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道朝天 作者:貓膩 (連載中)

   
HarukanoHimitsu 2017-10-15 12:23:2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6988817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1 22:24
第六十章 似是故人來,又來殺人

  學會閉嘴,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學會住手。

  不管是顧家還是寶樹居,只要與神末峰相關的一切,青山裡的人們要學會不再伸手。

  否則他們的手就會像今天簡如雲的劍一樣,被卓如歲斬斷。

  尤思落看著台上的卓如歲歎了口氣,說道:「就算你不認為自己是兩忘峰的人,但你也不是神末峰的弟子。」

  既然你不是神末峰的人,為何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替他們出頭。

  卓如歲放下筷子,拿起濕毛巾擦了擦嘴,發現毛巾有些涼了,幽幽看了寶樹居東家一眼,然後說道:「南山師兄讓我跟著景陽師叔祖去的時候,便知道我會怎麼做。」

  馬華臉色陰晴不定說道:「就算今天被你們擋回去了,師長出面怎麼辦?」

  「如果真有那天,我們也只好請白鬼大人出面了,大家好好商量一下。」

  能把威脅的話說的如此平易近人,自然是顧清。

  馬華等兩忘峰弟子再次沉默。

  那樣的話,青山本宗除非能請動夜哮大人出面,可問題是誰能請得動?

  能讓青山鎮守真的看家護院,甚至當成打手來用……也只有神末峰的這些人了。

  簡如雲站了起來,擦掉臉側的血水,收回受損嚴重的飛劍,盯著卓如歲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殺死那個劍妖。」

  卓如歲同情說道:「祝你成功。」

  寶樹居外忽然一陣騷動,似乎有人跪在了樓前,喊了幾句什麼。

  馬華側耳靜聽片刻,神情驟變,霍然轉身望向顧清與卓如歲。

  就在今天晚上,簡家與馬家各自死了七位重要人物,那些人有的是供奉,有的是族中大人物。

  這些年簡家與馬家被打壓得極慘,元氣大傷,最近好不容易迎來轉機,正在艱難復甦的過程裡,這些人都極為重要,忽然遇此一劫,如何是好?

  馬華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說道:「你們居然直接殺人,這太過分了!」

  簡如雲也知道發生了何事,眼神變得極其憤怒。

  顧清平靜說道:「這些天,顧家死了七個人,你們每家也死七個,很公平。」

  卓如歲走下台來,站在他的身邊,建議道:「如果你們覺得不公平,可以把樂浪郡元家也殺七個。」

  元曲是樂浪郡元家子弟,又是神末峰弟子,如此安排確實公平。

  問題是,元騎鯨也姓元。

  「你們過線了。」

  尤思落看著他們二人神情沉重說道:「不管是誰做的,師長們肯定會要一個交待。」

  「不是我們,也不是景園裡的任何人,也不是白鬼大人,因為我們不會做這種事情,剛才說的都是氣話。」

  卓如歲走上前去,拍了拍馬華的肩頭,說道:「可能是哪位別家宗派的前輩,看不下去你們做的這些腌臢事。」

  看著走出寶樹居的卓如歲與顧清,一名兩忘峰弟子再也控制不住,問道:「就讓他們這麼走了?」

  馬華對尤思落說道:「查到了一些線索,我想去看看。」

  尤思落明白他的意思,提醒道:「只能針對那個兇手,別的不要涉及。」

  ……

  ……

  摘星樓是商州城最出名的景點,也是最高的樓台,是遊客必至的地方,就連井九與趙臘月當年都曾經來過。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不是來看摘星樓,而是站在摘星樓頂,看著不遠處那座燈火通明的酒樓。

  那間酒樓是個青樓,時隔三十多年,生意依然興旺,想來背景後台必然不簡單。

  一個戴著笠帽的男子走進了那間青樓,用一片金葉子輕易地收穫了好感,甚至引來了老鴇的親自接待。

  笠帽客進了房間,卻不急著要姑娘與美食好酒,說肚子有些餓,直接要了三十個雪白的大饅頭。

  青樓這種地方,什麼樣奇怪的人物都見過,只要笠帽客出手大方,不要說看著他吃三十個大饅頭,就算是看著他用四十天時間寫本小說也沒問題,那位老鴇自然依言做了安排。

  笠帽客出手大方,食量也是極為驚人,不過片刻功夫,便有五個大饅頭被吃進了腹中,還外加半壺濃茶。

  那位老鴇與別家青樓的老鴇明顯不同,因為著實有些老了,縱使塗著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極深的皺紋,偏生這樣還能操持著這家青樓,自然有些很出色的手段,她看著那位笠帽客沉默地吃著饅頭,眼裡流露出很有分寸感的同情,替他添了茶,又自作主張讓丫環端了三葷五素八個小碟。

  笠帽客看著那些小碟都是些不值錢的小菜,有些意外,又有些欣賞,對老鴇說道:「這紅油腐乳看著不錯。」

  老鴇笑著說道:「據說是益州城南邊的土貨,很多人都覺得好,我口淡卻是吃不出來,給您多來兩份如何?」

  笠帽客點點頭,又隨意抓出一把金葉子,說道:「吃好後,我先睡會兒,養足精神再來擾你。」

  老鴇毫無煙火氣地收起那些金葉子,起身說道:「您且歇著。」

  沒過多長時間,紅油腐乳便送了上來,擱在盛魚的大盤裡,堆得極高,就像是火焰山般。

  笠帽客就著腐乳,慢慢吃著饅頭,越吃越香,很自然地想起當年在寶通禪院裡的那段日子。

  桐廬早就死了。

  何霑在白城那邊打雪怪,也不知道哪天會橫死。

  童顏消聲匿跡多年,說不定早就被神末峰那些人玩死了。

  那自己什麼時候會被神末峰的那些人玩死?

  紅油腐乳堆成的火焰山塌了一半,三十個大饅頭消失的風輕雲淡。

  笠帽客灌了半壺溫茶,除掉靴子,摘掉笠帽,取下面具,躺到軟綿綿的床上,閉著眼睛開始休息。

  昏黃的燈光照在那張青色的臉上,顯得異常詭異。

  殺死簡家與馬家的十四個人很簡單,唯一麻煩的那些陣法,對他這個邪道天才人物來說也不是太難的事。

  蘇子葉睜開眼睛,看著屋頂歎了口氣。

  堂堂玄陰宗少主,曾經雄心勃勃,想要打出一片天下,與正道爭鋒,至少也要為玄陰宗謀一條靈脈,擺脫數千年來的困境……結果現在成了青山宗養著的殺手、郵差、做髒活的。

  好吧,他不是被青山宗養著的,也不是神末峰養著的,就是被那個人養著的。

  如果說以前他還有些不滿意,現在則是非常願意,甚至有些驕傲——那可是景陽真人啊!

  童顏曾經說過,早有井九在上頭。

  現在想來,都他麼是廢話。

  景陽真人不在最上頭,那誰在?

  蘇子葉從懷裡取出幾張紙,看著上面那些依然沒能完全參透的語句,心裡生出無限希望。

  ——就像在無盡的黑暗裡忽然看到了一抹晨光。

  紙上寫的那些語句,是井九……不,是景陽真人給他的解丹毒方子,對他確實有幫助,而且見效奇快,藏在骨髓、內臟裡的那些丹毒竟是慢慢被逼了出來,然後轉化成類似天地靈氣的氣息,逐漸散放到身體各處。現在他丹毒發作的間隔越來越長,魔輪則是漸漸圓滿,實力境界突飛猛進,他相信不管是卓如歲還是柳十歲,現在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想著這些事情,蘇子葉很快便恢復了精神,起身戴好面具與笠帽,喚來了那位老鴇。

  老鴇看著他微笑說道:「您喜好玩些什麼樂子?」

  不問姑娘而直接問樂子,是因為她看出來這名笠帽客絕對不是普通人。

  蘇子葉看著她微笑說道:「我很喜歡你,所以不想殺你。」

  老鴇笑容漸斂,右手在袖中已經握緊示警的法器,臉上卻沒有流露出懼意,淡然說道:「客人的意思不怎麼好懂。」

  蘇子葉說道:「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然後做一些事情,卻不想這些事情被別人知道。」

  老鴇神情微冷,說道:「能說的我自然會說,不然也只好請您離開。」

  「大概三十幾年前這家青樓出了件命案,幾個護衛被一道血色飛劍斷頭……」

  蘇子葉看了老鴇一眼,說道:「看你的年齡,如果一直在這裡做,應該聽說過此事。」

  老鴇盯著蘇子葉的眼睛,沉默了很長時間,問道:「您為什麼知道這件事情?您又想做什麼事情?」

  蘇子葉說道:「我受人之托,來這裡殺一些人……樓子既然還是以前的樓子,東家應該就還是當年的東家?」

  老鴇視線微低,說道:「不錯,而且很巧的是,東家今天剛好在樓子裡。」

  蘇子葉靜靜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很清楚我應該要殺哪些人?」

  老鴇抬起頭來,輕輕理了一下鬢畔的髮絲,彷彿還是少女時那樣,平靜說道:「請隨我來。」

  ……

  ……

  蘇子葉開始殺人。

  他從三樓殺到一樓,從前樓殺到後院。

  除了妓女還有一些雜役,幾乎所有的護衛與管事都被他殺了。

  那位老鴇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當青樓的東家被蘇子葉殺死後,老鴇終於放鬆下來,險些跌坐在地,扶著院子裡的一棵青樹才站住了。

  她捂著胸口,眼裡含著淚花。

  蘇子葉看了她一眼,知道這不是悲傷,而是解脫,問道:「為什麼?」

  老鴇反問道:「您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蘇子葉說道:「我不知道,這是別人的要求。」

  老鴇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起來,說道:「我能知道那人是誰嗎?」

  蘇子葉說道:「不能。」

  老鴇眼裡的光漸漸淡了下去,但沒有變成死灰一片,只是靜如深井。

  蘇子葉說道:「很多人都看到你一直跟著我,我一會兒把你送去個地方,好生藏著,過些天再拿今天收的錢換個地方生活,下半生好好過。」

  老鴇轉身望向燃燒的青樓,悠悠說道:「我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一輩子就在這裡,哪還有什麼下半生呢?」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5-23 22:4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2 22:08
第六十一章 血觀音

  三日後,商州城解除了封城令,清天司的搜查方向轉向了城外,同時加強了對那些邪道殘餘勢力的清剿。

  傍晚時分,蘇子葉戴著笠帽慢悠悠地從城裡走了出來。

  商州城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夜色漸漸籠罩原野。

  他乘著最後的渡船越過了清春江,來到了春意更盛的群山之間。

  前半夜的群山,在灰暗的天穹背景前,就像是無數個巨人。

  巨人的手裡牽著數百根無形的繩索,攔住了所有的去路。

  數道劍光照亮山崖,隱藏在山崖裡的陣法,也現出了痕跡。

  「自我介紹一下,青山弟子馬華,兩忘峰五十年來所有戰鬥,都是我的手筆。」

  馬華瞇著眼睛看著蘇子葉,微笑說道:「你看我今天為你準備的陣法如何?」

  蘇子葉望向四周的山峰,說道:「圍三放一在兵法裡可以成立,但你怎麼留我?」

  「如果是完整的青山劍陣,怎麼能騙你走進來?」

  馬華說道:「我用來留你的是一個人。」

  話音落處,山崖間垂下一道劍索,劍索下端綁著一個婦人,正是商州城裡那名老鴇。

  老鴇臉色蒼白,眼神驚恐至極,正準備呼救,忽見著山下那個戴著笠帽的男子,強行閉上了嘴。

  因為用力甚急,她竟是咬破了嘴唇。

  蘇子葉明白了馬華的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如果馬華知道他是曾經的玄陰宗少主,赫赫有名的邪道妖人,又怎麼會用一個妓女來威脅他?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這個老鴇對你肯定很重要,不然你怎麼會為了她做出這樣的滔天惡事?」

  馬華微笑說道:「當然,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是誰,說出你與神末峰之間的勾當,我可以放她離開,也可以留你一命。」

  蘇子葉很是無語,笑著搖了搖頭,轉身便向清春江走去。

  一道劍鳴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悶哼。

  那名老鴇的身上出現了一道血洞,痛的無以復加,汗水打濕了額前的頭髮。

  蘇子葉停下腳步,望向馬華說道:「她就是個普通的妓女,與我沒有關係。」

  馬華說道:「也許這是真相,但我總要試到極致,稍後我會試著用飛劍割下她的肉來,你說能割多少片?」

  蘇子葉說道:「都說我們是邪道妖人,現在看來,你們這些青山弟子比我邪多了。」

  馬華說道:「但行正道,莫問其心,如果能用她的命,抓住你這個邪道妖人,她死得其所。」

  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心想師兄此言有理,若要斬妖除惡,自當無所不用其極。

  尤思落站在一座峰上,聞言皺眉,心想此言差矣,只是那名笠帽客實力境界太強,他不好出言阻止。

  蘇子葉不想理這些白癡,再次轉身向清春江走去。

  馬華神情微異,心想難道自己真的算錯了?

