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62
V123210 發表於 2019-2-9 10:16
第一千零二十二節 匈奴的夢魘

    看著李陵的眼睛,先賢憚緩緩的站起身來,然後伸出兩根手指,道:「若堅昆王確實希望本王救援漠北諸部,那麼,堅昆王就必須答應本王兩個條件!」

    李陵思慮片刻,然後問道:「敢問屠奢,這兩個條件是哪兩個?」

    若是想要讓他背叛狐鹿姑,那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他已先叛漢室,背負上了叛徒的名聲。

    若再叛狐鹿姑,那他永世也無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了。

    先賢憚微笑著看向李陵,道:「堅昆王放心,本王不會強人所難!」

    他走到李陵身前,看著這位曾經的漢朝大將,現在匈奴的實權人物,眼中滿滿的都是欣賞!

    沒有匈奴王族會拒絕自己的麾下有一個李陵這樣的人物!

    他熟知漢朝軍事、政治、經濟,又與漢朝的上層有著密切聯繫!

    哪怕是現在,先賢憚也知道,只要李陵需要,他隨時可以與長安的某些大人物取得聯繫,甚至可以獲得他們的信任。

    此外,李陵的領兵能力與指揮能力,在整個匈奴屬於絕對的大魔王!

    沒有任何人能與這位漢朝隴右將門世家的天之驕子比肩!

    其對騎兵的訓練能力,更是bug級別的。

    堅昆人,過去只是匈奴諸多別部裡,微不足道的一支。

    連姓名也不能擁有,每年碲林大會,都得坐在邊緣角落,成為人見人欺的對象。

    但在李陵為王后,短短數年間,堅昆的實力就迅速增長!

    今春與今夏的戰爭裡,堅昆騎兵更是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作戰能力。

    讓先賢憚在忌憚之餘,也覬覦不已。

    所以,先賢憚的誠意相當的足。

    他輕聲說道:「第一個條件……」

    「堅昆王必須答應本王,待時機成熟,與本王一同剷除那屠奢薩滿的勢力!」

    對先賢憚來說,其實單于之位,差不多就像熟透的瓜果一樣,他只需要耐心等候,便遲早可以坐上去。

    狐鹿姑的身體,也決計撐不了多久——哪怕他可以撐,王庭內外的人也不會容許他撐下去。

    現在唯一的疑問,不過是誰來即位單于而已。

    一旦單于庭內外的意見達成一致,便是狐鹿姑殞命之時!

    而在這場博弈之中,先賢憚佔據了絕大部分的優勢。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左賢王,唯一指定繼承人。

    更因為他的實力在現在的匈奴是最強的!

    其他競爭者,需要聯合起來,才有可能打過他。

    而他們是不可能聯合起來的。

    故而,先賢憚知道,他只需要耐心等候漠北各部首領,特別是四大氏族的妥協。

    而那屠奢薩滿就不一樣了!

    那是毒瘤!

    寄生在目前病態的匈奴帝國的軀體上的毒瘤,而且,這顆毒瘤一直在野蠻生長。

    現在,那位屠奢薩滿,還只是擁有一批死忠信徒,而且主要集中在下層牧民、奴隸之中,上層的氏族首領與貴族,他還無法影響和滲透進去。

    但,趨勢卻已經開始了。

    可以想像,一旦其站穩腳跟,數年或者十餘年後,其影響力滲透進方方面面,到那個時候,匈奴恐怕就只知有屠奢薩滿而不知有單于了。

    這是先賢憚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所以,那所謂的屠奢薩滿及其勢力,必須剷除!

    而且,必須從根子上抹除後者的影響力。

    為此,先賢憚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李陵聽著,卻是眼前一亮,點頭道:「屠奢放心,即使屠奢不說,小王也會做的!」

    「鬼神之力,可敬之,決不可信之,更遑論用之!」

    那個所謂的屠奢薩滿,李陵對其有著深深的牴觸和防備心理。

    不止是因為他接受的教育和三觀,讓他對一切鬼神之說,都是敬而遠之。

    更因為他親眼看到了,後者的破壞性與毀滅性。

    若是那屠奢薩滿的信仰,遍及匈奴,李陵知道毋庸置疑,從此之後匈奴就將淪為三流勢力。

    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他無法想像,若匈奴人都去供奉所謂的神明,將所有的奶酪與皮毛都奉獻給神明,匈奴人還有什麼未來?

    他們將不會用心放牧,而只願意祈求神明的保佑。

    他們將不會再磨煉騎術與箭術,而只願相信神明的庇佑。

    他們甚至都不再願意用心照顧孩子與婦女,因為薩滿祭司們告訴他們,只要虔誠信奉神明與神明的使者,那麼神明自會照顧和庇佑他們的家人。

    只是,奈何狐鹿姑卻怎麼都不肯聽李陵的勸諫,一直袒護著那所謂的屠奢薩滿及其勢力。

    甚至,狐鹿姑還打算,在明年的碲林大會上,請那位屠奢薩滿來主持祭天與祭祖。

    在李陵看來,狐鹿姑這簡直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拚命抓住一根稻草,企圖掙扎求生。

    哪怕那稻草,實際上是一柄隨時可能刺進人心窩的利劍!

    這簡直是瘋了!

    先賢憚聽到李陵答應,整個人立刻就變得無比和煦起來。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看著李陵,道:「這第二個條件……」

    「堅昆王必須為本王拿下漢朝的輪台城!」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著先賢憚,沉聲道:「屠奢應該知道,我發過誓:此生此世,絕不舉兵與漢兵戈相見!」

    「是嗎?」先賢憚笑了:「堅昆王何必欺騙自己呢?」

    「您發誓不與漢軍兵戈相見……」

    「本王自是知道,也非常尊重……」

    「然而,堅昆王應當知道,您的誓言,其實根本就不成立!」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著先賢憚。

    就聽著先賢憚道:「堅昆王家學淵博,便應該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意思!」

    「本王聽說,數百年前楚國人伍子胥與堅昆王一般,受昏君冤屈,家族被戮,逃奔吳國,為吳王所用,終破楚都,復仇雪恥!」

    「而伍子胥至今依然大丈夫,天下稱頌,哪怕是本王也是欽佩非常!」

    「如今,哪怕堅昆王信守誓言,漢朝皇帝,恐怕也不會原諒您!」

    「更何況……」

    「如今,匈奴國勢日衰,漢朝則蒸蒸日上……」

    「不瞞堅昆王,本王剛剛從漢朝的居延聽到一個傳聞:漢侍中、建文君,舊為漢太孫佐臣,領有新豐縣時,在其中大興水利,教民耕作,於是今歲新豐宿麥畝產七石!漢朝舉國震動,以為興盛可期,更有文人喊出了『致小康,迎新王,開太平,天下同』!」

    說到這裡,先賢憚狠狠的盯上了李陵,以咄咄逼人的姿態道:「如此下去,不需數年,只消漢人將那畝產七石之麥,種於河西四郡,則我匈奴滅亡可期!」

    這是必然和一定的事情!

    一旦,漢朝人可以在河西獲得畝產七石——甚至只需要畝產平均達到三四石。

    那麼,河西本地的糧食產出,便足以支撐漢朝軍隊,在河西邊牆外線的大兵團作戰。

    屆時,漢朝人必定會以居延、輪台為基地,隔三差五的就來西域找匈奴人的麻煩。

    而匈奴,則根本不可能經受得了這樣的消耗。

    天山會戰,打空了整個匈奴數年的積蓄,還搭上了大半個西域王國的國庫。

    打完那一戰,當時的且鞮侯單于回到漠北,看到光溜溜的國庫與飢腸轆轆的牧民,急的眼淚直流。

    結果兩年後,漢朝大軍出居延,直撲浚稽山。

    當時的匈奴,根本不敢應戰,只能放棄浚稽山、私渠比鞮海、匈河,一路退到余吾水流域的中游,才敢與漢軍正面接戰。

    而若河西四郡可以供應漢軍的糧食。

    那麼,漢朝兵團的出擊頻率,恐怕會提高到一年一次,甚至一年N次。

    這戰爭不用打,匈奴就已經輸了。

    李陵自然也知道,因為他當年在酒泉、武威練兵的時候,就經常感慨:「只消河西四郡之糧,可以足我半歲之食,則吾必趨匈奴王庭,擒單于問罪於北闕!」

    如今,驟然聽聞漢朝竟然出現了畝產七石的記錄!自然是驚得目瞪口呆。

    「畝產七石?侍中建文君?」李陵皺著眉頭,問道:「那不就是兩月前破我龍城,奪我狼居胥山的那人嗎?」

    「此人武功,本王亦是相當欽佩,何以文治亦是如斯?」

    「堅昆王別不信!」先賢憚道:「根據本王的甌脫騎士以及細作偵查,此事確實是真的!」

    「漢人之中,有傳言說,此人乃漢朝功臣留文成侯張良之後,其生有異象,額間有神目,據雲其怒則睜開,可照天下陰陽之玄機,能察人所不能察之事,故其生而知之,文武雙全……」

    「又有傳言說,此人乃是兵主下凡,具常人所不能有之力,力能生撕虎豹,有萬夫不當之勇,文能著書立傳,有先賢諸子之能,故其別號張蚩尤,長安城中據說能止小兒夜啼,令豪強權貴喪膽!」

    「確乃是吾匈奴心腹大患,頭號威脅!」

    「這些事情,本王已經再三確認過了!」先賢憚直視著李陵,道:「以堅昆王比漢朝君臣的瞭解,堅昆王覺得,漢天子命其來河西總率河西上下,節制四郡兵馬,還有多少時間?」

    李陵聽著,沉思許久後,道:「遲則兩三年,短則六七月……」

    這樣的人物,有著這樣的戰績與文功、聲望。

    李陵知道,長安天子絕不會讓他在長安摳腳的。

    同樣長安朝野上下,也不敢,更不會讓他久留長安——若先賢憚所說的是真的,李陵知道,不會有任何大臣貴族願意這樣一個人,長久停留在長安——那不是給所有人找不痛快嗎?

    故而,長安朝野內外,必然想方設法,讓其出外。

    而其出外,唯一能配得上他身份地位的地方,只有一個——漢河西四郡。

    先賢憚看向李陵,道:「既然堅昆王明白,那就該知道,情況已經有多麼嚴重了!」

    「若本王不能在其赴任河西前,將輪台拿下,摧毀漢人在樓蘭以及西域的力量……屆時,其赴任之後,誰還能接近這些地方?」

    「以其才能與過往的戰績,匈奴上下,誰敢與之爭鋒?」

    「那樣的話,無論是本王,還是堅昆王,乃至於整個匈奴,恐怕都只能坐以待斃了!」

    先賢憚悠悠的看著李陵,真誠的道:「不瞞堅昆王,便是現在,本王麾下的一些部族,就已經在供奉那位張蚩尤的神像了……」

    他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將幾個泥塑的雕像,送到了李陵面前。

    李陵定睛看過去,發現這些都是些粗製濫造,甚至可以說毫無藝術美感的泥塑雕像。

    但這些泥塑雕像卻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全部都有著兩個面孔。

    一個是正常的男子形象,一個則是額生神目,猙獰不已,恐怖萬分的魔神形象。

    看著這些泥像,李陵不由得有些失神。

    因為他的祖父,也曾有幸為匈奴人所供奉,成為一些匈奴牧民崇拜和祭祀的神明。

    這確是匈奴的傳統——每當他們遇到讓他們害怕或者認為無法力敵的人或者物時,便崇拜和祭祀他們,向他們禱告。

    一種典型的遊牧思維——打不過,便供奉、膜拜。

    匈奴的原始薩滿教中的大部分神明,都是這樣出現的。

    但,在這西域都有匈奴牧民崇拜、膜拜和祭祀那人,這就已經充分說明了後者的威名,究竟有多麼可怕了!

    不誇張的說,一旦其到任,只要打幾個勝仗,整個西域恐怕會出現人人供奉和膜拜後者的場面。

    而到那個時候,匈奴人將不戰而敗!

    李陵想到這裡,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先賢憚。

    他已經知道先賢憚接下來想說的話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拒絕對方的要求!

