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道朝天 作者:貓膩 (連載中)

   
HarukanoHimitsu 2017-10-15 12:23:2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6988802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31 22:14
第七十章 消失的人們

  平詠佳沒有在景園停留太長時間。

  他是以參加梅會的名義出的青山,那麼梅會總是要參加的,而且師父的家不就在朝歌城嗎?想著這些事情,他離開了那片濃霧,回到了雲集鎮上,在那些修行者震驚、羨慕的目光注視下,找到了一家並不起眼的商行。

  在神末峰的時候,顧清對元曲與平詠佳交待過很多事情,比如修行界的形勢、神末峰的敵與友,當然也包括一些在他看來應該記住的重要信息,比如這家商行是顧家的,有事情可以交待他們辦。

  「我是平詠佳。」他看著那位商行老闆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

  元曲與他可能記不住顧清交待的那些事情,但顧家從上到下的每個人,絕對會把神末峰所有人的名字、相貌、習性背的滾瓜爛熟。商行老闆恭謹無比行禮,說道:「請仙師吩咐。」

  平詠佳說道:「你知道我師兄去哪兒了嗎?」

  青山試劍大會上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在修行界傳開,卻瞞不過顧家的人。商行老闆知道這位仙師在青山裡閉關多年,不知曉後來發生的事,說道:「我們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但大概二十餘日前景園便沒有要過火鍋了。」

  平詠佳心想那就是才走二十幾天?想了想說道:「我要去朝歌城。」

  商行老闆愣了愣,心想那您就飛啊……忽然他想到井九,才醒過神來,看來這對師徒都有相同的怪癖。

  他帶著平詠佳來到商行後面的院子裡,指著那輛已經多年未用,卻依然嶄新如昨的馬車,恭敬說道:「這是掌門真人當年最喜歡的馬車。」

  ……

  ……

  平詠佳靠在榻上,看著天窗裡的風景,吃著最新鮮的當季水果,覺得師父真是太會享受了。

  天窗裡的雲層忽然變得暗了些。

  他微微瞇眼,發現那是一個巨大事物的陰影,問道:「前方有事?」

  趕車人恭敬回答道:「前方就是朝歌城。」

  最近這段時間,朝歌城的戒備非常森嚴,飛輦在天空裡就沒有落下過,進出城門的所有車隊都要接受極嚴苛的搜查。

  顧家的馬車卻沒有受到任何盤查,越過長長的隊伍,很輕鬆地進了朝歌城。不是說顧家的勢力已經大到這種地步,而是顧家提前就做了安排,知會了朝歌城裡的相關方面,告訴了對方車裡坐的是誰。

  一個普通的青山三代弟子當然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但如果那個人是景陽真人的關門弟子,則要另當別論。

  馬車進了朝歌城,未作停留,繼續向西而去,最終來到一片群山之前。

  這片群山延綿不絕,卻還是在朝歌城的範圍裡,由此可見朝歌城究竟有多大。

  平詠佳下了馬車,與那位車伕點頭致意,沿著青石鋪成的山道向山裡走去。

  這片群山如青山以及雲夢山一般,都被終年不散的霧氣籠罩著,凡人根本無法一睹其容顏。

  平詠佳沒走多遠,便被清天司的官員攔下,然後帶到了山後那片宅院裡。

  青山宗今年帶隊參加梅會的是雲行峰主伏望,他看著平詠佳很是吃驚,問道:「你來做什麼?」

  平詠佳莫名其妙說道:「當然是參加梅會。」

  伏望挑眉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參加梅會?」

  平詠佳說道:「因為我贏了簡如雲師兄,我贏了,贏了。」

  後面的兩聲贏了不是群山的回音,而是他自行加戲。

  伏望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想著離開青山前的決議,強行壓制住怒意,揮手示意他去休息。

  ……

  ……

  今年的梅會與往年並無不同,依然是琴棋書畫道這五項。

  青山宗的表現也與往年差不多,前面四項都沒怎麼報名,只是當作看客。

  高聳入雲的石台上站滿了各宗派的修行者,盛開的梅花就像繁星一樣點綴著風景。

  琴聲很是悠揚,書畫似乎也很好看,卻無法吸引平詠佳半點注意力,直到十餘日後,各宗派修行者匯聚棋盤山,開始準備進行棋戰,他才終於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鏡宗雀娘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梅會棋戰,今年也不例外,卻被朝廷以裁判的名義請了過來。

  這天清晨,她在山間隨意行走,看著那些雨亭、溪畔棋盤的佈置,確保對弈雙方的公平。

  看著那些熟悉的景物,她自然想起了第一次參加梅會時的場景,想起了先生與童顏公子的驚天一戰,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正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側前方的樹林裡傳來了一道聲音:「這邊!這邊!」

  她轉身望去,只見一棵大樹後站著個陌生的年輕人,不由微微一愣。

  那名年輕人從樹後跳了出來,揮著手說道:「師姐,我是平詠佳啊。」

  雀娘聽著這個名字與師姐的稱呼才想了起來,神情微異說道:「你是小平?你怎麼在這裡?」

  平詠佳說道:「師父他們不見了,我來朝歌城找他們。」

  雀娘有些吃驚,說道:「先生他們不是在雲集鎮外的景園嗎?」

  平詠佳說道:「景園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這話,雀娘也不禁緊張起來,顧不得棋戰的事情,便帶著平詠佳下了棋盤山。

  在朝歌城裡,他們去了井宅,又去了趙園,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任何線索。

  雀娘越發緊張,卻不敢對宗裡的師長說,畢竟井九的身份太過特殊,萬一這件事情傳出去,誰知道會引發怎樣的風波。

  「道戰就要開始了,你先去白城,注意保護好自己,平安回來就好。」

  她摸了摸平詠佳的腦袋,說道:「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這邊的事情留給我來查,你不要太擔心。」

  平詠佳感動說道:「師姐,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

  ……

  ……

  參加梅會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們去了白城,在那片冰天雪地裡重複他們的前輩曾經做過的事情,可能會遇到凶險,可能有新的造化,可能會認識到人性的醜陋與善良,但首先他們需要認識的是生死兩個字。

  西山仙居的雨廊下,再次擺出了數十張畫,畫上的梅枝光禿禿的,等待著被點上殷紅的血梅。

  誰都沒有想到,這次的梅會道戰結束的如此之快,竟比當年井九那次還要更快一些。

  道戰剛剛開始三天時間,有一幅畫中的梅枝上便開滿了花。

  密密麻麻的紅梅快要佔據整個畫面,較井九當年的花數要少些,但已經是梅會歷史上第二多,必然會拿到今次道戰的首名。

  這幅血梅圖自然是平詠佳的。

  又過了些天,在無數道震驚的目光迎接下,平詠佳回到了朝歌城的西山仙居。

  直到這個時候,他的真實身份才被眾人知曉。

  想到他是井九的關門弟子,那些震驚便變成了理所當然。

  當天夜裡,平詠佳與雀娘在棋盤山上見面。

  雀娘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收回望向朝歌城的視線,轉身望向他,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平詠佳不解說道:「他們為什麼要離開景園?是受到什麼威脅嗎?可世間又有哪裡比青山更安全的地方呢?」