  他的眼裡閃過一抹厲色,飛劍再次破空而起,斬向山崖前的那名老鴇。

  一道淡藍色的劍光從高空飛來,準確無比地斬中那道飛劍。

  過南山落在了山崖前。

  尤思落與其餘幾名兩忘峰弟子看著大師兄現身,很是吃驚,紛紛馭劍來見。

  過南山揮手斬斷劍索,用藍海劍把那名老鴇接至地面,望向馬華說道:「行大事者當不拘小節,但這不是小節。」

  馬華與過南山同門多年,知道他的性情,知道他是動了真怒,不由冷汗浹背,跪到地上說道:「師弟知錯。」

  「回青山後自去上德峰領受懲戒,在劍獄裡好生反省幾年。」

  過南山轉身望向已經掠至遠方的那道身影,微微挑眉,心想那個笠帽客究竟是誰,身法竟是如此詭異神速。

  馬華悚然而驚,卻是神情不變,對著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看了過去,眼神有些陰冷。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他陰冷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暖起來。

  因為一抹艷紅的劍光剛好經過。

  馬華的頭顱從頸上落下,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極遠。

  一道極淡的劍鬼從斷腔處飄了出來,神情有些惘然,然後很快便殘留的劍意撕成了碎流。

  過南山回身望向地面身首兩處的屍體,沉默不語。

  那道血色的劍光,穿過黑暗的群峰,向著東南方向飛去。

  老鴇跪在地上,對著那道血色劍光雙手合什,早已淚流滿面。

  ……

  ……

  顧清有自己要做的事,趙臘月有自己要殺的人,蘇子葉負責執行。

  元曲要做的事情其實更重要,但他只能自己去做,好在他要去的地方是青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或者麻煩。

  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進青山,在南松亭的山門外便被攔了下來。

  「這是個什麼情況?」元曲看著明國興問道。

  他有些後悔,不該嫌麻煩不去找掌門師叔拿令牌,不然直接飛過青山大陣,哪會有現在這些破事兒。

  明國興揉了揉花白的頭髮,一臉無辜說道:「現在管得嚴了,所有人進出青山都必須由昔來峰驗明身份。」

  元曲看著他又揉頭髮,又是一臉無辜,便更加惱火,心想怎麼誰都來和神末峰學?

  他哪裡耐煩在這裡等著,揮手斥開明國興,便往山門裡走去。

  山道上的空氣忽然出現了數道裂縫,中間還有幾道轉折,痕跡極為詭異,直接攔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元曲不是對這種劍法極為熟悉,身法亦是奇快,只怕會受些傷。

  數名昔來峰的弟子落在了山道上,看著元曲喝道:「居然敢擅闖我派山門,拿下!」

  元曲覺得莫名其妙,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們不認識我?」

  神末峰最孤,生活在裡面的人向來只喜歡閉關修行,很少與別的峰打交道,唯獨元曲的情形稍有不同,因為他需要去上德峰,還需要去很多地方跑腿。

  一名昔來峰弟子面無表情說道:「我們當然識得你是劍妖一脈,既然已經被逐離青山,自然算不得青山弟子,趕緊束手就擒!」

  元曲氣極反笑,問道:「你們把我拿下之後要送去哪裡?」

  昔來峰弟子說道:「自然是送往上德峰,關進劍獄。」

  元曲大怒,罵道:「小爺本就是要去上德峰的!」

  昔來峰弟子們哪裡會管他說些什麼,喚出飛劍便向他攻了過去。

  昔來峰的真劍是七梅劍訣,劍招奇陡而難以判斷,其間更是隱著玄門道法的妙義,很難招架。

  但元曲進入神末峰後,一直學的便是七梅劍訣,井九更是給他挑了一把極適合七梅劍訣的好劍。

  更不要忘了,井九給他賜的名字裡面就有一個曲字。

  境界這些暫且不論,要說到對七梅劍訣的掌握與天賦,昔來峰裡又有幾個人比他更強?

  淡灰色的劍光照亮南山門,劍身上的冰晶散發著寒冷的光線,自然生出臘梅傲雪的意象。

  元曲的七梅劍訣要比那些昔來峰弟子更陡、更險、更玄!

  只聽得數聲悶哼,那些昔來峰弟子身上便出現了數道血口,紛紛跌倒在山道旁。

  如果元曲動用七梅劍訣裡的殺招,這些昔來峰弟子只怕當場就要死了。

  昔來峰弟子們看著元曲,無比震驚,甚至有些恐懼。

  都說元曲是神末峰裡天賦最差的那個人,為何劍道卻是如此之強?

  而且你不是神末峰弟子嗎?怎麼會我昔來峰的不傳秘劍!

  那把淺灰色的飛劍為何會如此厲害?難道竟又是一把仙階飛劍嗎?

  有名昔來峰弟子被身上的鮮血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下意識裡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這是什麼劍?」

  元曲愣住了,心想回雲集鎮後得請師父或者掌門師叔趕緊賜個劍名。

  南山門處的劍戰很快便驚動了群峰裡的師長們,一位昔來峰長老與遲宴等人馭劍而至。

  那些昔來峰弟子大喜,心想本峰長老自然不會偏向元曲,而上德峰的遲宴師伯也是公認的嚴厲公正。

  遲宴看著那些昔來峰弟子問道:「怎麼回事?」

  那些昔來峰弟子正準備說些什麼,遲宴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真是亂七八糟的。」

  隨著這聲冷哼,一道極為寒冷的劍意向著山道兩側散播而去,空中頓時落下一些雪粒。

  雪流劍法的名字聽著溫柔,實則殺傷力極強,威勢極猛,那些昔來峰弟子氣息微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遲宴望向那名昔來峰長老,說道:「方師兄想做什麼我不管,但像這麼愚蠢的弟子,最好留在昔來峰多教兩年。」

  那位昔來峰長老的臉色很難看,但也知道今天是己方理虧,說道:「回去後我會好好教育他們。」

  昔來峰弟子們說不出話來,卻能聽到師長的對話,聞言不由好生委屈,心想自己哪裡錯了?

  昔來峰長老看了這些弟子一眼,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了。

  如果今天景園回山的人是顧清,或者卓如歲甚至趙臘月,昔來峰都可以找到理由把對方攔在外面,元曲卻是最特殊的那個。青山諸峰的長老都是聰明人,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元曲與上德峰的關係?

  方景天需要得到元騎鯨的支持,又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去得罪上德峰?

  遲宴轉身望向元曲,臉色柔和了很多,語氣也很溫和,說道:「你讓人傳個話,我派人來接你便是。」

  元曲瞪圓眼睛說道:「師叔,我是青山弟子,回山難道還需要別人批准嗎?」

  遲宴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說道:「說的也是。」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15 23:3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3 22:44
第六十二章 誰家過年不吃頓好的

  元曲去了上德峰,趁著爬山的那段時間,與玉山師妹好好地說了會兒話,把雲集鎮外的事情揀重要的說了一遍,說得玉山是好生嚮往。當她聽到談真人居然親自去了雲集鎮,還要邀請井九去中州派做掌門,更是驚呼連連。

  來到峰頂那座寒冷至極的洞府裡,元曲老老實實跪下給元騎鯨磕了好多個頭,又細細緻致回答了一番元騎鯨的問話,才站起身來,揉了揉腰,跳進了那口井裡。

  踏著那道曲折的飛劍,伴著天光落在地底,他又跪在地上給屍狗磕了好多個頭,才向劍獄深處走去。

  來到天藍如瓷、如虛假一般美麗的隱峰裡,元曲路過了漫山遍野的花,找到了童顏的那間洞府。

  「外面有個陣法,但應該很久之前就失效了,你怎麼不出去?不過你還在這裡就好,我總擔心掌門師叔算錯了,萬一你被那個阿飄害死了怎麼辦。」

  元曲說道:「我可不想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具白骨,怕倒不是很怕,只是想著是熟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童顏睜開眼睛,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說道:「聽聞以前柳十歲是個話癆。」

  元曲說道:「我可不是學十歲師兄,你是不知道,其實我們幾個人都是話癆,包括卓如歲也是,只不過掌門師叔與師父都不喜歡說話,所以大家一直強忍著……」

  童顏舉手示意他不用再說,問道:「我在養傷,有什麼事?」

  元曲說道:「掌門師叔問你要不要出去。」

  童顏說道:「這裡很安靜,不用。」

  元曲接著說道:「掌門師叔還有很多關於中州派的事情想問你,你認真想想再寫,過些天我再來拿。」

  說完這句話,他從懷裡取出幾張紙遞了過去。

  每張紙上都有兩三個問題,問題之間隔著空白,應該是留給童顏寫答案的。

  「居然還要考試?」

  童顏接過那些紙張,生出與蘇子葉相似的感慨,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就變成神末峰的幫閒了呢?與蘇子葉不同的是,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青山掌門大典上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井九有可能就是景陽真人,於是更加無語。

  ……

  ……

  離開上德峰,元曲先去了雲行峰。

  作為神末峰排行倒數第二的弟子,他只有一個師弟,所以很久之前他就想過,一定要對那個師弟好些。

  結果小師弟被大家忘在了青山裡,過了好些天才被想起來,這讓他有些內疚。

  雲行峰裡到處都是雲在行走,但那些雲裡都是劍意,不像雲集鎮裡的雲那般溫柔。

  元曲的境界已經不低,但越往峰頂去,還是覺得有些辛苦,主要是眼睛被劍意刺著,總是想要流淚。

  越爬越高,淚水越多,眼睛越紅,他對小師弟的歉疚也漸漸變成了牢騷。

  你沒事兒爬這麼高做什麼?

  峰頂已經不遠,鐵鷹在空中盤旋,元曲揉了揉眼睛,終於找到了小師弟。

  平詠佳坐在挖出來的崖洞裡……睡得正香。

  很明顯他不是在修行而是在睡覺,因為他盤著的雙膝早已散了,斜靠在崖石上,閉著眼睛,睫毛不眨,臉色紅潤,隱隱發出呼嚕的聲音。

  在如此凌厲而可怕的劍意天地裡,居然還能睡的如此安穩,元曲看著師弟的臉,又是羨慕又是佩服。

  平詠佳既然沒有事,按照井九的吩咐,就等著他自己醒來。

  元曲走下雲行峰,去了神末峰。

  神末峰禁制已開,他沒有弗思劍也上不去,就在山腳下與猿猴們打了個招呼,啊啊啊啊了幾句,確認峰間沒什麼事,便踏上了歸途。

  回到雲集鎮的時候,初夏的風吹蔫了樹上的花,溪水也變得沉悶了很多,景園卻還是那般清涼怡人。

  因為庭院間現在多了一個非常大的藍色冰塊,正散著發刺骨的寒意。

  阿飄被凍在冰塊裡,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冰塊外那些因為光線折射而變形的臉與景物,心想早知道還是要來這裡,當初何必離開?

