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劍與魔法與出租車 作者：索斯（已完成）

第三十章 關於內波鎮

　　沿著康健森林向西南的方向行駛，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起來，不時有斷斷續續的伐木小徑出現在靠近灰燼湖岸的地方。小徑的兩側，還能看到些陳舊而腐朽的樹幹，在歷經風吹日曬雨淋之後，它們已經變成了苔蘚、蘑菇等植物的庇護所。

　　透過樹木的遮擋，可以看到掩映在青草和灌木之中的老樹樁。這裡曾經是一個伐木場，優質的木材為許多人提供了生活來源。內波鎮就坐落在康健森林旁邊，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一部分康健森林被砍伐下來，改換了形態，變成了現在的內波鎮。

　　曾經的鎮子因為伐木業而繁榮，但也因為過分的伐木導致了災難。一群生活在灰燼湖附近的德魯伊，不同意內波鎮為了商業利益的濫砍濫伐，在多次警告無果後展開了自己的行動。一場針對伐木者的瘟疫詛咒襲擊了內波鎮，所有砍伐樹木的人全都被感染，身體極度虛弱，很快就完全失去了工作能力。

　　鎮民和德魯伊們開始了對立。內波鎮的商人僱傭了許多冒險者，開展了對德魯伊社區的持續打擊，圍繞灰燼湖東西兩岸的兩個森林，不斷進行追剿。佔據天時地利的德魯伊非常強大，許多冒險者前去執行任務，但卻如同被森林吞吃了一樣，從此消失的無影無蹤。

　　巨大的風險推高了任務的賞金，不過商人們過去積累的財富還足以讓任務繼續下去。越來越多的冒險者被利益吸引到了內波鎮，為了這個任務攜起手來。在和德魯伊交換了許多傷亡之後，他們發現了另一條發財的路子。

　　內波鎮的青壯年主要都是伐木工，在虛弱瘟疫的詛咒下，他們只能勉強端起碗來吃飯，什麼活都幹不了，更不要說拿起武器保護自己。內波鎮的防禦降到了歷史最低，而這裡聚集的冒險者卻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儘管不是所有的冒險者都會變成強盜，但在一部分有心人的串聯和蠱惑下，願意無私幫助鎮子的正直冒險者成了極少數派。

　　一場洗劫開始了，整個鎮子陷入了混亂之中，殺戮以金錢的名義不斷持續。德魯伊將一切看到了眼裡，並在鎮民絕望之時伸出了援手。一條前往森林避難的安全通道出現了，猛獸成了保護者，大大減少了內波鎮的人員損失。

　　鎮子幾乎成了廢墟，但在廢墟之上，村民與德魯伊達成了諒解，瘋狂的商業伐木成了歷史。從原本的木材生產，逐漸變成木製品加工，樹木的使用量減少了，但是利潤卻和過去沒多大差別。再加上鎮民開始植樹，有計畫的對康健森林進行補益，新的平衡出現了。

　　對那些強盜冒險者的追殺一直持續了二十年，所有追回來的錢款都用在了鎮子的建設上。經此教訓，內波鎮非常注重對話和溝通，非常反對將矛盾激化到武力對抗的程度，而他們精幹的職業化鎮衛隊則是這種思想的有力保障。

　　這是一個「耍嘴皮子」的城鎮！雖是一種有些污衊的偏頗說法，但也能反映出這個鎮子的風格。因為這種風格，它成為北方最包容和最具開放性的鎮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趙邁一路上看到的森林就是後來重新補植的。過去砍伐遺留下來的那些樹樁，因為根系還緊抓著泥土，挖掘清理的成本太高，所以依舊保留在原地。林間的道路經常被樹樁「啃」掉半邊，不適於汽車通行。

　　現代化的交通需要一整個體系來進行支撐，格拉利昂的水平還停留在騎馬和使用馬車的程度。趙邁也想到了這一點，這不，他一邊開車，一邊和自己的夥伴商量。

　　「我覺得咱們不能把車停到村鎮中去，風險太大了。這樣一件稀罕的東西會引來過多的關注目光，你說是不是？」

　　「汪」，儲備糧睜大眼睛，非常認真地回答。

　　「之前我雖然打敗了侏儒幻術師，但那是有心算無心，並不能代表我的真實本領。如果別人有心算計我，給我也來一悶棍，那我不就慘了？」

　　儲備糧張開大嘴，舌頭從上排牙齒舔過，然後「汪汪」叫了兩聲。

　　「哦，你不同意？你說有你在，不會有人能打我的悶棍？」趙邁笑嘻嘻地看著小狗，欣慰的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但是你還太小，我不能拿你冒險哦。還是穩妥一點的好。」

　　「汪！」

　　「我一定是腦子有問題才會不斷和狗交談，而且居然還能非常順暢。」趙邁用力掐了自己臉皮一下，鑽腦的疼痛讓他警醒。「希望這不會是什麼精神分裂的徵兆，自言自足太多了沒什麼好下場。」

　　這目前是趙邁最擔心的事情了。自己能夠開著出租車穿越，這件事情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如果不能和別人分享，內心的激動會不斷累積，越來越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沖毀神經防線。所以他抓住所有機會來學習通用語，不斷用有限的詞彙量模擬各種交流場合，希望能夠盡快融入這個世界中去。

　　不過車子還是要藏起來的，大搖大擺開進鎮子裡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主意。遊俠通過他的狗腿子告訴趙邁要去內波鎮，但內波鎮到底什麼樣他卻沒說。如果那裡有一個強勢的領主，見到車子之後就決定搶劫怎麼辦？如果趙邁還在車子裡，他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害怕的事情就是他給儲備糧所說的：被人打悶棍。

　　一座荒廢的伐木場出現在路邊，倒塌了一半的庫房中衝出來許多被汽車喇叭嚇壞的動物。廠區的道路早就毀壞了，風霜雨雪加上無人看護，自然的力量必然會掩蓋工業的痕跡。

　　這裡倒是個不錯的地方。趙邁開車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宿營或人跡出沒的特徵。他搬開幾根腐壞的木料，把車子停在缺了一半牆壁的倉庫裡面。除非走進來，剛好站在汽車旁邊，否則從外面是看不出倉庫裡還停著這麼個東西。

　　接下來的路就要自己走了。趙邁從舊伐木場裡翻找，挑揀了幾塊還不錯的長木料，劈、削一番並纏上佈，當做長棍、扁擔和手杖。一輛破舊的獨輪車還能使用，前提是能夠忍受摩擦時巨大的吱嘎吱嘎聲。整個伐木場裡也沒能找到任何油，所以這刺耳的聲音就伴隨趙邁走了一路。

　　離開伐木場之後，沿著依稀可見的舊路前進，大約半天多的時間，趙邁就踏上了一條帶有車輪壓痕商路。遠方樹林的後面，淡淡的白煙直上天空，與雲朵混成一片。那裡就是內波鎮，它馬上就要迎來飢腸轆轆的一雙旅行者。

第三十一章 壁爐酒館1

　　進入鎮子的時候，守在木質哨塔上的士兵將目光停留在這一人一狗身上的時間，絕不超過兩秒鐘。負責抽查過往旅客，防止通緝犯或者匪徒混入鎮子的治安官，更是懶得理睬趙邁。也許在這些人眼中，肚子咕咕直響的年輕人和幼犬，怎麼也算不上有威脅吧？

　　沒時間細細觀察鎮子的條石地面，也沒精力去審視這裡居民的力量及生活水平，趙邁的一雙眼睛一直在各種招牌上看個不停。這並不是地球，教育並沒有普及，文盲才是普遍存在的。所以就算你什麼字都不認識，也可以在這裡正常生活。

　　招牌上的圖案解釋了很多東西，其中一個有壁爐、烤雞和啤酒的招牌完全吸引了趙邁的注意。「就是這家了，可算找著能吃飯的地方了。」儲備糧對趙邁的話表示贊同，搖著尾巴緊緊跟在主人後面，昂著頭走了進去。

　　兩個侍女站在「壁爐」酒館的招牌下。當趙邁大步往裡邁的時候，比較年長的那個女孩兒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趙邁非常有禮貌的請她們稍微讓開些地方，自己不想在進入店門的時候碰傷她們。年輕的侍女咯咯直笑，她雖然理解了趙邁身體動作表達的意思，但看那笨拙的樣子，根本不像什麼真正有教養的人。

