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8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0 11:37
塵骨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瑞院紫霄閣

    紫霄閣,是天瑞院的學堂。它是一座四方樓閣似的塔形建築,外觀看來頗似唐代時期於慈恩寺的西塔院所建設的大雁塔,不過比大雁塔更會恢宏,並且,大雁塔的磚牆是樸素五華的,而紫霄閣的磚牆之上,祥雲密佈,雕龍畫鳳。即使是矗立在夜色之中,也可見它周身紫氣蒸騰,蔚為奇偉。

    塔前亦有一片寬廣的廣場,只可惜不能如其他學院的那般,日夜都有學子在場內修習功法。

    不過,儘管紫霄閣已經有幾千幾萬年沒有學子,且無人問津,但它威嚴如昨,宏偉如舊。且處處是半塵不染,沒有半點蕭條。

    大門沒有鎖,意外的是門上的輔首所使用的並不是常見的椒圖獸,而是使用的螭吻獸。也是龍的九子之一,是一種龍首魚身的上古神獸,不過它沒有生出龍角。

    螭吻喜好在危險處東張西望,越危險的地方則越吸引它,且因為它是海獸,喜愛吞火,因此在林蘇青原先所在的世界裡,達官貴族們會將它的塑像修建的房屋的頂部,一是用以震火,二來以它做護法,守護家宅,驅凶闢邪。

    另則,因螭吻獨特的形象——龍首魚身,因而古時候人們常常將它與鯉魚躍龍門的典故聯繫在一起,於是它還有「登者化龍」、「平步青雲」的意思。

    不過天瑞院的紫霄閣,卻是用螭吻來做啣環的輔首,不知取的是哪一種寓意。

    林蘇青正聚精會神的細細觀察,反覆思忖,夕夜突然一嗓子亮出來:「紫霄閣很是氣派呀!」

    驚了他一下,回頭看去,只見夕夜雙腳與肩同寬,雙手叉著腰站在塔樓前張望著,接著又是一番感慨道:「我相中這地兒了,不想去天修院了!」

    林蘇青同他玩笑道:「你還沒去過天修院呢。天修院近萬年來獨佔三清墟各院鰲頭,興許更氣派,你何不予以期待。」

    夕夜不以為然,不屑道:「什麼獨佔各院鰲頭,統共也就三個宗院,何況三院之一的天瑞院幾萬年連個學子都沒有,那還有什麼爭頭,我看那天修院的第一院之名,沒什麼意思,名不副實。去不去的也沒什麼意義,若不是你讓我,我才不稀得去呢。」

    「天修院現在的就學的幻境的確天瑞院好千百倍。」翼翼說話時神色極為落寞。

    「好在何處?人多就是好?」夕夜頗為鄙夷,而後看著紫霄閣頗愉悅道,「我就覺得天瑞院挺好。」

    翼翼看了夕夜一眼,忽然覺得這名妖族來的少年也並不是那樣盡惹人討厭。不過饒是如此,她也並沒有立即給幾分他好臉色。

    她面無表情道:「所有宗院的起居飲食都有學子輪流執行,唯獨天修院的學子飯堂,特地請了廚仙、廚神。即使只是洗菜奉菜,也是由廚仙負責。」

    夕夜一聽,耳朵動了動,問道:「那掌勺師傅呢?」

    「掌勺師傅亦是經過了幾番幾輪比拚選拔而來的,並且,從掌刀師父起,便一律是廚神。」翼翼說完斜了他一眼,以為他改變了主意,「如何?還是覺得天修院好?」

    夕夜扣著臉頰認真想了又想,驀然抬頭,道:「天瑞院的學子可以去天修院的飯堂吃飯嗎?」

    「不可以。」翼翼正色道,「天修院的飯堂唯有天修院的學子能入。」

    翼翼說完正要去開紫霄閣的門,胳膊肘突然被夕夜一把捉住,上前來迎面問道:「那天武院呢?他們的飯堂如何?」

    「天武院的飯堂只是普通飯堂,基本是天武院學子輪流執行,不過掌勺與掌刀的師傅是以前天瑞院的後廚。」

    「天瑞院的?」

    翼翼只掃了一眼夕夜,便頹然的看著大門說道,「是創院的初任掌院先生在外面撿回來的可憐小獸,教養成形後便一直在院內做工。後來天瑞院沒落,而三清墟又不留閒人……念他們無處可

    「哦,是這樣啊……看來天武院那個壯得像黑熊精似的掌院先生,其實還不錯呀。」夕夜木然的想了想,又問道,「那非天武院的學子能去嗎?」

    「去是能去。」翼翼疑惑地測過臉看他,「怎麼?放著好端端的天修院飯堂不去,你要去天武院?」

    「不是我要去,天瑞院不是沒有廚子麼,小青青可以去天武院吃飯呀!」

    「……」

    「……」不止是翼翼怔住了,林蘇青也頓覺無語,他胡攪蠻纏的問了半天,原來是突然想到了他的一日三餐。

    「我們還是先進閣裡去吧。」翼翼伸手扣了扣螭吻口中銜著的門環——咚,一聲停,咚、咚,兩聲停,咚、咚、咚,螭吻獸睜開眸子,視線逐一掃過了他們,隨即大門吱呦呦地緩緩地向內打開……

    當大門洞開後,它便自行停止,翼翼在跨入門檻時,想門上的螭吻輔獸點了點頭,便邁步減去了。

    夕夜扒拉著門框瞧了又瞧,隨即又在門口上望了又望,問道:「這是什麼?封印?另一頭靈獸?」

    「走吧夕夜。」林蘇青上去拍了拍夕夜的肩膀,以此委婉的表達出了心中的那句「少說廢話」,然後便與他擦肩而過,邁入了大門。

    雖然很感動他臨了惦記著自己沒飯吃,但他那停不下來的嘴……說實話……即使感動,林蘇青也還是想用針給他縫起來,哪怕是留著感動的淚水去縫。

    狗子瞟了扒這門的夕夜,大搖大擺的跟上了林蘇青,末了撂下一句:「你要是哪天死了,一定是廢話太多被人鎚死的。」

    走了兩步,發覺只發這一句牢騷遠不夠痛快,於是它又回頭補了一句道:「你與嗡嗡嗡叫個不停的大頭蒼蠅之間,就差個搓手了。」

    夕夜一下子愣是枚聽明白,他一邊回味著複述著狗子的那句話,一邊比劃著動作搓著手……

    突然反應過來!當即追上去破口大罵:「你個吃屎的狗子!你與屎殼螂之間就差個糞球了!」

    「嗚汪!是,我吃屎!我這就吃!嗚汪!」狗子扭頭就沖夕夜撲咬去!夕夜連忙一躲,不料還是慢下了被狗子一口咬到了腳踝,他顧不上痛當即彎腰下去捉住狗子上嘴就去,狗子早有預料,就地向後一跳,閃開了他。

    夕夜與狗子便一路咬打一路跟著林蘇青與翼翼往前行去。

    「……」洛洛滿臉犯愁的現身出現,一臉慚愧與窘迫地看向大門上的螭吻,認真且恭敬的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是隨行的身份,而後心緒複雜的跟了進去。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0 11:38
第二百四十章 天瑞院紫霄閣2

    入了紫霄閣,第一層,即底層,設著許多以大樹根為原料裁製的長桌,每張長桌兩邊都置放著穿著繡套的草垛。

    第二層,則是一間寬敞的獨立的書房,只在一側設著軟榻與案桌。

    「第三層與四層都是天瑞院的功法典籍,你們留在第二層等候,林蘇青,你隨我來。」翼翼點了林蘇青,林蘇青應聲正要前去。

    「為什麼只能他去?」夕夜發起了牢騷。

    「那你也來吧。」翼翼眼尾睨了他一眼,一邊上樓一邊故意朗聲對林蘇青道:「林蘇青,你隨我去到第五層,雖然第五層布有定瑞的結界,但你無須擔心結界令你化成一灘血水有去無回。畢竟你有定瑞的許可,因此必然能全身而退。」

    夕夜剛扶著扶手踏上第一個台階,第二個台階還沒落腳,頓時就是一僵,他憤然轉身,負氣道:「不去就不去,誰稀得去似的。」

    「喲呵?看來有進步。」狗子將羅漢塌上的軟墊子拖到地上,走上去一屁股坐下,乜了夕夜一眼,打著哈欠道,「倒是明白了衝動是莽夫的搭理。」

    夕夜蔑著狗子道:「沒學識,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呵呵,這話我聽過。」狗子吧唧吧唧嘴,懶散道,「上回林蘇青認慫時也是這樣說的。」

