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87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二節 戰前(2)

    從沙盤上的地理,可以很輕易的發現,整個幕南與幕北的分界線,是被一道從而天降的戈壁大漠給分為兩半的。

    這大幕,橫亙南北,將蒙古高原和內蒙古草原分開。

    戈壁、沙漠與荒土,構成了這一地區的主流。

    但這裡也不是絕對死亡禁區。

    不然,遊牧民族就無法在過去數千年間,往返遷徙於幕南幕北之中。

    改變這一情況的,是來自千里之外的一座雪山。

    狼居胥山!

    匈奴語稱:狼居穴山!

    發源於狼居胥山的弓盧水,一路蜿蜒向東,將遠方的雪水,帶到了這片不毛之地。

    不過,它並非一年四季,都會喘流不息。

    每年的冬季和早春,它都會斷流。

    直到第二年的暮春時分,陽光融化雪水,將河水帶到這片荒漠。

    於是,就形成了一個個季節性的綠洲。

    而崖原,便是一個剛剛好,位於戈壁與荒漠之間,處於弓盧水東流河谷的一個關隘。

    無論是幕北的人,想要南下,還是南方的人想要北上。

    這裡都是必經之地。

    更是一塊最合適的跳板。

    都不需要看衛星地圖,只需要看看眼前的這個沙盤中呈現的地理,張越就知道,欲要北伐幕北,不能佔據此地,便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因為……

    要穿越瀚海,就必須沿著弓盧水一路蜿蜒而來形成的河谷向上攻擊。

    就像二十七年前霍去病做的那樣。

    先戰崖原,然後揮軍北上,向南渡過弓盧水,攻陷難侯山(今達爾汗山),這時便已踏入幕北的核心土地。

    只要漢軍可以攻擊到這裡。

    那麼,整個戰局,就將豁然開朗。

    為什麼?

    因為,難侯山雖然不高,因為它是弓盧水河曲的最高點。

    也是一個完美的截斷燕然山(今杭愛山)、金山(今阿爾泰山)的戰略要地。

    站在難侯山上,向西北眺望,可以看到余吾河谷(今圖拉河谷)的走向,那裡是匈奴在幕北的生命線。

    而轉頭向北,映入眼簾的是弓盧水上游河谷。

    也就是霍去病封狼居胥山走過的道路。

    可惜……

    現在衛律兵團,就像一塊攔路石,橫亙於這偉大遠征的道路上。

    想要跨越弓盧水,渡過瀚海,抵達難侯山,沿著偶像當年的征途前進。

    盤亙於崖原兩端以及弓盧水河畔的衛律兵團,便是張越最大的挑戰與阻礙。

    眼睛死死的盯著崖原。

    這塊神奇的土地。

    張越緩緩的問道:「依諸公之見,衛律與姑衍王,會如何佈置兵力?」

    續相如想了想,道:「侍中公,若末將是衛律,必定會只在崖原佈置少量騎兵用於警戒,而將主力佈置在弓盧水的北岸!」

    「為什麼?」張越問道。

    「侍中請看……」續相如指著崖原的地理走向,道:「崖原地廣,幅員數百里,若將大軍安置在此,則很難控制和集中兵力,以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弓盧水北岸則不然,此地狹長,可以屯駐大軍!」

    「最重要的是,易守難攻,不似崖原,若遭遇攻擊,則很難做出迅速反應!」

    「且夫,弓盧水以北,地勢更高,若有敵人從南來攻,就像我軍,其實是從下向上,仰攻前進,本身體力消耗就會增加!」

    「當攻擊抵達弓盧水之畔時,恐怕已經筋疲力盡!」

    「更何況,扼守弓盧水天險,任何敵軍企圖渡河攻擊,都將遭到佈置在北岸的騎兵的猛烈打擊!」

    「半渡而擊,並非中國獨有之法!」

    「故而,末將深以為,衛律必然會將主力精銳,置於弓盧水北岸,嚴正以待,只會派遣少量或者部分兵力,屯與崖原,作為警戒!」

    張越聽著,點點頭,道:「將軍所以,有所道理!」

    「不過……衛律和虛衍鞮,真的會將崖原拱手想讓嗎?」張越對此是表示疑慮的,他拿起自己的劍,在沙盤崖原上的點了點,然後指向西北,沒有構建的部分,說道:「衛律和虛衍鞮都是匈奴的精英,他們對幕北和匈奴的地理、戰略地貌,必然比吾等要清楚的多!」

    「他們一定會清楚,若將崖原拱手想讓,那麼我軍萬一不渡河,反而掉頭從崖原向東發起攻擊,越過瀚海,就可以直撲……」

    張越的劍在沙盤以東的空氣裡用力一斬,嘴裡吐出了三個字:「余吾水!」

    「以及位於余吾水畔的趙信城!」

    今天的余吾水,就是後世的圖拉河。

    隨便一個人只要找出地圖,仔細看看,圖拉河谷周圍有什麼,就能知道,這一地區是何等重要!

    就能明白,為何李廣利對余吾水會如此著迷。

    事實上,二十七年前的漠北決戰,是分成東、西兩個戰場的。

    西線的霍去病,封狼居胥山,成就前所未有,空前絕後的遠征。

    而東線的衛青部,在實際戰略上來說,其實才是關乎匈奴帝國生死存亡的攻擊。

    事實上,漠北決戰的時候,匈奴人在戰前是做了戰略欺騙的。

    他們通過頻繁調動和主動展示自己的兵力,使得漢軍相信了匈奴單于主力在弓盧水的假象,實則在完成這一戰略欺騙後,尹稚斜和趙信迅速率領自己的王庭主力與右賢王的主力,渡過瀚海,進入余吾水流域。

    同時,其左賢王主力,向弓盧水集中。

    這是一個古老而簡單的戰術。

    田忌賽馬。

    他們的戰略就是用其下等馬,拖住漢軍的王牌精銳,霍去病所部的騎兵集群。

    同時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也就是他們所認為的上等馬,在燕然山南麓(杭愛山南),以逸待勞,等待著漢軍的東線主力送上門來。

    計畫不可謂不成功,戰略不可謂不精妙。

    然而……

    千算萬算,尹稚斜與趙信都算錯了一件事情。

    衛青部,雖然沒有霍去病的騎兵集群那麼多精銳騎兵。

    但,衛青的沙場經驗和指揮藝術,並非浪得虛名。

    更重要的是,衛青部的軍隊,雖然比不上霍去病的部隊,但打匈奴人依然綽綽有餘。

    加上老天爺都幫忙,一陣狂風,在匈奴人攻擊最猛烈之時,忽然颳起。

    一切圖謀算計,終究竹籃打水一場空。

    於是漠北決戰,匈奴人不止西線被霍去病捅穿了(這是他們算好的,可以承受的打擊

    )。

    作為國戰中心的東線,也是一敗塗地。

    要不是衛青當時對幕北地理不瞭解,不敢貿然深入追擊。

    那麼,尹稚斜恐怕就要被請到長安做客人了。

    二十七年前的尹稚斜與趙信,能夠用出田忌賽馬的策略。

    並深深知道,其命脈所繫,究竟是何處?

    二十七年後的現在,衛律和那位姑衍王虛衍鞮能不知道嗎?

    他敢放棄崖原,將自己最柔軟的心臟暴露在漢家面前嗎?

    他們敢賭漢軍不敢強渡瀚海,直撲余吾水,到他的心臟裡去玩耍一番嗎?

    「那侍中的意思是?」續相如恭身問道。

    「若我是衛律……」張越閉上眼睛,伸手在沙盤的崖原與弓盧水流域摩挲片刻。

    腦海中後世的地圖,與這沙盤漸漸重合。

    雖然兩千年的地理變遷,足可導致滄海桑田,但大的地勢走向和大的地理脈絡是相同的。

    在後世中國地圖是一個雄雞形狀。

    在雄雞的脖子附近,有一個n型的凸起。

    而在民國時期,中國地圖上,在這一帶有一個n型凸起。

    這個凸起部分,與崖原的地理地貌無比吻合。

    不過,現在的崖原要比後世的達裡岡愛更大,更寬,在位置上也偏向了東北一些(其實民國地圖上的達裡岡愛正是這樣……嗯,不能多說了,有興趣的可以自己查找相關內容)

    良久,張越睜開眼睛,看向諸將:「若我是衛律,則會先將輜重和精銳,佈置在弓盧水北岸,同時,在河上建立浮橋,向崖原派遣大量輕騎兵預警,一旦有發現漢軍蹤跡的極限,立刻渡過弓盧水,在崖原與漢軍尋求作戰,同時,將一部分精銳留在北岸,守衛輜重,並作為預備隊!」

    「這樣,衛律就可以同時兼顧崖原與弓盧水的防禦!」

    「更可以留出足夠時間,擁有足夠的反應空間!」

    這是張越思考了古今地理和戰例後,綜合當前騎兵作戰的現狀,得出來的最優應對方式。

    若衛律如此佈置,就可以保證隨時擁有最佳的選擇方式。

    無論南侵幕南,還是向北撤退,同時向漠北預警,都有足夠的時間與空間。

    哪怕是面臨漢軍重兵集群的進攻,他都有機會全身而退。

    而若有機會,他甚至可以利用崖原的地理,在當地打一場圍殲戰。

    「若衛律如此佈置,我軍怎麼辦?」司馬玄立刻就急了。

    一個大叛徒和一個匈奴單于的弟弟就在眼前,若不想辦法吃下肚子,他覺得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至於四千不到的漢軍,就要主動進攻九千多匈奴騎兵這種事情……

    在漢代,這是常事。

    漠北決戰後,漢軍騎兵經常主動對兩倍於己的匈奴騎兵發起攻擊,還經常取得勝利。

    幾乎所有失敗與平手,都是孤軍深入,被匈奴用四倍以上的兵力包圍、拖垮的。

    更何況,經過鶄澤一戰,漢軍都已經打出了自信。

    別說九千了。

    便是兩萬騎兵,司馬玄也是不怵。

    大不了,拖住他們,等待句注軍、飛狐軍甚至是太原的郡兵來援。

    而漢軍現在依託著呼奢、南池與諸水部的供應,完全可以在弓盧水一帶,發起一場五萬以上的騎兵會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三節 迷霧(1)

    「這世界豈有完美無缺的戰略部署?」張越俯視著沙盤,輕聲笑著。

    「崖原廣大,衛律所部又要分兵弓盧水,故而,無論是崖原還是弓盧水,他們都只能重點防禦!」

    拿起被放置在弓盧水的棋子,張越輕輕一擺:「欲重點防禦,則必然會將兵力集中於彼所認定的戰略要地!」

    「崖原之地,何處為匈奴最為重視之所?何處又是關乎崖原防禦勝敗的關鍵呢?」張越看向眾人,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眾人聽著,幾乎所有人都開始躍躍欲試,想要闡述自己的見解。

    因為,對這一地區的研究與瞭解,過去數日,幾乎就是他們日常的主要工作內容。

    張越更將自己記下來的蘭台與石渠閣裡,漠北決戰時,霍去病及其部將、軍正們的戰報,都默寫下來,交給軍中軍候以上的中高級軍官瞭解。

    還讓這些人私下,展開兵棋推演,重演當年霍去病的決斷與選擇。

    故而,整個崖原、弓盧水流域的主要地理地貌以及地勢,眾人不說熟練於心,但也絕對不陌生。

    「侍中公,依末將之見,崖原地理單以防禦而言,首先就是要控扼河曲地帶!」長水校尉的左司馬賀昌說道。

    「不然!」護烏恆都尉的前司馬秦武起身道:「控扼河曲,太過被動,依末將之見,必須控制位於崖原中部的山丘,若屯兵於彼,那麼崖原無論何處有警,騎兵都可以迅速響應、支援,更可以借助此地的掩護,防止從南而來之敵,長驅直入,兵臨弓盧水!」

    「更可以擁有隨時向南進攻的能力……」

    就連續相如也參與到討論中,對秦武的意見表示認同:「秦司馬所言甚是,自古作戰,必取中心,以臨四方之敵,尤其是騎兵作戰!」

    「君候所言繆矣!」司馬玄搖頭道:「中心山丘,四戰之地,兵家所不取也!況且,匈奴人並無堅守能力,因其騎兵風格,末將以為,匈奴必然會前置部分騎兵,作為警戒,然後將崖原主力後置,以獲得機動能力和響應能力……」

    張越在旁聽著,忍不住點頭。

    司馬玄的猜測,算是很接近他本人內心想法的。

    不過……

    還是有一點,司馬玄沒有考慮進去。

    所以他忍不住提醒:「司馬將軍,匈奴騎兵並無馬蹄鐵,其騎兵運動速度,是遠遠慢於我軍的!」

    有馬蹄鐵與沒有馬蹄鐵的騎兵,完全是兩個兵種。

    特別是在運動作戰中,裝備了馬蹄鐵的騎兵,無論是前進速度還是越野能力,都遠遠強於沒有裝備馬蹄鐵的騎兵。

    司馬玄一聽,微微愣神,旋即反應了過來。

    續相如和其他人在這一剎那,也明悟了過來。

    然後,所有人都看向沙盤的崖原地區。

    視線被同時集中在三個地方。

    就是他們剛剛各自討論的重點。

    河曲、中心丘林以及沿著崖原邊緣,向南延伸的草場。

    因為,假如匈奴人想要全面防禦,將崖原守得鐵桶一樣,他們就必須在這三個地方佈置大量軍隊。

    顯然,匈奴人的兵力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於是……

    張越看著眾人,微微笑著:「事實上,重點防禦,也意味著什麼都防禦不了!」

    「假若匈奴人,真的在崖原,分散兵力,進行各自防禦……」

    張越從容的拿起象徵著漢軍的棋子向前:「那他們就真的是太愚蠢了!」

    因為那意味著,實際上漢軍將要面對的敵人,很可能只會匈奴主力的一部分。

    換而言之,他們將會被分割包圍,然後一一蠶食。

    就像張越現在演示的這樣。

    漢軍以輕騎兵向前穿插,阻斷一地敵人的退路,然後包圍殲滅。

    這樣,匈奴人若不救被包圍的友軍,就等於被漢軍白白吃掉一部分兵力。

    若是救援,那就等於犯下兵家大忌——添油。

    用後世電競的術語,叫葫蘆娃救爺爺!