　　她們站在門口就是為了讓進出的客人「碰上」，然後在一瞬間商定一筆和床有關的交易。年長的侍女眼神更銳利一些，她看到了趙邁黑色的瞳孔，又注意到皮革帽子邊緣露出來的黑色頭髮。這是很罕見的身體特徵，而罕見就意味著風險。遮住面孔的意思就是表示不感興趣，讓客人知難而退。

　　這一番表示全都白費了，趙邁完全不懂。就算他猜出兩個女人的職業，但對於這些套路是一無所知的——畢竟只是個新司機。酒館裡面，眾聲喧嘩的廳堂盡頭，一個膀大腰圓的胖子正在擦拭櫃檯。厚厚的手掌拿著一塊巨大的抹布，在桌面快速滑動。雖然手上忙碌不停，但他那雙被擠成狹縫的小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酒館是各種東西的集合地，其中也包括麻煩。那些想要隱藏身份的人會坐在角落的陰影中，想要探聽情報的人喜歡在人多的壁爐旁烤火，想要灌醉自己的人佔據了大廳當中的桌子，想要將手掌放在侍女屁股上的浪蕩客，則把持了後廚到前廳的通道兩側，這裡是他們的「目標」必須經過的地方。

　　趙邁抱起儲備糧，徑直穿過大廳，坐在了最顯眼，最接近胖子老闆的地方。他想要點些吃的，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本地的菜名。眼珠轉了一圈後，他決定點些最不會出錯的食物：「肉、面包、雞蛋和麥酒！」

　　「這是哪家跑出來的傻孩子？」一些原本集中在他身上的視線漸漸散去，他們並沒有從趙邁身上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是掙錢的機遇還是其他東西。

　　他這一身裝備也不怪別人看不起。原本就是陳舊的盔甲，因為不是量身定做所以略有些小，穿在身上緊巴巴的。密林和湖畔的求生工作為盔甲增添了不少裝飾，包括泥土、煙燻和更多的磨損。只有短劍和斧頭略顯單薄，就算是加上盾牌也不滿足戰鬥者的基本配置。

　　原本趙邁身後沉甸甸的麻袋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但他這身菜鳥裝束幫了大忙，所有人都失去了一探究竟的興趣。

　　胖子老闆也是同樣的想法。在確定這個新客人沒能力引發麻煩之後，他唯一擔心的事情是能不能收到飯錢。

　　他的聲音帶著很奇怪的顫音，肥厚的嘴唇加上了「普勒普勒」的伴奏，趙邁可憐的聽力基本沒什麼用處。不過酒館裡還能有什麼樣的問題呢，無外乎就是「你想租房間嗎？」「你用什麼付賬？」「你需要特別的服務嗎？」

　　在很多時候，生活就像遊戲，或者說遊戲經常能夠提煉出生活中最核心、最容易發生的情況。除了打群架之外，酒館裡沒有什麼事情不能用金錢解決——如果不行就加上拳頭。趙邁估摸著酒館老闆是要錢，所以就打開侏儒的錢袋給他看看。裡面原本的金幣早就拿出來，放在其他地方，錢袋裡不過只留下三枚裝裝樣子。一頓飯用不了多少錢，趙邁要求的簡單食物只需要幾枚銀幣就夠了。

　　有錢就好辦事。不多一會兒，澆著土豆汁的大塊的胡蘿蔔燉雞肉、兩顆煮雞蛋、小臂粗細的褐色面包、以及足有半扎左右的麥酒就端了上來。

　　在所有食物中，唯獨麥酒最讓趙邁感興趣。這種類似啤酒的飲料是用烘焙的大麥發酵製成的，據說味道甘甜而且很有質感。不同地區的麥酒能夠充分體現當地的水土風味。在這頓飯之前，這一切不過只是趙邁從書上讀到的介紹而已。

　　他一路上都在喝涼開水，可惜不管怎麼煮沸，湖水都有股奇怪的味道，不能讓他完全滿意。麥酒因為製備方便、價格低廉、保質期長而且富有營養，一直是作為水的替代飲品存在的。

　　滿滿一大口吞了下去，趙邁覺得自己以前讀到的東西有些誇大其詞。如果說自己過去喝到的啤酒是鮮橙多，那麼麥酒就是果粒橙——裡面有不少有嚼頭的東西。說它甘甜吧，比煮沸過的湖水是要好很多，但也就只是能夠下口的程度而已。至於酒香，趙邁是沒怎麼品出來。

　　無所謂了，就當這是水，用來下飯的。面前這一盤子東西從色香味各個方面說，每一個是合格的。趙邁分明從飯食中看出幾個字來：「吃飽就好。」

　　以飢餓作為調味品，什麼餐點都能吃得下去。趙邁拿起勺子往嘴裡塞，然後用麥酒幫助吞嚥，很短的時間內就吃完了一份。儲備糧分得了其中的雞蛋和雞肉，它反倒吃的不亦樂乎。

　　整份飯菜都是寡淡的，香氣濃郁但是卻沒有鹹味。趙邁思考了一下，又要了一大份烤肉。他想看看本地的飯食口味，為自己的鹽找銷路。

　　果不其然，就算是烤雞也是寡淡的，或者說只有油脂帶來的香氣，卻沒有好鹽進行催發。趙邁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食物撒上鹽，而他又暫時沒了胃口。在肢體語言的幫助下，通過半生不熟的通用語，他租下了一個房間作為落腳點，並希望僱傭個「本地通」作為暫時的僕役。

　　搓著手中的兩枚金幣，胖老闆琢磨了一下，在腦海中迅速列出了可用的人選。費迪南德‧格林，外號叫做「狂鼠」的，說不定正合適。

第三十二章 行會

　　「我能使用通用語，但是很差，所以我需要一個熟悉本地情況的人。」

　　趙邁用磕磕絆絆的通用語說完了這段話，繼續打量面前這個叫做費迪南德‧格林，外號叫做「狂鼠」的傢伙。

　　從外表上看，他和老鼠之類的生物完全不沾邊。臉部線條很硬，中等身材，略有肌肉，皮膚保養的很好。從眉眼上看和趙邁年齡差不多，屬於那種大齡青年，目光中同時帶著成熟和激情。

　　如果能好好打扮一下絕對是個出色的青年，只可惜他當前一身打滿補丁的舊衣服破壞了整體的形象。不過他的通用語很清晰，語速也很慢——或者是故意放慢好讓趙邁聽懂的——這為他提供了不少加分。

　　「我聽懂了，你想僱用我作為僕役，協助處理各種雜事。」格林說道：「雖然這不是我最主要的本行，但我也絕對可以勝任。按照行會的約定價格，內波鎮的全天僕役僱傭價不能低於5銀幣每天。我可以提供更好的服務，因此報價是每天8銀幣。」

　　趙邁想了想，自己居然沒費多少力氣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一點難能可貴。他發現格林在語言上很有天賦，知道某些詞語屬於句子中的重要部分，特意著重說清。這樣一來，就算是剩下的部分並不能全部理解，靠這些主幹詞語進行串聯，也能搞懂整句話。就為這，多付些錢也是應當的，反正自己所有的金錢都是從侏儒幻術師身上扒下來的。

　　「前三天算是試用，我願意支付5銀幣每天，之後再提高，這樣如何？」

　　「當然可以，這是行會允許的。若你現在沒什麼急事的話，請跟我到行會登記一下，這樣我就能開始服務了。」

　　趙邁點頭答應，並詢問關於行會的情況。「狂鼠」格林費了相當大的力氣才給趙邁大體講清楚了行會的作用。

　　所謂行會是一個專門處理與民間契約有關事務的地方，可以提供草擬、審查、公證、保管和追責的工作，有點類似民事法庭、公證處和律師事務所的合體。這樣的組合存在分工不夠細緻、權力過大的問題，但對於格拉利昂目前的發展階段來說，仍算是一項非常有進步的創舉。

　　行會的業務涉及方方面面，一群專門研究文書、文字的人確定了規範契約應使用的要素。據說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參考了許多魔鬼的靈魂契約，以求達到萬無一失的程度，雖然這在目前來說還只是個夢想。

　　由於存在相當多的文盲，他們經常會在簽訂契約與文書的時候吃虧。行會的存在改變了這一現狀，規範的市場帶來了更大的市場。再加上內波鎮喜歡談判的氣氛推波助瀾，行會的業務越辦越大。利用收取的服務費用，行會也就有能力僱傭冒險者，對破壞了契約的人進行追償。