    因為,倘若他依然拒絕,恐怕從此將在匈奴寸步難移,更緊要的是,他知道,這確實是匈奴最後的機會了。

    若不能在那個人赴任河西之前,將漢朝軍隊逼回河西邊牆範圍內。

    那麼,以其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華與其傳說治理新豐,畝產七石的水平。

    三五年內,就可以將整個河西,變成塞外江南。

    剩下的事情,便只需要從輪台、樓蘭出兵,平推過去就可以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9 10:16
第一千零二十三節 蚩尤有後(1)

    淅淅瀝瀝的秋雨,沿著屋簷邊緣滴落下來。

    張越蹲在門窗外,緊張的等候著。

    終於,一聲清脆的啼哭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所有人全部站起身來,將注意力,集中到那扇門內的房中。

    片刻後,一個婦人的身影從門內走出,滿臉歡喜的道:「恭喜君候,母子平安!」

    張越頓時再難忍住,衝入門內。

    然後,他就看到了嫂嫂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滿臉寵愛的坐在床榻邊,而金少夫則被兩個侍女攙扶著,半躺在塌上,雖然一臉疲憊,但神色滿滿的都是欣慰。

    張越走過去,看到了襁褓之中,一個小小的人兒,閉著眼睛,睡在襁褓之中。

    頓時,張越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無比陽光、燦爛。

    「這是我的兒子……」他低下頭,看著那張還未褪去胎毛的小臉,笑的和孩子一樣。

    而張子重有子的消息,就像閃電一般,迅速的傳入長安城內。

    縱然,此時是深夜,也是一樣。

    報喜的使者與八卦黨的速度,幾乎相差無幾。

    甚至,八卦黨還要跑的快一些。

    不過一個時辰後,丞相澎候劉屈氂便得到了相關報告。

    聞訊,他有些失神的嘆了口氣:「此天不助我也!」

    這幾日來,劉屈氂幾乎是每天焚香禱告,向他所知的一切神明祈禱,祈禱那張子重所生的是女兒,不要是兒子!

    因為……

    兒女的差別,在當前局勢下,就像池塘與大澤。

    因為,其若生的是女兒,則還會讓很多騎牆黨與邊緣人物有所遲疑,不敢下注。

    兒子的話……

    那就意味著,鷹楊將軍、英候有了繼承人。

    不止其部將、親朋,會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戰鬥力瞬間翻倍。

    中立和騎牆黨,恐怕也會按耐不住想要下場,想要攀附,想要當那張子重的腿毛!

    這對劉屈氂而言,簡直是噩夢!

    而現在,這噩夢照見現實!

    劉屈氂只覺心悸不已,呼吸急促,難以自持!

    因為,若是別人家的孩子,還可能會有夭折的可能。

    但張子重的孩子,怎麼可能呢?

    連傷寒之疫,都要被其鎮壓,據說,其連烏恆人的生育難題也能想辦法解決、消弭!

    哪路牛鬼蛇神不要命了,敢去騷擾張蚩尤的子嗣?

    不怕被其撕碎嗎?

    故而,那個孩子,從出生開始,便不太可能夭折。

    劉屈氂知道,這不止是他的想法,還是天下大多數人的想法!

    而這種印象將直接導致無數人爬牆!

    在中國,有後與無後的正治人物,在正治上的地位,簡直是天差地別!

    …………

    幾乎是差不多的時候,金日磾也迎來了報喜的使者。

    「恭喜都尉,賀喜都尉,令侄女一個時辰前,為鷹揚將軍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聽著使者的話,金日磾整個人都呆住了。

    旋即,整個金府陷入狂歡之中!

    雖然,金少夫不是正妻,其子雖然是長子,但也不可能是世子,除非未來那張鷹揚的正妻不能生下兒子。

    但,長子,哪怕是庶長子,在傳統的倫理之中,也是地位相當靠前的家庭成員。

    以張鷹揚的發展速度來看,其未來也必定會在漢室正壇有其一席之地(只要不是太廢)。

    這就意味著,從此以後,金氏與張氏,就捆綁到一起了。

    金氏可以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以鷹楊將軍英候親戚自居!

    說得直白一點,便是金氏家族可以吸血張氏,從而將自身的地位與咖位,從歸降夷狄,升格為純正的諸夏貴胄!

    此外,鷹楊將軍的許多資源與影響力,金氏也可以借用。

    不說別的,單單就是從此以後金氏子弟出仕為官,哪怕再怎麼低調,也無人敢欺凌了。

    張蚩尤三個字,就是最硬扎的底氣,便是陞官最好的依仗!

    金日磾激動過後,冷靜下來,當即就召集家人,並立刻派人去準備禮單。

    另一方面,他又暗中派人,將這個事情馬上去告訴老友霍光。

    意圖是顯而易見的——這是霍光最好的機會!

    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的與張子重在公開場合交流,而不會有任何人質疑的機會!

    但霍光也有著自己的渠道。

    他只比金日磾稍微晚一點,就得知了張越有後的事情。

    聞訊後,這位素來以養氣功夫聞名的奉車都尉,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從此龍飛九天,無人可制矣!」

    一個有了繼承人的鷹楊將軍,那意味著至少在其有生之年內,無人能與之爭鋒了。

    這已經不是能或者不能的問題了。

    即使日後再出現比張子重還強的人物,那也得乖乖的趴下來,喊一聲『將軍』自稱『晚輩後生』。

    這就像孔子門下大能雖多,然而,再強也得在孔子面前稽首而拜,以學生自居。

    「來人!」霍光立刻叫來下人,吩咐道:「為我準備禮單,賀鷹楊將軍喜得子嗣!」

    「注意,務必要認真,比照三公的規格來辦,不可失禮,不可疏忽!」

    說到這裡,霍光就忍不住想起了去年張子重來自己府上的時候。

    當時,霍光特地讓人將其列入正席,與自己同坐。在那個時候,很多人都還說,是張子重攀附了霍奉車。

    現在,不過一年時間,對方便已經成長到了需要他攀附甚至是仰望的地步!

    這簡直讓霍光都有些無法相信。

    但事實卻就是如此。

    「果然啊……」霍光嘆道:「萬般皆下品,唯有武勳高!這世道,終究還是靠軍功說話,以武功論英雄!」

    若是單純的文治,即使那新豐畝產七石,震驚天下。

    那張子重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起飛。

    最多不過是有個好名聲,可以被視為未來的希望。

    但目前,卻始終只能是個弟弟,甚至弟中弟,只能仰望前輩們,小心翼翼的跟隨前輩,為前輩鞍前馬後,奉獻青春與智慧。

    至少要熬個十幾二十年,才能有機會,成為九卿,然後按部就班的封侯拜相,成為大人物。

    但有了軍功,便完全不一樣了。

    一次大勝,便使得其彌補了一切缺點。

    哪怕不過二十,便拜為鷹楊將軍,比驃騎將軍,封英候,食邑八千七百戶!

    而全天下,哪怕是其敵人,也說不出半個不字,無法質疑其半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9 10:17
第一千零二十四節 蚩尤有後(2)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全長安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鷹楊將軍張蚩尤有後的事情。

    街坊閭裡,隨處可以見到在議論這個事情的人。

    而在上層,統治階級的高層。

    風暴,已然在積蓄能量!並隨時準備,撕碎它想撕碎的一切敵人!

    「趙敦這個蠹蟲,依仗乃舅為典屬國,在長安城內為所欲為,本官多次規勸,依然屢教不改,仲尼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橫門令吏趙敦,貪贓枉法,陰與商賈通,指使地痞無賴,追打無辜士民,證據確鑿!」

    端坐在京兆尹的寶座上,於己衍紅著眼睛,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對著下屬們嘶吼了出來:「立刻緝拿歸案,交由廷尉處置!」

    此令一下,所有京兆尹的官吏,都是目瞪口呆!

    橫門令吏,不過四百石的守門官吏罷了。

    本就是這長安城裡,人所共知的關係戶職位之一。

    只要打點到位,或者關係硬扎,便是豬也能坐上去。

    而那趙敦的舅舅,正是當朝典屬國徐爭!

    典屬國,雖然只是大鴻臚屬下的一個分支機構,卻是大鴻臚諸署裡戰鬥力最強,權力最大,位置最高,甚至可以不甩大鴻臚本人,自行其是的一個暴力機構!

    它是大漢帝國戰爭機器的一部分,是統帥天下四夷藩屬義從的最高權力機關!

    光是在長城之外,便有著數以萬計的義從騎兵,聽從其指揮。

    徐爭本人,雖然戰功沒多少,名聲沒多大,在這長安城裡素來不顯山不露水,但誰不知道,典屬國徐爭是貳師將軍海西候的鐵桿親信?

    哪怕不提貳師將軍,單單就是典屬國這三個字,在往日也能嚇得京兆尹上下魂飛魄散!

    兩者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不是一個等級的官員!

    什麼時候,京兆尹敢拿典屬國的親戚開玩笑了?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於己衍卻已是一意孤行!

    他站起身來,看向其他官吏,吼道:「還不快遵守本官之令,去將那貪贓枉法之徒,械送廷尉?」

    這才終於有人反應過來,連忙恭身領命:「諾!下官謹遵明府之令!」

    其他人也明悟了過來,紛紛起身,恭身稽首。

    而在心中,他們知道,這是風暴將來的序幕!

    一個典屬國的外甥,只是那地動前,蛇鼠出洞的預演罷了!

    棋盤後面,站著的是真正的大人物!

    真正決定帝國國策的大人物!

    那巨人一般,凌駕於天下列侯與武將之上的鷹楊將軍、英候張蚩尤!

    於己衍則是緩緩起身,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官印,厲聲訓斥:「諸位務必牢記,吾等乃天子臣,非是他人家奴!」

    「為陛下效忠,乃是吾輩唯一使命!」

    「貪官污吏,奸猾小人,皆不足懼!」

    「爾等要務必時刻牢記這一點,不要害怕,不要退縮,要敢於與惡勢力,與奸猾小人、背主之臣,貪贓枉法之輩做鬥爭!」

    「京兆伊上下,都要瞪大眼睛,時刻不能放鬆警惕,對於發現的罪人罪證與貪官污吏殘害百姓,草菅人命的事情,要及時報告!」

    「不要因為這些人是某些人的親戚,便徇私!更不該因為有些人與某些大人物來往密切,就給他們行方便!」

    這些話,落在其他官員耳裡,經過簡單的翻譯後,便被理解為『快點搞個大新聞!』『京兆尹不能落後其他人!』『陞官發財就看這一把的了!』。

    於是,所有人士氣頓時max,紛紛恭身稽首,大聲應諾:「明府教誨,下官等牢記在心,夙興夜寐,必不敢忘!」

    然後,他們就昂著頭,走出了官衙大門。

    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噴著火,彷彿一頭頭飢餓的野獸,看誰都想咬一口!

    沒辦法,對於大多數官吏而言,陞官之路,漫漫而悠長。

    若是按部就班的熬資歷,熬政績,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可能也不過千石之秩。

    然而……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批坐著火箭,直攀雲霄的幸運兒。

    這些幸運兒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在某一次大動盪中,站對了邊,選對了人,於是就跟著那人,踩著無數人的肩膀與屍骨,青雲直上!

    於是,趙敦在沒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就被拿下,旋即立刻送去廷尉官邸。

    和他一起送到廷尉官邸的還有他這幾年擔任橫門令吏期間,貪污、徇私、枉法的確鑿證據。

    相關案牘加起來,竟堆磊了足足十餘尺的竹簡。

    廷尉上下,驚嘆莫名,目瞪口呆,完全不懂為什麼搞一個小小的四百石橫門令吏需要這麼大陣仗,準備如此充實?

    但,廷尉衙門在九卿有司裡,素來很高冷。

    這是從張釋之時代就遺留下來的老毛病了。

    當然,這也與漢廷尉的官員組成,基本都是披著儒家皮的法家或者黃老派大臣組成有關。

    前者素來秉持『執法必嚴』的思想,而後者則素來講究『違法必懲』。

    故而,長期以來,廷尉衙門只要沒有更上層的力量干涉,其立場與原則還是相當中立和正常的。

    故而,接案的廷尉左監,只是在簡單的核查了一下趙敦的案例後,就直接宣佈其有罪,並下令收押。

    但他怎麼都想不到,在他下令收押,並宣佈趙敦有罪後,不過一個時辰,整個長安便都出現了『典屬國徐爭縱容外甥,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罪證確鑿』的流言。

    更可怕的是,流言背後,通常還跟著好幾條徐爭本人的傳言。

    貪污受賄,這都還是小事情。

    關鍵還是爆出來的典屬國與幾位密友之間的親密關係,讓全長安的八卦黨,都是興致勃勃,甚至神情亢奮!

