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74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0 00:12
塵骨 第一百九十九章作弊

    「你不是凡人?!」

    郭敏大吃一驚,質疑了自己的判斷,但又迅速冷靜回來,理智道:「不,你是凡人!你分明是凡胎肉體!」

    郭怒惱羞成怒,正欲再度出手時,剛一動手他驟然感到心口一緊,下意識回身一擋,只見身後儼然又是一排林蘇青!

    「這不可能!」郭敏震愕,凡人如何會這樣的術法?何況,何況這術法他從未見過!難道、難道是……

    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在高空之上的夕夜和洛洛,還是在底下圍觀的眾多學子,在他們看來那圓台之上,郭敏與林蘇青從先前到現在,依然那樣面對面立著,誰也沒有對誰出手。

    林蘇青始終是雙手負在身後,鎮定的立著。郭敏卻不知忽然受了什麼刺激,神情一驚一乍的,手呈利爪作勢出手,卻時而向左打出,又時而向右打出,招招落虛,皆是空招。

    「郭敏這是怎麼了?」底下的大夥兒們百思不解的看著。

    唯有孔戮先生,眉頭緊蹙,且面色凝重。

    夕夜四處瞧了瞧,食指摳著臉頰思索著,驀地豁然開朗:「哦!我知道了!方才的霧罩是小青青設下的!」

    他興奮的撈起自己晃蕩在空中的腿,盤坐在蛇頭頂上,樂樂陶陶不能自已。

    「原來世間當真有這個?」他喜出望外,激動的一拍洛洛的頭頂道:「洛洛你看吧!我就說小青青絕對不一般!」

    洛洛的眸子動了動,她其實早就察覺出她一開始的判斷有誤了。先前初識時,一眼看上去,林蘇青的確是個凡人,但後來的接觸過程中,她時常覺得林蘇青其實不是凡人,因為她偶爾會感應到一點從林蘇青身上散發出來的一點靈輝。

    尋常修煉者,很容易修出靈根,但想擁有靈輝可不容易。因為靈輝不易修得,除開小部分是與生俱來的,對於大部分修行者而言,唯有在悟透大道玄理之後,通過吸收日月之精華,才有可能修得,僅僅是有可能。並且,每失敗一次,便只能重頭來過。這其中很複雜,牽扯著諸多門道。

    而對於林蘇青身上散出的靈輝,與其說是散出來的,倒不如說是洩露出來的。

    起初一兩次時,洛洛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當她多次感應到後,她便確定了,的確是林蘇青的靈輝。所以她早前便懷疑,林蘇青在刻意隱藏自己的實力。甚至她懷疑,林蘇青還在刻意隱藏自己。

    她一直在暗暗觀察林蘇青為何要這樣做,然而至今沒能摸索出結果。

    ……

    如是這般,看熱鬧的繼續看熱鬧,有猜想的則各有猜想。

    片刻過後,倏爾聽見圓台之上的林蘇青,開口對郭敏說道:「這樣吧,三招。三招之內,你能碰到我,便算你贏。碰到衣袍也算。」

    語氣淡淡的,並不顯隨意,很溫和也很有禮。除此之外,再品不出別的意味。

    這般言行與態度,頓時令原本準備著譏笑或是駁倒他的那些人不知所措了,怎的這樣?若他多一分自信,便可以說他狂傲而不自量力;若多一分謙卑,便可以說他無能而虛偽作態……若多一分憂慮、若多一分踟躕、若多一分怯懦、若多一分……

    沒有,什麼也沒有。就那樣恰到好處,無懈可擊。

    郭敏亦如是,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嘲弄林蘇青,他謹慎的觀察著圍繞了一圈的、一模一樣的、眾多的「林蘇青」,試圖從中尋找出破綻,卻無跡可尋,每一個都像是真的。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有猜測林蘇青身份的,有重新討論這場比試輸贏的,也有討論林蘇青所使究竟是何術法的,也有猜測他們接下來的出招策略的……

    人多聲雜,鬧鬧哄哄。

    郭敏怒火中燒,隨即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注適合上自己的法力想林蘇青出劍而去。

    軟劍歷來被譽為「百刃之君」、「諸器之帥」,百煉鋼化作的繞指柔,使用極難,但殺傷力驚人!

    並且,天修院重術法,他們與天武院的區別便在於,天武院修為修在體術上,尤其凸顯在力道與速度。而天修院主要修的是法術,可以通過法術加強武器與自身的實力,當然還與天武院不同的是,法術還有著許多不同的用途。

    而眼下,郭敏顯然是將法術注入了兵器軟劍之內。

    便見那分明是劍,卻軟如絹緞,有著鞭子的極速,又有著刀劍的鋒利。出手輕快敏捷,動如海上蛟龍,靜若擎天之柱!

    用力屈之如鉤,縱之鏗然有聲,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波。

    霎時,郭敏一劍繞住林蘇青的喉嚨,往回一收,利劍割喉,面前的林蘇青頓時化作一縷淡淡的炎色煙霧化散。

    劍一擊不中,郭敏氣急敗壞,手腕一抖,劍又成直弦,迅速襲向他懷疑已久的一個「林蘇青」!

    然而就在那劍剛要纏去林蘇青的喉嚨時,郭敏的腳下突然刺出一把長槍!郭敏腳下一點當即收劍後退。只見那把長槍是從圓台底下刺出,他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憤憤不平的向圓台底下怒喝道:「比試切磋,豈有外援的道理!」

    「郭敏……這是怎麼了?」底下的學子們看得一頭霧水。

    在他們眼裡,林蘇青忽然往左邊跨出了半步,而郭怒卻在林蘇青跨出半步以後,才突然出劍向林蘇青原來的位置刺去,隨即又見他出劍衝著左邊空檔處奔去,而即刻又退了回來。他們正看得雲裡霧裡呢,現下又跑來沖底下沒來由的吼這樣一聲。

    「莫不是原來腦子有病?」有學子揣測道,「這是病發了?」

    「不是」

    「啊蕪先生!」學子們聞聽聲音,連忙轉身恭迎來者天修院掌院先生策。

    「拜見蕪先生。」天修院的學子們齊齊抱拳俯首向其行禮。而天武院的學子們沒有尊呼,只是抱拳行禮。

    這是三清墟特別的規矩,各院的學子只須尊各院的先生。

    當蕪先生走上前來後,孔戮先生與他相視點點頭算是彼此打過了招呼,而後便聽孔戮先生對蕪先生道:「你看。」

    四下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等待著蕪先生與孔戮先生的下文,講解圓台之上的郭敏究竟發生什麼怪事。

    蕪先生看了半晌,緩緩嘆道:「看來……天瑞院,終於有學生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0 00:12
第二〇 〇章幻術?

    「是啊。」孔戮先生也隨之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了什麼?」

    有等不及的學子一著急脫口問出,話已出口才反應過來,自知失禮,當即給了自己一耳光,抱拳跪下:「還請孔戮先生贖罪!」

    看徽章是天武院的學子。

    孔戮先生眼尾餘光掃了他一眼,復爾看向圓台之上,娓娓道:「可惜了終於有了學子,卻沒有先生。」

    聽得大家一怔,而後便聽孔戮先生免了那學子的罪罰:「起來吧。」

    「謝孔戮先生!」那名學子誠惶誠恐的站起來,見先生們都在看著台上的比賽,他便不敢再多言什麼,也不敢再站得立先生們太近,悄然往後排退了又退。

    而圓台之上,林蘇青神色不變,語氣平靜的對郭敏說道:「你還有一次機會。」

    郭敏有些急了,他不甘心就此輸給林蘇青,他也不甘心承認林蘇青不是凡人!他不甘心自己居然會失誤!

