廟之外,竟見多個禁衛把守,個個身穿著明光鎧,英武不凡。

  陳凱之沒有被這威勢所懾,恰恰相反,現在他這看似孱弱的身體裡,也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蘊含了多少的力量。

  進入了文廟,那監考官卻並非在明倫堂,陳凱之方才想起了一些禮法,宦官是不允許進入明倫堂的,即便是監考官,也只能在小殿裡待著。

  等到陳凱之進入了小殿,便見一個穿紅衣的宦官高坐,左右兩側,各有一些生員相配。

  這宦官年紀老邁,大腹便便的樣子,一副彌勒佛的模樣,陳凱之上前:「學生見過欽使。」

  但凡是宮裡來的人,稱之為欽使都不為過。

  宦官大笑,四顧左右,眼眸裡透著貪婪的光芒。

  「你便是陳凱之了?不必客氣,也不必喚咱欽使,咱姓鄭,叫鄭公公即可。咱早就聽說過金陵多才子,你的大名,咱是知道的,嘖嘖,很了不起啊。」

  陳凱之也算是見識過宦官了,便作揖頜首,經過了昨晚那一碗藥材猶如洗髓一般的效果,他的眼力現在又煥然一新,抬眸瞥了一眼鄭公公,鄭公公雖是坐在陰影處,可面上的一毫一髮都看得清晰無比,那雙帶笑的眼裡,波光流轉,似乎……是用笑在掩飾著什麼。

  陳凱之依言坐下,幾個生員都算是陳凱之比較熟識的,陳凱之和他們相互點頭致意,如今眼看著就要鄉試了,大家都在摩拳擦掌。

  鄭公公這時笑呵呵地道:「咱家啊,最愛的便是才子,尤其是像你們這般的俊傑,此番案臨於此,便是要見識見識的,來人,給陳生員奉茶吧。」

  陳凱之道了謝。

  鄭公公顯得很滿足的樣子,靠在椅上,一副很舒服的樣子道:「據說陳生員家境貧寒?」

  陳凱之想不到這位監考官竟對自己這般有興趣,他像是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左右,見其他的生員都是笑吟吟地看著這位監考官,這很可以理解,畢竟監考官雖不負責出題,也不負責閱卷,卻關係到了你在考場上的生活起居。

  不過,陳凱之是心思何等細膩之人,頓時便看出了蹊蹺,這個世上,凡事都是有跡可循的,監考官大人既然招人來說話,這也算是大陳歷次科舉的傳統了,考試之前,選一些有前途的生員,打打關係,偶爾給一點方便,將來等該生飛黃騰達了,在京裡也可以相互照拂。

  只是陳凱之卻細心地發現,在這兒的生員,卻並非都是『才子』,比如坐在自己身邊的某生,陳凱之卻是知道的,他在府學裡的成績很是普通,這樣的人,倒是聽說他的家境不凡,至於其他人,也大多都有這樣的共同點。

  陳凱之面上帶笑,心裡卻似乎了然了什麼,沉著應對道:「是,學生家貧,讓人見笑了。」

  「可現在……」鄭公公失笑道:「現在不是大有改善嗎?據說陳生員而今已是金陵荀家的東床快婿了,這荀家不得了啊,是金陵的大世家,咱早家就想結識了,據說荀家現在還做了官鹽的買賣呢,哎呀,這但凡牽涉到了鹽鐵,便是日進金斗,羨煞旁人啊。」

  陳凱之坐定了,面上依舊是笑吟吟的,他只跪坐在案後,很是鎮定地端起茶盞來呷了口茶。

  這精鹽的買賣,陳凱之特意囑咐過,是荀家出面,三大鹽商那裡,也打過招呼,要為陳凱之保密,因此,大家只以為是荀家在煉精鹽。

  這鄭公公,剛來了金陵,想不到耳目如此靈通,不過這個靈通,顯然還是有限的,因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陳凱之應對道:「說來慚愧,讓公公見笑。」

  鄭公公目中晦暗不明,接著道:「咱家啊,也很佩服這鼓搗鹽的,歷來的鹽商,受我大陳的恩澤甚厚,咱家見了,心裡便傾慕得不得了。」

  這話再聽不出來什麼意思,陳凱之這兩輩子的生活經驗,就算是活在狗身上了。

  很明顯,這位鄭公公,是藉機索賄來了。

  上輩子,陳凱之遇到這樣的情況,早不知多少次了,他也曾人情練達過,更為人輸送過好處,可是而今,陳凱之依舊對這樣的事,有一種出自本能的反感。

  他心裡警惕,面上不露聲色,卻是故作驚訝地道:「怎麼,原來家岳竟賣鹽了?」

  他這故作不知的樣子一問,反讓鄭公公有些洩氣了,他瞇著眼,似是想讓陳凱之開一些竅,便喜滋滋道:「陳生員竟是不知?哈,看來是令岳見這大考在即,怕分了你的心神吧,這倒是情有可原。聽說陳生員是極有才情之人,說來,咱這裡有一樣東西,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倒是聽說,這是一件古物,金陵陸家,陳生員可聽說過嗎?陸家的人,和咱在京裡也算有些舊誼,此番來了金陵,便送了這東西來,聊表敬意,他們族中子弟多,今年也有兩個子弟要參加鄉試,不妨就請陳生員鑒賞一二。」

  陳凱之心裡想笑了,尼瑪的,這真是宮裡套路深啊,這言外之意,真是再明顯不過了,陸家的人給他送了禮去,你陳凱之要不要表示一二啊,順便,這東西你來鑒賞鑒賞,看看價值幾何,就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陳凱之依舊不露聲色,輕輕點點頭道:「學生恭敬不如從命。」

  接著,便有人將一方匣子送到了陳凱之面前,陳凱之打開匣子,一卷畫卷便露在眼前。

  陳凱之取了畫,將畫軸小心翼翼地捲開,一幅古畫便展露眼簾。

  陳凱之在上一世,對古畫也算是頗有涉獵的,只看這畫,陳凱之便能感受到一股靈氣撲面而來。

  這畫是一幅仕女圖,生機盎然,看上去,似已有數百年之久,只除了畫的右下角有所缺失,卻是保養極好,給陳凱之第一印象,便是價值不菲。

  陳凱之將畫攤開,其他生員亦紛紛來看,都不禁露出嘖嘖稱奇的模樣,有人驚訝地道:「竟是明鏡先生的大作,是《三春圖》呀,這圖居然還在人間。」

  陳凱之便順著這右下角看去,果然看到題跋上有明鏡先生的題跋,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名人所留下的題跋,這都是幾百年來,收藏家們留下的印記,其中不乏有大陳歷史上的名人。

  身邊有人道:「這明鏡先生的畫,留下的真跡,已是鳳毛麟角了,除了宮中收藏了幾幅名作,便是在民間,一幅這樣的真跡,至少也是價值千金。」

  價值千金,是誇張了一些,這幅畫顯然不是明鏡先生的大成之作,不過陳凱之讀了經史,對明鏡先生也有耳聞,乃是大陳開國初期,鼎鼎有名的書畫大家,最擅仕女,甚至連宮中都請他去作畫。