　　「行會只關心收回的金幣能不能彌補被損害者的利益，並不關心違約者的死活。」格林聳了聳肩膀，用非常嚴肅的語氣對趙邁提醒：「殺死比活捉容易，而僱傭兵喜歡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工作，所以違約者絕大多數都活不下來。」

　　「本地沒有領主嗎，他不管？」

　　「如果違約者還留在本地，一般都會去行會解釋為什麼違約。只要商量，總能有解決的辦法。」格林說道：「一旦逃離，那就離開了本地領主的管轄範圍，而其他領主也不太關心這些事，畢竟死的不是自己領民。」

　　趙邁聽明白了。各地領主的自治權再加上一部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雖然仍舊是有秩序的文明，但完全不能和自己熟悉的世界相比。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暴力機構，判決和懲罰可能來的又快又狠。

　　沒有統一的憲法，沒有分工明確的審判體系，這是一個安全缺乏保障的世界。也許村莊中、鄉鄰間還可以互相守望，保護著最基本的秩序，但離開了城鎮之後，則是一個使用叢林法則的世界。

　　「如果你沒有外地其他商行的證明，在本地又沒有擔保人的話，想要登記身份就要支付一些費用，相當於想要簽訂契約價值的十分之一。」格林問道：「最長你要僱用我幾天？」

　　「最長應該不超過……兩個月。」趙邁想了想，這樣回答道。

　　通過汽車上的時鐘，他知道格拉利昂和自己的世界，在時間流速上有三十倍的差距。這裡是穩定的一個月三十天，也就相當於地球上的一天。他已經待了快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再留下半個月到一個月差不多就是極限。自己在地球上可相當於失蹤了，說不定會有人找。他不想讓家人過於擔心。

　　他登記的身份用的名字是「麥克」，本地的聯繫人則用了密林遊俠卡爾的名號，這倒是讓格林感到驚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到他這副表情，趙邁問道：「怎麼，遊俠卡爾很有名嗎？」

　　「雖然很少見到他，但大家都知道他，他是本地鎮民和德魯伊社區都很信任的人，當年就是他促成了德魯伊幫助內波鎮的事情，而且那年他還不到十歲。」

　　趙邁抱起儲備糧，給格林展示了一番。「這條狗就是他送給我的，現在是我的好兄弟。」

　　儲備糧適時地汪了一聲，然後吐著舌頭賣萌。格林笑了笑，心中卻轉著其他心思。

　　幾個小時的接觸下來，他發現了不少疑點。這個從鎮子外面來的麥克的確不完全掌握通用語，但他並非沒有教養。真正的鄉巴佬第一次來到行會的時候，會被這裡繁雜的程序和新奇的概念嚇傻，變得不知所措，但是麥克卻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甚至還能指出某些地方的不足。

　　從混亂到秩序需要足夠的學習，可什麼樣的學習中居然沒有通用語？這個外來者有其他的母語，他磕磕絆絆的說話，有時候會有語法上的錯誤，但從中能發現他母語中與眾不同的地方。格林本身也精通多種語言，並沒有見過類似的語法習慣。

　　考慮到那隻過分聽話的狗，再加上這個人和遊俠卡爾有關，格林立刻聯想到了德魯伊社區。神秘的德魯伊語一直不外傳，說不定這就是麥克的跟腳。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你為什麼登記為商人，而不是冒險者？」格林問道：「商人支付的稅金更高，不合適的。」

　　「因為我有東西要賣，有可能的話甚至想開拓一條商路出來，那就必須登記成商人吧？」

　　「其實你可以委託其他商人代賣，這樣成本更低一些。」

　　行會的文書抬起眼睛來看了看「狂鼠」，並沒有戳穿他的話。格林說的雖然沒錯，將稅金考慮進去的話，委託商人代賣成本會低，但利潤可能降低的更多。不過面前這個叫做麥克的人是個自己有主意的聰明人，應該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第三十三章 通用語差不多搞定了

　　就這樣，趙邁在內波鎮有了「戶口」，變成了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他還是暫時還是「低調的」居住在壁爐酒館的客房裡，不打算去租用或者購買鎮子裡的房屋。

　　計算了一下日常的花費，如果完全不掙錢的話，七十枚金幣將會在一個月之內全部花光，屆時趙邁就將變成赤貧，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內波鎮的農民，忙碌一年都掙不到這麼多錢，為什麼自己會花的這麼快？

　　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列出所有的開銷進行比較，他才明白其中的奧妙。排除掉房屋、僕役和食物，趙邁一個月只需要兩三金幣就夠了。再加上許多農戶自己給自己紡織衣物，需要動用的貨幣就會更少。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體系下，土地才是最大的資本。

　　有了土地，就可以種糧食養活自己，可以在上面蓋房子遮風擋雨。吃肉可以自己養，穿衣可以自己織，甚至生老病死都有生命女神法萊斯瑪操心。雖然上面還有領主統治著，一些法令嚴苛，有些還變來變去，可擁有土地的人的確是在為自己而活。擁有自己的土地，建設自己的家園，一直是趙邁的夢想，這也難怪他很想試試能不能在這裡獲得一塊土地。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的話，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格林說道：「遠離鎮子有的是無主的土地。儘管他們名義上都是各個領主所有，但因為沒有人種植、交稅，領主們沒有收入，所以他們也並不上心。你看中哪一塊，只要能開拓出來，然後再把稅交了，那就沒人會亂動你的土地了。」

　　「為什麼很少人去做呢？」

　　「太危險了。」格林搬了張椅子在桌子邊坐下，示意趙邁也坐下，兩個人好好談談。「野獸算是第一個難關，不過有經驗的農夫還能對付的了。比較討厭的是地精、狗頭人之類，它們成群活動，許多村莊還沒能形成規模，就被他們破壞了。如果碰上了獸人或者豺狼人，它們具有不錯的軍事組織，普通的冒險者都會敗下陣來，這時就只能依靠領主的軍隊。大多時候都只能驅趕走，圍殲都是個別情況。你要知道，領主們也需要控制自己的戰損。」

　　「為什麼不用軍隊定期巡邏的辦法喝阻獸人之類的？」

　　「因為還有更危險的存在。魔法獸、異怪、亡靈還有龍，這些並不害怕軍隊。遇到這些情況，冒險者的力量更值得信賴。當然，它們也只能對付單獨出現的那麼一兩隻。最頂級的力量還是幾個職業工會，外加神廟。內波鎮就和德魯伊社區有聯繫，不然這裡怎麼可能發展成如此規模？」

　　不論什麼文明，都有其獨到的生存本領，這一點趙邁漸漸有了體會。他用了整整一週多的時間，什麼事情都沒幹，就是拽著格林聊天，強化自己的通用語。若不如此的話，他怎能聽懂那麼複雜的介紹？

　　「你應該多付我錢的。僱傭專業的語言講師可比僕役費用高，我這些日子說了太多的話，導致都變胖了。」格林再次端起麥酒，咕嘟嘟大口吞嚥下去。

　　「那不行咱們換成喝水吧？」趙邁開玩笑地說道。

　　格林嘿嘿一笑，也不再抱怨了。這些麥酒都是花趙邁的真金白銀買來的，只要不喝醉，隨便格林潤口。他本身又是個喜歡喝酒的人，這種方式他還求之不得呢。況且，喝酒的時候還總有人可以聊天，無論什麼樣的話題都可以，只要保證通用語說得慢一些，詞彙儘可能普通一些。

　　這簡直是最舒服的工作了，格林怎麼會有不滿意呢？

　　趙邁也很滿意。通過格林的描述，他將那些原本在紙面上的東西和活生生的世界聯繫了起來，逐漸形成一個有血有肉的形象。

　　有血有肉的代價就是沒錢。「格林，有什麼辦法可以安全的、不被追查的出售一些貨物？」

　　格林喝酒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放下杯子舔舔嘴唇，然後說道：「如果是見面的第一天，我會建議你去木樁雜貨行，他們有渠道可以和南方的盜賊工會聯繫，說不定能滿足你的願望。但是現在，我會勸你不要這樣做。」

　　「是因為你覺得我是個好人？」

　　「呸，我是覺得你太弱了。」格林搖搖頭：「別看你帶著武器盔甲，可要真算起來，你的戰鬥力非常堪憂，大部分學徒都能戰勝你。你唯一的優勢就是比他們聰明，在臨場發揮上可能要好一些，但這並不穩定，碰上些謹慎的對手，你的聰明就沒什麼用處了。」