    沒辦法!

    這位典屬國的私人作風,實在是太讓人驚訝了。

    龍陽之癖也就罷了。

    攻受兼備,也無所謂。

    畢竟,長安貴族們無聊,閒的蛋疼,就想嘗試一下新花樣。

    徐爭不是第一個這麼玩的,也不是最後一個這麼玩的。

    然而,徐爭褻玩男色到了引誘友人家中孩子,甚至拿自己的妻妾去換別人家的**這種事情,就實在是有些無下限了!

    一時間,整個長安都在議論典屬國的事情。

    在有著典屬國徐爭首先『縱然外甥,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石錘面前,普羅大眾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更不會在乎什麼得罪人不得罪人。

    反而,無數正義感爆棚的文人也參與進來,開始明裡暗裡的諷刺、鞭笞後者。

    輿論海嘯,瞬間發作。

    到得當天下午,典屬國官署門口,便已經被憤怒的百姓用臭雞蛋與爛菜葉砸了個滿堂花。

    而,本該負責維持秩序,乃至於彈壓百姓的京兆尹官吏,卻視若無睹。

    至於執金吾以及衛尉卿的官兵,乾脆就繞著典屬國走。

    沒有人願意碰這個霉頭。

    面對壓力,典屬國徐爭別無他法,只好去尋求丞相劉屈氂的幫助。

    然而……

    當他抵達丞相府時,卻被告知『丞相今日入宮朝見陛下,典屬國還請擇日再來』。

    徐爭莫名所以,他知道,劉屈氂肯定是在躲他!

    換而言之,他被放棄了!

    沒有辦法,徐爭只好立刻回家,然後旋即便上書請辭。

    這是他在當下局勢下,最佳的選擇。

    不然輿論繼續發酵,只要傳言之中的事情,任何一個被實錘,他都是有死無生!

    大漢天子是絕不可能饒恕一個道德敗壞,名聲惡臭的官員。

    更何況,他知道,自己屁股下面絕不止這麼點翔。

    講道理,這次對手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沒有去揭他的其他問題,只盯著他的私德打。

    由之,在張越有後的消息,傳入長安城後,典屬國成為了第一個倒下的李廣利派系的大臣。

    而且是實權的典屬國,秩比兩千石的大人物!

    消息傳開,全城震驚!

    無論是李廣利派系還是其他派系,都被這樣迅猛、果斷的攻擊所詫異。

    也讓他們明白,對手真的是有備而來!

    於是,無數早已經準備好的預案,紛紛被從箱子裡翻出來。

    在長安這個名利場裡,能混到現在,依然不倒的,自然都有幾把刷子。

    很多人就是從一次次撕逼中成長或者倖存下來的。

    對於該如何反擊、如何自保,當然都有著自己的辦法。

    只是,他們在翻了一圈後,赫然發現,哪怕是造謠,恐怕也無法撼動那個站在背後,如今身在南陵的張蚩尤一分一毫!

    因為,對手是他們黑不動的存在!

    一個新豐畝產七石,讓天下文人與百姓,都對張蚩尤充滿好感,甚至寄託了無限希望。

    一場空前的遠征大勝,更是進一步抬高和加深了後者的地位。

    有關此人的黑料,哪怕是真的,也會被百姓無視,甚至引發無數自來水瘋狂洗地。

    將黑的洗成白的!

    「現如今,只有一策,可以與之相持,以等候貳師將軍大勝!」劉屈氂看著他的親信們說道:「那便是共沉淪!」

    「若那張鷹揚的部曲,再對吾等下手,吾等便反制其妻小、親朋,深挖其罪行,讓長安與天下人皆知,貳師也罷,鷹揚也好,皆是一丘之貉!」

    「如此,輿論便會陷入混亂,給吾等喘息之機,爭取到時間!」

    這也是劉屈氂放棄徐爭的緣故。

    放棄徐爭,不是不重視典屬國的重要性,實在是徐爭沒法救,也救不了,強行要救恐怕要搭上自己與整個派系!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對手抓住機會,上升到貳師將軍、丞相狼狽為奸,蠅營狗苟,奸私利以害國的地步。

    若被抓到破綻,瞬間變會被人一擊斃命!

    混了幾十年的正壇,而且是從基層一路爬到丞相大位上,劉屈氂的正治經驗與手腕,自然相當豐富。

    故而,他在簡單的判斷後,就做出了明智抉擇!

    當然了,作為正治人物,劉屈氂素來主張,一切物盡其用!

    哪怕徐爭現在低頭認輸,滑跪請辭,用鞠躬下台來換取平安。

    但劉屈氂卻不會讓他這麼輕易離開!

    享受著貳師將軍與他這麼多年福利,吃了那麼多好處,遇到外敵,不思抵抗,直接滑跪?

    若讓他全身而退了,那他劉屈氂豈不是吃乾飯長大的?

    他微微摩挲一下雙手,對身側一人道:「敬辭兄,您與典屬國素來交好,請您回去後帶一句話給典屬國:昔者,貳師在居延與君曰:長安之事,旦負君手,吾不君,君不可負吾!」

    劉屈氂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人,沉聲道:「請敬辭兄好好問問典屬國:當年之諾,君可還記得?」

    後者聞言,整個人都傻了。

    因為劉屈氂的潛台詞其實就是:你特碼吃了勞資這麼多年,用了這麼多年,還有沒有良心?若有,乾淨麻溜的自殺!

    通常,在正壇上,被上官或者恩主直接如此質疑和責問的人。

    只有一條路可以走:立刻自殺以謝。

    當然了,他也可以頑抗到底,死活都不肯自殺。

    不過……

    正常人都不會做這種選擇的。

    因為他很快就會發現,有時候能自殺也是一種幸福!

    掌握著權力,控制著資源的大人物們,想要捏死一個小人物,方法不要太多了。

    更何況是徐爭這樣已經名聲臭的不可直視的失敗者!

    旁的不說,徐爭只要敢拒絕,明天丞相府的官吏,就會親自登門,責問他擔任典屬國這些年來的失職與枉法之事。

    順便,再將他做過的一些足以抄家滅族的罪證拿出來。

    然後,丞相便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主持正義,大義滅親,剛正不阿的當代西門豹。

    至於典屬國徐爭則將淪為西門豹治鄴的故事裡那些奸猾小人與巫婆神棍的角色。

    在天下人的唾棄與辱罵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其家族親朋妻小,更是一個都別想跑!

    屆時,其想自殺,都沒有那個可能了。

    他會發現自殺是世界上最奢侈的幸福!

    所以,名為『敬辭』的男子只好低著頭,畢恭畢敬的道:「諾,下官謹奉命!下官一定『親自前去』『好好與典屬國談心』!」

    這其實就是保證一定親眼看著徐爭寫下遺書,然後當面自殺,確保徐爭一定死!

    「善!」劉屈氂點點頭,回過頭來,看向其他人,道:「諸君也都各自去準備吧!」

    「諾!」眾人齊齊起身,恭身再拜。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09
第一千零二十五節 你來我往(1)

    典屬國徐爭自殺了。

    這個消息,在第二天白天,像閃電般,傳遍整個長安,引發無數人關注。

    「這徐爭死的可真蹊蹺……」上官桀聞訊,呵呵的笑了一聲:「咱們這位丞相總算是按耐不住了!」

    「是該出手了!」在上官桀對面,大司農桑弘羊捏起一枚棋子,置入棋盤之中,然後笑著道:「澎候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就沒有機會出手嘍!」

    對手一出手,就敲死一個典屬國。

    下次,恐怕就直指那幾位李廣利集團的核心分子,甚至說不定將矛頭直指劉屈氂或者李廣利本人也說不定。

    畢竟,漢家正壇,素來講的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忠厚長者和寬厚有德這種人設,除了幾個已經垂垂老矣,半隻腳進了墳墓的老人外,壓根沒有人立。

    哪怕是那幾位,其實也壓根不是什麼忠厚長者、寬厚前輩。

    在這個龍潭虎穴中,能生存下來的,或許能力方面存在不足,卻沒有一個傻子!

    「大司農對此有何意見呢?」審視了片刻棋盤後,上官桀手執棋子落下。

    「太僕的意見呢?」桑弘羊不答反問。

    然後,兩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對於其他衙門來說,或許這次風潮是海嘯,是地震。

    避之唯恐不及!

    但對大司農和太僕來說,此事便只能用『天助我也』來形容!

    他們巴不得這個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因為,只要貳師將軍和鷹楊將軍打起來,打的不可開交,他們兩人才能趁機拿回那些被貳師將軍、丞相以及其他人拿走的權力!

    譬如,大司農在河西四郡的鹽鐵官署控制以及相關的平準均輸官署。

    也如太僕在河西甚至河朔的牧場管理權與人事權力。

    這些都是過去,被李廣利集團,用著各種辦法,一點一滴撬走的。

    如今,鷹楊將軍崛起,李廣利集團自顧不暇,必定無法再守住那些利益。

    故而,這次的事情,在桑弘羊與上官桀看來,簡直是喜事一件!

    若不是顧忌影響,桑弘羊和上官桀都想舉辦一場晚宴,叫上親朋好友一起慶祝了。

    更妙的是,新崛起的那位鷹楊將軍,和他們兩個的關係都不錯!

    所以不必擔心,鷹楊將軍來搶地盤,因為可以溝通、協商來解決這些問題與糾紛。

    「丞相這次會用什麼手段反制?」上官桀忽然問道。

    「左右不過那幾招……」桑弘羊笑眯眯的說著:「以我個人來看,估計會拿徐爭做文章了……」

    「然也!」上官桀點頭。

    大家都是正壇上混了幾十年的老狐狸了,見過、看過、用過的手段都差不多。

    能做文章的地方,也都相似。

    只是……

    「丞相此番怕是要失策了!」上官桀感慨著說道:「能在第一時間,便準確湊齊趙敦與徐爭的那些罪證,還能拿捏的如此之好……」

    「這長安城裡,除了那根大、棒還能有誰?」

    桑弘羊贊同的點點頭,但卻不敢再說話了。

    最近半年來,執金吾的人手與資源,比從前增加了好幾倍!

    僅僅是緹騎,便從三百人擴大到了八百,其官吏、佐吏人數增加了至少兩千人!

    監控能力和效率,隨之大大增加!

    沒有人知曉,自己身邊的人,是不是就是執金吾收買或者安插的人。

    所以,在徐爭一案瞬間爆發後,上官桀與桑弘羊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執金吾下場了。

    因為只有執金吾才有那個能力和資源,可以在第一時間精準的蒐集到如此詳細的證據。

    特別是徐爭的那些黑料,壓根就不是張子重麾下那幾位可以蒐集到的東西!

    換而言之,其實此事的真正操手,乃是未央宮的主人!

    既然是那位的意思,丞相劉屈氂在徐爭的事情上,做的越多,恐怕就錯的越多。

    當然,無論是桑弘羊還是上官桀,都不會那麼好心,也不可能那麼好心的去提醒劉屈氂。

    他們巴不得劉屈氂在這個事情上,狠狠的跌一個跟頭,丟一次臉!

    …………………………

    不管桑弘羊與上官桀的心思。

    劉屈氂和他的人馬,在天亮後得知徐爭死訊後,立刻就開始動作起來。

    首先,他們發動了與他們關係好的文人。

    主要是古文學派的巨頭們下場,給徐爭洗地。

    拿著徐爭擔任典屬國這幾年裡的少數幾次高光時刻,將徐爭的形象,向著『敬業』『忠厚』『實誠』方向靠攏。

    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不少同情心。

    特別是文壇裡的一些文青。

    畢竟,死者為大,乃是諸夏傳統,除非大奸大惡,不然對於死者,諸夏民族總會寬容,總會同情。

    更不提,其實徐爭被挖出來的黑料,只證明了他個人私德有問題。

    並沒有指向其公德,而且,所謂的私德問題,在一些人看來,其實壓根不是減分項,甚至可能是加分項。

    加之輿論鬧得實在太激烈,並導致了徐爭自殺。

    這讓很多喜歡龍陽之癖的貴族、文人,都有些恐懼。

    萬一,以後有人也拿這些事情來搞自己怎麼辦呢?