  這樣的畫,若當真是明鏡先生之作,只怕……也能賣個幾百兩銀子了。

  這陸家還真是大手筆,一個監考官,就送上這樣價值不菲之物,要知道,幾百兩銀子,在大陳,足以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鄭公公聽到生員們個個訝異地發出了誇獎的聲音,便不禁摸著光潔的下巴,呵呵笑起來:「哪裡是什麼價值千金,不過是陸家隨手送的禮而已,他們知道咱也是風雅之人,最愛字畫,這不……就送了來,請咱鑒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樣的畫,咱總不免給大家看看,陳凱之,據說你才情極佳,不知你有什麼高論?」

  陳凱之心裡覺得好笑,這幾百兩的東西拿出來,哪裡是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過是定下了一個標準而已。

  你看陸家送了這個,你陳凱之,還有你們這些人,還能裝聾作啞嗎?陳凱之,你岳父不但是世家大族,還是賣鹽的,掙了這麼多銀子,怎麼著也得孝敬一二吧。

  這監考官雖不可能讓你在鄉試高中,可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只要稍稍背後運作,你這鄉試就決不能考好的,大陳朝可是三年一次的鄉試啊,錯過了這個機會,便又得等三年,即便你是文才無雙的潛龍,惹了咱家,咱也得讓你趴著。

  宮中的人,歷來貪婪,果然如此啊。

  陳凱之只笑了笑,目光落在這畫上,別人看到的是一幅名畫,可陳凱之的眼睛,卻似乎透過了這幅畫,似可以看到這畫紙的背後潛藏著什麼。

  呃,哥的這雙眼睛,也算是神了。

  陳凱之只仔細端詳了片刻,面上卻是帶著笑意道:「這畫,輕盈靈動,尤其是這畫中的仕女,躍然紙上,真是好畫。」

  鄭公公笑道:「他們都說此畫價值千金,陳凱之,你來說說看,這價值幾何?」

  陳凱之不得不佩服這點,如此旁敲側擊,這鄭公公也算是費盡了心思了。

  陳凱之卻是抿抿嘴道:「學生不敢說。」

  鄭公公一怔,微微皺眉道:「無妨,有什麼,你但說無妨。」

  陳凱之哂然一笑:「依學生看,此畫……若是遇到好的買主,倒可以賣個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0 09:5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0 11:53
第一百七十五章:不畏強權(2更求月票)

  一時間,在這文廟裡的小殿裡,所有人都詫異起來,紛紛不解地看向陳凱之。

  更有人皺眉,覺得陳凱之這句話,頗有羞辱鄭公公的意思。

  這鄭公公先是一愣,頓時面紅了,方纔還笑容可掬,此時,臉一下子拉了下來,聲音也頓然冷了幾分:「噢?倒要請教。」

  請教二字,故意拖長了尾音,帶著羞憤,以至於嗓子都要喊破了一樣。

  陳凱之卻是氣定神閒,面上依舊是帶著深藏不露的笑容:「因為此畫乃是贗品。」

  一聽贗品二字,鄭公公的臉色就更差了,目光如注地盯著陳凱之,冷冷地道:「咱怎麼瞧不出來?」

  幾個生員面面相覷,有個生員,似乎想要巴結鄭公公,便忍不住道:「是啊,鄭公公在宮中,什麼墨寶不曾見過?何況學生看著,這定是真品無疑,明鏡先生的畫,歷來寫意,靈動如水,沒有行跡,絕非是能輕易偽出來的。」

  陳凱之微微一笑道:「這畫表面看起來的確靈動,只是……不知諸位可聽說過有一種贗品畫,他們將一小部分已經破損不堪的真畫截取下來,而後再用新紙與這小截的真品黏在一起,之後再進行做舊,使真畫和假畫摻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既可使殘畫有了利用的價值,又可使作出以假亂真的贗品賣出高價,可謂是一舉兩得,只可惜,假的終究還是假的,此畫雖是靈動,偏偏明鏡先生的手跡,可能連十之一成都沒有,在學生看來,也就值個二十兩銀子而已。」

  他說得頭頭是道,這古畫贗品之中,將一小截的真跡裁剪入新紙之中,再在這真跡的基礎上進行偽造,模仿真品的畫風,之後再用極高明的作舊手法,使其真假難辨,這種事,大家倒也是有耳聞的。

  假若真是如此,那麼這終究還是贗品,還就真的是值不了幾個錢了。

  鄭公公聽了,不禁大怒,本來他是帶著炫耀的心思,何況自己自詡頗有眼力,可陳凱之卻說這是假的,這不是成心拆台?

  他面上只是冷笑:「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如何證明?」

  其他幾個生員自然是聽出了鄭公公話裡的怒氣了,皆是噤若寒蟬,都明白陳凱之算是將這鄭公公得罪死了。

  先前那有意討好鄭公公的生員便又趁機指責道:「是啊,都是你胡口說的。」

  陳凱之淡淡地看了這生員一眼,道:「可是曾學兄嗎?」

  此人叫曾環,陳凱之是認得的。被陳凱之這麼一問,這人反而有些無措起來,似乎也覺得平白指責陳凱之不好,面上羞紅,卻只是含糊地道:「我是就事論事。」

  陳凱之卻已不理他了,對付這樣的人,倒不如顯得落落大方,他朝鄭公公道:「學生無法證明。」

  鄭公公便又冷笑起來:「呵,咱家本是瞧得起你,誰料你竟如此胡說八道,咱家是從京師裡來的人,在這金陵所知不多,卻也略略聽說過你的一些薄名,誰料你竟是這樣的人,今兒你若是不說個子丑寅卯來,咱家豈不是成了一個笑柄?你既無法證明,又如何能說這是贗品?你非要說明白不可,不說明白,這事兒,咱是絕不肯罷休的。」

  威脅之意很是明顯。

  這鄭公公本是指望著陳凱之來送禮的,誰曉得在跟這傢伙旁敲側擊了這麼久,還是個榆木腦袋,竟還稱這幅畫乃是贗品,這若是傳了出去,自己還如何將這畫脫出真金白銀?

  陳凱之顯得有些為難,微微皺眉道:「鄭公公非要證明嗎?」

  「當然!」鄭公公惱羞成怒,甚至一副氣得發抖的樣子。

  他此番奉命而來,自然早就差人打聽過了,陳凱之這個人,倒是頗有幾分能量的,不過他不在乎,自己是宮裡的人,何況自己是監考官,就算要整你,也能不留痕跡,讓誰都說不出個二話來。

  像是下了決心般,他再次冷道:「當然!」

  陳凱之歎了口氣,顯得很無奈地將那畫放在了手裡,才道:「既如此,只好得罪了。」

  話音落下,手一用勁,那畫便應聲而裂。

  所有人都看得癡了。

  只聽嘶嘶聲響,那畫便頓時被撕成了兩截。

  這傢伙,竟將畫撕了。

  鄭公公眼珠子瞪得有銅鈴大,還從來未見過有這樣的人,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倒是那曾環見狀,頓時大怒道:「陳學弟,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鄭公公的心頭肉啊,你這般糟踐,可將鄭公公放在眼裡嗎?」

  陳凱之沒有理他,而是將這畫的破痕處一展:「是不是真畫,諸位一看便知,你們自己看。」

  眾人這才忍不住看去,小殿裡卻是一下子沉默了。

  這破痕處,果然有黏貼的痕跡,幾層紙堆疊一起,因為作舊作得好,因此外表看不出,可這一撕,卻徹底地暴露了出來。

  不只是如此,幾層紙張裡,有的紙的質地比較潮濕,這顯然是近幾年的新紙,而有的紙,似乎經歷了無數歲月的痕跡,幾乎沒有水份,一目瞭然。

  陳凱之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頗帶諷刺的笑容:「這等的贗品,固然高超,其實也不過是彫蟲小技罷了,公公若要,學生倒也能偽造一些,不知公公可有意嗎?」

  假的!