  ……

  ……

  往年的時候,青山大會就很難湊齊所有峰主,今年更是人少的可憐。

  元騎鯨如常一樣不出現,天光峰沒有人,南忘號稱閉關,可憐的成由天因為白鬼的原因被方景天再次打發去了西海,趙臘月在雲集鎮,於是昔來峰前的大殿裡,便只剩下了四個人。其中遲宴還是作為上德峰的代表列席。

  雲行峰主伏望說道:「顧家與寶樹居到底準備怎麼處理?」

  廣元真人神情木訥,與中州派掌門談真人還真有些相似,說的話也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我覺得不合適。」

  適越峰在名義上統領著青山修行資源的分配,如果廣元真人堅持自己的看法,青山想要對寶樹居與顧家做什麼,還確實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伏望說道:「現在的問題是,神末峰那邊做事實在太過分,必須給予懲戒。」

  方景天看了遲宴一眼,說道:「上德峰有什麼意見?」

  「簡如雲堅持認為,他家與馬家死的人,都是雲集鎮那邊動的手。」

  遲宴面無表情說道:「但是查無實據,我讓他不要再糾纏此事。」

  「查無實據?」伏望是雲行峰主,自然要護著出身雲行峰的簡如雲,盯著遲宴的眼睛說道:「商州城外,那個邪道高手眼看著便要被抓,為何趙臘月的弗思劍會出現?」

  遲宴毫不退縮,冷冷地看著他說道:「過南山已經說得很清楚,趙臘月是與他一道過去的,還有什麼問題?」

  廣元真人示意不要再繼續爭執,望向方景天說道:「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談真人到訪雲集鎮的那件事。」

  方景天淡然說道:「難道你還真以為他會投雲夢山?不過是挾敵自重的把戲。」

  廣元真人說道:「如果他真去了呢?你們把他逐出青山,這可算不上是叛出山門。」

  方景天明白他的意思,面無表情說道:「那就到此為止,只要那些人安分,便不會再有事。」

  ……

  ……

  轉眼間,井九等人離開青山已經一年。

  寒冬飄雪,年節將至,雲集鎮如往常一般熱鬧,那片霧外沒有一個人影。

  有些不死心的修行者們留在了鎮子裡,遠遠地、癡癡地看著那邊的霧。

  他們對年節這種事情沒有太多關心,也不需要回去陪伴家人,所以酒樓的火鍋生意還是那樣的好。

  修行者不關心年節,不代表不過年。

  各宗派之間的來往,與人間家族之間的來往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需要走動以及送禮來維持關係。

  青山宗作為正道領袖宗派,自然是收禮的那一方。按照往年慣例,各宗派的年禮陸續送進青山,天南宗派更是由重要人物親自帶隊,當然他們不會在青山多作停留,只是在昔來峰略坐一坐便會離開。

  有意思的是,今年這些宗派並沒有直接離開,在回程途中都會在雲集鎮稍作停留,不管順不順路。

  那片終年盛開的花樹前,堆滿了箱籠與名帖,人們這才知道,原來各宗派竟是專門留了一份年禮給景園裡的那位。尤其是懸鈴宗、鏡宗、大澤等宗派給景園留的禮物極重,竟是半點不輸給青山本宗的份量。緊接著,朝歌城又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清天司把青山宗明年的資源份額拿了三分之一給了景園……而且會一直持續到四年後的那屆梅會。

  朝廷與這些宗派的態度非常明顯,青山宗裡某些人對顧家、寶樹居的打壓被擋了回來。

  景園在人們心中的地位越發不一般。

  ……

  ……

  雲夢山裡也有雲,而且風景較諸景園更好。

  崖間高台邊,一棵大樹向外探去,樹葉四季金黃,美麗而神奇。

  「青山還是清醒的。」談真人走到崖邊,望向南方的雲海。

  白真人走到他的身邊,說道:「不管他是景陽還是萬物一,如果能來雲夢山,當然是最好的事情,然而你我很早就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自退不是為了自保,是為了青山不生內亂,想來太平也是一樣的想法,方景天才會收兵。」

  談真人神情木然說道:「而且元騎鯨還活著。」

  現在修行界的局勢很清楚,柳詞真人的位置始終無人能夠頂上,方景天剛入通天,與他們這些最巔峰的大物還有一段距離,那麼與中州派相比,青山宗始終還是顯得弱勢了些。

  「如果這些想法無法實現,我們與青山便只能正面戰上一場,人間美好而脆弱,我擔心禁受不住。」

  談真人望向朝歌城的方向,帶著憐憫的情緒說道。

  白真人望向他的側臉,問道:「後山那幾位如何說?」

  談真人說道:「那些老人或者心如止水,或者如枯井,哪裡還願意理會世事,只有寇青童大概有些意願。」

  聽到寇青童這個名字,白真人臉上的霧氣微散,雙眉微蹙,明顯連她都覺得有些麻煩。

  談真人平靜說道:「血魔教被滅,他入雲夢山已經千年,凶頑之性早已磨滅,如果想人間少受些苦,朝歌城一役必須快勝,需要他出手的時候,不可猶豫。」

  白真人說道:「如果能把太平與景陽都殺了,自然要用。」

  談真人說道:「這對師兄弟智謀無雙,現在境界卻是太低,我擔心的是禪子的態度,還有白城那位。」

  白真人望向北方的雲海,說道:「如果真是那樣,只好都殺了。」

  他們說的是禪子與刀聖曹園。

  即便是中州派也很難做到把這兩位都殺了。

  白真人的言語卻似乎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談真人沉默了會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每年這個時候,早兒都會給我們做一桌飯菜。」

  這裡並非雲夢山的主谷,而是白早的洞府。

  白真人的聲音沒有變得柔和些,還是那般淡漠:「她做的菜不好吃,不如童顏。」

  談真人說道:「走吧,去看看她。」

  雲海緩緩上浮,漫過金黃色的大樹,掩蓋了整座高台。

  談真人與白真人來到雲夢大陣裡。

  這裡深在地底,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靈脈不時顯露出淡青色的光澤,看著就像是葉子的脈絡。

  除了靈脈的光線,黑暗裡還有一對深黃色的巨眼,那是麒麟的眼睛。

  麒麟正在注視著遠方,眼神裡帶著緊張的情緒,即便是它也覺得壓力極大。

  在雲夢大陣的最深處有一座石台,無數靈氣匯聚至此,白早閉目坐在那裡,白色的緞帶無風而舞。

  她的手裡捧著一張仙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4 22:07
第六十三章 誰家過年不揀個小姑娘

  去年深冬的時候,井九帶著那些年輕人離開了青山,住進了雲集鎮外的庭院裡,一切都有些混亂,所以只是隨便過了個年,吃了頓火鍋,只有趙臘月很認真地抱了抱他。

  今年景園很平靜,大家修行很順利,那些麻煩的事也解決的很乾淨,所以大家準備認真地過一下,只有井九還是躺在竹椅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清、卓如歲與元曲來到雨廊前,對著那張竹椅跪了下去,磕了個頭便起身離開,準備繼續修行。

  這一年他們修行真的很勤奮,因為他們知道,景園現在看似寧靜平和美好,未來卻極凶險。

  就在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卓如歲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望向井九問道:「師叔祖,我們連頭都磕了,就算不發紅包,那你到底啥時候才修行啊?」

  此言一出,顧清與元曲,包括阿大與它頭上的寒蟬都望了過去,充滿了期待與渴望。

  井九問道:「聚靈陣不好用嗎?」

  卓如歲承認景園的陣法是他見過最了不起的聚靈陣,在沒有靈脈的雲集鎮居然能夠引來與天光峰差不多濃度的靈氣,問題是……就算這陣法再好用,也不如您自己好用啊。

  趙臘月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說道:「動靜太大,而且引來的靈氣太狂暴,會傷到我們。」

  井九的境界越來越高,一旦開始吸收天地靈氣,便會像個漩渦般,引來難以想像的數量,而……那些對他卻沒有用處。

  卓如歲與顧清、元曲才知道是這個原因,有些遺憾地走了出去。

  阿大卻是很幽怨地看了井九一眼,心想他們受不了,我可以啊……你還不就是懶!

  夜色初上時,趙臘月回到院子裡,依舊例賀了一下新年。

  井九摸了摸她的頭,便算是道了平安。

  第二天便是新年的頭一天,已經清靜了很長時間的霧外,忽然生出了動靜。

  顧清眉頭微挑,心想發生了何事,抱著宇宙鋒便走了出去。

  卓如歲打著呵欠跟在他的身後。

  吞舟劍有氣無力地跟在他的身後。

  二人來到園前一看,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來的人也都認識。

  雷一驚與么松杉跪在地下,對著景園拜了下去,說道:「弟子給師叔祖請安。」

  顧清與卓如歲趕緊讓開。

  雷一驚與么松杉起身,又對他們行了一禮。

  過去一年時間,沒有一名青山弟子來景園,他們是第一批。

  頂著青山師長的壓力來到這裡,也許回去之後迎接他們的便是門規懲罰。

  顧清知道這樣做需要多大的勇氣,認真說道:「請進來喝杯茶。」

  雷一驚與么松杉笑著說道:「不用了,只是來看看師叔祖,我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們便馭劍離開了雲集鎮。

  「希望不會有事。」顧清看著消失在群峰間的那兩道劍光,有些擔心說道。

  「法不責眾,應該沒問題。」卓如歲指著天空說道。

  又有數道劍光破空而來,來的是以林英良為首的數名青山弟子。

  這些青山弟子就像雷一驚與么松杉那樣,對著景園磕了幾個頭,便轉身離開。

  沒過多長時間,又有一名顧清與卓如歲都不認識的年輕青山弟子馭劍而至。

  這名青山弟子應該是最近幾年才入的內門,看著顧清與卓如歲都有些臉紅,對著景園磕頭時,更是激動的渾身顫抖。

  緊接著,又有劍光照亮天空。

  應該是發現青山裡的師長沒有阻止,越來越多的年輕青山弟子馭劍而至。

  雲集鎮的天空裡劍光不絕,不時有飛劍落在霧外。

  短短半日時間,竟至少有百餘名青山弟子來給井九請安。

  ……

  ……

  「一百六十四個人。」

  顧清對井九說道:「名字我都記住了。」

  卓如歲在旁聽著,感到了極大的壓力,心想自己也暗中數了,確實是一百六十四個,但……還需要把名字也記下來嗎?

  元曲沒壓力,反正他又不想當掌門,只是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去上德峰給老祖宗磕個頭,順便與玉山師妹說說話?

  趙臘月望向竹椅上的井九,心想總有些事情是值得的。

  井九望向天空說道:「今天天氣不錯。」

  卓如歲的視線隨之而去,發現天空裡依然雲霧不散,美還是那樣美,但怎麼也說不上天氣好吧?

  井九接著說道:「可以吃頓火鍋。」

  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原來不是天氣好,而是心情好。

  ……

  ……

  沒用多長時間,一個極大的鴛鴦鍋便出現在花樹溪畔。

  適越峰不可能再給他們送鮮切牛羊肉,但顧家與寶樹居做這種事情也極擅長,

  趙臘月給井九盛了碗骨湯,井九端起來學著普通人那樣與大家碰了一下,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井九吃了兩根青菜,便去簷下繼續躺著。

  溪水汨汨流淌,在某個彎處積成小潭,錦鯉在其間慢慢游動,與岸邊花樹的顏色看著很是相似。

  井九躺在椅上,看著那些錦鯉,想起了冷山地底那隻火鯉大王,然後想起了青天鑒,繼而想起了青兒。

  她是天寶真靈,卻沒有什麼戰力,而且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很容易被人騙走。

  當年她不就被柳詞騙到異大陸去玩了三年?