    於是,洗地黨瞬間出現,並聯動長安的八卦黨和遊俠,將一個個給徐爭洗地的故事,傳播開來。

    更有人將徐爭的事情,與孔子適衛之時,與衛夫人南子的故事聯繫起來。

    輿論瞬間反轉,以至於讓長安城的百姓都有些無所適從,甚至莫名其妙。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昨天還喊打喊殺,在很多人嘴裡『無惡不作,道德敗壞』的渣滓,在今天在同樣的人的嘴裡,就變成了一個敬業忠君,惇厚實誠,脆弱敏感的小人物了?

    但這並不妨礙吃瓜群眾們吃瓜。

    更不妨礙長安城內的八卦黨與遊俠無賴們過年。

    數不清的五銖錢,被無數貴族、大人物、商人,當成了跑腿費、賞錢,發給了他們。

    某些做事勤勉的人,甚至因此被人看中,被收為家臣,從無業游民,搖身一變成為了貴族、豪商的狗腿子,有了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

    這就不得不說,真的有些喜感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0
第一千零二十六節 你來我往(2)

    飛狐將軍府。

    辛武靈熟練的將溫好的酒從酒甕裡舀出來,給續相如、司馬玄滿上。

    「來來來,二位明公,請滿飲此樽!」辛武靈舉起酒樽,笑著邀杯。

    續相如與司馬玄都是樂不可支的起身回禮。

    今天,是一個好日子!

    對於鷹揚系來說,和過年差不多!

    典屬國徐爭被一擊斃命,空下來的不僅僅是一個典屬國的位置,還有與之息息相關的上百個熱門職位!

    更不提典屬國還直接控制、節制著天南地北的數十藩屬國、義從、附庸。

    掌握著大漢帝國的外交、干涉以及軍事權力。

    只要拿下典屬國,鷹揚系就有了一個立足點。

    當然了,其實他們幾個到現在都還是一頭霧水。

    完全不知道,典屬國徐爭的死因,更不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的於己衍。

    只不過是隱約猜到了一些東西而已。

    不過,這並不妨礙大家慶祝!

    「兩位明公……」辛武靈放下酒樽,說道:「如今,朝堂之上,蠹蟲環繞,聖君左右,庸碌之輩充斥,吾等既然肩負聖恩,自當鞠躬盡瘁,為陛下,為社稷,清理此輩!」

    「善!」續相如馬上點頭:「辛將軍所言甚是!」

    徐爭的忽然倒塌,對於他們來說,是最明顯不過的信號了,更是戰鬥的號角!

    倒是司馬玄還有些猶豫,他試探著問道:「二位,此事要不要去南陵,向張鷹揚請示一二?若無鷹揚批示,萬一……」

    「司馬兄多慮了!」續相如笑眯眯的說道:「司馬兄以為鷹楊將軍,回鄉省親,至今不歸,難道僅僅只是回鄉祭祖,與父老暢飲?」

    「此乃避嫌!」

    他放下酒樽,嘿嘿的笑了起來。

    續相如曾經也是一個鐵憨憨,做事常常不過大腦,以為只要能打仗就可以了。

    哪成想,在長安被無數人教做人,各種輪番打壓。

    在那些被打壓、被冷藏的日子裡,他想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

    讓他知道了,其實,打壓他的和冷藏他的人,表面上是古文學派那幫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文青,實則是很多將門世家在背後出力。

    不然,區區文人,不過筆下有些功夫,如何能干涉到朝堂的事情?

    漢家什麼時候,文人的力量有那麼大了?

    更不提古文學派的渣渣,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被今文學派吊起來錘的弱渣罷了。

    也是在那之後,續相如成熟了,成長了。

    司馬玄當然也明白這個理,他是故意或者特意要提起這個話題的。

    目的,當然是要塑造『吾乃鷹揚走狗』的人設。

    畢竟,他的家族,可不是辛武靈或者續相如可比的。

    論起手腕和經驗,遠超後兩者。

    因而更加明白和清楚,如何搶佔資源與話題的道理。

    「兩位明公,未知兩位對那典屬國是否有意向?」司馬玄忽然問道。

    續相如與辛武靈聞言,對視了一眼,然後就挪開眼睛,陷入沉思。

    典屬國,乃是大漢帝國九卿之外的第一人!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典屬國也可以被視為九卿。

    概因這個機構,權力龐大,資源眾多,又與軍方關係複雜。

    進可以覬覦三公九卿,退可以掛帥上陣!

    更重要的是風險很小!

    漢家百年,因為其他各種緣故而栽倒的三公九卿不計其數,獨獨典屬國,一直很安全。

    百餘年來,恐怕算上徐爭,也不過十指之數。

    故而,典屬國乃是一個典型的香餑餑。

    每次出缺,覬覦者的隊伍,少說也有數十人!

    而司馬玄現在忽然提出此事,辛武靈與續相如都心知肚明,這是對方在暗示兩人,他想要典屬國的位子!

    講道理,續相如和辛武靈其實也挺喜歡典屬國這個職位的。

    又有權力,又能領兵,更重要的是還可以長期留在長安,有事才需要出去領兵,配合作戰。

    還能享受著整個鷹揚系的庇護,只要不出大問題,或者出現一個新的強有力的可以挑戰鷹揚系的集團,沒有人能板的倒!

    但問題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長安這地方,出了名的銷魂窟!

    再是名將猛士,在這裡不出兩三年,就要養出一身肥肉,上陣殺敵什麼的想都別想,甚至就連領兵出征,恐怕也是夠嗆!

    而續相如與辛武靈,出身都不怎麼好,不像司馬玄,撈到一次漠北大勝,就可以心滿意足的回家躺在功勞簿上享福,將家族培養起來的年輕人,推到前線上。

    他們兩個依然需要撐起整個家族。

    依然需要源源不斷的戰功和表現機會。

    所以,在思慮再三後,續相如首先表示:「吾此生但願隨鷹揚征發萬里,平定匈奴!」

    辛武靈也道:「吾亦然!」

    然後他看向司馬玄,笑著道:「若是兄長願意,這典屬國一職,吾願舉之!」

    續相如立刻道:「吾附議!」

    司馬玄聞言,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趕忙笑道:「二位明公高義,吾來日必有厚報!」

    作為正壇老手,老牌的將門家族,司馬玄無比清楚,比起外撕,很多時候內撕的激烈程度,一點都不遜色!

    三十年前,衛霍外戚集團,就是最好的證據!

    衛霍麾下的大將們,在戰場上和朝堂上,固然威風八面,將所有敵人打的屁滾尿流。

    但他們內部的爭鬥與拚殺的狠厲程度,卻比戰場和朝堂上還要恐怖!

    發展到最激烈的時候,衛、霍各自部將天天撕逼,各種冷嘲熱諷。

    而彼此之間,更是勢如水火,無論做什麼都要比一下。

    最後,霍氏以戰功的優勢,完全碾壓了衛氏。

    並將衛氏的那些大將打的頭都抬不起來!

    等把衛氏的氣焰打壓下去,霍氏內部就開始了內撕。

    霍驃騎麾下的大將們,比戰功,比食邑,比斬首數量,比繳獲數量。

    比來比去,比到最後,彼此都比出了火氣!

    而霍驃騎卻冷眼旁觀,甚至覺得,他的部將就該這樣,要有侵略性,要有上進心,要有狠勁!

    只要這些人不當朝打起來,或者影響到漢軍的作戰,他就完全不管。

    於是,一度趙破奴、路博德等人,見面都是帶著火氣。

    這些事情,老一輩的人,都當成故事,講給司馬玄聽過。

    從前,司馬玄還以為這些只是傳說。

    但,在鷹揚系漸漸成型後,司馬玄發現,這根本不是傳說,而是現實!

    班師之後,鷹揚系內部就已經分化為好幾個派系。

    有以他為首的關中派,以辛武靈為首的並州派,以及續相如為首的禁軍派,更有著義從、匈奴等好幾個小派系、小山頭。

    彼此都在盯著對方,都在看著對方。

    誰分到的繳獲、賞賜多,誰誰封賞的官階高、爵位高?

    甚至,誰與鷹楊將軍關係好,誰又將獲得天子接見?

    軍營上下,人人都在議論。

    這一議論,自然派系劃分,陣營立分。

    上層還好,司馬玄與續相如、辛武靈還能坐下來,談笑風生。

    但中下層,卻已經有了煙火味了。

    就在昨天,司馬玄就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和續相如的兩個親兵打嘴炮。

    嘴炮打到最後,就變成了噴髒。

    你噴我『關係戶、隴右來的蠻子』,我噴你『不知所謂的夷狄禽獸』,噴到最後就開始各自上升各自的父母高堂與上官。

    司馬玄清楚的記得,當初在漠北遠征的時候,這幾個人曾經親如兄弟,彼此互相攙扶,照顧……而現在,他們卻……

    要不是司馬玄在軍中混了十幾年,知道這些其實是軍中日常解悶和打發時間的方法。

    乃是大漢帝國軍隊的傳統。

    恐怕都要以為,自己來到了市井,觀摩的是潑婦罵街了。

    而這種情況一旦持續下去,發展到最後,就一定會演變成為兩個陣營,或者多個陣營的對立!

    也正是因為覺悟到了這一點,司馬玄才下定決心要爭取典屬國的職位,留在長安,做後勤工作。

    因為……

    他已經可以預見到,未來鷹揚系內部的情況了。

    那必定是一場好戲!

    內撕的慘烈程度,恐怕會直追當初衛霍集團的盛況!

    甚至可能還要慘烈一些!

    這種內撕,會促進和加強各自派系、山頭的意識與侵略性,保持他們的進攻慾望,但在同時,也將埋下無數隱患,並在未來,不可避免的捲入鷹揚系的決戰——奪嫡之中!

    司馬玄可不想讓自己與自己的家族,最終捲入這樣的大事情裡。

    那太可怕了!

    特別是,傳聞鷹楊將軍將來可能會迎娶的那位……

    讓他毛骨悚然,根本沒有膽子敢參與進這樣的事情裡。

    所以,對他來說,典屬國的位置,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只要拿下來,便可以從內撕之中掙脫,成為一個中立派,不需要摻和進各自山頭的糾纏之中,還能遊刃有餘的遊走在各派之間,成為和事老。

    當然,弊端也是存在的。

    那就是,未來他可能再也無法上戰場了,這輩子的成就和巔峰高光時刻,也就是漠北遠徵了。

    但……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條路,司馬玄已經選好了,不打算再回頭了。

    將典屬國的事情,擱到一邊,續相如忽然問道:「兩位,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朝堂上的蠹蟲,確實有點多。

    這些天來,他們甚至都沒怎麼找,就發現了好多個目標。

    正在抉擇先拿誰開刀的時候,徐爭被京兆尹於己衍忽然拿下。

    這使得他們都有些莫名其妙,於是相關的事情也耽擱了下來,直到現在。

    「典屬國上下,自然要清理一遍!」司馬玄義正言辭的道:「徐爭為典屬國這些年來,所作所為,朝野盡知!」

    「這不是別人說幾句『徐典屬如何如何辛苦』,『徐公如何如何努力』便可以掩蓋的了的!」

    「依我之見,便該趁熱打鐵,將典屬國上下好好清洗清洗,拾掇拾掇!打開門來,吹些風,吹掉裡面的惡臭味道!」

    既然想要當典屬國,司馬玄自然是要為自己考慮了。

    首先他麾下的舊部,願意跟著他留在長安的,當然要想辦法安置了。

    最好是就近安置,剩下的人,也需要一個施展拳腳的地方。

    典屬國麾下的屬國都尉,就是最佳的去除——當然前提條件,是要把現在佔著坑的那些人踢走!

    「司馬兄,稍安勿躁!」辛武靈笑著道:「典屬國的事情,暫時不著急……」

    「有道是,狗急跳牆,如今徐爭之死,輿論還有些意見,不可貿然動手!」

    其實,就算現在動手,也沒有關係。

    文人的話與言論,從來影響不到高層!