    「哇!這是什麼!」夕夜忽然凌空一抓,像是一把捉住了什麼!他小心謹慎的透過虎口之間的縫隙往裡瞧去,「哇!生得也太奇怪了吧!你快看這是什麼!」夕夜握著手裡的東西向狗子遞去。

    就在他即將走近時,狗子瞟了他一眼:「呵,真是蠢得驚世駭俗。」它將臉埋入大腿底下,懶得搭理,「我當年玩這個伎倆的時候,你娘還在當姑娘呢。」

    林蘇青與翼翼走到樓梯拐角時,往下看了一眼狗子與夕夜,有些擔憂地問向翼翼:「就這樣把他們倆留在二樓,會不會不好?」

    翼翼不解道:「哪裡不好?天瑞院不講那些客套禮節。」

    「不是……」林蘇青委實擔心,「我怕他倆一會兒打起來,將二樓拆了……」

    「拆了便拆了,無非是一張茶桌一張木榻,捉了追風神君找丹穴山二太子來賠就是了,還能換一套更好的。」

    林蘇青詫然,想不到看起來嚴肅嚴謹的翼翼,竟然如此豁達敞亮,不禁令他懷疑是不是故意要留狗子與夕夜單獨相處,好讓他們越看越相厭,立馬打上一架。

    ……

    上到了第五層樓,這裡與底下的四層皆部相同,這裡有條窄得僅能通過一人的走道,通往一間屋子。

    當林蘇青跟著翼翼走到門前時,翼翼忽然轉身讓林蘇青止步:「你不能進去。」

    「結界嗎?」

    「不是。」翼翼凜若冰霜道,「裡面珍藏著初任掌院先生的物品,你不能進。」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在樓道口等你。」語罷,林蘇青轉身折去樓梯口處,面向樓梯垂手恭立,「妥當時,勞請翼翼姑姑提醒我一聲。」

    翼翼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凡人的背影,感慨於他細膩而敏銳的洞察力,遽然猛地、剎那地、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是平靜而沉穩的性情,是那堅毅而不鋒銳的氣派……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令她心跳頓時慌亂,竟是越看越熟悉!

    「翼翼姑姑,你去吧,在你吩咐我轉身之前。我不會轉身。」林蘇青說道。

    翼翼愣住了,她連忙回過神來,收斂著發慌發緊的心緒,「那你稍等片刻。」轉身時,不禁多看了兩眼,實在熟悉。

    於此同時,她亦是越發的感覺,定瑞對於林蘇青判斷一定也是她認識的誰。

    當翼翼揣著滿心的不解地解開門上的封印,便徑直穿門走進了屋子

    那道所謂的門實則只是一道幻象,她所解開的封印才是真正的阻隔外界的門。因此,看起來翼翼是穿門而入,而門原封不動的關著,但其實她的確是開了門,進了房間,而門在她後腳一入,便自行關上了。

    林蘇青也的確信守承諾的沒有回頭,他靜靜地看著面前旋轉向下的樓梯。翼翼所看見的、所以為的沉穩與堅毅,倒不是因為他知曉了那房間的重要性,而是他認為既然不能進,便不要給翼翼添麻煩,畢竟他初來乍到,倘若想知道那裡面有什麼,也不該是現在這一時半會兒該急切的。

    因此,此時此刻,他心中最放不下來的是留在二樓的狗子與夕夜,擔心他們會不會真的打起來。

    那二樓只設著一張茶桌和一張木榻幾,不用猜也知道,那裡應當是先生閱書的地方。若是將那裡打壞了,必然是對初任掌院先生的不恭敬。

    「好了,你可以轉身了。」翼翼很快就回來了。

    「是。」林蘇青應著轉過身來,只見翼翼手中捧著什麼,用赤炎色嵌金錦邊掛金絲流蘇的緞絨布頭蓋著。

    翼翼雙手捧遞出去,侃然正色道:「你自行打開吧。」

    「可以嗎?」林蘇青向她確認的問道。

    獲得翼翼莊重的點頭,他這才完全定下心來,他伸手去將那上面蓋著的緞絨布頭揭開了一角,露出一方青玉製成的盒子,透著內斂的微光,散發著冰冷卻無寒意的涼氣。

    觸到盒子時,那盒子便立刻升溫,彷彿在一瞬間變得與他手上的溫度一致,彷彿什麼也沒有觸摸到。

    他正要用拇指撥動盒子上的鎖扣,手上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他乍然想到了一件事。

    翼翼見林蘇青開盒子的動作停下,正肅然的凝視著盒子,偶見他眉頭微微動了一動,料想他是在猜測盒子之中盛放著何物,於是道:「定瑞所贈。」

    「我知道。」林蘇青注視著那方盒子,並不打開,而是抬眸看向翼翼,「我先前就在想,我一定是定瑞的舊識,定瑞一定認得我。現下,我更確定了。它一定認得我。」

    翼翼遽然怔了怔,連忙收了遊走的思緒,正色道:「所以呢?」

    「翼翼姑姑,你可認得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1 07:07
塵骨 第二百四十一章尷尬

    翼翼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蘇青,問他:「你想我如何回答?」

    「真相如何……」林蘇青收回手向翼翼捧手而道:「還請翼翼姑姑如實相告。」

    「要我回答你也可以。但是,你要首先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翼翼捧著手中的青玉盒子,與他道。

    「姑姑請問。」林蘇青剛是禮節的回答,腦子裡驟然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橋,猛地想起了姑獲鳥來

    竟是在這樣嚴肅的時分,猛地想起那姑獲鳥故作的諂媚神情與妖嬈姿態來……嘶……林蘇青不禁於暗地裡抽了一口涼氣,嘆道,這占人便宜的名字。

    翼翼的目光頓時凌厲如刀:「我要問你的是,你與丹穴山二太子子隱聖君是何關係。」

    原來是要問這個,他沒有什麼無可告人的秘密,遂直言不諱道:「在我走投無路時,子隱聖君救我於危難之中。他是我的救命恩公,亦是引我的入門先生,同時,子隱聖君還是我的主上。」

    「嗯公?先生?」翼翼一頭霧水,迷惑不解,「主上?」

    「是的。」林蘇青瞇著一雙笑眼,從容道。「非要定一層關係的話,子隱聖君之於我,我們是主僕關係。」

    「可天下皆知,子隱聖君從不與誰親近,統共只留有追風神君一位隨身,並不收其他僕從。」

    「我正是其二。」

    林蘇青處處拘著禮數,說話方式看起來似乎十分恭敬,十分周全,然而實際上卻是坦率直白,毫無顧忌。像一把軟劍,看似柔軟,實則鋒利無比。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關係?」翼翼要問的重心並不在這些身份上。

    「僅此而已。」

    「沒有了?」

    見翼翼眼神透著訝異,林蘇青反問道:「應該有什麼?」

    翼翼愕了一瞬間,察覺林蘇青趁機套她的話,隨即反問道:「你自己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部如實相告了。」林蘇青說話時故意垂下眸子看了一眼翼翼手中的青玉盒子,復爾抬眸凝著她,「到翼翼姑姑回答我了。」

    此處過道狹窄,僅能供一人通過,加之燈火暗淡,便將窄小的過道顯得更為促狹逼仄。翼翼站著,身兩側方留有一些餘地,然林蘇青站著,便將整個過道遮擋了個嚴實。甚至,他不動聲色地向翼翼更近了兩步,將原本就昏黃的燈光全然擋在了身後。

    眼前陡然一暗,翼翼一愣,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林蘇青比她高去整個胸膛以上,此時逼近,她的視線僅僅與林蘇青的胸口齊平,不禁抬起頭看上去。

    「翼翼姑姑,你可記得我是誰。」林蘇青跨出半步向翼翼身側的與過道牆壁的縫隙去,翼翼要避開他,此時下意識地一退,不料想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翼翼一退,便是將過道讓出了一半來,而林蘇青偏是又上前一步,逼得她已經整個後背都靠在了過道的牆壁上,不得不與林蘇青在狹窄的過道中面對面而立。

    他們中間僅僅隔著一方青玉盒子,她莫名覺得侷促,正打算往邊上移一移,以錯開位置,不至於與林蘇青正面相對。

    怎料林蘇青一把攔住,將手掌輕輕地摁在牆壁上。翼翼的眸子剛是往裡側一看,林蘇青另一手也摁在了牆壁上,兩邊都叫她再無處可躲。

    「想起來我是誰了嗎?」林蘇青問道。

    翼翼雖說是十幾萬年的神仙了,可是她哪曾見過這樣的陣仗,林蘇青的鼻息近在咫尺,撲得她頓時面紅耳赤。

    心跳突然漏一拍,令後來的跳動亂了節奏變得慌亂。

    她怔了一怔,猛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以及林蘇青的學子身份,甩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聲給了林蘇青一耳光,旋即捏手成訣,同時後退一步閃開,剎那出訣推手,當場將林蘇青推到了樓梯口。