  真的是假的!

  鄭公公始料不及,他一屁股坐在椅上,面上有不甘,也有憤怒。

  他怒視著陳凱之,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向來他就是個好面子的人,在他的心裡,即便是假畫,陳凱之也不該當眾揭穿。

  可一些想要追究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如鯁在喉,能說什麼呢,自己犯賤找此人來品鑒,本是想索好處的,結果……

  現在還真是應了那句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而陳凱之能看穿這畫背後的真相,其實還真不是他對這等贗品有什麼高超的眼力,事實卻是,他的眼睛銳利無比,故而看出了在這表面完全沒有痕跡的畫面背後,那紙質之中的不同罷了。

  真是多虧了這雙眼睛啊。

  陳凱之不由感歎,文昌圖只一個小小突破,竟給自己渾身上下帶來了如此變化,那麼……往後呢?

  無法想像啊……

  陳凱之只微微欠身,朝鄭公公行了一禮:「公公,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大考在即,學生還需回去複習功課,公公,學生先行告辭了。」

  他已不願多呆了,得罪了就得罪了吧,或許表面上,陳凱之有圓滑的一面,可是骨子裡,卻依舊還保持著某種氣節。他可以適當地去討別人喜歡,可是並不代表願意隨意受人操縱甚至勒索。

  一禮之後,他旋身,大袖只在半空劃過一個半旋,乾脆利落,舉步便要走。

  鄭公公只看到了他的一個背影,這背影中,帶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鄭公公怒氣難消,想要拍案,怒喝他。

  可這時候,那位叫曾環的生員卻趁機攔住陳凱之的道路,厲聲道:「陳凱之,在鄭公公面前,你怎可這樣的無禮?」

  陳凱之腳步微微凝滯,卻是含笑看著曾環,曾環的面上,頗有見獵心喜的味道,畢竟,陳凱之的無禮,還有他對鄭公公的維護,高下立判,這對他的鄉試,有莫大的好處。

  陳凱之笑了,笑中帶著輕蔑,他只稍稍地停頓了片刻,接著從他的嘴裡蹦出兩個字:「滾……開!」

  就是無禮,你能把我怎麼樣,你咬我?

  曾環一呆,他萬萬料不到,陳凱之竟是吐出如此的惡言,他想回擊,痛斥陳凱之斯文喪盡。

  可這時,陳凱之的眼睛猛地朝他看來,這看似平和的面容上,這雙眼眸子,錐入囊中,竟有一種鋒刃出鞘之感。

  曾環竟是不由自主地身軀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陳凱之,而此時,陳凱之已慨然舉步而行,他嚇得忙是身子一側,再不敢擋陳凱之的去路。

  二人身子交錯,突的,陳凱之回眸朝他看來,嘲弄道:「曾學兄,你的書讀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見有過長進啊。」

  說罷,他又是勾起一笑,笑中帶著俯瞰和憐憫的意味,便再不停留,直接走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長進呢?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不求你這聖人門下去做什麼仁人志士,卻連最基本的做人,尚且下賤若此。

  可是……就這樣走了?

  鄭公公氣得臉上的青筋顯露,除了曾環之外,其他幾個生員顯然也沒了什麼興趣,或者是陳凱之觸動了他們心底的某樣東西,他們紛紛抱手道:「學生也告辭,告辭。」

  一個個狼狽不堪,匆匆離去。

  只有那曾環,卻有些不捨。

  這時,啪嗒一聲,鄭公公手裡的茶盞狠狠地摔落在地,頓時茶水與瓷片四濺。

  鄭公公咬牙切齒,那肥頭大耳,頓時擰出了一層層的褶子:「好,好一個錚錚傲骨地陳凱之,等著吧,等著瞧,他這一場,別想考了。」

  曾環聽罷,心裡一鬆,忙賠笑著道:「是呢,此人目無上下尊卑,真真可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0 14:21
第一百七十六章:公報私仇(3更求月票)

  靠著陳凱之的院落,小翠紅正提著一個水桶,她氣喘吁吁的,還未發育完全的身子宛如隨風飄搖的落葉。

  她七歲就被老鴇子買下了,而今年紀還小,所以只能給歌女們做些粗雜的活,比如說提水。

  過往的酒中客們,大抵是認得她的,見她這般樣子,不免風騷地搖著扇子調侃:「小翠紅,何時行笄禮?到時可讓周媽媽知會一聲。」

  小翠紅不敢理,雙手提著桶,不得不將水桶吊在襠下,小臉憋得通紅。

  此時,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賈經過,在她身後一摸,她嚇得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抬眸起來,卻發現對方朝自己哈哈大笑。

  她連忙垂下頭,這時,見一隻手提住了桶子,她下意識地想要躲,可這水桶卻被人搶下,對方的力道大的駭人,提著這水桶,彷彿無物。

  身邊這時竟沒有了笑聲,這令小翠紅有些奇怪,她下意識地慌亂抬頭,只見陳凱之正站在她的身旁。

  陳凱之提著水桶,不避人的眼光,身上的儒衫綸巾,齊齊整整的,此時即將要入夜了,歌樓已是燈火輝煌,這儒衫綸巾的少年,長眉下的眼睛,全無浮躁,顯得跟這裡很是格格不入,可他很輕鬆地提著水桶,闊步而行。

  一旁本想取笑小翠紅的人,一見陳凱之,也有人認得他,頓時不敢取笑了,只是他們的面上,都顯得有些怪異起來,這陳凱之即將要考試了,還和這些歌女廝混一起,真是……

  小翠紅只一愣的功夫,便被提著水桶的陳凱之甩在了身後,等她回神,連忙她小跑著追上去。

  小翠紅在後頭邊跑邊看著前方,莫名的竟覺得陳凱之孱弱的背影,顯得格外的高大,一顆穗穗不安的心,也頓時放下來。

  陳凱之熟稔地拐到了閣樓的後院,輕鬆地將水桶中的水倒入了浴桶裡,而後才放下了水桶。

  小翠紅踟躕上前,俏生生的臉上帶著幾分慌亂,嚅囁著道:「陳公子,我……我聽說,你若是和我們走得太近,府學裡的學正若是聽了,肯定要訓你的。」

  陳凱之淡淡一笑道:「有的人請我和她挨一起,我還要千方百計的擺脫呢,可是你不同,噢,還需提嗎?樓上的這些姑娘,還真是糟踐水啊。」

  小翠紅忙搖頭道:「不用了,謝謝陳公子。」

  陳凱之便道:「噢,那我回去讀書了,對了……」

  他突的想起什麼,旋身道:「等你行笄禮的時候,也要記得通知我。」

  「啊……」小翠紅呆了一下,面色羞紅,吃吃道:「陳……陳公子若是……若是……其實……」

  陳凱之笑了,很放鬆很親和地笑,沒有在外與人撕逼時那種笑容背後隱含的深意,隨之道:「我買你做丫頭啊,雖然肯定不如樓上你這些姐姐們這般有這樣多的胭脂水粉,卻總不至讓你吃苦挨餓的。」