    可是,三招定輸贏,現在只剩最後一次出招的機會了……

    「耳聽為虛,眼見亦為虛。郭敏」

    郭敏忽然聽到了蕪先生的聲音,喜出望外的望向底下的人群裡,隨即便聽蕪先生提示道:「用你的心和意識去感知。」

    「不是吧?!」正坐在蛇頭上看得正起勁的夕夜,一拍膝蓋不滿道,「怎麼還有先生幫學子作弊的呢!越發看不起天修院了!」

    而另一端隱匿在樹梢上的狗子,也恰好被掃了興致,它斜了一眼底下的先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鄙夷道:「尊者們是瞎了吧?怎的讓這等佞巧的東西做了先生!」

    是的,狗子與蕪先生有舊仇。

    蕪先生是天修院出身的正統三清墟學子。當年蕪先生想得戰神之位,一路連勝,可就在他即將衛冕戰神之時,孰料橫空殺出了狗子昔日的追風神君。

    後來,不甘心的蕪先生幾乎每一百年就要挑戰一次戰神之位,可偏偏每一回都敗在了狗子手裡。狗子是他過不去的坎,蕪先生記了仇,從此便銷聲匿跡了,

    不過狗子與蕪先生有仇,倒不是因為他總是去找它打架要搶戰神之位……

    「哼。」狗子越看那蕪先生就越來氣,「當年若不是因為這個沒腚眼子的老咬蟲,本大人如何會被貶!」

    嗨呀越想越生氣,真是玷污本大人的神氣,狗子幾個白眼連甩,再也不看那底下,只看著檯子上的比試。

    得了蕪先生的指點,郭敏當即將眼眸閉上,並以術法屏蔽了自己的聽力,凝神歸氣去仔細感知哪是真,哪是假。

    他的意識將週遭的「林蘇青」過了一遍又一遍,皆是虛妄,都是些只有形表,沒有精氣的須假象,他在尋找,從眾多「林蘇青」之中尋找出真正的那一個。

    科林望著台上的比賽,喃喃道:「看來郭敏要要贏林蘇青了啊……」

    「不見得。」

    科林震驚:「幽夢師姐!」

    萬萬沒想到幽夢師姐會走到自己身邊來,激動啊,興奮啊,緊張啊,科林想說點什麼,卻突然語無倫次:「幽、幽夢師姐,那個我……」

    「你看林蘇青的神色有變過嗎?」然而幽夢並不理會科林想說什麼,搭了一句便繼續往前面走去,要去到最前方看得更清楚。有學子感到身後有誰想往前擠,原本有火氣要發作,回頭一看是幽夢,當即就洩了火氣,自覺得就讓開了。

    「幽夢,你來這邊,這邊看最好。」

    大家都以為,郭敏要贏了,可是郭敏自己卻慌了!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不知為何,他明明屏蔽了自己的聽覺,可是耳朵邊上卻總有林蘇青的聲音在徘徊,在他的耳朵邊上說,在他的腦子裡說,在他的心裡說。

    這究竟是什麼邪術!什麼邪術!郭敏驚慌,卻又連連安撫自己,不,不能慌,要冷靜,不能輸,不能輸!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一次……」

    「一次……機會……最後……」

    「一次,一次機會……」

    「你已經輸了。」

    「輸了……」

    「輸了。」

    「你可以求我,求我放過你,求我幫你贏……」

    「認輸嗎?大家都在看著你輸,你已經輸了,你還不認輸嗎?」

    「天修院的郭敏,輸給了一介凡人。」

    「郭敏輸了,輸給了凡人。」

    「連出兩招連碰也沒碰到便輸了。」

    「天修院的掌院先生親自給了指點,幫著作弊,還是輸了。可笑否?榮譽否?輸給了一介凡人……」

    ……

    循環重複,重複循環,斷斷續續,接二連三,逼得郭敏越來越慌,越來越亂,聲音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聲音究竟在哪裡?

    好像在耳朵邊?好像在腦子裡?好像在心裡?!

    而在圓台之外,所有人看來,郭敏正在瘋狂的抓撓自己的耳朵,揪扯自己的頭髮,撕扯自己的衣襟,捶打自己的胸膛……

    「瘋了?!郭敏好像瘋了? !」嚇得大家也跟著有些發慌,「他到底怎麼了?」

    「是幻術。」蕪先生說道,「林蘇青所使用的是天瑞院的幻術。」

    「幻術?」有許多學子不曾聽聞這樣的術法。

    「幻術虛而不實,假而似真,主要是通過自己的精神與意念,去攻擊和控制對方的精神意念。」蕪先生看著郭敏狂亂的模樣,搖搖頭嘆息道,「唉,遲了。林蘇青已經令郭敏陷入了恍惚狀態,現在做什麼都遲了。」

    孔戮先生的眉頭一直緊皺著,至今沒有放鬆過,他的目光緊盯著圓台上的郭敏與林蘇青,持重道:「大抵在郭敏剛出現在林蘇青面前時,就已經在不經意間被林蘇青強加過意識了。唉,實在太隱秘,竟是連我也沒能發現他是在何時出手的。」

    學子們怛然失色,那個凡人……居然……居然有如此威力……

    蕪先生負手看著台上近乎於癲狂的郭敏,神情之中有些惋惜:「幻術要解也容易,但,主要還是要看自身的意志是夠堅毅了。」

    「請問蕪先生,幻術當真這般厲害嗎?」

    「是呀,學生見那林蘇青左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竟能因為習練幻術,而 下天修院的院榜第十一名郭敏?幻術,當真如此厲害?」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0 18:19
塵骨 第二〇一章無為,無所不為

    「幻術本身並不厲害。」蕪先生見大家對幻術頗有興趣,遂勻了些耐心講解道,「並且,幻術雖然歸類於術法的一種,然,追其根本,它卻並非是術法。」

    「因此,即使沒有修為也能習練幻術。」

    蕪先生凝了凝神,緩緩而道:「幻術本身的修習之道,所遵循是『有生於無,無中生有,有歸於無』這樣的規律。於此,若要成功習得幻術,首先,必須徹底參破玄牝之理,透徹的領悟獨立不改,周行不殆,無為而無所不為的大道之道。這便是修習幻術的基礎,當然,也是難倒許多修行者的門檻。」

    聰慧的學子們聽得明白,論起來,主要的難處還是難在於參悟。

    學子們面面相覷,不禁感慨道:「原來如此,難怪修習幻術的修行者甚少……」

    蕪先生餘光掃了一眼正交流著所謂感悟的學子們,繼續講述道:「天下術法分門別類,各有千秋,大多有類似的之處。即,大多入門相對簡易,能習到怎樣的程度,皆與自身的修行息息相關。唯有不斷提升自身修為與功力,方能把術法越學越深入。然而幻術有所不同。」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

    而蕪先生則不疾不徐地將雙手負在身後,任寬大的袖口長長的曳著,緩緩踱出兩步。學子們見狀,饒是求知心切,但誰也不敢距離他太近,似乎格外注重距離上的尊卑之儀。

    蕪先生以眼角餘光睨著周圍的學子,有條不紊道:「幻術的不同在於它對修習者沒有任何除了自身以外的、其他要求。」

    學子們訝然,一點要求也無?不是誰也能練習?難怪林蘇青那樣的凡夫俗子也能……

    「但,我先前也說過,幻術難處在於參悟。所以,正因了它的參悟過程最難,於是,幻術才不同於別的術法,幻術屬於入門極難的一類。」

    ……

    蕪先生正不厭其煩地給學子們講解著幻術的根源,然而孔戮先生卻仿似不在此間似的,對週遭的一切充耳不聞,始終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圓台之上。

    他盯了許久,俄爾,喃喃自語道:「形動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無動不生無而生有……」

    而後默了默,又忖了忖,接著又呢喃道:「林蘇青這小子……看過的書不少啊。」

    他其實真正想說的是林蘇青這小子,悟性不簡單啊……

    可惜,有一些學子聽到了孔戮先生的前一句,但,誰也沒有聽見孔戮先生心中所說出的那一句。

    經過孔戮先生一語提醒,有學子請教道:「學生聽聞天瑞院素來最注重文試,也曾聽聞天瑞院是三院之中最難考成的宗院,不知……是否是對應試學子的學問多少有嚴格要求?」

    蕪先生側過眸子乜了提問的學子一眼,該學子登時一慌,連忙低下了頭去,不敢再問。還以為將要迎來責罰,誰知蕪先生只是轉過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顏悅色道:「通讀書,與讀透書,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只說了寥寥的這一句,蕪先生便路過他,走了。

    該學子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起來,蕪先生走了……會不會因為他說錯話的緣故?可是……聽起來蕪先生好像並沒有生氣啊……