    若文人的筆真的有力量,那麼當年,董江都也就不會被公孫弘按在江都和魯國了。

    司馬相如就更不必寫篇文章,都要斟酌再斟酌,最後居然『太監』掉了好幾篇……

    賈長沙就更不必哀而自傷,寫下《鵩鳥賦》了。

    事實證明,文人的力量,幾乎不會體現在當下,他們的文章的力量,基本上都要等他們本人掛了之後,隨著時間發酵才慢慢的產生能量。

    孔子是這樣,孟子是這樣,賈誼如此,董仲舒亦然。

    連孔子、孟子、賈子、董子這等人物,尚且如此,古文學派的渣渣們,連姓名都未必能在史書上留名的小受,又何足懼?

    辛武靈關心的其實是自己的小算盤。

    續相如也是如此!

    「吾聽聞,陛下有意遷光祿勳為執金吾,以執金吾出鎮樓蘭,建西域都護府……」續相如緩緩的說道:「如此,光祿勳之職,便會出缺……」

    「素聞,天下論將,以九卿、列侯為顯!」

    「鷹楊將軍何等英雄,若其麾下,沒有一位有份量的九卿,何以服天下?」

    對於大將們來說,軍功、斬首、捕虜、繳獲,都是實績,出去和別人撕逼、比拚的時候,可以甩的出手,讓別人啞口無言的東西。

    但其麾下有多少個列侯、九卿,掌握著怎樣的權力,同樣是實績。

    不然,若是只有大佬一人威風八面,地位崇高,麾下部將卻沒有幾個高官顯貴之人,不止會被人恥笑,還可能會讓人產生『鷹楊將軍不過如此』的想法。

    故而,在一開始,續相如等人,就將目光鎖定在九卿之中。

    特別是有資格領兵,參與軍事的九卿之中!

    不需要一直坐在九卿之位上,只需要在其上坐個幾個月,刷個臉,順便安插一波舊部,發些福利就可以了。

    而光祿勳,幾乎是一個量身打造的職位!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0
第一千零二十七節 光祿勳之爭(1)

    光祿勳是一個什麼機構?

    整個長安城,恐怕沒有人不知道!

    在普羅大眾眼中,光祿勳就是錢多、福利好的代名詞。

    而光祿勳本人,更是可以被直接打上天子心腹,國家重臣標籤的人物!

    歷代以來,擔任光祿勳的人,無一不是天子的心頭肉或者國家大將,天下知名的名將!

    而在軍方眼中,光祿勳更是一個所有人都眼熱、覬覦甚至可以為之發瘋的職位!

    為什麼?

    因為,漢家文官取士,乃是察舉。

    最近才多了一個有潛力的公考。

    但那也只侷限在新豐系統,暫時還在發育、完善之中。

    那麼武將呢?

    大漢帝國是如何培養武將,並保證國家始終能有足夠合格甚至優秀的武將的呢?

    答案就是郎官!

    光祿勳的前身,就叫郎中令!

    在秦代其最初的職責,就是『掌守門戶,出充車騎』,到的漢室,則不斷發展、擴大和興盛。

    並形成了現在的大夫、中郎將、禁軍三個系統。

    其中大夫掌諫議,屬於文官,一般情況下,光祿勳根本插不上手,其麾下的光祿大夫們,要嘛是直屬御史大夫節制,直接聽命於蘭台御史中丞,要嘛就是一些地位身份可能比光祿勳本人還要牛X的致仕文武大臣、外戚勳臣。

    作為上司,光祿勳本人只能影響,但無法決定大夫們的作為。

    任何企圖干涉大夫系統的光祿勳,都會被朝野輿論噴出翔來!

    而禁軍,同樣在名義上歸屬光祿勳。

    期門、羽林這兩支拱衛天子的禁軍,更是在理論上要聽光祿勳本人號令。

    但在實際執行過程裡,當今天子創造性的發明了奉車都尉與駙馬都尉,直接管轄禁軍。

    又命衛尉掌宮禁,執金吾掌治安,將光祿勳邊緣化。

    但……

    哪怕只是剩下的中郎將諸署,也依然是一個權力龐大到讓人無法想像的怪物機構!

    所謂中郎將,全稱為五官中郎將!

    五官者,中郎、侍郎、郎中以及左右中郎將加上車、戶、騎三將。

    這個機構的主要職責,就是從天下郡國之遴選那些優秀、有軍事天賦,願意投身軍旅,為大漢帝國的軍事事業發光發熱的優秀年輕人。

    主要就是將門貴族之後、地主豪強子弟以及有錢的商賈子弟以及軍中表現出色的年輕人或者郡國之中悍勇有名的年輕人!

    總結起來就是,要嘛有錢,用錢開路,要嘛有勢,背景深厚,要嘛有實力。

    當然,要是有人三者兼具,那便是天之驕子,光祿勳都要拉攏和交好的未來之星!

    歷史上,無數大將名臣,都是從五官中郎將衙署裡殺出來的!

    譬如,張釋之(曾為郎官)、衛青(擔任中郎將)、霍去病(驃姚校尉)、李廣(武騎常侍)、李陵(騎郎),甚至就連李廣利也曾在五官中郎將裡鍍金過。

    而天下郡國的都尉、校尉,基本上都有過在五官中郎將裡鍍金的履歷。

    可以這麼說,光祿勳的五官中郎將,就是大漢帝國的黃埔軍校。

    誰控制和掌握了它,基本上就等於掌握未來的年輕人。

    也正是因此,歷來,但凡擔任光祿勳(郎中令)的大臣,無一不是天子心腹,親信大臣或者值得信賴的名將重臣!

    光祿勳的職位,從來不是靠能力、資歷的。

    而是背景、關係以及與天子的關係來決定的。

    講道理,錯非是有風聲說,天子有意遷韓說為執金吾,讓執金吾王莽出鎮樓蘭,組建西域都護府。

    借續相如與辛武靈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覬覦光祿勳的位子!

    那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覬覦的。

    更不是靠著軍功就可以坐上去的!

    在整個鷹楊將軍系裡,現在也就鷹楊將軍本人,有實力和底氣,坐上去,而不怕其他人嘲笑、譏諷。

    但,韓說遷執金吾就不一樣了。

    這光祿勳出缺,瞬間就製造了一個真空!

    一個可能的機會!

    因為,從傳統和制度來講,一般遴選光祿勳,都是非常漫長的事情。

    有些事情,可能要花好幾年的時間,來選定一個合格、靠譜,天子放心的光祿勳。

    但在這個過程裡,光祿勳總不能沒有人主持大局吧?

    所以,一個臨時的『守光祿勳』便應運而生了。

    既然是守光祿勳,那就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與限制了。

    要求也不再遙不可及,天子也不會挑挑揀揀,湊合著順眼就行。

    但,守光祿勳也是光祿勳!

    哪怕只守一天,以後也可以在履歷上添上『故光祿勳』四個字,百年之後也可以將這個榮譽,刻在墓碑之上,寫在棺槨的內側,甚至被記錄在史書之中。

    而且,在光祿勳位置上,可以接觸到的人與事,遠遠不是其他官職可以比擬的。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可以與奉車都尉、駙馬都尉談笑風生,隨時隨地的與五官中郎將上上下下的年輕俊傑們近距離接觸、交流,更可以有機會,把自己家族子弟與心腹親信塞進這個帝國的未來大將搖籃裡。

    這就是千金不易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想要拿下這個位置,難度非常高!

    無論是續相如還是辛武靈、司馬玄,都不可能憑一己之力辦到。

    他們需要整個鷹揚系團結一致——因為,外界的競爭者與干擾因素太多了。

    不集合整個鷹揚系的力量,根本沒有勝算!

    旁的不說,哪怕是守光祿勳的提名,也是需要上廷議的。

    而且,必須由一位當朝九卿或者三公提名。

    不然,連姓名都沒有,天子怎麼可能任命呢?

    而上了廷議,立刻就會變成其他所有競爭者的眼中釘!

    沒有整個鷹揚系的支持,怕是要被人打成豬頭。

    即使如此,勝算也很低,必須要獲得鷹楊將軍本人的背書與支持,才能將勝算提高!

    但……

    在那之前,續相如和辛武靈都知道,他們得先擺平對方!

    讓對方支持自己!

    不然,就別出去丟這個人了。

    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續相如和辛武靈幾乎同時開口:「明公……可願支持吾?」

    兩人這話說完,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對方也在打著相同的主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0
第一千零二十八節 光祿勳之爭(2)

    只要有可能,沒有人不想去光祿勳位子上鍍金!

    而且,這次可能是未來十年內最好的機會了!

    下次再想遇到這麼好的機會,恐怕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沒辦法,韓說遷執金吾後,朝野內外,都不存在一個可以立刻陞遷為光祿勳的大臣。

    當然——若是奉車都尉霍光願意出任,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問題恰恰在於,霍奉車本人,壓根不願意出任任何九卿職位——整個長安都知道,霍奉車素來不願意出頭。

    至少,在當今天子在位之時,他只會是奉車都尉霍光。

    而不會有其他頭銜。

    這一點,懂的都懂,不懂的也假裝懂了。

    對視片刻後,續相如與辛武靈兩人都笑了起來,然後好的和親兄弟一般,彼此勾肩搭背,並排坐下來,開始了協商。

    司馬玄則識趣的走到一側,降下屏風,遠離兩人。

    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後,續相如與辛武靈就都笑了起來。

    司馬玄回過頭去,看到這兩人臉上的笑容,問道:「二位明公可是有什麼喜事?」

    辛武靈道:「承蒙續將軍抬愛,看得起犬子,願以淑女妻之,在下真的是感激涕零!」

    「那便恭喜兩位明公嘍!」司馬玄笑了起來。

    漢室正壇,聯姻是一劑萬能藥,可包治百病!

    一般,嫁女兒的一方,是得利的一方,換而言之,辛武靈主動做出了讓步,將爭取守光祿勳的機會讓給了續相如。

    而作為補償或者說感恩,續相如將他的女兒嫁給辛武靈的兒子。

    當然了,司馬玄清楚,除此之外,續相如一定還讓渡了其他利益,答應了辛武靈其他條件。

    但,這與司馬玄無關,他也不想管。

    辛武靈與續相如卻是向司馬玄道了一聲謝,又熱情洋溢的請求司馬玄來當媒人,來為這樁好事做個見證。

    司馬玄自然是欣然應允。

    「兩位明公……」將聯姻的事情放到一邊,司馬玄忽然道:「有個事情,在下想要提醒一下……」

    辛武靈與續相如看向司馬玄,拱手道:「司馬公請說!」

    「吾所言者,乃是朝中那幾位可能會覬覦光祿勳之職的人……」

    「此番光祿勳出缺,連你我都收到風聲了,估計朝中上下,有資格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各家想必也都開始動作了……」

    「而在各系之中,可以與吾等競爭者,以吾之見……故衛尉楊奕、京輔都尉如候李善、五官中郎將千乘君王龠等人……」

    「楊奕是貳師將軍的心腹之一,曾任為玉門校尉、武威太守,以武威太守遷衛尉,封陽夏君,比兩千石,其為人精幹,長於政務,前年因公孫賀父子之故才被彈劾去職,賦閒在家,但其一直在找機會復出!」

    「此人若是想競爭守光祿勳,壓力會很大!」

    續相如與辛武靈聞言,臉色都開始凝重起來。

    貳師將軍李廣利,終究是一位獨領漢軍風騷十幾年的大boss!

    這十幾年來,他培養和累積的人才與實力底蘊,比起剛剛崛起,初出茅廬的鷹揚系要強上太多太多。

    不說別的,單單就是這正治人才與底蘊,鷹揚系就拍馬都趕不上對方!

    那楊奕就是貳師系中出了名的治理型人才,他最出名的莫過於六年前治武威,通過積極鼓勵農耕,招徠流民,甚至派出使者和家臣,回到內郡,招徠無地百姓前往武威,他還利用關係,進入燕趙地區,想方設法的將監獄裡的囚犯,忽悠去武威。

    短短兩年內,武威郡的戶口和耕地面積,就出現了爆炸性的增長。

    人口甚至突破了十萬!