    「衛律是不會這麼蠢的!」張越沉聲說道。

    衛律可是趙信之後,匈奴最厲害的戰略家。

    他受過漢室最好的軍事、文化教育,有著足夠多的知識儲備。

    從余吾水會戰,到天山會戰,都證明了他的戰略眼光。

    「況且,衛律恐怕至今不知呼揭已被我軍殲滅的情報……」張越盯著沙盤,沉聲低語:「其軍隊很可能還未進入作戰狀態,考慮到這一點,衛律很可能只會做一些最基本的防備與最基本的準備!」

    「再考慮到衛律乃是在長安成長的……」

    「他不可能不會採用漢軍過去防禦匈奴騎兵的戰術……」

    「最好、代價最小,同時也是最適合的警戒之法……」張越輕輕吐出一個詞:「狼煙!」

    「只需要在崖原的各個關鍵地區的制高點,用土石堆磊幾座烽燧塔,派少量人把守,一旦有警,立刻點燃狼煙……」

    「那麼即使遠在數百里之外,衛律也可以知曉有警!」

    換而言之,衛律完全可以將主力留在弓盧水河岸兩側。

    同時在河上建立浮橋,這樣他就只需要將少量斥候派向崖原。

    便可以擁有主動權。

    眾將聽著,都是渾身冷汗直冒。

    若衛律兵團,始終聚集在一起,就像刺蝟一樣。

    漢軍便很難擊敗它。

    「侍中公!」司馬玄紅著眼睛問道:「若衛律如此佈置和準備,我軍該如何應對?」

    無論如何,漢軍的可動用的極限兵力,也就三千餘。

    哪怕再算上五千以上的烏恆義從,在人數上也與匈奴人有著差距。

    更何況,他們還有著地利,以逸待勞。

    張越看著沙盤,呵呵一笑:「很簡單,讓衛律兵團動起來!」

    「等他來到崖原時……」

    「我軍便派出一支偏師,從鶄澤出發……」張越拿著劍,從鶄澤為原點,在沙盤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這條弧線在崖原的邊緣繞了一個半圓,然後直趨弓盧水與崖原的結合部。

    「可是……」續相如疑惑的看向張越:「侍中公,我軍最多四千可戰之兵,哪來的機動兵力?」

    毋庸置疑,要執行這樣的大迂迴,獨有漢軍精銳。

    但現在,漢軍兵力太少。

    一旦抽調兵力去執行這樣的迂迴戰略,則正面的力量就會大大減弱。

    說不定,可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續相如可不敢把希望賭在烏恆義從們能夠『獨當一面』上。

    「吾自知也!」張越微笑著道:「諸公可能還不知道,在數日前,本使得知匈奴南侵之時,就已經派出了家臣李池,持我信物,返回塞下!」

    「李池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飛狐口!」

    「飛狐將軍,此刻應該已經接到本使的命令了!」

    「最遲十日後,飛狐軍就會加入戰場!」

    飛狐軍!

    眾人聽著這支軍隊的名字,就紛紛驚呼出聲。

    在三十多年前,這支軍隊,就已經名震天下,乃是大漢一等一的主力。

    更曾是漢家長城防線的中流砥柱。

    它是長城上的救火隊,是抵抗匈奴騎兵入寇的急先鋒。

    同時還是漢家第一支純騎兵部隊。

    無論是衛青,還是霍去病,都曾率領這支王牌騎兵,遠征萬里。

    哪怕是現在,因為幕南無王庭,飛狐軍的重要性下降,資源和兵源也大不如前。

    但它依然是漢軍的野戰王牌。

    更是除北軍六校尉外,唯一一支部署在內郡的常備野戰騎兵。

    因為……

    飛狐軍不止要對外作戰,還承擔著守衛太行山,鎮壓關東郡國的重任!

    作為持節使者,張越本身就被授予了『臨機決斷』的權力。

    如今,匈奴南侵,以持節使者的名義,徵調飛狐軍出塞,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飛狐軍是不可能全軍出塞的。

    張越預估,最多也就三千左右的輕騎兵會在飛狐將軍的率領下出塞。

    但這已經足夠了!

    三千漢騎,即使只是舊時騎兵,並未換裝馬蹄鐵、馬鞍、馬鐙的騎兵。

    也足以解放護烏恆都尉的騎兵,使之可以執行大迂迴的戰略。

    從匈奴人的菊花處,忽然出現。

    …………………………

    距離鶄澤數百里之外的弓盧水畔。

    衛律仰頭躺在柔軟的草皮上,望著漫天璀璨的星河。

    姑衍王虛衍鞮則坐在他身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目光灼灼,看向南方。

    「丁零王,本王聽說,有斥候報告,已經和呼揭人聯繫上了?」姑衍王問道。

    「嗯!」衛律點點頭:「就在下午,臣得到報告……」

    他臉色非常古怪,甚至有些惱怒。

    「呼揭人怎麼說?」虛衍鞮卻是好像沒有看到一樣,直接問了起來。

    「屠姑射那個混賬!」衛律憤恨不平的道:「斥候們報告,他們遇到了呼揭的幾個小王,想要和他們打探漢軍動向……」

    「結果……」衛律咬著牙齒,道:「卻被這些賤奴拿著鞭子,抽了一頓!」

    雖然鞭子只是抽在斥候們身上,但無疑疼的是他這個丁零王的臉。

    虛衍鞮聽著,呵呵的笑了一聲,道:「丁零王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呼揭騎兵,素來桀驁不馴,連大單于的命令也未必會聽……」

    不服號令,以下犯上,桀驁跋扈。

    這是呼揭人長久以來,給外界留下的印象。

    別說是衛律了,就是他這個單于的弟弟,也未必能讓這些金山腳下的蠻子乖乖服從。

    特別是考慮到,呼揭人前些日子報告,他們在幕南收穫豐厚。

    說不定,他們又打了一個勝仗,搶到了不少東西。

    以這些蠻子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

    所以,虛衍鞮也沒有多想。

    「丁零王,現在連呼揭人都在幕南如此風光……」虛衍鞮忍不住老話重提:「我軍是不是可以渡河了?」

    連呼揭人都能打勝仗,搶到數以萬計的牲畜、馬匹、婦孺。

    虛衍鞮深深覺得,自己可以搶到更多。

    「不急!」衛律寬慰道:「漢軍動向依然不明,我軍當鎮之以靜!」

    「決不能輕舉妄動!」

    「寧可吃虧,也不要擅自深入幕南!」

    若虛衍鞮沒來,衛律或許已經提兵南下了。

    但虛衍鞮的到來,讓他不得不謹慎處置。

    因為,虛衍鞮帶著他的姑衍萬騎抵達此地的同時,也意味著漠北防禦出現了巨大的真空。

    一旦他和虛衍鞮的軍隊,在這裡受到損失,那麼……

    毋庸置疑,漢軍就可以追著他們,向匈奴的核心進攻。

    而現在,匈奴主力在天山一帶,留守漠北的兵力本就不足。

    再沒了他的這些軍隊,漢人一旦攻入漠北,就和米倉裡進了老鼠沒有區別。

    要知道,現在留守漠北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

    是不可能阻擋漢軍在漠北的攻擊的。

    衛律可不想犯下當年尹稚斜單于和趙信急功冒進的錯誤。

    更不願意和趙信一樣,再賭一次匈奴的國運。

    匈奴已經輸不起了!

    對衛律來說,他現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情上——拖。

    漢朝的老皇帝已經老了。

    他沒有幾年可以活的了。

    拖到他死,一切就都會改變!

    新王登基,或許情況就會大大不同。

    說不定,匈奴可以獲得一個前所未有的喘息機會。

    何必在現在冒險呢?

    即使冒險成功,所得的也不過是些烏恆牲畜與人口而已。

    但失敗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可惜,虛衍鞮的耐心,卻似乎已經耗盡了。

    他有些不滿的看著衛律,搖頭道:「丁零王,您太謹慎了!」

    「本王帶著姑衍萬騎來此,可不是陪著您在這弓盧水看風景的!」

    衛律看著虛衍鞮,搖了搖頭,其實他一直不看好這位姑衍王。

    相反,衛律更喜歡虛衍鞮的弟弟於靬王屠奢故當。

    因為,屠奢故當性格沉穩,為人寬厚,做事豁達,明白事理。

    可惜,屠奢故當沉迷於音律,喜歡彈琴鼓瑟,甚於治國理政。

    前些日子,衛律就聽說了,這位於靬王已經帶著他的部族,向北方之北出發,他要去北海,去見蘇武。

    只因為他聽說了,漢使蘇武,品德高尚,為人高潔,是真正的君子。

    而且,還精通音律,會彈許多高難度的古樂。

    對此,衛律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虛衍鞮卻彷彿沒有看到衛律的神情一樣,他堅定的道:「本王已經決定了,明日便率軍渡河!」

    「丁零王休要再勸!」

    和衛律不同,年輕的姑衍王,現在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都是威震天下。

    衛律的保守和謹慎,已經讓他難以忍受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四節 迷霧(2)


    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五。

    鶄澤之中,如今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從諸水、南池等部而來的義從們,現在擠滿了鶄澤兩岸的營地。

    起碼有五六千名年輕的烏恆青壯,匯聚在此。

    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與激動。

    因為……

    他們已經親眼見到了,那些為偉大的天子與天使立下功勞的勇士們,得到的獎賞那些屁股大、胸脯飽滿,還帶著孩子的寡婦。

    這對烏恆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抵禦的誘惑!

    沒辦法!

    草原上,本就男多女少。

    能夠生育的優秀婦女,更是最寶貴的資源與財富!

    無論匈奴還是烏恆,收繼婚,都是廣泛存在的現實。

    上至單于(首領大人),下至牧民、牧奴,都生活在這種婚姻制度下。

    頂層還好一些,可以得到很多資源,甚至有挑選的空間。

    底層就慘了!

    一般來說,一個年輕的牧民,想要擁有自己的妻子與孩子,必須先熬死自己的父親、兄長,然後才能繼承他們的妻子與牲畜,生下屬於自己的孩子。

    而正常情況下,殘酷的現實,通常都是,沒有將父兄熬死,自己先掛了。

    但……

    年輕的青壯們,精力旺盛,慾望爆棚。

    無數個日夜,孤枕難眠,輾轉反側。

    早就已經讓他們內心的野獸,難以自抑的暴走起來。

    而現在……

    偉大的天子與天使,將福音帶到了他們面前。

    只要殺敵立功,就可以得到一個甚至更多的帶著孩子,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郁氣味的女神青睞,成為一家之主,成為一個有後代的男人!

    這對這些年輕牧民的刺激,幾乎不亞於當年商君的耕戰制度對於秦人的刺激程度。

    更何況,還有著名為『復仇』的情緒在其中刺激。

    「兒郎們!」獨孤敬帶著人,走在人群裡,對著這些響應號召而來的親戚們,振臂高呼,聚攏著人群。

    因為他穿著漢軍的甲冑,帶著漢軍的軍械。

    所以立刻就吸引了數百人圍觀。

    「天使說了,在漠北,匈奴人有二十多萬婦孺和數以百萬計的牲畜!」獨孤敬看著這些圍攏過來的人群,用著烏恆話大聲鼓動:「而現在,匈奴的那個單于,帶著他的主力,在萬里之外的天山!」

    「擋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不過一萬的匈奴騎兵!」

    「殺光他們,漠北的女人、孩子、牲畜,就都是我們的了!」

    「天使說了,作戰有功之士,大漢天子不吝賞賜!」

    「婦孺、牲畜,天子皆能許之!」

    「況且,匈奴人這次主動南侵,他們在呼奢部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

    「不殺光他們,我們就會被他們殺光!」

    「殺光匈奴人!」年輕的烏恆牧民們,激動的大聲叫嚷。

    更多人則歡呼著:「殺進漠北,搶女人、搶孩子、搶牲畜!」

    無疑,後者更能激發士氣與戰鬥意志。

    許多人,甚至只是想著,二十幾萬的婦孺,就已然忍不住流起了口水。

    幻想著,自己左擁右抱,幸福快樂的未來生活。

    ………………………………

    站在鶄澤湖岸的一處高地。

    張越遠眺著烏恆義從們的營地。

    嘴角微微抽動。

    過去三天,在他命令下,諸水、南池和呼奢本身的青壯男子,不斷匯聚於此。

    到的現在,總人數已經超過了六千。

    只是,人數雖然增加了,這素質和戰鬥力,卻是直線下降。

    沒辦法,之前的烏恆義從們,還勉強可以算騎兵。

    只是缺乏訓練,但多少懂得列陣,知道衝鋒。

    新來的這些,卻都只是純粹的牧民而已。

    不過是年輕強壯罷了。

    至於作戰?

    在他們的概念裡,大約就和打獵差不多。

    「烏恆人製作的軍械,有多少了?」張越回頭,問著續相如。

    「回稟侍中公,如今已經差不多製作了數萬支箭,此外,還製作了大量的木盾!」續相如答道:「另外,奉您的命令,末將將繳獲的呼揭武器,也都分發了下去!」

    張越聽著,點點頭,吩咐道:「這兩日,續將軍抓緊派人,教會他們簡單的列陣和防禦戰術吧……「

    續相如聽著點點頭。

    針對烏恆人戰鬥力低下,訓練不足以及缺乏默契的問題。

    張越想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將這些烏恆人從騎兵變為步兵!