    拋卻那名提問學子的胡思亂想,其他學子中有些天修院的學子,見自家宗院的掌院先生走了,可是他們心中還有頗多的疑問未能獲得解答,於是只好隨其他學子一樣齊齊望向了天武院的孔戮先生。

    可是孔戮先生卻始終凝全神貫注於圓台之上的林蘇青與郭敏,他驀然察覺自己猛地被無數道目光所注視,這才猛地岔回神來。

    「咳。」他清了清嗓子,「你們想瞭解幻術啊?」

    學子們畢恭畢敬的點點頭,離得近的學子為首抱拳道:「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咳咳……」孔戮先生又清了清嗓子,回想了一番蕪先生先前說到何處了……而後才接著蕪先生的話,給求知若渴的學子們繼續解說道。

    「幻術,除了要有一定的參悟,還須要掌握許多方面的知識。通常,善於幻術者,多為博物君子,見識廣博。」

    他只象徵性的馬馬虎虎的掃了一眼四周,視線便又被吸引回圓台之上。他眼睛緊緊盯著圓台之上,嘴上便是想到何處便說到何處,有一句沒一句的,不似蕪先生那般有規律可循。

    「須得對世事萬物有相當高的瞭解與掌握,還有啊,修習幻術之人本身,亦是修習幻術的關鍵所在。」

    他說得籠統,學子們便不得不更為仔細的去聽記,一時間誰也沒有註意圓台之上的比試。

    「是本身必須要具有強大的毅力,如是,才能在操控他人的精神與意識之時,而自己不被擾亂、不因此動搖。」

    「啊!!!」

    孔戮先生話音未淨,圓台之上驟然一聲怒號。

    只見郭敏猛地衝林蘇青跪下!

    眾學子驚怔!那圓台之上又發生了什麼?!

    分明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有發生呀?!

    就連一直在上方看得最全滿最認真的夕夜與洛洛都不禁怔住了他們也不曾看見發生了什麼,但也看到了一些什麼……

    只見到郭敏時而脅肩諂笑,時而怒目睚眥;時而痛哭流涕,時而載歌載舞……

    或見他驚恐萬狀,或見他興奮莫名;偶爾叉著腰身自比天高,偶爾蜷縮著身子自認弱小如螻蟻……

    他一會兒撕扯著自己的衣裳作登徒放浪狀,一會兒又戰戰兢兢急張拘諸得不行……

    郭敏他怎麼了?不,應該問……郭敏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在大家所看不見的「世界」裡,郭敏到底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小青青……方才……又對那郭敏做了什麼?」夕夜茫然不解,看呆了神。

    孔戮眉頭緊蹙,**鬍鬚沉思著……

    良久……忽然!他目光一緊,連忙吩咐下去:「速帶郭敏前去橘井仙翁處!」

    話音剛落,嗖地一陣風聲過,人群之中乍然冒出兩名天武院學子飛上了圓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0 18:20
第二百〇二章特例

    其中一名落在郭敏的背後,一記刀掌劈在郭敏的肩頸連接處,郭敏頓時暈了過去,隨即那名天武院學子扛起郭敏,躍下圓台,穿過人群,火速離去。

    林蘇青以餘光瞥了一眼他們,得知去的是橘井仙翁處,是要去抓緊時辰去救治。

    藏在樹梢上的狗子打著慵懶的哈欠,原本左爪爪搭在右小爪爪上枕著,現下枕酸了,便換了個上下搭著,自言自語著:「孔戮反應雖慢了一些,但還是心地仁厚的。」

    俄爾翻了個記白眼,鄙夷道:「那蕪老咬蟲怕是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想要這名瘋癲的學子了,故意放任他自戕吧。哼,皮裡春秋空黑黃。」

    「咦?怎麼就走了一個?」

    狗子原本還想多剜酸幾句,思路突然被夕夜的聲音打斷了去,它循著夕夜所言往圓台一看誒?果不其然,方才一同飛上圓台的兩名天武院的學子,確實只離開了一名去送郭敏,此時還留了一名在圓台上。

    只見那名學子麵相是雙目怒瞪,眼球凸出,體形生得魁梧且格外雄壯,看上去甚是威猛。

    「喲!莫不是還有好戲可看?」夕夜興致勃勃地往前挪了挪屁股,坐在蛇頭的更邊沿處。

    「在下天武院學子平達。」他自報家門,闡述留下的目的,「聽先生說你會使幻術,特地前來領教領教,如有失禮之處,還請林蘇青兄弟多多包涵!」

    平達正言厲色,隨即抱拳又道,「既是比試切磋,你我便點到即止吧。林蘇青兄弟!請!」

    語罷,他便拆拳相應,擺出架勢準備接招。

    這般情形倘若是放在凡間,那麼單單瞧著外形,似乎就能辨出輸贏,畢竟……林蘇青的大腿都遠不如平達的小臂粗。這還能有什麼打頭?

    不過,這畢竟不是凡間,誰也不是全拚力氣。

    夕夜悠哉樂哉的看著熱鬧不嫌事兒大,煽風點火的嚷嚷道:「平達兄弟,你有什麼遺言還是先交代下吧!」

    平達抬眼瞟了夕夜一眼,滿不作搭理,且絲毫沒有因此而粗心浮氣。饒是夕夜將話挑得如此險惡,他也視若無睹,置若罔聞。看起來他十分耐得住性情,更重要的是,此足以看出,平達的意志力很強。

    林蘇青單隻手負在身後,端在腰前的手抖了抖袖子,和氣笑道:「不了,在下還要趕去天瑞院吏司處登記名冊,就不耽誤諸位爭榜排名了。」

    說著他沖平達拱拱手,接著又向四下圍看的學子們拱拱手,以示歉意:「預祝大家爭榜順利。」

    平達當場一愣,怎麼著?瞧不起他?不同他比?還是說覺得他太弱,不想傷他?

    遂提醒林蘇青道:「午時三刻將過,等你趕去吏司處三清墟已然截止報名考試,你即使要入三清墟,也只能取代郭敏的名額去天修院了。不如留下同我先比出個高下!」

    林蘇青抬頭看了看天色,仔細辨認了一番時辰,還好,還有一點餘地。

    雖然心裡在掐算著時辰,有些著急了,但面上他依然一派從容的模樣,道:「天修院在下就不去了。」

    怎料隨意的一句話,乍然激起了底下一通憤懣。

    在天修院學子們看來,這儼然是瞧不起他們!

    倘若是先前那名少年如是說說便也罷了,可是這句話從他一介凡夫俗子口中說出來,如何聽來都只覺得刺耳!

    「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天修院?」有學子舉劍沖圓台之上的林蘇青質問道。

    「不過是靠虛幻之術贏了一個郭敏,你安敢如此猖狂蔑視我等天修院學子!」

    「無知凡人!就是猖獗!」

    怎的頓時成了眾口之矢?這的確是冤枉。林蘇青的原意就不是去天修院,如實相告怎的就成了猖狂?怎的就成了「瞧不起天修院」?這是什麼邏輯?

    平達看了看底下憤怒而攢動的人群,不與他們起鬨,而是有一說一道:「你就是去天瑞院也不成,天瑞院的掌院先生雲遊三山五嶽已有數百載,幾百年不曾歸過三清墟一次。你就是今下入學了,也沒有先生管你的課業。何況,你就快錯過報考時辰!」

    在平達說著時,只聽一聲長嘯,天邊忽然飛來一隻四尾玄鳥。它周身漆黑如墨,眸如寶石璀璨,繞著圓台盤旋數圈後,期間時有鳴叫,聲音破空響徹雲霄。

    隨即玄鳥扭頭向下飛去,它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停駐在孔戮先生的面前。

    它的眼眸眨了又眨好似在交代著什麼,接著便又是一聲長嘯,之後那隻玄鳥便朝三清墟正殿那方飛走了。

    「林蘇青」

    玄鳥方剛離去,孔戮先生忽然揚聲喊道。

    突然出現的玄鳥,以及天武院孔戮先生的這一聲,學子們不由得訝異,又是一番竊竊的揣度。

    即刻,便聽孔戮先生高聲道:「你通過考試了!」

    「通過了?」底下是異口同聲,幾乎人人都在質疑,林蘇青未曾去吏司處報名,也未曾經受試煉,怎麼就痛過了?只因為他贏了郭敏?