  「呀……」小姑娘心裡竟有些小小失望,又大喜過望:「真的……好呢,我一定叫人知會陳公子的。」

  陳凱之又笑了笑道:「走了啊。」

  說罷,他便踱步而去,背著手,沒入這光怪離奇的燈火,人情世故啊,他走出了院子,回眸看了一眼這歌樓,這裡的周媽媽,其實對自己也算頗為敬重。

  他深信若是想買下小翠紅,周媽媽一定不會拒絕的,可她也知道,周媽媽在小翠紅的身上花費不少,為的就是笄禮之日。此時提出這個要求,勢必會引起對方心中的小小不愉快,所以……等笄禮那一日吧,至少在這裡多做一些事,在周媽媽的心裡,也算是值回了一些票價。

  本心的,他不太喜歡周媽媽,卻也必須懂得這個世界的人情世故,盡力地使自己不去冒犯別人,即便明知對方心思深沉,亦是如此。

  只是……他抬頭看一眼隱沒在雲層中的那只有微光的星辰,今夜的星辰,黯然無光,只是……陳凱之繼續想,為何面對鄭公公這樣的人,自己卻不能折節彎腰呢?

  他哂然一笑,搖搖頭,喃喃自語:「或許,這便是我,看穿了再多的事,有些事,卻總是做不成,我……便是我吧。」

  時間眨眼而過,又過了幾天,便到了領考號的日子了。

  考試的時間地點,都需張榜出來,除此之外,諸生都需去領考牌,考牌上,會有考棚的位置。

  為的便是在開考之後,生員們能迅速找到自己考試的位置,而不需像菜市口一般喧喧鬧鬧。

  清早起來,陳凱之匆匆洗漱之後,便準備動身趕去文廟領考號,可還沒等他走出門,便聽到外頭有人得意洋洋地叫著:「凱之,走,師叔帶你去領考號。」

  吾才師叔……

  陳凱之不禁汗顏,有時候倒也真服了他,怎麼總對自己這麼熱心呢,能不這麼熱心不?

  陳凱之忙推開門,卻頓時被眼前的陣仗給嚇著了。

  只見兩個王府的護衛腰間插刀,手按刀柄,佇立門庭之外,這門口則是兩頂大轎,這一眼就看出不是尋常僱傭的小轎,一看便知不凡。

  而吾才師叔呢,卻是直直地站在轎子的一旁,正捋著長鬚,衣袂迎風飄飄,單靠這姿態,便給人一種文曲星下了凡塵,若他是個女子,定是那種妖艷賤貨的類型。

  陳凱之尷尬症又犯了,不得不上前行禮道:「師叔。」

  「啊……」吾才師叔說話時,眼睛是上挑的,這種輕描淡寫的姿態,竟有一種特麼的知道他斤兩人很想揍他,不知道斤兩的人想跪下膜拜的感覺。

  他很是風淡雲輕地道:「鄉試在即,要放考號了,老夫一直將此事惦記在心上,你啊,就是捨不得錢,走著去文廟,怕你受累,老夫是你師叔不是,總要關照你的,走吧,老夫送你去。」

  陳凱之咋舌,看著外頭的護衛和轎夫,不禁道:「這……是郡王府的?」

  吾才師叔眼角微微一挑,神色不變,輕輕道:「其實老夫不貪慕這等人間的富貴榮華,籐轎坐得,驢子也騎得,只是殿下盛情難卻,老夫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聲歎息,便已鑽入了轎子。

  陳凱之感覺自己要憋出內傷了,卻也只好搖搖頭,跟著歎息道:「是啊,我也不睦虛名,可師叔的盛情太難卻了,只好勉為其難,師叔,這轎子是不需付轎錢的吧。」

  吾才師叔已鑽入了轎裡,聽到了陳凱之的話,猛地掀開轎簾,嚴厲地瞪他道:「瞎說什麼胡話,就算要付,那也是師叔付,快上轎。」

  陳凱之心裡一鬆,看來果然是不需付錢的了,否則師叔怎麼會說出如此『豪言壯語』啊?

  匆匆上轎,待到了文廟,文廟這兒已張了榜,不過最緊要的還是領取考號,領考號的地方人多,擁擠不堪,吾才師叔對那兩個護衛吩咐兩句,護衛便毫不猶豫衝上前,將人推開,給陳凱之讓出一條道來。

  陳凱之微微皺眉,卻還是快步上前,這裡早有文吏準備好了,陳凱之報了姓名,那文吏笑吟吟地道:「原來是陳生員,久仰。」

  說罷,文吏便取了考牌給陳凱之,只是那文吏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考牌,面上卻變得古怪起來,邊上有人眼尖,不禁道:「陳生員,你是在丁戊號考棚?」

  陳凱之將考牌收了,卻是笑了笑道:「慚愧。」正待要抽身離開,好讓身後的人來領考牌。

  可方纔那人的聲音不小,不少人都驚訝地看著陳凱之,連文吏都覺得蹊蹺,卻默默不做聲。

  這時有人不平地道:「丁戊號啊,陳生員難道不知嗎?那裡乃是考場的最角落,邊上便是高牆,陰暗潮濕,我聽人說過,在那裡考的,便是烈陽高照的白日都不能視物,陰森森的,寒氣也是逼人,噢,那兒還有穿堂風呢,一股股陰風,有人裹了冬衣去,都不免要生寒病呢,這樣的地方,莫說是考試,便是多呆片刻,都是難上加難的,這可是考三日啊,陳生員,便是健壯之人,都要吃不消,何況是身子孱弱得很的?」

  又有人也像是想了起來什麼,也隨之道:「不錯,考了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聽說過有人在丁戊號考棚高中的,十幾年前,金陵也有一個才子,也不知道如何,竟也是在這裡考,那一年竟是馬失前蹄,直接落榜了,三年之後,方才一舉高中,名列三甲之列。」

  眾人七嘴八舌的,一個個開始惋惜起來。

  「還以為這個號已經取消了,怎麼還……」

  人群之中,那曾環也在其中,聽了之後,面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上一次陳凱之對他實在很不客氣,直到現在,他還沒氣消呢,現在想到陳凱之被分在了丁戊號的考棚,頓時明白這是鄭公公的傑作,他心裡不由竊喜。

  丁戊號,是這倒霉的丁戊號呢,這陳凱之便有天大的文才,到了那丁戊號考棚,莫說考試,便是能不能好生生地走出考場都成問題了,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0 19:53
第一百七十七章:卯上了(4更求月票)

  曾環自然是有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心思的,此時,他擠上前去,則是故作關心地道:「陳生員,可惜了,不過不打緊,陳生員還年輕得很,今年不成,三年之後還是定會高中的。」

  陳凱之一看是他,臉便微微拉下來,可細細一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這種人有什麼計較的?