  想起柳詞,自然便想起元騎鯨以及朝歌城裡的皇帝,井九睫毛輕顫,又想起了冥皇。

  他的朋友不多,冥皇算一個。

  井九忽然問道:「他怎麼樣了?」

  元曲正盯著卓如歲的肩頭,準備與他搶先,聽著這話趕緊放下手裡的筷子與碗,應道:「還在犯倔。」

  井九嗯了一聲,說道:「擺出來。」

  擺出來這個詞一般是用在物件、器皿、古董上,而不會用在人上。

  不過那人在一塊藍色的冰塊裡。

  藍色冰塊被擺在了庭院正中央。

  離開上德峰有段時間,藍色冰塊卻沒有完全融化,而是整齊地融了三分之一,剛好露出了阿飄的頭。

  能夠做到如此精確,自然是寒蟬的本事。

  阿飄的小臉露在冰外,黑髮下緣在冰裡,隨著轉頭時蓬時緊,看著有些滑稽,也有幾分可愛。

  「我確實想要冥皇之璽,但我絕對不會背叛老師的!」

  他盯著竹椅上的井九,恨恨說道:「不管你再如何羞辱我,誘惑我,我也不會答應拜你為師!」

  顧清等人看著井九,發現他沒有理會這個冥界小孩兒的意思,於是重新望向了火鍋。

  「師父,肉熟了。」元曲對趙臘月恭敬說道。

  趙臘月拿起筷子拈了些肉,說道:「吃吧。」

  話音方落,庭院間便有劍意起,微風拂動花樹與溪水,其間隱有劍鳴。

  阿飄發現沒有人理自己,覺得好生詭異,轉頭望向那邊,便看到了那個火鍋以及那些吃火鍋的人。

  卓如歲筷落如風,肉起如林。

  顧清運筷極穩,從不落空。

  元曲手裡的筷子更是彷彿發生了某種曲折,總能在另外兩雙筷子中間找到縫隙,插入鍋中。

  看著那些筷子帶出來的殘影,阿飄驚呆了,心想這劍法真是好生犀利!

  青山弟子居然吃飯的時候都在練劍,難怪會強成這樣!

  這個時候,趙臘月吃完了碟子裡的肉,舉起筷子伸向鍋裡。

  於是,什麼筷影如風、劍鳴不絕盡數消失。

  卓如歲三人拿著筷子,安靜地等著她先。

  阿飄醒過神來,望向井九繼續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欣賞你對我的欣賞,但是想我叛師另投,那是不行的。」

  聽著這話,卓如歲嘖嘖了幾聲,對元曲說道:「這個小傢伙還真是天生該你們家,看看這臉皮厚度。」

  元曲笑著說道:「論起臉皮厚度……除了師……不,誰能比得過你?」

  卓如歲用筷子敲了敲元曲的筷子,說道:「佩服,敢想,還差點說了出來。」

  顧清微笑說道:「現在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麼你我。」

  井九聽著阿飄的話,說道:「我很擅長說服你老師的學生以及弟子背叛他。」

  這句話當年他曾經在冥師說過,阿飄沒聽過,也不知道三百多年前,他帶著太平真人最了不起的元柳兩大弟子反殺的故事,不由愣住了。

  阿飄忽然聞著一股香味,再次望向那邊,看著那個銅鍋裡沸騰的湯汁,看著那些奇形怪狀的食材,小臉裡的光線隱隱流動起來,顫聲道:「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益州火鍋?」

  顧清夾著一塊黑毛肚在紅湯裡緩緩蕩著,動作慢條斯理,氣質溫文爾雅,聲音清柔如琴:「不錯,是九香居的。」

  阿飄聽著他的話,盯著他的筷子,忽然臉色大變,說道:「……十六下了!」

  作為冥界皇族子弟,他們的臉色變化實在是太過明顯,就像心情一樣,根本無法掩飾。

  顧清夾起那塊黑毛肚,放到元曲的碗裡,看著他微笑說道:「要不要試試?」

  阿飄被凍在冰塊裡,手都無法舉起來,怎麼涮火鍋?

  想要從冰塊裡出來,那他就必須答應井九的條件。

  「哼!你們休想誘惑我!連冥皇之璽我都可以不要,更何況區區一個火鍋!」

  阿飄憤怒地背過臉去,決心再也不看一眼,卻不受控制的慢慢轉了回來。

  顧清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眾人接著繼續吃火鍋。

  阿飄看著他們吃完了毛肚與黃喉,牛羊肉眼看也沒了,眼神漸漸變得幽怨起來,有些痛苦地嚥了幾口口水,悲憤交加喊道:「住手!我降!」

  ……

  ……

  說降就降,降的誠意便不可信任,阿飄很清楚,自己必須要答應井九的條件,立下冥河血誓。冥河血誓立下之後,他便再也無法抵抗井九的命令,除非選擇死亡,或者承受無盡的痛苦,把身體裡的所有血液都換成冥河的聖水。

  想著今後慘淡的未來,阿飄雖然決定降了,還是猶豫了會兒才閉上眼睛,嘴唇微微顫抖,顯得很是害怕。

  井九握著右拳,伸出食指點中阿飄的眉心。

  冥皇之璽便在他的手裡,散發著黑金兩道光芒,給人一種極其肅殺卻又神聖的感覺。

  阿飄的劉海無風而起,露出眉心的一道小縫,一縷魂火飄了出來,順著井九的食指進入手心,最後與冥皇之璽融為一體。

  把冥皇之璽重新收回那邊,井九左手在冰塊表面撫過,堅硬而寒冷至極的冰塊,瞬間裂成數百個小塊,然後被劍火燒成雲霧,與火鍋裡的霧氣、溪面的霧氣融為一體。

  阿飄躺在地面上,臉色蒼白,渾身濕透,顯得極為虛弱。

  他身上的那件寶藍色衣衫裂開了很多道口子,露出了如玉般的肌膚。

  「挺白啊。」元曲端著盤子,一邊往嘴裡扒著蝦滑,一邊說道。

  卓如歲同時嚼著辣椒圈與臘肉,說道:「冥界沒有太陽,能不白嗎?」

  趙臘月發現有些不對勁,神情微愣,上前抓住阿飄的後頸,掠向了後院。

  阿大蹲在井九肩頭,正想看看冥皇之璽究竟是什麼樣子,忽然看到趙臘月提人的動作,不由後頸一緊。

  沒過多長時間,趙臘月便帶著阿飄回到了場間。

  阿飄洗了一個澡,換了身乾淨衣裳,還梳了個小鬏鬏,配著清秀的眉眼,著實有些可愛。

  卓如歲大吃一驚,說道:「怎麼變成個小姑娘了。」

  顧清與元曲也非常詫異。

  阿飄委屈地嘟著小嘴,說道:「我本來就是女孩子!」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5-31 22:15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5 22:18
第六十四章 開課啦

  井九看著阿飄頭上的小鬏鬏,覺得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才記起來,當年初上神末峰的時候,自己曾經給趙臘月扎過一個。

  阿飄的小鬏鬏,想來應該是她的手筆。

  趙臘月看起來很滿意自己的手藝,用手指彈了彈那個小鬏鬏。

  井九說道:「我給你扎的好看些。」

  這句話裡帶著些遺憾,趙臘月自然懂,說道:「我不喜歡。」

  人生總是有很多不得已、求不得、愛別離。

  比如火鍋裡的白湯總是先幹,趙臘月不肯留長髮,每個人都會離開。

  井九想開了。

  當初神皇把這顆卵交給他保管,就是托孤的意思。

  還有幾年時間,那就應該抓緊時間。

  井九抬起頭來,看著還有吃火鍋的那幾個人,說道:「今天上課。」

  阿飄剛興致衝衝拿著筷子衝到桌邊便聽到了這句話,不由悲鬱莫名。

  ……

  ……

  「青山以劍擬萬物,才有萬物一的說法。」

  聽著井九開篇的第一句話,庭院裡的弟子們便感覺有些怪異。

  不是說這個道理如何,顧清與元曲以前就受過類似的指點,問題是萬物一除了是劍道、是境界,同樣也是一把劍。

  而那把劍現在……就在他們眼前說話。

  不提到的時候還好,提到了誰會忍得住不去想?

  井九自然不會在意他們在想什麼,說道:「各修行宗派的陣法、雷法、符道、道門玄功都能以劍法擬之,這便是九峰真劍的由來,大道千萬最後總能相通,那些你們理解不了,弄清楚劍道的本意就好。」

  庭院裡的弟子們收斂心神,認真聽著。

  世間有幾個人有機會聽到景陽真人親自講解劍道?

  這一世之前,只有禪子有過這樣的機緣。

  「劍是用來切東西的,不管是黃瓜還是人頭,總之它的作用是把原本一體的事物,切斷成兩段或者更多段。」

  井九說道:「要弄清楚劍道的本意,便是要學會如何切斷。」

  這道理更加簡單,甚至有些俗氣,但眾人還是聽得無比認真。

  「萬物皆有縫隙,那就是光能照進來的地方。」

  井九走到庭院間,指著一個瓷瓶子說道:「就像這個瓶子。」

  眾人都愣住了,心想這個瓷瓶如此光滑緊密,怎麼可能有縫?

  顧清更是知道這個瓶子是顧家專門從名窯裡買來的珍貴瓷器,按道理來說更不應該有什麼瑕疵才對。

  「舉高些。」

  井九走到瓷瓶後面,伸出右手。

  無聲無聲,他的指尖彷彿多出了一個太陽,散發出無窮的光毫。

  眾人毫無準備,險些被照瞎了眼睛,片刻後才醒過神來,走到瓷瓶的另外一邊,只見原先看著渾然一體的瓷瓶裡,竟然多出了很多道極細的裂紋,而所謂裂紋其實不過就是光明的交界,並非真正的縫隙。

  「光能進的地方,劍就能進,明暗交割,亦是劍道。」

  井九說道:「劍道至簡,沒有那麼多講究。」

  卓如歲想著入門後讀的劍典,學的那些繁複至極的劍訣,皺眉說道:「按這般說法,境界豈不是毫不重要?」

  井九說道:「境界的差別只在於你的劍能飛多遠,速度有多快,準確度有多高。」

  顧清若有所思道:「距離其實並不重要。」

  數十年前他第一次參加青山承劍大會時境界還在井九之上,結果卻慘敗在井九劍下。

  那天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忘記。

  「只要飛劍無法及身,破海巔峰與破海初境本就無所區別。」

  井九說道:「你們如果境界不夠,便盡量拉短與對方之間的距離,若是對方已經通天自當別論。」

  還是這般簡單。

  真這般簡單?

  「那為什麼你可以殺死泰爐真人?」

  阿飄的聲音從下方飄了起來。

  原來她竟是一直跪在地上,雙手舉著那個瓷瓶,就像畫師對著的花架……

  挺清美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就這樣跪在地上,高舉著雙手,著實有些可憐,明顯這是懲罰。

  阿大趴在竹椅上,看著這幕畫面,在心裡嘖嘖稱奇。

  對冥界妖人它自然沒有什麼同情,都是一口一個的對象,問題是它沒想到景園裡的這些青山後輩也都如此冷酷。

  井九看著阿飄說道:「因為我是我。」

  阿飄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自戀無恥的人,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哪怕腹誹也不敢有。

  冥河血誓的可怕她沒有見過,但自幼聽族裡人說過無數次。

  「先生,我又不能修行青山劍道,聽這些沒用,您當我老師,總要教我些什麼吧。」

  阿飄仰著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井九。

  按照以往的慣例——準確來說是太平真人收冥師的慣例——她稱井九為先生而不是師父。

  井九說道:「三年之後我會教你魂火之御。」

  阿飄不依了,說道:「當年皇叔祖把冥皇之璽給你,你肯定就答應了他要教我,為什麼要等三年?」

  井九說道:「我答應的是替他選個繼承人,然後教那個繼承人教魂火之御。」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他可以不選阿飄做下代冥皇,那自然就可以不用教她魂火之御。

  阿飄覺得生活好難……哭兮兮說道:「好吧,那這三年裡我做些什麼?就等著您考驗還是服侍您的生活起居?」

  井九心想這方面你比十歲與顧清差遠了,說道:「我會教你帝王之術。」

  阿飄愣了愣,問道:「什麼?」

  井九解釋道:「就是教你如何做皇帝。」

  所有人包括趙臘月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滿是詫異與惘然。

  做皇帝是件極麻煩的事,不管是人間的神皇還是下界的冥皇都極辛苦,極操心,你這個世最懶居然要教人怎麼做皇帝?

  井九感覺到眾人眼神裡的不信任,有些不解,說道:「我做過皇帝,做的還不錯。」

  在場的人除了阿飄都知道,他說的是在青天鑒幻境裡做了幾十年楚國皇帝。

  在青天鑒幻境裡,趙秦兩國極為強勢,楚人性柔,楚國能在這樣的險惡環境下撐了幾十年,而且過的還不錯,不得不承認楚國的統治者治國有方……但那是你的功勞嗎?全部靠的都是人張大學士!