    挑選強壯有力之士,成為盾兵、重步兵,擔任第一線的防禦。

    而其他人則編為弓兵。

    平時,讓他們騎馬跟在漢家身後。

    遇到戰鬥,就頂上前去,充當肉盾和吸引火力的炮灰。

    而漢軍精銳,則擔任預備隊與攻擊箭頭。

    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至少,這樣一變,烏恆人還能發揮作用,還可以嚇唬一下人。

    不至於只會打醬油。

    而且也能彌補漢軍,缺乏近戰攻堅能力的不足。

    至於能彌補多少,那就只能靠實戰證明了。

    就在此刻,忽然,十餘名輕騎,從遠方疾馳而來。

    「侍中公!」為首的軍官,策馬來到張越面前,翻身下馬,稟報導:「前方斥候急報,在崖原北面,發現大股匈奴騎兵!」

    「總兵力至少是三千!」

    「他們正在走出崖原,向幕南進發而來!」

    張越聽著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

    匈奴人主動出擊了?

    「難道是我的戰略欺騙做的太漂亮了?」張越撓撓頭,卻顧不得多想,立刻就問道:「他們的方位在什麼地方?能不能讓人去接近,瞭解他們的來歷?」

    「回稟侍中公,目前,敵軍在崖原以北的牧場修整,前方斥候已經派人前去探聽……」

    張越聽著,立刻就道:「馬上召集全軍司馬以上軍官議事,再派人去請南池、諸水的貴族來旁聽!」

    匈奴人的忽然舉動,立刻就將戰局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

    崖原,只是漢室對其的稱呼。

    在匈奴人嘴中,此地被稱為『閼氏原』。

    因為,二十七年前,匈奴左賢王率領匈奴的左部主力,在此與漢朝的那個男人的精銳激戰。

    殺的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數萬匈奴勇士的鮮血,將整個草原染紅。

    讓此地從此成為了匈奴的傷心原。

    整整四十五個骨都侯、二十七個大當戶,以及一百三十多名孿鞮氏、蘭氏、呼衍氏、丘林、須卜氏的宗種戰死。

    而他們隨軍而來的閼氏,則盡數為漢軍俘獲。

    據說,在戰敗之時,左賢王的閼氏,大義凜然,面對漢朝的凶狠騎兵,毅然自刎。

    匈奴人悲噩莫名,於是將此地成為『閼氏原』。

    二十七年後,終於又有一支直屬孿鞮氏的精銳萬騎,兵臨此地。

    虛衍鞮勒馬站立於山丘上,遠眺著遠方的幕南風光,志得意滿。

    他揚起馬鞭,極目遠眺,說道:「百餘年之前,冒頓大單于,與東胡爭霸,揚鞭鳴鏑,躍馬於此,追逐東胡殘部,深入瀚海!」

    「百年後,本王率領大匈奴精銳,重臨於此,追懷祖宗功績,不禁唏噓蹉跎!」

    「本王誓將繼承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的事業,令大匈奴再次君臨天下,鞭笞萬國!」

    他有這個信心,也有這個實力。

    因為……

    回過頭去,他看著那列著長隊,整齊有序的進軍的騎兵。

    胸中就升起萬丈豪情。

    他的姑衍萬騎,全員漢械,使用的全部都是漢朝現役的最好的裝備。

    甚至裝備了大量騎弩與手弩,使得他們擁有了與漢軍一樣的近距離投射火力。

    不再會像過去一般,在近距離內被漢軍忽然拔出來的騎弩、連弩糊了一臉。

    除裝備外,訓練和紀律,也都是從漢軍復刻而來的。

    特別是李陵投降後,他親自出馬,央求李陵指導了這支部隊的日常訓練。

    因此,這支騎兵已經『幾乎與漢軍無異』。

    特別是進軍的時候,四千多騎兵,宛如一個整體,就像現在。

    儘管整支軍隊,在草原上拉成了一個延綿十餘里的騎兵線。

    但,每一隊列之間,都保持著緊密聯繫。

    前後左右能夠互相呼應。

    僅僅是這行軍陣勢,就已經甩開了幾乎所有的匈奴騎兵。

    哪怕是單于的親帳騎兵,也不如他的姑衍騎兵!

    「大王!」一個貴族,策馬來到虛衍鞮面前,翻身下馬,然後恭身拜道:「前方斥候,遭遇了呼揭的斥候,呼揭人問我們,為何而來?」

    虛衍鞮冷笑一聲,道:「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征服而來!」

    「叫那些奴隸,給本王讓開道路!」

    「我要將血與火,死亡與恐怖,重新撒在幕南!」

    「我要讓漢朝人知道,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過去三十年,是屬於漢朝騎兵的時代。

    他們在戰場上予取予求,壓著匈奴打。

    不斷擠壓和壓縮匈奴的生存空間。

    幾乎每時每刻,匈奴帝國都彷彿走在滅國邊緣。

    哪怕是打贏了匈河戰役,全殲了漢朝的趙破奴兵團。

    又贏下了浚稽山戰役,消滅了漢朝的李陵兵團。

    但……

    在戰損比上,難受的永遠是匈奴。

    更不提,匈奴騎兵,在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只是勉強與漢軍打成平手。

    是竭盡全力,才得以阻止漢軍騎兵,打擊到自己的心臟。

    為此,數不清的年輕人,甚至還沒有結婚生子,就已經血灑疆場。

    每年,匈奴國內都會出現大量的寡婦與遺孤。

    最危險的時候,匈奴國內的婦女數量甚至比男人還多。

    所有人都只能拼了命的生育,日日夜夜的播種。

    只有這樣,匈奴才能避免亡國滅種。

    這種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歲月,虛衍鞮已經不想再忍受了。

    他揚起馬鞭,趾高氣揚的下令:「再告訴屠姑射,讓這個下賤的奴才,滾來見我,偉大的姑衍山之主,天地所鍾愛的孿鞮氏宗種,單于的左膀右臂!」

    呼揭人不是說搶了很多東西嗎?

    這些下賤的奴才,也該搶夠了。

    應該乖乖的當他的下手,為他攻城略地,充作炮灰。

    「遵命!」那貴族深深俯首:「偉大的姑衍王啊,您的意志,就是我們的目標!」

    ……………………………………

    當天晚上,張越便得到了斥候報告。

    「來者是匈奴單于的弟弟,姑衍王虛衍鞮和他親率的姑衍萬騎?」張越得報後,立刻就來到沙盤前,仔細端詳著,然後按照情報描述,將這支匈奴萬騎標記在了距離鹽澤以北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崖原邊緣。

    「從其速度來看,最遲到後日早上,姑衍騎兵,就會不可避免的與我軍正面接觸!」

    張越拿著尺子,在沙盤上量了量,然後就做出了判斷。

    騎兵的行軍速度,在非戰時是很慢的。

    只有進入作戰狀態後,才會提速。

    更何況,匈奴騎兵沒有馬蹄鐵,他們跨越崖原的時候,就必須小心翼翼的越過崖原和幕南之間的沙地。

    二十七年前,漠北決戰的時候,霍去病部,為了最快速度進入崖原,奪取弓盧水,一天之內就損失了上萬匹戰馬。

    這個世界上,除了霍去病敢做這樣的決斷外,沒有任何人敢拿著寶貴的戰馬,當成一次性消耗品使用。

    故而,張越很輕鬆就從距離上,做出了判斷。

    「馬上派斥候,繞開這支匈奴騎兵,深入敵後,去查探他們身後有沒有跟隨其他部隊!」張越放下尺子立刻下令。

    只要確認這支匈奴騎兵沒有後援,或者與其後軍出現脫節。

    那麼……

    張越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漢匈戰爭打到現在這個時候,漢匈雙方彼此之間的瞭解,可以說都已經是相當深刻了。

    故而,張越很清楚,那位姑衍王和他的姑衍萬騎,在匈奴國內是什麼地位?

    若能在幕南吃掉它……

    更不提,那位姑衍王還是孿鞮氏的宗種,單于的親弟弟。

    若能將此人請去長安做客,那便足以震動世界。

    若再能以禮儀感化此人,讓他深刻明白,只有依靠漢朝爸爸,世界大同與天下太平才能真正實現的真理。

    說不定,便可以以他為棋子,讓匈奴動盪甚至提前分裂!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五節 盟誓

    第二天,鶄澤就進入了緊張的戰前準備之中。

    張越下令,宰殺了牛羊,犒賞全軍。

    一天之內,就殺了數百頭牛和兩千多頭羊。

    包括漢軍在內的,所有將士,都吃的滿嘴流油。

    然後,呼奢人馬奶酒,不要錢一般的端上了桌子。

    讓所有人一起痛飲。

    酒足飯飽之後,數百名呼奢少女,穿上了她們最好看的衣裙,繞著篝火,翩翩起舞,哼唱起了烏恆人傳統的戰歌。

    為將士們鼓舞、壯行。

    所有的這些,都是他們自發組織和自發行動起來的。

    甚至,就連牛羊,也是呼奢人自己動手宰殺後,同他們最擅長的烤炙方式,烤得金黃焦脆後,端上來供大軍食用的。

    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戰,關乎生死存亡。

    已沒有人再願意,遭遇再一次的蹂躪了。

    那種連死後靈魂,都要被折磨和束縛的災難,沒有人想再嘗。

    受此刺激和鼓舞,大軍士氣,頓時高漲。

    見此情況,張越便讓人在鶄澤南岸,搭起高台。

    然後,將俘虜的數百名呼揭戰俘,押到了此地。

    現在,是這些冥頑不靈的侵略者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為了擁有更好的視覺效果,張越特地,穿上了那套已經閒置許久的板甲,重新拿起了陌刀。

    然後,在續相如與司馬玄的簇擁下,如神明一般,登上高台。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

    穿著米蘭鎧,拿著巨型陌刀,夕陽餘暉落在身上,張越渾身都散發著陣陣光暈,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頂禮膜拜!

    此刻,他就如傳說的兵主臨凡一般,矗立在高台上。

    一時間,就連被枷鎖束縛著的呼揭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而漢軍將士們,則昂起頭來,滿臉驕傲。

    「天使!偉大的天使,無所不能的天使!」獨孤敬誇張無比的匍匐在地上,用力磕頭:「您是偉大天子的影子,將他的愛與仁慈,帶來草原的使者,您是保佑婦孺的神明,是戰無不勝的天將!」

    郝連破奴等人,也是不甘人後,紛紛俯首,磕頭拜道:「天使!烏恆人的救星!」

    「當塞下氏族,被酷吏壓迫,為豪強奴役,是天使解救了我們!」

    「當婦孺懷孕、難產將死,是天使將神藥帶來,讓婦孺安全生產,讓嬰孩健康成長!」

    「當凶殘的匈奴人,欲將他們的屠刀,揮刀烏恆人頭上,還是天使,帶著天子的兵將,將可憐的烏恆人從水深火熱的危機之中解救出來!」

    「更是天使,指明了所有烏恆人的道路!」

    「他告訴我們,我們是軒轅黃帝的臣子,是諸夏忠臣之後,是大漢天子保護的臣民!」

    「膜拜您!因為您是偉大的聖天子的影子,將他的仁慈與恩德,播撒寰宇的使者!」

    「崇拜您!因為您是偉大的聖天子的代行者,是將雷霆與怒火,灑撥敵人的使者!」

    在這些人帶動下,塞下氏族的騎兵們,紛紛高呼著。

    聽得南池部與諸水部以及呼奢人目瞪口呆。

    然後,這些人就被塞下氏族的人安利了偉大的天使的種種神蹟。

    一人斬百騎,單人壓一郡。

    又送來神藥,令塞下氏族各部今歲孕婦的生育率比往年增加了數倍之多。

    又派來商賈,指導各部將以前一無是處的羊毛、羊絨,變廢為寶,變成可以換鹽鐵帛布乃至於各種漢家商品的毛料。

    種種事蹟,經他們的嘴說出來。

    諸水、南池、呼奢三部的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

    他們親眼看到,高台上,穿著那厚重甲冑的天使,舉著那柄重的超乎想像的巨刀,自如的走到台前。

    他們終於被事實說服,紛紛低下頭來,和塞下氏族的人一起,頂禮膜拜。

    諸水小奴此刻更是無比慶幸自己的決斷。

    那應該是自己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了。

    若天使神威果然如此,那麼……

    這世界之大,誰還能阻擋其前進的步伐?

    張越卻是摘下自己的頭盔,拿在手上,然後看向眼前的這數以萬計的人群。

    他伸出手來,接過續相如遞來的一個被特製的喇叭狀的銅質擴音器。

    然後,沉聲說道:「吾乃漢侍中、建文君、欽命全權使者張越!」

    聲音如雷,幾乎傳遍了整個鶄澤,響徹於天地之中。

    立刻,就讓烏恆人從心底的崇拜和臣服。

    這是他們第一次遇到擴音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能將聲音傳的如此遠。

    而在他們看來,這已經是神蹟了。

    「奉陛下之命,本使持節宣慰幕南,巡撫各部!」張越繼續說著:「出京之前,許多長安列侯、勳臣頗為不解……」

    「他們紛紛問本使:閣下乃漢侍中、建文君,天子之臣,留候之後,何苦遠走幕南,與夷狄為伍?」

    「本使答曰:烏恆非夷狄也!」

    「古者,聖王軒轅氏祭天,於遼東之東,白山黑水之間,建立祭天之壇,禱告太一,祈求上蒼護佑!」

    「於是太一顯聖,賜黃帝受命之符,命其一統中國,建立文字禮儀制度!」

    「黃帝受命,於是東返中原,於逐鹿之中,建中國之基!」

    「而彼時,有祝融氏之後善牧犬者曰赤,及青陽氏之後胥紕氏,受黃帝之命,留守祭天之所!」

    「這便是烏恆、鮮卑之先!」

    「及夏後氏立國,烏恆、鮮卑之先,依舊朝貢,列為諸侯!」

    「殷商之業,有孤竹國立國幕南,為商王統御草原,烏恆之先與鮮卑之先,依舊臣服!」

    「至於武王伐紂,岐陽會盟之時,楚國先君熊繹曾與烏恆、鮮卑等王,共為成王守燎!」

    「故,烏恆非夷狄,實乃軒轅氏之忠臣,中國遺民,諸夏之兄弟手足,流落於外之親人同胞!」

    聽著張越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但,偏偏卻又感覺驕傲無比,與有榮焉。

    特別是那些貴族們,都是忍不住仰起頭來,嘴裡喃喃自語著:「原來如此!」

    「原來我乃諸夏貴胄之後,軒轅黃帝之忠臣也!」

    「俺就說嘛,為何俺對漢天子如此孺慕,看到漢家旗幟就不由自主的親近,原來是這樣!」

    至於事情真假?