  他再不多看曾環一眼,直接轉過身,領著考牌便走了,而身後,則依舊有著不知多少的惋惜聲音。

  等出了人群,吾才師叔便興匆匆地上前道:「凱之,如何?」

  這裡人太多,場面比較混亂,吾才師叔顯然是聽不到方纔的那些話的。

  陳凱之便隨手將考牌遞給他看,吾才師叔好奇地接過,等看了考號,頓時皺眉著叫罵道:「這哪個斷子絕孫的,竟這樣的害人,真真豈有此理!凱之,你得罪了誰?早叫你出門在外要多結識一些朋友的,你瞧瞧,你瞧瞧,你知道這丁戊號是什麼嗎?這可是鄉試的噩夢啊,哎。」

  陳凱之心裡道,師叔,你這次是真相了,還真是個斷子絕孫的東西害的。

  不過他面色平靜,將考號收了,道:「無妨,盡力就是。」

  吾才師叔便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你懂什麼,那個地兒從沒有中榜過的,哎,完了,這下完了。」邊說邊不斷地搖頭,心裡遺憾無比。

  陳凱之捏著考號,目中閃爍不定,似乎……那位監考官的能量,果然是撲面而來了。

  那麼接下來呢……

  自己該何去何從?

  自然,還是好好考吧。

  只是就這樣被人坑一把,實在有些不甘心。

  陳凱之只短暫沉默,隨即微微一笑:「師叔,走吧。」

  送走了久久惋惜的吾才師叔,陳凱之回到家中,又是照舊讀書。

  不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卻是傳千里,只兩日不到的功夫,這位近來風頭無兩的陳才子被安排去了丁戊號考棚的事,便已滿金陵都知道了。

  宮裡的公公是監考官,為的就是這宮裡的宦官能夠擺脫地方上錯綜複雜地關係網,有為宮中監督的意思,可誰曾想到,此次陳凱之倒了這樣的大霉。

  各種小道消息已是不脛而走,有人認為這是陳凱之得罪了那位監考使,也有人認為,或許是因為陳凱之運氣差的緣故。

  只可惜,這等事是永遠無法猜測的,因為總要有人坐在丁戊號的考棚裡,不是陳凱之就是別人,貢院已是數十年沒有修葺過了,學官們因循守舊,總說要修,可最終拖到現在也不見改善,你能怪得了別人嗎?也就只能怪自己的運氣不濟吧。

  陳凱之收穫了許多的同情,此次這位本是極有希望的才子,看來是要折戟沉沙了。

  而陳凱之卻還算淡定,每日讀書不倦,雖是恩師也很為他憂心,但他依舊按時前去方先生那裡請教,去府學裡讀書。

  年關已至,照例,這是過年了,每到這個時節,金陵的諸官便要濟濟一堂。因為地方的官員,都是外地調遣,不是本鄉人,便是親眷也都在自己老家,因而,便有人官員們湊一起守歲的傳統。

  唯有到了這時,陳凱之竟有些無措起來。

  過年,過年,這年節是親人團聚之日,可自己在這裡是孑身一人啊!

  他坐在這小茅屋裡,心裡甚至不禁苦歎,即便自己現在廣廈萬千,怕也抵不住這年節來臨的寂寞吧。

  也好,還是安心讀書吧。

  於是拾起書,一如既往地讀著,排解著寂寞,到了傍晚,鞭炮陣陣,喧鬧起來,陳凱之如深山的隱士,與世隔絕。

  卻在這時,宋押司卻是來了。

  陳凱之聽到他的聲音,連忙給他開門,宋押司笑容可掬的模樣,先是道了賀,陳凱之忙是回賀,宋押司才道:「縣公大人便是知道凱之在這世上無依無靠,請凱之一道去知府衙門裡坐,金陵的諸官都到了,大家都想見一見凱之。」

  陳凱之有點遲疑,道:「這怕是不妥吧。」

  「沒什麼不妥。」宋押司搖搖頭道:「現在凱之的名聲,在這金陵已算是家喻戶曉了,知府大人很看重你,縣公自不必提了,歷來都對你是推心置腹的。」

  陳凱之不由莞爾一笑,也不好再拒絕,換了衣衫,便隨宋押司去。

  到了知府衙門,這裡卻不見燈火通明。

  這也是歷來官署的規矩,即便是這個時候,也該行事低調,即便衙裡是絲竹陣陣,可是外頭,卻定要不顯山露水,畢竟他們不是商賈,而是官宦,只有商賈才愛顯擺。

  過了儀門,便到了正堂,裡頭居然照舊只有幾盞小燈,更顯低調,陳凱之這時方才醒悟,這位包知府,可是一位厲行簡樸的人啊,他的酒宴,又怎麼可能奢華隆重呢?

  待進了堂中,便見諸官們高坐,這裡唯有兩盞油燈,顯得昏暗,倒是各擺了許多的長案,只是案上只見一些乾果,酒是有的,下酒菜就不看了。

  陳凱之無言以對,這尼瑪的,大過年的就吃這個?

  坐在上首,乃是包知府,還有一人,竟是那宦官鄭公公。

  鄭公公多半是聽說有酒宴,便興匆匆的來了,等到了這裡,頓時懵逼,咱是宮裡來的人,你就給咱吃這個?

  他面上陰測測得可怕,偏偏這樣的場合,還得說幾句場面說,說你包大人兩袖清風。

  下頭則是一些學官和佐官以及縣令,那鄭縣令還有朱子和朱縣令俱在,眾人都很肅穆,主要是這場合,什麼人都有,大家顯得謹慎,哪裡見得到一丁點的年味?

  陳凱之便一派彬彬有禮地朝諸人行禮。

  包知府見了他來,不由大笑道:「哈哈,今日虛位以待,專等凱之來,來,凱之,坐老夫這裡。」

  邊說,他拍了拍自己的下座,陳凱之卻是一呆,我去,這麼多大人在,自己怎麼可能和知府同坐?

  陳凱之抬眸,卻見鄭公公面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他想了想,連太監都可以高高在上,我為何不能?何況這金陵上下官吏,陳凱之熟識的可也不少,自己年輕,假裝『懵懂』一些,倒不會使人生出反感。

  陳凱之作揖道了謝,便直接坐在包知府的下首。

  此時,包知府笑容滿臉地道:「這便是當初剿鹽賊的小英雄了,真是利國利民啊,鄭公公,可認得凱之嗎?」

  鄭公公心裡略顯蘊怒,卻還是手搭在案上,笑吟吟地道:「倒是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沒什麼印象。」

  這印象太深刻了,哪裡是沒什麼印象?