  尤其是卓如歲,跟著他在楚國皇宮裡生活了好些年,哪裡不知道那些事情,趕緊給阿飄連使眼色。

  阿飄哪裡知道這些事情,聽井九說自己做過皇帝還不錯,又見卓如歲使眼色,會錯了意,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趙臘月轉過身去,顧清捂額,元曲低頭,都有些不忍看到這個畫面。

  ……

  ……

  深夜時分,群星被雲霧隔絕在天空的高處,庭院裡一片黑暗,只能聽到潺潺水聲。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觀看微弱的光,比如螢火蟲,又比如阿飄的魂火。

  井九靜靜看著眼前的那朵幽冷小火焰,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飄的臉色有些蒼白,魂火離體對她來說不難,在體外維持一段時間也不難,但要讓魂火停留在井九眼前,卻讓她太過緊張,於是消耗也有些大。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井九示意她把魂火收了回去,說道:「以後有時間記得提醒我給你講講鎮魔獄裡的故事。」

  與冥界在鎮魔獄裡的時光,對他來說也是很有意思的回憶,他希望冥界能知道,然後盡可能地流傳更長時間。

  阿飄連連點頭,又問道:「先生,帝王之術很難嗎?」

  「做皇帝很簡單,首先便是識人,然後便是用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要動。」

  井九看著她平靜說道:「因為你是皇帝,不管你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天下人都必須跟隨,而這不合道理。」

  就像當年的太平真人,一手打造梅會,開創千年太平,是舉世公認的正道領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朝天大陸的君主。

  井九望向夜空,揮了揮衣袖,滿天雲霧散開,露出燦爛的繁星。

  星光照著雲集鎮,也照著朝天大陸的每一處,想必也正在照著那個人。

  羽化成功的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

  ……

  青天鑒幻境裡的世界早已醒來。

  秦國白皇帝暴斃,天下動亂不安,用了數年時間才重新太平。

  齊國與趙國復國成功,秦國退回原先的疆域。

  楚國的情形也差不多,只是先皇沒有留下血脈,最終經由大臣與學子們共同商議,決意奉趙太后為主。

  趙太后對故楚之地極為寬仁,故楚國的世家與大臣依然享有著極高的地位。

  前張大學士的大公子,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位。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張大公子在這些世家大臣心中的地位極高,但他不肯搬離故地,依然留在了鄉間。

  他沒有養望的意圖,聲望卻越來越高,不停有人前來拜訪,趙太后甚至頒下數道旨意,想請他去趙都會面。

  張大公子誰都不見,也沒有理會趙太后,依然帶著全家人在鄉下種菜。

  只是現在終究不能像以前那樣種菜,相鄰的宅院與田地都被朝廷徵收,送到了他家。

  那一大片山頭有了個名字叫作張園。

  張大公子每天都會去旁邊院子逛逛。

  那裡曾經是他的鄰居。

  院子裡有口井。

  張大公子每天都會背著雙手,看著井底,不停自言自語:「魚兒啊魚兒,你究竟去哪裡了呢?」

  魚沒有回來,鳥來了。

  一隻青鳥落在枝頭,看著打著赤膊、渾身乾瘦的張大公子,搖了搖頭。

  青天鑒裡的時間流速正在與青天鑒外趨同,表明越來越真實,她對此很滿意,對張大公子卻很不滿意。

  青鳥化作一道電光,劃破蒼穹,在世間各處巡遊一番,發現海上的那些海盜居然在籌備起兵反攻趙國,很是無語,又是搖了搖頭,揮翅扇動了一場颶風,把那些海盜阻了幾年。

  越真實的世界,越是容易陷入無趣的重複,就像變成人一樣。

  青鳥帶著一絲倦意離開了青天鑒,落在了又一道枝頭。

  天空裡忽然傳來聲音。

  一隻通體殷紅的鳥兒落了下來,就在它的身邊。

  青鳥轉過頭去。

  烏溜溜的黑眼珠。

  對上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6 22:37
第六十五章 平詠佳出關!

  青天鑒裡的時間流速與真實世界不同,朝天大陸的時間流速可能與外面也不同,但時間流動的方向永遠都不會改變,總是那般無趣而冷酷地向前,就在某個平常無奇的日子裡,平詠佳終於在劍峰頂上醒了過來。

  時光讓他的身上滿是灰土,他卻是無甚感覺,覺得這一覺睡得好生香甜,渾身舒泰,下意識裡伸了個懶腰。

  只聽得他身體裡發出啪啪的輕微爆音,緊接著四周的山崖間也響起了如驟雨般的爆音。

  啪啪啪啪!

  無數道無形的劍意隨著他張開的雙手散開,落在堅硬的崖石上,割出了無數道痕跡。

  落石簌簌而下,瞬間便在地面堆了一層。

  他從崖洞裡跳了下來,看著崖壁上那些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吃驚無語,望向自己的雙手,心想這是怎麼了?

  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他也懶得再想,在山間隨意走動起來,想看看能不能拾到一把合眼緣的劍。

  只聽得峰間傳來無數響動,石礫翻滾,劍意漸生,數十道飛劍與劍胚從地底與石縫裡飛了出來。

  說來也是奇怪,當年他來劍峰尋劍時,劍峰裡的這些劍也都是自己飛了出來。

  但今天有些不同,當平詠佳伸手想要拿下一把有些順眼的劍看看時,那把劍卻是向後退去,避開了他的手。

  平詠佳愣了愣,伸手想要握住另外一把劍,結果那把劍在地上翻了幾個圈,竟也是避了開去。

  如果你們不想被我拿到,那何必出來見我?

  平詠佳很是不解,向著前方走去,那些飛劍果然隨著他的腳步讓開,就像潮水分開一般。

  他就這樣在劍峰裡走著,至少有數百把飛劍出現迎接,然後又避開。

  他隱約明白了,這些劍不是不想隨他走,而是有些敬畏與自卑。

  「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詠佳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峰間那數百把飛劍,神情無辜說道:「我不嫌棄你們了不行嗎?」

  那些飛劍微微低頭,不知道是表示臣服,還是不相信。

  雲霧高處傳來鐵鷹的叫聲,彷彿是在回應平詠佳。

  平詠佳沒辦法,灰頭土臉地向雲行峰下走去,心想還是沒拿到劍,這真是給師父丟臉啊。

  來到雲行峰下,遇著幾名青山弟子,他很自然地喊了聲師兄。

  那些青山弟子以為他是新來的內門弟子,不以為意,嗯了一聲便繼續向前行走,說話都沒有停。

  「今年去景園叩頭又多了十幾個人,前些天小滿的時候居然也有人去,真是……」

  「那些同門都瘋了嗎?那明明就是個妖物,居然當祖宗一樣供著!」

  「這種話不要隨意亂說,誰都沒有證據,沒看現在連昔來峰都不說這話了?」

  「如果他不是劍妖,那年為何不敢把承天劍拿出來?還什麼先天無形劍體……就是一把劍!也只有那些瘋子都會信他。」

  「瘋子?神末峰的人且不提,卓如歲師兄難道也是瘋子?」

  平詠佳已經走出去數十丈遠,卻聽到了這些對話,尤其是後面那幾句,不由愣在了原地。

  微風起,他轉身來到那幾名青山弟子身後,問道:「師兄,你們在說啥?」

  那幾名青山弟子對視一眼,覺得好生奇怪,心想這件事情整座青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要問什麼?

  ……

  ……

  沒有誰有耐心對新來的內門弟子說太多話,平詠佳也沒耐心聽完整個故事,當他大概知道現在距離青山掌門大典已經過去了四年多時間,而大典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便轉身向神末峰跑去,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

  一道塵龍捲起無數草屑,他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從雲行峰跑到了神末峰底。

  神末峰禁制已開,山間到處都是劍意,隔絕了上山的通道。

  站在山道入口處,平詠佳清楚地感受到了禁制的強大與可怕。

  聽說當年師父與師姑都險些沒能上去,自己怎能行?

  可是想著先前那幾名師兄說的話,他實在是沒辦法就這樣站在峰外。

  師父居然是個妖怪?這怎麼可能!

  神末峰禁制開啟,這是他老人家與師姑、兩位師兄都被囚禁起來了嗎?卓師兄也被關起來了嗎?他們現在怎麼樣?

  強烈的擔心與不安還有愧疚心理,讓他生出了極大的勇氣,咬牙便往著山道上跑了過去。

  啪的一聲輕響。

  平詠佳剛衝上山道一步,便停了下來。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右腿,發現膝蓋下方出現一道傷口,筆直如線,鮮血從裡面慢慢溢出,傷口也在漸漸綻開,隱見白骨。

  他愣了愣才醒過神來,劇烈的痛楚讓眉眼都擠在了一處,張著嘴,半晌喊不出聲音來。

  前方不知何處隱約傳來猿猴的叫聲,平詠佳稍微清醒了些,趕緊撕掉一截衣袖,把傷口認真地包紮起來。

  做完這些事情,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用微啞的聲音不停喊道:「痛痛痛痛痛!」

  猿猴的叫聲再次響起,似乎帶著幾分嘲弄。

  平詠佳懶得理那些傢伙,坐到地上,對著傷口不停吹氣,同時不停自言自語:「不痛不痛不痛不痛……」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痛楚終於漸漸消退了些,他再望向那條看似安靜的山道時,眼裡便多了很多懼意。

  但再如何害怕,終究是要上去的。

  平詠佳忽然閉上了眼睛,神情漸漸平靜,甚至如睡著了一般,就像在劍峰裡那樣。

  沒過多長時間,他慢慢站起身來,就這樣閉著眼睛,向著山道那邊走去。

  明明身前沒有任何事物,他卻忽然抬起了右腳,跨過了一道不存在的障礙,然後右轉……

  接下來,平詠佳就變成了一個木偶,彷彿被無形的繩索牽引著,在山道上或進或退,或轉或退。

  說來奇怪,就這樣走著,他卻再沒有被劍意所傷,只是身上的衣服不時會被削落幾個角,才顯現出凶險來。

  半個時辰後,他終於來到了神末峰的中段,臉上多了幾道極細的血痕,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

  在這裡他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停了很長時間。

  平詠佳忽然罵了一句髒話,勇敢地睜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著前面跳了過去。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於是木偶變成了兔子,就這樣在山道上蹦著一路向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居然就這樣跳到了峰頂。

  ……

  ……

  神末峰頂冷清無人,洞府石門緊閉,道殿上落著枯葉,看著極為蕭索。

  洞府是睡覺得地方,道殿是看雪的地方,崖邊是踏雲的地方。

  現在雲海如昨,想必冬天也會落雪,那些人卻不在了,那把他曾經偷偷躺過的竹椅也不見了。

  看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風景,平詠佳覺得好生孤寂,不由悲從心來。

  師父被那些奸人背叛,沒有被囚神末峰,看來竟是被逐出了青山,只怕命不久矣……

  哪怕是可以被視為家的地方,沒有人也沒甚意思,平詠佳失魂落魄的向著山下走去。

  不知道是神末峰的禁制特殊,還是滿山劍意已經知道了他是誰,他竟是沒有遇到任何問題。

  沒過多時,他便到了崖下的那間小木屋。

  小木屋已經很久無人居住,台階上的灰塵上滿是猴子們的腳印,黑茶被翻的到處都是,綠茶卻好好的在罐子裡。

  那些猿猴知道顧清這些年喝的都是綠茶,自然不會禍害。

  平詠佳看著罐子裡的綠茶,鼻頭一酸,心想顧清師兄又在哪裡呢?還能回來喝茶嗎?

  離開小木屋,他又去了溪邊。

  那幾年他經常在這裡揀師姑用弗思劍斬碎的石頭,偶爾也會騎一下那匹馬。

  那匹馬又去了何處呢?

  平詠佳環視山溪四周,忽然發現了一個微微隆起的石頭堆,眼裡劍芒閃動,便看清楚了裡面的事物。

  那匹馬原來已經死了。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平詠佳走到那個石頭堆前,用手輕輕摸了摸石頭,擦了擦眼睛,沒有說什麼。

  猿猴們的叫聲近了。

  樹梢微彎,野風驟起,猿猴們從林子裡跳了出來,圍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拍著他的背與手,表示安慰。

  「謝謝,謝謝。」

  平詠佳紅著眼睛,真情實情意說道,再不覺得這些猿猴煩人。

  他感謝這些猿猴安慰自己,更感謝它們把那匹馬安葬的很好。

  前一刻溪邊的氣氛還很低沉。

  下一刻平詠佳的情緒便崩了。

  他對著峰下憤怒地喊道:「我他麼一劍砍死你們這幫王八蛋!」

  ……

  ……

  憤怒的喊聲迴盪在山間,與溪水相和,向著峰下流去。

  猿猴們靜靜地看著他,大多數視線都落在他的右手上。

  青山劍修無彰境後,便可以飛劍合一,手中無劍,不代表真的就沒有劍,但這些猿猴的意思非常清楚。

  ——你的劍呢?