    可是他要考的是天瑞院,就算因此算他武試通過,可是天瑞院那難於上青天的文試他也尚未去考,怎的就算他通過了?

    不說是他們,連林蘇青自己都驚住了,他還不曾去參加考試,就如此輕易的通過了?!

    雖說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可是為何……為何他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倏爾便聽孔戮先生鄭重其事道:「有尊者的舊友來訪三清墟,為你請了特例,因此,特許你免試入學。」

    「免試?!」底下頓時炸開了鍋!

    三清墟學子多的是身份不一般的世家子弟,有些甚至與天帝有著親屬關係,若要論身份尊卑,甚至還有西王母的親侄子在籍!

    可是大家無一不是憑著真才實學,憑著自己的努力,腳踏實地的考入三清墟的!

    三清墟的試煉與競爭何其殘酷,誰不是一路枕戈待旦,日昃忘食[日zèàngshi],置自身性命於不顧而浴血奮戰拼將上來的?

    憑什麼他林蘇青就可以憑藉一層關係,使三清墟的尊者們為他開放特例,準許他免試入學?

    自三清墟創辦以來,何曾有過「免試」的特例?又何曾因為誰的舊友相託,就開放如此不公不正的先河?

    換言之,大家研精竭思也不得其解,尊者為何要自破規矩?這免試入學的特例難道不是給三清墟蒙羞?這難道不是在摧垮三清墟在三界之中的地位?

    一旦因林蘇青開啟了這樣的先河,那今後豈不是但凡有誰想入學三清墟,而自身實力又不合格者,都大可以不必以身犯險的去經過試煉,去參加考試,而是乾脆直接托著關係行免試特例?

    「先生!這不公平!」

    「對!不公平!」

    「先生!這樣豈不失去了三清墟原本的立場?!」

    「先生,斷不能給那林蘇青免試!」

    「我們反對!」

    「反對!」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1 18:53
第二百〇三章揣測

    ……

    學子們紛紛抗議,就在呼聲即將被完全煽動,群情愈來愈高漲之際,孔戮先生肅穆著面色,厲聲斥責道:「凡有異議者,一概開除學子之籍!千年以內不得復考!」

    頓時滿場俱寂,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多言半個不字。這是何等的懲戒!多少學子自幼起便開始修行,並且多少都是專對自己想考入的宗院而修行的。過盡千帆好不容易考過,豈能甘心因此被開除。

    可是,越不讓說,心中的不滿便越發的深重,更是越發的憤懣!然而所有的憤懣皆無從發洩!於是乎,莘莘學子們不約而同的狠狠地瞪向了圓台之上的林蘇青,一雙雙眸子裡儘是在叱問、儘是在怪罪憑什麼?!為什麼?!

    不妙……很不妙……林蘇青察覺底下所投來的目光裡,幾乎全都帶著騰騰的殺氣,他直覺十分不妙。

    回想孔戮先生所傳達之事,顯然是那隻玄鳥帶來的消息。

    而孔戮先生現下所說的話,必然也都代表著三清墟的態度。

    可是,三清墟為何突然如此這般?

    連林蘇青自己都不禁疑惑他憑什麼?這又是為什麼?

    難道那位「尊者的舊友」是丹穴山的二太子殿下,是他林蘇青的主上?

    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但,又絕對不可能是主上。

    因為五年前分別的那天,主上特地囑咐過他,必須憑著他自己的實力考上三清墟。何況以主上的性情,斷然不可能改變主意不需他的實力,而是讓三清墟為他免試。

    既然不是主上,那會是誰?

    能夠使得三清墟的尊者們親自鬆口,那身份必然是不一般,可是他林蘇青自問在這邊的世界裡,除了主上便不再與哪位尊貴的神仙有過什麼多餘的交集。

    究竟是誰?誰又知道他會來考三清墟?

    知情者中又有誰有著這樣大的魄力,能令三清墟的尊者們開下這樣一個眾矢之的先河特例……

    越想此事,便越覺得複雜。

    林蘇青反覆忖度著,不禁想到那位所謂的三清墟尊者的舊友,願意不辭麻煩的特地來三清墟請尊者們行這個便利,為他林蘇青開放一個這樣的免試特例,那麼……那位「舊友」當真是出於好意嗎?

    難道三清墟的那些尊者們不將他視為禍患?那位尊者的舊友也不將他視為禍患?

    再者,那位所謂的尊者的舊友,又是如何知曉他林蘇青正好是今日抵達三清墟參加考試呢?儘是巧合嗎?

    不妙,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之中有一種相當不妙的感覺,微妙得令他說不清楚,道不明白。但就是覺得很不對勁,相當可疑。

    有詐,這其中似乎有詐。

    饒是林蘇青越想越心驚肉跳,可是現況容不得他再過多猜想,因為圓台之下有成千上百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在大家看來,他林蘇青不僅是一名一無是處的凡夫俗子,還是一個與他們不一樣的、格格不入的學子。

    林蘇青倍感頭疼,這突如其來的「好意關照」,他接不是,不接也不是。這因他而設的「特例」,給他帶來了便利,也給他帶來了麻煩,同時,還給他帶來了一個供人猜想的「身份」。

    「一介凡人,如何受得起這等關照?還是說他本就不是凡人?不過是深藏不露?」

    這樣的疑問,在許多人的心中徘徊無論是幽夢、還是科林、或是孔戮先生,還有諸多的學子……等等等等,許許多多的人心中都不知不覺的開始關注起了林蘇青。

    然而,面上雲淡風輕的林蘇青,心裡可謂是憂心如惔。他清楚的值得,不能任由這把名為「特例」的雙刃劍,冠著「舊友關照」的名義。

    於是,他攏了攏袖子,捧手向天武院孔戮先生行了一記文禮,而後面朝三清墟正門處,屈膝跪地,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之上,拱手於地,於膝前,接著伏地稽首,直到頭也碰到地面,動作緩慢行著稽首九拜之禮。

    停留了片刻,他直起身來,向三清墟正門處拱手作揖道

    「天瑞院幾百近千年不曾有學子報考,天瑞院新近學子林蘇青,感恩三清墟諸位尊者大仁博愛,感恩三清墟諸位尊者念天瑞院學術百餘年未得傳承,特例開放。學生林蘇青定不負眾望,必當刮摩淬勵刻苦學習,精益求精以承天瑞院真傳。」

    一席話說罷,他再度行了兩拜稽首大禮,才緩緩起身站定。

    這,便是應下了。

    在應下的同時,他替那位「尊者的舊友」,以及尊者們說明一個由頭,意思是,三清墟的尊者們覺得天瑞院太久沒有學生,天瑞院的學術沒有傳承,以前就是向開放特例,奈何沒有學生報考。驚嚇難得有個學子執意來考天瑞院,因此終於有機會開放特例。

    而這個特例也並非是針對他林蘇青而設,實則是任何一個甲乙丙丁,只要是來報考天瑞院,只要是實力符合三清墟的門檻,便可以開放。

    「原來如此?!」

    平達愕然,底下亦有一片愕然。起先沒有想到這一方面的學子,聽林蘇青這樣一說,忽然覺得有幾分道理,瞪向他的目光頓時便軟下去了一些。只是,大家還是對他頗有微詞,誰叫他是個凡人。

    不過,林蘇青的本意原本就不是非要所有學子都相信他所說的話。畢竟這是他為了推掉「特例關照」的名頭而強加的理由,儘管無法立刻令所有人信服,但至少聽著能佔著些道理。萬一今後能傳開呢。

    「既然你已經是三清墟的學子了,那麼你我正可以名正言順的切磋了!」

    平達突然說道,並重新擺出架勢,邀約林蘇青一戰。

    「嘶~」林蘇青倒抽一口涼氣,摳了摳額頭,心中惘然道,唉,這個一根筋的蠻子。

    隨即他笑了笑道:「不了,我此來只是為了入學,爭榜排名什麼的,不曾想過。恕不奉陪。」說著便向平達拱了拱手。

    平達不解,可惜他生就一張似金剛怒目的臉,若未能捕捉到他那一絲絲的不解,看起來就像是在憤怒的質問:「無意爭榜?那你贏郭敏做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6
塵骨 第二百〇四章奇了怪了