  包知府也不繼續說,而是舉盞:「來,喝酒。」

  於是眾人紛紛舉盞,一口飲盡,氣氛方才活躍起來。

  鄭公公卻沒喝多少,倒是包知府,很快便喝得有些微醉了。

  這鄭公公一直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卻不去看陳凱之一眼,忍不住感慨道:「金陵真是個好地方啊,明兒便是大年,包知府,等咱年老了,真想在這金陵置一處宅院,頤養天年。」

  他這樣說,不過是一句感慨罷了,來了一趟金陵,他收穫不小。

  金陵是富庶之地,他又是宮裡人,名為考官,可卻有不少人想借他來通一通京裡的門路,趁著這年節,他可謂是滿載而歸。

  包知府只斜了他一眼,笑了:「本官卻不願在金陵,金陵太消磨人的志氣了,鄭公公,你是宮裡的人,我對你是極敬重的,只是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今夜這裡的主角乃是知府大人和鄭公公,一個是金陵的父母官,另一個,則是宮中欽使,雖在宮中不過是個小宦官,可到了金陵,代表的卻是宮中。

  鄭公公對這簡陋的酒宴一丁點興趣都沒了,只淡淡地道:「有話但說無妨。」

  包知府道:「本官聽說,近來鄭公公見了許多考生?」

  此話一出,全場噤聲,眾人默默地注視著包知府。

  包知府素以耿直著稱,如今在金陵可謂是家喻戶曉了。

  鄭公公有些尷尬,他是監考官,又不是主考,見一見考生沒什麼關係,畢竟自己又不知考題,以往的鄉試,這樣的事也是時有發生,他悶頭喝了口氣:「噢,是見過幾個。」

  包知府口裡噴吐著酒氣,不露聲色的樣子:「沒少收錢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座下的陳凱之頓時汗顏。

  包知府這個人,還真特麼的……夠耿直的。

  鄭公公一聽,臉色變了。

  收錢,收錢怎麼了?官場的規矩,你管得著嗎?咱是欽使,你是父母官,井水不犯河水。

  他覺得這個包知府簡直就是個瘋子,他立即怒容滿面的道:「一派胡言,咱做什麼,也是府台大人可以說三道四的嗎?」

  這是卯上了。

  其實可以理解,若是矢口否認,反而顯得沒了聲勢,可既不承認,又不否認,而直接一句輪不到你說三道四,才是真正的硬碰硬。

  包知府笑了,帶著醉意,卻不再理鄭公公,因為說實話,鄭公公來這裡做什麼,他還真管不著。

  可這包知府卻是一轉眸,看向了陳凱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0 19:5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0 19:57
第一百七十八章:有怨報怨(5更求月票)

  這包知府素來性情如火,又是管馬政的出身,算是半個軍人,此時眾官見他臉色不同尋常,皆是大氣不敢出。

  只見包知府道:「凱之。」

  陳凱之心裡倒是很敬包知府是一條漢子,忙道:「學生在。」

  包知府皺眉,身上的舊袍子微微一擺,旋即道:「你沒給那沒卵子的東西送錢吧?」

  陳凱之瞠目結舌,忍不住在心裡對包知府翹起了大拇指。臥槽,包大人威武啊,這一句痛快,勇氣其實是會傳染的。

  陳凱之很多時候,極想融入這個時代,兩世為人,有時也曾對人情世故做過妥協,可包知府的一番話,令陳凱之竟是豪氣頓生,去你媽的人情世故吧。

  陳凱之道:「學生近來倒是攢了一些銀子,一方面要供應學生生活所需,除此之外,學生受恩師指點,感激不盡,也留了一些銀錢,想好好孝順恩師,唯獨對這沒卵子的東西,學生有錢,卻也絕不送出去一分一厘。」

  包知府頓然慨然大笑起來,顯得很是歡快地道:「哈哈……好,好,這就對了,我只聽說過天地君親師,不曾聽說過讀書人還要贈錢給宮奴閹貨的!」

  「啪!」鄭公公再也不忍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氣得一臉的肥肉都顫抖了起來:「姓包的,你這是罵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你們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知府,一個小小的秀才,咱在京裡的時候,什麼世面沒見過?即便是外朝的三品大員,見了咱還得笑一個呢!

  本以為包知府這時候會認慫,誰料包知府朝他冷笑道:「你不知道罵誰?罵的不就是你嗎?」

  罵字出口,包知府手中的酒盞突的朝地上一摔,厲聲道:「倫才大典,怎麼容得你這樣的奸閹借來做斂財的工具?陳凱之一個生員,何以會分去那樣的考棚?這一點,想必鄭公公比本官要清楚,朝廷三申五令要優待讀書人,為何那樣的考棚還能拿出用?陳凱之何罪之有,你就這樣害他的前程,蒼天無眼,可本官卻有眼睛,有耳朵,你是什麼東西,敢做這樣的事?」

  「你……你……好啊……」鄭公公豁然站起,目光冷冽地對四周掃視了一眼,卻見諸多官員都朝自己看來,既有震驚,只怕也有不少人是幸災樂禍,自己在金陵所做所為之事,想必是瞞不過這些人的。

  可是……這以往不都這樣的嗎?

  他齜牙冷笑道:「考棚不夠,自然可以拿出來用。」眼眸狠狠瞪著包知府,繼續道:「姓包的,你管得也太寬了。」

  包知府亦直直地瞪著他道:「有不平之事,為什麼不能管?」

  鄭公公冷哼著道:「你……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知府!」

  包知府的眼睛似懶得瞧他,別開視線,只淡淡道:「我乃朝廷命官!」

  「你……」鄭公公歇斯底里起來,他這等宦官一旦被人戳穿了陰私,便無法受控一般,嘶著嗓子道:「好哪,你……你……你以為你是誰,朝廷命官是嗎?咱做了什麼,還沒到你能管得著的地方,你不服氣?不服氣,你就上書彈劾咱,倒看看朝廷會不會偏信於你。你膽子可真不小,這樣和咱說話,你侮辱咱,就是侮辱宮中,是侮辱皇帝陛下。瞧你這樣子,看來何止是想彈劾咱,你這是想動手打咱啊,嘿嘿,咱還就真不信了,你有這樣的膽子。來啊,打咱呀,你來啊……」

  鄭公公本是想用彈劾來抬槓的,卻又怕惹來什麼風波,他在宮中,久受熏陶,頓時領悟到還是不要鬧將起來的好,倒是你一句近似無賴般的來打我,卻幾乎是利器。

  因為……包知府他絕不敢動手。

  鄭公公這是無賴的手法,你不服氣嗎?那就來打我呀,有本事你就打啊,你若真的打了。哈哈,那真是好了,咱是宮裡的人,你打咱,就是打宮裡的人,你就是找死了。

  你不敢?那你方才不是大義凜然的嗎?怎麼,你縮了?

  包知府青筋爆出,顯然,他是火爆的脾氣,氣得面上一片鐵青。

  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顯然鄭公公就是捉住了他的軟肋呀!

  鄭公公見他只冷繃著一張臉,卻是默默無聲,不由肆意地笑了。

  果然,這法子很湊效,咱可以不要臉,咱反正就是閹人,你包知府,不是堂堂金陵父母官嗎?