    誰在乎?

    就算是假的,有著天使背書,他們也會想法設法的做成真的。

    郝連破奴更是淚流滿面,激動萬分的頓首拜道:「原來吾等乃是軒轅黃帝之臣,更曾服侍夏後、殷商、姬周等先王的諸夏苗裔啊!」

    「多謝天使,為吾等遺民解惑,令吾等始知祖宗之德!」

    「小人誠惶誠恐,必備三牲祭品,則良辰吉日,回返中國,祭祀軒轅黃帝,告慰先祖,認祖歸宗!」

    獨孤敬等人紛紛跟進,磕著頭說道:「偉大的先祖啊,不孝子孫慚愧啊,居然遺忘了偉大先祖的榮光,不孝子孫們一定具備三牲祭品,前往中國軒轅黃帝之陵,叩首祭祀,認祖歸宗!」

    而這立刻引發了海嘯,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跟著跪了下來,淚流滿面的哭泣。

    尤其是中下層的牧民們,真的是相信和確信了自己乃是中國之後,軒轅氏之臣,為黃帝守衛祭天場所的臣子。

    這令他們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驕傲與自豪。

    看著台下群情激奮。

    張越舉起手中陌刀,重重一頓,然後道:「詩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此乃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也!」

    「烏恆,諸夏先王之後,軒轅黃帝之臣!」

    「漢家堯後,天授漢以天命,終結亂世,再造太平!」

    「今稽粥氏凶虐,虐殺烏恆士民,如殺漢臣民,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本使持節,與諸公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張越高聲長吟:「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戈戟,與子諧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同行!」

    「忠臣的烏恆義從們,忠臣的烏恆子民們!」

    「吾以大漢使者的名義,對爾等宣誓!」

    「只要烏恆不棄漢,烏恆不背漢!」

    「漢之衣甲,就是烏恆之衣甲!」

    「漢之甲盾,就是烏恆之甲盾!」

    「漢之戈戟,便是烏恆之戈戟!」

    「數千年前,你我同源,皆乃黃帝臣民,諸夏貴胄!」

    「數千年後,你我再次攜手,再次歸於同一面旗幟!」

    「此乃天命,此乃天意!」

    舉著陌刀,張越大步向前,看向那數百名被束縛在台前的呼揭俘虜,高聲道:「今天,天地共鑑,人神共睹!」

    「漢與烏恆,再為一體!」

    「殺掠烏恆者,如殺漢臣民!」

    「這數百呼揭賊子,曾在這鶄澤,無惡不作,喪盡天良!」

    「吾!漢侍中、建文君、持節使者張越,在此宣佈,依照律法,盡誅之,以慰鶄澤亡魂!」

    「依孔子之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將這些賊子的頭顱,全部築為京觀,永生永世,為鶄澤亡魂謝罪!」

    於是,上百名劊子手出列,舉起環首刀,按住這些呼揭戰俘,手起刀落。

    一個個頭顱,斬落,數不清的血液噴湧而出。

    而整個鶄澤,則在這些血液噴湧之時,陷入狂熱。

    「烏恆人永不負漢,永為漢臣!」無數人吶喊著,尖叫著:「願永為天子臣,永為漢守幕南,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就如我們先祖,為黃帝之臣,數百數千年,不墮志願!」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8:09
第九百二十六節 捷報飛來(1)


    暮春時節,長安城中的楊柳樹,抽出了萬萬千千的細枝。

    灞橋之中,數不清的遊人,停駐在橋樑兩側,遠遠的眺望著渭河風光。

    時至如今,去年夏季旱災帶來的影響,已然漸漸遠去。

    隨著漕渠的漲水,從敖倉轉運而來的糧食,源源不斷,湧入關中。

    特別是三河地區的稻米、小麥,大量進入。

    關中的糧食安全,漸漸得到紓解。

    大司農在數日前,就已經宣佈,解除關中的糧食限價與限購,恢復自由流通。

    伴隨著這個命令,曾經消失匿跡的糧商,再次回到市場。

    市面上,再次出現了那些插著秸稈,販賣粟米的商人。

    不過,競爭對手,也增加了。

    特別是那些遍佈於大街小巷,推著一輛鹿車,載著幾個火爐,沿街叫賣各式烤餅的小商販們,迅速的搶佔了大量市場。

    掀開車簾,韓說看著眼前繁花似錦的市面,微微閉上了眼睛。

    「二郎回信了沒有?」他輕聲問著為自己驅車的管家,同時也是他最信任的家臣韓武。

    「回稟主公,二公子前日就託人帶了信回來了……說是在雁門一切安好,請主公放心,還說,他現在已經被張侍中任為守善無尉,有著志同道合之士,相互幫扶……」韓武連忙答道。

    「這臭小子!」韓說微微抿嘴,輕罵了一聲,但嘴裡卻是吩咐了起來:「派人去雁門,給他送些黃金,再從府裡選些精幹家臣,前去輔佐!」

    「諾!」韓武眉開眼笑,點頭答應。

    他還記得,一個多月前,二公子離家出走,留下書信,說是要去投奔張侍中『為天下正義伸張』的時候,主公的臉都黑成了泥炭一般。

    卻不料,短短一個多月,主公居然就改變了立場。

    這讓韓武不得不感嘆,真的是父子連心啊。

    韓說卻是眯著眼睛,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才聽到他說:「對了,央娘不是說想念從兄嗎?」

    「派人護送央娘,去雁門吧!」

    韓武聞言,渾身一振,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主公。

    儘管全長安的人都在私底下議論,張韓聯姻的事情。

    無數人異口同聲的宣佈,韓家小娘遲早是張蚩尤的枕邊人。

    但作為韓家的家臣,韓武無比清楚,自家主公是有多麼懼怕和害怕這個事情變成現實!

    但現在……

    這是怎麼回事?

    主公怎麼去了一趟新豐,就徹底改變了態度?

    什麼央娘想念從兄?

    分明是主動將韓家的掌上明珠,送給那張蚩尤去品嚐吧!

    可能是被韓武的眼神,看的有些發毛,也可能是心裡面自己也有些心虛。

    總之韓說立刻就放下了車簾,不再與自己最親信的家臣對視。

    「吾倒是不想這麼做……」

    「可是……能嗎?」

    韓說垂下眼簾,回憶起了自己在新豐的所見所聞。

    那一片片,金黃色的麥浪,就像龍門峽谷的波濤一樣,就如同當初他奉命南征時所見的海嘯一般,延綿不絕,壯麗萬分!

    大司農、少府以及執金吾的官吏,現在已經奉命進駐了新豐,盯緊了鄉亭的麥田。

    數不清的農稷官們,拿著張子重發明的算盤,日日夜夜的計算著、估計著新豐即將收穫的冬小麥的產量。

    隨著收穫之日,一天天接近。

    預估產量,也一天天增加。

    這次韓說在新豐三鄉一城中走一遍,拿到了許多具體數據。

    按照大司農估計,現在,新豐的小麥畝產數字,已經可以達到平均每畝七石以上的產量。

    其中,在臨渭鄉,有上千畝的麥田,甚至可能達到畝產十石的水平!

    沉甸甸的麥穗,比任何事實,都有說服力。

    正是這一趟新豐之行,讓韓說知道了。

    未來,將是那張子重的時代。

    這不是他想否認就可以拒絕的事實。

    更不是他或者某一群,某幾個集團,可以阻攔的必然定數。

    原因很簡單子曰足兵、足食、民信之矣。

    而在事實上,足食,方能足兵,方能民信之矣!

    肚子都吃不飽,周公再世也是袖手。

    這就是現實!

    而新豐恐怕的畝產量,就是那張子重將來最大的依憑與功績所在。

    更要命的是,天子,已是徹底為其所迷惑。

    太子、太孫,也好不到那裡去。

    現在、將來、未來的大漢天子,都不可能對其離心。

    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面對這樣的現實,即使韓說心堅如磐,也不得不俯首低頭。

    就在此時,忽然,前方的道路,一陣喧嘩。

    只聽到,無數人的驚呼聲,從遠方傳來。

    韓說聞說而起,走出車門,聞聲而望。

    只見一騎,背插旌旗,頭戴翎羽,策馬疾馳向著建章宮方向而去。

    一邊奔走,這騎士一邊高高舉起手裡的一封帛書,對著人群大聲高呼:「捷報!捷報!侍中、建文君,全權使者張公幕南大捷,全殲入寇幕南之匈奴萬騎,斬首三千餘,生捕數百!」

    人群被這忽如其來的捷報,楞了三秒,旋即,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狂歡之中。

    「萬勝!大漢萬年!天子萬年!」

    數不清的人,歡呼雀躍著。

    就連韓說,也呆滯了起來。

    待他回覆平靜,那報捷騎士,已在無數人的追趕與簇擁下,消失在前方的道路中。

    「斬首三千餘……」韓說不可思議的問著韓武:「生捕數百?」

    「是的!」韓武低下頭來:「主公所聞,正是臣所聞……」

    「霍驃姚初戰,斬首幾何?」韓說喃喃自語。

    「回稟主公,倘若臣沒有記錯的話,冠軍仲景候大司馬驃騎將軍,初以驃姚校尉隨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出戰,以輕騎八百,奇襲匈奴後方,斬捕兩千餘,生得單于叔父!」

    「因此拜為冠軍侯,食邑一千八百戶……」

    韓說仰著頭,望著天空的碧藍,良久嘆道:「如此佳婿,吾安能輕縱之!」

    在漢室,天大地大,軍功最大!

    沒有軍功的年輕權貴,叫佞臣、弄臣,是鄧通,是韓嫣,是李延年。

    而有軍功,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霍去病十七歲功冠全軍,二十二歲就以大司馬兼驃騎將軍,聲勢徹底蓋過了大將軍衛青。

    自己就是豪門,自己就是泰山。

    生生的從無到有,創造了霍氏軍功貴族集團。

    其影響力,延綿至今。

    驃騎鷹犬、冠軍走狗,迄今遍佈天下。

    時隔三十餘年,大漢再出一個年不過二十,就撅師遠征,斬捕數千的年輕將軍?

    那只能說明一個事情新的豪門出現了。

    對韓說而言,在此刻,他終於有足夠的理由與證據,說服自己放棄一切自傲,低下頭來,巴結對方。

    送女兒算什麼?

    韓說現在只恨自己當初為何沒有下定決心,順水推舟,直接在與衛氏解除婚約後,派人將女人送到張府。

    現在的話……

    恐怕,已經有些晚了……

    ……………………

    建章宮內。

    大漢天子和往常一樣,剛剛打了一圈太極,正在幾個御醫服侍下,躺在一張被特製的竹椅上接受著御醫們的按摩。

    「陛下!陛下!幕南大捷!」郭穰喜滋滋的走過來,跪到天子身邊,頓首拜道:「張侍中自幕南傳回捷報,全殲入寇幕南之匈奴萬騎,斬首三千餘,生捕數百人!」

    天子聞言,立刻就龍精虎猛的從竹椅上站起來,看向郭穰,驚喜萬分:「果然?」

    「奴婢如何敢欺瞞陛下?」郭穰美滋滋的頓首:「報捷使者,此刻就在殿外,陛下招之一問便知!」

    「快傳!」天子喜不自勝的下令。

    自大宛戰爭後,漢匈戰場上,已經很久沒有傳來這樣的捷報了。

    數年前,李陵兵團更是先勝後敗,讓他吞下了苦果。

    如今,這勝利的到來,就像神丹仙藥,讓他瞬間就充滿了精神,彷彿回到了壯年之時。

    「諾!」郭穰笑著點頭,起身喊道:「陛下有詔,宣報捷使者入覲!」

    「陛下有詔,宣報捷使者入覲!」

    於是,片刻後,一位年輕的漢軍將士,穿著甲冑,在十餘衛兵的簇擁下,來到了御前。

    「末將長水校尉前司馬麾下隊率王吾拜見陛下,願吾皇萬壽無疆!」這將官單膝而拜,恭身致意,同時從懷中取出好幾份帛書以及一個被密封起來的竹筒,雙手高高捧起:「末將奉侍中、建文君、持節使者張公之命,特來向陛下報捷!」

    「此乃報捷文書以及侍中公的奏疏!」

    「快快取來!」天子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下令。

    郭穰聞言,馬上上前,取來那些帛書與密封的竹筒,恭敬的呈遞到天子面前。

    天子接過來,首先那被密封於竹筒之內,被封泥保護的奏疏。

    張子重那熟悉的筆跡立刻映入眼簾。

    「侍中、建文君、持節使者臣越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蒙陛下不棄,托臣以幕南之事,授臣以決斷之權,臣竊不勝犬馬之勞,縱暴骸中野無疑報……然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殘虐無端,及臣至幕南,竟悍然入寇,殺掠士民無算……賴陛下之福,祖宗之靈,社稷之佑,將士用命,以馬力強、力卒良,臣以烏恆將軍司馬玄、長水將軍續相如為左右之師,並擊入寇之虜於鶄澤,盡斬殺降俘,得其呼揭王首、大纛,繳獲戰馬以數千,牲畜十有餘萬!」

    只是看到這裡,天子的臉色就變得潮紅起來,甚至興奮的握緊了拳頭,內心滿意無比。

    他甚至恨不得立刻,拿著這奏疏,去太宗神廟,禱告太宗皇帝!