  雀娘安慰他說道:「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多了,以先生那般隨性的仙人作派,可能只是偶爾興起,帶著大家出去逛逛。」

  平詠佳搖頭說道:「師父不是隨性,是懶,如果沒事,他肯定不願意出門。」

  雀娘說道:「如果真有事,我們又如何能找到先生?你還是先回青山等著,說不定明日先生便回了。」

  平詠佳心想也只能如此了,點了點頭。

  雀娘說道:「你那幅梅畫被神皇陛下要去了宮裡,明日你要進宮面聖?」

  平詠佳聽顧清師兄說過,師父當年的梅畫現在還珍藏在宮裡,自己的梅畫被神皇收藏當然也很高興,說道:「我會認真謝謝陛下的。」

  他還是從顧清師兄那裡聽說過,神皇陛下與師父的關係非常好,好到可以完全信任,是自己人,就像禪子那樣。

  雀娘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提醒說道:「你進宮最好小心點,最近朝歌城有些不太平。」

  太平這個詞,對所有的青山弟子來說都是個忌諱。

  尤其現在平詠佳知道自己的師父是景陽真人,更是極為敏感,說道:「放心吧師姐。」

  二人分手之後,雀娘沒有回鏡宗的仙居,而是直接下山去了朝歌城。她讓平詠佳梅會結束之後便回青山,是擔心他的安全,自己卻是要繼續查的,不查清楚先生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如何能夠安心?

  她準備再去井宅看看,走到離太常寺不遠的地方,卻看到了一道矮胖的身影,然後消失在了一片金光裡。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1 22:10
第七十一章 家裡的馬死了,人都關起來了

  平詠佳根本不知道雀娘失蹤了,第二天便離了西山仙居,被清天司的官員帶到了皇宮,然後被一名老太監帶了進去。

  如果是普通官員入宮面聖,當然會很緊張,但他是梅會道戰第一的青山弟子,自然頗受禮遇,而他想著不能給師父丟臉,也刻意扮演的非常風輕雲淡。

  皇宮確實很大,光是走過正殿之前的廣場便用了好長時間。

  平詠佳有些不耐,心想如果自己用跑的,只需要數息時間就夠了。

  正腹誹著凡間的這些規矩,他忽然看到宮牆後面隱隱可見的神弩,不由有些吃驚。

  要知道神弩上附著一茅齋先生們刻著的符文,威力極其巨大,甚至堪比飛劍,如果集體發射,便是極強的修行者也會被射死。問題是,皇宮裡最講究規矩的地方,這種威力強大的神弩,怎麼可能放在宮裡面?

  接著他便感覺到,皇宮裡的氣氛確實有些不對,就像雀娘昨夜提醒的那般,戒備很是森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在正殿裡,平詠佳終於見到了神皇陛下。

  陛下看著很正常,神情很溫和,讚揚他的時候,用詞也很講究。

  其實那是因為他不知道神皇以前是什麼模樣,不然一定會注意到,神皇鬢角的白髮較往年多年了很多。

  同樣,他也沒有注意到陪在神皇陛下身邊的胡貴妃還有景堯太子眼裡的那抹哀意。

  梅會道戰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乏善可陳,平詠佳就是不停地殺怪,幾句話就說完了,然後他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眼巴巴地看著神皇,心想快點讓我走吧。

  神皇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揮手便讓他走了,然後對胡貴妃說道:「當年我就說過,妖比人更有趣。」

  胡貴妃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當年二人的私密話嗎?有趣……這種話怎麼也敢在孩子面前說,臉頓時紅了,不著痕跡地擰了神皇一下,悲意卻是減退了很多。

  ……

  ……

  平詠佳向著皇宮外走去,沒一會兒便發現了問題。

  那位帶著他進皇宮的老太監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而且這裡明顯不是進宮的道路,只見參天古樹灑下陰影,園子裡的花樹全無盛春的雜亂,排列之間自有一種美感,竟像是某座陣法一般。

  他有些警惕地望向四周,暗自調動劍元,隨時準備施出無端劍法。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矮胖的男子從一株參天古樹後面緩緩走了出來。

  盛春時節,天氣頗為暖和,這名矮胖男子卻依然披著件大氅,也不知道他為何不會嫌熱。

  有風從宮牆那邊來,穿過如陣般的花樹,帶著淡淡香味,掀起大氅一角,顯現出一片金光。

  平詠佳微微瞇眼,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顫抖,那是準備出劍的徵兆,同時也是害怕。

  那名矮胖男子的境界實在有些深不可測,要比簡如雲高出無數倍,他實在是沒有半點信心能戰勝對方,甚至連從對方手下逃走都做不到。

  「我不想自殺,但如果你真要對我動手,我也只好死一死。」

  平詠佳盯著那名矮胖男子,聲音微顫說道:「我只是個小人物,但我的師父是景陽真人,你應該很清楚,殺了我意味著什麼。」

  那名矮胖男子笑了起來,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退回了樹後,就此消失不見。

  平詠佳看著那棵參天古樹,愣了很長時間。

  他可不相信對方會因為自己的一句威脅便離開。

  隨著時間流逝,那個矮胖男子始終沒有出現,他終於相信一切已經過去,不由鬆了口氣,汗水頓時從身體裡湧了出來,打濕了劍衫。

  那個矮胖男子實在可怕,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死亡如此近過。

  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在他的側後方響起。

  「如果他真的殺了你,你覺得我會為你做什麼?」

  平詠佳轉首望去,只見花樹中間,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春風輕拂,白衣飄飄。

  那男子的容顏,奪去了所有花樹的顏色。

  平詠佳如遭雷擊,半晌後才醒過神來,向著花樹衝了過去,跪倒在白衣男子的身前,抱著他的大腿就哭了起來。

  白衣男子自然便是失蹤的井九。

  看著痛哭不止的平詠佳,他微微皺眉,問道:「哭什麼呢?」

  平詠佳想著神末峰上的孤寂、景園裡的孤寂、顧家馬車上的孤寂、雪原裡的孤寂,難過至極,抽泣著說道:「師父,咱們家的馬死了。」

  ……

  ……

  元曲從洞府石門處走了回來,接過顧清遞過來的那碗清水喝了口,又看著剩下的半碗水出了會兒神,說道:「不知道小師弟在雲行峰醒來後,發現我們都不在青山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卓如歲躺在石榻上,翹著腿,閉著眼睛在打盹,聞言說道:「如果他去了雲集鎮,發現我們都不在景園,那才有趣。」