  鄭公公笑嘻嘻地道:「來啊,咱還不信了,你包虎是什麼東西,包大人不是自詡嫉惡如仇?來來來,咱就在這裡,你倒是動咱一根毫毛看看。」

  陳凱之能感受到包虎身體裡的狂怒,這股狂怒被拚命地壓制,可陳凱之心裡卻搖了搖頭,果然,人至賤則無敵啊。

  這鄭公公顯然是不打算要臉了,喋喋笑起來:「不敢?不敢就少在咱面前擺出一副為民請命的姿態,咱這次來此,既是奉旨來監考,這分排考棚,還需你一個知府來指手畫腳?嘿……狗一樣的東西,別以為讀了幾年書,做了幾年的官,便可以不知天高地厚了,京裡你這樣的人,多的是,嘿……」

  「你若是不服氣,便來打咱一下試試看,若是不敢,就乖乖的住嘴,你以為你一個知府,咱會將你放在眼裡?」

  鄭公公心裡覺得痛快,其實他一丁點也不怕包知府他敢狀告自己貪墨,呵……自己來金陵一趟,得來的錢財,可有不少是孝敬上頭的,他包虎敢捅這個馬蜂窩嗎?

  要知道,一旦捅破了天,上頭的人還整不死他?

  鄭公公越發得意,變得趾高氣昂起來,看著面帶怒色的包知府,得意地道:「你……還嫩著呢!」

  陳凱之心裡知道,這鄭公公是在挑釁包虎,他不禁開始為包虎擔心起來,依著這包知府的脾氣,真要做出什麼事來,那可就真正不可挽回了。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只在這剎那之間,他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咳嗽。

  咳嗽的人居然是玄武縣的鄭縣令。

  二人四目相對,鄭縣令似乎隱隱的閃爍著別有深意的光澤,他朝一旁的燭台看了一眼。

  猛地,陳凱之明白了。

  特麼的,鄭縣令這老滑頭,居然比我陳凱之還會坑人?

  陳凱之頓時有了明悟,而恰在這時,包虎終於大怒:「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呼……

  包知府果然是倔脾氣,眼裡容不得沙子啊。

  鄭公公卻只是陰測測地繼續笑著,眼睛凝視著包知府:「怎麼,你還不服?」

  服字出口。

  所有人緊張地看著這劍拔弩張的局面,卻渾然不曾看到,那坐在角落裡的鄭縣令,故意大袖一甩,大袖恰好拂過一旁幾案上的燭台,燭台啪的落地。

  包知府是個很節儉之人,即便是宴會,也節儉得過分,這大堂裡就只有兩盞燭台,這邊燭台一滅,堂中頓時陷入了昏暗,所有人都忍不住朝那熄滅的燭台看去。

  而在另一邊,陳凱之已是悄然地靠近了那盞燭台,輕輕一扯,那燭台瞬間倒下。

  整個大堂,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寒冬的黑暗中,大堂中驟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有人粗重的呼吸,顯然,很多人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這時,陳凱之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刺客,抓刺客!」

  臥槽……是朱縣令的聲音!

  朱縣令的嗓子很特別,他一向穩重,可這略帶嘶啞的男低音一吼,陳凱之便曉得,朱縣令原來也是個雞賊的人。

  「抓刺客啊!」

  陳凱之也跟著喊起來,這四個字,若是翻譯一下,大抵可以解釋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啊!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

  陳凱之汗顏,今兒他也算是服了,這鄭縣令還有朱縣令,真夠陰的。

  一時間,堂中混亂起來,亂做了一團。

  鄭公公這時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他是何等謹慎只人。

  刺客?這兒哪裡來的刺客,這不對勁啊……

  這時,一股勁風已經撲面而來,鄭公公本就是大腹便便的,目標極大,方位也極好辨認,於是黑暗中突然的一拳搗來。

  不等鄭公公反應,這一拳已直接搗在了他的鼻尖上。

  啪!

  一拳到肉。

  鄭公公感覺自己被打蒙了,他只來得及痛苦地捂著了鼻頭,這股火辣辣的疼痛,令他幾乎要昏死過去。

  他下意識地扯著嗓子咆哮:「誰?是誰?咱知道你是誰,狗娘養的東西,竟敢打咱,咱是宮裡的人,咱是陛下的私奴,你……你膽敢……」

  他這一嗓子,不啻是直接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這時,又一拳打來,這一次,襲擊的方位乃是後腰。

  啪!

  鄭公公直接被打倒在地,他足足在地上打了個滾,接著,便有無數腳狠狠地踹過來,更有甚者,不知是誰抄起了茶盞,狠狠朝他腦殼一摔。

  砰!

  鄭公公痛得幾乎要死去,他勃然大怒,也自然知道了怎麼回事,口裡只得哎喲喲地大叫:「來人,來人,救命……你們……你們……呃啊……」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0 20: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1 09:17
第一百七十九章:惡人怕惡人(1更求月票)

  自鄭公公的喉頭發出了慘呼,這慘呼足足持續了小半柱香,暴風驟雨一般的拳腳方才止了。

  終於,外頭的人反應了過來,等有人提了燈籠進來,鄭公公已如一灘爛泥一般地趴在地上,哎喲喲的發著哼哼聲。

  他已感覺自己失了半條命,這時一見到光線,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的抬起他烏青的眼睛來看,卻見這堂中的諸官,都正襟危坐,每一個人都衣冠整齊,淡淡然的樣子,臉上看不出一丁點行兇的痕跡。

  便連那包虎,也是風淡雲輕地坐在原位,手指輕撣著自己袖上的灰塵。

  陳凱之坐在一邊,抬頭望著房梁,若有所思,彷彿這房樑上有什麼飛賊一般。

  這時,朱縣令一臉驚訝的樣子道:「鄭公公,你這……這是怎麼了?」

  坐在一旁的鄭縣令亦是痛心疾首地看著他,而後著急地道:「快,快請大夫來。」

  那提著燈籠的差役正待要飛跑去叫大夫,卻聽鄭公公嘶聲道:「不……不要走!」

  那差役愕然地駐足,一臉不解地回頭去看鄭公公。

  鄭公公盯著那燈籠,他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渾身疼得厲害,可這時候,他卻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彷彿將那燈籠當做是救命稻草。此刻的他,是何等的嚮往光明,在他看來,這燈籠發出來的光線,彷彿像是帶著聖潔,雖然這光照得他早已鼻青臉腫的臉上慘然無比。

  他獰笑著道:「誰都不許走!」

  正在這時,幾個禁衛終於驚慌失措地衝進來,一見鄭公公如此,滿是詫異。

  鄭公公見救兵終於來了,忙道:「扶……扶咱起來。」

  禁衛將鄭公公攙起,他一瘸一拐的,顴骨腫得極大,再配上他這熊貓眼睛,顯得滑稽可笑,可是他一點都不覺得滑稽,目光鋒利地掃了所有人一眼,氣咻咻地道:「你……你們……你們該當何罪?」

  滿堂噤聲,居然沒人回應他。

  鄭公公便惡狠狠地瞪向包虎,氣急敗壞地道:「你……你敢打咱?」

  包虎風淡雲輕地撇撇嘴,完全一副不屑和他說話的樣子。

  鄭公公氣得跺腳,偏偏又無可奈何。

  便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有的垂頭咳嗽,有的低頭喝茶,也有一臉無辜的樣子,偶爾傳來一陣咳嗽。