    成為河西四郡之中的人口大郡,也是因此功勞,楊奕被召回長安擔任衛尉。

    即使是辛武靈長期在飛狐口,也耳聞過這位楊武威的名聲。

    「如候李善,就不需要在下介紹了吧……」司馬玄道:「家上身邊少數的戰將,任職京輔都尉多年,朝野皆以為是君子,皇后陛下與太孫殿下,也素來敬重非常,逢年過節,父母生辰、妻兒慶生,皆有賞賜!」

    續相如與辛武靈都是猛地嚥下了一口口水。

    如候李善,確實是現在太子系的核心!

    自從太子太傅石德被天子責罰,太子南下雒陽以後,太子系就重新洗牌了。

    武將方面,如候李善成為毋庸置疑的領袖。

    幸好如今太子還不是天子,否則,那李善恐怕鐵板釘釘的會坐到執金吾的寶座上。

    也是因此,他們才能有機會競爭。

    「而五官中郎將王龠……」司馬玄笑起來:「這位雖然素來不顯山不露水,但,以吾所知,其與光祿勳韓說、太僕上官桀、太常商丘成等素來交好,而且在五官中郎將諸署之中,風評向來不錯!」

    司馬玄說完,看向辛武靈與續相如,道:「此三人,還只是可以預見到的可能對手……」

    「若是有什麼外戚近臣,天家宗室也想過一把光祿勳的癮,那麼情況還會更加複雜!」

    若是一般人,光聽司馬玄介紹的情況,此刻恐怕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貳師心腹、太子近臣,加上一個坐擁地利人和優勢的五官中郎將以及一幫隨時可能衝出來撿漏的外戚勳臣,虎視眈眈的宗室諸侯。

    膽子小一點,便已在想著怎麼滑跪了。

    即使是續相如等人,要是換在去年這個時候,早就已經嚇破膽了,根本沒有心思去覬覦什麼光祿勳的職位了。

    但……

    現在,他們已經經歷過了一場高烈度的遠征洗禮,手裡握著足可傲視天下的戰功!

    所以……

    「楊奕、李善、王龠?」續相如冷哼一聲,猙獰的笑了起來:「他們或許算個人物!」

    「然而……他們又有多少軍功?」

    「吾隨鷹揚出使,先鎮雁門,後出漠南,戰於鶄澤,圍降姑衍於鹽澤,渡弓盧水而取難侯山,進禱余山,下姑衍山,於匈奴王庭閱兵,然後封於狼居胥山,前後與匈奴戰數十次,斬首數千,斬將奪旗,擒王獲丑,得其牲畜財帛人民無數!」

    「誰,敢與吾比軍功!」續相如直起腰桿,滿臉都是戰意。

    在漢室,有軍功真的是很了不起!

    軍功就是底氣,軍功就是實績!

    而續相如,說句不客氣的話,除了遠在河西的貳師將軍以外,比拚軍功斬首繳獲,還真不虛其他任何人!

    更何況,他身後還站著鷹楊將軍!

    和將主一比,那些所謂的競爭對手,簡直就是小受。

    恐怕連在將主面前坐的位子,都沒有資格獲得。

    只要丞相、太子不下場,所謂的競爭對手,直接碾碎就可以了!

    ……………………………………

    丞相府。

    陽夏君的馬車緩緩的駛出來。

    楊奕坐在馬車裡,心情不是太好。

    「丞相這是要將我放在火上烤啊……」他嘆息著:「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鷹楊將軍,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

    其部將,更是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關口。

    在這個時候,別說是他了,便是貳師將軍在長安,也要避其鋒芒。

    沒辦法,這種打雞血的新興勢力,是最恐怖的。

    更不提,他們還有著實打實的軍功、斬首、繳獲做底氣。

    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一頭撞上這樣的新興集團,哪怕腦袋是鐵打的,也要被撞碎!

    楊奕經歷過貳師將軍集團崛起之初的那段歲月,他明白這種新興力量爆發之初的能量會有多大!

    想當年,貳師系只是靠著一個大宛戰爭的勝利,就活生生的將三個九卿,好幾個列侯以及數十上百名兩千石趕回家種田。

    並在之後十餘年內,始終威壓天下各派,穩坐帝國武將頭把交椅。

    隔著數千上萬里,就遙控指揮朝野局勢,讓九卿們都為貳師將軍的軍國大策而爆肝爆腎。

    現在,鷹揚系可比當年的貳師系強大太多了。

    萬里遠征,帥師伐國,奪其龍城,封其聖山,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最後更逼著匈奴人簽下城下之盟,幾乎是跪下來獻上黃金,送回被扣押、劫掠的臣民,最後得意洋洋的滿載戰利品而歸。

    帶回來的牛羊馬匹,多的連太僕在關中的那幾個牧場都快放不下了。

    運回來的黃金珠寶,堆滿了少府的國庫,清點計算工作,到現在都沒有完成!

    俘虜回來的匈奴牧民,數以萬計,密密麻麻,連上林苑都快塞滿。

    而他們繳獲的匈奴大纛與旗鼓、王冠,更是多到可以鋪滿馳道,讓車騎踐踏的地步!

    這種實打實的戰績,不止會讓任何敢覬覦他們的對手,還未交手,便先怯三分。

    更會直接影響天子、朝野內外的輿論的感觀。

    與這樣的對手單挑,楊奕總覺得內心有些發毛,脖子發冷。

    就像置身於荒野之中,被一頭史前怪獸盯上了一樣。

    好在……

    「丞相還是有些謀略的……」他嘆息著:「但願丞相的策略可以奏效!」

    雖然前方荊棘滿地,但是,光祿勳之職……他也很想要啊!

    想到這裡,楊奕就探出頭來,對車伕道:「去如候府邸!」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現在,最大的敵人是鷹楊將軍系可能推出來的競爭者。

    所以,哪怕如候也是大敵,楊奕覺得,也是可以坐下來商量的。

    就像戰國時期,列國合縱連橫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0
第一千零二十九節 蚩尤之威(1)

    接下來數日,長安城中,風起雲湧。

    特別是,當天子正式頒布詔命,遷光祿勳韓說為執金吾後,風潮立刻就變成海嘯!

    光祿勳出缺!

    無數人的眼睛都紅了!

    光祿勳,可不僅僅是權力大,好處多!

    更是一個象徵著自身與天子關係的職位!

    自秦以來,幾乎所有光祿勳,都是天子近臣出身!

    可以這麼說,只要擔任光祿勳,那麼,就可以在自己額頭上貼上『天子親信』四個字。

    從此以後,就可以混吃等死了。

    於是,長安的輿論場,瞬間就為之一變。

    無數的遊俠、八卦黨,到處放風。

    張口閉口就是『俺舅舅在宮裡做事』或者『俺姨夫為宮中貴人管家』,然後就開始給百姓科普起來。

    科普內容呢,集中在了一個點。

    那就是——鷹揚將軍能萬里遠征,戰而勝之,靠的是鷹楊將軍的本領和才華實在太bug!

    至於鷹楊將軍的部將?

    嗯?

    您說那位續相如?

    得了吧!

    當年打個扶樂國,都還要跟烏孫人借兵,丟了我漢家天、朝的臉面!

    而且,論起帶兵打仗,真的是個弟弟!

    才華最多也就是校尉,不過是抱張鷹揚的大腿,才能起飛。

    算什麼本事?

    司馬玄?

    你確定?!

    隴右來的土鱉,在長安混了這麼多年,當了三年輕車將軍,你看他打過什麼仗沒有?

    最多最多,不過都尉的才能!

    不過是靠著諂媚和拍馬,讓張鷹揚看順了眼而已。

    不瞞您說啊,若俺也能被張鷹揚看中,俺也可以!

    真的!

    不騙人!

    辛武靈?

    張鷹揚之前,誰聽說過他呀?

    飛狐將軍?

    說得好聽罷了,論知名度,還不如河西的一個四百石障塞都尉呢!

    要不是他離得近,張鷹揚怎麼會用他?

    純粹運氣好而已!

    也只有運氣了!

    轉發這個辛武靈,你也可以不用努力,就能抱上金大腿,封侯拜將,而且,排在你前面的人,還會自動獲罪(譬如雁門郡郡尉、太守、都尉、並州刺史等)。

    一時間節奏大師群體出動,遊俠們賺錢賺到合不攏嘴。

    而整個長安的市井之中,也因之充斥了各種不利於鷹揚系的言論。

    辛武靈、司馬玄、續相如,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發現,在輿論中,自己成為了曾經被群嘲的李廣利。

    這讓他們氣的幾乎肺都要炸掉了。

    但偏偏,卻沒有什麼辦法來扭轉。

    更可怕的是,這些言論,長安百姓最是喜歡,輿論也非常追捧。

    街頭巷尾的人,幾乎都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

    因為,他們從心底就希望甚至相信這些事情。

    在很多長安百姓眼中,事實也確實應該是這樣的。

    張鷹揚,那可是蚩尤啊,額生神目,連傷寒疫病都被其征服,連畝產七石這樣的衛星都放出來的存在。

    這樣的神人,自然是無所不能,無所不通的。

    哪怕是隻豬,在張蚩尤麾下,也能取得這樣的戰績啊!

    我上我也行啊!

    至於內情究竟是什麼?續相如等人是否真的只是抱大腿的廢物?

    誰關心呢?

    李廣利被黑被嘲十幾年,哪個管過?

    普羅大眾的想法,從來都是很質樸的——拿出你的實力來,那我們就不會廢話了。

    沒有實績,吹什麼牛逼?

    這就是為什麼,即使是衛霍的巔峰時代,衛霍的部將們,也要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單獨領兵出擊了。

    沒有人想被人說成自己是抱大腿才有的成績!

    但,對續相如等人來說,現在最麻煩的其實不是外界輿論。

    而是內部輿論!

    因為,除了辛武靈外,司馬玄與續相如的部下里,有很多真的信了外界的議論。

    他們確實產生了『其實不是將軍牛逼,而是張鷹揚太強』的想法。

    哪怕辛武靈的部下里,也出現不少的類似聲音,只是他擔任飛狐將軍的時間長,威望高,才能壓得下這些言論。

    於是,續相如等人,頓時就亂了方寸。

    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被人打上了『全靠張蚩尤』的標籤,那麼,別說什麼光祿勳或者其他高官顯爵了。

    恐怕這輩子都別想在九卿之中有姓名。

    更恐怖的是,這些言論還可能會影響之後的封賞。

    譬如,原本天子可能會封一個三千戶食邑的好地方,但最後時刻卻減掉一千戶,改封到南方的吳楚甚至南越、閩越……

    那可就……

    ………………………………

    長安城的議論和風潮,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關中。

    沒辦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就像李廣利在河西的成績與他所經歷的壓力和奮鬥的過程,沒有一個人傳回來,就算傳回來,也迅速沉下去,根本沒有人討論。

    反而其『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的言論,整個天下人盡皆知。

    這就是輿論!

    嘲諷和諷刺,總比讚美傳播的更快、更廣。

    自然,張越也知道了。

    在聽了田水的報告後,張越放下手裡的書稿,站了起來:「看樣子,有些人皮癢了啊!」

    若是其他事情,張越根本不會管。

    他特意離開長安,回長水鄉,除了省親、祭祖和陪伴妻兒外,就是為了躲開部下與其他人的撕逼、爭搶。

    作為將主,他一般是不會幹涉,更不會下場的。

    就像謝玄在後世指揮淝水之戰,哪怕再激動,也要裝X說:「小兒輩打贏了!」

    正壇撕逼,也講這個調調。

    但是,現在,某些人將節奏往他身上帶了。

    這就不能忍了!

    漢家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今天,他們可以明著捧自己,實則踩他的部下。

    明天恐怕就會帶起『鷹楊將軍其實也不過如此,不過運氣好罷了』的節奏。

    所以,現在他必須出手,必須敲打那幾個帶節奏的傢伙!

    讓他們知道,為什麼自己是張蚩尤,而他們必須畏懼,必須害怕的緣故!

    想了想,張越吩咐道:「為我準備車馬,明日回京!」

    「吾倒要看看,長安諸公,還記不記得吾!」

    若是他回長安了,那些人還要跳,呵呵……

    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1
第一千零三十節 蚩尤之威(2)

    「張蚩尤回京了!」

    不知道是誰,在街道上嚷了一嗓子。

    整個長安城,立刻炸鍋!

    「他怎麼回來了?」丞相劉屈氂皺著眉頭,非常不爽的罵了一句:「這個南陵黔首想幹什麼?」

    但左右卻都知道,劉屈氂的底氣已經不足了。

    沒辦法!