  顧清沒有說話,神情很是凝重,不知道是在擔心平詠佳還是別的什麼事。

  這裡是一間幽靜的洞府,裡面很是寬敞,有石榻,有引來的山泉,還有一張石桌。

  石桌邊的那個人回過頭來,極淡的雙眉裡寫滿是不解與困惑,對顧清問道:「你是說幾年前就確認了,他就是景陽真人?」

  他是童顏,那麼這裡自然就是青山隱峰的那間洞府。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顧清、卓如歲等人會離開景園,然後出現在這裡。

  顧清沒有理會童顏,說道:「師父把我們關在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卓如歲說道:「顧家能把火鍋送到這裡來嗎?」

  元曲說道:「你們說小師弟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然後發現我們不在?」

  童顏說道:「他真是景陽真人?那有很多問題便有了解釋。」

  每個人都在說著自己的話,沒有理會別人。

  因為大家都很緊張。

  數十天前的那個夜晚,井九看了整整一夜星空,然後忽然說要回青山。

  他帶著顧清等人回到青山,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通過劍獄來到隱峰,走進童顏所在的洞府……然後就走了。

  顧清等人變成了隱峰裡的囚徒。

  洞府深處傳來有些雜亂的腳步聲。

  趙臘月走了出來,凌亂的短髮與衣服上到處都是塵土,手裡緊緊握著的弗思劍上也是如此。

  她盯著洞府緊閉的石門,面無表情說道:「這麼多年,我聽你的一直忍著不惹事,因為你說活著就好,結果現在你去做什麼了呢?」

  所有人都知道她這句話是說給井九聽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井九必然是要去辦一件大事,心裡沒底,才會把眾人關進了青山隱峰——在井九看來青山隱峰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問題是井九究竟要辦什麼事情,居然連他都覺得沒底?

  那件事情不用想便知道極大,而且極凶險。

  顧清走到趙臘月身前,遞過去一塊手帕,用眼神詢問了一番。

  趙臘月搖了搖頭,表示洞府外的山崖裡也有極強的陣法,弗思劍無法破開。

  他們已經嘗試了很多次破開洞府石門,但不管是卓如歲最擅長的承天劍解陣,還是童顏的中州派道門玄功,都沒有任何效果,因為洞府外的陣法是井九親自佈置的。

  「他真是景陽真人?」

  童顏自言自語道,彷彿遇到了世間最費解的事。

  卓如歲睜開眼睛,斜了他一眼,帶著些嘲弄說道:「我說你就消停點兒吧,能不能說點別的?」

  童顏微笑說道:「比如什麼?」

  趙臘月回身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比如他去做什麼事了?」

  「很簡單,即便青山有事,太平真人回來,他也不必如此警惕,果成寺那邊,也不會出什麼大事,至於白城那邊……你們也知道他,大概是不會再去的。」

  童顏說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要與雲夢山對上。」

  洞府裡再次變得安靜起來,青山宗與中州派已經對峙了好些年,但井九現在已經被逐出青山,為何……

  「朝歌城。」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神皇要死了。」

  話音方落,洞府石門忽然開啟,把元曲嚇了一跳。

  正在石榻上閉著眼睛犯困的卓如歲,忽然睜開眼睛,化作一道劍光,便要向洞府外衝去。

  趙臘月的反應與速度也不比他慢,只見血色劍光照亮石壁,她的人已經到了洞府之外。

  啪啪啪三聲悶響,趙臘月與卓如歲被震飛回來,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落在了地上。

  洞府外究竟是誰?

  趙臘月與卓如歲都是游野上境,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洞府石門緩緩關閉,眾人隱約看到一大片黑色的影子緩緩滑過。

  「夜哮大人?」元曲震驚喊道。

  聽到這句話,趙臘月的臉色更加蒼白,顧清也絕望了。

  如果是青山鎮守屍狗親自看著他們,那他們還怎麼逃得出去?

  「你怎麼來這裡了?」

  童顏看著那個被扔進來的人,雙眉微蹙,覺得最近費解的事情實在太多。

  那人是雀娘。

  她看著洞府裡的人們,也覺得好生茫然,說道:「我在朝歌城找你們,然後……遇到了一個會發金光的矮胖高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2 22:16
第七十二章 窗裡的人

  童顏說道:「那是皇宮供奉金明城。」

  雀娘接著說道:「我被他制服,然後就被送到了這裡……對了,這裡是哪裡?你們為何會在這裡?先生呢?」

  趙臘月與顧清對視一眼,知道大家都猜對了。

  童顏看著雀娘問道:「你先說說,朝歌城現在是什麼情形?」

  雀娘已經冷靜下來,知道事情有古怪,說道:「看似平靜,卻有暗流湧動,似乎要出大事。」

  童顏望向趙臘月說道:「看來你推算的沒有錯,陛下要走了。」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問道:「中州派會去哪些人?」

  她問的不是談白二位真人與越千門這些聞名於世的長老,而是雲夢後山裡的那些隱藏強者。

  「那些老人應該不會出手。」

  童顏視線微垂,片刻後說道:「除了有個叫寇青童的凶人,現在只能希望他不會在朝歌城出現。」

  元曲說道:「就算中州派去搶皇位,掌門師叔何至於如此謹慎,提前就把我們關了起來?」

  童顏說道:「因為他很清楚,這一次中州派不會玩弄任何計謀手段,就是要與青山宗堂堂正正鬥上一場,局面很是凶險。」

  元曲很是不服,說道:「難道我青山宗就不如中州派?你到底是哪邊的?」

  童顏說道:「在此之前,我肯定會認為青山宗必輸無疑。」

  洞府裡更加安靜,因為眾人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如果青山宗與中州派真的正面開戰,最巔峰的戰力始終有所不足。

  柳詞真人的離去,直到現在也無法彌補。

  但童顏的話明顯還有後文。

  「不過太平真人好像還沒有死。」

  童顏把棋盤上的棋子撥到一旁,說道:「現在又知道他就是景陽真人,勝負就難言了。」

  雀娘走到他的對面,拾起一顆黑子,看似隨意、實則非常鄭重地落了下去。

  ……

  ……

  朝歌城的皇宮裡,平詠佳正在隨井九散步。

  他很少與自己的師父如此親近、長時間的接觸,尤其是看著師父白衣上的那些淚痕,更是緊張的不行,經常走成同手同腳的模樣。

  穿過那片花樹,行經幾方池塘,來到一座幽靜的宮殿裡,井九掀起白衣長襟,在椅上坐了下來。

  平詠佳得到他眼神示意,方敢看似隨意、實則非常鄭重地坐在了下手。

  神末峰的人們都很敬重井九,但要說親近感,除了趙臘月便要算平詠佳了,雖然他與井九接觸的次數最少。

  當年他只是個洗劍閣裡的普通弟子,如果不是被井九選去了神末峰,怎麼會有現在的造化。

  就因為這件事情,他對井九都會感激一輩子。

  「梅會結束了,坐會兒就回青山吧。」井九說道。

  平詠佳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師父,哪裡肯就這麼離開,而且他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師父藏在皇宮裡,肯定是要辦大事,這種時候做弟子的怎麼能走?