　　「你說的沒錯，我承認自己打架並不好。不過你是怎麼看出我很聰明的呢？」

　　當然是從學習語言的速度和可怕的知識面上。格林才不會說出來，直接跳過這個話題：「為了穩妥起見，你可能不會告訴我你要出售什麼，到了木樁雜貨店才會拿出來。原本我不介意這種形式，反正我總能拿到佣金。但我現在擔心你會拿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然後被盜賊行會盯上，那你基本就死定了。」

　　「謝謝你的關心。有什麼建議沒有？」

　　「還是走行會的渠道吧，利用內波鎮的契約保護自己。我可以幫你聯繫商人，將保密等信息寫到契約中去，交由行會保管。費用可能會高一些，但是安全性比和盜賊行會聯繫高多了。我覺得這個才是你更關心的事情。」

　　「讓我考慮一下。」趙邁點了點頭。

　　他又不是毛頭小子，自然不會只聽一面之詞。他覺得自己的通用語已經能夠應付大部分情況了，於是就準備去行會走一趟。之前和格林簽訂契約就是在行會，所以他知道行會在什麼地方，也知道那裡有人專門講解行會的辦事手續。兩個金幣的講解費用對普通人來說算是不少錢了，趙邁卻認為這花費很值。

　　現在他大概能聽懂周圍人都在交談什麼，也能用本地的正規禮儀和人打招呼，不至於出醜。他甚至能夠分辨哪些是真乞丐，哪一些是南方盜賊工會的探子。格林曾經抱怨過，來自南方尼戴爾的盜賊工會，正努力把觸角伸到北方來。陰影議會（尼戴爾的統治機構）軍事實力並不算多麼強大，卻不遺餘力的支持境內組織向外擴張，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不論是真乞丐還是假乞丐，趙邁都在他們的小盆裡放一枚銅板，反正這些錢他都分辨過了，裡面沒有一枚是命運金幣。在康健叢林中，錢幣是稀罕物，命運金幣毫無用處。但來到一個商貿型的城鎮，為了能夠找到其他的命運金幣，之前的那枚自然要帶在身上。

　　找工匠打造了一個吊墜，將金幣鑲嵌進去，然後貼身佩戴。趙邁期望著它能夠盡快感應到其他金幣，這樣穿梭兩個世界就能掌握更大的自由了。

　　「小子，能過來談一下嗎？」走在街道上趙邁居然聽到了漢語。

　　扭頭看了看，沒發現有人和自己說話。他看看儲備糧，發現小狗正直勾勾地盯著路旁的一隻黑貓，喉嚨裡呼嚕呼嚕，表現出一些戒備。

　　「天語通，還記得嗎？」那隻貓招了招手，動作神似商店中常見的招財貓。隨後，它轉身，從門縫下面鑽進了一處店面。

　　抬頭看了看招牌，這裡經營各種蔬菜和花卉。難道是德魯伊開的商店？趙邁抓抓腦袋，抱起儲備糧走了進去。

第三十四章 讓我加入你們吧

　　這是一個罕有人至的商店，為數不多的貨架上擺著稀稀拉拉的幾種蔬菜。趙邁隨手翻撿了幾樣，黃瓜軟趴趴的，都能當做鞭子甩了，西紅柿的表皮開始發皺，已經表現出了脫水的症狀。只有土豆、胡蘿蔔這些耐儲存的東西，賣相還好一些。

　　照看商店的是一個侏儒，早就伴隨著沉悶的環境進入夢鄉。黑貓從侏儒身邊跳過，用尾巴輕輕一勾，卸下了他腰帶上的一串鑰匙。之後黑貓跳躍著翻過櫃檯，身形突然變大，變成了一個中年男子的形象。

　　他穿著淡棕色的革甲，用皮質長褲和長筒靴保護腿部。一根接近兩米長的木質法杖斜插在他背後，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裝備了。

　　黑貓變成的人示意趙邁放輕聲音，然後掀起櫃檯後面牆上的一塊磚頭，將鑰匙插了進去。用力順時針扭動後，地板上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扇密門。那個人從牆上掰了一截蠟燭頭，當先走了進去。趙邁懷揣著強烈的好奇，緊跟在他的後面。

　　密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那個人用手指一撮，蠟燭便發出搖晃的光芒來，剛好能夠照亮腳下的路。木質的階梯將他們帶到一個散發著酒香的地下室，這裡很有可能曾經是地下酒窖。不過現在改成食品店之後，大量的奶酪搶佔了貨架。

　　「麻煩你幫我拿一下。」那個中年男子不用張嘴，天語通加上心靈感應的確是非常方便。趙邁看著他找到一個大盤子，挑揀了幾塊奶酪，又不知從何處找來兩隻梨和一瓶酒。然後兩人一狗從地窖的另一端離開。

　　登上幾十個石質台階，打開一扇推拉門後，趙邁發現自己來到一處天井庭院。這裡四面都是房屋的牆壁，除了推拉門外沒發現其他出入口。兩顆銀杏樹在庭院中心生長，它們早就在成長的過程中糾纏在一起，彼此難以分離。只有從樹葉上還能看出區別，一顆保持著翠綠，另一顆的則已經開始變黃。

　　樹下有兩個石墩和三根粗樹幹，圍著一塊平滑的石板。那人將奶酪盤子放在石板上，酒也擱下，一手一個梨子展示給趙邁：「你想吃哪個，挑一個吧。」

　　趙邁隨手拿起一個，在身上擦擦就啃了一口。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水果了，除了蘋果之外，大部分水果都無法保存太久。梨子多汁而甘甜，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為什麼選那一個而不是這一個？」

　　「梨子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產生問題的。」趙邁噴著梨汁回答道。

　　「我喜歡你這個回答。」那人啃了一口梨，帶著微笑咀嚼著。心靈溝通的另一個好處是不耽誤吃東西，就算嘴裡把梨子咬的嚓嚓直響，他的話依舊一字不差的落入趙邁耳中。

　　「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做過自我介紹了。農夫森林的德魯伊約瑟夫，很高興認識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傳音到：「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老頭子，所以就用這張臉來見你了。」

　　趙邁伸出手去：「你好，我名叫麥克，很高興認識你。我對於你們這些德魯伊非常感興趣，不管是魔法還是自然變身什麼的。」

　　「哦，你對於德魯伊還有什麼瞭解？」約瑟夫和趙邁握了握手，好奇地問道。

　　「呃……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述清楚。我大概還知道德魯伊們擁有自然智識、自然紐帶、野性認同、無蹤穿林步、抵抗自然誘惑、免疫毒素、千面萬象以及不老身軀。由於後兩種能力的存在，所以我也無法判斷你的真實年齡。」

　　德魯伊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趙邁說出來的詞彙並不是正確的，但是通過心靈感應傳過來的信息卻完全正確。這是心靈感應交流的好處，可以幫助兩個人跨越語言形成的障礙。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德魯伊才真正感到震撼，這說明對面這個年輕人完全理解每一個德魯伊技能的含義。

　　每一個德魯伊在訓練的時候都會有自己的感悟，隨著年齡和經驗的增長，這些感悟會成為他們理解世界、改造自身的理論指導。一代一代積累下來，德魯伊們將那些可以幫助新人提升，並且最容易形成成果的感悟稱之為技能，用來確定德魯伊水平的高低。不過這套技能從來就只是在德魯伊內部使用，極少流傳出來，更不會這樣成體系的洩露。

　　「你以前接受過德魯伊的訓練嗎？」

　　趙邁沉吟了一下，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滯，但是腦子在飛快地運轉。他領悟了，剛才在興奮中，說得有些多，但是歪打正著，對面的德魯伊以為自己和他是同一類人。

　　德魯伊很強，很有歷史，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最早的施法者。在他們出現的時候，是屬於元素和自然蠻荒的世界，就連神靈都沒能形成自身的領域。

　　智慧生物需要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首先就是要理解自然。那些存在於森林、平原、山川、河流和海洋中的智慧，是比文明更早出現的偉大力量。通過感悟這種力量，最原始的法術出現了。它比奧術、神術的概念出現得還要早，它是自然之力，它的追隨者和保衛者就是德魯伊。