  平詠佳很是無辜,說道:「這個事情說起來有些複雜,不是我拿不到劍,關鍵是那些劍……」

  不等他說完,一隻老猿猴忽然從外面走了過來。

  很明顯這隻老猿在猿猴群裡的地位極高,所有的猿猴都停止了聒噪,極其敬畏地看著它。

  老猿走到平詠佳身前,慢慢牽起他的手,向著溪那邊的山崖走去。

  平詠佳先是愣了愣,接著便想起小時候看的那些故事,不由生出狂喜。

  猿猴們靜靜地站在溪這邊,看著老猿帶著平詠佳過了山溪,消失在野林的那頭,依然未散。

  野林那邊是陡峭的山崖,崖間生著很多青籐,青籐最密的地方……果然藏著一座洞府。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7 21:31
第六十六章 豆子惹的禍!

  景陽真人當年不知道在神末峰裡留下了多少寶貝,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不過只是他還記得的那些,就足以保證趙臘月等人的修行所需,所以這幾十年裡,神末峰的這幾名弟子從來沒有擔心過丹藥之類的問題。

  但當平詠佳推開洞府的石門,看到架子上的那些飛劍與那瓶丹藥之後,依然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是一個純色的青玉瓶,用一茅齋的符紙封印,沒有半點氣息外溢,可以想見裡面的丹藥何其珍貴。

  那些劍也絕非凡品,只是讓平詠佳有些無奈地是,當他走到那些飛劍前時,再次感受到了對方的敬畏與自卑。

  既然這些劍不能用,那就吃些藥吧。

  平詠佳自然知道丹藥不能隨便亂吃,但他現在急著提升境界,又想著是老猿帶自己過來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在那些故事裡,你見過哪個男主角跳下山崖找到寶藏卻因為這些原因就死了的?

  奇遇從來不會出問題!

  想著神末峰頂的孤清,想著那幾名青山弟子的議論,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狠色,拿起那個青玉瓶,撕下符紙,毫不猶豫舉到嘴邊便倒了進去!

  看著這幕畫面,那隻老猿不由呆了。

  「挺脆啊,有些像黃喉……」

  平詠佳把那些丹藥像嚼豆子一般嚼了,看著老猿的神情,說道:「啊,抱歉,忘了給你留一顆。」

  那隻老猿忽然發出一聲怪叫,頭也不回地便跑出了洞府,還沒忘記把石門關上。

  平詠佳心想這是怎麼個意思,正準備追上去問幾句,忽然覺得肚子一陣絞痛,臉色驟變。

  ……

  ……

  老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洞府,穿過溪水,渾身濕漉地回到猴群裡,發出尖厲的叫聲,示意眾猴趕緊避回樹林裡。

  猿猴們不知發生了何事,驚慌失措地向著樹林裡退了回去,直到退到數里外,才稍微安心了些。

  老猿爬到樹梢上,望向洞府的方向,眼裡滿是擔憂與惱火的神情。

  那瓶丹藥的藥力極其強大,即便是衝擊游野境,一顆也足矣,而且至少需要閉關散化一年時間以上。

  平詠佳竟是不管不顧吃了一瓶,肯定會直接爆體而亡,而且甚至那片山崖都可能會被震塌。

  它正想著這件事情,樹梢忽然晃動起來。

  樹林裡的猿猴們驚叫連連,東倒西歪,有些小猴子甚至從母親的身上摔了下來。

  溪水生起無數浪花,地面生起無數道塵煙,竟是地震了!

  轟!一道彷彿悶雷般的聲響從山崖那邊傳來。

  緊接著,又有一聲雷鳴響起,山崖再次震動,溪水再次不安。

  還沒有結束,雷鳴不停地響起,大地不停地震動,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回復平靜。

  樹林裡的猿猴們也冷靜下來,看著山崖那邊,滿是好奇與不安。

  老猿看著那邊,蒼老的眼眸裡滿是同情與傷感。

  青山宗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這樣天真或者說白癡的孩子了。

  ……

  ……

  神末峰的禁制是當年景陽親自佈置,強大至極卻又玄妙非常,人不能進,視線亦不能進,風雨卻能進。

  初冬時節,一場落雪應期而至,落在峰頂,道殿的窗子開著,窗邊卻無人相看。

  雪也落在山崖下方的樹林裡,猿猴們盯著某個地方一動不動,頭頂積著雪,看著很是可愛。

  那隻老猿接著子孫們遞過來的一顆果子,隨意啃了一口,便扔給了樹下最小的那個崽子,繼續看著那邊。

  那邊的山崖已經塌了,那座洞府被埋在了裡面,那個天真的白癡肯定死了,問題是猿猴們卻始終無法靠近那邊,隱約有一道陣意與極其強大的力量,隔絕了山崖與外界。

  老猿有些警惕,才會讓子孫們盯著那邊。

  接下來的日子裡,冬雪又落了數場,便到了初春,又是一年。

  某天清晨,老猿忽然被驚醒,望向山崖那邊,忽然發現坍塌的岩石微微隆起,然後破開了一個洞。

  在晨光的照耀下,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正是平詠佳。

  看著這幕畫面,老猿與別的猿猴們都震驚異常,明明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又活了過來?

  老猿帶著猿猴越過溪水,向著平詠佳迎了過去,然而還沒能靠近,便眼神劇變,尖叫著逃了回來。

  平詠佳渾身灰土,頭髮蓬亂至極,看著就像個乞丐,身上的味道則是比乞丐還不如。

  他捂著鼻子,看著四處逃散的猿猴,眼裡滿是抱歉,然後跳進了溪水裡。

  雪花落在溪水上便化了,水卻極寒,他毫不在意,仔細地搓洗著身體,不時還會用劍火去除一下頑固的污垢。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覺得身上沒了味道,對著下游溪面飄著的那些死魚說了聲抱歉,走了出來。

  就在他準備拾起衣衫穿上時,再次聞到了那股惡臭,不由一陣乾嘔,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衣服燒成了青煙。

  青煙飄蕩在溪邊,依然帶著臭味,就像他的眼裡依然留著餘悸。

  一年前他把那瓶丹藥盡數嚼了,強大的藥力直接開始改造他的道樹,順便把他的身軀也洗煉了一遍。

  他身體裡所有的雜質與污物都被藥力逼了出來,連續放了幾十個屁。

  也就是那天猿猴們聽到的雷鳴。

  那些屁惡臭至極,偏生那座洞府的陣法隔絕太好,完全沒有半點空氣流通,只有靈氣循環,竟是半點沒有外洩。

  平詠佳等於就是在這般惡臭的環境裡被迫閉關了一年時間,險些成為第一個被自己屁熏死的可憐人。

  至於為什麼他沒有成為吃多丹藥而爆體死去的白癡,卻是沒有人知道。

  他自己更是毫無概念,以為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還是那句話,奇遇怎麼會出事呢?

  過了些時間,那些青煙終於消散在天地間,老猿帶著猿猴們掩著口鼻,小心翼翼地靠近過來。

  平詠佳對著那隻老猿揮了揮手。

  他剛結束閉關,控制還不夠好,劍意自然外溢,隨著他的揮手,一道劍意便落在了溪水裡。

  溪水忽然變得安靜起來,自然分出一道裂縫,從側面看著就像是透明的玉石。

  抽刀斷水,本就是極難的事情,哪怕對於最擅長切斷的青山劍修也是如此。

  看著這幕畫面,平詠佳愣了愣,望向那些猿猴問道:「我現在境界……怎麼樣?」

  他拜入青山後,在洗劍閣只學了一段時間便被井九指名帶進了神末峰。在神末峰的這些年裡,他除了學了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什麼事情都沒做過,沒有見識,更沒有與別的修行者較量的經驗,難免有些不自信。

  那些猿猴們猶豫了會兒,紛紛拍起巴掌,表示那是相當可以。

  它們之所以猶豫,不是覺得平詠佳不行,而是因為拍巴掌需要把捂在口鼻上的手掌放下來。

  平詠佳有些不自然地問道:「那你們覺得我什麼時候才能破海?」

  猿猴們這次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動作很是整齊,畫面看著很有趣。

  這是不可能破海的意思?還是要自己安心修行,不要太好高鶩遠?

  平詠佳有些茫然,當然他絕對不敢去想,這有可能是說他已經破海了,不用再想著什麼時候的意思……

  「師父說不破海不能出山,那我怎麼能才能出去找他們呢?」

  他有些苦惱,緊接著想著自己境界總算是有些突破,又高興起來,去了林間那座小屋,給自己泡了杯綠茶喝。

  綠茶放了幾年,自然不可能是新茶,喝著有些苦,卻讓他精神一振,想到了某個方法。

  他從櫃子裡取出一件淡青色的劍衫換上,又取了一頂笠帽,便向峰下走去。

  某年之後,神末峰便一直常備著笠帽,帽簷極寬,只要戴在頭頂,便很難被人看到容顏。

  來到峰下,平詠佳直接去了洗劍溪,想要尋到自己認識的梅裡師叔,問問她這次的梅會什麼時候開始,如果照常舉行的話,是不是只要在試劍大會上拿了前十,便能拿到參加梅會的資格,從而出山。

  沒想到他在洗劍閣裡只看到了一些像他以前那樣懶散、趴在桌子上睡覺得新入門弟子,卻沒有看到一位師長。

  他抓住一位執事問了問,才知道原來今天就是青山試劍大會的日子,即將決出參加梅會的人選。

  聽到這個答案,平詠佳忍不住望向如銀緞般的洗劍溪,出了會神。

  想要提升境界為師父報仇,便有老猿帶著去了一間洞府,吃了一瓶丹藥,想要去參加梅會,下峰便遇著試劍……

  這麼好的運氣,想來那位傳說中的何霑也不過如此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8 22:08
第六十七章 我也沒劍啊!

  青山試劍如往年一樣,在天光峰的劍林舉行。

  平詠佳沒有劍,自然無法馭劍,只能用跑。

  一道塵龍帶著草屑離開洗劍溪,很快便來到天光峰下,然後被人攔了下來。

  那名天光峰弟子抹掉臉上的草屑,又往地上啐了幾口,看著平詠佳惱火問道:「你是哪座峰的?」

  平詠佳沒有說話,十餘道劍弦自指間生出,織成一道無形的劍網。

  那名天光峰弟子愣了愣,說道:「原來是清容峰的師姐,請進。」

  天光峰是青山主峰,但現在已經是沒娘的孩子,並不敢太過得罪其餘諸峰,更何況這位是清容峰的師姐。

  整座青山都知道,南忘峰主號稱閉關,喝的酒卻比往年更多,明顯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

  ……

  劍林由數百道石柱組成,每根石柱都高逾百丈,看著細長如劍,半入雲裡,殺機十足。

  在劍林對面的崖壁間有九座石台,那是九峰長老的座位,至於普通青山弟子則是散佈在劍林四周。

  平詠佳低著頭走到清容峰師姐們的身後,後面不遠處便是適越峰的弟子,如果他退一步便會被人認為是適越峰弟子,進一步便會被認為是清容峰的弟子,真可謂是進退隨意。

  至於為何那名天光峰弟子與別的人會把他錯認為女子,則是因為他在劍峰睡了幾年,又在洞府裡閉關一年,滴水未進,身材瘦小,而且還戴著笠帽的緣故。

  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極妙,正在得意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雙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下,同時一道平靜而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聲音他有些年沒聽到了,卻很容易便聽了出來是清容峰的梅裡師叔。

  他不由暗自叫苦,心想您不在石台上坐著,來我們這些普通弟子的地方做什麼?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自己是適越峰弟子的時候,忽然聽著梅裡說道:「既然來看就好好看。」