  聽到井九的話,他把頭搖的像寒蟬的甲肢似的。

  井九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的師兄們都走了,你留下做什麼?」

  平詠佳說道:「師兄們才不會走,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井九說道:「不想走就不走。」

  說服這些孩子是很麻煩的事,不然他也不會直接把趙臘月他們騙去青山隱峰。

  只是他算到了很多,卻唯獨沒算到平詠佳會在劍峰裡醒來,會去神末峰吃了那瓶丹藥,會去參加試劍大會,然後來到了朝歌城。

  世間萬物自有其理,既然平詠佳醒了而且來了,那麼自然有來的意義。

  平詠佳見師父同意自己留下來,很是高興,不料緊接著又聽到了另一句話。

  「過些天會有些小事發生,到時候我讓你跑,你就跑回青山,把看到的告訴童顏,以後的事情讓他安排。」

  聽著井九的這句話,平詠佳感覺到強烈的壓力與不安。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一道聲音便從殿後飄了出來。

  「那我呢?先生!」

  隨著那道聲音飄出來的還有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著寶藍色的衣裳,眉眼如畫,額前黑髮如葉,梳著一個小辮,看著可愛極了,如果沒有注意到她的腳始終離地面有一尺距離的話。

  平詠佳嚇了一跳,指著她的腳,聲音顫抖著喊道:「鬼……鬼……鬼啊!」

  阿飄有些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牽著井九衣袖苦苦哀求說道:「先生,你把師兄們都弄走了,為啥要把我留在這裡啊,到時候也讓他帶著我跑好不好?人家好怕的。」

  平詠佳看出來了這個小姑娘應該不是鬼,而與自家有什麼關係,帶著警惕問道:「你誰啊?」

  他是神末峰的小師弟,可謂是佔盡了便宜,不要說以前顧清與元曲對他的照顧,只說這次在棋盤山遇著雀娘,雀娘也都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如果再來個更小的……

  阿飄仰著小臉,得意說道:「我是先生的關門弟子阿飄,你又是誰?」

  聽著關門弟子四個字,平詠佳頓時便急了,心想憑什麼啊?我這個關門弟子才做了幾年,怎麼又來了一個?

  不待他撲過去抱井九大腿說委屈,阿飄便委屈兮兮說道:「我是個女孩子,你和我爭什麼爭?」

  平詠佳愣了愣,心想是這個道理啊,將來自己還是青山宗的小師叔,怕什麼呢?

  阿飄見解決了他,繼續開始說服井九,仰著小臉,可憐兮兮說道:「先生,你就放人家走嘛,我境界低微,又幫不到你什麼。」

  井九水火不侵,哪裡會在意這磨人的軟劍,說道:「你既然要跟著我學帝王術,這些天便是最好的時機。」

  ……

  ……

  阿飄真的要崩潰了。

  她親眼看著先生把顧清那些人騙回青山,關進那座洞府裡,自然能猜到接下來肯定要發生大事。

  這種崩潰的感覺,直到她隨著井九來到皇宮正殿,看到傳說中的人間神皇時,依然沒有任何減退。

  神皇看了她一眼,對井九問道:「這就是你給下界選的冥皇?」

  井九嗯了一聲,說道:「帶她來向你學習一下。」

  神皇洒然一笑,說道:「我這輩子當皇帝,就勝在一個穩字,有甚好學的?」

  井九說道:「穩就不容易。」

  前任神皇假死遁入果成寺,太平真人掀起那麼多的風雨,中州派在旁冷眼相觀,景氏皇朝卻能平穩運行三百年,人間未遭戰禍,無論怎麼看都是大功德,甚至是偉業。

  神皇走到殿前的石階上,望向彷彿無垠的廣場,忽然說道:「既然穩了這麼多年,我希望今後也能穩下去。」

  井九說道:「我答應你,今次的事情只在朝歌城,想來談真人也是這個意見。」

  神皇得到了他的承諾,面露滿足的微笑,說道:「最後這段日子,您能過來陪著,我已經知足。」

  井九說道:「每思及此,便令我不愉快。」

  這是非常罕見的直抒胸臆。

  神皇有些意外,轉身看著他問道:「您見慣世間生離死別,亦不能淡然?」

  井九說道:「無法淡然。」

  神皇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為何?」

  井九說道:「因為我怕死,也怕你們死。」

  神皇忽然笑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笑的非常開心。

  井九也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開了宮殿。

  阿飄跟在他的身後,臉上寫滿了惘然的神情,心想你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呢?

  回到那間幽靜的偏殿裡,平詠佳向阿飄使了個眼色,阿飄回了個臉色,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井九走到窗前,神情平靜望向遠處。

  平詠佳與阿飄望了過去。

  窗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有些孤單,看著便令人難過。

  ……

  ……

  水月庵的圓窗裡也出現了一個人。

  那位老人穿著灰色的衣衫,額頭寬廣的彷彿能把窗外的湖水全部盛進去。

  水月庵主與庵裡的高手們,站在湖畔的青石道上,看著那位灰衣老者,眼神極其複雜。

  水月庵的大陣竟是根本都攔不住此人。

  中州派掌門談真人果然不愧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

  只是他這等行為何其無禮,如果圓窗裡的那位現在還醒著,水月庵怎會任人如此羞辱?

  談真人收回望向窗內的視線,對著庵主與一干人等微微欠身,說道:「抱歉,只是事在必行,還望庵主見諒。」

  以他的身份主動道歉,雖然水月庵方面還是無法原諒,但眾人的臉色終是好了些。

  庵主緩緩向前走了兩步,來到窗前,望向談真人問道:「陛下要賓天了嗎??」

  誰都能猜到談真人的來意。

  水月庵向來清心修行,只管與果成寺共同鎮守通天井,除了沉睡中的那位,極少理會修行界的事務。

  即便這些年水月庵因為某些原因偏向了青山,與中州派之間也沒有任何恩怨,甚至連瓜葛都沒有。

  談真人忽然出現,以難以想像的境界震懾全場,當然是為了帶那位皇子離開。

  「妖狐的兒子怎麼能成為人族的神皇呢?」

  談真人沒有直接回答庵主的問題,說完這句話後,便向湖水那邊走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3 22:17
第七十三章 青山來的人

  湖那邊有座孤獨的庵堂,景辛皇子被幽禁在那裡已經很多年了。

  隨著談真人離那座庵堂越來越近,湖畔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水月庵裡的人們面露焦慮之色,紛紛望向庵主,等著她做最後的決定。

  當初神皇是準備讓景辛皇子在果成寺落髮為僧,但因為太平真人的緣故,禪子極為不滿青山,拒絕了這個要求,於是景辛皇子才會來到水月庵。談真人要帶景辛皇子離開,明顯就是要讓他繼承神皇之位,那現在的太子景堯怎麼辦?

