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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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二節 狼居胥之封(1)


    作為匈奴龍城的新址,姑衍山其實並不高。

    只是一個突出於丘陵的山峰。

    此地環境,非常特殊。

    自余吾水河谷而來的漠北草原,鬱鬱青青的沿著肯特山山脈而來,並在此地最終停下延伸的腳步。

    而從山脈而來的樹林,則沿著山巒,不斷向西生長,從而將此地變成了一個典型的林甸草原地貌。

    似乎充滿了生機,有著無窮希望。

    然而,當人們把目光看向南方的時候。

    無窮無盡的黃沙,撲面而來,延綿千里的戈壁上,沙塵揚起,不斷吹響這座山巒,並將山巒南坡徹底變成黃沙的樂園。

    這就是姑衍山之所以特殊的緣故。

    在這裡生機與破滅,希望與絕望,彼此呼應,彼此糾纏。

    匈奴因之將新龍城選在此地,將包括尹稚斜在內的五代單于埋葬於此。

    常惠吃力的推著一輛小車,奮力的走在這被黃沙侵襲的山坡一側。

    十幾個同袍,相互扶持,又互相警惕的審視著身周的那些匈奴監工。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些天這些匈奴監工對他們的態度,明顯好多了。

    最近半個月來,他們中哪怕有人生病,居然也能得到准許休息的待遇,甚至還能吃到些正常的食物,不再像過去的同袍那樣,哪怕受傷,即使重病,也要在皮鞭下勞作至死。

    最近兩天,更是連粗活,都很少讓他們做了。

    監工們的態度,也變得很好。

    就像現在,他們居然允許常惠和他的同袍,有私下接觸和議論的機會!

    這在過去,根本不可想像!

    過去的匈奴人,對待他們這些拒不投降漢軍戰俘、被扣押的使團成員,只有一個態度:要嘛跪舔歸順,要嘛受盡折磨!

    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監工們休說給什麼好臉色了,一天下來沒有找茬,沒有挑刺就已經是萬幸!

    「這些匈奴人……最近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了?」有人悄悄的說著:「難道是天子遣使來了?」

    此人算是一個老人。

    在匈奴差不多有十年,經歷了多次漢匈和談,故而知道,每次漢匈通使,匈奴人都會主動釋放善意,寬帶甚至善待他們這些拒不投降的俘虜、使團成員。

    常惠聽著,嘿嘿一笑:「我看未必!」

    作為跟隨蘇武一同出使,因為捲入匈奴內部鬥爭而被扣押的使團成員,常惠本身就有著充足的知識,堅韌不拔的意志,以及鐵一般頑強的鬥志!

    在匈奴八年,他挺過了發燒、受傷感染甚至肺炎等無數磨難,活到了現在。

    成為了少數不願意投降,但卻活到現在的文人。

    作為文人,他在匈奴,自然是稍微受歡迎的人質。

    尤其是李陵投降後,隨著來自漢的降臣勢力增長,匈奴貴族們或多或少的都開始主動的招攬和接觸被扣押在匈奴的漢臣。

    這使得常惠,能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情報,知道更多的信息。

    加上他本人有著相當強大的嗅覺與敏感,可以從隻言片語裡獲取情報,猜測和揣測出無數情報,這些年來,正是靠著這個能力,常惠團結和幫助著數以百計的被俘將士、使團成員,與大家一起頑強的活到了現在!

    哪怕中途,有人撐不住,投降了匈奴,卻也出於欽佩和尊敬,而始終未提常惠的作為。

    這也令常惠,成為了無數被俘將士與被扣使團成員的主心骨。

    只是,漠北的風沙,吹黑了他的臉頰,吹亂了他的發絲,將這個八年前還是長安有名的任俠之士變成了今天的黑臉大漢。

    不過,這張黑臉也成功的成為了他的標誌。

    在這姑衍山一帶,甚至整個匈奴,不管是投降匈奴的人,還是堅守至今的人,無論是誰,只要提起『黑臉常惠』誰不是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真豪傑』?

    李陵、衛律,更是多次帶著禮物來看望他。

    「我看啊……」常惠壓低了聲音:「這一次恐怕是王師又打到了余吾水……至少打過了匈河……」

    「只有這樣,這些犢子才會對咱們如此……」

    在匈奴越久,常惠們就越明白,一個強大的母國的重要性!

    母國強盛,哪怕寄人籬下,為他人所羈押,也能昂首挺胸,高聲說話。

    反之,不過是被人肆意羞辱和折磨的囚犯。

    就像現在,他們哪怕聚集在一起說話、議論。

    負責監視他們的匈奴監工,一個字也不敢說,甚至,主動離遠了些,擔任起放風的角色來。

    為什麼?

    只能是一個原因他們在示好。

    而為什麼示好呢?

    答案只有一個,就像數年前的余吾水戰役一樣,匈奴人在正面遇到了漢軍的強勢挑戰,很可能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

    故而,這些監工就提前開始鋪後路,提前討好他們。

    以此,換一個若漢軍勝利,可以活命甚至立功的機會!

    就是這麼現實,就是如此的直白!

    然而……

    常惠記得很清楚,上次李廣利兵團進軍余吾水時,這些匈奴人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好』。

    「恐怕……」常惠看向眾人:「王師離我們已經很近很近了……」

    只有這樣,匈奴人才可能如此!

    也唯有這樣,才解釋得通,為何這幾天,他們的待遇每天都在變好!

    今天早上,他們的早飯裡甚至出現了一塊乾肉片!

    雖然只是薄薄一塊,然而,這卻是他們中很多人,數年來吃到的第一塊肉!

    這說明,他們在匈奴人眼裡的地位,在穩步上升。

    而且,增值速度超乎想像!

    「我們得做好準備了……」常惠壓低了聲音,說道:「還記得趙將軍父子嗎?」

    眾人紛紛點頭頷首,趙破奴父子,是被俘被扣押的漢人中的傳奇與英雄。

    因為他們與當年的李廣、張騫一樣,都成功的逃脫了匈奴人牢籠,回到了長城之內!

    「我們不能光等著王師來解救我們……」常惠堅毅的看著眾人:「我們也必須做好自救的準備!」

    「我們必須抓住這次機會,回到故土,回到桑梓,去見我們的父母妻兒!」

    所有人聽著,都凝神點頭。

    狐死首丘,鳥返故鄉。

    對於諸夏人民來說,故鄉與妻兒、桑梓,是他們無論在什麼時候,處於什麼環境下都無法忘卻的事務與情感!

    …………………………

    常惠們根本不知道,此時,姑衍山下的龍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母閼氏,已經急匆匆的被數百名衛兵護送著,逃離了這座匈奴的祖宗之地,丟下了包括尹稚斜在內的五位單于以及上百名王室成員的陵寢,向著燕然山方向逃竄。

    而她的出走,將爛攤子,丟給了在此的其他貴族們。

    剩下的人,根本沒得選擇。

    紛紛開始收拾包袱,準備跑路!

    沒辦法!

    禱余山已經落入了漢人手裡,右賢王奢離的兵團,音信全無,生死不知,整個狼居胥山方向和余吾水方向,匈奴的防禦都已經徹底破碎。

    在單于主力回來前,匈奴再也沒有可以阻擋和遲滯漢軍行動的力量。

    從狼居胥山到余吾水,到黑水(今鄂嫩河),再到弓盧水,匈奴的三河流域,像脫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樣,根本沒有阻止漢朝騎兵前進的力量了!

    更要命的是從衛律到奢離,匈奴人一次又一次的慘敗於漢軍之手。

    使得整個國家上下,陷入了驚慌、恐懼之中。

    失敗的情緒,從上至下,蔓延開來。

    哪怕是再堅強的人,現在也對『擊敗漢人』沒有了信心。

    失敗主義,像瘟疫一樣,在各部之中瘋狂傳播。

    當母閼氏在今天早上一跑,龍城上下,便像倒塌的沙丘一般,轟然破碎。

    大貴族們忙著跑路,但部族的牧民和牲畜、奴隸們,卻手足無措,恍然若失。

    錯非母閼氏顓渠氏早已經命人將婦孺和大部分牲畜,轉移去了燕然山南麓,余吾水北側的河谷。

    此刻龍城,只會更亂!

    即使如此,混亂與無秩序,也已經飛速蔓延開來。

    失去了秩序後的龍城,為混亂所支配。

    龍城與姑衍山,在此刻,徹底變成了一個不設防的所在。

    以至於當常惠等人,被監工們監視著,回到龍城之外的集中營時,他們赫然發現原本負責看押和監督他們的人,已經跑的差不多了。

    沒跑的,則都丟掉了過去的高傲與嚴苛,換上了諂媚的嘴臉。

    「常君……諸公……以前的事情,都是匈奴人指使和脅迫的……可不干小人的事情……」一個投降匈奴後,被匈奴人任命為這個集中營的監工,充當著殺害和陷害許多同袍的幫凶的叛徒,更是在看到常惠後,唰的一下就跪到他面前求饒起來:「常君,常君,您可得在王師面前為我說好話啊!」

    至於剩下的匈奴人……

    此刻,則都手足無措,一臉茫然的看著這個場面。

    不知道是該制止,還是該跟那個漢朝降人一樣,趕快跪下來求饒、討好呢?

    常惠看著這個場面,他只是平靜的問道:「王師距此還有多遠?」

    「不足三百里了……」那叛徒磕著頭道:「禱余山在昨日,為王師拿下,侍中建文君張公統帥的王師此刻應該已經在來姑衍山的路上了……」

    「侍中建文君?」常惠皺起眉頭:「不應該是海西候嗎?」

    「海西候貳師將軍,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如今,王師最能戰,最敢戰的,就是這位侍中建文君張公諱毅閣下……」叛徒抬起頭,一臉諂媚的道:「那可是大英雄啊!」

    「據說張公本留候後人,去歲才蒙天子信重,用為侍中,輔佐太孫殿下,文武雙全,乃是冠軍侯後漢家第一英雄!」

    「其持節出塞後,便先敗呼揭,後敗衛律,降服姑衍王,然後揮師溯弓盧水而過瀚海,登臨難侯山,與匈奴右賢王戰於禱余山,戰而勝之,如今已率軍朝姑衍山而來……」

    常惠聽到這裡,微微失神,有些不敢相信:「果然?」

    「小人那裡敢矇騙常君啊……」叛徒磕頭說道:「不瞞常君,此事如今已在匈奴上下,人盡皆知,匈奴人懼漢建文君,如懼鬼神,人皆言:寧遇貳師,不觸張蚩尤!」

    「張蚩尤?」有人好奇的皺眉。

    「回稟閣下,漢侍中建文君,漢皆謂之蚩尤,今匈奴復言之……」叛徒頓首說道:「皆曰:此漢兵主下凡也,非人力所可以勝……」

    這是自然!

    帶著數千兵馬,就一路從漠南逆推到龍城。

    打垮了幾乎大半個留守漠北的匈奴騎兵,將匈奴的改革派與保守派們的底褲統統拔下,如今更氣勢洶洶,直撲姑衍山,眼看就要重走當年那個男人的道路的人。

    匈奴豈能不懼,豈能不畏?

    匈奴人的性格,有些抖m屬性。

    誰打他們最狠,誰抽的最厲害,他們就敬畏誰、崇拜誰!

    當年郅都在雁門,把他們打怕了,他們就崇拜郅都,甚至在家裡祭祀和禱告。

    衛青、霍去病將他們打的哭爹喊娘,於是在匈奴,衛青、霍去病成為了不能提的名字,變成了忌諱。

    即使是這兩位大漢名將去世後,匈奴人也依舊敬若鬼神。

    反而,那些對匈奴溫和,主張『匈奴人也是人』『莫如和親便』的傢伙,在匈奴連半點存在感都沒有!

    甚至查無此人!

    譬如,那位狄山博士,就沒有匈奴人知道,當年那支砍掉狄山腦袋的匈奴騎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殺的是一個是主張與他們和平的漢臣……

    如今,又一個漢人,帶著大軍,一路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匈奴人的表現,自然是很恰當的。

    常惠對此也不奇怪,因為他知道,這就是匈奴人的性格。

    勝則驕傲如龍,敗則卑微如塵土。

    這個民族,從來沒有什麼忠貞不屈的概念和想法。

    所以,他只是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中郎將蘇子卿還活著嗎?」

    對方一楞,旋即答道:「活著!」

    「在那裡?」

    「北海……」後者哆哆嗦嗦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三節 狼居胥之封(2)


    從禱余山,一路向北。

    便徹底進入了匈奴的腹地與核心。

    天氣情況好的時候,只要登上山巒,甚至可以看到遠方蜿蜒的余吾河谷在山巒之中若隱若現。

    如今,已是河曲之戰結束後的第四天。

    張越所率的漢軍,已經無限逼近了匈奴人最重要的祭天之所姑衍山與狼居胥山所在肯特山山脈腹地!

    肯特山,不是一座山。

    而是和大興安嶺、燕山一樣的山脈。

    其自西南而向東北,將蒙古高原的中部、東部分割開來。

    其西南方向就是匈奴的經濟命脈余吾水流域。

    那裡有著匈奴人如今控制的最肥美的牧場,最大的農耕區域以及最強的手工業聚集中心趙信城。

    而在西麓,則是匈奴人最重要的聖山狼居胥山與其龍城所在姑衍山。

    「原來我一直搞錯了……」站在一個山巒上,遠眺前方,張越曬笑著:「此狼居胥山,非彼狼居胥山啊……」

    在從前,張越一直錯誤的以為,霍去病所登臨的狼居胥山,就是後世的不兒罕山。

    但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後世的不兒罕山,能成為聖山,是因為成吉思汗的緣故!

    而匈奴,不是東胡系的遊牧民族。

    他們是崛起於河套的遊牧民族!

    他們的敵人,正是成吉思汗的祖先東胡。

    對於蒙古人來說,選擇不兒罕山作為聖山是有充分理由的!

    崛起於高原東部,再向中部征服克烈部,向西部征服乃蠻部的鐵木真,自然會理所當然的將自己崛起的祖地大河的源頭不兒罕山列為聖山。

    而匈奴則不一樣,他們是從匈河(今色楞格河)以南崛起,向東掃滅東胡,向西驅逐月氏,然後稱霸草原的帝國。

    對於匈奴人來說,他們的聖山,肯定必須是他們崛起的母親河的源頭的最高峰!

    而從匈河向上追溯源頭,映入眼簾的就一定是余吾水河谷西部的肯特山的最高峰!

    而在這一地區,有一座山峰,格外高聳!

    而且,恰好正是余吾水、匈河的發源地。

    更重要的是,其與余吾水河谷,後世的圖拉河谷中心的烏蘭巴托,直線距離只有八十公里!

    它就是後世的扎盧丘特山。

    位於烏蘭巴托東北,肯特山西麓。(提醒一下大家,有機會去蒙古國,想瞻仰霍去病的偉業,不要去不兒罕山,也去不了!霍去病真正封狼居胥山的地點,應該就是扎盧丘特山,這個地方蒙古國沒有列為禁區,可以進入參觀、瞻仰!)