    因為……

    太宗皇帝時,匈奴的老上單于,曾經寫過一封國書。

    言辭之中,極盡威脅、恐嚇。

    太宗至死,依然唸唸不忘。

    曾告先帝:「汝必復吾之仇也!」

    而現在,這張子重的這奏疏,在某種程度上,算是為太宗皇帝出了當年那口惡氣。

    因為這奏疏裡,有些文字,幾乎就是照搬的匈奴老上單于國書中的內容。

    尤其是那一句『馬力強、吏卒良』,真的是最舒暢的回擊。

    讓天子幾乎猶如飲下了神丹妙藥一般。

    只覺念頭通達,爽快無比!

    他甚至已經決定,派人去將這奏疏,送去居延,讓人送去給匈奴單于看看。

    叫那個老上的子孫,惶恐、震驚、驚懼、不安!

    讓匈奴人也嘗嘗,何為恐懼?

    好在,他已不是年輕時候的性子了。

    所以勉強還能按捺得下性子,還能繼續看下去。

    然後……

    他就看到了一個名字!

    「衛律!」天子攥著奏疏猛的起身:「好賊子,汝竟敢送上門來了!」

    漢匈百年戰和、往來,有三個大叛徒,讓漢家上下,咬牙切齒,恨不得挫骨揚灰。

    這三人就是中行說、趙信、衛律。

    中行說,教會了匈奴人清點戶口和牲畜,還將中國虛實,如數告之,日夜教唆匈奴單于南侵。

    趙信,教會了匈奴人什麼叫戰略,一招龜縮神功,深深的將戰爭拖延到今天。

    而衛律,則將中國軍事制度和訓練帶到了匈奴,讓匈奴人知道什麼叫『中國兵法、戰術』。

    而這三個大叛徒裡,只有衛律依然在世。

    「傳朕的詔命!」

    「生得衛律者封侯!」他幾乎是咬著牙齒,吐出了這兩句話。

    他要親眼看著衛律在自己面前千刀萬剮!

    「諾!」早已等候在旁的郭穰立刻領命。

    「再命人去蘭台,命蘭台製詔,做好犒賞有功將士的準備!」天子拿起剩下的那幾份帛書,其上都是主要有功將士的名字與功勞記述。

    對於獎賞軍功,這位天子,從不拖延。

    因為他深知,這是最好的激勵手段!

    至於張子重、續相如、司馬玄……

    天子卻並未急著立刻下令封賞。

    像這種級別的大將的封賞,歷來都是要班師回朝後,才能結算戰功。

    「再派人去通知在京列侯、兩千石……」天子將諸事吩咐完畢,終於露出了笑容:「以及太孫、皇后……」

    「今夜建章宮中,朕將與群臣,共慶幕南大捷,為前線將士賀之!」

    「諾!」郭穰立刻就恭身領命,趨步而去。

    而幕南的捷報,此時也傳遍了長安內外。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5 22:25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七節 捷報飛來(2)


    端坐在家中,丞相劉屈氂聽著外間喧嘩之聲,內心卻是彷彿烏雲壓頂。

    「張子重打了這麼大勝仗,已經無法阻止其崛起了!」他悠悠感慨。

    心中第一次有了徬徨。

    概因,他的丞相權力,之所以可以穩固。

    靠的是來自貳師將軍李廣利的加持。

    靠的是漢室只有李廣利能打仗,能統領大兵團。

    而現在……

    危險的苗頭,已經暴露無遺!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只看這長安市井如今的歡呼聲,劉屈氂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說到底,張子重是關中人。

    是關中子弟!

    僅僅是鄉黨兩個字,就已經有著莫大吸引力了!

    別說他現在打了這麼個大勝仗,便是小勝一場,也能被這關中士林與勳貴們吹上天。

    而當張子重冉冉升起,落下的一定是貳師將軍海西候的神座。

    這是毋庸置疑,而且必然發生的現實!

    也是漢室一直以來的傳統。

    天下人,總是喜新厭舊。

    有了新人,便忘卻舊人。

    甚至,有了新人,便對舊人吹毛求疵,挑剔指點。

    因這是諸夏的民族性格。

    永遠追求更好、更強的英雄!

    何況,海西候李廣利,在士林評價本來就不高。

    各種黑料滿天飛。

    「丞相,宜當早做決斷啊!」一個家臣在他身旁,輕聲的勸道。

    劉屈氂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吾知矣!」

    「為我準備車馬吧……」他起身吩咐:「吾要入宮,朝賀天子!」

    「諾!」家臣微微恭身,退了下去。

    劉屈氂則走到前院,望著門外的尚冠裡大道上,那些在到處歡呼著的人們,神色凝重。

    …………………………

    這確實是長安城近年來,最喜慶的時候。

    幾乎沒有之一。

    大街小巷中,到處都是熱議的人們。

    八卦黨們,穿梭其中,將剛剛編織的段子,傳的到處都是。

    以至於,當劉屈氂乘車出門時,就聽到了,旁邊道路上,正聚在一起高聲議論的人們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張蚩尤這次在幕南除了殲滅了一個匈奴萬騎外,還抓到了衛律那個賊子的尾巴!」

    「啊!」

    「果真!」

    「張蚩尤若斬下這賊子的首級,就太好了……」

    坐在馬車中,隨著馬車前進,那些人的議論聲漸漸沉寂。

    但新的人群的議論,又傳入耳中。

    「你們知道嗎?張蚩尤在幕南,一戰就繳獲了數千匹馬,十餘萬的牛羊!」

    「真不愧是我關中丈夫、豪傑呢!」

    「今年俺們恐怕有肉吃了……」更有吃貨弱弱的表達了自己的期望:「俺聽說,當年冠軍仲景候在的時候,長安士民,年年都能敞開肚皮吃肉……」

    「牛肉、羊肉、馬肉,市面上的價錢和魚肉一般……」

    「可不是嘛……俺祖父以前就和俺說過這樣的事情……」

    聽到這裡,劉屈氂就忍不住的垂下頭來。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無法避免的發生了。

    想著家臣的勸告,劉屈氂低聲呢喃:「或許,吾是該早些決斷了!」

    漢家丞相,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和軍方的巨頭們,密切合作,協調關係。

    就像當初平津獻候公孫弘與衛青霍去病的合作一般。

    前方大將,戰功刷到手軟。

    後方丞相,政績刷到手軟。

    於是,才有了元朔、元鼎年間的那段黃金歲月。

    「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唸著這故老相傳的有關那段黃金時代的描述。

    劉屈氂的眼神,漸漸堅毅起來。

    車行至建章宮前,宮門口,早已經聚集了數以十計的車馬。

    許多已經很久未露面的老臣,現在都精神抖索,聚集於此。

    這些人是來刷臉的。

    自天子年邁,脾氣漸漸不可捉摸,老臣們便紛紛識趣的宅了起來。

    只有遇到這樣的好事情時,才爭先恐後的出來露面。

    劉屈氂的抵達,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紛紛湊上前來問好、寒暄。

    出於禮貌,劉屈氂一一回應。

    與他們說了些近乎無聊的官話後,九卿、列侯們也就紛至沓來。

    尤其是駙馬都尉金日磾來到的時候。

    幾乎是瞬間,劉屈氂就發現,那些原本環繞在他左右,讓他覺得有些厭煩的老臣們,消失的無影無蹤,等他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這些人都聚集到了金日磾車前。

    「駙馬都尉安好……」

    「見過都尉……」

    「金公最近身體可好?」

    現在,再沒有人會因為金日磾的休屠血統而鄙夷他了。

    因為,他有一個好侄婿!

    因為,他的侄女,是張子重的侍妾,而且,還有孕在身。

    若能生下一個兒子,那麼,就是張家的長子!

    雖然是庶出,但也並非沒有繼承權!

    特別是考慮到大將軍長平烈候的故事。

    說不定,襁褓之中,就是列侯!

    金日磾顯然也被眼前的事情嚇了一跳,他微笑著,與眾多同僚一一回禮。

    此刻,他感覺,自己如在雲端。

    說實話,金日磾都沒有想過,自己能有今天。

    更料不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靠侄女的夫君來光耀門楣。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為之驕傲、自豪。

    有本事,你們也送一個女兒去張子重身邊,像吾的侄女那樣得寵啊!

    遠方,劉屈氂看著金日磾的神色。

    內心之中,隱隱有些嫉妒。

    「為何,吾沒有一個如花似玉,待字閨中的女兒呢!」劉屈氂嘆息不已,感慨萬千。

    只恨自己當年不給力,生的基本都是兒子!

    現在回頭看看,兒子都是惹禍精!

    ………………………………

    建章宮內,淳于養低著頭,走在衛皇后身後。

    不時的,有著來往的宦官,向她投來示好的神色。

    便是衛皇后,對她的態度,也一下子客氣了許多。

    「大長秋啊……」衛皇后低聲說道:「本宮聽說,卿的孫女,為張子重侍妾?」

    「回稟陛下,蒙侍中不棄,賤孫有幸得以服侍枕席……」淳于養立刻回答。

    「真是個好孩子!」衛皇后低低的讚了一句:「南陵公主近來在宮中無聊,貴孫女若是得空,便常入宮來陪伴陪伴吧!」

    淳于養聽著,大喜過望,立刻低頭拜道:「陛下垂恩,臣無以為報!」

    「好了……」衛皇后笑著扶起她,道:「你我君臣數十年,這點好處,本宮還是會給的……」

    淳于養低頭俯首,已是淚流滿面。

    她服侍衛皇后三十餘年,這還是頭一遭,能得皇后如此親厚!

    「好了!」衛皇后拉起袖子,走向前方:「隨本宮去向陛下道喜吧!」

    幕南大捷,是天漢之後,漢軍少有的全勝之戰。

    斬捕雖然遠遠不如李廣利任意一場大戰的零頭。

    但誰叫李廣利總是不能打開局面,只能勉強與匈奴人維持一個相持局面。

    如今,張子重一戰成名。

    對衛皇后而言,這首先改善的就是太子、太孫的局面。

    自大將軍、大司馬後,太子系終於又能有一個抗頂梁的支柱了。

    這讓衛皇后,真的是欣喜萬分。

    這令她不得不相信,這些日子來,在宮裡面流傳的那個傳說了——留候家族始終是劉氏儲君的福星!

    百餘年前,張良妙策安社稷。

    百餘年後,留候之後,再安天下!

    …………………………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愁。

    站在銅鏡,鉤弋夫人看著自己絕美的容顏,俏臉上卻浮現出了不符合她年紀的陰鬱之色。

    直到有侍女捧著盛大的宮裝,來到她面前,她才悄然的換上笑顏,輕聲道:「今日乃是陛下與國家大喜之日,爾等務必都要謹慎說話,不可有所閃失!」

    「諾!」眾侍女紛紛恭身垂首。

    「弗陵睡了嗎?」鉤弋夫人伸開雙手,讓侍女們服侍自己,穿戴上這華麗的宮裝。

    「回稟夫人,小殿下剛剛吃了奶,如今已經睡了……」一個侍女低聲答道。

    「哦……」鉤弋夫人點點頭,吩咐著:「將弗陵抱來,今日陛下大喜,本宮要讓弗陵去給陛下道賀……」

    小皇子劉弗陵,如今已是一歲半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愛萬分。

    天子素來喜愛、寵愛,只是奈何最近數月,天子沉迷於養生、鍛鍊和食補。

    嚴格遵守了那個侍中官安排的作息,很少去往甘泉宮。

    她沒有辦法,只好帶著小皇子回到長安。

    即使如此,她一個月中,也不過能有數日可以見到天子。

    便是小皇子,也不過數日一見。

    這讓她憂心忡忡。

    母以子貴。

    若子都不貴,母何以貴?

    「都怪那個張子重!」鉤弋夫人親咬著櫻唇,眉頭微微皺起。

    然而,卻不敢在人前有半分顯露。

    因為她知道,自從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做了那種事情,天子就特意安插了人在她身邊,探聽她是否有所怨懟之言?

    而一旦發現……

    鉤弋夫人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入宮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這宮裡是個什麼地方?

    這裡是富貴鄉,也是萬丈深淵。

    是權力場,也是龍潭虎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5 22:25
第九百二十八節 決戰之前(1)


    長安城中喧嘩沸騰之時,數千里外的幕南邊陲,數百名漢軍斥候,已經猶如蜂群一般,散落在蒼茫大地上。

    在騎兵時代,斥候戰,是最激烈、最殘酷,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斥候騎兵與二戰時期太平洋戰場上美日雙方航母上的偵察機一樣。

    是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一環。

    毫不客氣的說,誰能贏得斥候戰的勝利,率先的探知敵軍的方位、部署以及虛實,誰就將贏得戰爭的勝利!

    為了迷惑匈奴人,所有的漢軍斥候,都穿上了繳獲的呼揭服飾,騎著呼揭人的馬匹,甚至帶上了一些投降的呼揭貴族作為幌子。

    這一招非常有效。

    郭戎就靠著身上的呼揭人特有的羊皮襖與氈帽,成功的從匈奴騎兵主力的側翼,繞到了他們的身後。

    並一直向北,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於是,他就看到了,一支匈奴騎兵,大約十餘人,似乎是前導部隊,在遠方的荒原上與自己互相對視。

    雙方距離,大約有七八里。

    郭戎甚至能看到,對方中有人向他招手。

    微微的思慮片刻,郭戎就已經做出了決斷:「走!我們靠近他們,儘量抓活口!」

    於是,便帶著自己的部下,主動向對方靠攏。

    而那些匈奴騎兵,也在策馬,慢慢的靠過來。

    一刻鐘後,雙方就已經能看清對方的面容了。

    匈奴人典型的粗矮身材、圓臉、濃眉,盡數暴露在眼簾中。

    而很顯然,漢軍的面貌,也被他們看的清清楚楚。

    甚至,他們不需要看清郭戎一行的相貌,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

    平均身高超過七尺的漢人,在匈奴國內屬於巨人!