    「其中或許有些誤會,原本是郭敏兄弟邀戰,並非我要與他爭奪。」

    「哦,這樣啊,我來得晚,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兒。」平達愣愣的說著,分明是他理虧了,但那張臉叫人看著很是理直氣壯,「那我邀你一戰,你為何不應?!」兇蠻得很。

    「這……」林蘇青面上始終謙和,心中十分困擾,可謂是秀才遇見兵了,他想了一想,乾脆說道:「我原本無心爭榜,卻在無意之中已然爭出了一個名次,這個名次我很滿意,就不繼續爭了。」

    平達一根筋犟似牛,為了不給平達再糾纏的機會,他連忙招呼夕夜道:「夕夜。」

    夕夜一喜,按著蛇頭就跳了下去,歡喜地湊到林蘇青邊上,衝著平達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我幫你打他?」

    林蘇青泰然而道:「不打。」

    「啊?」夕夜訝然, 「不打?」

    「走吧。」

    「哦。」夕夜癟著嘴角,走時扭過頭依依不捨的瞅著平達,滿眼之中都是殷切的期盼,期盼平達能看懂他眼神裡的意思,留他一留……然而平達盯了他半天愣是沒看懂。

    「木頭!無趣!」夕夜負氣道,「白長了那麼大眼珠子。」

    還以為又有熱鬧可瞧,還以為又有架可打,哪裡想到什麼也沒有,他很是失落,頓覺妖生無趣。

    見他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林蘇青輕輕一笑,認真對他說道:「你若不嫌今後時刻被關注著一舉一動,不嫌有諸多不便的話,你就比吧。」

    「啊?」夕夜一聽,蹙著眉頭既嫌棄又訝異,「難道我上個茅房他們也要看我拉的是圓的扁的不成?」

    「誰知道呢,或許會,或許不會。」

    「不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跑出來了,我可不想再時刻活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夕夜連連擺手,可是轉念又想到,「那我不拿前幾名,我就贏幾個過過癮成不?」

    「可以啊。」

    夕夜一聽林蘇青的回答,頓時眼前一亮,正要笑嘴還沒來得及咧開呢,就聽林蘇青又說道:「不過,你我都還沒有去吏司部報導,你可以不在意,但我必須要去,就不能陪你玩了。」

    如果有耳朵露在外面,夕夜的耳朵,此時定然是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著的: 「洛洛……」召喚得心不甘情不願。

    洛洛聽令,即刻便伸過頭來,將身子壓低了許多,使得頭頂與圓台齊平,等待他們上去。夕夜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時的回頭看向平達,特別是平達那巨大的塊頭,實在太誘|人了,忍不住就想去揍他一番,遂走得是一步三回頭。

    再回頭時林蘇青已經走到洛洛的眼睛前邊了,夕夜趕忙追趕兩步,湊到林蘇青跟前打著商量道:「要不再打一局?」他伸著一根食指使勁兒的比劃, 「就一局。」

    「你打吧,我要先走了。」

    夕夜見如何林蘇青都不同意留下陪他,他一賭氣,氣鼓鼓地跳上了蛇頭,看著還在圓台上沒有上來的林蘇青問道:「為什麼不打了?反正你已經通過考試了,報導也不急於這一時。」

    說完他一屁股坐下,抄著膀子盤著腿,一臉的不高興,明俊的臉鼓成個氣包子。

    「待會兒告訴你。」林蘇青看他一眼,一句也不勸,直接吩咐了洛洛,「洛洛,送夕夜下去。」

    夕夜一聽是送他下去,不是一塊兒下去,連忙問道:「那你……」誰知話音剛起,林蘇青忽然不見了,「呢?」

    「不見了?!」他大吃一驚,騰地站起來,到處張望,「人呢?」

    他一手叉著腰,一手成個小斗篷遮擋在額前,遠眺著底下人群:「洛洛你看見小青青去哪兒了嗎?」

    洛洛轉動著泛著藍光的眼球,並緩緩的轉動頭部,居高臨下的搜尋著底下,恍然一眼,果然看見了林蘇青,只是,竟不知何時,林蘇青居然已經在底下了!

    「回稟少主,林蘇青他……他在先前所站的位置……」

    「原位?」夕夜朝圓台之上看去,可還是只有平達那個傻愣子在詫然的瞧著他們, 「沒有啊。」

    「少主……是在底下……與郭敏交手上來之前的為之……」洛洛不知該如何表達,因為她難以置信,因為她覺得說出來夕夜也會難以置信,說出來還有些跌面子,因為她與夕夜方才離林蘇青那般近,竟然誰也沒有發現林蘇青的行蹤……

    「底下?!」夕夜果然一驚,旋即望向先前與郭敏起爭執的地方果然!林蘇青果然正站在那裡,正瞇著眼睛抬著頭望著他們。

    先前與郭敏起爭執時,是在人群堆裡,但是因為洛洛化為蛇形時,學子們為了避免自己被傷到所以紛紛退散過的緣故,現在那裡只有林蘇青一人。

    他在人群的最前方,就在洛洛的「腳」邊上,兀自立著,渺小得不起眼,此時卻格外的紮眼!

    夕夜意外得目瞪口呆:「不是吧?」

    「夕夜。」林蘇青朗聲衝他道,「走吧。」

    「還真是小青青?!」夕夜大吃一驚,隨即眼神放光又是一喜,等不及洛洛渡他下去了,他順著洛洛的後背往下一溜,一溜煙地滑了下去,落下時急急剎住腳,蹦下去時往前竄了兩步,一個猛子杵到林蘇青跟前,滿臉的不可思議,連連發問。

    「你一直在這裡?」叫他如何相信,他回身指著圓台之上,「難道方才上面的一切都是假的?連與我說話的那個也是假的?」

    忽然又摸著後背:「可是我清楚的記得你踩了我一腳,就在我後背上,這裡!」

    說著就轉過身去,背朝林蘇青,扭過腰指給他具體位置那個方才被他當成踏板踩過的位置。

    沒有在衣裳上留下腳印,但夕夜清楚的記得那一腳的感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過他,而且是實打實的踏下來的,若不是他即使抵住了,險些摔得撲伏在地上!不可能是虛幻的!

    「你是幾時下來的?在我說話的時候?」夕夜又問,「還是說你其實一直就沒有上去過?可是你踹我的那一腳又算怎麼回事?還有啊還有啊,那個霧陣是你設的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7
塵骨 第二百〇五章齧鐵族

    林蘇青一隻手負在身後,一隻手端在腰前,聽著夕夜問得差不多了,他不動聲色的斜了一眼身後的人群,小聲提示道:「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聰穎如夕夜,瞬間讀懂了他的意思,於是佯裝著失去了興致,撇了撇嘴道:「算了,不問你了,沒什麼意思。虛虛幻幻,幻術哪有真拳實腳來得痛快!洛洛,我們走!」

    說著他就帶頭朝著三清墟正門而去,已然化回人形的洛洛,依然美得不可方物,還是那般冷厲的美。

    是那般並非一眼驚豔,卻令人越看越無法自拔的美,許多人也看出了洛洛的與眾不同,遂也挪不開眼睛。

    只是,當他們三個以夕夜打頭,相繼穿過人群之時,大家的眼神變了。他們的眼中不再只是看到意氣風發如陽光絢爛的夕夜,和身姿曼妙肅冷無比洛洛,他們不再無視林蘇青,不再因林蘇青是凡夫俗子而視若無睹。

    大家的目光流過夕夜,流過洛洛,最終都停留在了林蘇青的身上。

    這其實恰恰是林蘇青完全不想要的。

    因為這些關注,與看向夕夜,看向洛洛的完全不同,在看向林蘇青的眼神裡……是憤恨,是蔑視,是冷漠,是敵對……沒有認可,也沒有認同。

    饒是林蘇青可以不在乎這些目光,可是這些目光卻無法放過他。

    在路過孔戮先生時,林蘇青向他緩緩揖了一禮,便路過而去。他一個字也沒有說,任由他人去猜測他這一禮的意圖。

    可以猜成是他在感謝孔戮幫忙轉達尊者的意思,也可以猜成只是井水不犯河水,他院學子路過打的一個普通招呼。

    孔戮先生微微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不過他身邊的一名學子卻無法按捺住,他藐視著林蘇青,那眼神彷彿是在鄙夷林蘇青在虛偽作態,隨即他對路過自己的林蘇青道:「天瑞院沒有掌院先生。」

    彷彿是隨口的一句好意提醒,語氣之中卻帶著明顯的不屑。

    而原本已經與那學子擦肩而過,走出了幾步之遠的林蘇青,聞言頓時駐足不前。俄爾,他回轉身來看著那名學子,唇角微微一笑,頗泰然道:「師長遠遊不在,身為天瑞院本屆學子之兄長,我當盡心盡力代行掌院之責。」

    一語罷了,他拱手向四周點了點,隨即轉身瀟灑離去,腳步不疾不徐,十分沉穩。

    「孔戮先生,這……」該名學子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本想告林蘇青一個倨傲無禮之過,可是他一言一行,彬彬有禮,妥妥噹噹。而後想告他個不尊師長之罪,可天瑞院現況如此,而管束之道也的確如此,師長不在,確實應是大師兄代掌相關事宜……

    而這樣以來,那林蘇青豈不是還比他高半個身份?