    此山之所以會被匈奴人選為聖山,神聖無比。

    除了是其母親河的源頭外,更因為,站在此山,向西眺望,就可以俯瞰杭愛山以及匈河、余吾水及黑水流域。

    就像成吉思汗站在不兒罕山上,可以向東北俯瞰大興安嶺,控制克魯倫河、鄂嫩河,掌握整個東部草原。

    這就是崛起於不同區域的遊牧帝國的地緣政治選擇。

    而這個情況的發現,對於張越以及遠征至此的漢軍來說,無疑於減輕了漢軍的負擔,使得張越獲得了更多時間來完成重走偶象徵途的使命!

    當然,風險也相應的增加了!

    漢軍必須小心應付可能從余吾水、匈河甚至是哈拉河谷而來的匈奴騎兵的威脅。

    不過……

    目前好像並不需要擔心!

    自漢軍越過禱余山,一路上,匈奴部族望風而降。

    特別是有著虛衍鞮帶路後,大大小小的部族,只要來不及跑的,就只能跪下來被俘!

    至於反抗?

    不存在的!

    有著一個孿鞮氏的宗種,加上漢軍的威勢。

    只要沒有蠢出天際的人,都會知道,跪下來,舉手投降,才是明智之舉!

    於是,四天之間,漢軍就收降數以萬計的匈奴人。

    繳獲牲畜二十餘萬頭,馬匹五萬之多。

    算上從禱余山繳獲的數萬頭牲畜,以及俘虜、捕獲的匈奴戰俘。

    如今,漢軍屁股後面,跟著數不清的俘虜與牲畜。

    張越也懶得花費時間去管理這些人。

    將他們丟給了烏恆人管理!

    於是,烏恆人喜極而泣,忠心度蹭蹭蹭的漲。

    而張越也兌現了他最初的承諾跟我走,女人、牲畜與財富少不了!

    這些投降的匈奴部族之中的育齡婦女,自然是被烏恆各部瓜分的乾乾淨淨。

    無數人一夜之間就組成了家庭,甚至成功接盤,當了好幾個孩子的爹。

    高興的樂不可支,幾乎瘋癲!

    至於被俘的匈奴青壯男子……

    張越暫時還沒有想好處理他們的辦法。

    但肯定不會將他們留在草原上了。

    更不會將他們交給烏恆或者虛衍鞮的任何一方!

    好在這些人很老實,也很溫順。

    投降後,就認清了現實,恭順無比,幾乎沒有人作妖,每一個人都認清楚自己的角色與價值。

    這或許就是遊牧民族能夠一直存在的緣故。

    只要戰敗,他們對勝利方的臣服與順從,高的讓人沒有任何藉口下手!

    「侍中公,我軍前鋒,已經抵近姑衍山一帶……」續相如策馬而來,走到張越面前,報告道:「目前並未發現匈奴騎兵的蹤跡,整個姑衍山附近,似乎都沒有了匈奴騎兵的存在……」

    張越聽著,微微頷首,道:「傳令前鋒,不要冒進,繼續在外圍等候!」

    姑衍山是匈奴龍城,是匈奴單于的埋葬之所。

    相當於漢之雒陽、沛縣。

    雖然漢軍連戰連捷,但匈奴人未必不會在當地做困獸之鬥。

    小心一點,總歸是沒錯的。

    然而……

    當張越下令一個時辰後,他就又接到了報告姑衍山外圍,出現了大量主動來降的匈奴牧民、貴族,其中,甚至還有著數百名自稱是被俘被扣押的『忠臣義士』。

    得到這個消息後,張越在略微錯愕後,便立刻帶上騎兵,輕裝趕赴。

    因為他知道,這個發現,可能是這場遠征,除了勝利外,漢軍與漢室的最大收穫。

    一個最佳的激勵全國士氣,團結朝野的劇本!

    一個西元前的『拯救大兵瑞恩』!

    在正治上來說甚至可能要比他再次封狼居胥山,更具意義!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四節 狼居胥之封(3)


    母閼氏顓渠氏,惶惶不安的在她的親衛的護送下,一路向西,向著燕然山逃竄。

    她可不想成為匈奴歷史上第一位被送去長安的匈奴母閼氏!

    她更清楚,若落到漢朝皇帝手裡,她會是個什麼結局?

    都不用開動腦子,只要回憶一下,漢朝人一直宣稱的東西就知道了高帝遺朕平城之恥,呂后單于書絕狂勃!

    所以,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作為匈奴的母閼氏,她若被漢人所俘,最好的下場,恐怕也是被送去那位呂后陵前謝罪。

    至於漢朝會不會對她寬宏大量?

    自馬邑之謀後,漢人什麼時候對抓到的匈奴人『寬宏大量』過?

    衛青霍去病與他的部將們,生涯俘虜、捕獲的匈奴貴族和王族,車載斗量!

    這些人落到了漢朝手裡後,基本都是查無此人!

    唯有休屠王世子金日磾,混出了點樣子!

    但仔細去審視金日磾的崛起之路,每一個匈奴高層,都會渾身顫慄因為,金日磾在被信重與寵幸之前,他這個堂堂的休屠王世子,被漢人用為馬奴,讓他去養馬。

    至於他的父系?

    連個水泡都見不到!

    這就是匈奴人眼裡的漢朝霸道、殘酷、無情。

    高舉著大復仇旗幟的漢人,對他的所有敵人,從來沒什麼好臉色!

    匈奴制霸草原的時候,河西走廊裡,羌人多達百萬!

    現在呢?

    除了那幾支跪舔的熟羌,石羊河以南,湟水以北的河西走廊裡,連山溝溝裡的生羌都已經被趕盡殺絕了!

    特別是元鼎六年那一次,漢人幾乎殺光、驅逐光了所有不主動向他們投降的羌人。

    河西地區群山的數十支羌種,十不存一!

    而漢人則將大量移民,遷徙過去,建立無數城鎮、烽燧,更建起了一條邊牆。

    從此就將羌人死死的限制在了湟水以西的不毛之地,迄今不得翻身!

    而在戰爭過程裡,所有被俘、被捕的羌人貴族、巫師,幾乎全部沒有了訊息,連鬼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還有南方的百越部族,這麼多年了,那些起兵造反的傢伙或者與漢人對抗的,誰見過有活的?

    反正匈奴人的情報系統,從未聽說過,有誰誰能在和漢人對抗後,還能活蹦亂跳的……

    西南夷、朝鮮皆如是……

    西域的事情,更是向匈奴人清晰無比的揭露了一個赤裸裸的事實漢人,比匈奴人還會統治!

    大宛、扶樂、車師、樓蘭、輪台……

    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城邦,不是跪舔漢人,就是化為灰燼!

    這可比匈奴人狠多了!

    偏偏,漢人在國際上的名聲,要比匈奴好無數倍。

    西域諸國,都存在著無數或明或暗的親漢派。

    甚至匈奴也是如此!

    在這些人看來,漢,不僅僅是一個強國,更是一個文明、禮儀與秩序之國。

    西域各國,都被漢人的表面所欺騙,為他們的強盛與繁榮而傾倒。

    只有匈奴人,只有匈奴王族,才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漢!

    絕不是他們自我標榜的王道樂土,更不是他們的文人吹噓的禮儀之邦。

    恰恰相反,祂是猛獸,是比匈奴更殘暴更無情的國家!

    匈奴人統治地方,從不會滅亡別人的國家,最多只是剝削剝削,欺壓欺壓。

    但依舊讓他們的貴族與祭祀,享有特權,擁有國家。

    漢人呢?

    所到之處,不服者死,不臣者亡!

    偏偏所有人,包括匈奴的很多貴族都覺得,漢才是代表未來和將來的國家。

    匈奴?

    趁早埋進土裡去吧!

    如今,漢人再次打進姑衍山……

    顓渠氏知道,這將給整個匈奴的所有貴族以沉重打擊。

    從今以後,恐怕,狐鹿姑和他的改革派,將要佔盡上風。

    而她本人的派系,恐怕要沉淪到泥潭深處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漢朝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帶了可能就一萬正牌漢軍和一萬多的附庸、帶路黨,就橫掃了整個匈奴哪怕匈奴主力其實並不在家。

    但這也會向所有匈奴人都揭示一個事實不學漢朝,難道等著那個年輕人,過個一兩年就帶兵來漠北旅遊,在匈奴人的聖山上采風,甚至去余吾水和燕然山裡和單于捉迷藏?

    一想到這裡,顓渠氏就只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

    她感覺自己的權力與地位,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就在這時,她所乘坐的車輛,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顓渠氏皺起眉頭。

    「回稟母閼氏……」一個侍奉在車外的貴族,顫抖著道:「我們遇到了一個部族……」

    「嗯?」顓渠氏聽到這裡,終於放下心來,驕傲的命令:「叫那個部族首領,立刻來見我!」

    「母閼氏……」後者壓低了聲音,道:「您自己看吧……」

    顓渠氏掀開車簾,然後她就見到了,在道路兩側與山巒之間,數以千計的人群,密密麻麻的擁擠了過來。

    可惜,他們不是來侍奉、膜拜她的。

    他們的神色,更是充滿了肅穆與冷酷。

    而顓渠氏的衛兵們,在這些人面前,除了不斷退後外,沒有絲毫辦法。

    「你們幹什麼!」顓渠氏忍不住尖叫起來:「我可是偉大的天地所立,日月所置之大匈奴單于之母!」

    可惜,在平時百試不爽的身份,此刻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這些牧民、武士們,像沒有聽到一樣,不斷前進著,最終將顓渠氏與她的衛兵們擠壓到了一個不足三十步的狹小區域。

    數不清的弓箭與武器,都瞄準了他們。

    然後,一個看似是薩滿祭司打扮的男子,走出人群,傲慢的看著顓渠氏與她的衛兵們,驕傲的道:「蒙天神眷顧、日月與萬物之靈所賜福的屠奢薩滿,命我來傳達天神與日月萬物之靈的旨意:今匈奴侍神不誠,故神明震怒,降下災禍,以懲戒不虔誠者!」

    「然天神與日月萬物,皆愛世人!若能有願誠心侍奉、追隨偉大的屠奢薩滿者,必將蒙天神與日月萬物所救,免於災劫!」

    說到這裡,他拔出了自己武器,猙獰著問道:「你們是願意向偉大的天神與日月萬物,虔誠的謝罪,並發誓永遠效忠和追隨為天神眷顧,日月寵幸,萬物保佑的屠奢薩滿,遵從他的教誨,聽從神的意志,並得到拯救,還是冥頑不靈,為天地日月萬物所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顓渠氏還能怎麼辦?

    她有不傻。

    於是,她在糾結片刻後,就走下車輛,恭敬的跪到了所有人面前:「我,天地所置,日月所立之匈奴大單于之母,願從偉大的屠奢薩滿,遵從他的教誨,聽從神的意志……」

    其他貴族和衛兵,看到這個情況,只好紛紛跟著跪下來,膜拜道:「我等願遵從偉大的屠奢薩滿,遵從他的教誨,聽從神的意志……」

    包圍著他們的人群互相看了看,立刻就爆發了出山呼海嘯一樣的狂歡之聲:「偉大的屠奢薩滿,您是天神的侍奉者,是日、月之靈的祭祀,是萬物之靈的代行者,我們必遵您的教誨,行您所指示的信條……」

    …………………………

    姑衍山下,匈奴龍城。

    漢軍魚貫而入,迅速控制了全城。

    在整個過程中,張越甚至沒有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

    於是,他順利的進入了龍城最核心的區域既匈奴歷代單于的陵寢和祭祀神壇。

    和後世那些不建陵墓,不立碑的遊牧民族稍有不同。

    匈奴的王族雖然同樣不立碑起冢,但有著一整套嚴格的喪葬系統。

    龍城就是這一體系的產物。

    「天使……」虛衍鞮低著頭,領著張越,踏入了這龍城核心的神壇建築群,對他解釋著:「此地就是供奉與祭祀自尹稚斜後的歷代單于之所……」

    張越也是別有興致的打量過去。

    只見眼前,出現的是一座座半匈奴半漢化的建築。

    既有著草原民族的粗狂,也有著中原遊牧民族的細緻。

    這些神壇,皆是以各種石頭堆磊在一起的,類似於中國祠堂的建築。

    不過,神壇周圍,散落著的人骨和頭蓋骨,卻顯示著,匈奴依然是一個非常野蠻和原始的遊牧民族。

    「本使聽說,匈奴每有單于崩,必殉其正妻之外的一切閼氏……還要勒令其生前奴隸、侍者陪葬?」張越看著那些骸骨,問道:「但這些人又是何故?」

    「啟稟天使,這些,乃是每歲從各部抽來的血稅,乃是各部自願向歷代單于與祖先之靈敬獻的祭品……」虛衍鞮低著頭道:「一般,皆是從西域諸國以及別部附庸之中抽的奴隸……」

    張越聽著,搖了搖頭,道:「以人為殉,背君子之道,別於人倫,吾實憫之哉!」

    說著張越甚至有些眼眶發紅,掉下了些眼淚,拉著虛衍鞮的手,道:「若是將來,天子冊封大王為匈奴單于,正名即位,萬勿重蹈自冒頓以來的覆轍與錯誤啊!」

    「孔子曰:尊五美,摒四害,君子信然後勞其民……」

    「吾師董子亦曾訓曰:君者,民之心也,民者,君之體也!」

    「其與大王共勉之……」

    虛衍鞮還能說什麼?

    只能是不住的點頭,給大學閥跪了!

    到現在,他也差不多知道了,這位漢朝侍中的背景、來歷與傳說。

    知道了他不止是一個漢朝皇帝的寵臣,帶兵強悍的將軍,武力超群的bug,更知道了,他還是漢朝學界的下一代槓把子,哪怕是在匈奴也大名鼎鼎的董仲舒的再傳弟子,未來的公羊學派領袖!

    對這樣的人,虛衍鞮除了無條件盲從和跪舔外,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不過……

    虛衍鞮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理,緊張的看著張越,問道:「天使……匈奴自尹稚斜單于以來,屢屢與天子為難,所行狂勃,背棄天地,其罪無赦,然而……」

    張越一聽就知道,這人的想法。

    無非就是怕張越模仿當年的偶像,將尹稚斜等單于的棺槨,從地下挖出來,然後鞭屍,挫骨揚灰。

    而且,張越現在手裡,就有著最擅長做這種事情的烏恆人!

    只是,虛衍鞮肯定是不願意出現這種事情的。

    因為,一旦出現這種事情,他就算成了單于,也活不成!

    漢也好,匈奴也罷,都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對匈奴來說,他是叛徒。

    對漢來說……

    一個連祖宗都肯不要,連祖先屍骨都可以眼睜睜看著被毀掉的傢伙。

    還能有活路嗎?

    天地君親師。

    連帝王也不敢動搖半分!

    不過,虛衍鞮現在其實沒有半分自主能力。

    縱然張越要做,他也只能服從,甚至還得衝在前頭,不然,隨便出個意外……就死翹翹了……

    故而,虛衍鞮如今是膽顫心驚的看著張越,等待著審判。

    「大王,將我漢家看成什麼人了?」

    「吾漢室,本帝高陽之後,為堯之嫡傳也!豈會做這種事情?」張越正義凜然的說道:「當初,冒頓等人之事,實乃是烏恆諸部洩憤,朝堂阻止不及之過也!」

    「這一點,還請大王務必曉瑜忠勇之士,萬萬不可令謠言、流言肆虐!」

    是的,中國必須永遠光輝正確,始終站在人類的道德高地,始終代表著人類的希望與世界的未來。

    至於那些髒事和不好的事情,從來都是不懂事不聽話的頑皮小子做的。

    真正的漢官、漢將,都是正人君子。

    當然了,自家孩子調皮搗蛋,當家長還能殺了他不成?