    林蘇青一個沒站穩,登時背朝樓下跌去,噔噔噔噔一溜兒不住地往下滾去……

    伴隨著慘叫……咚地一聲,滾在了正滾打一團的夕夜與狗子的邊上。

    這時候體形變大的狗子,身形大約與夕夜同長,它正一腳踩在夕夜的嘴上,被夕夜一口咬住了爪爪,而它的另一隻腳則恰好踩在夕夜的手腕上,令夕夜完全使不上力氣

    他們被身旁咚地一聲巨響驚得皆是一渾身以震,霎時不約而同偏過頭看去,一看是林蘇青仰面摔了下來,並正仰面朝天的在地上扭來扭曲的與疼痛抗衡,痛得是齜牙咧嘴。

    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倆皆是一臉震愕地順著樓梯一路往上看,接著又看了看林蘇青,而後又看向了樓梯,一片茫然間,只見翼翼滿臉通紅的抱著一方青玉盒子慢慢吞吞地走下來。

    場面頓時陷入了無解的尷尬,這陣仗誰都毫無準備,頓時只有僵住。

    狗子與夕夜幾乎又同一時間偏回臉來,正視著彼此,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凶狠相對,而是互相用眼神交流。

    夕夜:「可以笑嗎?」

    狗子:「大約不能……」

    夕夜:「可以動嗎?」

    狗子:「假裝不在比較好吧。」

    夕夜偏過臉去看了一眼,又偏回來:「發生了什麼?」

    ……

    林蘇青反手扶著後腰,撐著木製地板艱難的站起身來,痛得五官緊皺,看來摔得不輕。

    他自覺羞愧地看了一眼為了給他留足面子,假裝自己是塑像的狗子與夕夜,又抬眸看了一眼滿面慍怒扭頭看向一邊的翼翼……

    自說自話道:「一天沒進食了,餓得腿肚子打顫,一個沒站穩,沒想到直接摔下來了……唉,丟人了丟人了,還好都是自己人,不至於被笑話。」

    「噗!」夕夜努力憋住笑意,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沒成想情緒高度緊張,一個不小心嘣出了一個屁。

    「噗……」緊接著又是一個,聽著聲響原本該是一個響亮的屁,可他刻意收著,卻又委實收不住,愣是放得綿長不絕……

    大家先是一愣,狗子一驚,鼻子習慣性的快速動著嗅了嗅,衝著夕夜的就是一陣乾嘔,嚇得夕夜臉都綠了,幸得狗子立馬變回了小模小樣,從夕夜嘴裡抽出爪子連忙跳開去,對著牆角一通反胃乾嘔,急吼吼地抬著爪子使勁兒地扒拉鼻子,受不了這個刺激。

    叫翼翼看得忍俊不禁,然而她方才被林蘇青那般戲謔,此時不得不端住嚴肅,遂嘴角剛忍不住一咧,連忙又收了起來,笑意強行湧出,堆在她的嘴角。

    儘管夕夜的屁來得及時,化解了他的尷尬,他本該致謝,可實在忍不住,險些笑出聲來。

    「咳!」見夕夜羞得面紅耳赤,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求助於他,他連忙乾咳一聲,打斷一度尷尬的氛圍。他以虛拳掩唇,又正色的咳了兩聲,以緩解自己的尷尬,轉身對翼翼道:「翼翼姑姑,定瑞要送我什麼來著?」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裝作四處望風景,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1 07:07
第二百四十二章血色勾玉

    翼翼橫了一眼正朝自己走來的林蘇青,她向前去但並非是衝著林蘇青,而是忽然折轉。去往案桌那邊,將青玉盒子連帶半揭開的緞絨一併放在案桌上。

    按往常,夕夜一定是首當其衝要湊到邊上去看個清清楚楚,不過因為方才出了糗,此時他難得的安靜。

    而狗子始終覺得自己的鼻子因為那過分的刺激受了「內傷」,現在也顧不得其他,一個勁兒的拚命仰起頭,眼睛用力往下看,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就能看見自己鼻孔內部,然而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看到一點點鼻頭。

    大家各自的心情便猶如此時空氣中瀰漫的怪異空氣,複雜而深長。

    林蘇青將掩在青玉盒子上的緞布輕輕推下去,撫了盒身,感受那觸手冰涼的玉石漸漸貼合上自己掌心的溫度,然後他才小心謹慎的將扣鎖掰開,溫柔緩慢地解開了蓋子。

    「這是……」林蘇青看著那盛放在金黃色錦綢上的一支白色的尖尖錐形的物甚,不到食指的長短,像是像牙,卻因為它通體筆直沒有弧度,又不似象牙。

    「啊呀莫非是定瑞的幼角?」夕夜不知何時已經湊了過來,從林蘇青背後冒出個頭來好奇地望著,「怎麼沒有螺旋呢……好生光溜,似支長牙。」

    「你懂個粑粑,龍馬獨角上的螺旋是隨著歲數來的,每一萬年生出一圈。」狗子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作勢也要瞧上一眼。

    「哇,我記得定瑞的獨角上有好多……那是……」夕夜雙手搭在桌沿上,閉上雙眼,在腦海中回憶著有關定瑞的場景,想從記憶中搜尋出關於定瑞額上的獨角最為清晰的時刻,想數個清楚。

    「你不用琢磨了,打本大人生下來,那定瑞就已經在世上千千萬萬年了。」狗子走過去,一爪子摁在夕夜的後腦勺上,將他的臉摁在了他自己的手背上,借力往桌上一蹦,跳了上去。

    它套著青玉盒子轉了轉,而後坐下,意味深長道:「這要是做成筆桿子,那可太威武了……」

    狗子的話音還沒利落,林蘇青登時感覺袖口內的毫筆似乎震了一震,他的腦子頓時就聯想到姑獲鳥咬著袖角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

    他連忙晃了晃腦袋暗損自己,只怕是被那姑獲鳥下了降頭。

    而後,他捧起青玉盒子,起身轉向翼翼,問道:「翼翼姑姑,定瑞的意思是否是這枚獨角贈與我,隨我使用?」

    他說完一抬臉,得見翼翼正滿目驚怔地看著自己,不,她看著自己的脖子。

    「你為何會有那枚勾玉?!」翼翼的語氣之中,有著驚訝,有著激動,有著憤怒,還有許多複雜得難以辨別的情緒……

    林蘇青愕然循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發現脖子上掛著的那枚血色的玉石滑除了衣襟,大約是方才摔下樓梯的緣故。

    「你認得這個?」林蘇青垂眸看了一眼掛在胸前的血色墜子,隨即看向翼翼問道,「舊人之物?」

    翼翼難以置信,她不相信自己看見了那枚勾玉,而且是掛在這個凡人身上,倏然!她頓時明白了定瑞的意圖!

    「是丹穴山子隱聖君給你的?」翼翼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仔仔細細全神貫注地端詳著林蘇青胸前的玉石。

    那塊玉石如一滴鮮紅的血水,在他銀白色的偃月服上格外晶瑩。

    「是的,是子隱聖君給我的……」

    林蘇青話音未落,翼翼情緒激動難以自製,她噗通一聲跪下,伏地大拜:「參見、參見天瑞院掌院先生。」聲音顫抖,以至於話不連貫。

    「我?掌院先生?」林蘇青大呼意外,隨即轉念想到,「因為這枚勾玉?」

    「此乃創院的初任掌院先生的心頭血所煉製而成,持有此寶物者,即刻便可承接天瑞院掌院先生之職。」

    林蘇青感覺手中所捧的青玉盒子彷彿突然變沉,手指猛地發軟。

    「方才是翼翼不尊,還請先生降罪懲罰。」翼翼伏地不起,林蘇青趕忙將手中的盒子就地放下,這就作勢去扶起她。可她偏是不起。

    「翼翼姑姑快請起,可不敢當。」礙於男女授受不親,不能真的去扶起來,比較拘束,只能作扶的動作相請,然而是如何也扶不動,「翼翼姑姑,這枚勾玉原先是子隱聖君的。」

    翼翼頭也不抬,直言道:「子隱聖君既是給了先生,便是先生必定能重振我天瑞院!」

    要如何向她解釋,主上贈他這枚墜子時,他除了那體內蠻橫衝撞的力量意外,其他幾乎一無所能……

    「姑姑言重了,重振天瑞院這樣的大事……」

    「小青青一定可以的!你快起來吧!」夕夜一口打斷了林蘇青的話。

    「……」林蘇青無言地棱了夕夜一眼,示意他閉嘴,接著做著扶請的姿勢勸說翼翼,「翼翼姑姑,你快請起,有任何事情,起來坐下相談不是更好?」

    「您就讓我多拜一會子吧。」翼翼乍然抬頭,望著林蘇青請求了一句,便凝視著他胸前的血子墜子,看得熱淚盈眶,旋即又伏地拜下。

    原來……她所要拜的不是林蘇青,林蘇青心軟,本想將墜子取下來讓她好好看看,以作慰藉。可是又想到狗子曾說過這枚墜子的重要性,只要他不給,別人便無法搶。何況……這是主上所贈的離別之物,他又生了私心不想摘……