    這……欺人不成反被佔了便宜,叫他說什麼好……

    「哼,他狂任他狂。」忽然有別的學子啐道,「整個天瑞院統共也沒幾名學生,算上那名少年也不過才兩名,狂什麼狂。」

    這時,圓台之上的平達,面色依舊是生來的那種狠辣,語氣卻是直愣得很,他隔著高空遠遠地向孔戮先生喊道:「孔戮先生!我原本只是想領教一番所謂的幻術,與他切磋切磋,既然他不出手,那我能下來嗎?」

    這一句,問得孔戮一怔,問得天武院其他學子汗顏,問得天修院學子掩嘴竊笑。

    平達生怕孔戮先生沒有聽見,他走到圓台邊緣又道:「先生!請問我能下來嗎?」

    「你都已經上去了,你就比唄,下來作甚!」有天修院的學子起鬨道。

    「可我也不想爭榜!」平達憨厚直率,卻又惹得底下哄然大笑。

    這般鬆散不知上進,還是自家宗院的學生,孔戮先生的太陽穴跳得抽搐,頓時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可是比不比都應該出於學子自己的意願,便無奈道:「不比就下來吧。」

    「哈哈哈哈哈!!!」

    其他學子哄鬧不已,平達毫不理會。

    「哦!謝謝先生!」便似跳水似的,一個猛子紮下來,臨到要落地時,才翻了幾個跟頭,調轉了方位,以雙腳落地,震得大地一顫。顯然是因為不必像上圓台那樣在落地時維持平衡,所以他就沒有用巧力落腳。

    他一路走來時,因為生得滿臉橫肉,眉眼倒豎,看起來凶狠可怕,有一些膽小怕事的早早就避開了他,至於那些膽大好惹是非的,也是一見他過來,便立刻止住了笑聲,誰也沒敢當著他的面笑出來。

    因為以他的身形及外貌可以推斷,他極有可能是齧鐵族裔。

    齧鐵族是不好招惹的族落,他們以鐵為主食,排泄出堅硬如鋼的糞便,因而是三界的兵器原材料的主要供應方。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儘管他們獨自生活在南方,不入籍任何一界,但是他們卻享受著三界的共同庇護。

    換言之,倘若有朝一日三界不睦,開起戰來,齧鐵族也當是三界爭著搶著要拉攏的族落。那麼試問,又有誰敢去冒犯他們?

    「我猜那凡小子是不敢與你比,怕狂過之後輸了跌面兒。」有言如是說道。

    此理一出,竟深得許多人同意,週遭附和支聲相繼而出,此起彼伏。

    「說得有理!就憑他也敢看不起天修院?!」

    「我看他也是在慫著,怕不能一招鮮吃遍天吧!」

    「就是,蕪先生都將幻術的本末講於我們了,若是一開始便封閉自己的感官防著他,他又能控制住誰?」

    「就是就是。說來說去,不夠是江湖賣藝小子的伎倆罷了。」

    「肯定是自知打不過,才灰溜溜的趕緊跑了,片刻也不敢留。」

    ……

    聽著底下議論紛紛,狗子打著哈欠起身,步出樹梢按著雲頭翻了上去,它趴在雲彩之上,駕著雲霧慢慢悠悠前去追趕林蘇青他們。

    實在不屑多聽底下那些自以為是的言論,一群一無所知的蠢蛋,偏是要裝成無所不知。

    狗子不屑一顧,駕著雲頭從他們的頭頂上掠了過去。

    「哼哼,你們知道個粑粑,一群無知小兒。」

    對於幻術,就是身為先生的孔戮與那蕪老咬蟲,怕都只是一知半解,瞭解過一些皮毛罷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7
塵骨 第二百〇六章靈力測驗

    三清墟的正門過罷,便是另一番天地。雲蒸霞蔚,紫氣衝天。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架白玉天橋,它架在瑪瑙似的天湖之上,天橋長不見終點,站在橋上往下瞧去,湖水似瑪瑙般魅力,騰著裊裊的雲煙,將臉探下去看時,臉部頓時感到陣陣涼意,當是那雲霧透著冰涼,令人提神醒腦。

    雖然剛過午時三刻,但他們不敢多做停留,看這廣袤的程度,假若每一處都停留一會兒,怕是還走不到天瑞院,天就要黑下來了。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前後,他們終於過完了天橋,抬頭一看,便見頂天矗立的三清正殿,而其餘的宗院,則各踞一座山峰,三院三山,環抱在正殿身後,蔚為壯觀!

    不過,要去往各自的總院,必須要先去到正殿,須得經過正殿前方的陰陽八卦圖似的廣場,而這處廣場比先前的兩處都要大許多,並且有糊環繞,湖中只飼養著黑色與白色的錦鯉。

    廣場的盡頭,即正殿的前方的右側,立著一座玄色的石碑,通體晶瑩如同一塊天然的玄晶,並且光潔如鏡,照出了藍天白雲,和廣場與環湖。而碑上,一個字也沒有題。

    那便是吏司處登記的地方。

    夕夜神采奕奕的踩著魚兒,似蜻蜓點水,一陣風似的便渡過去了,腳一佔廣場,立刻便有一道紫光將他周身掃了一遍。

    夕夜很歡喜,覺得十分有趣,他神采飛揚的轉過身衝著湖那頭的林蘇青問道:「你要如何過來?要不讓洛洛送你?」

    林蘇青搖搖頭道:「洛洛並非學子,她過不去這條湖。」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夕夜忖了忖,好奇的望著他。

    林蘇青抿了抿嘴角沒有回應,他哪裡什麼都知道,他有著許多不知道,還有著許多想知道卻無從知道的事。

    「那你如何過來?那我回去幫你!」

    夕夜說著,作勢就要再踏著魚兒們返回,然而這湖裡的魚兒似乎已經成精了似的,一聽見他說要回去,立刻便散開了,夕夜上前一看,沒有魚,便換了一處,可是水裡的魚兒總能比他快半步,先散開。

    於是,夕夜所到之處,面前的湖水必然澄澈見底,連朵蓮花也要快他一步先飄走。

    「唉呀,我好像回不去。」他撓了撓後腦勺看著湖水裡的怪象,抬頭道,「你等我射一箭!」

    「不了。」林蘇青揚聲制止了夕夜。而後,他瞧著對面,目測了一番湖水的寬度,接著便從袖口裡的抽出毫筆,凌空畫下一隻小竹排,有條不紊地踏上了竹排,撐桿向前,渡向了廣場。

    當他一到,跳上了陰陽八卦圖式的廣場的一剎那,竹排頓時便化作了一縷空墨消散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亦有一道紫光將他周身掃了個遍。

    「走吧,去那裡簽個到。」林蘇青提著衣袍的下襬,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時辰已經不早了,還有很多路要趕。