    打幾下手心,罰站一下,讓他抄幾遍孔子、孟子、董子教誨,就差不多行了。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

    以暴易暴,像什麼話嘛……

    對不對?

    虛衍鞮卻是聽得一楞一楞的,根本跟不上思維,只好千恩萬謝:「天使慈悲,天子大德,小王感激涕零,縱然為牛為馬,啣草結環恐怕也難報大恩大德之萬一啊……」

    「唉……」張越笑眯眯的扶起虛衍鞮,道:「大王不必如此……」

    他看向前方的那些匈奴單于們的神壇,眯起眼睛,道:「此地,就還請大王主持清掃和清理……」

    「本使將擇日,親自來祭匈奴歷代單于……」

    「嗯?」虛衍鞮腦子更加混亂了。

    不挖墳鞭屍,反倒祭祀,這是什麼鬼?

    不符合認知與常理啊?

    他哪裡知道,隨著漢匈國勢消長,這一戰後,漢室就將重新獲得全面的戰略主動權和先手,擁有了滅亡匈奴的戰略基礎。

    但……

    匈奴滅了以後呢?

    這漠北交給誰?

    難道去赤山把鮮卑人拖來,或者讓烏恆人也擁有此地?

    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是養虎為患,是為子孫埋下禍根!

    作為穿越者,張越才沒那麼傻呢?

    知道為什麼晚清西方列強不徹底打垮滿清嗎?

    因為,腐朽的滿清,符合他們的利益。

    傻子才做這種事情!

    推翻滿清後,萬一換上來的是一個比滿清強大、進步和有上進心的政權怎麼辦?

    拿皇的預言豈不是要實現了?

    所以,西方列強,對滿清的態度從來都是曖昧的。

    與之相反的,則是大慫!

    北慫在女真興起後,傻了吧唧的和女真人聯手搞掉了遼,然後,被女真滅掉了……

    然後南慫,記吃不記打,又犯了同樣的錯誤,結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事實上,對於一個成熟的國家來說,當然是會選擇與已經熟悉和清楚的人打交道嘍!

    畢竟,兩個彼此知根知底的國家,遠勝過一個陌生的無法掌握和控制的勢力!

    前者,一切都在控制範圍,彼此也都門清。

    後者的話……

    鬼才知道對方心裡面在打什麼主意!

    如今也是一樣!

    對漢而言,徹底滅亡匈奴,是下策中的下策!

    匈奴死了,換一個未知的,甚至可能比匈奴更先進更強大的敵人,這是傻子行為。

    與之相比,匈奴多好啊!

    漢匈打了一百多年交道,要是再算上李牧,就是兩百年。

    你知道我的長短,我也明白你的深淺。

    雖然是敵人,但一切都在可控制的範圍。

    一切都在可以商量的範疇!

    便像現在,漢軍雖然長驅直入,然而一路俘虜的匈奴部族牧民與武士,只要放下武器,乖乖聽話,就不會傷害。

    匈奴人也同樣知道這一點,所以都很乖。

    若彼此不熟悉不清楚呢?

    那肯定免不了惡戰,少不得殺戮!

    所以,滅亡匈奴,甚至種族滅絕?

    這是不可能的。

    手持斧鉞,口銜詩書,才是王道!

    這也是為何,宣帝會接納呼韓邪,並大力扶持,輸送無數資源支撐的緣故。

    留著匈奴,至不濟,匈奴人也會擠壓和打擊其他新興民族與勢力。

    這就像農民種田一樣,地裡的麥稻多了,雜草的生存空間就少了,變數也少了。

    只要定時除除草,就還是好莊稼!

    反之,滿地雜草,就算可以除掉,也要累的氣喘吁吁,筋疲力盡。

    而這在後世,是地緣政治學的一部分。

    也是無數血的經驗與教訓後總結出來的東西。

    你殺死你的敵人,得到的可能不是勝利,而是一個全新的更難纏的敵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五節 狼居胥之封(4)

    五月,本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季節。

    在往年,進入這個月份後,整個漠北草原都將迎來一年最重要的時刻。

    從五月到七月,草原牧草瘋狂生長。

    牛羊與馬、橐他等牲畜,獲得了足夠的食物,不斷增重,在八月之前,它們將儲備起足夠應付寒冬的脂肪。

    同時,這也是匈奴人最幸福的時刻。

    牛羊、馬匹、橐他的產奶量,會在這段時間內達到頂峰!

    從而使得哪怕是奴隸,也能有吃飽的時候!

    然而……

    如今,本是安詳和平的草原,卻是一片混亂。

    自漢軍攻下禱余山,整個余吾水、匈河、黑水流域的匈奴部族,便人心惶惶,無數人倉皇奔逃,儘可能的遠離著漢軍可能進攻的區域。

    而這意味著,今年冬天很多人都要餓肚子了!

    混亂的局面,使得哪怕是在趙信城這樣的城塞裡,也是無處不在。

    「姑衍山,已經落入了漢人手裡了……」衛律站在這城塞下,鬆了鬆衣襟,長出了一口氣。

    姑衍山既失,狼居胥山必然不保!

    右賢王奢離和他的軍隊,更是大敗特輸。

    如此一來,他在漠南的失敗,便不再那麼顯眼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母閼氏和保守派貴族,在這一役中損失慘重!

    這對衛律而言,可真的是太棒了!

    這意味著,他可能連責任都不用擔了。

    唯一的麻煩,還是單于狐鹿姑的身體……

    「單于的身體,如今究竟怎麼樣了?」衛律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發問一般。

    「丁零王,小人來前,單于已經好多了……」一個貴族上前答道:「堅昆王派人從閬山請來了有名的巫醫治療,小人來前,大單于已經可以出帳視事了……」

    「這就好!」衛律點點頭,但內心的憂慮卻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更加強烈。

    匈奴的巫醫的水平,誰不知道?

    而匈奴單于的生命力,更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如今暫時的好轉,只是為將來的喪鐘做鋪墊。

    微微的踱著步子,衛律忽然回頭,問著身後眾人:「爾等有誰與日逐王有舊?」

    ………………………………

    龍城之中。

    匈奴歷代單于的神壇,已經被清掃乾淨。

    其中擺滿了各色鮮花,看上去就像被花海所佔領了一般。

    持著天子節旄,張越率領著漢軍校尉以上軍官,走在這其中,感受著這匈奴帝國的祖陵的氣氛,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他們剛剛,按照著《春秋》之中,有關周天子使者告祭諸侯的禮節,祭祀了尹稚斜等匈奴單于,宣告了一番此次漢軍的目的當然是正義光輝偉大,完全為了王道,為了天下,更是為了匈奴人民著想的。

    正確的不能再正確,偉大的不能再偉大。

    在同時,自是悄悄點明了,只有跟著大漢天子,信奉和追隨諸夏文明,才是唯一的出路。

    這種面子工程,對於如今的漢軍,雖然並非必須,但也好過不做。

    「侍中公……」辛武靈悄悄的走到張越身側,低聲道:「末將已經統計好了,在這龍城繳獲的黃金、珠玉……」

    「我軍從龍城,共繳獲匈奴黃金,一萬七千餘金,珠玉、首飾、黃金器物,數千件之多……」

    張越聽著,也是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嘴角。

    錯非時間已經不多了,張越真想帶兵向余吾水河谷的腹地攻擊。

    最好攻陷趙信城等匈奴城市,只為從中繳獲匈奴人這數十上百年的黃金儲備!

    在征匈奴前,講老實話,匈奴在張越和世人眼裡,是和窮光蛋直接掛鉤的。

    漠北寒苦,無水草,千里戈壁,萬里黃沙,更是無人不知。

    然而……

    只有在打進這匈奴腹地,奪下龍城後,張越才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匈奴是窮!

    但窮的是牧民!

    其高層富的讓人羨慕無比!

    尤其是匈奴人的黃金、玉石儲備,已經可以與漢少府相媲美了!

    光是在這姑衍山下的龍城之中,漢軍就找到了七八個堆滿了狗頭金、珠寶、金銀飾品的寶庫!

    甚至還有著,大批大批的絲綢,被堆磊在地窟中!

    據說,龍城的這些財富,還不是匈奴最大的寶庫。

    其最大的寶庫,在趙信城內,傳說光是黃金可能就有十幾萬金之多!

    至於匈奴人如何獲得的這些財富?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真的有些玄幻了。

    根據張越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匈奴的財富來源,主要是三個。

    一個就是絲綢之路,通過壟斷控制絲綢之路,匈奴在西域每年都能獲得巨大的利潤!

    第二個,就是西域各國的朝貢,也就是保護費。

    而這第三,便是匈奴人本身就擁有著一個巨大的天然金礦金山(今阿爾泰山)。

    匈奴牧民們,每年都可以在金山的山坡、原野上發現數以百計的大型狗頭金。

    此外還可以通過挖掘、冶煉、淘洗,獲得大量黃金、玉石。

    而這些財富,都被匈奴高層所佔據。

    用於從漢室走私武器,收買官吏,並大量採購漢室的各類奢侈品、香料。

    此外,他們還將大量財富,用於宗教祭祀以及祖先祭祀!

    龍城的這些,就基本都是儲存在此,準備用於今年碲林大會與祭祖的資源。

    如今,卻是便宜了張越。

    如此多的繳獲,使得漢軍本次遠征,賺的盤滿缽滿!(若不計算從幕南徵調的牲畜與烏恆人自帶乾糧的成本)。

    「將所有金銀珠玉,都保管好……」張越輕聲道:「待回朝之後,統一交割給少府……」

    「這些金器融了後,應該可以鑄造一批新的麟趾金了……」張越呢喃自語著。

    麟趾金,無疑是漢室黃金貨幣的巔峰!

    這種作為皇室賞賜禮器存在的貨幣,同時具備著勛章、硬通貨的屬性!

    只是可惜,鑄造次數太少,流通量太少,只在軍人和貴族之間有著少量流通。

    作為穿越者,張越自然是不能忍的。

    藉著這次機會,他必然會想辦法,擴大麟趾金的鑄造數量!

    「對了……」張越忽然問道:「辛將軍,我軍解救的忠臣義士,可都安頓好了?」

    「回稟侍中公,末將都安頓好了……還派了人給他們送去了新衣、梳洗物品以及藥物……」辛武靈立刻答道。

    「那就好……」張越點點頭,道:「吾聽說,其中有人曾是故中郎將蘇子卿之副使?」

    「嗯……」辛武靈道:「此人姓常名惠,在匈奴始終忠貞不屈,確實是一個大丈夫!」

    張越聽到常惠之名,臉頰都忍不住動了一下!

    大漢長羅候,第一任西域都護府都護,經營西域第一人……

    無數的頭銜與榮耀,都聚集在這個太原男子身上。

    哪怕歷經兩千年,也依然讓人仰慕,令人欽佩!

    「準備一下,請常君今夜至我大帳!」張越吩咐著:「此等英雄人物,理當敬之!」

    「諾!」辛武靈低頭領命。

    說話間,眾人便步出了這龍城的核心之所。

    而此時,整個龍城,已經變成了一繁忙的工地。

    烏恆人與匈奴降軍、俘虜,有條不紊的在郭戎等人指揮下,佈置著禪姑衍的會場。

    對於中國而言,封禪,是最高規格與最高等級的祭典!

    尤其是禪梁父而封泰山,更是只有立下殊絕之功的天子,才有資格舉行的最高典禮!

    其次,就是張越這樣,統兵遠征,帥師伐國,打進敵人腹地,為了震懾敵人,打擊其士氣而在敵國的核心區域舉行的封禪禮。

    一如當初的霍去病。

    既然是最高規格的典禮,其要求和標準,自然是極高。

    不止要符合古禮,還需要展現軍威,彰顯國威!

    而封禪,分為兩個部分禪與封。

    所謂禪,就是祭地,也就是告祭大地,封則是祭天,向上帝報告。

    兩者合一,就是封禪。

    天子封禪梁父、泰山,是為了報功和祈禱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而大將征討敵國,封禪其名山大川,卻是了打擊、震懾與詛咒敵人!

    這是很玄乎的事情。

    摻雜了各種玄學,其中主要是五德終始、星相、風水等等。

    這些東西,張越不是很瞭解,所以就放手給了懂行的隨軍官員。

    他本人,則只是帶著人,看了看,檢查了一下進度。

    ………………………………

    私渠比鞮海。

    狐鹿姑終於可以走出單于大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只是,他的臉色,顯得很是蒼白,整個人看上去也是無比憔悴。

    李陵走在他身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愧對祖先啊……」狐鹿姑搖著頭,嘆息著:「禱余山既失,姑衍、狼居胥必不能保!」

    沒有弓盧水天險與禱余山的阻擋,漢人騎兵,將在整個余吾水以北,弓盧水以西,金山、燕然山以南的廣大區域肆無忌憚的行動!

    而漠北各部,恐怕自保都是很難的。

    「大單于,事已至此,急也沒用……」李陵輕聲勸道:「您還是應當以修養身體為重……」

    「臣已經命左大將率領須卜、蘭氏、呼衍氏的主力,馳援趙信城,至少可以保住余吾水以西的牧場與羊盆,不為漢軍所毀!」

    對匈奴人而言,最可怕的,當然莫過於漢軍效仿當年的霍去病。

    走到那,就燒到那,毀到那。

    騎兵過處,寸草不生!

    特別是將漠北草原上的那幾個重點大型羊盆燒燬!

    這對於匈奴而言,甚至可能比挖了他們祖墳的後果還可怕。

    「余吾水以西,算是徹底完了……」狐鹿姑閉著眼睛,痛苦萬分。

    對於匈奴來說,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

    主力傾巢而出,卻沒有徹底剷除和消滅先賢憚的分裂集團,更因此導致後院起火,老家被人端。

    這一來一去,損失掉的資源、財富與國力,無可估量。

    而單于庭內外,更是因此議論紛紛。

    無數人都開始了站隊,開始重新思考忠誠的問題。

    現在,狐鹿姑除了李陵外,已經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四大氏族的核心成員,全部都已經靠不住。

    孿鞮氏內部,風起雲湧。

    各派各山頭,私底下串聯頻繁,鬼才知道,他們在策劃著什麼?

    錯非李陵牢牢的控制住了直屬單于的王庭騎兵,又統帥和指揮著堅昆等別部騎兵,借此箝制了數萬精銳,狐鹿姑甚至覺得,自己早已經人頭落地!

    李陵只好勸道:「事已至此,懊悔已是無用,還請大單于振作起來……」

    狐鹿姑聽到這裡,慘笑道:「本單于時日無多……」

    「如今之所以還強撐著,只是為了對得起先單于與祖宗的交託罷了……」

    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狐鹿姑很清楚。

    如今看似是逐步恢復了。

    但是……

    漠北的氣候與醫療條件,從來都不是養病的好地方。

    更何況,他還必須拖著病軀,與各方實力鬥智鬥勇,還必須提心吊膽的提防來自方方面面的明槍暗箭。

    還得強忍著噁心,幫先賢憚鋪路。

    為他的政敵,鋪好前往單于寶座的道路!

    因為,他若不如此,匈奴必滅!