    那位可是天子的絕對心腹,聖眷正濃的人物。

    更要命的是,他還是公羊學派目前的精神領袖——沒有錯,在新豐畝產七石後,那位張蚩尤便擠掉了所有前輩與競爭對手,成為了整個公羊學派甚至整個儒家都推崇的領袖人物。

    無論今文還是古文,都在蹭新豐的熱度。

    建小康、興太平,由之成為了整個儒家主流的共同聲音。

    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彼此對於如何建小康、興太平,有著不同闡述和方向罷了。

    故而,這位一回來,旁的不說,文壇馬上就要唯其馬首是瞻。

    他便是放個屁,那些文人恐怕都要說是香的!

    劉屈氂勉強平復下心情,問道:「張鷹揚如今何在?」

    「回稟丞相,據聞鷹楊將軍已經入宮了!」馬上有佐臣答道。

    「入宮!?」劉屈氂神色緊張起來,立刻道:「馬上準備車馬,吾要立刻入宮面聖!」

    心裡面,他卻是害怕起來了。

    眾所周知的一個事情是——當今天子對那位,真的是非常信任!

    自其崛起以來,其所建議的事情,幾乎無所不應!

    不說其他的,單單就是不久前,天子頒給貳師將軍的詔命,就幾乎完全是照搬了後者的建議。

    有著這樣的影響力,萬一那張子重在天子面前進讒言呢?

    劉屈氂可不敢坐以待斃!

    於是,他急匆匆的乘上馬車,慌忙趕到建章宮。

    一入宮闕,便迎頭遇上了剛剛從宮中出來的新任執金吾韓說。

    「丞相安好!」韓說走上前來,笑呵呵的拱手行禮。

    「執金吾安好……」劉屈氂停下腳步,回禮稽首,問道:「執金吾可是從陛下那邊過來的?」

    「然!」韓說笑著答道。

    「陛下如今何在?」

    韓說笑道:「陛下正在蓬萊閣之中,等著張鷹揚熬煮的燕窩呢……丞相若是去的及時,說不定能討上一盅燕窩……」

    劉屈氂卻根本沒有心思去記掛什麼燕窩,他連忙問道:「陛下現在心情如何?」

    「好得很呢!」韓說笑著道:「陛下剛剛才聽張鷹揚講了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劉屈氂好奇了起來。

    「太史公司馬遷所著之史書中的一個故事……」韓說笑呵呵的道:「可好聽了,下官聽完,都覺得這個故事講得非常好!」

    「陛下更是龍顏大悅,命人賞賜了太史令黃金十金,毛布一匹呢!」

    劉屈氂頓時就緊張起來:「這個故事講的是?」

    「丞相不必緊張,與丞相無關!」韓說笑著道:「此與匈奴人有關而已!」

    「講的是,太史令考據,那匈奴先王,乃是夏後氏之後淳維的淵源……張鷹揚因而引申出,漢家必勝,而匈奴必臣的道理,陛下聞之故而龍顏大悅!」

    劉屈氂聽得一頭霧水,太史令司馬遷他是知道的,還見過幾次,印象裡是一個看上去隨時可能進墳墓的老臣,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印象了。

    至於其他的……他就根本就不知道了。

    更不知道,那位張蚩尤回京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劉屈氂根本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整個長安的輿論,瞬間反轉了過來。

    在張越回京的消息,傳開後,所有遊俠瞬間縮回了家。

    至於那些收了錢的文人,更是馬上閉上了嘴巴。

    可沒有人再想被張蚩尤吊起來錘了!

    左傳和谷梁被錘成了什麼樣子?誰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張蚩尤在民間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在其回京的消息一傳開,整個長安議論的焦點,就已經徹底從原先的八卦上挪開了。

    焦點,全部被轉移到了後者身上。

    他為什麼回京?回京做什麼?以及是不是天子召回的?

    很快,便有消息悄悄的流傳開來,說張蚩尤這次回京,乃是和天子與朝臣商議,那些繳獲帶回的牲畜的發賣方式!

    這就更是直接戳中了人民的內心!

    普羅大眾心裡,瞬間回憶起了元鼎年間的黃金歲月!

    那個時候,衛青霍去病雙子星閃耀。

    他們不斷取得勝利,並將戰利品源源不斷的帶回來。

    數十上百萬頭牲畜,積壓在太僕的牧場裡。

    於是,國家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將部分牛羊乃至於馬匹,賣給了百姓。

    也正是因此,元鼎年間才會出現『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的情況。

    戰爭紅利,導致了整個元鼎年前後數年,關中和天下的牲畜數量激增,而牲畜數量增加,導致勞動效率上升,勞動效率上升,造成經濟繁榮。

    這個道理,現在雖然沒有人懂,但人們本能的知道,這肯定是好事。

    當百姓的關注點,全部轉移後,自然也就沒有人再關心什麼八卦了。

    劉屈氂卻是不知道這些,辭別韓說後,他忐忑不安的來到了蓬萊閣前,遞了官符,請求覲見。

    沒多久,便有一個宦官出來,恭身說道:「陛下有詔,請丞相入覲!」

    劉屈氂連忙頓首拜道:「臣謹奉詔!」

    然後,就跟上那宦官,走入蓬萊閣內。

    自始至終,他都不敢和人打聽,因為自從蘇文一案後,天子身邊便多了許多執金吾的耳目。

    三個月前曾有人不知死活,想要打探天子的事情,結果,他等來的是執金吾的緹騎的嚴刑拷打!

    一個『交通宦官、私窺天子』的罪名,讓那人全家被誅!

    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隨意賄賂天子身邊的宦官。

    因為你無法知道,你賄賂的這個人,是不是執金吾的人假扮的。

    而從前的很多手段,也都失效了。

    因為天子重新調整了自己身周的侍從宦官的服役輪值順序與任務。

    服侍他的近侍,再也接不到出迎大臣的機會。

    而負責出迎的宦官,則從其他地方輪流調來,而且,在調來上崗時,會有三支不同宮禁的宦官待命,在命令下達前,無人知曉天子會選哪一支?

    哪怕天子,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他是通過隨意抓鬮,臨時選取的法子選擇的。

    這便使得,禁宮內外,出現了一層絕緣。

    除了侍中官等少數隨侍天子身側的文臣武將外,宦官群體等於被堵住了嘴巴,至少被堵住了隨意傳遞消息,交通大臣的渠道。

    一路前行,來到了蓬萊閣的內殿。

    那宦官在門口停下來,天子真正的近侍官郭穰迎上前來,道:「丞相請隨奴婢來……」

    便帶著劉屈氂進入內殿,隔著老遠,劉屈氂便聽到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進到跟前,他才知道,是天子在和已經卸任執金吾的王莽說話。

    看到劉屈氂來了,王莽立刻恭身退到一邊。

    就連天子也起身,站到一側,說道:「丞相來了,快請坐!」

    這是大漢丞相獨享的權力——禮絕百僚,除天子、皇后、太子外,丞相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相反,所有人,無論是誰都必須向丞相禮敬!蓋丞相者,相國也!

    所謂相,乃是襄的通假字,其意思便是襄贊國家!

    秦漢兩代,丞相地位,乃是百官之長,萬署之王!

    實權丞相的地位,更是僅次於君王,甚至可以頂著君王的壓力自行其是——譬如蕭何曹參、王陵張蒼,都有過類似的壯舉!

    劉屈氂卻不敢享受這種特權,他趕緊跪下來,拜道:「臣丞相澎候恭問陛下聖安,吾皇萬壽無疆!」

    「丞相請起,請坐!」天子抬手道。

    劉屈氂才敢起來,亦步亦趨的挪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來,恰好,他的位置旁邊還擺著一個案几,案几上有湯杯與幾疊牛肉。

    劉屈氂心知,那是那位張鷹揚的位置。

    想來不久之前,那位張鷹揚就坐在那裡,與陛下談笑風生,與韓說、王莽推杯交盞。

    想到這裡,劉屈氂就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

    就聽到天子吩咐著郭穰:「郭令吏啊,去通知一下鷹楊將軍,就說丞相來了,請鷹楊將軍也給丞相準備一盅燕窩……」

    劉屈氂趕忙起身拜道:「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

    心裡面卻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但他還沒得及得意多久,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幾個侍女走了進來。

    正是那位鷹楊將軍英候張毅張子重!

    「陛下,您的燕窩……」張越卻是從一個侍女手上,接過燕窩,然後小心翼翼的送到天子案前。

    天子一見,馬上就迫不及待的接過來,揭開蓋子,用力的聞了一下,露出無比滿足的神情,立刻就將劉屈氂給拋到了一邊。

    劉屈氂看著張越,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視線對接的剎那,劉屈氂忽然發現,對方的眼睛猛然一瞪,流露出絲絲殺意。

    在這瞬間,劉屈氂只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倒立,後背發涼,脖子上的皮膚一片雞皮疙瘩。

    他竟一個哆嗦,幾乎沒有坐穩,差點跌倒。

    勉強才抓住案几,穩住了身形,沒有當眾出醜。

    縱然如此,劉屈氂也感覺到了,整個殿中,無數雙眼睛都注意和觀察到了他方才的失態。

    這讓他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洞,鑽進去!

    他已經能夠想到明天長安市井議論的焦點了——蚩尤一眼,澎候喪膽。

    考慮到後者在文壇的地位與名聲,劉屈氂已經不敢想像下去了。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怒道:「鷹楊將軍,您是故意的嗎?」

    張越聽著,輕聲一笑,答道:「丞相在說什麼?」

    接著,他答非所問,自顧自的道:「丞相莫要冤枉好人!」然後他忽然抬頭,直視劉屈氂,做出一個又要瞪眼睛的架勢。

    嚇得劉屈氂一下子就低下頭去,根本不敢看他。

    張越見了,心裡面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你欺負我小弟,現在我碾壓你一回,也算公平公正了!

    至於一瞪眼就嚇到劉屈氂這種技能,其實很好練。

    只要在戰場上,開幾次無雙,任何人都能掌握到這項技能。

    殺過人,而且殺過很多很多人的武將,只要他想,別說瞪眼睛了,便是稍微放一點氣勢出來,一般的文官平民,根本經受不住!

    烏江之畔的項羽,長阪坡前的趙子龍,過江的白袍將軍陳慶之,還有踏雪而來的李衛公,都有著這樣的技能。

    一個眼神,就能嚇得敵人望風而逃,甚至跪地請降!

    講道理,其實劉屈氂的表現還算合格,最起碼,他還能穩住心態。

    換一個人,在張越這等開過無雙,沾滿了無數鮮血的大將面前,怕是已經失禁了!

    看到劉屈氂退縮了,張越也就不再窮追猛打下去。

    到了他這個地位的人物,也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大開大合,誰惹我我殺誰全家。

    特別是劉屈氂還是丞相,再怎麼樣,當著天子的面,還是要給丞相體面的。

    故而,張越笑著對侍女招招手,讓人將燕窩端來,親手取來兩盅,一盅給劉屈氂,一盅給王莽,然後笑著道:「丞相來的正好,余方與王公以及陛下,說到了西域都護府的事情上面……」

    「有些事情,正要和丞相商議……」

    劉屈氂聽著,抬頭看向天子,卻見天子端坐在御座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只顧著埋頭吃著他的燕窩,不時的吧唧一下嘴巴。

    他再看向王莽,卻見這位舊日的執金吾,同樣專注於眼前的燕窩,兩耳不聞窗外事。

    在這個時候,劉屈氂忽然明白了。

    這是給他準備的鴻門宴啊!

    那個張子重,早就在這裡挖好坑,等他跳進來了!

    他高調回京的目的,就在這裡。

    讓他這個丞相,不得不入宮,然後就剛好與王莽撞上,於是,他便是想推脫也沒有辦法推脫了!

    蓋因,現在在場的不止有天子和王莽。

    還有著大漢帝國目前秩比最高的鷹楊將軍!