    更不用說,漢人蓄髮,而匈奴人髡頭、辮髮。

    「漢人!」匈奴騎兵尖叫著,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他們急忙的從腰間抽出武器,並立刻加緊馬腹,想要提速。

    但是……

    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漢軍騎兵是蓄謀而來。

    而匈奴人不過是倉促應戰。

    戰鬥結束的無比快速。

    只是一刻鐘,這支匈奴騎兵小隊,就已經被盡數擒殺。

    「主人!」一個滿臉諂笑的呼揭貴族,拖著一個被他俘虜的匈奴人,來到了郭戎面前,跪下來用著非常生硬、彆扭的漢話拜道:「奴婢給您抓到了一個匈奴賤婢!」

    「幹得好!」郭戎馬上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他讚道:「奢合,你幾乎和一個諸夏丈夫一樣優秀!」

    叫奢合的呼揭貴族聽到郭戎的獎勵,就和得了三好學生獎狀的小學生一般傻笑起來,忙不迭的磕頭:「主人過獎了!奴婢安敢與中國豪傑爭鋒?只要能為偉大的天使效勞,奴婢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郭戎聽著,只是笑笑。

    這些投降的呼揭貴族,在漢家斥候序列裡的表現,已經不足以用『勇敢』『忠誠』來形容了。

    他們就像最乖巧的獵犬,就似最溫順的貓咪。

    幾乎是用百分之二百的力氣來完成漢家將官們下達的命令與任務。

    這讓郭戎有些難以理解。

    便去請教了侍中公,結果得到了一個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答案——二鬼子比鬼子更凶狠!

    不過……

    無論如何,這些人都成為了漢軍斥候們現在最好的幫手與翻譯。

    「給我問問他……他是誰的部下,來這裡做什麼?」郭戎下令。

    「遵命!主人!」奢合磕頭再拜,然後就站起來,惡狠狠的看向那個被他綁縛起來的匈奴人,獰笑著從腰間取出一柄小刀,走到他面前,用著匈奴語,嘰哩哇啦的說了一番話。

    那個人在聽完奢合的話後,馬上就嚇得渾身抖索、顫慄,幾乎是哭著將他所知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聽完此人的話後,奢合就轉過來身,重新變成了那隻溫順的貓咪,對著郭戎點頭哈腰的道:『偉大的主人,奴婢已經問清楚了,他是匈奴蘭氏的左大當戶屬下的小王……」

    「他們是奉了匈奴的丁零王衛律的命令,向南聯繫姑衍王虛衍鞮的……」

    「衛律也來了?」郭戎立刻追問。

    「回稟主人,是的!」奢合答道:「據俘虜所說,丁零王衛律已經在三日前,率領其主力渡過弓盧水,向南而來,現在距此已經不過三百里了!」

    「三百里?」郭戎立刻凝神:「也就是最多三天後,衛律就要抵達此地了!」

    而那個姑衍王虛衍鞮的部隊,距此最多八九十里。

    換而言之,兩者最多在四五天後,就可能回師。

    郭戎調轉馬頭,下令道:「立刻打掃戰場,掩埋屍體,然後馬上回撤!」

    「必須立刻回去報告給侍中公!」

    ………………………………

    而在此時,虛衍鞮也終於察覺了不對勁。

    他現在已經率軍,進入了幕南範圍,抵達了鹽澤一帶。

    距離鶄澤,已經只有不到兩百里的路程了。

    若是騎兵全速前進,最多兩天,就可以看到鶄澤的影子。

    可是……

    這一路走來,他內心的不安,越發的濃重。

    雖然,斥候們報告,曾經發現了零散的呼揭騎兵靠攏。

    但這些呼揭騎兵,卻似乎很懼怕他的斥候?

    通常還沒有接近,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且,直到現在,屠姑射都沒有派人來聯繫他。

    到這個時候,若還不知道有問題。

    那他就太蠢了一些。

    「屠姑射這個混賬!」摩挲著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虛衍鞮仰頭看著穹廬內掛著的羊皮地圖,那是典型的匈奴作品,粗獷、簡單,只有大概的地理與地形,咬著牙齒,虛衍鞮不得不去考慮一個可怕的結果——呼揭人很可能出問題了。

    只是,到底是什麼問題?

    虛衍鞮一頭霧水。

    「來人!」他高聲喊道。

    幾個在穹廬門口等候的親信貴族,立刻就掀開帳門,走了進來,匍匐在他面前,親吻著他面前的地毯:「偉大的姑衍王,有何吩咐?」

    「記得我們昨天路過的鹽澤嗎?」虛衍鞮問道。

    「記得!」

    「馬上派人,去佔據該地!」虛衍鞮下令道:「再傳令全軍,從現在開始,向後撤退,去鹽澤集合!」

    「再派人立刻向弓盧水出發,聯繫丁零王,請他馬上率軍來接應!」

    作為一個合格的匈奴統帥,虛衍鞮還是知道輕重的。

    他很明白,一旦呼揭真的出了問題。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前進了。

    因為前方,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在這茫茫草原上,騎兵是一種既靈活,卻又極為笨重的部隊。

    靈活是因為,騎兵的轉進速度,非常快。

    只要不考慮隊形,一天一夜,跑個兩三百里是很簡單的。

    而笨重,也是因此。

    跑完這一天一夜後,所有騎兵,統統都要修整。

    就算人還有力氣,馬卻已經筋疲力盡了。

    一旦處於這種狀態下,騎兵就會直接被退化成步兵。

    故而,在戰爭中,漢匈雙方的騎兵,都一定要佔據一個易守難攻,可以作為營地的基地。

    作為本方騎兵的修整之地與防禦之所。

    而這個基地,首先要足夠大。

    必須要能滿足數千人和上萬的馬匹的生活、起居。

    其次得有方便的水源。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得有豐富的牧草與比較高的地形作為掩護。

    而這樣的地方,在這附近百里之內,只有一處——鹽澤以北的丘陵地帶。

    當地地勢雖然沒有鹽澤之內那麼險要。

    但是,卻有水源。

    同時,還有大量的牧場與比較大的空間。

    更有著相對於草原,更高的地勢。

    隨著虛衍鞮的命令,他的軍隊,立刻就行動起來。

    而且,非常有秩序,各司其職。

    首先,一支大約八百的輕騎兵立刻出發,向北前進。

    同時,其他部隊,交替掩護,逐步後撤。

    漢軍的斥候們,立刻就發現了敵軍的這一最新舉動。

    無數人立刻向南匯報。

    ………………………………

    等張越拿到最新的敵情報告時,已經是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八日的下午。

    「匈奴姑衍萬騎北撤了?」張越滿是遺憾的嘆了口氣,看著沙盤,嘆息不已:「只要敵騎再前進八十里,就將完全進入我軍的包圍圈了……」

    若是匈奴人敢再前進八十里,哪怕衛律的騎兵,就在其身後,張越也會不管不顧的立刻進行圍殲。

    如今,敵人後撤。

    使得這個美夢落空。

    不過,這也是早有預料的。

    畢竟,匈奴人不傻。

    過去三天,他們已經深入了幕南兩百多里,與鶄澤的距離,更是不斷拉近。

    如此近的距離,卻不能見到呼揭騎兵靠攏、匯合。

    白痴都知道,呼揭人出事了。

    「續將軍、司馬將軍……」張越看向續相如和司馬玄,問道:「依兩位之見,匈奴人最可能向何地撤退?」

    司馬玄微微一笑,指著沙盤上,鹽澤的方向,道:「必是鹽澤無疑!」

    張越和續相如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

    英雄所見略同!

    或者說,這是匈奴人在當前局面下的必然選擇。

    作為舊式騎兵,他們每天可以前進或者後撤的最大距離,都是有限的。

    而且,深入幕南如此之遠後,他們是不可能在漢軍的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的撤回崖原。

    他們必須在附近建立一個基地,然後才可能選擇其他途徑。

    這樣一來,只需要在沙盤上找找,在匈奴騎兵一到兩天的活動半徑內合適的地點,再從中選出一個最佳的地點,就可以知曉了。

    而在這一地區,沒有比鹽澤更合適的地方了。

    哪怕是漢軍遇到這種情況,也會選擇鹽澤!

    只是……

    不知道為何,張越看著鹽澤的地形與地理,再想著目前為止,漢軍斥候報告的情況。

    他忽然聯想到了一首詩,忍不住在心裡低低的吟誦起來:「孟良崮上虎賁垮,千里馳援有天霞,非我見死不相救,奈何g軍有高達……」

    仔細想想,當前的戰局,還真的與後世那場著名戰役極為相似。

    同樣的絕對王牌!

    匈奴帝國最精銳的騎兵,巨資打造的精銳之師,卻深入草原,進入了漢軍的狩獵範圍。

    同樣的其身後有著援軍,而且為數眾多。

    同樣的可能佔據險要地勢。

    一旦漢軍久攻不克,其援軍趕到,就可能是中心開花。

    當然了,不同點也有許多。

    首先就是漢軍在鹽澤,目前並無力量可以遲滯。

    其次,張越至今不知,衛律部與姑衍萬騎之間,究竟距離多遠?

    他們之間,是否能夠做到彼此呼應?

    這很關鍵。

    若衛律的主力,與姑衍騎兵距離不遠……

    張越便不敢冒然進軍,只能採取圍觀、緊逼和對峙戰術。

    儘可能的將他們拖在幕南、崖原和弓盧水,等待飛狐軍趕到,才能進行決戰。

    正沉吟著、思慮著對策。

    帳外,一陣馬蹄聲傳來。

    然後,張越就聽到了郭戎的聲音:「侍中公,末將奉命繞後偵查,如今完成任務,特來覆命!」

    張越一聽,立刻就激動的小跑著跑出軍帳,親自出來迎接。

    一見到郭戎,張越立刻就問道:「郭軍候,衛律部如今何在?」

    「啟稟侍中公,末將率部繞過匈奴的姑衍萬騎,進入崖原搜索,並找到了一支衛律派出來的小隊,擒到了幾個活口,審訊後得知,衛律部確實已經渡河,前來幕南,如今,他們距離鶄澤大約六百里,與其姑衍萬騎的距離,至少三百里!」

    張越聞言,忍不住仰天長嘯:「天助我也!」

    三百里!

    哪怕現在姑衍騎兵在北撤,而衛律部在前進,兩兩相加,兩者的實際距離會大大縮減。

    但……

    對漢軍來說已經足夠了。

    因為,在兩天前,漢軍誓師後,護烏恆都尉與長水校尉的騎兵,就已經從鶄澤出發,分別從左右兩翼,向著姑衍萬騎包抄過去。

    當然,為了避免被匈奴斥候發現漢軍的意圖與舉動,特意與他們保持了安全的距離。

    但在現在,漢軍主力實際上與姑衍騎兵的距離也不過是一天之內。

    只要能圍住他們,並且堅決的狙擊住衛律部的援兵,阻止他們會合。

    這一局,張越就贏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9 21:51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九節 決戰之前(2)


    「護烏恆都尉的主力,現在在那裡?」站在沙盤前,張越問著司馬玄。

    「回稟侍中公,末將今天下午剛剛得到軍報,我部主力目前已經游弋到了這裡……」司馬玄拿手指著沙盤上的一個地方說道。

    張越定睛看過去,發現那裡是位於鹽澤的東南方,約莫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里左右的草原。

    「長水校尉呢?」張越又問著續相如:「長水校尉的主力,如今何在?」

    「侍中,我部主力目前已經挺進到了此地……」續相如笑著在沙盤上一點,乃是鹽澤以西大約一百二十里左右的一處沼澤旁邊。

    張越點點頭,審視著沙盤。

    當前漢家的兩個主力,就像是兩隻鐵拳,左右開弓,夾擊著進入幕南的匈奴騎兵。

    若不是先前需要誘敵深入,恐怕現在已經與匈奴人交火了。

    「現在是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八……」張越看向兩人,道:「在四月初一之前,護烏恆都尉與長水校尉,能夠完成對鹽澤的合圍嗎?」

    續相如與司馬玄互相看了看,有些遲疑。

    在兵力上來說,其實當前漢軍,並沒有能力,可以在鹽澤地區,將匈奴騎兵徹底合圍。

    兵法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分之。

    而現在漢軍的總兵力,哪怕是與這支孤軍深入的匈奴姑衍萬騎相比,也是有所不如。

    根據這些天斥候偵查與報告來估算。

    進入幕南的這支匈奴萬騎,總兵力,至少是五千。

    哪怕扣除掉,匈奴人慣常會攜帶,用服務和打雜的奴兵。

    其作戰兵力,也不會低於三千五百。

    這就已經與漢軍總兵力相當了。

    在這樣的戰局,想要圍殲這股敵軍。

    就必須動用烏恆義從,參與攻擊,或是等待飛狐軍的援兵匯合後,再打圍殲戰。

    不然的話,貿然攻擊,很可能會付出很大的傷亡代價,甚至未必能一口吃掉對方。

    這些天的偵查,使得司馬玄與續相如,對這支匈奴騎兵,也有了一定的直觀認知。

    其行軍隊列、進軍速度、組織、秩序,都非過去漢軍所遇到的匈奴軍隊。

    除了身高、服飾、髮型不同外,他們幾乎就像一支復刻的漢軍騎兵。

    而且是一支哪怕在居延地區,也可以稱為精銳的主力騎兵——就連這些匈奴人的戰馬,都是清一色的烏孫馬!