    先賢憚,若不能登上單于寶座,內戰就會立刻爆發!

    屆時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兩單于並立。

    而最糟糕的情況,則是同歸於盡,讓漢人白白撿了便宜。

    李陵聽著狐鹿姑的話,再看著他的神色,也是長嘆一聲,默然無語。

    如今,在這個匈奴,他的地位,最是尷尬。

    他是單于的重臣,手握重兵的心腹。

    然而,如今單于的日子卻所剩無幾。

    下一任單于,會是那位他曾率兵打擊過,結下了大仇的先賢憚。

    若其登基,是極有可能拿他李陵開刀的。

    所以,現實告訴李陵,應該阻止先賢憚上位。

    甚至得不惜代價的阻止此事!

    然而,情感上,李陵很難做出這樣的決斷!

    此生,他負了很多人,讓很多人為他犧牲流血。

    如今,他已不願再欠任何人的東西。

    「延年兄啊……」李陵閉上眼睛,想起了他的知己好友,那位在浚稽山之戰中,帶著部下,衝向匈奴人,最終力竭戰死的副手:「吾該做何抉擇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六節 狼居胥之封(4)


    夜幕徐徐降臨,夏日的姑衍山下,氣溫漸漸下降。

    常惠用力的緊了一下身上嶄新的常衣。

    這是一件很簡單的麻絮常衣,下裳很長,不似胡服那麼緊身。

    但,常惠卻捨不得讓哪怕一粒灰塵,掉在它身上。

    只因為它的衣襟是右祍的。

    摸著這簡簡單單的衣襟,常惠忍不住的熱淚盈眶。

    「八年了……」他呢喃著:「終能復穿漢衣冠……」

    「子卿兄啊……」

    「吾必定來接你!」

    這樣說著,他就大步向前,跟上了前方引領之人,一路走向那遠處燈火闌珊中的軍營。

    「常公請稍候片刻……」當走到一處戒備森嚴的軍帳前時,那引領之人回過頭來,對常惠拱手道:「待下官前去通稟侍中建文君張公!」

    常惠聞言,連忙長身作揖:「有勞閣下!」

    不過片刻之後,那軍帳帳門,便被掀開。

    一個年輕的將軍,衣玄甲,腰繫長劍,領著十餘部將,蹭蹭蹭的疾步而來。

    「足下便是舊移中監中郎將蘇子卿之副使常公?」年輕的將軍驚喜萬分的長身作揖:「吾乃天子所命之持節使者、侍中張子重,奉陛下之命,特來接明公回家!」

    常惠聞言,特別是聽到回家兩個字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八年的風霜,八載的寒苦,七十二個月的辛酸,在此刻終於傾斜而出。

    然而……

    常惠想起了當年出塞時的情況。

    使團出塞之日,浩浩蕩蕩,足有百餘人之多。

    他們肩負著說服匈奴單于,讓單于朝漢,平息戰爭的使命。

    然而今天……

    當初,偌大的使團,上百名同袍豪傑,卻只剩下不過十餘人而已。

    其他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想到這裡,常惠就哭著道:「小人懇請天使發兵前往北海,接回移中監中郎將!」

    就聽到那位年輕的侍中官說道:「明公放心!」

    「大漢忠臣,一個都不能少!」

    「王師既來,便不會令忠臣義士,有流血流淚之事!」

    「本使已經遣使,往告匈奴:命其等務必在兩日之內,答覆本使:是否全部送還過往一切被俘、被扣、被擄之漢室臣民!」

    常惠聞言,不敢相信的看向張越,問道:「侍中公,匈奴人會答應?」

    「他們敢不答應嗎?」張越咧著嘴輕笑起來。

    匈奴人手裡,有漢家人質。

    張越卻是直接捏住了匈奴人的**!

    到目前為止,弓盧水兩岸,四個主要的大型羊盆,都被漢軍控制住了。

    這意味著,倘若匈奴不答應張越的條件,乖乖的送還被扣押的使者、被擄走的邊塞軍民與商人、被俘的漢軍將士。

    那麼,張越便會用一把大火,將這些羊盆統統燒燬!

    到時候,看是匈奴人苦,還是張越哭?

    除此之外,張越手裡,還捏著數以百計的匈奴貴族。

    不止是孿鞮氏的王族。

    四大氏族,以及匈奴主要別部的嫡系,都有很多被張越俘虜的。

    只要張越稍微表露出願意互換的意思,哪怕匈奴單于不同意,孿鞮氏以及四大氏族內部的時頭面人物也會按著狐鹿姑的腦袋,逼迫他同意的。

    所以,這個事情其實並不難。

    張越知道,匈奴人一定會答應!

    故而,除了送還所有被扣押、被擄、被俘的漢家臣民外。

    張越還給匈奴,開出了一個毒藥條件!

    條約內容,只有一個三天之內,匈奴人必須將五萬金黃金,送到張越面前。

    作為漢軍退兵和不燒燬其羊盆的贖金。

    若匈奴拒絕,那麼張越就不止會燒燬羊盆,還會放火燒掉他所見到的所有牧場,更暗示匈奴人龍城的五位單于陵墓也在勞資手裡。

    這個條件,之所以是毒藥。

    是因為,五萬金,對於匈奴而言,並非什麼底線。

    而且在價值上遠遠低於現在張越手裡的本錢和抵押品。

    考慮到漢家的信譽,匈奴人是完全可以接受和答應這一條件的。

    但問題是,如今,單于不在,能做主的人,屈指可數!

    於是,無論是那人答應,還是不答應,等單于歸來,等待他的只有一個命運背鍋而死。

    答應了,喪權辱國,去死吧!

    不答應,你居然吝嗇區區五萬金,而致羊盆、牧場與祖宗之陵為漢所毀去死吧!

    故而,這是一顆毒藥。

    送出去,就必能殺死一個匈奴國內地位極高,而且擁有極大權限的高階貴族。

    進而進一步的攪動匈奴內部的矛盾,使其國內各派的分歧進一步加大。

    ………………………………

    一萬多里外。

    西域北道的核心,龜茲國以西,高山環繞的盆地內。

    這裡在後世是大名鼎鼎的塔里木盆地的核心,在如今乃是西域農業和畜牧業最發達的區域。

    湍急的河流,從綠洲之間奔流向東,注入遙遠的湖泊。

    在新月下,先賢憚仰起頭,看向那彎月。

    頭戴著匈奴傳統氈帽的他,神色帶著些驕傲與自滿。

    在他身旁,來自烏孫的使者,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大王,小使此來,乃是奉我國昆莫之命,來恭賀大王,終於得償所願,為大匈奴之左賢王……」使臣笑著阿諛著:「我國昆莫,特地命我,將烏孫良馬一百匹,黃金一千金,康居美人四十,貢與大王,聊表敬意……」

    「肥王有心了!」先賢憚淺笑著答道:「請使者轉告肥王,大匈奴與烏孫,同出一源,世代為兄弟之邦,待本王登基,必與昆莫會於天山,重建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與烏孫昆莫之間的友誼……」

    「屆時,兩國元首,刑白馬而誓之……西域必將安定團結……」

    使者聽著,臉色立刻就尷尬了起來。

    重建冒頓、老上與烏孫的關係?

    那不是爹和兒子的關係嗎?

    烏孫人花了三代人,才擺脫被匈奴控制、箝制的局面,你上台就要毀掉?

    臉大還是心大?

    而且,更緊要的是,在上個月,這位日逐王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當時,他可是言之鑿鑿待本王擊退狐鹿姑,必與昆莫約為兄弟,言辭之中甚至透露出了,想和烏孫平分西域。

    讓烏孫去控制西域西部和蔥嶺,承認烏孫在西域的霸主地位。

    匈奴與烏孫,共同主宰和商議、決定西域事務。

    現在,狐鹿姑一走,先賢憚就撕掉了當初的誓言,甚至還想騎到烏孫人腦袋上耀武揚威!

    這讓這位烏孫使者,倍感屈辱。

    只是奈何,根本發作不得,只能是賠笑著提醒先賢憚:「大王,我國昆莫之名乃是翁歸靡,而非『肥王』,還請大王尊重我國昆莫……」

    「貴使太小心眼了……」先賢憚不以為意的笑了起來:「這西域各國,誰不知道,貴國昆莫乃是『肥王』?」

    他拍了拍後者肩膀,溫言道:「使者不要在意嘛……回國後,請貴主注意一下,減減肥……」

    「這人太胖,走路都會麻煩的……」

    「國家太胖了,也不會很好……」

    先賢憚示威性的鼓起自己的肱二頭肌,炫耀著道:「還是應該有些力量,才能叫人尊重……」

    他回過頭去,似笑非笑:「使者覺得呢?」

    使者聽著,臉都快被憋紅了,他死死的攥著拳頭,看向先賢憚,勉強低頭,道:「大王的話,小使一定『一字不變』轉達給我主昆莫偉大的白狼之子,蒼鷹與烏鴉之神眷顧的昆莫!」

    先賢憚哈哈大笑起來,他仰起頭,道:「那就請使者轉告貴國肥王本王已經命令左大都尉關閉龜茲、焉奢與尉黎之間的通道……」

    「同時,也已經命令右大都尉,率軍前往輪台一帶,加強對漢人的戒備……還請貴國,不要挑戰我國的底線……」

    「漢……」先賢憚嚴肅的看著對方:「大匈奴之敵也!」

    「貴國,還是不要挑釁我國!」

    「不然……」先賢憚冷笑起來。

    使者只能低頭,道:「不敢,不敢,我國素來在漢、匈之間不做選擇……」

    「匈奴單于,我國昆莫之兄也,敬之愛之……」

    「漢天子……我主昆莫仰慕之雄主也……」

    「呵呵……」先賢憚舔了舔嘴唇,用能殺人的眼神死死的盯了一下後者,意味深長的道:「貴國好自為之吧!」

    便扭頭帶著他的親信心腹們向前走去,將那烏孫使者直接丟在原地。

    一直走到河邊,先賢憚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極為難看起來。

    「烏孫人!烏孫人!」

    「必是本王將來的心腹大患!」

    他鐵青著臉,握緊了拳頭,全然忘記了就在不久前,他還是烏孫昆莫的摯友,漢貳師將軍的老朋友,甚至還暗示願與烏孫平分西域的事情!

    如今,他是匈奴左賢王、日逐王,未來的單于。

    特別是,狐鹿姑生病的消息傳來後,他就已經將自己的屁股放到了匈奴單于的位置上。

    於是,一切都變了。

    漢的貳師將軍,實在太強!

    而且,麾下精兵如雲,猛將無數,不是他和匈奴目前可以挑戰、擊敗的。

    於是,烏孫就成為了他的心腹大患。

    特別是,他在日逐王任上多年,對西域情況和局勢瞭如指掌。

    漢匈爭奪西域這些年來,烏孫人通過兩邊騎牆,獲得了極大的發展空間和發展速度。

    其軍隊、人口、牲畜,不斷膨脹。

    財富也是日積月累,漸漸增多。

    本來,烏孫內部分裂。

    昆莫與小昆莫之間,政見不合,兩派勢力勾心鬥角,又有著匈奴的箝制與牽制,他們也蹦跶不起來。

    但,去年那位小昆莫去了一趟漢朝後,其國內的主要勢力,對於漢匈問題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

    肥王翁歸靡與小昆莫泥靡,正式放下了過去的分歧,其國內的態度也隨之扭轉。

    親漢派開始佔據絕對優勢,親匈奴一系節節敗退。

    特別是這幾個月來,因為他和狐鹿姑之間的問題,使得烏孫國內的親匈奴派,遭遇了毀滅性打擊。

    昆莫的左夫人等匈奴居次(公主),皆被冷落。

    月氏翕候等實力派,甚至殺死、驅逐了其身邊的匈奴人。

    當時,先賢憚自身難保,當然不敢幹涉,甚至得支持烏孫人的這些行動。

    而現在……

    先賢憚,咬緊了牙齒。

    在他心中,烏孫的優先性,已經超過了漢!

    他甚至認為,必須先滅掉或者征服、打垮烏孫,才能去與漢爭鋒!

    不然,屁股後面,有這樣一個二五仔,他睡覺都不會踏實!

    先賢憚的左右心腹們,聽著自己的主人的話,也都跟著道:「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國際局勢的瞬間改變,立刻就使得原本兩個互相依賴和幫助的盟友,反目成仇!

    當然了,在現在,暫時來說,先賢憚都缺乏力量,更沒有可以有效的威懾、打擊烏孫人的辦法。

    只能通過關閉曾經故意開放的道路,限制烏孫與漢之間的往來,對漢-烏聯繫進行削弱。

    「對了……」先賢憚扭過頭去,問道:「這些天來,可有堅昆王或者丁零王的人來找本王?」

    眾人聽著,互相看了看,紛紛道:「回稟大王,暫時還未有……」

    先賢憚躊躇片刻,然後下定決心一般,道:「那就派人去主動聯繫!」

    「丁零王、堅昆王,皆是我大匈奴不可缺少的人才,必須籠絡!」

    「本王將來的計畫裡,不能缺少他們!」

    尹稚斜之後,每一個匈奴單于的內心都清楚無比要想活下去,在漢軍越來越強大、凌厲的攻擊下生存下去,來自漢朝的大將、貴族與文臣的幫助必不可少!

    因為……

    相對於漢朝,匈奴人太落後,太原始了。

    但……

    先賢憚會這樣想,他身邊的人就未必了。

    特別是那些跟著他,頂住了狐鹿姑壓力的四大氏族的代表們。

    他們互相看了看,然後道:「大王,堅昆王,臣等自然是敬佩的,然而……那丁零王,臣等不服氣!」

    「丁零王,率領漠北精銳,為一漢朝小兒輕易敗之,更連累龍城與聖山……此等人物,何德何能,能為大王重視?」

    先賢憚聽著,搖搖頭道:「你們不懂……」

    當然,他也知道,必須安撫和拉攏這些跟著他的貴族,於是道:「當然,諸位也不必擔心……」

    「待本王即位,必當論功行賞!」

    「單于庭的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左右大都尉,都到了換人的時候了……」

    「此外,單于庭的主要萬騎長,也是該換人做了……」

    如此直白的承諾,立刻就讓其他人,都放下了內心的芥蒂,紛紛跪下來,親吻著先賢憚腳邊的草地:「偉大的屠奢,願天神與日月永遠眷顧您!」

    先賢憚卻是看著這些人,在心裡搖了搖頭。

    他雖然終於熬過了最難的時刻,更無比接近和靠近了夢寐以求的寶座。

    然而,越是這樣,他就越發的感覺到心驚膽顫。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將來成為單于後,該如何去面對南方那個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強盛的帝國!

    那匈奴的夢魘,那引弓之民恐懼的zhongyāng之國!

    這一次,漢人一支偏師,趁著匈奴主m力西征的空隙,打穿了整個弓盧水,直趨龍城與狼居胥山。

    下一次,若再給他們抓到機會。

    匈奴恐怕就要落入亡國滅種的深淵之中!

    更讓先賢憚感到恐懼的是那位漢朝的主帥,據說今年連二十歲都不到。

    據說年紀與那位名為『冠軍侯』的男人,當年掃平河西,單槍匹馬就壓服渾邪、休屠兩個大部族,讓數萬匈奴騎兵卸甲時相差無幾。

    「漢,緣何英雄豪傑如此之多……」先賢憚悠悠感慨著:「而我匈奴自老上大單于後,卻一代不如一代呢?」

    而這就是他上位後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那個年輕人,此役之後,肯定會得掌大權!