    鷹楊將軍在場,與丞相商議西域都護府的事情,等於就是一次小型的廷議。

    而他則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

    「好狠!」劉屈氂咬著牙齒,暗自嘆道:「果然不愧是張蚩尤!」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1
第一千零三十一節 舊友相聚

    劉屈氂根本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出的建章宮。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建章宮的宮闕門口。

    幾個丞相府的屬官看到他,立刻圍了上來。

    「丞相,情況怎麼樣?」丞相長史王丹問道。

    「唉……」劉屈氂嘆了口氣,滿臉惆悵。

    所有人見了,都是心裡一咯噔,神色變幻了無數次。

    劉屈氂看著這些傢伙,知道他們會錯了意,連忙解釋道:「不是爾等想的那個樣子!」

    「陛下何等聖明,豈會被人矇蔽?」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王丹問道:「那明公為何?」

    「著了那小子的道……」劉屈氂搖著頭,握緊了拳頭:「叫他趁機將西域都護府的權力和管轄範圍給定了下來!」

    眾人聞言,全部瞪大了眼睛,王丹更是急了起來:「明公為何要答應?這可叫我等如何向貳師將軍解釋?」

    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當前的職權,除了將河西四郡,節制內外軍事,負責對匈奴作戰外,最重要最關鍵的一個職權就是總領漢家對西域的管轄、監督與統治。

    通過樓蘭、輪台兩個基地,輻射到天山南北。

    又以烏孫、大宛兩個為節點,影響西域內外。

    正是靠著這個權力,過去十餘年裡,李廣利集團一邊向著西域大量輸出絲綢等中國奢侈品,另一方面則大量進口來自西域的奇花異草,珍寶玩物。

    由之賺了個盤滿缽滿!

    如今,西域都護府將立,長安更是直接空降一個天子心腹過去擔任首任都護。

    李廣利的部將們,恐怕沒有幾個能坐得住的!

    而他們的怒火,首先對準的,也肯定是長安的劉屈氂等人。

    劉屈氂搖了搖頭,道:「吾又能怎麼辦呢?」

    「官大一級壓死人……鷹楊將軍主動提及,天子又點頭讚許,新任都護在側……吾能說不行嗎?」

    「那豈不是會被天子認為在胡攪蠻纏?」

    說到這裡,劉屈氂就只覺得心好痛!

    這次真的是被坑慘了!

    等到都護府一建立,李廣利估計會提著刀子,從居延跑回來砍他了。

    當然,此事也並非全無挽救的餘地。

    只要……只要,貳師將軍馬上取得一場大勝,用實實在在的戰功來告訴天下人,那麼,現在失去的一切,屆時就都將全部如數回來。

    想到這裡,劉屈氂打起了精神,看向自己的佐臣們,道:「走,回丞相府,繼續督促各署!」

    只要打贏,就可以贏得一切!

    …………………………

    建章宮內,張越與王莽並排走在蓬萊閣的迴廊裡。

    「此番要多謝君候!」王莽感激的說道:「若無君候援手,丞相怕是會一直拖下去……」

    這確實是事實!

    在兩個月前,王莽就已經呈遞了奏疏,請求辭去執金吾,去西域為天子和國家建功立業,並得到了批准。

    西域都護府的構架和制度,也隨之建立了起來,並由蘭台下發給了御史,在御史台得到通過。

    然後……

    就一直卡在廷議程序。

    丞相府左退右辭,找著種種藉口,拖延著相關議案上廷議。

    實在拖不了了,就稍微推動一下,然後又卡住。

    這種死皮賴臉的法子,哪怕是王莽,也無可奈何!

    要不是王莽已經鐵了心,一定要去西域,不然都可能被丞相府這一系列操作給直接打退了。

    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王莽今年已經差不多四十五歲了。

    武將一過五十,馬上就會走下坡路!

    再不抓緊時間,他這輩子也別想封侯了。

    張越卻是笑著道:「王公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

    既然已經敲定了西域都護府的制度與結構,丞相那邊也當著天子的面同意了,那麼西域都護府的建立準備工作馬上就可以展開了。

    這對張越來說,也是好事!

    「待都護府籌建完成,在下想向王公推薦幾個人才!」張越笑著道:「不知道王公的意思?」

    王莽馬上笑道:「君候所舉,必為英才,吾安有疑之?」

    「那吾便先行謝過王公了!」張越笑著道:「請王公容我為公介紹一下那幾位英才的背景……」

    「太原人常惠及其子常威……惠本故漢使中郎將蘇武公之副使,隨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為吾所救,其人有大智、大勇,其子常威,為吾新豐保安曲之隊率,在任期間,雷厲風行,乃是將種之選!」

    作為穿越者,張越明白並確定,最適合常惠的地方是西域。

    歷史上,漢家西域都護府的架子,也是由常惠搭建起來的。

    後來的傅介子、班定遠,都是承其遺澤與餘威,才能順利成事!

    「南陵長水鄉人郭戎,隨吾出征,頗立戰功,確有才華……」

    「杜人張玄,曾為護烏恆都尉屬官,善算術,破通地理……」

    張越一連向著王莽推薦十餘人,都是他看好的人才,很不錯的年輕人,其中除了常惠外,其他人都是歷史上沒有姓名的。

    但,作為成年人,張越明白,這個世界的事情,從來沒有什麼定數。

    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會有成果。

    也不是有才能,便一定可以出頭!

    倘使秦始皇死時,不是在沙丘,而是在咸陽,其遺詔便不可能會被趙構李斯篡改,扶蘇便會繼承帝位。

    有蒙恬與老秦人輔佐,漢高恐怕未必能得天下。

    說不定,到死都是一個沛縣的小亭長。

    若漢光武沒有去長安太學進學,遇到陰麗華,那麼他恐怕一輩子都會沒什麼野心,其兄長起兵時,只會騎著他的牛跑路……自然就沒有昆陽之戰,召喚隕石砸人的神蹟了!

    三國早期,若袁紹不傻了吧唧的召董卓入京,則阿瞞恐怕一輩子的志願都是當大漢的征東將軍!

    而且,恐怕就算是這個志願,他都未必能實現!

    類似的例子,在歷史上是數之不盡的。

    事實證明,所謂名臣將相,絕大多數都是被逼出來的,被環境捶打出來的!

    作為穿越者,張越在穿越前,就已經親眼目睹過了無數真實的案例!

    所以,他一直都在想法設法的給手下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創造機會!

    讓他們有事情做,有東西可以歷練。

    這有些像網遊刷怪,只要經驗上去了,等級也會跟著上去,哪怕玩家手殘一點,反應慢一點,裝備等級在,總不會菜到難以接受!

    王莽聽著,卻是有些詫異。

    因為張越推薦的人,除了兩三個南陵人外,剩下的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

    這就與他原本所想的有了差別,明白了這位鷹楊將軍是真的向他推薦人才,而不是塞關係戶。

    於是,對這些人也重視起來!

    鷹楊將軍都看好的人,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王莽可是親眼看著,這位曾經的侍中官,在新豐將一幫東拼西湊起來的年輕人,變成了如今大漢帝國最炙手可熱的優秀官員群體!

    新豐工商署的桑鈞,在去新豐前,最大的標籤是——桑弘羊的嫡子。

    而現在,他已經是朝野公認的『工商俊才』,是被寄託了重望的『理財能臣』,連天子都經常誇讚。

    那位新豐縣丞陳萬年,更是聲名鵲起,被認為是能臣幹吏。

    最可怕的還是,那位新豐的農都尉趙過!

    自新豐畝產七石後至今,天子已經接見了他十幾次,接見次數比一般的九卿還多!

    坊間有消息說,年後這位新豐農都尉,便要搖身一變,成為直接向天子負責,指導全關中農稷事務的兩千石!

    而且,還將封爵關內侯!

    從一個郁夷縣,連妻小都養不活的小吏,到天子紅人,國家肱骨。

    趙過只用了不到一年。

    另一位胡建,也是名聲大振,因其執法嚴格,但又很講人情,善於自由心證,被廷尉上下吹上了天,被視為未來的漢廷尉人選!

    而新豐系統裡的其他人物,像什麼貢禹王吉、龔遂解延年之類的年輕人,也都在長安城裡掛了名,被輿論認為是未來的國家九卿人選。

    想著這些,王莽便謝道:「君候今日之情,莽來日必報!」

    「王公客氣……」張越呵呵笑著,說話間兩人便走出了蓬萊閣,來到了神仙台下的花園中。

    在這裡,早已經有人在等候多時了。

    「張鷹揚!」御史大夫暴勝之微微稽首:「王都護!」

    「張鷹揚安好!」太僕上官桀拱手作揖:「王兄安好!」

    「張鷹揚安好……」大司農桑弘羊笑意盈盈:「王兄安好!」

    張越與王莽也連忙上前回禮:「見過暴公、上官兄、桑兄!」

    這三人都是早就約好,在此會面的。

    至於為何沒有張安世、霍光、金日磾?

    這就得問他們了,反正張越不會問。

    「恭喜張鷹揚,喜得麟子!」三人卻是笑呵呵的上前,賀道:「張鷹揚何時將小鷹揚帶回長安呢?」

    「再過些日子吧……」張越笑著道:「屆時還要請諸位兄長賞臉,來給犬子做個見證!」

    眾人聽著,紛紛道:「小鷹揚執弓之日,吾等必定到場!」

    漢室沒有什麼抓周或者擺滿月酒的習俗。

    此時天下嬰兒,特別是貴族的兒子,出生後頭等大事,只有一件——由父親抱著,將一柄小弓握到其手中,然後在父親的陪伴與輔導下,射向天地四方,以告親友:此子長大,必用事天下,為大丈夫!

    此乃先秦遺風,更是諸夏民族的傳統!

    在兩漢時期,連底層的平民生了兒子,都有人會舉行類似儀式。

    也正是如此,漢才會在史書上留下『強漢』的名聲。

    寒暄完畢,眾人在花園裡找了一個僻靜的閣樓,對坐下來。

    「暴公!」張越看著暴勝之,問道:「御史大夫官署在河西的監御史們,可有傳回什麼消息?」

    河西的事情,現在長安這邊是一頭霧水。

    張越也不好去找張安世或者天子問,就只好找暴勝之問問情況。

    「這個……」暴勝之尷尬的笑了笑,道:「暫時還未有消息……」

    他難道要告訴張越——李廣利根本沒甩天子的詔命,把天子詔書都貼在邊牆內的事情嗎?

    事實上,現在這個事情,所有人都在摀蓋子。

    倒不是大家都想幫李廣利,都願意給李廣利擦屁股。

    而是——如今,前線局勢不明,羌人、匈奴進犯迫在眉睫。

    只有傻子和壞到腳底流膿,分不清立場的渣滓,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給前線添堵。

    在現在,所有人都只會報喜不報憂。

    除非,李廣利自己捅出大簍子,出現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不然的話,這個蓋子所有人都會捂到底!

    這是原則問題!

    張越一聽,就識趣的不再問這個事情,轉頭看向上官桀,拱手道:「上官兄,吾正想與兄長商議一下,關中牧場所收容的牲畜問題……」

    然後他又看向桑弘羊,道:「此事,也還要拜託大司農!」

    上官桀與桑弘羊連忙坐直了身體,道:「張鷹揚請說!」

    現在,整個天下都沒有人會懷疑張越的理財能力與執政能力了。

    文人們更是直接吹爆,將他形容為『當代管夷吾』『治世之臣』。

    而在現實裡,算盤、珠算口訣更是徹底被推廣開來。

    現在除了長安九卿有司外,天下郡國官署,甚至民間的商販,都開始用起了算盤,學起了珠算。

    這進一步加深了世人對張越的印象。

    上官桀與桑弘羊更是直接受益方,對於張越,當然是非常尊重。

    特別是他的提議,只要不會傷害到自身根本,他們都會認真和採納。

    張越卻是笑著道:「我打算與兩位明公商量一下,在下次廷議時,聯名向陛下請求,准許從此番繳獲的牛馬中拿出一萬頭,作為關中假民耕畜計畫的備用牲畜……」

    張越從自己懷中,取出一份小冊子,遞給兩人,道:「兩位明公請看,此乃在下擬定的制度、程序……」

    上官桀與桑弘羊接過來,放在手裡,認真的看起來。

    許久之後,兩人抬起頭,眼中露出無窮光芒,看著張越,起身拜道:「鷹揚大策,可謂濟民利國,吾等欽佩!」

    張越擬定的那個計畫,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給太僕、大司農量身定做的洗白方案。

    更是足以成為他們兩人正治資源甚至在未來成為他們兩人履歷上的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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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