  如果出了事,水月庵怎麼向青山宗交待?

  庵主的視線一直在談真人處。

  談真人的腳步看似隨意尋常,實則帶著某種玄妙至極的節奏,與天地彷彿合為一體,湖水無波,水月庵的陣法竟是沒有生出絲毫感應。這便是道門的最高境界嗎?

  庵主知道自己遠不是談真人的對手,即便發動大陣,再加上水月庵裡的所有強者,也無法讓對方停下腳步。

  可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把人從水月庵帶走?

  庵主忽然想到前幾年來鬧事的那個青山瘋女人,眼裡閃過一抹堅毅的神情,便準備出手。

  就在這個時候,湖水忽然生起微瀾,她微微一愣,眼神漸漸回復平靜。

  談真人不知感應到了些什麼,轉身望向湖面,靜思片刻,沒有得出答案,便繼續抬步。

  就在水月庵眾人的注視下,他來到了湖對岸,走進了那座庵堂。

  景辛皇子穿著一身素色布衣,早就在門檻後等候。

  談真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發現他的掌側與布衣上染了些墨漬,便知道此子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見過掌門真人。」

  景辛皇子對著談真人深深一禮。

  談真人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讓他起身。

  微風拂著湖面,微瀾再起。

  那些稀疏的樹枝微微顫抖。

  時間緩慢地流逝。

  景辛皇子保持著長揖及地的姿式,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他明白談真人的意思。

  他的母妃是中州派的人,按輩份來說,就算對談真人行跪拜之行亦無妨。

  但他很清楚,這時候跪下去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延續了六百多年的梅會體制將會就此終結。

  談真人沒有散發出一絲氣息,更沒有強壓的意思,平靜地等著他自己做出決定。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景辛終於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便跪到了地上,膝蓋與地面接觸,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談真人歎息了一聲,揮手破掉門檻上的陣法。

  他回首望了眼那道圓窗,帶著景辛飛離了水月庵,向著朝歌城而去。

  微風再起,湖面再生輕波,水月庵裡一片安靜。

  庵主收回望向天邊的視線,面無表情走進那間禪室,看著跪在地板上的那名女子說道:「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那名女子穿著尋常的衣服,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繫著一圈銀鈴,容顏媚而不失清美,正是當年不老林的刺客南箏。

  南箏被南忘派到水月庵來打探連三月的消息,卻是很快便被水月庵識破了來意。

  「南忘讓我過來盯著的時候,我就有所懷疑。」南箏看著那個沉睡中的女子,說道:「很多年前我就與她見過,我知道她是多麼了不起的人,如果我還猜不到她的身份,那就太笨了。」

  庵主走了過去,伸手從過冬的頰畔拈去一道軟敗的絲絮,說道:「可惜的是她再也醒不過來了,不然……」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對南箏說道:「去朝歌城告訴宮裡,景辛走了,我就饒你一命。」

  南箏抬起頭來,有些不解地望向庵主,心想如此重要的事情,為何讓自己去?難道自己還能比談真人更快?

  庵主說道:「你坐青簾小轎過去,能趕到前面。」

  ……

  ……

  朝歌城落了一場小雨,把春末剛剛生起的熱氣頓時燒滅了。

  城門處的搜查依然很嚴,城裡的街巷依然熱鬧。

  一名紅衣少年帶著一個青衣小姑娘在街上走著。

  小姑娘看著各樣街景,本應充滿興趣的眼睛裡,卻滿是警惕。

  即便是在東易道那邊,除了成親的時候也很少有人會穿紅衣服,但配著少年乾淨可親的面容,那件紅衣非但不刺眼,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吸引了很多婦人的視線。

  「不用這麼擔心。」紅衣少年對青衣小姑娘笑著說道:「這幾年裡我們也時常見面,經常出遊,我何時算過你什麼?」

  青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滿是不信任的神情,說道:「男人吶……怎麼能信?」

  「這話說的倒是越來越像普通人了。」

  紅衣少年笑了起來,說道:「你有青天鑒,隨時可以退回去,不管是哪個男人都騙不了你。」

  青衣小姑娘說道:「我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厲害。」

  紅衣少年說道:「天寶真靈,生而藏天下,你的境界是朝天大陸最高的那個,雖然不會打架,自保卻沒問題。」

  那個小姑娘自然是青天鑒的鑒靈青兒,紅衣少年又是誰呢?

  難道是當年落在枝頭的那隻紅鳥?

  青兒問道:「你帶我來朝歌城做什麼?」

  少年說道:「看戲。」

  青兒問道:「你的手下呢?那隻山雞去哪裡了?」

  少年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說道:「是陰鳳。」

  青兒仰起小臉哼了一聲,說道:「我最多也只能把它看成錦雞。」

  「它是陰鳳。」少年的語氣平靜而堅定,「現在還在養傷。」

  青兒知道他對那隻鳥與眾不同,好奇問道:「是不是覺得你們都姓陰,所以是一家人?」

  「我以前不是這個姓氏,不過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也許還真是想到了它。」

  是的,這位紅衣少年便是羽化成功的太平真人,也是離開青山的陰三。

  青兒不再逗他,問道:「那個禿頭呢?」

  陰三說道:「這裡離雲夢山太近,玄陰子不能來朝歌,不然讓麒麟聞到他的味道,肯定會很生氣。」

  青兒又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你呢?世間的人都在生你的氣,你怎麼敢來朝歌城,難道你不怕死?」

  陰三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想死也是很難的事情。」

  聽到我們兩個字,青兒沉默了會兒,問道:「到底要看什麼戲?」

  陰三望向遠方的皇城,帶著些感慨的意味說道:「神皇要死了,爭皇位當然是一出大戲。」

  青兒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很是吃驚,說道:「難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世間事從不新鮮。」

  陰三看著街道上絡繹不絕的馬車與行人,說道:「各家都會入朝歌,中州派肯定會把景辛帶回來搶皇位。水月庵現在沒個能打的,只能沉默旁觀。一茅齋看似公正,實則只會和稀泥。果成寺為了防我,定下寺規不得干涉朝政,也不好打自己的臉,至於其餘的那些宗派,最多也只能來做個見證,沒有什麼用。」