    肩高普遍在六尺七寸以上。

    甚至不乏七尺以上的極品!

    而反觀漢軍,除了長水校尉帶來的戰馬,是以烏孫馬、汗血寶馬以及從各地蒐集、發現的野馬,雜交後改良的軍馬,可以與之媲美外。

    護烏恆都尉的騎兵所用的軍馬,哪怕是軍官騎乘的,也不過六尺三寸到六尺七寸。

    司馬玄本人的坐騎,便只有六尺五寸。

    馬種上的劣勢,已經相當明顯了。

    除了軍馬,武器裝備上,漢軍也未必佔優。

    斥候偵查發現的結果,告訴了漢軍高層。

    這支匈奴騎兵,擁有一支至少八百騎的重騎兵。

    全部以魚鱗甲和重戟為武器。

    再加上他們所騎乘的都是最好的烏孫馬,這使得這支重騎兵,擁有了可以與漢軍抗衡的能力。

    目前,漢軍唯一可以確定的優勢。

    就是馬蹄鐵、馬鐙與馬鞍帶來的靈活性與遠程火力。

    但,這種優勢,在攻堅中可以發揮的作用,會受到極大影響。

    綜合這些因素,司馬玄與續相如,都已經不敢再打包票,可以圍殲這支匈奴騎兵了。

    沒辦法,戰爭的事情,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為將之人,不止要考慮勝敗。

    還要為自己的部下生命負責。

    雖然說,慈不掌兵。

    但,一個不顧及部下生命的將軍,是會被拋棄的!

    所以,思慮良久,司馬玄和續相如都對張越拜道:「回稟侍中公,末將等應該是可以按時合圍鹽澤之敵……」

    「但是……」

    「急切之間,恐怕很難殲滅被圍之敵!」

    這是事實。

    也是客觀存在的現實。

    哪怕帶上所有的烏恆義從,漢軍不惜代價,猛攻被圍的敵人。

    想要在三五天內,消滅這支被圍的敵軍。

    幾乎是不可能的。

    即使可以,漢軍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將是無法承受的!

    無論是護烏恆都尉還是長水校尉,恐怕都將在此戰後徹底失去作戰能力。

    作為炮灰的烏恆義從,更是將傷亡大半!

    這還是最樂觀的預估。

    「本使自是明白!」張越微笑著看向兩人,安撫道:「兩位將軍也不要擔心,本使會催促和逼迫二位強攻!」

    張越才沒有傻到會用蠻力去強攻一支據險而守的敵軍。

    傻子才做這種事情。

    無論如何,戰爭的本質,都是儘可能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同時保存我軍的有生力量。

    「兩位將軍,只需要確保,被合圍的匈奴騎兵,不能突出我軍為其構造的包圍圈……」張越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在沙盤上輕輕畫了一個圓圈。

    圓圈中心是鹽澤。

    「兩位將軍請看,只要我軍可以確保,匈奴的姑衍王主力,無法突圍,將他們拖在此地……」張越微笑著:「馬上就是夏天了……」

    夏天氣溫會越來越高。

    人馬所需要的食物與飲水,也將越來越多。

    而鹽澤地區,什麼都好,就是缺水、缺草。

    當地的生態,根本不可能維持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和他們攜帶的上萬馬匹、橐他的日常消耗。

    只要可以困住他們,拖住他們。

    漢軍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做。

    就可以等著敵人自行消亡。

    時間這種東西,張越有的是。

    但虛衍鞮能有多少?

    不出意外的話,虛衍鞮的軍隊,最多只能在鹽澤支撐五天。

    五天後,就要缺水缺草缺糧。

    續相如和司馬玄聞言,都是眼前一亮。

    但旋即,又開始擔憂起來。

    「侍中所言,不無道理……」司馬玄問道:「可是,衛律一定會來救援的!」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虛衍鞮可是單于的親弟弟。

    他的姑衍萬騎,更是匈奴最精銳的騎兵。

    一旦將他丟在幕南,衛律回到漠北,拿什麼向狐鹿姑交代?

    哪怕狐鹿姑肯饒恕衛律,匈奴那個脾氣暴躁,素來不喜衛律等人的母閼氏,也必然鼓噪跳腳。

    所以,衛律不是可能。

    而是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拚死救援虛衍鞮的部隊。

    哪怕打光了他的所有軍隊,他也會做到這一點。

    張越卻是微微一笑,道:「本使將親帥烏恆義從五千人,至此狙擊來源的匈奴騎兵!」

    他伸手在沙盤上輕輕一點,正是幕南與崖原之間的通道——一條由沙地與荒野組成的,縱深起碼數十里,寬度最少一百里的通道。

    此地,地勢平坦,幾乎沒有什麼山丘、密林。

    有的只是風沙與烈日。

    續相如與司馬玄對視一眼,都是驚呼出聲:「侍中公不可!」

    「這太冒險了!」

    旁的不說,烏恆人的戰鬥力,就讓他們實在無法放心。

    面對匈奴人的狂猛攻擊,續相如和司馬玄很擔心,這些人可能堅持不了多久。

    「放心好了!」張越笑著道:「本使自有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要吃蜂蜜,就得做好被蜜蜂蟄一個滿頭包的打算!

    在戰略選擇上來說,這是當前唯一可行的抉擇。

    一旦讓虛衍鞮與衛律會師,那麼,哪怕飛狐軍趕到,張越也沒有太多機會,可以殲滅衛律和虛衍鞮的軍隊了。

    最多不過,吃些零碎的點心,噁心噁心對方。

    至於其後的戰略和計畫,更將完全落空。

    將這支總兵力一萬的騎兵,放回漠北,等於放虎歸山。

    張越將沒有機會,追尋偶像走過的道路,再來一次封狼居胥山。

    所以,這個風險,值得一冒!

    「續將軍!」張越看著續相如,道:「本使會補充兩千烏恆義從與將軍,然後將將軍麾下的重騎兵帶走!」

    長水校尉,有著一個司馬部五百人的重騎兵。

    經過鶄澤一役後,這支重騎兵有所折損。

    目前,大約還有四百五十以上的可用兵力。

    張越自己再從烏恆人裡揀選勇士,從隨從中挑選精英,便可以組建一支八百到一千人左右的精銳。

    如此一來,狙擊衛律,將他們頂在崖原的戰略任務,便有很大概率完成。

    續相如聞言,連忙低頭,道:「侍中的將令,末將不敢質詢……」

    「只是……末將想請侍中公再考慮一二……」

    「譬如,將包圍敵軍的任務交給烏恆人,由末將與司馬將軍率部前去狙擊衛律……」

    張越搖搖頭,笑道:「續將軍不必再勸了,本使已經決意如此了!」

    讓烏恆人去承擔包圍任務?

    怎麼可能?!

    就這些人的專業水平,張越感覺,虛衍鞮若決死突圍。

    烏恆人很可能低擋不住。

    那樣的話,就真的是中心開花了。

    故而,此事必須交給漢軍來執行。

    至於狙擊任務?

    看上去是很難,烏恆人好像也不是很靠得住的樣子。

    但……

    張越相信,有自己在,再加上從長水校尉抽調的那支精銳重騎兵。

    一定可以完成!

    因為,他打算用一招,當代沒有人用過的招數。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9 21:51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三十節 決戰之前(3)

    朝陽升起,廣袤的原野上,氣溫逐漸回升。

    虛衍鞮鬆開了自己的衣襟,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極目遠眺。

    這裡是一片起伏的丘陵,是鹽澤向北延伸的部分。

    丘陵之後,有幾個小湖泊。

    大的約有數里,小的卻不過數百步長。

    數不清的戰馬,都蝟集在湖岸,爭相喝水。

    而他的軍隊,則在山腳下,建立了數不清的穹廬。

    上千名隨軍的奴兵,則在監軍的督促下,扛起了各式青銅工具,在這丘陵地帶以及延伸而出的灌木叢裡,拚命的砍伐著各種樹木。

    就連低矮的灌木,也不放過!

    就在昨天,當他的軍隊,撤退到此時,他的先鋒,在鹽澤的山林之中,找到了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呼揭潰兵。

    審問後,他終於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呼揭萬騎,已經覆滅了!

    屠姑射,永遠都不能再來向他報告了。

    所以……

    他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這數日以來,他的斥候所見的『呼揭騎兵』,都是漢朝人的偽裝。

    而在今晨,漢朝人徹底撕去了偽裝,暴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斥候們在東南方向和西方,都發現了大股的漢軍騎兵活動的痕跡。

    毋庸置疑,漢軍已經從兩個方向,開始對他的包圍。

    甚至,說不定包圍圈已經合攏了。

    當然……

    就算是這樣,虛衍鞮知道,只要他捨得付出一定代價,還是可以立刻突圍,向北而走。

    但突圍以後呢?

    無險可守的部隊,將會被敵軍,銜尾而擊。

    從鹽澤至崖原乃至於弓盧水,將近七百里的路上,將流光姑衍萬騎的血!

    況且,撤退本身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留在這裡,等待衛律的接應。

    「馬上將防禦佈置下去……」虛衍鞮揚起馬鞭,指向前方的山丘下的開闊地帶:「在這些地方,都挖好陷馬壕,鋪設大量木蒺藜,安裝好種種陷阱!」

    「本王要讓漢朝人在這裡流血百里!」

    「您的意志!」幾個貴族立刻領命而去。

    旋即,小小的山丘腳下,便變成了一個工地。

    匈奴人的奴兵們,被驅使著,加工著各種小而危險的東西。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各種形狀的木製尖刺。

    這些危險的小東西,是匈奴人山寨的漢軍鐵蒺藜、銅蒺藜。

    雖然質量和殺傷力,沒有漢軍的好。

    但,假如戰馬脆弱的馬蹄,一不小心踩到這些小東西身上。

    馬上就會刺穿其馬蹄,讓馬匹受驚,將騎士摔下馬背。

    輕則骨折,重則致死。

    而在同時,大量的木珊欄與箭樓沿著山丘地帶,開始延伸。

    等到當天下午,此地便已經出現了一個簡單的防禦系統。

    雖然不比得漢軍,曾經在輪台創造的一日營寨、半月成城的記錄。

    但對匈奴來說,這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

    三百里外,崖原之中,衛律的主力,終於完全穿過了崖原中部密佈的山丘與灌木,來到了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大王!」一個貴族,匆匆忙忙的走到衛律面前,低頭報告道:「臣在崖原邊緣,發現了大王先前派去與姑衍王聯絡的小隊……」

    「嗯?」衛律皺起眉頭。

    「他們都死了!」這貴族恭身說道:「檢查傷口後,臣判斷,他們應該是兩三天前遇襲的,他們身上的傷口,基本都是刀、劍留下的痕跡……」

    聽到這裡,衛律猛然抬起頭來,嘴裡吐出四個字:「漢朝斥候!」

    內心之中,卻是升起了無窮無盡的恐懼。

    漢朝斥候,竟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這幾乎就意味著,虛衍鞮已經落入了危險之中。

    再結和時間估算,衛律就知道,自己必須加快速度!

    而且是不惜代價!

    他立刻叫來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王望,對他道:「王兄,請您立刻持我的信物,去通知各部,停止修整,連夜進軍!」

    「兩天之內,我軍必須進入幕南!」

    王望聞言,嚇了一跳。

    這樣的高強度行軍,只會導致一個結果——兩天後,進入幕南的匈奴騎兵,將全體喪失運動進攻能力。

    但,當王望看到衛律那雙幾乎能殺人的眼睛後,馬上就不敢作聲,當即便去執行命令了。

    ………………………………

    張越此刻,則帶著五千多名烏恆義從以及上萬匹馬、橐他與至少兩千頭用於充足軍糧的牛羊,行走在一望無垠的曠野中。

    晚風吹過,數不清的青草,微微抵伏。

    策馬走在隊伍外側,張越看著這支大軍,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也不知道,此戰之後,這些人有多少人可以回到幕南?」他心裡想著。

    但比起傷亡,他更擔心,這些烏恆人的戰鬥意志。

    這一戰的勝負手,就在這些烏恆人,是否能夠頂住衛律主力的狂猛攻擊了。

    故而,他做了大量準備。

    現在,隨軍的所有馬匹、橐他背上,都駝運著大量的器械。

    這些都是,這幾日來,在漢軍的指導下,烏恆各部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許多對抗騎兵衝擊的東西。

    漢匈百年爭霸,在前期的漫長歲月裡,面對匈奴騎兵的肆虐,為了能在野戰中對抗並戰勝這些侵略者,漢軍的英雄豪傑們,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智慧,創造了無數簡單但有用的器械。

    並改良了許多前代的防禦措施。

    然後,通過實戰檢驗和淘汰。

    最終形成了許多可以有效對抗和遲滯匈奴騎兵的戰法、手段。

    絆馬索、拒馬和陷馬壕,這些都是小兒科了。

    先帝時的名臣,號稱蒼鷹的郅都,在擔任雁門太守時,開發出來的那一系列專門坑匈奴騎兵的戰術,才叫厲害。

    當初,郅都在雁門,可是打的匈奴人驚恐萬分,無數匈奴牧民,紛紛在家捏了個郅都的泥像,日夜祈禱,希望這個大魔王不要來打自己。

    如今,為了增強這些烏恆人的對抗能力。

    這些先人的智慧與結晶,都被一股腦的重新找出來。

    就等著給衛律一個驚喜!