    也肯定會成為他的心腹大患,甚至是致命的威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七節 狼居胥之封(5)


    衛律放下手裡的信件,臉上的神色,變得無比精彩起來。

    「本王這位鄉黨……」他輕輕的說著:「毒如張儀,狠似蘇秦啊!」

    這封信是剛剛被一個匈奴俘虜送來的。

    寄信人,自然是那位現在在匈奴風光無限,成為新一代的『夢魘』的漢侍中、建文君張子重。

    信上的內容,更是驕傲自得,狂傲無比!

    說什麼『今匈奴不予,則吾將率軍親取之』這種完全是嘴炮和嚇唬人的話。

    若換了旁人,可能還會摸不著頭腦。

    但衛律卻很清楚,這就是戰國時期,張儀蘇秦屢試不爽的把戲。

    這是恐嚇,是威脅,更是敲詐!

    偏偏……

    對方底線拿捏的好。

    於是,便將他衛律架到了火上烤。

    無論答應,還是不答應,都將使他陷入極度不利的局面。

    這種縱橫家的手段,讓他頭疼不已,幾乎陷入絕境。

    然而,他卻必須立刻做決定。

    因為,對方給的期限很短!

    三天之內,就必須將指定數量的黃金,送過余吾水,不然……

    「趙信城中有多少被擄的漢人、被扣押的漢使團成員、被俘的漢朝士兵?」衛律問道。

    立刻有人答道:「應該有數百人吧……」他疑惑著:「具體數量不是很清楚……」

    「全部找出來,然後發他們一套衣服,派人送過余吾水,護送到漢人面前!」衛律下令:「立刻去做!」

    「大王……」有人想要反對,但還沒得及出口,就被衛律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好無奈的坐下來。

    「此外,派人去金庫,準備好黃金五萬金……」衛律平靜的下令:「再準備好運送這些黃金的推車……」

    「大王……」這下子所有人都炸鍋了:「您想做什麼?」

    趙信城的黃金雖多,但一下子拿出五萬金,也是傷筋動骨了。

    更何況,這裡儲備的黃金,屬於很多人。

    不止是單于和孿鞮氏,四大氏族以及各別部,乃至於西域諸國,都有份。

    大家將黃金集中在此,只是為了方便交易,特別是大額交易。

    譬如大量的奴隸、牲畜和絲綢貿易,都需要用到這種硬通貨!

    「執行命令!」衛律強行壓制住其他人:「此事,我自會去和大單于解釋!」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因為,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答應漢人的要求,都比拒絕強!

    黃金對於匈奴,不是什麼必需品。

    只是一種籌碼,一種不能吃不能喝的石頭。

    余吾水以西的牧場、羊盆以及龍城的單于陵墓,才是匈奴真正重要的東西。

    況且,送黃金去,哪怕他被怪罪,也最多是奪去王爵,流放北海,有李陵在,要不了幾年他就可以重新回來。

    反之,若是不答應那個鄉黨的敲詐。

    一旦對方惱羞成怒,放火燒掉羊盆、牧場,甚至將歷代單于棺槨挖出來。

    那麼,即使是單于也保不住他。

    他必死無疑!

    然而,其他人卻根本不體諒衛律。

    在他們看來,顯然自己家的黃金,更重要一些!

    「丁零王,您可以去動用其他人的黃金,但我須卜氏的黃金決不能動!」立刻就有人叫嚷著反對:「不然,我須卜氏的萬騎,絕不答應!」

    「對!」

    「我蘭氏也是如此!」

    「顓渠氏亦然……」

    「呼衍氏一般!」

    …………

    衛律聽著這些人嘰嘰喳喳,嘴角冷笑一聲,道:「諸位貴人的要求非常合理!」

    眾人安靜下來,看向衛律,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就聽著衛律道:「本王是可以答應各位……只是,倘若各部不出黃金……那麼……本王就不敢保證可以贖回被俘的各部貴人了……」

    他的眼睛,從這些人身上掃過。

    漢軍長驅直入,佔領龍城,母閼氏帶著一大票人逃去燕然山,至今沒有音訊。

    但,還有很多人,沒有來得及跑掉,被漢人所俘。

    而且,這些人可都是四大氏族和孿鞮氏裡的重要成員。

    他們的兄弟、子侄之中,有許多手握大權的人物!

    眾人互相看了看,糾結了片刻後,終於不再說話。

    因為,比起他們,很顯然,龍城被俘的貴族們,地位更高,血統更純潔。

    ……………………………………………………

    姑衍山下,禪姑衍的儀式,終於準備的差不多了。

    張越帶著虛衍鞮等人,巡視了一番,滿意的點點頭,讚道:「如此,必能令后土歡心,上帝賜福,使我漢室,永葆長光,懋及四海!」

    整個祭壇,以姑衍山為中軸,指向南方的河東郡汾陰縣的地主后土道場。

    哪裡是諸夏民族的始祖,軒轅黃帝掃地之所。

    也是歷代以來,諸夏的聖地之一。

    其與泰山、黃帝陵、禹穴等並為諸夏民族的地理記憶。

    更是自古以來都認定的地主后土的主道場。

    眾人聽著,都是高興不已。

    特別是辛武靈、續相如和司馬玄這三人,樂的已經是合不攏嘴了。

    這次遠征,除了張越,他們就是最大的贏家!

    繳獲、斬首姑且不談,就單單是隨著天使禪姑衍再封狼居胥山。

    就足可使得他們三個,人人都封侯或者益封。

    僅僅是這一個功勞,就足可保證家族富貴三代(只要不作死)。

    對於有著政治野心的司馬玄來說,此事更是足可保證他在未來有望九卿!

    「侍中公……」司馬玄笑著道:「此番,王師再禪姑衍而封狼居胥,足可名彪青史,末將以為,侍中公當勒石記功,以震匈奴之賊!」

    張越聽著,搖搖頭,道:「此事暫且不急!」

    上一次偶像來這裡,也沒有勒石記功。

    而這是有原因的!

    因為就算勒石,也會被匈奴人所毀!

    而且,太招仇恨了!

    在現階段來說,張越無意繼續加深漢匈之間的仇恨。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所以,他這次來,連羊盆都沒燒。

    自然,不是因為他聖母了。

    而是因為,漢匈力量消長,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而且,張越也明白了,匈奴是不能也不該徹底滅亡的。

    匈奴是要保存的。

    不能讓他太強,也不能讓他太弱,要控制在一個合理範圍內。

    這樣,就不能和偶像一樣,到處放火了。

    更不能做那種太顯眼的羞辱之事。

    得給匈奴人留點面子,給他們保留些體面。

    這不僅僅是為了匈奴,也是為了漢室將來扶持的單于,可以得到承認與認可!

    作為穿越者,張越是很清楚的。

    扶持傀儡,也是需要技術的。

    斟酌片刻,張越問道:「烏恆部已經開始撤退了吧?」

    「回稟侍中公,按照您的命令,從今日早上開始,烏恆各部便與部分漢軍步卒,開始轉向禱余山,撤回弓盧水南岸……」

    「善!」張越點頭問道:「加快撤離速度,三日內,烏恆、匈奴以及漢軍步卒主力及其輜重、物資、牲畜必須全部撤回弓盧水南岸,或者禱余山一帶……」

    比起進攻,撤退無疑更考驗軍隊的組織和秩序。

    特別是,大軍需要通過弓盧水的浮橋,然後有序向南撤退,並最終回到崖原。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所以,必須提前準備。

    此外,已經到手的戰利品和物資,也都需要送回去。

    只有這樣,張越才能安然的完成封狼居胥,然後從容率軍,趕在匈奴主力回來之前,就脫離接觸。

    故而,張越將田水、郭戎等親信家臣都派去負責指揮此事。

    為的就是要保證撤退的速度和秩序。

    「明白!」司馬玄躬身道:「末將會在明日禪禮後就親自去主持此事!」

    「善!」張越點點頭。

    這時,一個校尉官,急匆匆的趕來,來到張越面前,報告道:「侍中公,有匈奴使者,渡河而來,並將數百名漢家臣民送還……」

    張越聞言,頓時就笑了起來:「匈奴入甕矣!」

    「立刻安排準備迎接儀式!」張越馬上就吩咐道:「命玄甲列陣,歡迎中國義士、忠臣歸來!」

    孫子兵法說:攻心為上!

    在氣勢上和心理上壓垮對手,甚至可能比在戰場上戰而勝之,還要強大!

    如今,漢軍長驅直入,拿下了姑衍山,在昨天,先鋒更是抵達了狼居胥山。

    將這匈奴的龍城與聖山,徹底收入手中。

    這對匈奴的打擊,不言而喻。

    如今,匈奴人主動歸還、送來被俘、被扣、被擄漢人。

    這是活生生的廣告!

    作為穿越者,若不知道利用,若不知道用來進一步的打擊匈奴人,在匈奴人心裡留下一個『漢人就是好』『漢人比匈奴人高級、優秀』的印象。

    那豈非是白穿越了一回?

    此外,匈奴人的這個舉動,其實也等於告訴張越,他們無條件的接受了張越的敲詐!

    這意味著,這一戰,漢軍徹底實現了盈利!

    這巨大的財富,足可保證漢室完全可以補償烏恆各部的損失與支出。

    更給張越提供了一個資本āo作的空間!

    旁的不說,單單是將賞賜、補償換成商品,便足夠讓整個關中,特別是新豐工坊園,過上一段幸福時光!

    更可以借此,在漢、烏恆之間建立起緊密的經濟聯繫。

    這可比打了勝仗,還要讓張越高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八節 狼居胥之封(6)

    燕然山,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覆蓋了幾乎整個山脈。

    沿著山體前行,很快就進入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

    數以千計的牧民與武士,辛勤的在這其中勞作著,將一頂頂穹廬支起來,挖開地表的土壤,鋪上割來的草料。

    一個簡易的臨時營地在兩天內就被建設的有模有樣了。

    背著武器的騎兵,則小心的在山谷周圍巡弋著。

    母閼氏顓渠氏在幾個武士的監視下,走到了一個穹廬前。

    「請……母閼氏,偉大的屠奢薩滿,已經等候多時了……」一個粗壯的武士,輕聲說著,然後就掀開了穹廬的帳門,露出了穹廬的情況。

    顓渠氏抬頭看去,只見這穹廬內,擺放著許多用石頭雕刻出來的圖騰。

    許多薩滿祭司打扮的男子,端坐在這石雕圖騰之旁,蒼茫厚重的聲音,從他們的咽喉聲帶之中傳出,並與其他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將整個穹廬的氣氛,都烘托的無比莊嚴、沉重、悠遠。

    在上首,一個穿著狼皮的男子,端坐在其上,閉目眼神。

    但所有人,卻都是無比狂熱而虔誠的看著他。

    包括顓渠氏……

    「偉大的屠奢薩滿啊!您是天神的代行者,日與月之靈的眷顧者,萬物之靈的引導者……」顓渠氏長身而拜,將額頭,貼到地上,無比虔誠的磕著頭:「請您指引天神的信徒!」

    宗教確實是最容易洗腦的事物。

    尤其是對於根本未接觸過什麼複雜宗教,信奉著原始薩滿教的匈奴人而言。

    當他們遇到了在長安那個神棍修羅場裡鍛鍊出來的人物時,幾乎沒有什麼抵抗能力。

    短短數日,就連母閼氏顓渠氏也被洗成了這位所謂的『屠奢薩滿』的腦殘粉。

    沒辦法,漢地的神棍忽悠技術和手段,拿到這匈奴,經過本土化後,幾乎就是降維打擊!

    『屠奢薩滿』只是隨便用了些手段,就已經唬的顓渠氏驚惶不安,再忽悠忽悠,用些三寸不爛之舌,便成功的讓顓渠氏深信不疑。

    畢竟,最容易被宗教忽悠的,本就是老人,尤其是喪偶寡居且沒有文化的老人!

    端坐於上的『屠奢薩滿』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顓渠氏。

    整個穹廬亦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母閼氏來的正是時候……」『屠奢薩滿』輕聲說著:「我剛剛在眾薩滿的幫助下,靈游天地,與萬物之靈交談……」

    「萬物之靈,告訴我,災難將不可避免!」

    「整個草原,都會被血與火覆蓋……」

    顓渠氏聽著,不安的拜道:「屠奢薩滿慈悲,屠奢薩滿慈悲!還請屠奢薩滿憐憫,為我等引弓之民指明一條路……」

    『屠奢薩滿』微微搖頭,道:「只有天神指定的匈奴之主,虔誠信奉和尊奉天神的孿鞮氏,才能消弭這場大禍!」

    「可是……」他低下頭來:「如今匈奴,誰能有這個能力?」

    「孿鞮氏早就背棄了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的道路!」

    「對於天神與日月萬物之靈,孿鞮氏中幾乎無人再像過去那樣尊奉了!」

    顓渠氏聽著,戰戰兢兢,無比害怕的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屠奢薩滿』微微一笑,道:「為今之計,只有找一個真正虔誠信奉天神與日月之靈,真正信仰萬物之靈的人,讓他接受天神與日月之靈的賜福,並成為單于……」

    此話一出,整個穹廬內外的氣氛,立刻就變得無比寂靜。

    因為,如今環繞在這位『屠奢薩滿』身邊的人,早已經不是過去的萬餘人。

    過去這些日子,靠著所謂的『屠奢薩滿』之名的嚇唬,又藉著母閼氏的名頭與地位。

    他們的這個群體,不斷的吸納和吸收著,各種從各地逃難而來的牧民、部族。

    現在,他們的群體已經多達數萬人,整個燕然山地區的匈奴部族都已經徹底的成為了他們這個勢力的成員。

    借助這當前漢軍長驅直入的背景,匈奴內部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了姑衍山、狼居胥山一帶,他們的存在,居然迄今未被發現。

    而且,每一天都在不斷擴大和壯大著力量。

    毋庸置疑現在,手中有著母閼氏,又有著宗教的大旗。

    這位『屠奢薩滿』已然擁有了可以影響和插手匈奴內政的能量。

    甚至擁有決定下任單于人選的力量!

    要知道,匈奴可從來不是一個世俗政權!

    單于的權力,來自於神授,而非漢室天子的天授君權!

    一字之差,就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如今,當匈奴出現一個手裡有著母閼氏,又擁有數萬信徒的宗教領袖時,這立刻就對原本的權力體系產生了巨大衝擊。

    狹天子以令諸侯,可不止曹阿瞞做過。

    春秋五霸,也都做過!

    很顯然,這位『屠奢薩滿』是讀過史書的。

    顓渠氏也是立刻醒悟了過來。

    然後,她抬起頭,看向那位據說活了一百五十歲,曾見過冒頓大單于,指點過老上大單于,且還曾一眼就看出來尹稚斜大單于必定弒君的『屠奢薩滿』,輕聲問道:「還請偉大的屠奢薩滿指點……」

    後者聽了,微微一笑,閉上眼睛,道:「此事,便非是我所能管的了……」

    「乃是母閼氏您的職責!」

    說完就轉過身去,面向穹廬,不再言語。

    母閼氏顓渠氏則激動的無法自已。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將選擇新單于的權力,交給了她,使她重新擁有了支配匈奴的能量!