    於是,他站直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翼翼,故作嚴厲道:「我叫你起來,你當真不起來?」

    翼翼聳動的肩頭一停,片刻便抬起身來,與此同時,抬袖一把抹乾淨了眼淚。然後改雙膝跪地為單膝,抱拳道:「先生之令,不敢不從。」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來,起來的瞬間腿下一抖,是情緒的失控令她無暇去顧肌體。

    「翼翼姑姑,能否請您幫我一個忙?」林蘇青手指一動,攤開時掌心裡幻化了一張絹帕,遞給了翼翼。

    「不敢當,先生直言吩咐即可。」翼翼抱拳頷首,立得筆直。

    「那我就直說了,你可一定要做到。」林蘇青將那枚血色墜子揣回了衣襟內,收得妥當。

    「先生之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林蘇青轉身朝夕夜招招手,「夕夜你也過來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請你們幫忙。」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00:21
塵骨 第二百四十三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素來反應敏捷的夕夜,估摸是方才的出糗傷到了顏面,反應變得頗為遲鈍,他愣了愣才磨蹭著走過去,不明就的木訥的立著。

    未等林蘇青吩咐何事,狗子乍然回身,冒了句話,道:「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我還以為你要消化消化呢。」

    它打著哈欠走過來,在林蘇青腳前坐下,舔了舔鼻子仰起頭端詳他:「你怎的絲毫不驚奇?」

    「驚奇?」林蘇青淺淺一笑,「我已經驚奇過了。」

    「這麼快?這麼大的事情居然這麼快就過了?」狗子歪著腦袋望著他,「三清墟天瑞院掌院先生的身份誒,你就跟做了炮仗似的,就差上天了誒。」

    「即使再難以置信,再難以接受,也還是要面對,還是要接受。不是嗎?」林蘇青安之若素,「我可以沉於情緒之中,但事情不會等人,不是嗎。」從他的嘴角還是看見了無奈、妥協的笑容。

    狗子睨了他一眼:「倒是你的性情。」

    它忽然回憶起了曾經的過往,是的,林蘇青自來便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而今只是不再作掩飾罷了。

    林蘇青對狗子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翼翼,夕夜。」

    「事情是這樣的」他慎重其事道,「我希望你們幫忙將我是現任天瑞院掌院先生的事情宣揚出去,最好能令整個三清墟人盡皆知。」

    「你不要命了?」狗子震驚地跳起來,「你不明白越是張揚就越招打嗎?」

    「我知道。」林蘇青正色危言道,「倘若是先前,隱藏自身的實力不顯露出來,的確是最為穩妥且安全的方式。但是宣揚掌院先生這個身份也確實值得冒險一試。」

    「你怕是嫌自己仇家少吧。 」狗子直言道。

    夕夜想了想,想發言卻又不好意思說話,忍了又忍,結果還是沒忍住說道:「我倒不這樣認為,我覺得小青青之所以不招人喜歡,正是因為他的凡人身份,倘若他是掌院先生的身份,那麼旁人即使對他有什麼狹隘看法,或是心存怨恨,至少不會像先前那樣當面就表露吧?」

    「先生這樣吩咐,我定然照做,只是我也不太明白。」翼翼看了夕夜一眼,只當小孩子看法,而後道,「先生凡胎肉體,免試入學三清墟,已然頗受其他學子們非議,今後又擔著天瑞院掌院先生的身份,只怕那些學子們再編排起來只會變本加厲了……」

    「你們說得各有道理。」林蘇青深表認同,然而緊接著又道,「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在意之事。」

    見他們疑惑不解,林蘇青繼續說道:「至於其他宗院的學子們如何看待我,如何對待我,我並不放在心上。」他的確部在意這些,畢 看不慣他的是那些學子,心裡不痛快的也是那些學子。

    「我要在意的是除開學子以外的那些……」

    「先生?」翼翼訝異。

    「是的沒錯,正是要防備三清墟的先生們,以及諸位尊者。」

    「尊者?」翼翼與夕夜異口同聲,誰也沒聽懂林蘇青的言下之意。

    唯有狗子,似乎只有它聽懂了。

    「呵,不聽本大人之言,是會吃虧的,你等著吃虧吧你就。」狗子半垂著眼皮子,頓覺乏味,扭頭去一旁的墊子上繼續趴著,「淨給本大人找麻煩。」

    它背對著林蘇青他們臥下後,俄爾扭頭沖林蘇青道:「我可提前告訴你,並不是什麼危險都能以我一己之力兜下的,我只保你活著,但不保你完好無損。」

    林蘇青還沒回話,夕夜率先辯駁道:「小青青有傷也能自癒不是?路上的時候我親眼所見,他雖是凡胎,可他的身體比他的袍子還結實。」

    「我所說的可不是這個。」狗子半點部理會夕夜,只睨著林蘇青道,「我想……不需要我解釋,你自己最是清楚。」

    「我知道。」林蘇青神色凜然,莊重道,「不過,我打的正是這個主意。有些事情我想查清楚。」

    林蘇青想著脖子上所掛著的血色墜子,他能夠確定的是認得這枚墜子,即翼翼所說的勾玉,當認得這枚勾玉,便一定也認得他。即使不認識他,但只要認得勾玉,那麼也必然就與他的身份有些干係。譬如定瑞,譬如翼翼……那麼就全都是線索。

    「你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潛心修行,慢慢提升自己,今後也不是不能位列仙班。何苦要自討沒趣將招惹是非?你可要當心玩火自焚。」狗子瞥著他道。

    「那也甘願。」林蘇青如是道。他認為自己並不是執唸過去的自己,而是不想渾渾噩噩的過今後。過去自己的是誰不重要,但是,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有了這樣的打算,就算是赴湯蹈火又如何?在所不辭。誰都忌諱他的身份,誰也不願提及,天界想提前扼殺他,而狗子也一再提醒他不能失控。

    可是,他反倒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越是危險、越是緊急,說不定越是能應了絕處逢生的理。

    誰都以為他會被內心裡的那個自己打敗,最終成為禍患。可是誰又能完全判定判死呢?他與他們所畏懼忌憚的那個他,誰贏誰負,誰也無從定奪。

    「唉呀狗子你好歹也是曾經的戰神,怎的變了狗子就變得這等婆婆媽媽,這也怕那也怕。」

    在林蘇青忖度的時候,夕夜念叨著:「你們每次對話都這般隱晦,問也不說,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到底在神神秘秘的聊著什麼事,但是我覺得吧,依著小青青的意思不會有錯的。」

    「你懂個鎚鎚。 」狗子翻了夕夜一記白眼,「要錯他也得容有試錯的機會。」

    「嘁。」夕夜回了它一記白眼,「反正我覺得不妨依著小青青的決定來,但盡所能,順其自然。」

    「站著說話不腰疼。」

    夕夜甩身一屁股坐下,抱著膀子傲氣道:「我坐著說話也不腰疼!」

    「……你們別吵了。」林蘇青勸阻道。

    「啊對了!」夕夜又騰地竄起來,快步上前走到案桌邊上,問道,「小青青,龍馬的角你要用來做筆嗎?需要我幫忙嗎?」

    「呃不必了。」經他一提醒,林蘇青想起了青玉盒子中定瑞的那枚幼角,「不打算用它做筆。」

    夕夜愕然:「啊呀?你捨不得那隻姑獲鳥啊?!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00:21
塵骨 第二百四十四章第一任掌院先生

    「天亮了,你該去睡覺了。」林蘇青簡單說了他一句,便去案桌邊就著沒有軟墊的硬木榻坐下。且刻意地揚起眉毛從青玉盒子中取出那枚不及食指長短的龍馬幼角,將它橫在指腹上端看,以一系列動作分解大家的注意力,掩飾自己心中的窘迫。

    大家都覺察了他的不對勁,翼翼最不知情,但她也感覺林蘇青的言行有異樣,神色亦很不自然。大約是他突然不直面回答夕夜的提問了?