  青兒下意識裡覺得他說的這些都會變成真實,問道:「神皇不是已經立了太子?肯定也會有遺詔啊。」

  「遺詔向來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沒有誰比我們青山宗更清楚了。」

  陰三指著街上那些駐足攤前的小姑娘、攜手同行的書生,說道:「過不了多久,這些人都會死。」

  青兒看著他厭憎說道:「你真殘忍。」

  陰三搖頭說道:「當年梅會之後,朝廷便成了凡間與修行界的橋樑,隨著時間流逝,卻在修行者與凡間的雙重供養下越發強大,最終成了一座要塞,沒有宗派會放棄,如果想要不爭,那就只能不要這個朝廷。」

  青兒睜大眼睛,有些擔心說道:「那豈不是天下大亂?」

  陰三說道:「大亂之後才能大治。」

  青兒知道他的邪惡想法,警惕說道:「你還是想把所有凡人都害死?」

  陰三微笑說道:「在亂世裡活不下去的人,也許本就不應該活著。」

  青兒下意識裡離他遠了些,說道:「你真是個瘋子!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陰三平靜說道:「只有這樣人族才能變強。」

  青兒覺得和這個瘋子完全無法溝通,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變強?」

  陰三淡然說道:「如果人族無法變強,那麼總有一天會被滅絕。」

  青兒愣了愣,想要繼續問些什麼,忽然感應到西北方的天空裡傳來一陣熟悉的氣息波動。

  朝歌城裡起了一場大風,雲海被拂向四野,十餘艘極大的雲船緩緩駛了過來,在大地上照出巨大的陰影。

  在很短的時間裡,中州派的雲船便來到了朝歌城外,遮住了日頭。

  街巷頓時變得黑暗一片,民眾們驚恐地看著天空,緊接著便有尖叫聲響起,混亂即將來臨。

  朝廷對此明顯早有準備。

  伴著密集如暴雨的蹄聲,神衛軍全體出動,開始與官府一道維持秩序,同時向城外疏散人群。

  城牆與各幢建築裡傳出吱呀的響聲,簷開頂啟,至少有數百座神弩露出了身形,如手臂般粗細的弩箭對準了天空,在幽暗的光線裡,弩箭上面鐫刻的符文閃閃發亮,就像是提前來到人間的星星。

  但想要靠這些神弩箭,便抵禦住中州派的十餘艘雲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兒的臉上滿是憂色,望向南方的天空說道:「青山劍舟在哪裡?」

  陰三說道:「青山宗不參與皇朝政事,這也是梅會的規矩,派劍舟前來,未免有些過分。」

  青兒很是吃驚,問道:「難道青山不會來人?」

  陰三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已經來了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5 22:06
第七十四章 最後一次朝會

  一根手指在神弩箭上緩緩移過,經過那些符文的時候,會稍微停一下。

  顧盼收回手指,望向天空裡的那些雲船,眼裡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現在是朝歌城神衛軍副統領,與當年的職位聽著似乎一樣,實則提升了好幾級,稱得上權高位重。但他畢竟是中州派外門出身,現在卻擔負起防禦中州派雲船入侵的重責,怎麼看都是很荒唐的事。

  只是在朝廷裡、在軍隊裡像他這樣的人太多,朝廷不可能因為忌憚中州派就把他們盡數去職。

  在更高些的城門樓裡,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也在看著天空,微微瞇著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也是中州派出身,只是當年鎮魔獄事變之後便已經與雲夢山漸行漸遠,成為了神皇最忠誠的大臣。

  十餘艘巨大的雲船為朝歌城帶來了巨大的陰影,也在所有人心間落下極大的陰影。

  很明顯中州派就是要以勢壓人。朝歌城的防禦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抵擋得住這樣的陣勢,更何況朝廷裡有太多心向雲夢山的人,誰知道清天司裡、神衛軍裡還有那些部衙裡有多少官員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倒戈一擊?

  張遺愛沉默不語,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他與別的大臣、將領不同,已經沒有回到雲夢山的可能。

  但即便戰死,他也要讓朝歌城多撐一段時間,撐到一茅齋的先生們出來主持公道,撐到青山劍舟出現在南方的天際,撐到神皇陛下安然離去。

  問題是中州派如此大的陣仗根本瞞不過任何人,他們也沒有想著要瞞住天下人。朝廷三天前便知道了,為何青山始終沒有來人?

  他收回視線,望向城牆,看到了神弩旁的顧盼,沉默片刻後對身邊的副指揮使交待了幾句什麼。

  對於這種局面,景氏皇朝早有準備,神衛軍與清天司這些年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演練,當年鎮魔獄事變時便曾經做過一次。在重騎與飛輦的鎮壓下,朝歌城的混亂局面很快得到了緩解,居民們開始有序地向著城外疏散。

  尤其是皇城附近的深宅大院很快便人去樓空。

  在太常寺與顧家護衛的幫助下,井家的人順利地離開了朝歌城,來到了城外的趙園裡。現在整個朝天大陸都知道,井九或者是萬物一劍妖,或者是景陽真人轉世,與朝歌城裡的井宅沒有任何關係,但也沒有人敢為難他們。

  趙爵爺滿頭白髮,精神卻是極佳,對著井老太爺行了個晚輩禮,然後攜著井商走到了池塘邊,望向天空裡的那些雲船,面帶憂色說道:「估計朝歌城守不住,你們暫歇一陣,還得繼續往南走。」

  井商的鬢角也添了很多白髮,精神也是不錯,聽著這話有些吃驚,說道:「伯父您難道不走?」

  青山宗是井趙兩家的根基,井家繼續往南便是要去青山。

  「如果朝歌城落在中州派的手裡,退到青山又有什麼意義?」

  趙爵爺的眼裡閃過一抹狠色,說道:「我就不信了,青山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囂張!」

  井商沉默了會兒,說道:「那我把父親他們送到涿州,然後再回來與您一道看看。」

  ……

  ……

  顧盼結束了對城牆上神弩的檢查,順著城牆側面的窄梯向下走了十餘丈,向右一轉便進了一道暗門。

  暗門裡有一條地道,通往城牆下,那裡有一處極大的空間,裡面佈置著各種法器,牆壁上刻著符文,經由冷銀繪製的線條,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城牆裡。

  這座大陣連綿十餘里,並非是給朝歌城的城牆提供堅不可摧的法力,而是為城牆上的那些神弩提供元氣。

  如果有人在這裡進行破壞,朝歌城裡的神弩擊發不了數次,便會變成一堆破銅爛鐵。按道理來說,顧盼即便是神衛軍統領,因為中州派的背景,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也不會被允許進入到這裡。只能說神皇真的很信任他。而且按照朝廷的規矩,沒有人能單獨進入此地,必須湊齊三名有資格的大臣才能同時進入。

  與顧盼同行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清天司的副指揮使,還有一名掌著禁陣小印的禮部侍郎。

  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看著下方的禁陣,他的視線隨著那些冷銀線條漸漸向上,彷彿要看穿城牆,看到那些神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清天司副指揮使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禮部侍郎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緊張。

  禁陣忽然生出感應,清光瀰散間,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個很小的黑點,正從南方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而來。

  以大小來看那個黑點不可能是青山劍舟,難道是元騎鯨或者方景天單劍而來?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人?