  說完這句話,梅裡從他的身前離開,卻也沒有去高台上,而是站在了清容峰弟子們的前方。

  平詠佳愣了愣,也沒有多想,因為這時候試劍大會已經開始了。

  ……

  ……

  一道極其冷厲的劍光,在雲霧之中穿過,追擊著前方的那道飛劍。

  那道飛劍威勢不弱,所過之處驚雷陣陣,卻拿後面那道劍光沒有任何辦法。

  數次擦身之後,兩道飛劍終於在石林上空相遇,只聽得咔嚓一聲,彷彿有閃電生出。

  雲霧裡的石柱被照亮,看著極其可怕。

  一道身影從數里外的一根石柱上跌落下來,被師長接住,鮮血連噴,明顯受傷極重。

  「雷一驚師兄這些年境界提升頗快,居然不是對方的一劍之敵?」

  「你也不看看他的對手是誰,短短幾年時間,便把飛劍養好,這等天賦……只怕將來的兩忘峰便要以其為首了。」

  聽著那些青山弟子的議論聲,平詠佳才知道那位敗者是雷一驚。

  這個名字他記得很清楚,顧清專門對他和元曲解說過青山各峰弟子對師父的態度,雷一驚、么松杉、林英良這都是師父的堅定支持者。

  雷一驚渾身是血,被同峰師弟扶著,看著雲霧上方,眼裡滿是不甘的情緒。

  雲霧漸散,一道劍光落在石林下方。

  簡如雲收起飛劍,走到雷一驚的身前。

  當年他便是兩忘峰最強的弟子之一,這幾年他在雲行峰苦心修行,不止修好了被卓如歲斬壞的飛劍,也修復了體內的傷勢,更是一舉破境,現在已經是游野中境的弟子。

  有青山弟子甚至在議論,他與過南山究竟誰更強些。

  簡如雲看著雷一驚冷漠說道:「每年去磕頭,有用嗎?」

  這說的是從第二年開始,雷一驚等青山弟子每年都會去景園給井九磕頭的事。

  雷一驚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與對方爭吵只是自取其辱,甚至會讓景園難看,沉默不語地擦掉身上的血水,沒有說一句話。

  他沒有說話,他的師父則是有些不悅,心想簡如雲你的境界實力遠在我徒兒之上,為何還要出手如此之重,沉聲說道:「修行不是一時事,只要劍在心間,總會有用。」

  簡如雲搖了搖頭,面無表情說道:「你們想奉劍妖為正朔,那便是走上了邪路,越修只會越糟糕,能有什麼用呢?難道你們還真以為世間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

  劍林四周的青山弟子聽到這句話都沉默了。

  平詠佳抬起頭來,微微掀起笠帽,看了此人一眼。

  ……

  ……

  雷一驚被扶了下去,么松杉,包括那些心向景園的年輕弟子都自認不是簡如雲的對手,只能沉默。

  簡如雲也沒有再說什麼,收劍走回雲行峰。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沒有去兩忘峰弟子所在的高台。

  現在心向景園的年輕青山弟子越來越多,但在青山九峰裡卻是沒有人提起此事,因為這可能會涉及到青山分庭,而這是所有青山弟子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看著雷一驚與簡如雲沒有繼續對峙下去,很多人包括那些長老在內都鬆了口氣,沒想到一道有些傲然、有些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簡師兄所言甚是。」

  一名神情冷傲的年輕弟子走到場間,眾人知道他叫做方星外,是昔來峰弟子,據說是方家的子弟,天賦頗佳,入門時間不是很長,卻已經是無彰上境,破境入游野有望。

  方星外環視那些青山弟子,說道:「歪門邪道是行不通的,誰來戰我?」

  就算他真的是方景天的什麼人,也不可能嚇住所有的青山弟子。更何況他的這句話,明顯是在嘲弄雷一驚與那些心向景園的弟子,場間嘩然一片,好些人準備出場。

  么松杉本想著自己參加過梅會,不準備再落場,但聽著這話哪裡忍得住。

  但他卻忘了先前雷一驚也是相同的局面被逼出來的。

  平詠佳聽著清容峰師姐們的議論,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望向他的眼光便變得有些不善。

  去年從雲行峰下來的時候,他聽那幾名同門說過掌門大典上發生的事情,知道昔來峰主方景天已經通天,而且此人是把師父等人囚禁在神末峰……不,逐出青山的元兇!

  這個人是昔來峰弟子,更是方家子弟,他當然想要出去把對方弄一頓,而且他想藉著參加梅會的名義離開青山,不管先後,總是要找機會出手的。

  問題是他……沒有劍,而且沒有打過架,根本不知道怎麼打架,真的有些心虛。

  就在平詠佳猶豫不決的時候,么松杉等十餘名弟子都已經站了出來,準備挑戰方星外。

  看著這幕畫面,方星外非但不懼,雙眉反而挑得更高,顯得極其自信。

  就在這個時候,梅裡忽然說道:「這一局就讓給我們清容峰吧。」

  梅裡是清容峰長老,幾十年來一直在洗劍閣裡教導新入門的弟子,與林無知一樣,很受同門尊敬,見到是她說話,么松杉等人不敢相爭,紛紛退了回去,只是有些意外。

  無數道視線落在梅裡身上的那些清容峰女弟子身上,猜測接下來出戰的會是誰?

  梅裡轉身望向人群最後方那個戴著笠帽的弟子,說道:「那個誰……就你吧。」

  ……

  ……

  平詠佳緊張極了。

  他真的從來沒有打過架,更不要說用飛劍戰鬥,而且他也沒劍啊!

  站在高高的石柱頂端,看著遠處的對手,他覺得嘴唇有些發乾,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方星外看這位師妹手中無劍,知道對方已經晉入無彰境界,只是看來沒有什麼經驗,而且嚇得不輕,不由心生憐意,說道:「師妹,你先出劍吧。」

  平詠佳心想我他麼就沒劍,怎麼出,只好搖了搖頭。

  方星外心情微異,卻也沒有多想,說道:「那就得罪了,」

  話音落處,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石柱上方的薄霧,伴著淒厲的破空聲,飛劍瞬間越過百餘丈的距離,來到平詠佳的身前,向著他的笠帽斬去。

  青山弟子再如何講究風度,劍爭的時候也絕不會相讓,這是對自己與對手的尊重,方星外也是如此,出手便是七梅劍訣裡最難防禦的一式劍法,只是落劍處的選擇明顯仁慈了些。

  飛劍去勢極疾,劍路卻是詭異難測,昔來峰的高台上,方景天沉默不語,其餘幾位長老則是面露微笑,頗為滿意,不遠處的雲行峰高台上,伏望更是稱讚了一聲。

  平詠佳哪裡反應得過來,稍一愣神,便發現對方的飛劍來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沒有被嚇得從石柱上跌落,這還要歸功於在神末峰時的經歷,那時候他已經頂替了元曲的角色,守在那條溪邊,一面與老馬說話,一面等著趙臘月出劍斬石。

  那道血色的劍光他不知看了多少次。

  和弗思劍比起來,方星外的這一劍簡直就是米粒之珠,不,米粒。

  但平詠佳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一劍,無端劍法他早已學會了,問題是他沒有劍啊!

  他忽然想起顧清師兄曾經說過的一段往事,下意識裡舉起雙手便向那把飛劍抓了過去。

  看著這幕畫面,很多人以為他是亂了分寸,忘了出劍,不由發出一陣驚呼,以為下一刻便會看到斷手飄血的畫面,那些清容峰師姐更是擔心地喊出聲來。

  誰也沒有想到,隨著平詠佳看似慌亂地伸出雙手,方星外的飛劍停在了笠帽之前,再沒辦法向前進一寸,就連明亮的劍光都變得黯淡了很多!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平詠佳的手指間散發出來的劍意。

  「鎖清秋?」

  一名昔來峰長老吃驚地站了起來,看著石柱上方說道。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5-31 22:15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9 22:17
第六十八章 劍法自然

  當年那次青山試劍大會的時候,顧寒就曾經試圖用鎖清秋鎖死井九的宇宙鋒,只是沒有成功。

  這名清容峰的女弟子難道也會鎖清秋?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梅裡的身上,梅裡平靜說道:「這是我清容峰的劍網術。」

  是的,很多人已經發現了,平詠佳手指間散發出來的那些劍意非常細柔,更像是一道道無形的劍弦,以一種極其繁複的方法編織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張網。

  不管方星外的飛劍是一道曲折前行的梅枝,還是別的什麼,落在那張網裡,就像落在蛛網裡的昆蟲,如何還能飛走?

  眾人議論的時候,方星外也感覺到了飛劍處傳回來的沼澤般黏滯的感覺,生出強烈的不安,知道必須立刻奪回控制權。

  他顧不得憤怒於這位師妹故意裝作可憐的手段,劍元疾運,便要奪回飛劍,同時右手中食二指一併,捏了一個劍訣,準備緊接著施出七梅劍訣裡威力最大的殺招!

  平詠佳這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抓住了對方的飛劍,正在高興,忽然感覺到從那道飛劍裡傳來一道巨力,而且那道飛劍劇烈地顫抖起來,隱隱散發出一道殺意。

  他愣了愣,然後不驚反喜,心想這個我熟啊!

  在神末峰的時候,他沒有辦法練劍,很是無聊,元曲師兄那時候也沒有真正的劍,非但沒有同情他,反而經常嘲弄他,在他面前施展七梅劍訣氣他……這招劍法他沒見過一百遍,幾十遍也是見過的。

  問題是,怎麼解決這招殺意極足的劍法呢?

  平詠佳還在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雙手已經本能裡動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薄霧間高速彈動,看似慌亂而沒有任何規律,實則卻是連續施出了十餘招無端劍法!

  啪啪啪啪啪啪!一陣密集的清脆撞擊聲裡,那道正在試圖脫離控制的飛劍,被平詠佳的手指連續擊中!

  就像是暴雨裡的蜻蜓,每次想要飛起,卻被一顆碩大無比的雨珠砸中,根本無法離開,最終只能頹然無力地倒下,透明的翅膀與輕薄的蟲身,就這樣在滿天暴雨裡崩解,變成碎片……

  那道飛劍竟然就真的這樣碎成了數十段,就像是被人用鉗子剪下來的鐵皮般,向著石柱下方飄去。

  方星外飛劍被毀,劍丸受到反噬,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隨之跌落。

  一道劍光閃過,接住了他。

  那些飛劍碎片卻無人去管,落到了地面,發出啪啪啪一陣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梅裡也是如此,她抬頭看著石柱上那個瘦削的身影,臉上滿是意外的神情——你勝了方星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你怎麼會清容峰的無端劍法?

  那些清容峰的女弟子們也很吃驚,紛紛詢問梅裡此人是誰,梅裡卻是沒有說話。

  有些人覺得眼前這幕畫面有些眼熟,然後才想起來,很多年前井九也是用自己的雙手折斷了過南山的劍。

  當時的過南山要比現在的方星外強多了,可井九的手當時也流了些血,哪裡像這名清容峰女弟子這般隨意淡然。

  有人下意識看了過南山一眼。

  過南山則是看著那名戴著笠帽的清容峰弟子,覺得有些古怪。當然,像他這種境界的弟子自然與師長們一樣,能夠看出那名清容峰弟子用的確實是最正宗的無端劍法,而且學的極好,造詣極高,非數十年苦功不能致。

  難道這名清容峰弟子是南忘師姑私下收的弟子?

  過南山清聲說道:「這位師妹,請下來吧。」

  平詠佳還沉浸在此生第一次劍戰獲勝的惘然與喜悅之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心想師姑的劍道法門居然這麼強嗎?

  他這時候想的師姑自然不是南忘,而是趙臘月。

  那年吃火鍋的時候,趙臘月與卓如歲討論過幾句劍意入體的法門,剛好被他聽到了,所以他才會在劍峰上睡了好幾年……

  平詠佳忽然生出難以想像的勇氣與自信,指著劍林下方的簡如雲說道:「不,我要挑戰你!」

  劍林四周轟的一下亂了起來,不是因為他居然有勇氣挑戰兩忘峰最強者之一的簡如雲,而是他的聲音明顯是個男子!