    好奇心肆起的夕夜連忙跟上去,湊在那塊玄色石碑前,瞧了又瞧,問道:「如何簽?用筆嗎?」

    他繞著那座光潔得足以清晰的照出面部神色的石碑,戳了戳,又點了點,道:「與我家鄉隨處可見的黑水晶很像。」

    接著他就伸出食指沾了沾口水,作勢要以口水印子去劃拉上自己的名字:「這樣嗎?」卻是一點痕跡也沒能留下。

    「它需要測試你當前的靈力強度,並予以記錄。你張開五指,把手放上去,注入你的靈力即可。」林蘇青也立在石碑前,給夕夜講解完後,他便看著石碑上自己的倒影。

    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那個自己了。

    他正茬著神,石碑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消失了,只留著夕夜的影子。

    「是這樣嗎?」夕夜問道。

    他回過神一看,原來夕夜已經將自己的手放上去了,難怪石碑只能容下夕夜的倒影。

    夕夜將手按在石碑上,正要發力,忽然有些遲疑,他回頭又問道:「弄壞了要賠嗎?你還有多少銀錢?」

    「據記載說,是與女媧娘娘補天時所用的石頭乃同一種材質。就算你弄壞了,女媧娘娘那兒應該還多著吧。」林蘇青懷著心事,也無心多作解釋,直言勸導著夕夜,「不會壞的,動手吧。」

    「好吧!」夕夜左手拍了拍石碑,齜牙一笑,「小石頭~瞧好了!」

    他牙關一咬,以至下頜部有筋脈凸出,可見使出了十足的力道,可是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體現,按照以往,當夕夜凝聚力量時,都會有力量所化的淡青色的輝光,然而現在連一絲一毫也沒有,看起來如同普通的一掌按在石碑上罷了。

    突然!只見玄色的石碑突然變得瑩亮內涵著晶瑩的淡青色光!彷彿夕夜的所有靈力集聚在了那塊石碑之內!

    而那塊原本玄色的實心的石碑,此時卻彷彿是在一塊閃耀著淡青色光輝的光團外面,罩著的一層薄如蟬翼的玄紗,彷彿玄色石碑變成一方容器,而那團淡青色的光輝才是石碑本身。

    能看到其中光彩在流動,在糾纏,但因為有一層薄薄的玄紗籠罩著,它並不刺眼。

    夕夜的眸子突然失去了神色,像是在出神。很是反常,夕夜的思維反應敏捷,極少有這樣眼神放空的時候。

    「夕夜?」林蘇青試探著叫了叫他,可是夕夜似是個木偶人似的,好無回應。

    林蘇青伸手想去推一推他,但剛一伸出,便是一頓,握住了手,手指在掌心裡摩挲、猶豫他覺得,出現這樣的異樣,應當不碰為妙。他並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只是出於一種直覺,覺得不當碰。

    「夕夜?你可以鬆開手了。」林蘇青嘗試著喚醒夕夜,可是,夕夜還是雙目無神的對著前方,彷彿被抽走了靈魂似的,與此同時,卻仍然牙關緊咬未放,整張臉變得詭異可怖。

    林蘇青正在思考對策,忽然,夕夜的眉頭一皺,並且越皺越緊,但眼神依然空洞無物,同時,玄色石碑之內所罩著的力量,忽然不停地洶湧的翻滾,不停地捲動……像是在抗爭,像是在憤怒。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6 00:36
第二百七章 夕夜的執念

    而夕夜,就在他往玄色石碑中注入的一剎那,他感覺自己忽然到了另一個地方。

    四周起先是淡青色的一片,與他的衣裳顏色差不多淺淡,天地同色,無遠無近,辨不清東西南北,彷彿身處混沌。

    「小青青——」他尋找,但不害怕。只是因為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而原本與自己在一起的林甦青卻不在邊上,他很不理解,不知去了哪兒,「小青青——」

    他連連呼喊,這裡是哪裡?怎麼突然變成了這裡?平日裡,有林甦青在邊上,林甦青彷彿無所不知似的,總能在他生有疑惑時為他答疑解難,可偏偏這個時候不在,他有點生氣了。

    「小青青——」他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呼喊,「你在哪兒啊小青青!你出來啊!你聽到我聲音了嗎?你出個聲,我循著你的聲音去找你!小青青——你再不出來!要是被我找著了別怪我打你啊!」

    沒有應答。

    他驀地頓足,不再前進,站在原地蹙著眉頭開始梳理起前因後果來。

    他記得是依照小青青所言,五指張開按在了那塊玄色石碑上……

    他低頭看了著自己的右手,回想著——然後往石碑內注入靈力……然後……

    「然後我就到這兒了?!」夕夜愕然,「那怪石頭將我送來這裡做什麼?」

    他一路往前走一路自言自語,嘀嘀咕咕︰「哼,三清墟要是想將我害在這處,妖界斷然繞不了你們!」

    「祈夜。」耳後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喚自己的本名。

    他連忙回頭循聲望去,與此同時!週遭的環境也立刻隨著他的回頭轉身,而開始變幻——逐漸出現了青山綠水環繞,逐漸出現了蔥鬱林蔭籠罩,碧天白雲,風和日麗,看著百般熟悉!

    「這裡是……」夕夜正在疑惑,身後便又是那道熟悉的聲音喚他︰「祈夜。」

    他欣喜若狂的又回過頭去,這一回不用循,轉身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父君!」

    他忙不迭的撲上去,直直地撲入了來者的懷裡。

    來者身形高大且威猛,如一株臨風挺拔的勁松,也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山。他外披著精白的紫貂披風,內著櫻草黃的衣袍。那是一種偏冷的黃色,此時卻顯得格外的親切。

    夕夜一個猛子扎去來者的懷裡時,他的個頭僅僅能靠在來者的胸腹處,恰恰環抱著來者的腰身。

    被他稱作父君的來者,便伸出手環抱著他的肩背,輕輕地、寵溺地拍打著他,聲音溫和而磁沉,道︰「夜兒瘦了。」

    十四五歲的少年,許久不曾這樣依偎在父親的懷中了,上一回是幾歲來著?夕夜已經記不得了,好像忽然地,就再也沒能見過父君。

    左不過他才四五百歲,換做凡間,便只是個三四歲的孩童。可是,他已經有好幾百年未曾見過父君了,有好幾百年未曾再摟著父君了,上一回是什麼時候來著?上一回好像只夠抱住父君的小腿,墊起腳尖使勁兒的仰起頭,都看不見父君的下巴。

    那時候日日渴盼著,要是能盡快長大就好了,便能幫著父君協理政務,出謀劃策,就能日日與父君在一塊兒;要是長大能像父君那般姿貌雄偉就好了,便能成為父君的左膀右臂,隨父君征戰四方。

    曾聽說父君是因為政務太多太重,纏得脫不開身;也聽說父君是因為不喜歡母妃,因此連帶著不喜歡他;還聽說是父君身體抱恙,但為了三界平衡,不能對外提及,所以連帶著也不能告訴他與母妃……

    各種各樣的原因他聽說過許多,卻始終等不到父君來看他,主動去求見,也無法得見。

    他曾經因為好奇為何總是見不到父君,在王宮內問過許多回,問過侍衛、問過大臣、問過五叔、問過長老、也問過母妃……

    問了許許多多回,可是,每問一回,便失落一回,得來的回答也是千差萬別。而歸根結底,卻都是見不到。

    母妃常常教導他,一定要勤學苦練,變得優秀,這樣父君就會來看他。所以他堅苦卓絕,從來不敢懈怠。日日都做好了準備,好隨時迎接父君考察。

    可是晃眼幾百年過去了,怎麼盼也盼不來父君。於是他嘗試著從王宮裡偷偷跑出去,要父君來找他。

    王宮守衛森嚴,他失敗了一回又一回,嘗試了無數次,這一回終於讓他成功跑了出來。他可是連王宮都從來沒有出過啊,這一回不僅跑出了王宮,還跑出了妖界,他滿心以為父君會著急、會擔心、會立刻前來尋他,將捉他回去,將他關起來,訓斥一頓也好,痛打一頓也好,只要父君來了,一切都好。可是……父君並沒有來。

    連父君親自派誰來找他的消息也未曾聽聞過,而今日,終於,今日終於來了……

    「父君,夜兒很想您。」這句話,夕夜在心裡說了一回又一回,他想說出口,可當他張開了嘴,話到了喉嚨……卻如何也說不來。

    「父君,外面一點也不好玩,夜兒想回去。」他想換一種說法,如果說他想回去,他想與父君一起呢?