  顧盼微微挑眉,舉起右手準備命令神衛軍加強防禦。

  清天司副指揮使意味難明地又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不用緊張。」

  顧盼的右手從空中收回,落在了欄杆上,指節有些微微發白。

  ……

  ……

  從南方而來的是一頂青簾小轎。

  城牆上的神弩沒有發射,皇城大陣也開啟了一個通道,任由青簾小轎像落葉般停在了皇宮正殿之前。

  無數道視線從殿裡、從宮牆下、從廊柱後望了過來。

  青簾小轎簾布微動,人們有些好奇,心想那位從不見人的太上長老,難道今天要露出真容?

  她是為何而來?因為中州派的這些雲船還是別的什麼大事?

  南箏從青簾小轎裡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手腕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人們知道這肯定不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因為她的境界與年齡都很低,不由更加吃驚。

  南箏來到殿前跪倒,說道:「景辛被談真人帶走了,應該正在往朝歌城來。」

  聽著這話,殿裡的大臣與將領們一片嘩然,紛紛望向最高處。

  神皇靜靜看著遠處,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彷彿早就已經算到了此事。

  皇城大陣已經開啟,即便是中州派的雲船,也很難攻進來。

  殿裡的大臣們還算平靜,但依然不可能像神皇陛下那般平靜。他們的視線隨神皇一道望向遠方,穿過那片無比寬闊的廣場,穿過無形的陣法屏障,落在了皇城外一座極高的飛簷高樓上。

  那座高樓是城南的應天門。

  晴朗無雲的天空裡,中州派的雲船是雲。

  應天門上也有一朵雲。

  雲裡隱隱約約有個人影,白裙偶爾飄出雲來,帶出幾抹絲絮,正是中州派的白真人。

  ……

  ……

  「今日朝會就到這裡了,諸位愛卿回吧。」

  神皇收回望向遠處的視線,看著殿裡的人們微笑說道。

  景氏皇朝裡有很多派系,大殿裡的高官們自然也有各自立場,有的支持景堯太子,有的依然對景辛皇子念念不忘,有的出身中州派,有的則在一茅齋讀了好些年書。但聽著這句話,不管是什麼立場,官員們都感到了濃郁的悲傷。

  這應該是陛下最後一次朝會了。

  岑宰相緩緩走出隊列,然後緩緩跪下,對著神皇陛下行了一個大禮,白髮如雪。

  緊接著,列位國公與朝中大臣還有神衛軍的將領們依次出列,對著皇椅跪下,無論是何派系,都是真情實意。

  神皇似是沒有想到這畫面,微微一愣,然後朗聲笑了起來,說道:「被拘在這宮裡三百多年,如今看來,也算不虧。」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離開皇椅來到臣子們當中,先扶起了岑老宰相,然後慢慢扶起其餘的大臣。

  當他扶起最後那名還算年輕的北神衛軍副指揮使時,這位在北疆殺人不眨眼的武將已然淚流滿面,難以站穩。

  在臣子們的視線注視下,神皇走到了殿外,看著遠處問道:「這就開始了嗎?」

  他的聲音就像是春天的陽光,溫暖卻又無遠弗屆,飄蕩在宏大的皇城裡,然後傳到了十餘里外的應天門上。

  白真人站在應天門上,身周的雲霧漸漸散開,露出一張難言真實的臉。

  她淡然說道:「陛下,中州派向來尊重您,所以在您離開之前,什麼都不會開始。」

  神皇負手於後,黃袍輕飄,笑著說道:「朕走之後,中州派又能做些什麼呢?」

  「陛下何必如此?我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

  白真人說道:「滿朝文武,各大宗派,從商人到百姓,誰會接受一個狐妖之子成為人族的神皇?」

  在正殿側方的房間裡,胡貴妃與景堯太子正在窗邊看著這場相隔十餘里的對話,聽到白真人的聲音,胡貴妃的臉上現出一抹怒意,景堯卻很平靜,反手握住了母親的手。胡貴妃神情微霽,緊接著眼底又生出一抹濃濃的悲傷。

  殿裡的大臣們也沒有太多反應,誰都知道中州派的訴求是什麼,有著中州派背景的官員們保持著沉默,那些持相反看法的官員也只能沉默。

  白真人接著說道:「我們不會逼著陛下改遺詔、廢太子,總之什麼都不會做,您平靜地歸去吧。」

  聽著這句話,皇宮裡死寂一片。

  她說到了歸去,說到了遺詔與廢太子。

  那就是什麼都說明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6-7 22: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6 22:07
第七十五章 陛下走吧,不要回頭

  岑老宰相來到大殿門前,任由風吹亂著白髮,看著應天門方向沉聲喝道:「難道中州派如此行事就能服眾嗎!」

  看到先站出來的是宰相大人,眾人有些吃驚,要知道一茅齋這些年雖然保持著中立,但與中州派畢竟是盟友關係。

  隨著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響起,天空裡響起一道極其強勁的風聲,東面的天空也也出現了一道陰影,一茅齋的苦舟從高空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落下,然後穩穩地停在了皇城側上方。

  如果中州派的雲船想要闖進皇城,便必須與一茅齋的苦舟遇上。

  苦舟上站著好些位書生,神情肅穆至極。

  白真人神情不變,看著舟首的布秋霄說道:「布齋主當年被青山宗以小人手段逼著退讓,倒也罷了,難道現在還要回護那個妖狐之子?」

  布秋霄說道:「當年有兩名青山弟子對雲兒說過一句話,叫做有教無類,我仔細想過這四個字,覺得頗有道理。」

  他身後的奚一雲平靜無語,柳十歲則有些好奇,心想這麼好聽的話肯定是公子說的,那傳話的是顧清和誰呢?

  如果這時候卓如歲在場,必然要高喊一聲,是我是我。

  白真人說道:「先前宰相說我中州派不能服眾,我也很好奇布齋主願奉妖狐之子為皇,難道齋裡的先生們都同意?」

  聽著這句話,奚一雲與柳十歲神情微變,苦舟上有十餘名中年書生則是微微皺眉。

  很明顯,一茅齋內部對此事有不同看法,只是被布秋霄強行鎮壓了下來。

  如果布秋霄要為了景堯與中州派對上,那道裂痕便很可能越來越深,甚至當場出事。

  布秋霄早已做出了決斷,看著白真人說道:「神皇繼位之事不管,但我不能眼看著你們中州派如此行事,真人有沒有想過,你們與青山宗一旦開戰,蒼生如何!」

  這便是一茅齋持奉萬年的理念,君為輕,黎民為重。

  白真人似乎早就算到一茅齋的要求,說道:「我答應你,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只在朝歌城裡。」

  「不行!」布秋霄斷然說道,聲音就像石硯敲擊一般清脆而有力,「朝歌城裡的百姓來不及撤走,會死太多人。」

  白真人望向城牆的方向沉默了會兒,忽然笑著說道:「好,我答應你,就在皇城。」

  布秋霄沒有想到中州派居然會答應自己的要求,不解之餘又有些無奈。

  皇城大陣的強大,各大派都很清楚,因為這本來就是各派用了最強的法寶與力量建造的。中州派再如何強大,想要破掉皇城大陣也需要消耗極多的資源甚至人命,到時候再來面對朝廷與青山宗的力量……白真人哪裡來的自信?