　　德魯伊擁有治療的力量，也可以使用閃電、火焰等元素的力量。他們能夠溝通植物，與野獸為友，學習並掌握了大量和自然相關的知識。在最初的德魯伊的幫助下，文明開始建立，智慧不斷積累。後來，奧術和神術在這基礎上慢慢出現。龍掌握了最早的魔法，精靈將其形成系統並發揚光大。形成了領域的神靈也逐步出現，開始傳播信仰，廣收信徒。而德魯伊依舊留在荒野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常被誤解，有時候也會被特意曲解。不過大家都知道，德魯伊操控自然之力，奮起反抗一切膽敢威脅他們土地的人，不吝於向躲藏在城堡高牆後面的「文明人」展現荒原的力量。他們對大自然貢獻虔誠，力求平衡和輪迴之道，擁有非凡的力量。

　　對趙邁來說，擁有非凡的力量這一條就足以引起他的興趣了。結合自身考慮，擁有治療能力的德魯伊無疑可以很好的幫助父親，為他祛除病痛，這一條是壓倒性的理由。

　　法師基本上永遠都是最牛逼的，趙邁知道這一點，但已經習慣了科學思維的人能在法師這條路上走多遠，還尤未可知。無神論了二十多年，牧師一途恐怕也不好走。三大施法職業，德魯伊看起來是最具親和力的。

　　「我的訓練剛開始就結束了。」趙邁鄭重說道：「我並不是這個世界本土的人，我在我的世界只是剛開始學習平衡理論，然後因為意外到達了這裡。我非常想向你們學習，在自然之道上走的更遠。請讓我加入吧！」

第三十五章 忽悠一下

　　約瑟夫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既然你已經接受過德魯伊的初步訓練，那麼想要繼續訓練也在情理之中。原本在各個德魯伊社區之間轉換所屬還是比較麻煩的事情，不過你來自於另一個世界，倒是省去了這些麻煩。」

　　趙邁把自己最誠摯的微笑掛在臉上。

　　「不同德魯伊社區有不同的生態環境，當然也就有不同的思想和理念。你能不能介紹一下你原來社區的理念是什麼？」

　　這誰能知道？趙邁杜撰了自己的來歷，現在就要面對「審查」了。趙邁舔舔嘴角，腦子飛快運轉。

　　選一個什麼主題好呢？讓工業滾出去，自然萬歲？這顯然有些激進，不一定能夠成為主流。而且約瑟夫現在就在內波鎮上，而且這裡的德魯伊社區和鎮子的關係很好，應該不會是這種口號。

　　發掘自我的平衡，研究自然的真諦？這一條倒是放之四海而皆準，但也有些過於玄妙，不太適合世俗化的德魯伊社區，更像是隱居派的風格。趙邁可不想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個純粹的研究者和思考者，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學習治療法術。

　　突然，他靈光一閃，心中有了好主意。德魯伊是一種職業，但它更是一種文化，有自己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它接近自然、接近荒野，研究的是世界的平衡之道。可要是真論起平衡之道，小小的德魯伊還排不上號。

　　「我們那裡的理念是道法自然，上善若水。」

　　如果不是依靠心靈感應，這八個字絕對沒法翻譯成通用語說出來。就在趙邁說完的那一瞬間，約瑟夫如遭雷擊，整個精神都放空了，他對於外界的一切感知化為虛無，腦海中只有那八個字「道法自然、上善若水」。

　　無數的信息如同連綿的潮水一樣衝擊著他的思緒，八個字中似乎蘊含著無窮無盡的道理。他明明白白感覺到這些信息全都是精華中的精華，蘊含了無上大道，可他就是抓不住，不能變成自己的領悟。

　　就像是來到了金山之中，哪怕能得到其中分毫，都會變得富裕而充實。可就是有一堵無形的牆阻隔在中間，帶給人的是無盡的遺憾和懷念。

　　約瑟夫無法呼吸，臉色漲的通紅，直到趙邁發現有些不妙，輕輕召喚之後才終於恢復正常。德魯伊大口喘著粗氣，也沒有什麼矜持可言，抓著趙邁的袖子說道：「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呃，很難用語言說清楚，那是一種領悟。我只能用自己的語言來講述，暫時也沒法翻譯成通用語，你要聽嗎？」

　　「別廢話，快講！」

　　「哦……」趙邁在內心偷笑，然後搖頭晃腦，做出一副陶醉的樣子來，摘抄了《道德經》的一部分，特意顛倒了順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約瑟夫沒聽完幾句，「嘎」的一聲抽過去了。

　　趙邁蹲下身子，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脖頸間的心跳。「噫！這也太容易暈了吧！不就幾句《道德經》嘛，至於麼？」本著尊老愛幼的理念，他把約瑟夫搬到銀杏樹下，給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躺姿，然後坐回石板桌旁，等他甦醒過來。

　　奶酪陪葡萄酒的吃法，在這個世界上很流行，但趙邁怎麼都適應不了。所以他就把這種吃法分開來，自己負責葡萄酒，儲備糧負責奶酪。最近一段日子，儲備糧長得很快，身體骨架在膨脹，毛卻變短了。一進一出之間，大小似乎和過去差不多，但實際內容卻豐富多了。

　　用手撫摸過去，經常能揪下一些舊毛，新長出來的毛比過去稍硬，但摸起來依舊很舒服。儲備糧沒事就喜歡鑽到趙邁手掌下面，讓他幫著摩挲後背。如果趙邁手上有事，儲備糧就去蹭腳底，倒也不挑剔。它逐漸的長大了，等到把牙齒也換一遍，就可以算是成犬了。

　　它長得並不像狗肉，不論是臉型還是尾型。狗肉的品種似乎是金毛，儲備糧早先看上去很像軟趴趴的秋田犬，但隨著四肢的生長，逐漸失去了萌蠢的樣子，更像是田園犬。不過這對於趙邁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只要還在自己身邊就好。

　　「儲備糧，你說我能加入德魯伊嗎？如果我能學會建立自然紐帶，我一定選你當我的動物夥伴，就像卡爾選擇了狗肉一樣。」

　　「汪！」儲備糧舔舔趙邁的手，然後翻身露出肚皮來。

　　撓著肚皮上的軟肉，儲備糧舒服得後腿直蹬。它覺得自己非常幸福，自然永遠都不想和趙邁分開。跟著這個主人，看到了過去未曾見過的風景，也感受到了無法比擬的關懷。唯一擔心的就是主人太弱，自己需要好好保護他，不小心弄死了就不好了。

　　一人一狗坐在那裡玩耍，這一幕也落入了約瑟夫眼中。作為一個大德魯伊，他的身體相當堅韌，就算是被打暈，也會很快轉醒。剛才聽到「麥克」的講述，心靈感應的信號給了他太多的衝擊，甚至震撼了自己的自然之心，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他很想從趙邁這裡知道更多的信息，但首要的事情還是要看看這個人是否具有成為德魯伊的潛質。

　　潛質判斷的唯一標準就是能不能與自然動物和諧相處。所以約瑟夫在醒來之後，並沒有立刻出聲，而是暗中觀察趙邁和他的寵物狗之間的互動。就算是趙邁能偽裝自己的人品和性格，狗卻不行，喜怒哀樂永遠都是自然流露。一人一犬之間的互動已經展現出默契與和諧，趙邁具備成為德魯伊的資格。

　　想明白這點後，他裝作剛剛甦醒的樣子，使勁伸了個懶腰。

第三十六章 就這麼定了吧

　　「我聽了你說的話，只覺得很有啟發，引起了我對於自然的思考，直接進入了冥想狀態，實在是非常感謝。」約瑟夫摸了摸下巴，就彷彿那裡還有鬍子似的。手中一空，他才想到自己現在並不是老年人體態，只能尷尬的笑笑。

　　「如果能在你們的德魯伊社區繼續學習，同時我的通用語能夠更好一些的話，我願意分享這些經驗。」趙邁大方地說道：「不過我只會背誦，對意思的理解還不到家，也許不能完全表達出來。」

　　「已經足夠了。」約瑟夫手一揮，從空氣中抓下水汽，凝結成一朵冰花。「每個人對自然的感悟都是不同的，也許是角度、也許是途徑，大家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有的人看到了天上的飛鳥，有的人注視著地上的走獸，也有些人關注林間的風和草下的土。我關注的是水，包括雨雪霜雹。你所說的上善若水，對我的觸動很大。我願意介紹你加入德魯伊社區，並做你的引薦人，你覺得如何？」