    這對顓渠氏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喜訊!

    可惜,她壓根就不知道,這正是對方希望的。

    早在長安的時候,這位所謂的『屠奢薩滿』就看明白了。

    這世道,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若非必要,不要出頭。

    況且,這個事情很麻煩。

    萬一失敗,就會死翹翹,還是推一個人上去頂雷比較好。

    如此,不管輸贏,他都可以借助信徒和宗教,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

    姑衍山下。

    漢家玄甲騎兵,列成長長的隊列。

    上千名持戟步兵,身著甲冑,列陣於兩側。

    鼓瑟之聲,交鳴而奏。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在莊嚴的《出車》之樂中。

    數以百計,面黃肌瘦,神色憔悴,受盡了折磨與苦難的同胞,猶豫著,躊躇著,走向這黑龍旗飄揚的大軍陣列。

    而負責送還他們的匈奴騎兵,則更是戰戰兢兢,不安非常的看著眼前的陣容。

    漢之威嚴,讓他們幾乎不敢直面!

    一位身著甲冑,背幡紅袍的將軍,策馬而出,率著數十名精騎,迎上前去,高聲道:「漢護烏恆都尉、將軍司馬玄,奉持節使者、侍中、建文君張公之命,特來迎接諸公回家!」

    數以百計的人們聞言,紛紛抬頭,看向那英武的將軍與矯健的騎士。

    他們中有邊塞之民,為匈奴所擄,也有商旅之人,為匈奴所劫,更有著曾是漢軍將士,兵敗被俘之士。

    他們在匈奴,收盡了匈奴人的折磨、奴役與壓迫。

    本以為此生都將無望故鄉桑梓,不聞故國鄉音。

    而今天,來自祖國的軍隊,打進這匈奴腹地,來接他們回家!

    這讓他們熱淚盈眶,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人群之中高唱了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人們互相拉起了彼此的手:「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於是,高昂的歌聲,迴蕩在這姑衍山下的山谷之中:「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奉命負責來護送這些人的匈奴貴族們,傻傻呆呆的看著這個場面。

    看著前方,如雲的旌旗,鼎盛的軍馬與盛大的軍容。

    又看著這些曾在趙信城裡,被無數人折磨、羞辱和虐待的漢人,哪怕是遍體鱗傷,縱然有人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但卻不要命的高唱著那不知名不知內容,但卻高亢的歌兒。

    在這一刻,他們感覺到了,從心底到靈魂深處的顫慄與恐懼。

    「漢人若皆如此……」有貴族輕聲呢喃:「大匈奴安能有勝之日?」

    而在遠方,觀禮的烏恆貴族與匈奴貴族們,也都面面相覷。

    「漢,連一個小小邊民,一個商人,一個被俘的士兵,也要救回來……」有貴族喃喃自語著:「有此志氣、士氣,天下活該漢人稱霸!」

    其他人心有慼慼然的點頭。

    眼前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震撼,衝擊感無比強大。

    尤其是虛衍鞮和他的部下們,在這一刻,終於徹底放下了心結,甘願為漢家驅策了。

    原因很簡單漢人連邊民、士兵與商人都願意付出代價救援。

    做祂的狗,肯定不會被隨意犧牲。

    至於烏恆人?

    則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色。

    「吾等亦是諸夏苗裔,中國貴胄之後!」郝連破奴昂著頭,故意高聲說著:「兒郎們,隨我一起為歸來之同胞手足歡呼!」

    「天子萬歲!大漢萬年!」

    烏恆人們於是紛紛振臂高呼:「天子萬歲!大漢萬年!」

    在現在,烏恆人不分貴賤,都已經深深的相信了自己乃是『軒轅氏忠臣之後』,乃是奉了軒轅黃帝之命,為中國聖王鎮守祭天道場諸夏貴胄之後。

    所以,在他們的理解裡,自然也就將自己自動劃入了『漢人』的族群概念內。

    而這正是諸夏民族自古以來的擴張之路。

    諸夏這個概念,只要接受,那便可以自動入籍。

    相信自己是諸夏,那便是諸夏。

    反之亦然。

    這就是孔子所謂的『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

    不過呢,烏恆人顯然暫時沒有get這一點,所以,稍微有些不自信。

    ……………………………………

    張越站在姑衍山上,看著這一切,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知道,目的已經差不多達成了。

    接下來,就是藝術加工和誇張再創造的事情了。

    等回了長安,找幾十個蚩尤戲的專家,足可編排出幾十部勵志感人的蚩尤戲。

    作為穿越者,張越自然是明白,戲劇文化的威力與力量!

    那可是會影響輿論,甚至直接決定價值觀的事務!

    故而,他在長安,早就派人籠絡和招攬了一批相關蚩尤戲的人手。

    只等著這次回去就發威,一統戲劇界!

    當然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

    現在的關鍵,還是快速的結束漠北之事,率軍安全返回,同時將蘇武也接回來。

    現在,唯一的麻煩,就在於後者。

    蘇武,如今身在北海,距離狼居胥山,直線距離起碼六百公里!

    來回就是一千兩百公里!

    哪怕是輕騎馳騁,日夜不休,恐怕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才能完成往返。

    更不提,北海那麼大,想要一下子就找到被匈奴人流放在當地的蘇武,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故而此事,只能依靠匈奴人去做。

    「派人去將我的信,轉交給匈奴來使……」張越輕聲吩咐道:「命其務必轉交給匈奴能做主之人!」

    「蘇子卿,吾必迎回!」

    接回蘇武,不止是為了讓那位英雄,少受些折磨,少吃些風雪。

    更重要的,還是告訴匈奴人從今以後,再扣漢使,小心哥哥帶兵來接!

    而這無疑將會給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敵對勢力,提出一個嚴正警告,並使他們在想要對漢家商旅和使者做些什麼的時候,不得不投鼠忌器,掂量掂量後果。

    這和當年,漢伐大宛,屠輪台,滅扶樂是一樣的。

    勞師遠征,靡費無算。

    得到的不止是尊重,更是無數西出玉門的漢家商人與使者身上的保護符!

    自大宛戰爭後,漢使出玉門,就鮮少再有敢殺害、凌辱漢使、漢商的國家了。

    他們只敢搞些小動作噁心噁心,或者拒絕漢使、漢商通過他們的領地。

    更是後來,傅介子敢於刺王殺駕,班定遠敢放火燒使館的底氣!

    強大的國家和偉大的民族,不止需要實力來證明,更需要行動和行為來給其他人加深印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九節 狼居胥之封(7)

    已是五月初,長安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連綿細雨。

    雨水滴滴答答的沿著屋簷,滴落在地表。

    而男人們,則趁著這個難得的可以休息的機會,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悄悄的找了一個較為隱蔽的房間,打來幾壺酒,又買來幾斤牛肉。

    然後,隨便拿了些去年剩下的瓜果乾,塞給兩個毛孩子,讓他們在門口望風。

    哥幾個於是便暢快的喝酒吹牛侃大山。

    「聽說了嗎?」酒桌上,有人一邊喝著酒,一邊悄悄的說道:「據說朝堂打算開放酒榷,許民自釀自賣……」

    「嘿……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一個黑臉漢子冷笑著,一臉不信:「這些事情誰不知道,是那桑弘羊故意放出來,吸引眼球和要錢的伎倆?」

    「開放酒禁,這長安城裡裡外外的勳臣貴戚能把他這個大司農給撕了!」

    其他人聽著,也都紛紛點頭。

    漢室禁私釀酒,更禁私人售賣酒類飲料。

    除了天子特別下詔准許的飲酒的時間外,其他任何時候,未經合法途徑釀造、購買和飲用酒類,都是違法行為。

    而且,抓的特別嚴!

    就拿這長安城來說,執金吾、京兆尹甚至是廷尉的官吏,都是將抓私酒、抓私自飲酒當成頭等大事在做!(秦漢有法律規定,無故三人以上聚飲就要罰金)

    因為,這個事情不止沒有風險,而且利益巨大。

    通過嚴格控制私酒,打擊和懲罰那些私自運酒、販酒的商人、平民。

    長安貴族、勳臣與官僚集團,完成了對私酒的壟斷。

    嗜酒如命的關中豪傑,想要喝酒,就非得去他們手裡花高價買不可!

    此外基層的小吏們,俸祿不多,油水也少。

    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抓私酒或者寄生在這條生態鏈上,吃些零碎的好處。

    故而,動酒榷?

    那是真的自絕於天下!

    壟斷了私酒利益的貴戚們,還有下面靠著抓私酒而搞些零花的小吏們,肯定會和任何敢廢黜這個政策的人鬥爭到底!

    更何況,大司農那邊放風要廢酒榷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長安的豪傑,也早已經從最初聽聞這個消息的興奮,慢慢變成了如今的冷漠與平淡。

    他們哪裡不明白,這大司農是在溜他們玩?

    被溜多了,自然就脫敏了。

    畢竟,縱然是韭菜,也不能天天被人割!

    那不是太傻了嗎?

    「對了……」黑臉遊俠忽然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聽說了嗎?」

    「好像少府已經奉了陛下旨意,要為鷹楊將軍選址營造官邸!」

    「鷹楊將軍?」其他人都是一臉懵逼的疑惑著。

    「就是侍中建文君,如今領兵在漠北的那位張蚩尤的名號!」黑臉遊俠輕聲道:「此事還是絕密,只有在朝的兩千石和列侯封君知曉,吾叔父之侄,與京兆伊府邸管家相熟,故而知道此事……」

    「諸位可千萬不要到處亂說啊……」

    「嗯……」大家心照不宣的齊齊點頭,然後紛紛豎起耳朵,眨著眼睛,看向那黑臉遊俠,問道:「大兄……您知道……那張蚩尤的鷹楊將軍封號是何級別?」

    漢家雖然不似後世,有著清楚明確的將銜等級劃分。

    但將軍與將軍之間,也是存在著明確的等級尊卑的。

    太尉、大將軍,是三公的代表,亦是武將的最高職位。

    在這三者之下,車騎將軍、衛將軍最為尊貴。

    然後才是其他各色封號將軍。

    這些將軍大都不是常設的。

    通常是有事,便擬個名頭,便掛印出征,得勝歸來交還軍權後就自動卸任。

    譬如,漢軍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所拜的各種將軍。

    然而……

    這些都是過去的老黃曆。

    自當今天子即位後,特別是冠軍侯霍去病崛起後。

    整個體系,就被改變了。

    驃姚校尉、驃騎將軍、大司馬。

    獨屬於那個男人的體系被建立起來。

    於是,漢室在傳統的軍銜體系外,多了一條發展路徑。

    顯然,眾人的關注焦點,都集中在了那鷹楊將軍的體系和備註上。

    「吾聽說的消息是……如貳師將軍、驃騎將軍故事……」黑臉遊俠看著眾人,輕聲說道:「諸君,不用鄙人提醒了吧?」

    「這種天賜良機,若是錯過,便將懊悔終生!」

    其他人立刻都呼吸急促,神色緊張。

    如貳師將軍、驃騎將軍故事?

    作為廝混長安已久的老油條們,他們立刻就聽出了這背後的潛台詞莫府!

    準確的說是,這位新扎鷹楊將軍,將獲得開府建牙,合法的招攬文士、參謀,蓄養武士的權力!

    甚至,他還可能獲得一支直屬其指揮,任由其調動,聽從其命令的小型衛隊。

    便如貳師將軍李廣利,便有一支百人規模的親衛騎兵。

    是從其最忠心的家臣、奴僕之中挑選出來的。

    與之日夜不離,寸步不棄。

    而那位新扎鷹楊將軍的出身,全長安都知道只是一個南陵落魄地主子弟而已。

    而且宗族就剩下他這麼一根獨苗了。

    再想追溯親戚,恐怕得去徐州找張不疑的後人。

    問題是,張不疑家族明顯已經出了五服。

    所以,這位新扎的權貴,缺乏人手,缺乏家臣,甚至說不定連掃地的婆子、做飯的廚子以及看門的門房都缺!

    而這對在長安城裡已沉淪許久的遊俠們、失意的文人們以及其他行業的人來說,是一個讓他們拒絕,更加無法抵抗的誘惑。

    加入鷹楊將軍府邸,為牛馬鷹犬。

    只要成功,那就等於抱上了一條金大腿。

    若再能成為親信心腹,那就是可以帶著家族一起飛了。

    在這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但,長安的高層,這幾天,卻都有些失眠了。

    尤其是丞相劉屈氂,他甚至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

    儘管如此,劉屈氂卻還是得強打起精神,接待和遊說著各方勢力。

    特別是那些,將在此番浪潮中,注定要受損失的人。

    一番合縱連橫,終於好不容易,拉住了許多本來打算要爬牆的傢伙,勉強將他們留在貳師將軍陣容裡。

    然而……

    原本貳師將軍陣容裡的許多支持者,特別是那些在宮裡面有關係的貴人的態度,卻是曖昧不清。

    甚至已經有人公然爬牆,溜到了那張子重的陣容裡。

    送走最後一位貴族,劉屈氂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世態炎涼,世風日下……古人誠不欺我也!」

    這趨炎附勢的世界,讓他這幾天可真的是大開眼界。

    自天子那邊傳來要封鷹楊將軍,開府建牙的事情後,整個長安的上層貴族圈立刻洗牌。

    除了極少數怎麼看那個張子重都不順眼,就想著給他找麻煩的人外。

    其他人的態度,都是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尤其是光祿勳韓說,更是化身為第一張吹。

    在朝堂上,在私底下,在任何場合,都大肆吹噓他當初是如何與侍中建文君交好的,又是如何英雄惜英雄的,又是如何看好和鼓勵、幫助後者的。

    若是不明白就裡的人,恐怕會以為,這位光祿勳真的是那張子重的知己密友了。

    然而……

    韓說的不要臉,發揮了奇效。

    因為他吹捧的次數和鼓吹的時候實在太多。

    所以連天子也聽說了,於是龍顏大悅,賞金賜劍,甚至還准許韓說隨駕,巡遊上林苑。

    這讓無數兩千石跳腳罵娘,嫉妒非常。

    除韓說外,太僕上官桀,少府公孫遺、京兆尹於己衍也都紛紛跟進,在朝中造勢。

    於是,那位張蚩尤人雖還在萬里之外,但卻已經在這長安朝堂攪動了萬里風暴,將朝堂格局徹底顛覆!

    原本,因為有著貳師將軍李廣利的支持,劉屈氂的相權,是凌駕於百官之上的。

    這讓他得以順利的施展抱負、推行政策。

    但現在……

    一個張子重異軍突起,軍事貴族們紛紛爬牆、騎牆。

    由是,他這個丞相的權力無形中就被削弱了許多。

    以至於,連大司農都來撩撥他了。

    這兩天坊間傳聞,大司農又又又又要廢酒榷了的事情,就是明擺著在試探他這個丞相的掌控力。

    一旦他不能有效回擊,那麼,依照大司農這麼多年的尿性,肯定又會試圖脫離丞相的控制,獨立存在。

    想到這裡,劉屈氂就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提起筆,開始寫信。

    收信人,自然只有一個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

    在信上,劉屈氂將朝中局勢,簡單的介紹了一番,然後就是大篇幅的誇讚張子重北征的事情。

    一股腦的將他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詞都寫了上去。

    寫完信,檢查兩遍,確認無誤後,劉屈氂將信裝入一個竹筒內,密封起來,然後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家臣,叮囑對方:「一定親手送到海西候手中!請海西候務必認真對待!」

    現在,能挽救他的相權繼續下跌的,就只有李廣利打一場大勝仗!