    「先生要休息,那我先退下了。」翼翼抱了抱拳轉身即走。

    「翼翼。」林蘇青驟然叫住她,彷彿是突然想到似的問她,「第一任與第二任掌院先生分別是誰?」

    見她腳步是猛地一頓,林蘇青暗暗感覺事情不太簡單。

    「哦對!我也想知道!」夕夜往前跳了一大步,跳到林蘇青邊上,與他並排坐下,雙手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兩腮,望著翼翼的背影,「身為掌院先生竟是一點記載也沒有,就連明堂都不供奉畫像與香火!」

    然而背對著他們的翼翼,頓了片刻轉過身來時,首先看向的不是林蘇青,而是向了背對著她所在的方向蜷臥著的狗子。

    狗子耳朵顫了兩下,像是察覺了她的目光,卻並沒有給予回應。

    林蘇青觀察著翼翼為難的神情,旁敲側擊道:「追風即使沒有被貶罰,它的身份也是丹穴山神域的神君,是一代的戰神,我此刻所提問的,是三清墟天瑞院的事情。 」

    這是在提醒翼翼,三清墟在三界之中有著特殊的地位、特殊的存在,關於三清墟的事情,應當不被三清墟之外的規矩所限制、也不被之外所幹擾。

    「是。」翼翼低聲回答道。

    她深思熟慮了許久,不時看一眼狗子的蜷著的後背,她每看一眼,狗子的耳背便顫一顫,隨即狗子乾脆大出一口氣假裝熟睡地伸個懶腰拉長了身體側著睡,將一隻耳朵壓在了底下。

    「天瑞院創院的第一任掌院先生,乃是丹穴山的子夜元君。」她回答面有戚容,而夕夜確實聽得渾身一震,登時呆若木雞。

    林蘇青也聽得意外,不禁思索,子夜……子隱……同為子字輩……莫非……

    「丹穴山的靈太子?」

    他脫口而出,在說出的剎那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同樣是目瞪口呆。但是他很快被夕夜的反應拉回神來,因為i額夕夜的驚訝竟是比他還劇烈,是明顯異常的震驚。

    「是。」翼翼應答時臉色變得格外蒼白,顯然她很迴避提這位靈太子,而這種迴避與先前丹穴山的迷谷老者的迴避不同,她不是害怕提起,她是不願提及,似乎是因為靈太子是她不能觸碰的傷口。

    她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第二任掌院先生,乃是北崑崙上古獨一脈的白澤神尊。」

    「白澤神尊?」林蘇青舌橋不下,尚未從靈太子那裡著點去問清楚,便又被後一任驚住了。

    他想起白澤神尊曾經要換他的這枚血色勾玉……其實這本就是白澤神君的東西?那他為什麼又同意給他呢?還幫他備考三清墟……

    越來越感覺……一切的一切,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們布的一場局……饒是他早有這樣的感覺,也早就知曉自己只是局中棋子,卻從沒像此時此刻這般深刻,所以他還是怔住了……

    第一任掌院先生……創辦天瑞院的掌院先生……居然是子夜元君……是誰也不敢提不能提的丹穴山的靈太子……

    「天瑞院的掌院先生居然是子夜元君……」

    愣了許久的林蘇青,驟然被夕夜的喃喃自語點回神來,他意識到眼下最為怪異的夕夜的反應。

    「夕夜?」他輕輕叫了一聲夕夜,一聲竟是沒將夕夜叫回神來,他伸手在夕夜瞪大的雙眸前晃了晃,「夕夜?」

    他推了推夕夜的臂膀:「夕夜。」聲音高了幾分。

    「啊?!」夕夜驚得一抖,「怎麼了?」

    「你認得子夜元君?」林蘇青單刀直入,徑直問道。

    「我……」夕夜眼神不停地閃躲,他挪了挪屁股,側向一邊,「不認識。」

    「不要在我面前撒謊,你尾巴一翹我就知道真假。」

    「啊?」夕夜急忙扭頭看向身後,還以為自己的尾巴真的露出來了,一看是虛驚一場,氣不打一出來,騰地竄起來,慍怒道,「你戲弄我!」

    「夕夜,你認得子夜元君?」

    「我不認得那個什麼子夜元君!」

    「你認得。」

    「我不認得!我不認得子夜元君!」

    「你認得。」林蘇青不管夕夜如何迴避,他反覆重複,語氣、聲調、音高,絲毫不變。

    「我都說了我不認得!」

    「你認得。」

    「你別問了!我不認得!不認得!就是不認得!」

    「你認得。」

    「唉呀你煩不煩!我不認得!我說了我不認得子夜元君!」夕夜被逼得狂躁,他用力的撓著的後腦,抓狂道,「你問什麼問!問什麼問!」

    「與你父君有關?」林蘇青猜測道,「還是與你娘親有關?」

    「你!小青青!你真煩!」夕夜暴躁地一屁股坐下,正好坐在了狗子身上,狗子被壓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掙扎出來,張口就罵:「你小子活膩了吧!」

    「走啊!出去打一架!就你們丹穴山的最討厭!」夕夜躁動的情緒如冬日裡的一堆幹稻草,落入了一點星火,轟的一聲燃得竄天高。

    「夕夜,我記得你曾對丹穴山表示過很大的興趣。」林蘇青已然確定,子夜元君必是夕夜的心中的鬱結。

    「我是對丹穴山有興趣!但不是對那個子夜元君有興趣……我並不認識……」夕夜說著說著聲音越發的發虛,連他自己夜站不住理。

    話已經點到了火候,林蘇青便只是溫和地看著他,不再逼問,等著他自己承認。其實,林蘇青隱約已經猜到了些許。

    夕夜耷拉著頭頹喪著臉,兀自鬱悶糾結了良久,洩氣地抬眼瞅了林蘇青一眼,俄爾又瞅了兩眼,見林蘇青突然不再問下去,他反倒不習慣了。

    他心中有怨懟,可是那怨懟不是對林蘇青的,到底說還是不說,他很是猶豫,倏爾又抬了幾次眼瞅了瞅林蘇青,見林蘇青仍是巋然不動,他愈是煩躁,擰著眉頭,賭著氣,看了許久,林蘇青還是不問。

    他妥協道:「好吧……我認得。」

    「說來聽聽。」林蘇青早有預料,唯有這樣能逼開夕夜的話匣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00:22
塵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嗅到了線索

    夕夜愁眉鎖眼道:「你沒發現我的名字裡嵌了一個『夜』字嗎?」

    如此明顯,怎會沒有察覺。林蘇青微微一笑,道:「嗯,你繼續說下去。」

    「我之所以叫祈夜……」他剛報出自己的名字,翼翼驚愣住:「你姓祈?祈帝真有一個兒子?」

    她張口結舌,顯然有更多的疑問還沒有出口,顯然震驚於許多不同的事。

    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質問,夕夜的周身呈一種見慣不怪的架勢,他應了翼翼一聲,而後只抬了她一眼,便不再答理,而是更側了側身,與林蘇青繼續說道:「我的名字便與子夜元君有關。」

    他黯然講述道:「我記事起便時常聽聞……自我娘親懷我在身開始,一直到妊娠結束分娩下我,父君都未曾過來看上一眼。於是娘親便特地取了子夜元君的名諱做我的名字,為的就是能讓父君因為這個名字,來看我一眼,或是愛屋及烏而疼愛於我。」

    背對他們臥著的狗子,鼻息重重地出了一記粗氣,鄙夷道:「呵,愚蠢。」

    「是啊,是挺愚蠢的。」夕夜憂愁地看了一眼狗子,復爾垂下了頭,「聽說當父君知曉我的名字時,曾為此勃然大怒。可是最終的我的名字還是沒有修改。有一種說法是當時名字已經被錄入了族譜,不能擅自修改。二則是……是母妃也就是我娘親……沒有去提改名的訴請。」

    夕夜愈說愈垂頭喪氣,嘆道:「而父君,至今沒有來看望過我……可笑吧,我至今連我父君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亦如天瑞院空蕩的明堂,沒有歷任先生的掛像,我們宮裡頭也是如此,連我爹的一幅畫像都沒有。」

    「呵,弄巧成拙了吧,你嵌入這個字,你的父君一當想起你的名字,就會恨煞了你的娘親,恨你的娘親,自然也就不可能待見你。愚蠢,愚蠢至極也。」狗子依然背對著他們臥著,頭也不曾回,不過它的冷嘲熱諷半句也沒有少下。

    「要你管!你什麼都知道那你來說!」夕夜氣得一把拎起狗子脖頸後的軟皮毛,將他撂在案桌上,「你來說!」

    狗子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就著原本用來蓋青玉盒子的緞絨布一臥,閉上眼睛就開始養起神來,全然懶得搭理的樣子。