    就不知道,衛律會不會接受這些驚喜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9 21:51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三十一節 收穫(1)


    延和二年的夏天,眨眼就到來了。

    夏四月初一,臨渭鄉的走馬亭,一大早便熱鬧非凡。

    亭長李軻,穿上了上個月就已經縫好的那套嶄新的官服,腰間掛著一枚象徵著其身份的銅印,威風八面的推開了家門。

    門外,數百名男女老少,都已經等的迫不及待了。

    見到李珂,他們紛紛問道:「亭長!亭長!可以開鐮了吧?」

    而在這走馬亭外的道路上,數十甚至上百輛馬車,將道路擠得水洩不通。

    人人都在翹首以待,等著這新豐第一個收穫的麥田開鐮。

    李珂昂起頭來,微微理了理衣襟,大聲說道:「唯漢延和二年,歲在庚寅,孟夏之月,甲子之日,新豐縣臨渭鄉走馬亭……」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盡所有力氣大吼:「開鐮!」

    咚咚咚!

    亭中官署上懸掛著的銅鑼被人敲響。

    幾個民兵在旗亭上,大聲喊著:「開鐮!」

    於是,走馬亭的七十多戶,六百多男女老少,立刻就挽起了袖子,拿上了家裡的鐮刀,紛紛湧向了村亭之外的麥田。

    走馬亭,是去年臨渭鄉補種麥種的狀元。

    全亭的兩千五百畝田地與七百多畝下田,在縣衙號召下,全部補種上了冬小麥。

    當時,很多人都笑話他們。

    覺得他們要顆粒無收。

    就是村民們自己,也是心裡打著鼓,根本沒有底。

    甚至有人剛剛補種好麥子,就後悔了。

    覺得這是亂彈琴,要耽誤明年的收成,就打算悄悄的帶著家人,連夜去鏟掉麥田裡的種子。

    當時,李珂初任這走馬亭的亭長,就面對著這複雜的環境和多變的民心。

    作為一個剛剛走出太學的詩書禮樂與先王典籍的學生。

    他一度,慌了手腳。

    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因為,張侍中親自帶人來到了臨渭鄉。

    下到村民家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又詢問其困難,並當場辦公解決。

    同時更保證,所種冬小麥畝產由縣衙保證,低於兩石每畝,由縣衙官倉以粟米補足。

    同時更承諾,來年收穫之冬小麥的價格,不低於每石六十錢,假若低於這個價格,縣衙就照單全收。

    從那一刻起,李珂就感覺,自己看見了太陽。

    而且,是如春日之陽一般溫暖、和煦、懋澤天下的太陽!

    於是,他從此就徹底的成為了侍中的追隨者與擁護者。

    寒霜往來,季節輪轉。

    眨眼便又是夏天。

    而他也從一個面白膚淨的書生,長成了一個留著淺淺髯鬚,五大三粗的丈夫。

    更在這基層亭裡,積累了大量的經驗。

    明白了百姓關係的問題所在,知道了人民需求的東西為何?

    今年春天,家中老父帶人來了一趟新豐。

    走時,父親老淚縱橫,握著他的手,說道:「吾兒已是大丈夫矣,吾家興盛有期!」

    想著老父的神情,李珂垂下眼簾:「大丈夫?吾還離的遠呢!」

    「真正的大丈夫,當如侍中公一般!」

    「文能安國定邦,武可撅師萬里!」

    不知不覺中,李珂就走到了麥田前。

    眼前,金黃色的麥穗,穗穗飽滿。

    百姓無論男女老少,人人都拿著鐮刀,用著最大的力氣和最飽滿的精神,割取著一束又一束的麥子。

    很快,麥穗就堆磊起來,像小山一樣。

    原野之中,少府、大司農與執金吾的官吏們,則站在這麥浪的中心,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名曰:幸福的喜悅。

    而名曰收穫的情緒,則蔓延在了那些正低頭躬身勞作的百姓心中。

    李珂看著,他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笑。

    一年的辛勤勞作,將要得到最充分的回報!

    ………………………………………………

    數千里外,張越看著眼前的黃沙與荒野,嘴角溢出了絲絲笑容:「這可真是一個好戰場!」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塊延綿不絕,起伏不定的戈壁、荒野與沙漠組成的狹長地帶。

    蒙古高原上吹來的風,向南走,將沙塵帶到了這裡。

    然後被幕南的草原與濕地阻攔。

    千百萬年來,大自然的力量,在這裡互相作用。

    有時候,草原會贏得勝利。

    有時候,沙塵會贏得勝利。

    在這不斷的較量之中,這一地區的地理地貌,被徹底重塑。

    風沙,將所有山丘與高地,侵蝕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了一片片刀削般的岩頁與一片不毛之地。

    諸水小奴,低著頭,在張越身板,輕聲的介紹著:「偉大的天使,此地,我們將它稱呼為『狼原』,在過去每當夏秋交接之時,整個草原的野狼,都會匯聚至此,埋伏和狩獵,從瀚海的弓盧河遷徙而來的野獸……」

    張越聽著點點頭,狼群的智慧,果然還是可以的。

    這裡確實是一個極佳的伏擊與攔截之地。

    而在人類的戰爭史上,這片荒野,也肯定曾經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戰。

    只是因為遊牧民族沒有記錄歷史的傳統,所以被湮滅在歷史長河中。

    不過,張越知道,再過一千多年。

    這裡將成為朱棣的成名之地。

    在這裡他成功的將北元太尉乃兒不花包圍,並最終逼迫其投降。

    「立刻開始佈置防禦!」張越提著劍,望著這浩瀚無垠的荒野,開始下令:「各部沿此地帶,一路展開,並在前方構築防禦騎兵的設施!」

    「遵命!」諸水小奴與十幾個烏恆貴族紛紛領命。

    旋即,開始了建設大業。

    不過,烏恆人的基建能力,還是有待加強。

    再加上這一地區的地質更加堅硬,而且降雨量很少,所以,挖掘進度有些慢。

    一個陷馬壕,就可能需要數十人,兩三個時辰的挖掘。

    這還是漢軍向他們提供大量的挖掘工具的前提下,否則的話,恐怕連挖開地面,都會變得無比困難。

    不過,和陷馬壕相比,另外一種針對騎兵和進攻步兵設置的陷阱的進度就要快多了。

    這種陷阱很簡單。

    與陷馬壕一樣,是需要掘地挖坑。

    但,並不需要和陷馬壕一樣,需要挖一條長長的壕溝,也不追求什麼高度。

    它只需要在地表挖開一個大約一步長度的小坑,然後向地下掘進三尺左右就可以了。

    兩個烏恆青壯,一個時辰就可以挖出一個。

    挖好後,立刻就有人牽著橐他上來,卸下裝載在橐他上的一個個圓筒狀的木筒。

    將這些木筒,兩個一組,安裝到這些小坑裡,然後再將十餘根尖銳的堅硬原木削尖後的木刺,釘盡這些圓筒中,使之變成一個長滿了尖刺的刺蝟。

    然後,再在這些小坑上方,做些簡單的偽裝。

    這種陷阱,就是當年的那位蒼鷹發明創造的陰損招數之一。

    雁門郡的邊塞下,曾經密佈了數以千計的類似陷阱。

    匈奴人在其中,吃盡了苦頭。

    甚至很多匈奴人,寧願去沖漢軍的堅城,也不願意來攻擊那些可能密佈了類似陷阱的烽燧。

    因為,一旦有人踩中這些陷阱,後果是非常可怕的!

    無論人馬,只要踩中,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馬上就會帶動固定在陷阱內的圓筒轉動起來。

    而這些圓筒一轉,尖銳的木刺,就會刺穿皮膚、肌肉,將整個大腿的血管全部劃破!

    馬還好一些。

    最多就是損失一匹馬。

    人若踩中,立刻就是殘疾、重傷,但偏偏不會立刻致死!

    甚至,通過搶救還能救回來。

    只是,從此以後,這個人就肯定是殘疾了。

    故而,這種陷阱,曾一度讓匈奴人驚懼不已。

    比起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在戰場上,踩中這些陷阱的可憐人,更是會發出讓所有人聞之,膽顫心驚的哭號。

    對於震懾敵方,打擊其士氣,有著極為有效的作用。

    而漢軍偏偏對怎麼讓自己的敵人,主動去踩這些陷阱,有著細緻的研究與豐富的經驗。

    在隨軍而來的數百名長水校尉的將官們指點下,烏恆人就像土拔鼠一樣,沿著前方,挖掘著數不清的類似陷阱。

    當然,陷阱、拒馬、鐵蒺藜、銅蒺藜,這些都只是輔助手段。

    噁心敵人的辦法。

    要想取得真正的勝利,還是需要面對面的擊退匈奴人即將到來的狂猛進攻!

    而這,便需要讓烏恆義從們,發揮出他們百分一百二十以上的力量與決心。

    要讓一個群體,做到這個程度。

    需要仇恨的刺激,需要希望的鼓舞,更需要有一顆堅定的心!

    仇恨,烏恆人不缺。

    遠有龍城,掘匈奴祖墳之仇,近有呼奢部血淋淋的例子。

    不需要張越去煽動什麼,這些烏恆義從們就知道,一旦匈奴人踏過了這條防線,他們的家園和牧場,就會變成地獄!

    鼓舞也足夠。

    在誓師的時候,張越便已經承諾了,只要立下軍功,就不吝重賞!

    女人、牲畜、鹽鐵、布帛、金錢,各式各樣的賞格,應有盡有。

    就是這堅定的作戰之心和必勝的希望,張越得想個辦法,給他們。

    望著前方的黃沙與荒野,張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於是,他策馬上前,走入其中,深入大約數里後,他翻身下馬,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沙礫。

    「善!」摩挲著手裡,還帶著熾熱溫度的沙礫,張越就笑了起來。

    現在,他知道,自己握住了勝利的鑰匙!

    回到營地後,張越就召集了各部貴族,向他們宣佈:「匈奴人,必然只會在早上和日暮之時進攻!」

    「爾等只需要堅持每一個早上與日暮,匈奴人便會撤軍!」

    眾人聽著,面面相覷。

    感覺張越在講天書!

    敵人只有在早上和日暮進攻?

    匈奴人會聽你的安排?

    不過,並沒有有人敢質疑,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的回去,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各自的手下。

    出乎意料的是,比起這些上位者,下層的牧民和騎兵,卻對此堅信不疑。

    「天使那可是神明一樣的人物,既然天使都說了,匈奴人只會在早上和日暮進攻,就一定是這樣的!」

    很多人都是這樣說著,於是,內心的戰意與決心,不由自主的堅定起來。

    打不過匈奴人,還能守不住早上與日暮的兩波攻擊?

    拿命填都能填的住!

    而……

    只要能守住……

    屬於自己的女神、牲畜、穹廬、牧場,就都在向他們招手了!

    …………………………

    當太陽升至正午。

    走馬亭的麥田裡,第一批被收穫的麥穗,已經被運到了亭中公共的曬穀坪裡。

    在這裡,太孫劉進的使者,新豐縣丞陳萬年以及少府、大司農派來的官吏,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而在曬穀坪外,無數人頭瓚動。

    一位位公卿、勳臣的家臣,伸長了脖子,死死的盯著那些被農夫挑到這裡的麥穗。

    「確定是五十畝的麥穗嗎?」有人看著已經堆磊在地坪中心,分成好幾座麥穗山的地方,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著。

    「此事,可是陛下都在關注的……」有人嘿然笑著:「除少府、大司農外,執金吾的緹騎,都來了好幾十,就在田裡盯著,他們說是五十畝,那就肯定是五十畝!一分一豪都不會有錯!」

    「若是出了問題,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掉腦袋!」

    「這也太誇張了吧……」幾個關東來的人,看著那些麥穗山,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一個來自河東的人,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與耳朵。

    五十畝的麥穗產出就有這麼多?

    那河東膏腴之地,豈不是要成為一個笑話了?

    而在這些人的議論中,從少府與大司農抽調的城旦春們上前,接手了脫粒工作。

    依靠著古老的摔打之法,一粒粒飽滿金黃的麥粒,被打到了一個個預先準備好的容器裡。

    很快,這些容器之中就盛滿了麥粒,並溢出許多。

    而稱重工作,也隨即開始。

    「十石!」

    「十五石!」

    「十三石!」

    隨著一個個官吏的高聲報告。

    數字被記錄在白紙上,然後貼在容器外表,接著有執金吾的官員上前,接手了相關的保管和看守工作。

    而同時,數個大司農的官員,則拿起了算盤,噼裡啪啦的打了起來。

    當最後的麥穗脫粒完成,而起容器被抬起來稱重。

    總的數字,也終於統計完成。

    「總計是參百九十一石又三十五斤十二兩!」一個官員放下算盤,高聲說道。

    「下官這裡亦然……參百九十一石又三十五斤十二兩!」另外一個官員站起來高聲宣告。

    但……

    已經沒有人再聽他們的聲音了。

    整個世界,在此刻,彷彿陷入了永恆的寂靜!

    五十畝地,產了三百九十一石?

    換而言之,平均畝產將近八石?

    每一個人在這個數字面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吞嚥口水!

    這是前所未有的記錄!

    更是亙古以來所未見的數字!

    在這以前,天下最高的畝產記錄,來自於河東郡。

    二十七年前,河東郡曾創造了一個平均畝產四石的記錄。

    但,自那以後,就再未有見。

    而現在,新豐縣一下子就將這個記錄提高了整整一倍!

    這意味著什麼?

    再明顯不過了!

    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剎那,每一個圍觀的人,立刻就撒開雙腿,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拚命的往回跑,去他們的主人那裡!

    因為……

    在二十七年前,河東郡畝產爆出四石的記錄那一年。

    當年河東的粟米價格,超過了市場價格的兩倍。

    整個天下,都在瘋狂吃進河東的粟米。

    不惜代價,不惜一切的吃進!

    因為,那是已經證明了自己『高產』成績的良種!

    而現在……

    新豐的麥子,該賣多少錢一石?

    五倍?

    十倍?

    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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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