  鄭公公不禁冷笑,最終目光落到了陳凱之的身上。

  陳凱之則是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

  鄭公公厲聲道:「陳凱之。」

  陳凱之抖了抖身上的襦裙,旋即長身而起,朝鄭公公作揖行了個禮:「學生在。」

  鄭公公陰沉沉地看著他,喝道:「你……你……就是你,還有他,有他,別以為咱不知道,咱是欽使,你們……你們竟敢毆打欽使,這……這是大逆不道。」

  陳凱之很是無辜地道:「學生不明白公公這是何意,學生只知道方纔這裡來了刺客,公公,是不是喝醉了?」

  切,睜眼說瞎話而已,陳凱之再熟悉不過了。

  鄭公公暴怒道:「嘿,嘿……你們無恥至極,皆是狼狽為奸,你們以為這樣,咱就拿你們沒有了辦法?等著瞧,等著瞧吧,咱要狀告……」他朝幾個禁衛厲聲道:「你們瞧見了嗎,瞧見咱身上的傷了嗎?這都是這些人打的,首惡便是陳凱之,走,走!」

  幾個禁衛一頭霧水,卻還是乖乖地架著罵罵咧咧的鄭公公離開了。

  堂中依舊安靜,過了半響,包虎才站起來,諸官則都是默然無語,可見這些讀書人出身的官員,和這宦官,尤其是鄭公公這樣囂張跋扈的宦官嫌惡已久,所以大家都沒有做聲。

  「發生了這樣的事,本官痛心疾首啊,鄭公公是本官的貴客,哎,這個年,怎麼還有心思過呢?」包虎掃視了眾人一眼,他鐵青的臉上似乎在憋著笑,卻還是擲地有聲地道:「都退下吧,好好過個年。」

  諸官長身而起,朝包虎作揖行禮,旋即告退出去。

  「陳凱之,你留下。」包虎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陳凱之。

  陳凱之點點頭,等諸人都退下了,方才苦笑地朝包虎作揖。

  包虎瞪著眼,一臉嚴厲的模樣:「你知錯嗎?」

  陳凱之不知錯在哪裡,不過但凡是尊長問這話,他定要條件反射地回答:「學生錯了。」

  「錯在哪裡?」包虎又是一副不徇私情的模樣。

  陳凱之想了想道:「讓府尊費心,實是萬死?」

  「只是這個?」包虎氣呼呼地走到了方才鄭公公的幾案前,這裡的蒲團和幾案早就打翻了一片狼藉,包虎彎腰撿起了一隻鞋子,揚了揚道:「看看你的腳。」

  陳凱之低頭,方才發現自己的一隻鞋不知所蹤,方才或許太痛快,何況腳上纏著腳布,所以並沒有注意,這下……似乎有些尷尬了。

  陳凱之忙訕訕道:「學生……學生這一次真的知道錯了。」

  包虎繼續瞪著他道:「錯在哪裡?」

  這傢伙真是急脾氣,像火藥一樣,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副隨時要爆炸的模樣。

  陳凱之覺得這位府尊大人倒很像『憤怒的小鳥』那種表情包,所以應對這樣的人,決不能繞彎子:「偷吃要記得擦乾淨嘴巴。」

  包虎臉色微微一滯,隨即緩和了下來:「看來你還不蠢,還不至孺子不可教的地步。將鞋穿了吧。」

  說罷,他直接將鞋丟在陳凱之的腳下,陳凱之隨之將鞋穿了。

  包虎卻已坐下,呷了口茶,才又道:「對付這樣的奸賊小人,打了都是便宜了他,凱之,這惡人最怕的是什麼?」

  「什麼?」陳凱之呆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包虎卻是自問自答道:「惡人最怕的是惡人,所以大丈夫在世,不要總想著做個好人,有時候也該做做惡人,比惡人更惡,這世道才會清明一些。」

  陳凱之哂然一笑,他突然發現,來到這個世上,與自己三觀最接近的人,居然是這位包知府。

  陳凱之不由佩服之至地躬身道:「學生受教。」

  包虎失聲一笑:「哪裡有這麼多教誨,你不也上前動了手嗎?可見你不是受教,你這傢伙也不是迂腐的人,這樣也不是壞事。」

  只是現在,陳凱之倒是為包虎擔心了起來,忍不住道:「可是府尊大人,此人,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吧?」

  包虎皺眉道:「他肯不肯甘休,本官倒也不懼,本官的性子就是這個樣子,既不想改,也改不了了;倒是你,他是監考,一旦張榜,考號便無法更改,老夫此舉,亦是無法改變你的命運,不過是洩憤而已,此次鄉試,你若是不中,再等三年?」

  陳凱之卻是含笑道:「又不是不准學生去考,只要去考,就會有機會,可學生以為……」他微微皺眉道:「學生還是擔心這鄭公公不肯善罷甘休,就怕會來個防不勝防,暗箭傷人。」

  包虎卻只抿抿嘴,冷笑道:「哼,那就隨他去吧。」

  果然是個粗獷的人啊,陳凱之膛目結舌,這位知府大人,真是難以想像,他這知府,是怎麼混來的。

  ………………

  在知府衙門之外,佐官和地方官都散去了,有人坐上了轎子,那鄭縣令走得慢了一些,卻聽身後有人叫著:「文瀾。」

  這是鄭縣令的字,他腳步微微一頓,回眸一看,卻是朱子和不疾不徐地走來。

  這星月之下,鄭縣令背著手,稍等了朱子和片刻。

  朱子和深深看他一眼,才道:「方纔那燭台,是文瀾兄做的手腳吧?」

  鄭縣令頓時將臉一板:「一派胡言,我無端端弄那燭台做什麼?我鄭某人,豈是那樣的人,你怎可這樣冤枉人?」

  朱子和只淡淡一笑,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旋即道:「鄭公公會善罷甘休嗎?」

  鄭縣令一副輕鬆的樣子道:「甘休不甘休,於我何干?我又非罪魁禍首,鄭某本本分分,是一丁點都不擔心的,怎麼,朱兄沒少下黑手吧,就這樣擔心?」

  朱子和面上古井無波,夜色之下,縱是被鄭縣令試探,卻依舊是一副漠然的樣子,一邊踱步,一面徐徐道:「老夫是讀書人,怎會做這等有辱斯文之事?文瀾言過其實了。」

  說著,朱子和已鑽入了在一旁等候的小轎,隨之卷下轎簾。

  鄭縣令只是笑了笑,回眸看了一眼這昏暗的知府衙門,便也上轎而去。

  …………

  此時,在張燈結綵,處處充滿年節味兒的洛陽宮裡,喧鬧了一夜後,依舊一張精緻臉蛋的太后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寢殿。

  在太后的這寢殿裡,一片暖意,只有那窗兒往裡吹著絲絲寒風。

  幾個宮娥已預備將門窗一扇扇關上,太后卻突的道:「這窗,不必關了。」

  宮娥們便溫柔地屈身行了禮,退到了一角。

  太后身子微微傾在軟塌一側,美眸微微瞇著,口裡噴吐著方才宮宴中殘存的酒氣,她略顯頭痛的樣子:「傳張敬,其他人,不必伺候了。」

  宮娥們徐步而退,過不多時,張敬便碎步而來,恭謹地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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