    林蘇青一邊聽他講述,一邊細細揣度,想來應當是後者比較有可能。

    而他猶然記得狗子曾經說過一句,若不是因為夕夜的娘親,「她」不會死。那個「她」指的是祈帝深愛的女子,先下聽來應當就是子夜元君。

    從而,他說不清是何起因,他莫名的生出一種猜測,他私以為夕夜的娘親之所以要將子夜元君的名字嵌入夕夜的名字之中,其中的確是因為他的父君曾經深愛過的子夜元君,但或許並不一定是為了讓祈帝因此疼愛夕夜……此目的,恐怕是為了報復。

    報復祈帝一心繫著別的女子。既然祈帝不愛她們母子,那麼她就要讓夕夜成為紮在祈帝心中的刺,要讓祈帝時時刻刻痛心。

    不過,他不能說出他心中的猜測,也不必順著夕夜的話去說,大約只能安慰。可是夕夜見精識精,倘若用客套的話去安慰他,而被他看破七八分來,只怕反而會更加傷他的心。

    「夕夜。」

    夕夜聞聲抬起頭扭過臉來看向林蘇青,林蘇青盯著他的雙眸,認真看著,道:「這沒有什麼可笑的,我同你異樣,也是至今都不知道我的父親是何模樣。」

    夕夜歪著頭愣了愣,以為林蘇青在故意誆他,可是察言觀色又覺著不像,他又歪向另一邊看了半晌,疑問道:「你不是在安慰我而編假話?」

    「是在安慰你,但也是真話。」林蘇青看著夕夜,神色清和平允,「我的確也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是何模樣。」

    他的手指輕輕地扣放在桌面上,說話的同時,食指的指腹輕輕地緩緩地敲點著桌面,抬起來時很低,落下時便沒有敲擊出聲音。不過,卻能令從他的低低抬起與輕輕落下的敲點動作之間,感受到時間正在沉默中緩緩地流逝。

    「你……」夕夜反過來想安慰一番林蘇青,張了張口,見他如是淡然,又覺得安慰於林蘇青來說,十分多餘,他的手伸出又收回,在唇前慌亂而不知所措的動了動,遂握成空拳撐著下巴,道:「呃……難怪我們如此投緣……」原來是因為同病相憐……

    狗子彷彿見不得夕夜好,登時棱了他一眼,道:「你名字裡有這樣一個字,你父君恐怕只會更加恨毒了你娘。你娘此舉,是故意要你一輩子都見不著你父君啊。」

    狗子雖然撇過去沒有再看夕夜,卻像是看到了夕夜的怔愣,它又補充道:「估摸你父君一輩子也忘不了是因為你娘,子夜元君才落得個……」

    「住口!」夕夜順手一巴掌拍在狗子屁股上,打得狗子一跳,扭頭就是一口啃在夕夜的手掌上,含含糊糊道:「怎麼著?敢做不敢當?你父君怕都沒有你娘親與天界更親近吧,當年那一狀告得,可是直接令你娘親在天界與妖界兩界都立下了大功啊!」

    「什麼大功!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鬆口!」夕夜怒火中燒,卻只是忍痛呵斥狗子,沒有抬手去打它,往常他們早就已經互相打起來了。

    林蘇青起身過去,兩隻手伸去分別掰開狗子的上下齒待夕夜的手從它的嘴裡抽出來後,林蘇青摁住狗子道:「告了什麼狀,又立了什麼功?」

    狗子登時一顫,渾身僵直。林蘇青察覺翼翼眼神忽然閃到了一旁,他當即問道:「翼翼,你知道?」

    「我……」

    「她不知道!」狗子慌忙一口咬定,而後橫眉立目的斜瞪著翼翼,像是在警告她隻字不能提。

    林蘇青正襟危坐,擒著狗子後脖頸的皮,將它摁住在,使它不得不老老實實地趴在腿上,而後才問道:「翼翼,你是三清墟的牧司,不是丹穴山的牧司,這裡是三清墟,不是天界,也不是妖界。」

    「翼翼,你是聽令與天界、還是聽令於妖界?」他故意問道。

    翼翼連忙抱拳道:「翼翼曾受天瑞院初任掌院先生教誨,畢生只聽令於天瑞院掌院先生。」

    「是麼。」林蘇青泰然道,「那我問你,你為何不答。」

    翼翼當即單膝跪下:「此事……此事……」翼翼猶豫不決,「此事關乎重大,我……我不敢說。」

    「噢?如何重大?」

    狗子翻著眼睛使勁兒往上去瞧林蘇青的神情,聽著他說話的動靜,怎的那般像主上呢。

    「關乎……關乎天下蒼生……」翼翼頭也不敢抬,更加迴避談及此事。

    又是所謂的「關乎天下蒼生」,說他是禍患當除也是關乎天下蒼生,不知是天下蒼生太不堪一擊,還是實在是危險太多?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00:22
塵骨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相已經近在咫尺

    「子夜元君之歿,與妖界祈帝的妃子所告的一狀有關,而子夜元君之歿同時又是神域與天界、妖界都提不得之事。」

    在林蘇青梳理時,狗子不停地掙扎,他就快摁不住它,旋即伸手就取了青玉盒子中,躺在金色錦緞軟布上的定瑞的幼角,握著這枚幼角壓住狗子,狗子頓時不動了。

    「林蘇青,這玩意兒有劇毒你知道不知道!」狗子嗷嗷直叫。

    林蘇青垂眸看了它一眼,不冷不熱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忽然就覺得它能克你,而且你不掙扎就不會傷到你。」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敢往我脖子上抵!」

    「我知道你現在不會有事。」

    「……你腦子有毛病吧!」狗子卻是只敢嚷嚷,半點也不敢再動。於是林蘇青乾脆用左手哦握住了它的嘴,叫它只能嗚咽,叫嚷不得。

    等狗子安靜下來,林蘇青才繼續詢問:「照此推算,所謂關乎天下蒼生,是否即是唯有子夜元君歿了,才能令天下太平。是嗎?」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向翼翼,也像是在問夕夜,還像是在問狗子。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他們三者的一舉一動,包括神情與眸光,都仔仔細細的蒐集在眼底,以分析出一個可能的猜測。

    夕夜不擅長說謊,那迴避的眼神生生的將他心中的小九九暴露無遺。

    「果然如此。」林蘇青驀然覺得這位丹穴山的靈太子竟是與自己的命運如出一轍,「也是因為天命說子夜元君恐會危害蒼生,因此她便不得不歿是嗎?」

    這樣一想,他頓時驚怔,不禁聯想到了他自己

    他原本是神仙,他有一身高深的修為,他體內有著奇怪的封印……世間皆說他不該存在,皆說他是禍患,皆說要他魂飛魄散……

    那麼……

    「翼翼,定瑞是初任掌院先生,也就是子夜元君,是她馴服的是嗎?」林蘇青問話的時候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他彷彿已經猜到了真相。