    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時間它真卑鄙,它令你煎熬、令你痛苦,它也偷偷的藏起了你的許多東西。

    那些你原本珍藏著的美好,時間都悄悄的偷走了,只留給你揮之不去的傷痛。

    夕夜至今清清楚楚的記得曾經日復一日等待的心情,他等待著父君來看他,也留著好多好多能討好父君的話語……都沒了,都被時間藏起來了。

    日思夜想的懷抱,終於到來時,卻變成了他的主動推開;日思夜想著要說出的想念,話到嘴邊時,卻變成了一句︰「父君,您怎麼來了?」

    「父君想夜兒啊。」

    為何鼻腔突然酸澀。

    想聽的這句話明明等了幾百年了,終於聽到了,為何眼眶滾燙,為何想哭,為何想笑卻笑不出。明明應該笑,明明應該回覆父君一個燦爛的、開心的大笑,那樣才能討父君喜歡呀!怎麼就忍不住要哭了,這不行!

    夕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退回去,略帶鼻音問道︰「父君以前為何不來看夜兒?」

    不對啊,不對,明明應該說一些討喜的話,為何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責怪,他怎麼能責怪父君呢!父君會不會因此不再來看他,他就要因此再等幾百年?幾千年?或許更久?

    「父君,我……」

    「父君看過,夜兒那時都睡著了。」

    夕夜原本想解釋幾句,可是,可是又被一陣酸澀堵住了。

    當真如此嗎?父君當真來看過嗎?

    可是為何每次問值夜的洛洛時,洛洛都是搖頭?

    可是為何,母妃夜夜哭泣?

    可是為何……長老們說父君身體抱恙,要閉關靜養?

    可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6 00:36
塵骨 第二百〇八章夕夜的執念2

    「夜兒長大了。」來者伸出寬厚的大手,溫柔地**著夕夜的頭頂,很溫柔,卻沒有溫度。夕夜還在認真去感受這不曾有過的體驗,被父君摸頭是這樣的感覺嗎?是這樣吧?

    便聽頭上的聲音說道:「夜兒大了,當立夜兒的母妃為後了。」

    夕夜一愣,不知為何,左邊眼睛的淚水突然奪眶滑落。

    「冊立了帝后,也要立夜兒為儲君了,以後夜兒便是新的帝君了。夜兒,你想不想做儲君?」

    不知為何,兩隻眼睛的淚水都不受控制了,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五叔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五叔說,男兒再多苦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裡咽;五叔說,男兒要像一座山那樣沉穩……五叔說……五叔說……

    夕夜再也忍不住,遽然失控地撲向來者的懷中放肆嚎啕起來,去他大爺的有淚不輕彈,去他大爺的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去他大爺的要像一座山,去他大爺的,去他大爺的,我就要父君!就要父君!

    「父君!」夕夜哭得涕泗滂沱,好多好多的委屈想說,卻都變成了淚水。

    不曾這樣哭過,連幼時也都只是彤紅著眼眶,怎樣都忍得住。不知為何……不知為何……

    肩背上那隻寬厚的大手,越是輕輕地拍打,他就越是想哭得厲害。不知為何,不知為何……

    幼時便自以為成熟,卻在成熟時,忽然感覺自己只是個孩子。

    不知為何。

    ……

    夕夜撲在來者的懷中哭了一陣,突然就止住了哭聲,抽噎了兩下,便不哭了。

    「夜兒怎麼了?」來者察覺夕夜的變化,便不拍打他的肩背,而是攬著他問道。

    夕夜想了想回答道:「沒,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已經四五百歲了,不該是小孩子習性了。

    來者拍了拍他,將他從懷中扶起來,道:「夜兒,隨父君回去吧。」說罷,便拉著他的手往前行去。

    夕夜被牽著,無意識地跟了兩步,便戛然止步,心中竟有些猶疑,有些拿捏不定……回去?回去嗎……

    之所以出來,是希望父君來尋他,之所以想讓父君尋他回去,是因為能看見父君,能和父君在一起。

    見他不走,來者回過身,和藹道:「夜兒大了,回去便是儲君,今後是帝君,夜兒隨父君走吧。」

    聽著有道理,夕夜動了動腳準備繼續走,卻又停下。

    「夜兒怎麼了?」

    「父君……」

    明明都是期待已久、渴盼已久的事情,不知道何故,他突然有些不想走。

    「夕夜!」林蘇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小青青?!夕夜腦子嗡地一聲震響,一對毛絨絨的耳朵登時半從頭髮之間竄出來,在頭頂上立成個三角。

    「夕夜,你怎麼了夕夜?!」聲音很平和,是林蘇青平常說話的調調,可是……夕夜的耳朵顫了顫,卻聽出了一絲焦急,一絲擔憂,一絲不知所措……

    這對於總是刻意斂著自己真實情緒的小青青來說,一絲的表現其實是已經很多了。

    「小青青?!」夕夜脫口問出話來,可是左顧右盼,張來望去,哪裡也沒有林蘇青的身影。

    「夜兒,你怎麼了?」來者又問他。

    夕夜記得來者問過他好幾回「怎麼了」,起初覺得是來者在關心他的情緒,可是一對比林蘇青的問,總覺得哪裡不一樣。

    「夕夜!」林蘇青的聲音再度響起,只是兩個字,只是叫著他,但是聽起來都截然不同,夕夜不自覺地就撒開了被來者牽著的手,雙手呈喇叭擴在臉前,一邊喊一邊在四周轉悠著尋找:「小青青你在哪兒?我聽到你了!」

    「夜兒,同父君回去吧。」那來者忽然出現在夕夜的身後,拉著他道,「你出來說久也不算久,外面的世界很險惡,真心假意你還小,也分不清,同父君回去吧。」

    因為是父君,所以這樣一說,這樣一拉,夕夜便頓時作罷了,便被父君拉著往前走,可是耳朵卻耷拉著,有些氐惆。

    隨著那來者拉著他往前行,他們身後的事物便逐漸的,像在悄悄地追趕著他們的腳步似的,慢慢地變得模糊,最遠處,更是變成碧青色一團混沌了。

    不知不覺間,夕夜的尾巴也藏不住了,露了出來,垂在身後跟著,他沒有註意到,只感覺越來越疲憊,上眼皮與下眼皮仿似卿卿我我,一合上就不願意分開。

    他感覺昏昏欲睡,彷彿一閉眼睛就能立刻睡得熟透了去。

    隨著睏倦之意襲來,夕夜的腦子也變得混沌不清,身體彷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下意識地往前走著罷了。

    一邊走著,一邊頭腦發沉,幾欲放棄掙扎就勢睡去,一邊聽著父君溫和說道:「回去,封夜兒做新的帝君……」

    「夕夜。」

    林蘇青的聲音一出,夕夜猛地一個激靈醒過來,他驚詫地看著眼前正牽著自己前行的男子的背影,茫然地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剎住腳步,不走了。

    那身影轉過來,還是那般高大雄偉,令夕夜仰起頭也看不清他的面龐,像隱在水霧裡似的。

    「夜兒,怎麼了?」

    便又是這樣問他。

    「夕夜,你怎麼了?」林蘇青的聲音也如是響起,也在問他。

    聽起來……明明說的是一樣的話,可是卻總覺得哪裡不一樣,這感覺說不清楚,但就是覺得不一樣。

    夕夜耷著耳朵垂著尾巴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所拉著的父君的手:「父君……」

    考慮再三後,他說道,「父君,夜兒不回去。」

    「夜兒為何不想回去?做新的帝君不好嗎?」

    夕夜看著自己手中的那雙寬厚而巨大的手,那手沒有一點溫度,儘管如是溫柔的牽著他,可是他的心裡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回去……」他喃喃說道:「……又是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地,井井有條的王宮,一絲不苟的規矩,和循規蹈矩的祈夜……」

    「夜兒你在說什麼?」

    「父君……」夕夜頓了頓,想了又想,而後說道,「夜兒喜歡現在的自己。夜兒不想回去。」

    話音落下,夕夜默了默,半天等不到頭上有回應,他抬頭一看,誰知!那雄偉魁梧的身影正化作了光暈、化作了碎片,化作了粼粼的光點……正在逐漸消散……

    夕夜瞪大眼睛看著,眼見著越散越快,已經只剩下一隻臂膀,已經消失了肩膀、消失了胳膊、消失了小臂、還剩手腕、還剩手指、還剩……

    「父君!」夕夜著急,一聲大喊,猛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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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