　　「求之不得。」趙邁說道：「我想盡快開始學習，但是不知道本地社區的規矩。」

　　「讓我想一想……」約瑟夫坐在石板桌旁，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正常培養一名德魯伊，首先會讓他照顧社區內的動物，熟悉習性，領他們熟悉自然的氣息。之後則讓他們培育草藥，熟悉草木的特性，並接觸製藥方面的知識。

　　這個過程大約需要兩到三年，當然也有一些資質很好的，一年半左右就能完成。之後學習自然理論，練習冥想，感悟法術。

　　如果按照這個流程進行，兩三年之後麥克才會接觸法術理論，並且學習德魯伊語。

　　在所有語言當中，德魯伊語是非常獨特，甚至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語言。其他的語言，只要有人願意教，不管你本身是戰士、牧師還是法師，都可以學得會，唯獨德魯伊語必須成為德魯伊才能掌握。

　　這門語言和德魯伊本身的思想、信念、法術力量融為一體，很難獨立出來，是德魯伊們用來解釋自己思想、講述自然規律、交流感悟心得時使用的專門語言。約瑟夫如果想獲得麥克原屬德魯伊社區的思想內涵的話，就需要讓麥克盡快學會本地的德魯伊語。

　　「嗯，你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應該不必從頭開始學習。我看你和動物相處的很好，你對照顧植物有什麼心得嗎？」

　　「當然，我學習了相關的知識，」趙邁聞言知意，順著約瑟夫的話往下說：「我認識不少植物，知道它們的習性，還知道有一些可以當做藥材來使用。不過，這個世界和我的世界在很多地方不同，為了穩妥起見，我也可以從頭學起。」

　　「那多耽誤……哦，那也不必，我想你應該可以努力自學的，重複豈不是浪費時間？」

　　「我聽你的。」趙邁表現得非常乖巧。

　　「那我就決定了，你正好可以加入來訪的鷹翼德魯伊學徒，和他們一起學習本地的法術。如果你能跟得上，那就沿著這個路子繼續下去。若是不行的話，你學完德魯伊語，就重新回到第一步，熟悉這個世界的動植物和自然環境。」

　　能學習法術！趙邁努力按捺下激動的心情，趕忙點頭答應。

　　「真的很幸運，不枉我專門過來尋找。」約瑟夫長舒了一口氣，對趙邁說道：「幸虧我堅持己見，不然真就錯失了你這麼個好苗子。」

　　「能給我講講咱們德魯伊社區的事情嗎？」

　　一個「咱們」，讓約瑟夫對趙邁好感大增。他並不是一個純血的人類，天生就帶著別人沒有的心靈感應能力，被認為是怪胎而遺棄。就算是被德魯伊收養後，他也非常孤立。小時候他總是控制不住這種能力，要麼將周圍人的心思都接收過來，然後被巨大的噪音真暈；要麼就無法保密，總是將自己的想法投射到別人腦子裡。大家都不喜歡和他玩耍，總是用冰冷和嚴肅的態度與他交流。

　　逐漸長大後，心靈感應能力得到控制，不再出小時候的那種事故了。能力的好處此時才慢慢顯現出來。與德魯伊的知識相結合，他可以與動物們進行心靈通話，所以不論是訓練動物夥伴還是指揮動物作戰，他都是表現最突出的那一個。他為自己感到驕傲，卻也收穫了一些來自同伴的嫉妒。這些嫉妒並未發酵成惡意的行動，但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那種孤立和冷漠。同齡人沒有幾個是他的朋友，小字輩眼中只有尊重和疏離，還真沒幾個說「咱們」的。

　　「咱們的德魯伊社區叫做無間行者，主要的思想核心是消除人與自然的隔閡，屬於非常溫和和寬容的一個派系。」

　　「天人合一？」

　　約瑟夫全身顫抖了幾下，一股舒爽的脈動從腳底直衝頭頂，讓人有種飄飄搖搖的感覺。全身的毛孔陡然張開，自然的氣息直灌進來。這樣下去一定會上癮的，漸漸可能就離不開這個年輕人了。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教導？也許這是個好主意，但風險也很大。在沒有學習完德魯伊語之前，麥克很可能無法正確表達自己的意思，心靈感應帶來的偏差很有可能讓自己產生誤解，從而影響到已經形成的自然之心。

　　不如就保持這樣，不能貪得無厭。拔苗助長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等你到了之後，慢慢就能理解了。」他趕緊跳過這個話題：「上一次我們感受到自然原力的波動，知道有重大的事情發生。德魯伊之環的長老們通過感受空氣中的能量變化找到了你，我施法和你對話。當時我就覺得你很有潛質，但長老們認為他們找錯了目標。」

　　「不過，事後我回想了一下，認為還是應該來找你，在德魯伊社區和你之間存在某種羈絆。看來我的估計沒錯，你的確非常重要。」

　　「能得到重視是在是太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回農夫森林，我迫不及待想要開始學習了。」

　　約瑟夫點點頭，說道：「除了找你之外，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這樣吧，五天之後我會去壁爐酒館找你，到時帶著你一起回程。」

　　「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嗎？」趙邁熱心地問道。

　　「只是些日常的小事，倒不必讓你幫忙了。」約瑟夫囑咐道：「我建議你收拾一下東西，鎮子裡有什麼想買的就買點。對了，買些可以孵化的雞蛋，到時候一起帶回去。其他就沒什麼要注意的了。」

第三十七章 哦，賊

　　買點雞蛋這種小事自然是順手就做了。雖然不知道應該買多少——當時實在是太高興，忘記問了——但雞蛋又不貴，一個銅板倆，他就買了三十個，還順手買了個筐。

　　壁爐酒店的胖老闆見到趙邁，熱情地招手問好。兩個人天天見面，早中晚餐各一次，再加上進出酒店的時候，可算是已經建立了鄰居般的感情。

　　「你這是咋了，買這麼多雞蛋？難道嫌我這裡的雞蛋不好吃嗎？」

　　「和口味無關，只是幫別人忙。」趙邁連猜帶蒙，回答了老闆的問題。

　　寒暄了幾句之後，趙邁沿著樓梯向上爬。儲備糧鼻子在空氣中嗅嗅，突然汪汪大喊起來，然後噌噌噌衝了上去。趙邁隨手把雞蛋放下，抽出短劍也跟了上去。

　　房間的大門敞開著，屋子裡滿是翻箱倒櫃的痕跡。儲備糧迅速查看每一個角落，趙邁則直接掀起了床。原本放在床下的一袋子細鹽果然不見了。

　　顯而易見這是招賊了。細鹽的價格很高，但成本其實低的可憐，趙邁的損失不大。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是手機、車鑰匙、命運金幣和通用語詞典，這些他向來都是隨身攜帶的。

　　第一個值得懷疑的對象就是「狂鼠」格林。自己前天剛剛提到想出手一些東西，還需要通過那種「不能被追查」的途徑脫手。這很容易被人想到是某種「贓物」，反正是體積小、價值高的好東西。

　　兩週多來，格林每天都來，一直忙碌到夜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摸透情況。就算他之前沒有發現床底下的鹽，可在趙脈問出那個問題後，說不定就會自己找找。房間裡除了這袋子鹽什麼都沒丟，連放在桌子上的斧頭都沒順手偷走，很能說明問題。

　　可為什麼翻成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而不是偷偷摸摸拿走呢？從日常接觸中可以看得出來，格林是個很聰明的人，也沒有表現出貪婪的性格。如果他看上了這袋子鹽……

　　算了，不去推測他會怎麼做，現在的問題是趙邁需要決定該怎麼處理。

　　「阿糧，過來，聞聞這裡。原本這裡有個裝鹽的皮口袋，你能知道它現在去哪裡了嗎？」

　　儲備糧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圍著床底聞了一圈，隨後抬起頭來興奮地「汪汪」兩聲。趙邁跟在它的後面，看著小狗邊嗅邊走。在經過樓下的時候，他對胖老闆說道：「有小偷，在房間裡偷走了我的東西。我覺得，把我的東西找回來，你也有一部分責任。」

　　胖老闆明顯愣了一下，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惱怒。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在圍裙上擦擦手，轟隆隆跑向二樓。