    「是的。」翼翼誠懇回答,「打天虞山捕獲,經過九萬年的努力才成功馴服。」

    林蘇青接著詢道:「那白澤神尊呢?如何馴服的定瑞。」

    「定瑞乃是性情最倔強最孤高的靈獸,並非誰都能馴服,即使白澤神尊歸為神尊,但他不曾成功馴服定瑞。只是被定瑞接受了,正如同接受我一樣。」

    「而我只用了一日不到。」翼翼始終不抬頭,林蘇青便緊盯著翼翼的眉心,「定瑞認得我,你還沒回答,你,是否認得我。」

    如果認得的話……林蘇青不敢再往下想。第一次距離真相如此之近,竟然有些不敢面對。

    「不認得。」翼翼一絲不苟,說話時眼睫如常普通眨動,眉毛也如常,平直而眉尾英氣的微微上鉤,沒有絲毫蹙動。

    她沒有說謊,這是實話。

    「可能請你為我詳細形容形容子夜元君的尊容?」林蘇青心中生急,已經顧不上話術,出口開門見山。

    「這個……不好形容。先生如有機會,不妨去妖界見一見祈帝的妃子,她復刻了子夜元君的相貌,雖神韻截然不同,但皮相一模一樣。」

    「我娘親?!」

    林蘇青的驚訝剛上心頭還沒浮出在臉色上,夕夜已經脫口而出:「你說我娘親復刻了子夜元君的容貌?」

    「是。」翼翼恭敬道,「祈帝的妃子乃是九尾狐仙,每逢七千年便可更換一次皮相。」

    「我娘親為何要復刻子夜元君的容貌……我娘親……我不信!你胡說八道!」夕夜忿忿起身,暴躁的走到窗邊去,叉著腰走來走去,難以平息焦躁而又不安的情緒。

    狗子趁林蘇青不提防,用爪子扒拉下林蘇青捂著的手,從他臂彎底下拱出頭去,故意朝夕夜挑道:「你還別不信,翼翼說的全是真的。」

    林蘇青重新握住了狗子的嘴,並拽來桌上的緞絨布將它裹住它,只露出了一對小黑豆似的鼻孔。

    「翼翼,你是因為我擁有這枚墜子而服從我,那麼你覺得定瑞是因為什麼緣故,才在一日之內就被我馴服?」畢竟白澤神尊也曾是天瑞院掌院先生,而定瑞並不如此。

    林蘇青明白,尋找真相的突破口就在翼翼身上。她幾乎什麼都知情,而且,還因為她三清墟的身份,所以她不必受「禁令」的約束,只是要看用怎樣的方式使得她願意說出來。

    翼翼果然又猶豫了,她第一時間看向了林蘇青懷中裹得只能依稀看到一團輪廓的狗子,但只能看見狗子的鼻頭因為呼吸在動著,便看不見任何提示。

    「你莫要丟了你的使命,你是只遵從三清墟天瑞院掌院先生的命令。」林蘇青故作厲色,侃然而道。

    「我……是,我對初任掌院先生起過誓,此生只遵從天瑞院掌院先生的命令。」翼翼放下手,垂在兩側,抬頭挺胸,只是垂著眼眸,出於尊重之禮不能直視林蘇青這位掌院先生。

    隨後道:「我私心揣測,是因為先生與子夜元君有關。」

    翼翼並非愚鈍,她夜猜到了林蘇青幾次三番詢問的實質目的,於是直言不諱道:「因此,先生若想知道個中緣由,不妨去一趟妖界,求見妖界祈帝,或許他能為先生解答迷惑。」

    「祈帝……」

    「先生,之於您想詢問之事,我的確無可回答。而子夜元君已經羽化風微多年,其他即使有知情者,也不敢提及。所以,我認為,唯一能解答先生這個疑惑的,只有祈帝。」

    「不可能。」夕夜憤然轉身,不知他為何突然那樣大的火氣,顯得極為焦躁,「我父君哪裡是想見便能見到的。」

    「尋常的確難以求見,但如果是帶著定瑞前去,說是三清墟天瑞院掌院先生求見,我想,祈帝應當願意一見。」

    「你們天瑞院何來這麼大的顏面!」

    「天瑞院的確沒有,但」翼翼也有怒火湧上了心頭,她看著夕夜,辭嚴義正,「子夜元君有!」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00:22
第二百四十七章徬徨是因為茫然沒有目的

    紫霄閣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泛白,像有一條大魚飛浮在空中。夕夜在窗前踱來踱去,大約心中的鬱結還是無法得到舒解,他憋悶得慌,遂一把推開了木窗。

    砰地一聲推開,驚飛了露宿在窗檯上的鳥雀,撲棱棱的飛遠了。他雙手頹然地垂在身兩側,背影看起來也格外的落寞。

    外面晨霧迷濛,今天早晨的鳥叫聲,彷彿不復從前那樣的清脆,今晨的鳥鳴,有些淒然。

    沉默在此時將他顯得格外寂寞,他不發一語的立在那裡,像是一棵立在孤單的小草立在無邊無際的荒漠裡。

    沉默像炙烤的烈陽,漸漸曬乾小草的水分,令他原本高昂的頭,越發的低垂下去。

    洛洛倏然從一樽巨大的落地花瓶後面現身出來,滿是擔憂,她正欲上前去寬慰兩句,剛路過案桌快要過去,被同樣在默默看著的林蘇青出手攔住。

    她想說點什麼少主如此難過,難道不該去安慰嗎?但當抬眸時,她看見了正凝視著夕夜的林蘇青,看見了他深沉的目光……便住口了。

    洛洛雖然於心不忍,但也只是多看兩眼,便重新匿去了身影繼續隱在暗處守護。

    二層之室陳設簡單,十分寬敞,本就顯得空間非常安靜。而靜默迎進了窗外微涼的霧氣,此時此刻,誰的身上都像是結了一層霜,應著晨光與霧水立著的夕夜,尤為顯然。

    阻攔過洛洛後,林蘇青順手向後給了翼翼一個手勢,示意她不必再跪著,可以起身了。

    會意後的翼翼輕手輕腳帝站起來,她的憤怒早已經止住了,她看了夕夜的背影許久,心中翻騰起許多愧疚。方才一時衝動,沒有照顧到這位小少年的稚嫩心靈,方才衝動所言,實在不該是他這個年紀應當承受的傷害。

    她想去向夕夜道一聲歉意,剛邁出半步卻又頓住了腳步,她覺得……此事的道歉只怕更像是寒冬臘月裡當頭潑下的一盆冰水吧。如果道歉並不能使心對方情好轉,那就不如沉默。有時候的道歉,就像一把直刺心臟的寒刀,它的出現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譬如現在。

    被林蘇青放在軟墊上的狗子,全身裹著緞絨布蜷縮著,像是在睡覺,卻是不是抬眼瞅一瞅夕夜。有一些在他們說起來無關痛癢的話,在當事者聽來,也許是風刀霜劍。

    哪有什麼順嘴一說順耳一聽便能過去的事情。

    林蘇青看著夕夜,那立在窗前孤獨的身影,迎著窗外清晨朦朦朧朧白茫茫的光,他恍惚之間像是看見了年少時候的自己。

    有十幾年的歲月,他與外界的交流,都有且只有一扇窗戶,而且是一扇豎滿了鋼筋防護的窗戶。

    他所看見的天空,都是一條一條拼接而成的,除非湊到那防護欄上,用一隻眼睛看出去……但那時候無論如何,所能看見的天空都很小,像是零散的方塊,這裡一塊,那裡一塊。

    不過,之於夕夜總是仰望著自己的父親,相見而不得見,林蘇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關於自己父親的半點消息,一絲一毫也沒有。他曾多次問起,但他的娘親守口如瓶,只是諱莫如深的說:「現在不能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從未聽說,連一點念想也構不出,比之夕夜,不知是更幸運一點,還是更加不幸一點。

    驀然,狗子聽見夕夜輕輕帝嘆了一口氣,它耳朵顫了顫,是輕得大約只有它能聽見的一聲嘆息。

    「你要去妖界嗎小青青……」夕夜眺望著窗外,小小少年彷彿一夜間滄桑。聽了那些話,叫他如何不胡思亂想。特別是聽說他的娘親用著的是子夜元君的外貌……那個子夜元君,父君忘不了的那個子夜元君……

    難怪父君即使已經娶了娘親,也從不來看望他們母子……是這樣嗎……

    林蘇青想了想夕夜的提問,而後他試著換在夕夜的角度重新想了一想,平和道:「現在不去。」

    夕夜沉默了片刻,俄爾接著問道:「那你何時去……」

    「幫你取下妖界帝君之位的那一日去。」

    夕夜又沉默了,不知他的神情,不知他在想什麼。他默了一會兒,忽而側過臉來,以眼尾看向林蘇青,問道:「你不是想知道子夜元君的相貌嗎?」

    「我只是想知道,但並非一定要現在知道。」林蘇青笑吟吟的上前去,那笑意不大明顯,叫人看著很舒心。

    他立在夕夜的身後側,與他一通遠望著窗外的山色,道,「夕夜,我曾經也很執著於向別人證明自己。後來,我便只想對自己證明自己。」

    「可是有很多閒言碎語……」夕夜低下頭喃喃低語道。

    「又如何?」林蘇青付之一笑道,「只要不去在意,那些說是道非的,不皆是自討沒趣白費口舌嗎?」

    「可是我……」爽快果斷的夕夜,忽然變得總是不知不覺地就猶豫起來。

    「你想說可是什麼?」

    「我……我可能真的無法成為妖界的帝君……」

    「那可不一定。」林蘇青拍了拍夕夜的肩膀,轉身踱回案桌邊,邊走邊道, 「除非你的能力遠遠不夠。」

    「可是我……」

    「可是什麼?」

    「我……父君不會承認我……」

    「夕夜,你父君都未曾見過你,他不知道你的實力如何。」

    「知道了會如何?」

    「知道了不是好事嗎?」隨即林蘇青故意學著夕夜平素裡說話的語氣道,「啊呀!沒想到這樣傑出的少年才俊居然是我的寶貝兒子呀!啊呀!如獲至寶呀!實在是至寶啊!」

    他猛地一拍額頭,像模像樣:「唉呀!怎能不叫我早些遇見早些知道呢!我的好兒子,我該如何彌補這些年的過錯。」

    他向夕夜敞開懷抱:「快過來快過來,父君抱抱,唉,父君這些年都錯過了什麼呀!唉,你可別怨父君啊。」而又捶腿道,「唉,你有怨就怨吧,是父君的不是,父君先前是糊塗了啊。」