    匈奴打不了,羌人也可以湊人頭的嘛!

    反正,他需要勝利。

    李廣利也需要勝利!

    不然,等到明年今日,那張子重羽翼豐滿之時,他和李廣利就都得考慮什麼時候上辭表,回家種田的事情了。

    ………………………………

    萬里之外,姑衍山下。

    禪禮在肅穆神聖的氣氛之中,宣告結束。

    張越走出會場,微微的出了一口氣,然後就看向了前方,道:「明日一早,全軍拔營,往狼居胥山!」

    「諾!」眾將齊聲應諾。

    相比禪禮,大家更看重和珍視封禮。

    因為,禪是祭地,是讓山神河伯保佑。

    而封則是報天,向上蒼報告功績,祈求上帝賜福。

    格局上大了不止一點半點。

    「侍中公……」司馬玄湊到張越面前,道:「剛剛接到報告,匈奴人將黃金五萬金,以車載之,正在送來的路上……」

    張越聞言,眉毛微微一揚,有些意外:「匈奴人居然這麼有決斷?」

    本來,他還打算藉著匈奴人沒有按時送來黃金的藉口,燒掉一兩個羊盆的。

    如今卻是沒法子發作了。

    這出門在外,信譽第一!

    況且,那些羊盆留著,其實也能方便漢軍下次再來。

    畢竟,漠北的夜晚太過寒冷,沒有這些舒適的避風地和保暖場所,漢軍也會很難過的。

    微微的想了想,張越就道:「請將軍去轉告匈奴來使:蘇子卿必須在一個月之內,送歸漢室!」

    「不然,匈奴所俘的那十五位王族,本使就要帶回長安了……」

    「除此之外,我軍目前俘虜了匈奴各部貴人,五百餘人……」

    「匈奴若欲贖還,則必須用中國被擄軍民、商賈來交換!」

    「其具體交換比例,待本使甄別後再做決定!」

    其實,用這些被俘貴族去交換被擄的漢軍軍民、商人。在漢軍內部還是有著很大非議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這也正常,因為這些貴族,都是軍功,都很值錢!

    而那些被匈奴人擄走的軍民、商賈,卻和大多數人沒什麼關係。

    既不是親戚,也非是鄉黨。

    想要讓人放棄已經到手的東西,去交換一些實際上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從上到下,都有無數人反對。

    若是換了別人,根本頂不住這麼多壓力,做出這樣的決定,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但張越不一樣。

    如今,在軍中,他的威望與地位,幾如戰神一樣。

    將士們雖然稍微有些不滿,但還是都被安撫了下來。

    當然了,為此,張越不得不許諾,回朝之後奏請天子,加大賞賜力度!

    用物質財富刺激,加上他本人的地位與威望,才讓軍隊上下都沒有話說。

    而付出這麼大代價,張越想要的,其實也已經呼之慾出了。

    就像衛青霍去病時代,漢軍曾經發出的吶喊寇可往,我亦可往!

    從此,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攔漢軍復仇的腳步!

    而現在,張越希望,讓世界知道,漢家的新口號不拋棄,不放棄!

    這不僅僅是為了震懾外敵,也是為了凝聚內部人心。

    並塑造出一個積極向上,內斂寬容的社會風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1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八十節 狼居胥之封(8)

    從姑衍山向西,余吾水南岸,匈奴人的聖山,狼居胥山便矗立於此。

    花了差不多兩天時間,張越終於率領漢軍抵達此地。

    然後,便率眾登上了這座早已經為匈奴人所放棄的聖山。

    登臨山頂,整個余吾水河谷,都被盡收眼底。

    向南望去,延綿無盡的草原與河流,蜿蜒著向前。

    僅僅是看著這風景,張越與所有漢軍將領的內心,都生出了無比滿足的感覺。

    「吾來!吾看見……」張越忍不住持著驃姚劍,站到山巔為積雪所覆蓋的山崖前,持劍而立,大聲宣告:「吾征服!」

    登上此山,基本就已經意味著,對整個匈奴漠北的左部的徹底粉碎與擊穿。

    時隔二十七年後,匈奴的政治、宗教核心,再次被漢軍馬蹄踩在腳下!

    這種征服者的爽感,是獨屬於男人的浪漫。

    當然了,登上此山,在同時也意味著,此次遠征的結束。

    烏恆、匈奴聯軍以及漢軍的步兵,如今已經按照命令,攜帶著大量的牲畜、財富與俘虜,向南撤退。

    算算時間,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越過了禱余山,並順利與負責殿後、把守、控扼弓盧水浮橋的烏恆騎兵匯合。

    不止如此,長水校尉的重騎兵,也奉命開始了南撤。

    如今,張越手中,只有七千餘輕騎兵以及兩萬匹戰馬。

    他們不止是為了封狼居胥山而存在,也是為了給龐大的輜重部隊殿後。

    掩護和保護,行動不便的步兵、烏恆義從與匈奴新新附軍向南撤退。

    從計畫來看,他們至少需要十天時間,才能完全的退出整個弓盧水以北,並回到難侯山以南的狹長河谷地區。

    「匈奴的趙信城方面,最近有什麼情況嗎?」張越回頭問著負責斥候偵查與情報聯絡工作的司馬玄。

    司馬玄聞言,連忙答道:「回稟侍中公,末將剛剛得到消息——匈奴單于以命其左大都尉親帥蘭氏、須卜氏以及呼衍氏的主力萬騎,疾馳趙信城,其部應該會在五日內抵達趙信城附近……」

    張越聽著,點點頭,道:「果不其然!我軍得抓緊時間了!立刻命令各部,做好祭天準備!」

    不得不說的一個事情是——自從張越率軍擊潰和消滅了匈奴的右賢王騎兵後,漢軍不止一下子就打開了通向姑衍山與狼居胥山的通道。

    更使得,匈奴內部的親漢派,抓到了與張越部隊聯繫的好機會!

    不來漠北,張越都還不知道,匈奴內部居然藏了那麼多親漢貴族。

    不止四大氏族,孿鞮氏內部,推牆黨也是如過江之鯽,無處不在。

    其中甚至不乏某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特別是,在狐鹿姑染病,還封日逐王先賢憚為左賢王的消息傳開後。

    帶路黨的數量,瞬間激增!

    每天都有著匈奴的高層使者,派人來聯絡張越。

    當然,這些人的算盤,就都不是很純粹了。

    大約都是想著些『借師助剿』一類的目的,企圖利用張越與漢軍,為他們謀利益。

    為了慫恿張越與漢軍,他們中甚至有人把趙信城的虛實,都透露給了張越——全城至多兩萬兵力,且他願意充當內應……

    錯非,打到狼居胥山,就已經是漢軍的極限,而且將士們也都有些思鄉了,加之,匈奴單于的主力隨時可能回來。

    說不定張越就真的率軍渡過余吾水,去匈奴人的腹地大鬧天宮了!

    不過,這一點都不妨礙張越與他們建立些『友誼』。

    人脈不就是這樣慢慢累積起來的嗎?

    至於那些真的親漢派們,張越自是鼓勵和慰勉為主。

    慰勉他們保存實力,以待來日,不要貿然出頭,不要重蹈當年左大都尉呼衍屠難的覆轍。

    而通過與不同勢力的匈奴貴族們交流、聯絡。

    張越率領的漢軍,得以比較清晰的掌握和瞭解當前局勢。

    特別是,通過這些人的情報,漢軍得以掌握匈奴主力歸來的大概日期。

    從而使得,張越可以從容規劃和計畫撤兵。

    看著領命而去,去準備封狼居胥山的儀式的諸將,張越則提著劍,走到山巔正中,感受著呼嘯而來的凜冽山風,腦中卻是想著:「二十七年前,霍驃騎會站在哪裡,眺望這蒼茫大地呢?」

    可惜,無人能給他答案。

    二十七年跟隨霍去病登上此山的老將們,早已經死的死,病的病。

    最後的親歷者路博德,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個『賜光祿大夫』致仕的機會。

    也許再過二十七年,今日跟隨張越登上此山之人,也會盡數凋零。

    後世子孫,將無人再知細節。

    一念及此,張越就自語著道:「或許,我該創作一系列的繪畫,來描述今日之事,記錄今日之功!」

    這樣想著,他就又想起了自己的偶像。

    兩千年後,偶像與衛青,差點被從課本裡趕了出去!

    接著,又被造謠和匈奴女人談戀愛,甚至還被三流無良導演和小鮮肉糟蹋,搞出了『霍去病精神變態』『有殺人犯大腦』的設定。

    一生從無敗績的天生戰神,甚至被他們設定為被匈奴俘虜,和匈奴王子搶女人的所謂草根。

    想到這裡,張越就忍不住攥緊拳頭。

    為了防止在這條世界線上,偶像在未來也遭遇這樣的命運,成為別人消費與褻瀆的對象。

    張越決定,回去就造神!

    向天子請求,封其為神!

    更以種種文藝作品、戲劇和傳說,加深其形象。

    將其在民眾心中的地位和國民度,達到後世的關二爺、岳王爺一般的地步。

    這樣,至少可以保護其名譽免遭213女和三流導演荼毒。

    …………………………

    封狼居胥的儀式,相對禪姑衍,無疑盛大了許多,也複雜了許多。

    哪怕早有準備,漢軍也花了一天多,才將這狼居胥山的山巔裝扮完成。

    待一切準備就緒,已是延和二年夏五月初五。

    張越特意選了這個日子,率領全軍校尉以上軍官、斬首數在十級以上的士兵,再次登上這狼居胥山山巔,告祭上帝,匯報本次遠征的成績與此來的目標,任務。

    封禮從早上開始,持續到下午。

    而在狼居胥山上,封禮進行之時,三千多里外的私渠比鞮海,匈奴單于狐鹿姑的大纛,終於準備離開此地,向北進發。

    之所以離開此地,不是狐鹿姑的身體已經徹底恢復了。

    而是,匈奴王庭再也不適合留在這個地方了。

    再停留下去,明年這個水草豐盛的湖泊區,可能就不再適合牧民放牧牲畜了。

    對於大自然和生態平衡,遊牧民族比農耕民族更加重視。

    引弓之民們,天生就知道,什麼時候該離開,何時該來到。

    他們帶著牲畜和家人,追逐著降雨,一年四季,遷徙數千里甚至上萬里。

    在整個遷徙過程中,他們必須保證,自己的每一步選擇都是正確的。

    對於季節與氣候的把握,他們必須做到準確無誤!

    甚至還必須做到,在同一地區,準確把握河流兩岸的草場,頻繁的遷徙牲畜群,以平衡和保護草場。

    哪怕是單于,也得遵守這個傳統。

    因為,草場一旦破壞,恢復期就不是一兩年的事情。

    有些時候,這個破壞甚至會造成永久性的損失!

    匈奴人知道,並記得那些可怕的破壞所毀滅的草原。

    所以,當草場的青草生長速度變慢後,狐鹿姑就知道,自己得離開了。

    但,在即將離開前。

    狐鹿姑卻接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母閼氏,被一個自稱是『屠奢薩滿』的人控制住了?

    此事,剛剛傳到狐鹿姑耳中,就讓他差點跳了起來!

    匈奴的母閼氏的地位,雖然不如漢之太后,可以限制和約束君王,甚至在必要時還可以行廢立之事。

    但也是位高權重,權柄和影響力僅次於單于的存在。

    更何況,母閼氏歷代都是出自顓渠氏。

    作為後族,顓渠氏和孿鞮氏有著很深的羈絆,並擁有很強的影響力。

    尤其是在別部之中,顓渠氏的影響力可能比孿鞮氏還要大一些。

    因為孿鞮氏靠的是武器的批判,而顓渠氏則依靠的是枕邊風。

    如今,母閼氏落入一個聞所未聞的『屠奢薩滿』之手,這立刻就讓狐鹿姑警惕起來。

    他立刻就下令,召集各部貴人議事,同時派出大量精幹斥候,前往燕然山地區偵查和探查情況。

    以至於,他現在連漢軍在漠北的行動,都沒有心思關注了。

    ………………………………

    黃昏時分,張越帶著漢軍各部校尉以上軍官以及有功將士們,走下狼居胥山。

    封狼居胥的目標,終於達成,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喜悅與滿足的神態。

    漢軍上下的士兵們,更是早已經無心關注他事。

    軍營內外,上上下下,都在忙著計算著這次遠征的戰功、可能得到的賞賜數量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而軍法官們,則成為了最忙碌的群體。

    他們不止需要計算和核實漢軍的斬首數字,還得為各部的戰功,做一個總結。

    更需要不厭其煩的向所有來向他們諮詢相關戰功事宜的個人或者團體解釋。

    哪怕是剛剛走下狼居胥山的校尉們也不例外。

    在這種關乎個人未來,家族前途以及前景的事情,沒有人敢放鬆,也沒有人會放鬆。

    只是看到這個情況,張越也知道,是時候回家了。

    而且,越快越好!

    這時,司馬玄卻帶著一個人,來到了張越面前。

    「侍中公,此人自稱乃是奉匈奴所謂『屠奢薩滿』之命,來見侍中……」司馬玄介紹道。

    張越聞言,微微皺起眉頭:「屠奢薩滿?」

    屠奢的意思,張越知道,大約是賢能之王或者賢能的領袖。

    一直是匈奴人用來形容和稱呼輔佐其單于的左右賢王的尊稱。

    但屠奢薩滿是什麼鬼?

    那使者卻是在見到張越的瞬間,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著熟練的漢話拜道:「濟南郡草民楊晴拜見天使!」

    「濟南郡楊晴?」張越更疑惑了。

    一個濟南人跑到了漠北?更成了所謂的匈奴『屠奢薩滿』的使者?

    這也太誇張了!

    就聽那人道:「好叫天使知道,小人曾師從濟南方士彭奉……」

    「彭奉?」張越還是不明白。

    倒是司馬玄聽說過這個名字,驚訝的道:「彭奉?那公孫卿賊子的門徒?執金吾通緝的罪犯?」

    叫楊晴的人聞言,笑了一聲,低頭道:「正是!不瞞天使、將軍,我師如今就是匈奴的『屠奢薩滿』……」

    「手下有信眾數萬,更有匈奴母閼氏顓渠氏支持……」

    說著,他便拿出了一個信物。

    一個只有匈奴王族的高層,才有資格佩戴的龍形骨器。

    張越拿在手裡看了看,然後就笑著上前,扶起對方,道:「不知道屠奢薩滿閣下,使足下來此,可有要事?」

    楊晴聞言,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道:「不瞞天使,老師命小人來此,乃是想請天使行個方便……」

    「務必在三日後的午時三刻,撤出狼居胥山,並命人在山西的草原上,以戈為筆,畫一圖像……」

    張越笑了,問道:「什麼圖像?」

    對方於是就將一張羊皮,遞給了張越。

    張越看完,笑的更加燦爛了。

    對方的主意,張越當然清清楚楚。

    無非就是想拿他和漢軍當背景板,當聲望來刷。

    對於他的這個要求,張越倒不是反對。

    只是……

    「憑什麼?」張越看著對方,問道:「尊師憑什麼令本使配合呢?」

    對方聽著,卻也不急不忙,道:「天使若能應允,小人老師承諾,必令匈奴有管蔡之亂……禍起蕭牆,十年而不絕!」

    張越聽著,仔細看了看對方,摩挲了一下雙手,然後道:「屠奢薩滿的第一個條件,本使可以答應……」

    「但第二個就恕難從命嘍!」

    軍威不可墮!更不可辱!