　　趙邁不需要跟著胖老闆上去，像這種事情，交遊廣泛的酒館老闆處理起來會比趙邁還順手。准德魯伊先生現在就想知道是誰對自己下手，好做出下一步的防範。

　　儲備糧沿著街道，不斷地在小巷中穿行，離開鎮子中心越來越遠。這裡的人，目光中多了些猜疑和謹慎，對於突然出現的一人一狗並不多麼歡迎。趙邁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環境上，評估著周圍人的身份和能力，隨時做好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內波鎮的主要道路乾淨整潔，人來人往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會註冊的冒險者們總是盯著可能惹是生非的人，隨時準備掙個賞金啥的。那裡自然是安全的。但在這陰暗的小巷裡，狹窄、黑暗、鮮無人知，不管事後能不能將凶手繩之以法，只要成了受害者，那就從來都不是好事。

　　遇到這種地方就盡快通過，一人一狗迅速跑過了半個鎮子，來到一棟帶有獨立小院的房子前面。儲備糧示意，那包鹽就是進了這裡，絕對不會有錯。

　　這是一幢帶有壁爐的兩層小樓，尖尖的屋頂下可能還設有一個小閣樓。門窗緊閉，厚厚的窗簾擋住了溫暖的陽光和偷窺的視線，齊腰高鐵柵欄圍起的院子裡種植著一些洋蔥和胡蘿蔔。這裡並沒有養看門狗，只有一塊鏽跡斑駁的鐵牌子，上面寫著：「私人地方，擅闖者後果自負。」

　　如果仔細觀察，在房門上也有一塊這樣的牌子。趙邁摸著腰間的劍柄，在院子門前走來走去。他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想法，於是叫過儲備糧，然後徑直離開了。

　　鐵爪工會的三名探子放下窗簾，遺憾的嘆了一口氣。「行了，把東西都收起來吧，那個傢伙很謹慎，沒有過來。」

　　「是不是他發現我們了？」一個尖嘴猴腮的矮個子放下弩弓，失望的說道：「按理說他不可能感覺到咱們幾個的氣息吧？」

　　為首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我猜他可能是擔心自己應對不了可能出現的麻煩，所以暫時撤退了。他也許會去找幫手，所以你們不要放鬆警惕，知道嗎？」

　　「是的，頭兒！」一個盜賊應道。「不過，頭兒，能找到這裡來，那小子的狗好厲害！我一路上可是故意踩著許多重氣味的東西回來的，能掩蓋的都掩蓋了！」

　　「總有些天賦異稟的個體存在，就像咱們的總會長一樣。」中年男子訓斥他道：「你們還是太貪了，明明有任務在身，還去順手牽羊。如果耽誤了總會長的事情，咱們都沒法交代！」

　　「耽誤不了。」尖嘴猴腮的矮子笑著說道：「我聽到他們說要出手一些東西，沒想到居然是一袋子精靈煉金鹽，足有十三斤半，能值八百多金幣呢！」

　　「行，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中年男子說道：「既然沒有死人，單純的盜竊不會引起鎮子的過分關注，還算是風險可控。其實如果那小子冒冒失失進來了，咱們把他幹掉，那才是最好的狀況。這個鎮子真是不錯啊，只要掛上外人勿進的牌子，闖入者死了白死，我太喜歡這個規定了。」

　　「呃，頭兒，這個規定好像是防賊用的吧……」

　　「沒錯，防你們用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算是吧自己和這幾個蟊賊劃分開。他隨後對倚靠在牆上的一個手下說道：「你去看看那個被抓來的傢伙，盡快把他說服。好好的一個盜賊，做什麼正義感爆棚的事情，還想來把咱們的戰利品偷回去！」

　　「那個人外號叫做狂鼠，以前是個很有名的老千，遇到他的人都會狂輸。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洗手不幹了，再也不和賭博沾邊，算得上全身而退。」矮個子對同伴說道：「我和你一同去勸勸他。要是他再不配合，那就是想黑吃黑。按照規矩，是應該三刀殺死的。」

　　「你們快去辦吧，我再琢磨琢磨計畫。」中年男子揮揮手，打發手下忙碌去了。

第三十八章 哦，請別這樣

　　格林瞪大眼睛，微微帶著笑容，用非常無辜的表情凝視著對面的強盜。他在做牌手的時候就擅長這種表情，很容易就能分散對面人的注意力。果然只過了一小會兒，看守他的那個少年便在對視中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在房間內亂無目的的瞄。

　　這個房間沒什麼可看的，不過是個沒有通氣窗的地下室，過去用來儲存雜物。自從房子從住家變成可出租，原本的雜物都被清空，只留下曾經櫃子堆放的壓痕和牆角一些破損箱子剩餘的木條。格林扭了一下手腕，細長的手指一勾一扯，將他捆綁住的繩子便開始移位，繩結就慢慢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和凝視，十根靈巧的手指忙碌不停。摸清了對方所用的捆法之後，格林悄無聲息地解開繩扣，再迅速捆成一個自己可以掌握的活扣。如果遇到危險情況，他只需要手腕一抖就能擺脫束縛。

　　麥克的東西被偷了，這把他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境地，尤其是兩天前麥克還詢問過是不是有「出貨」的途徑。自己好不容易在鎮子上建立的口碑和信譽，自己終於能夠擺脫過去「賭徒」身份重新開始生活，難道要被這群笨賊毀於一旦？

　　說他們是笨賊一點都不錯。從他們交談當中，格林拼湊出了事情的始末。這群人想要找個窗戶來監視某個目標，但是卻走錯了房間。笨賊——雖然還不知道長得什麼樣，但從聲音給他的感覺來說，應該是個小個子——直接破開了麥克房間的鎖，然後大搖大擺進去了。

　　那個中年男子放在正確房間裡的工具自然不會自己飛到麥克房間，所以幾個賊到處翻找，結果找到了一袋子鹽。他們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走錯了房間，於是匆匆離開。

　　至於他們要監視什麼目標，達成什麼目的，格林並不在意，他只在意那一袋子鹽。既然已經摸清了對方的人數和裝備，現在就可以考慮動手了。

　　木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又來了兩個人。格林仍舊保持著原本的表情，通過呼吸來加快心跳，讓自己的身體興奮起來。尤其是一雙手，這是他的看家本領。

　　伴隨著吱嘎一聲，對方走了進來。這樣一來，地下室中一共有一把弩弓、兩柄短劍、一根長矛、一根鞭子和不知數量的飛刀。

　　「格林，我們頭兒有個提議。」尖嘴猴腮的矮個子挺直了身子，看似器宇軒昂的說道：「你忘了見過我們這一切，閉上嘴巴，然後離開鎮子一段時間。如果你同意的話，就可以滾了。」

　　「能把你們拿走的東西還給我嗎？」格林說道：「你們是做大事的，這些蠅頭小利應該還放不到你們眼裡吧？」

　　「嗯……」矮個子思考了一下，自以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於是說道：「你若是一週之內什麼都不說，這件事不是不可以商量。但是想要全部拿回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哦，太好了，我一定什麼都不說，一週之後再過來找你們。」

　　矮子嘴角微微上翹，內心嘲笑這個不知道輕重的人。別說一週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不在這個地方了。

　　「既然這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不，稍等一下，我需要留他幾分鐘。」另一個盜賊舔舔嘴唇，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目光看著格林。他解開上衣的扣子，露出多毛而強壯的胸肌。「我想和這個昔日的著名賭客多談一會兒。」

　　「你們知道我是誰？」格林眨眨眼睛。

　　幾個盜賊對視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們有人曾見過你在賭桌上的風采，當時真是令人豔羨。如果不是看在你曾經也是盜賊的份上，我們哪裡會給你這個機會？鐵爪工會很希望你能夠加入並重操舊業，不需要你去冒風險，只需要你能看住一兩個場子，保證沒有其他牌客作弊就好。」

　　「我……我考慮一下吧。只是希望你們能信守承諾，我……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呵呵，你會改變主意的。」毛胸肌的盜賊笑了兩聲，不耐煩的打法自己同伴離開。隨後他關上木門，目光一直在格林雙腿之間徘徊。「不知道你能堅持多長時間，我很期待你能給我個驚喜。」

　　「呃，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格林拉開了背後的繩扣，不慌不忙地將繩子纏在手上。他的眼神中卻全都是驚慌，混合著詫異和恐懼。

　　「我喜歡你現在的表情。」毛胸肌的盜賊蹲了下來，手從格林膝蓋的位置向上摸：「幾分鐘之後，你肯定會由直變彎的。」

　　格林才不會讓那雙手摸到自己的關鍵部位，這畢竟不符合廣大讀者的主流審美觀點。他的雙臂如同風車一樣從後向前旋轉，一邊將繩子纏到對手脖子上，同時還綁了一個繩扣疙瘩，頂住毛胸肌的咽喉。