    有模有樣的學著時,林蘇青還時不時的以餘光掃一掃夕夜的神情,少年心事最好猜,他那用力克制卻又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已然暴露了他心中的一切。

    見他眼眶濕潤且通紅,怕他這個好面子的又出糗,林蘇青即刻收斂了動作,他順勢將狗子提起來,隨手將軟墊撿起來放回硬榻幾之上,而後他自己坐下來,將狗子放開在邊上臥著。

    他摸著狗子的頭,對夕夜說道:「夕夜,給你一天的時辰,在三清墟打響聲望,會不會太為難你?」

    「驚凌榜嗎?」夕夜疑惑地轉過身目光隨著林蘇青而動,不過只是愣了一瞬間,他頓時豁然開朗,一口答道,「簡單!」

    林蘇青最是明白,越是迷茫才越會失落,只有定下一個目標,才能迅速重振旗鼓。這也是最合適夕夜的安慰之道。

    「小青青……」夕夜彳彳亍亍的走向林蘇青,忽然道,「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他就地坐在案桌對面,仰起臉問詢道:「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你自己是誰?我見你問了定瑞認不認得你,又問了翼翼認不認得你。可是……我聽起來卻覺得……好像你連你自己都不認得你自己… …」

    「所以呢?」林蘇青並不直面回答,而是反問他道。

    「所以……」夕夜一下子被問住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自己誰?」

    「曾經很想知道。」林蘇青將青玉盒子蓋上,「現在只是覺得能知道更好,不能知道便罷。不強求。」

    「當真?」

    「騙你……於我有何益處?」林蘇青微微一笑,將青玉盒子往自己的方向攏了攏,與夕夜玩笑道,「夕夜,想要在驚凌榜上創下一番成績,可不是過家家玩熱鬧。」

    「你瞧好了吧!」夕夜大拇指一掠鼻尖,振奮道,「叫他們跪下來管我叫爺爺!」

    「驚凌榜前三十三名,將獲得資格參加三清墟大千宴。」翼翼插話提了個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5 00:37
塵骨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今日的你,昨日的我

    「大千宴?」夕夜歪著頭反覆揣度著這三個字,在腦海之中來回搜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嗯……的確沒有聽說過……」

    「大千宴,每一屆都會比過往一屆更加隆重。」翼翼鄭重道,「三清墟大千宴,將宴請三清三山三聖人蒞臨,此外,遠遊在四海五湖六合八荒的過往每一屆學子中的的翹楚也會在收到邀請函後如期返回三清墟參加盛宴。」

    翼翼說著肅然起敬,俄爾轉身似是特地與夕夜道:「妖界也會收到大千宴的邀請函。」

    夕夜聞之心中喜悅難以抑制,全然顯現在臉上,脫口而出:「我父君?!我父君也會來?當真會來?當真?!」

    他囅然笑道,激動得三兩步跨到翼翼跟前,忍不住想捉住住翼翼的臂膀晃著她問,好在他忍住了,隨即他背過身去,面朝洞開的那扇窗戶的方向,興奮得忍不住搓手,道:「我父君也要來大千宴!好誒!」

    「呃……那個……」知道了夕夜真實身份的翼翼,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直接呼之夕夜,怕有失禮數和分寸,「其實你父君……不一定回來。」

    「你可別搓手了,像個綠頭大蒼蠅。」狗子從林蘇青的右邊的胳膊肘底下供出個腦袋來,趴著瞧著夕夜,無情道,「自子夜元君故去後,祈帝就再也沒有蒞臨過三清墟大千宴了。」

    林蘇青左手穿過去,藏在自己胳膊肘底下悄悄掐了掐狗子的脖子,狗子反過去就是一口,得虧林蘇青手縮得及時。

    「你掐我也沒用,總不能給他一個不成立的希望吧。」狗子回過頭去,繼續沖夕夜道,「不信的話,你可以隨處去問,祈帝是不是再也沒有來過三清墟。」

    比潑來一盆冷水更殘酷,似一根鐵棒槌紮實得當頭打下,打得夕夜頭昏腦脹。

    「不會來麼……」他不信,他看向翼翼:「當真不會來麼……」

    翼翼為難,不忍回答,也不能騙他,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便是回答。

    「嗯……夕夜……」林蘇青笑了笑道,「我聽說發往各處的邀請函上,會特地排下驚凌榜榜前三位學子的姓名。」

    「排前三又如何,我父君又不會來……」夕夜不假思索的嘟囔抱怨道。

    「哦?是嘛……」

    「等等!」夕夜猛地一乍,忽而歡忻鼓舞,「也就是說他能看見我的名次是不是?能看見我在驚凌榜上的排行和名字?!」有聊勝於無!總好過以前一無所知!

    「嗯……不一定……」

    「啊?」方才還笑逐顏開的夕夜,飛揚的眉梢當場又耷拉了下來。

    林蘇青故意捉弄的笑話他道:「萬一你落榜了呢,你父君當然看不見。而且邀請函只落驚凌榜前三名學子的姓名,萬一……對吧。」

    「呵!」夕夜一聽,既是不屑,又頓時振奮,「不就是驚凌榜前三嘛,我祈夜的名字一定會出現在邀請函上!等著瞧!」終於,終於能有機會讓父君看見他了!哪怕只是看見名字!驚凌榜前三是吧,好!縱然拼了這條小命也要去爭來!

    心情忽高忽低,時起時落,還能如此亢奮,也只有夕夜這般的孩子氣了。林蘇青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生出了一種來自於老長輩的慈祥笑意,登時一愣。

    這一愣被夕夜恰好看見,連忙緊張地問他:「又怎麼了?」以為還有什麼變數。

    「不,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些餓了,我想先休息休息。」

    「餓了不是應該吃東西?」夕夜疑惑的歪著頭走上來,伸手去探林蘇青額頭的溫度,「你是不是病了,發燒了?」

    林暑期工一把拂去了他的手:「你還能探出區別來不成?」

    狗子耳朵動了動,後退兒使勁兒瞪著,從林蘇青的手心底下鑽出來,甩了甩頭又抖了抖周身皮毛,懶懶散散地打個了哈欠,吊著上三白斜眼看向夕夜道:「大千宴啊,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夕夜問道。

    「沒什麼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的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狗子又氣又急,踩了踩前爪爪,道:「唉無非就是個吹牛的場合,阿諛奉承卻又互看不順眼,當面熱情的捧對方臭腳,心裡頭卻在指爹罵娘。」

    「當然也有不少表面功夫做不好,當面就指桑罵槐的。」它抬起後腿正要搔一搔脖頸子後面的癢癢,忽的想起道,「哦,各院的掌院先生也要去的。」故意瞄向林蘇青。

    「嗯。」沒料想林蘇青一口應下了它,並說道,「夕夜,你好好比試,我們大千宴時再見。」

    「你是說你最近不與我見面?」夕夜擰著眉頭,將不服氣明擺在臉上。

    「是的,你專心去爭驚凌榜,我暫時還有別的事情。」林蘇青的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的緩緩的點擊著桌面,像是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儼然不當說。

    既是如此,夕夜便吞下了正欲問出口的問題,而是另外問道:「你不幫我嗎?」

    「不幫。」林蘇青嚴肅且認真道,「夕夜,這件事只能靠你自己。但凡我幫你一點,哪怕只是提醒你該出左腳還是右腳,這個提醒都會令你一輩子都抬頭挺胸的接受你在驚凌榜上的排名。

    「不會的,不可能,我怎麼會。」夕夜不以為然,滿不在乎。

    「現在不懂沒關係。」林蘇青笑笑。

    窗外已經白亮,又是通夜未眠,林蘇青側首眺向窗外,一片淨白,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不眠之夜。

    歲月如流,日月如梭。從那日起,他便時常感覺此間的一天猶如過往的一年,並不是覺得時間過得慢,而是覺得自己成熟得太快,快得他有些不認識自己了。雖然偶爾也能似以前那樣說笑玩鬧,賣弄些聰明耍一耍賴皮,可心境卻全然不同。

    以前是覺得——這樣,是我的聰明,我正在聰明的應對。

    現在是覺得——這樣,是,我要故意這樣做,哪怕是故意假扮愚蠢……是這樣便能更完好的應對。

    果然並非是年齡大了就是成熟,真正的成熟與心境的成長有關,關乎學識、關乎閱歷、關乎智慧……關乎方方面面的不斷完善。

    遠空乍然一聲鑼響,將天地都震了三震。

    夕夜當即被那聲響吸引去窗邊,撐著窗檯探頭張望。

    林蘇青起身也向窗邊走去:「今日的比試似乎要開始了。」

    「我這就去!」夕夜摩拳擦掌,扭頭就要走。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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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