    張越可還沒有無聊到,為了搞爛匈奴,而平白的讓漢軍將士的名聲,被人糟踐!

    對方還想勸說,卻被張越直接揮退。

    等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張越卻是玩味的笑了起來:「狐鹿姑、先賢憚、虛衍鞮,現在又來一個所謂『屠奢薩滿』與母閼氏的組合……」

    「這匈奴,真的是越來越好玩嘍!」

    可以想見,待漢軍基本撤出漠北,匈奴內部的風暴,恐怕馬上就會發作!

    這對漢室,當然是一個好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2:11
第九百八十一節 紛擾的匈奴

    撤軍,毋庸置疑是最需要技術的軍事行動!

    尤其是,深入敵境後,且敵人依然擁有反擊能力的情況下的撤軍。 小 說    .

    為了確保能夠順利與敵人脫離接觸。

    在封狼居胥典禮後的第二天,張越就親自率領四千精騎,從狼居胥山向西,做出攻擊姿態,甚至做出要渡河的樣子。

    嚇得余吾水對岸的匈奴騎兵,不得不立刻後撤,並且一撤就是一百餘里,撤到了趙信城的保護範圍內。

    幾乎猶如驚弓之鳥!

    沒辦法,狼原一役後,逃回漠北的衛律等人,為了儘可能的推卸責任,將漢軍的實力,進行了誇大。

    在衛律等人描述裡,漢軍的騎兵,幾乎每一個都比匈奴的射鵰手強。

    擁有著百步穿楊的射術,生撕虎豹的力氣。

    為了加深這一印象,有些逃回來的貴族甚至開始渲染起了『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

    最初,這種說法是沒什麼人相信的。

    自漠北決戰後的這二十七年時間裡,匈奴雖然在戰略上被漢軍壓制,但在局部卻經常能取得勝利。

    對漢的恐懼也逐漸淡去。

    最起碼,過去二十多年裡,匈奴人只要把戰線拉長,那麼,最終就至少可以逼退漢軍!

    所以大部分人都將這個說法當成笑話。

    但是,河曲一戰,右賢王奢離的主力近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人逃脫。

    而奢離所部,是匈奴留守漠北最後的機動兵團和精銳。

    這就使得,原本被人嗤笑和不屑的『漢軍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立刻席捲漠北各部。

    一時間人心惶惶,特別是匈奴人素來有將擊敗特別是碾壓自己的敵人神化的傳統。

    在過去的百年歲月裡,僅僅是漢室明確知道的例子,就有著漢雁門郡太守郅都、雲中郡太守魏尚、飛將軍李廣、大將軍衛青、大司馬霍去病以及當代的貳師將軍李廣利。

    尤其是衛青霍去病,哪怕是現在,也依然是匈奴人不敢提名字的男人。

    如今,他們再次面對一個似乎不可力敵的敵人。

    於是,愚昧的牧民和奴隸們,再次將這個敵人神化。

    特別是,某些親漢派的貴族,私底下將『張蚩尤』的傳說,撒播開來後。

    漠北各部,對於張越的戰旗,充滿了恐懼。

    這就使得,張越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完成了驅逐匈奴騎兵的戰略目標。

    在將匈奴騎兵逼回趙信城附近後,漢軍騎兵,旋即開始交替掩護,並向姑衍山方向撤退。

    至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中午,也就是張越與那位所謂『屠奢薩滿』彭奉約定的時間。

    漢軍騎兵徹底脫離了狼居胥山一帶。

    至十日下午,撤出姑衍山地區,進入禱余山一帶。

    而這時,前方的輜重部隊與部隊,已經基本渡過了弓盧水,撤入難侯山地區。

    而這也意味著,除非匈奴主力兵團,在現在越過瀚海,並直抵弓盧水中游河谷一帶,否則,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漢軍撤回漠南的了。

    ………………………………

    將時針向回撥兩天。

    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上午。

    就在漢軍騎兵的殿後部隊,開始有序從狼居胥山撤離,向著姑衍山前進的時候。

    在狼居山以北、黑水河以南,燕然山以西的草原上。

    一支匈奴騎兵,在數十名薩滿祭司的率領下,簇擁著匈奴的母閼氏,浩浩蕩蕩,向著狼居胥山前進。

    一路上,雖然很多人都提心吊膽。

    擔憂著漢朝騎兵的攻擊。

    但狂熱的宗教情緒,卻主導著他們的行為。

    薩滿祭司們,更是在他們耳畔不斷打氣:「偉大的屠奢薩滿,溝通天地萬物之靈,萬物之靈告知偉大的屠奢薩滿,漢人已經向南撤退!現在,是到了我們,為天神與日月之靈,收復聖山,奪回龍城的時候了!」

    母閼氏顓渠氏,也是信誓旦旦的鼓勵著她的貴族們:「我,偉大的且侯單于之妻,狐鹿姑單于之母,向你們保證:天神已經通過屠奢薩滿,啟示了我們的這次行動,必定會成功!」

    於是,這數千人一路上戰戰兢兢,又自信滿滿的靠近狼居胥地區。

    當他們在中午時分,抵近狼居胥地區時。

    他們發現,一切都和他們信奉和尊崇的『屠奢薩滿』在數日之前就已經預言的一般。

    聖山周圍,已經沒有了漢人的影子。

    甚至,還有人在某些地方,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譬如,在狼居胥山的北方,他們進軍的道路上,有些地方的草場,長出了類似腳印的巨型形狀。

    這些青草腳印,長達數十步,寬數步。

    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巨人,向狼居胥山走去一樣。

    牧民與奴隸們,立刻就被這一神蹟所傾倒。

    貴族也好不到哪裡去。

    每一個人都瘋狂若痴。

    等到他們來到了狼居胥山下,沒有見到任何漢軍蹤影后,這一情緒立刻就攀升到了巔峰。

    「天神萬歲!」

    「日與月之靈萬歲!」

    「偉大的屠奢薩滿萬歲!」

    無數人癲狂的向著燕然山方向磕頭膜拜,虔誠無比。

    當兩天後,『屠奢薩滿』彭奉,在上萬信徒與追隨者擁護下,抵達狼居胥山腳下時,這一情緒更是攀升到了巔峰!

    隨即,他就在母閼氏以及上百名匈奴高階貴族與接近兩萬人的見證下,登上狼居胥山之巔。

    並正式接受了所有人的膜拜與獻禮。

    於是,匈奴帝國的命運,從此走上了歧途,匯入了另一條河流中。

    從這一天後,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

    因為在這一天,匈奴人的原始薩滿教,終於從散亂、無序,向著一個真正的宗教演化。

    第一次,他們擁有了受到廣泛支持和傾慕的宗教領袖。

    第一次,他們如此虔誠而徹底的信奉了某一個人的說辭。

    從此,神權從虛無縹緲的傳說與故事中,降落凡塵。

    而站在狼居胥山上,看著山下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與膜拜聲。

    彭奉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微微閉上眼睛,向前一握,輕聲道:「吾既是神!」

    隨即,他下達了命令,要求他的信徒和追隨者,將他匈奴的屠奢薩滿,天神的代行者、日月之靈眷顧者、萬物之靈賜福者的身份,廣而告之,要讓所有匈奴人都知道。

    他手下的薩滿祭司與追隨者們,更是將早就編造好的,有關他的各種故事與傳說,灌輸給了他的所有信徒。

    如今在親眼見證了在其率領與引導收復聖山、龍城這樣的偉業,又見證了許多奇蹟與神蹟後,單純的牧民與奴隸們,當然是深信不疑,甚至自動腦補了許多更有傳奇性與神話性的故事。

    而通過這些人,這些自來水。

    屠奢薩滿的傳說與故事,迅速的在整個漠北地區,都流傳開來。

    而到這個時候,匈奴左大將率領的騎兵,才剛剛抵達趙信城。

    他甚至沒來得及開始部署兵力,就被捲入了趙信城內的政治傾軋之中!

    因為,在確認漢軍南撤後。

    沒有了外部壓力的趙信城,就迅速陷入了激烈的鬥爭中。

    擁護狐鹿姑的人和反對狐鹿姑的人,打成了一團。

    其實,本來支持狐鹿姑的貴族們,已經陷入了劣勢。

    但是……

    反對派們,卻沒有主心骨。

    有人傾向支持先賢憚,也有人打算去北海請於王回來主持大事,更有人覺得,應該等母閼氏回來再做決定。

    而這位左大將剛剛回到趙信城,就不可避免的被各派人找上門來,探查他的想法。

    而他又能怎麼辦呢?

    支持狐鹿姑?

    傻子都知道,狐鹿姑單于是不可能長期掌權了。

    西征不敗而敗,狼狽撤軍。

    甚至為了撤軍而和本來的敵人握手言和,冊封其為左賢王。

    這本身就已經讓西征貴族與部族,非常不滿!

    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更尷尬的是那位日逐王,還被冊封為左賢王,成為匈奴單于合法繼承人。

    未來將會登上單于寶座。

    到那個時候,曾經打過他的人,該如何自處?

    匈奴可沒有什麼小白與管仲的故事,匈奴人的傳統,素來就是贏家通吃!

    就像尹稚斜單于即位,軍臣單于的支持者,不是逃亡漢朝,就是被人殺光。

    兒單于死後,即位的句犁湖單于毫不客氣的清除兒單于的支持者,更是沒有過去多久。

    作為率軍打過先賢憚的人,左大將當然清楚,先賢憚即位之日,就是他喪命之時。

    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可能支持先賢憚。

    但,除先賢憚外,剩餘的選擇,好像也不是那麼靠譜。

    於王……

    資格是夠了,但這個單于的弟弟,是一個十足的音痴。

    他要當了單于,指不定就會因為追星而跑去漢朝長安,跪舔那個漢朝皇帝。

    而母閼氏呢?

    又似乎落到了一個所謂屠奢薩滿手裡。

    所以,矛盾與衝突,分裂與吵鬧,立刻就成為了趙信城中的主旋律。

    並越演越烈!

    以至於,趙信城的高層,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從姑衍山、狼居胥山方向,不斷滲透進入余吾水、黑水流域的屠奢薩滿的傳教者。

    使得後者的信仰,迅速在整個匈奴腹地,遍地開花。

    等到狐鹿姑率軍,回到余吾水流域時。

    屠奢薩滿的傳說與故事,已經在這個匈奴的核心地帶,無處不在。

    哪怕是在一些山區,也有著其信徒存在。

    匈奴人,第一次不得不面對宗教的力量。

    這在過去,是無法想像的!

    …………………………

    匈奴的紛紛擾擾,已經和張越徹底無關了。

    率著漢軍,用了半個月時間,張越的將旗,終於在延和二年夏五月二十一日,回到了崖原。

    看著漢軍騎兵,如流水一般,從十餘條浮橋上,不斷的通過。

    張越摸了摸,已經長出了濃密鬍鬚的下巴,看著清澈的河水裡自己的倒映,忍不住笑了起來,河水中的面容,已經變得黑黝黝的。

    漠北的風沙和暴曬以及晝夜的劇烈溫差,在遠征軍的每一個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不止是他,整個漢軍上下,現在都已經沒有了白臉。

    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髯鬚大漢,長滿了絡腮鬍子,臉更是又黑又粗,與出征前形成了鮮明對比。

    「侍中公!」在遠征中,不斷鍛鍊成長起來的郭戎走到張越面前,道:「續將軍和司馬將軍、辛將軍以及烏恆各部貴人、姑衍王等都已經在等您了……」

    「嗯……」張越回過頭去,道:「吾知矣,請他們稍候片刻,本使這就過去!」

    「諾!」郭戎領命而去。

    張越則再次回首,遠眺了一眼遠方的群山,才抬起腳,走向前方。

    內心之中,則閃過了無數數字。

    從雁門郡率軍出塞時,漢軍的總兵力只有長水校尉、護烏恆都尉的四千騎兵以及塞下氏族義從大約兩千騎。

    一路上,從南池等部,征發和抽調了大約四千餘騎。

    又得到了飛狐軍的四千步卒與兩千輕騎的支援、補充。

    總兵力由之上升到了一萬六千人。

    此外,還有匈奴的姑衍萬騎三千餘人和其他被俘的匈奴騎兵大約三千騎的加入。

    在渡過弓盧水時,漢軍的總兵力達到了接近兩萬一千人(崖原之戰、澤之戰以及一路上的非戰鬥減員大約在兩千左右,其中烏恆義從損失佔據大部分,漢軍大約只有五百到六百人的戰損)。

    除此之外,還攜帶了大約十三萬頭牛羊以及五萬匹左右的戰馬、馱馬,一萬頭左右的橐他。

    現在,當漢軍回歸崖原。

    總兵力,已經超過三萬!

    其中,有至少一萬三千人是俘虜後歸順的匈奴騎兵。

    此外,大軍之中,還有婦孺三萬多人,俘虜的男性牧民約兩萬多人。

    牛羊牲畜,超過了五十萬頭!

    戰馬達到了十一萬餘匹,橐他三萬餘頭。

    更繳獲了黃金接近八萬金,玉石與金銀器皿數千件,絲綢兩萬多匹,還有各色皮毛數萬件!

    僅僅是這些物資,就裝滿了所有的橐他和犍牛。

    甚至還需要烏恆人和匈奴人,肩挑手提,幫忙運送。

    此外,更是解救了被俘、被擄、被扣漢家臣民幾近八百人。

    真的是滿載而歸,收穫豐盛!

    然而……

    損失與教訓,也是十分深刻。

    渡河前的兩萬餘人,最終能跟著張越歸來的,只有不過一萬四千餘人。

    超過六千人,永遠長眠在了漠北的風沙與河谷之中。

    其中,漢軍出身的士兵、將官,接近一半。

    而且,很多都是非戰鬥減員。

    傷兵、失足、感冒以及其他各種意外,奪人性命,從不留情!

    很多士兵,甚至連屍體也找不到。

    他們掉下了懸崖,落入激流。

    哪怕是在張越身邊,追隨著他的鄉黨,也在遠征中因為各種意外、傷病而減員了二十多人。

    歸途上,又有大量戰俘、婦孺以及繳獲所得,損失在狹窄而危險的弓盧水河谷中。

    回想著那些逝者,想著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張越忍不住在內心感嘆:「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他這次遠征,真的是運氣和時機把握的相當好,敵人又很配合。

    否則……

    恐怕能夠最終回到這崖原的人,還會更少。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和殘忍。

    哪怕是衛青、霍去病這樣的頂級戰神,無雙名將,或者張越的開掛之人,都無法避免。

    「吾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諸君,爭取到屬於諸君應有的地位與撫卹!」

    「吾唯一可做的,就是替諸君的妻子兄弟父母,爭取到足可保證其安然成長的資源!」

    「我發誓:誰在此事上,偷摸耍滑,陽奉陰違,乃至於移花接木……發現一個,懲處一個!絕不姑息!」

    在心裡面,張越靜悄悄的說著,這是對他自己,也是對那些逝者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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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