　　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出乎毛胸肌的預料，他喉嚨裡最後一絲空氣只能變成一聲嘶啞低沉的「呃……」他伸出手來試圖抓住格林，但「狂鼠」早就預防著這招，一個翻身從對手肩膀翻過，藏到了他的身後。

　　用膝蓋頂住對手的後背中心，然後用力拽繩子。毛胸肌慌亂中推倒了椅子，失去了將其作為武器的機會，也是他唯一自救的可能。繩子拽的非常緊，已經讓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巴聲。格林絲毫沒有放鬆，他靈巧的雙手現在變成了虎鉗，恐怕就連鋼筋都能絞斷。

　　他惱怒不已，手上用力，心裡怒罵：知道我的身份，你們就不能離開了，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現在的生活。更何況，你這個噁心的傢伙還想對我做那種事，如果被你得逞了，以後我還怎麼混？

　　不過從他的嘴巴裡卻傳出足以令人大起雞皮疙瘩的聲音，一半是消魂，另一半是恐懼：「哦……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你……你快停下……」

　　這聲音透過門板，隱隱約約傳上去。幾個盜賊聽到了，相視之後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發現一枚金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趙邁離開了盜賊藏身的屋子，可不會直接回去。在明白了「就算不去找麻煩，麻煩也可能找上來」的道理後，他徑直來到了行會附近的集市上。這裡有幾家專門給冒險者服務的商店，旁邊還有鐵匠鋪，出售一些輕小的武器。

　　他最想要一把弩弓，威力不錯，使用起來也方便。他之前看到遊俠卡爾整天背著弩弓，心裡就很羨慕。由於沒有時間來練習弓箭或者投石索的使用，弩弓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瀏覽了幾個鐵匠鋪，又看了商店的貨物，趙邁很奇怪的發現本地居然沒有弩弓。這完全不合常理，其中肯定有問題。作為最易學的遠程武器，不管是冒險者還是農夫，都會有很大的需求。難道需求還催生不出市場來嗎？

　　「嘿，弩弓……」所有的店老闆幾乎都用同樣的態度敷衍著：「我們可沒有現貨，你如果真想要的話，我可以為你下訂單。不過弩弓每年就流出來那麼幾把，價格可不便宜，你確定你能支付得起嗎？」

　　「難道不是輕弩35金幣，重弩50金幣嗎？」

　　這個價格是根據其他武器價格推算出來的。雖然有些誤差，但內波鎮的物價比較平穩，15金幣就能買一把長劍，75金幣就能買到長弓。考慮到製作成本等要素，弩弓的價格就應該是他說的那樣。

　　「很不巧，你來的不是時候。」店主絲毫不為所動。「想要弩弓就要訂貨，現在就是這個規矩。你想要現貨的話也不是不能協商，兩百金幣是個不錯的數額。或者你可以去行會，從其他冒險者手中購買，這也是一條路子。」

　　鹽被偷走之後，趙邁身上只剩下不到四十金幣，放在平時足夠買個輕弩防身。現在發生在商店中的事情看來是一次壟斷貨源的抬價行為，趙邁孤身一人無法對抗店主的聯盟。至於去冒險者手中購買，應該也要支付額外的費用，否則誰會傻到這時候出手？

　　應付這種情況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調集一批平價弩弓，投放到市場中去。但是這樣一來必然會引起本地控制者的警覺。弩弓說到底還是一種武器，不是什麼人都能製造、大量儲存或者運輸的。很難說這次商人的行動背後有沒有當權者的影子，或者這根本就是出自那些人的授意？

　　難道自己買個投石索先湊合著用？或者練習甩飛刀？趙邁搖搖頭，將這兩個念頭暫時拋至腦後。他決定再逛逛，說不準會有什麼收穫。

　　除了街道兩旁的商店之外，沿街還有一些擺攤的小販。一張草蓆，擺上他們採集或者捕獵得到的好東西，有些人則在販賣自己製作出來的各式吃食。由於缺乏調料，食物看上去都很誘人，但是氣味和味道差強人意。看到一個烤肉串的小販，一邊懷疑著釺子上的肉到底來自什麼動物，一邊懷唸著地球上灑滿辣椒、鹽和孜然的羊肉串。

　　突然，命運金幣有了反應，微微變燙的同時，還在趙邁胸前振動。趙邁後退幾步，震動便消失了，向前走則越來越劇烈。原來這東西是這麼用的啊！帶著一絲激動的心情，趙邁向著振動最強烈的方向走去。

　　他看到了一個矮人，高度只有一米四左右，寬度和厚度卻比兩米的人類壯漢還大。一頭濃密的褐色頭髮和一臉同樣濃密的褐色鬍子混在一起，把他襯托得如同獅子一般。輕裝簡行的矮人頭頂——或者說被頭髮纏繞——著一個半圓形鐵皮頭盔，一身工匠的制服，手裡提著把雙管獵槍。

　　等等……趙邁揉揉眼睛，我沒看錯吧？兩個黑長直圓筒、黒木握柄、兩根獨立的火繩，這絕壁是一根矮人火槍。科技已經發展到這樣了？趙邁摸摸下巴，決定上去攀談一番。一則是為了命運金幣，另一則卻是為了這根火槍。

　　矮人索克提著自己創造的武器，希望能在人類當中尋找到認同感。自己的矮人氏族太傳統，對於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差，自己的想法得不到支持。他聽說內波鎮是格拉利昂北方最具開放性，最有包容感的地方，於是長途跋涉來這裡試試運氣。

　　這裡的人願意讓他演示自己的武器，甚至聚集了多個商家一同觀摩。可是在關鍵時刻，自己的火槍怎麼也打不響。沒能獲得認同，還引來了不少嘲笑，矮人索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以至招到矮人之神的唾棄。說不定自己應該專注於錘子和戰斧，而不是發明什麼火槍。

　　他準備把口袋裡剩餘的金幣花掉，買成乾糧好在回程的時候吃。如果能有剩餘的話，給父母和兄弟姐妹捎一些烈酒當做禮物也不錯。除了火槍這件事比較失敗之外，內波鎮的繁華還是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嘿，矮人，我對你手裡的武器很感興趣，能不能談一談？」趙邁掂了掂錢包，對索克說道：「我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壁爐酒店，那裡的燉菜很不錯，麥酒也很香甜。我誠摯的邀請你，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好啊。」索克彷彿沒什麼戒心似的，順口就答應了趙邁的要求。

　　凡是儲備糧用鼻子嗅過，並且沒有產生敵意的人，還都是可以信任的。據說人在不同的情緒下，會散發出不一樣的氣味，具有靈敏嗅覺的動物可以從中分辨出憤怒、歡喜、憂愁和敵意。雖然不知道這種判斷方法有多少準確率，會不會有被冤枉的案例，反正趙邁也沒有其他好辦法，當然要相信自己的忠心夥伴。

　　兩個人邊走邊說，互相介紹了一番。趙邁自然還是那套說辭，自己的通用語並不好，希望矮人能夠多多體諒。矮人索克長著一臉大鬍子，和他打交道的人類都當他已經是個大人，不會多麼客氣，可誰知道他只是剛剛成年而已。

　　趙邁對他的友好迅速轉化成了和諧的氣氛，還沒等真正開始談事情，矮人就已經有些喜歡這個親切的人類。他們來到壁爐酒店，並沒有看到胖老闆，只有大廚趁著還不到飯點，在櫃檯上客串招待。

　　一小桶麥酒，大約有十五升的樣子，被趙邁買下來，直接搬到餐桌旁邊。清亮的泡沫溢滿了橡木酒杯，讓矮人精神大為振奮。「讓咱們先為長輩、家族和那些關心我們的人幹一杯，其他的事放在之後說。」

　　索克早就渴極了，恨不得把整張臉塞進杯子中暢飲。香氣留在口腔裡，清爽的感覺則從咽喉一直蔓延到肚腹，然後散發到四肢百脈。他放下杯子，看到趙邁的杯子中也空空如也，不由得讚歎他的好酒量。

　　趙邁卻沒注意矮人豎起的中指，他正看著酒館大門的方向。衣服有些破破爛爛的格林走了進來，一隻胳膊不正常地垂著，另一隻手臂裡抓著一個皮口袋，正是裝鹽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