  清容峰上次出現男弟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名昔來峰長老沉聲喝道:「摘下你的笠帽,表明身份!」

  平詠佳自然不在意,摘下笠帽,露出了自己的臉。

  對絕大多數青山弟子來說,這張臉都是陌生的,但有些人對這張臉的印象則極深。

  林無知看了梅裡一眼,梅裡平靜無語,他便知道她早就知曉了那人是平詠佳,不由微微一笑。

  有些人曾經在天光峰頂看見過平詠佳,不由震驚無語。

  那名昔來峰長老臉色陰沉喝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充清容峰弟子!」

  平詠佳一臉無辜說道:「我可沒有承認過我是清容峰的人。」

  林無知見梅裡不說話,笑容更盛,問道:「那麼你到底是誰呢?」

  「神末峰弟子平詠佳。」

  他的視線在各峰師長與青山弟子們處劃過,最後落在簡如雲的臉上,說道:「家師井九。」

  ……

  ……

  聽到平詠佳的話,劍林四周變得異常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很多青山弟子這時候才想起來,神末峰似乎是有個很不起眼的弟子,他居然沒有去雲集鎮,而是一直留在青山裡嗎?

  那位昔來峰長老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雲行峰的時明軒長老陰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在青山裡,誰都不准提那個劍妖的名字!你也沒有資格參加試劍大會!」

  時明軒是簡如雲的授業恩師,他雖然相信簡如雲肯定要比這個入青山時間不長的平詠佳更強,但……平詠佳明顯有些古怪,而且畢竟是井九的關門弟子,所以他要阻止這場劍爭。

  平詠佳理都沒有理這個人,只是盯著簡如雲的眼睛。

  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在平詠佳說出家師井九這四個字後,這場劍爭便再難避免。

  簡如雲神情不變,喚出飛劍踏了上去,數息後便來到了天空裡,衣袂隨風飄搖,便如一隻大鳥。

  「就算你學了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也不是我的對手,因為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劍。」

  簡如雲看著平詠佳面無表情說道,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雲行峰用的是蒼鳥劍法,講究的是蒼鳥在天,雲影相映,劍法靈動至極,頗有玄門道法、甚至是中州派天地遁法的意味。

  如果平詠佳連他的飛劍真實軌跡都捕捉不到,又如何能夠像先前戰勝方星外那般困住他的劍?

  簡如雲輕揮衣袖。

  一道飛劍自袖裡飛出。

  他的動作看似隨意,那道飛劍卻是瞬間來到平詠佳的身前,比先前方星外的飛劍不知快了多少倍!

  「太快了!」

  平詠佳的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時,其實簡如雲的飛劍還沒有從袖子裡飛出來。

  準確說,那時候簡如雲的肩頭才剛剛動了一下,他就自然生出對方的劍太快了這種概念。

  如此快的飛劍,他沒有自信能夠用無端劍法困住對方,那麼便只剩下兩個選擇——或者用飛劍攔截,或者避開。

  因為他沒有劍……所以其實只有一個選擇。

  問題在於,對方的飛劍如此之快,他憑身法閃避怎麼可能來得及?

  就在平詠佳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抬起右腳重重地踩在石柱表面!

  喀喇一聲,石柱頂端出現一個豁口,碎石簌簌落下,藉著強大的反震力,他的人向著天空裡飛去,瞬間消失無蹤。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消失之前,有數十道極淡的劍光從他的領口、他的衣袖、他的鞋底、他的髮絲間飄了出來。

  簡如雲微微一愣,以為平詠佳用的是劍遁術,挑眉寒聲道:「找死!」

  不管劍遁術再如何了得,又如何能避開蒼鳥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哪裡可能比真的飛劍更快?

  簡如雲衣袖微卷,那道飛劍隨之破空而回,他踏到飛劍上,向著天空上方追去,劍光頓時大盛!

  薄霧籠罩著石林,卻遮不住那道劍光,引發青山弟子的一陣驚呼。

  這不是馭劍,而是真正的御劍。

  只有掌握劍道真義的劍修,才能通過御劍的手段,把蒼鳥劍法的威力發揮至最大。

  誰都沒有想到,簡如雲沉寂數年,竟然已經把劍道修為提升到這種程度!

  蒼鳥劍法講究一擊則走,出劍必殺,以簡如雲此時展現出來的實力,平詠佳只怕要受重傷,甚至被直接殺死!

  很多人都想到了這種可能,過南山非常擔心,想要出聲阻止這場劍爭,卻發現不管是上德峰的遲宴長老,還是時明軒長老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盯著高空的雲層後面,神情異常凝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31 22:12
第六十九章 請看無形劍體!

  薄霧漸濃,普通的青山弟子已經看不到高空的畫面,只能隱約看到那道劍光正在不斷向上!

  忽然一陣極其密集的劍鳴在高空響起,再傳到地面時已經極為輕微,就像一場溫柔的春雨。

  人們都以為是簡如雲看破了平詠佳的劍遁術,正在向其發起連綿不絕的攻擊。

  聽著那些密集的劍鳴,眾人很是震驚,心想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居然出了這麼多劍,簡如雲的境界究竟高到了什麼程度?

  雲霧忽然散開了些,露出了一條通道,平詠佳從高空落下,剛好落在了原先的那根石柱上。

  他的落勢太猛,雙腿根本無法站穩,左膝一軟便跪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石柱表面。

  只聽得喀喇聲再起,那根本就有所缺損的石柱落下了更多碎石,更是搖晃起來,極有可能倒塌。

  看著這幕畫面,青山弟子又是一陣驚呼。

  雷一驚與么松杉等人激動想著,不愧是師叔祖的關門弟子,居然這樣都沒死。

  只是簡如雲呢?為何他還沒有現身?要知道平詠佳明顯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他不需要殺死對方,便可以獲得勝利,難道心有不甘?

  就在人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雲霧再次散開一條通道,一個黑影從高空裡墜落下來!

  過南山神情微變,喝道:「救人!」

  不待他說話,雲行峰長老時明軒已經飛離了高台,以奇快無比地速度掠至石柱之下,險之又險地接住了簡如雲。

  只見簡如雲已經昏迷,身上到處都是劍痕,鮮血正在不斷溢出,明顯是受了極重的傷。

  場間一片嘩然,所有人的視線都望向了依然跪在石柱頂端的平詠佳,震驚想著,難道高空裡的那場對劍竟是此人贏了?

  就連梅裡與林無知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要知道簡如雲可是兩忘峰的真正強者,就算與過南山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怎麼可能輸在一個入門才十來年的弟子手下?

  平詠佳艱難地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又引來一片驚呼。

  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傷勢要比簡如雲輕很多。

  有微風從天光峰頂吹來,拂動雲海以及他的衣袂,這時候很多人注意到了,有數十道劍光正在隨著微風斂入他的身體裡。

  這是什麼劍法?很多青山弟子茫然想著。

  曾經參與過當年那次青山試劍的各峰長老們則是神情各異,有的凝重至極,有的滿臉欣慰。

  平詠佳抬起衣袖擦掉臉上的血水,看了眼昏迷中的簡如雲,然後望向昔來峰所在的那座高台,看著那個銀眉飄舞的通天境大物,平靜而充滿挑釁意味問道:「這就是先天無形劍體,你們看懂了嗎?」

  ……

  ……

  簡如雲刻意重傷雷一驚後,曾經說過一句話——難道你們還真以為世間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

  那些認為井九是劍妖的人們都是這樣想的,井九可以做到那些難以想像的事情,只不過因為他是一把劍而已。

  誰能想到,沒過多長時間,平詠佳便重傷了簡如雲,而且按照他的說法,他用的就是無形劍體!

  連他都學會了無形劍體,憑什麼說他的師父井九不會?

  難道你們要說平詠佳也是劍妖?

  可是世間只有一把萬物一劍。

  劍林下傳來時明軒的暴喝聲:「拿下這個妖人!」

  簡如雲身受重傷,而且明顯有些經脈已經被斬斷了,還能不能修行都要另說,他是簡如雲的師父,憤怒到了極點,當然恨不得當場便把平詠佳殺死。

  然而回應這位雲行峰長老的是一片安靜。

  沒有人接他的話,更沒有人按照他的要求把平詠佳拿下,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

  天光峰下的氣氛這時候極其怪異。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崖間某座高台上。

  也就是平詠佳說那句話時看著的地方。

  方景天就坐在那裡。

  廣元真人、遲宴與墨池等人,也都靜靜地看著他。

  你說井九是劍妖,那麼今天發生的這一切該怎麼解釋呢?

  ……

  ……

  梅裡帶著平詠佳來到了雲集鎮,沒有急著去景園,而是帶著他在鎮裡逛了逛。

  「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她輕聲問道。

  平詠佳看著那些酒樓裡、茶館裡的人,微微皺眉說道:「好多修行者。」

  梅裡微笑說道:「他們都是想來見景陽真人的,雖然被趕過一次,但誰會真的死心呢?修行者的歲月長,幾十年只是等閒事,也許他們還以為這是真人對自己的考驗。」

  平詠佳說道:「我知道您是勸我從長計議,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其實他心裡想的是,方景天都已經通天了,就算他不給神末峰一個解釋,自己又能拿他怎麼辦?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師叔,您為什麼如此堅定地認為我師父就是景陽真人?」

  梅裡在洗劍閣裡教了幾十年書,青山弟子都習慣稱她為梅裡師叔,倒不是準確的排序。

  聽著平詠佳的問題,她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那年掌門大典之後,南忘消失了一天時間,回來後便開始喝酒,爛醉至今,她哪裡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南忘喜歡景陽真人的人不多,她剛好是一個。

  離開雲集鎮,來到那片濃霧之前,梅裡說道:「這些年,你師父和他們就住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她便踏劍離開。

  她相信景園裡住著的就是景陽真人,但因為南忘的緣故也不便留在這裡,更不便進去。

  平詠佳對著向青山群峰而去的那道劍光認真行禮,神情很是嚴肅。

  待他直起身子頓時變了一個人,向著那片濃霧衝了過去,興高采烈喊道:「師父!師姑!師兄們!我來了!」

  雲集鎮裡那些修行者早就注意到他與梅裡的動靜,一直盯著這邊,看著他向霧裡衝去,不由露出冷笑,心想是哪裡來的白癡,這不是找死嗎?但下一刻,他們唇角的冷笑便僵住了,因為那個人真的衝進了霧裡!

  ……

  ……

  平詠佳根本不知道那片濃霧是座陣法,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師父知道是自己來了,難道還會把自己攔在外面?

  稟持著這個想法,他直接衝進了霧裡,然後來到了景園的門前。

  看著眼前這片極大的庭院,他愣了愣,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步走上石階,推開那扇緊閉的院門,走進了庭院裡……卻沒有看到一個人。

  花樹下沒有人,溪邊沒有人,雨廊下也沒有人。

  平詠佳的臉色有些蒼白,用最快的速度把景園找了幾遍,發現這裡不止沒有人也沒有貓,也聽不到寒蟬的聲音。

  他看著無人的庭院,心裡生出極多悔意,舉起右手輕輕抽了自己的臉一下,說道:「你真是個白癡!那天捺著性子多聽別人說幾句話,不就知道師父他們已經離開了青山?何至於你在山裡留著?或者你和顧清師兄多學學猴子話也好啊!」

  下一刻他想到師父曾經交待過沒有破海不能出山,心情稍微好了些,摸了摸有些微痛的臉頰,接著說道:「不過師父不來接你,你也沒辦法出青山不是?你現在靠自己的本事出山,這是好事,而且,你表現的很棒棒啊!」

  想著自己在青山試劍上勝了那個昔來峰的誰誰誰還有簡如雲,他的臉上露出傻笑,終於有心情欣賞一下景園裡的風景。

  花樹無人照料,依然盛放而不雜亂,溪水無人去看,錦鯉自在游動。

  想著顧清師兄他們這幾年看的就是這些花樹與溪水,平詠佳臉上的笑容更傻了。

  接著他注意到雨廊下的地板上有六個極淡的印子,猜到應該是竹躺椅的椅腳磨出來的,眼珠子微微一轉,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挪了挪屁股,露出得意的笑容。

  天光轉移,景園裡的畫面也隨之改變,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只餘下難過。

  你們究竟去哪裡了呢?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5-31 22: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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