  白真人用誰都沒能想到的承諾,換來了一茅齋的暫時中立,岑宰相與很多文官也只能再次沉默。

  沉默啊沉默。

  真是令人發笑。

  神皇笑了起來,伸出右手指向遠方的應天門,說道:「請。」

  這便是邀白真人一戰。

  白真人卻是沒有應戰的意思,平靜說道:「吾派對陛下始終尊敬,陛下辛苦了三百餘年,已然最後一天,何必還要這般辛苦。」

  神皇沉默了會兒,說道:「似乎也有道理。」

  說完這句話,他便離開了大殿,走進偏殿裡。

  胡貴妃與景堯迎了上來。

  兩杯清茶。

  神皇與胡貴妃相對沒有無言,隨意說著從前,說著以後,就像平時每個夜晚一樣。

  當年是如何相遇的,又是如何相愛的,中間又是如何分離的,最後又是如何重聚的。

  景堯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覺得應該離開,卻又不捨離開。

  偏殿深處有間靜室,井九坐在窗邊,看著後宮那些乏善可陳的花草樹木,手裡端著一杯清茶,沒有喝一口。

  阿飄則與平詠佳站在門口,偷偷聽著神皇與胡貴妃的對話,聽得很是認真。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阿飄回過頭來,看著平詠佳不解說道:「都是些情情愛愛、家長裡短,這算什麼帝王之術?」

  平詠佳很無辜,說道:「你問我,難道我要問師父去?」

  阿飄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個意思。」

  ……

  ……

  平詠佳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問井九,哪怕他以前表現的有些憨直,終究不是白癡,明知道師父今天心情不好,去觸那個霉頭做什麼?

  井九心情不好的原因他和阿飄也都清楚,事實上,現在整座朝歌城乃至整個朝天大陸都要知道那個原因了。

  夕陽已經落進了遙遠的西海的西邊,夜色佔據了天穹,滿天繁星被那些黑色的雲船遮住了很多,看著有些可怕。

  城牆上的神弩對準著夜空,不知道是想把星星射下來,還是要做什麼。

  朝會已經結束了很長時間,那些大臣們卻依然沒有離開,因為這可能是陛下的最後一夜,也可能是因為很多人的府裡現在已經沒人了,回去吃啥喝啥?

  朝歌城平民的疏散還在持續,街道上滿是吵鬧的聲音,至於有沒有被踩踏至死的可憐人,暫時還顧及不到。

  十餘艘雲船靜靜地懸停在星光裡,沒有進攻的意思,安靜地等待著。

  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但在等待的過程裡,發生了一些事情。

  那些看似死寂一片的深宅大院裡,漸漸出現了一些人影,不知道是夜晚還是陰謀即將醒來。

  禮部尚書的大宅子裡,便出現了兩個人。

  紅衣少年與青衣少女。

  「尚書府裡的東西還不錯,哪怕這種時候,糕點都是當天做的。」

  陰三端著兩盤精緻的點心放到桌上,示意青兒嘗兩口。

  青兒這時候哪裡有吃東西的興致,看著星空裡的那些巨大陰影,眼裡滿是擔心。

  城牆下的禁陣裡,顧盼與清天司副指揮使還有那位禮部侍郎已經站了整整五個時辰,滴米未進,也沒有喝水。

  負責維持禁陣運行的官員們,隔一會兒就忍不住看一眼那方石台,總覺得那裡的氣氛甚至要比皇宮裡更加緊張。

  時間緩慢地流走,夜空的星光越來越盛,直至某一刻,忽然集體發光,讓朝歌城彷彿來到白晝。

  與這些晨光一道到來的,還有深宮裡的鐘聲。

  「陛下走了。」

  清天司副指揮使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很受震撼的樣子。

  禮部侍郎臉色蒼白,喃喃說道:「朝歌城裡的人也撤完了。」

  顧盼面無表情說道:「陛下是一直撐到所有人撤完才走的。」

  ……

  ……

  晨光漸漸退去,世界重新歸於黑夜。

  皇宮裡一片哭聲。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下,對著偏殿痛哭流涕。

  哪怕是中州派背景的官員,在這一刻的悲傷也是如此真情實意。

  神皇陛下在位的三百年,是朝天大陸無數年來最太平的三百年。

  這段安靜而美好的時光,便是他對這個世界的饋贈。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說的便是他這樣的人。

  尚書府裡,陰三不知從哪裡拿了件青衣,換掉了身上的紅衣。

  青兒嘲諷說道:「真是假惺惺。」

  陰三說道:「他是個好皇帝,比他父親、叔叔都強多了。」

  天空裡的中州派雲船稍微後撤了些。

  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更散了些,白真人微微低頭。

  苦船上的一茅齋書生集體致哀。

  胡貴妃伏在塌上,看著散開的光點,眼裡滿是悲傷與絕望,甚至有些渙散,快要昏厥過去。

  景堯跪在她的身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臉上滿是淚水與擔憂。

  阿飄與平詠佳看著這幕畫面,生出很多同情。

  窗邊的井九,沒有回頭。

  ……

  ……

  「請陛下登基!」

  大殿裡傳出禮部尚書有些輕微顫抖卻足夠洪亮的聲音。

  聽到這句話,胡貴妃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艱難卻又堅強地醒過神來,用力地把兒子的手推掉,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晚上再哭!」

  景堯擦掉臉上的淚水,帶著哭音嗯了一聲,起身向著正殿走去。

  從偏殿到正殿,不過數十丈的距離,當他出現在景氏皇朝的大臣武將們面前時,情緒已經平靜,臉上帶著堅毅的神情,只是眼睛還是那麼紅。

  看著向皇椅走去的景堯太子,大臣們的情緒很複雜。不管支持還是反對,人們都不得不承認,太子這時候的表現很好,但是人們也都知道,他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坐上那把椅子。

  應天門上。

  白真人看著那片宮殿群,平靜說道:「開陣。」

  十餘艘中州派的雲船向著皇城緩緩靠攏,星光不時被遮住,陰影便要吞噬那片宮殿群。

  城牆上的神弩依然保持著克制,沒有發射,也可能是因為還沒有收到命令。

  嗡的一聲輕響,一道淡青色的光圈在夜空裡顯現出來,至少有二十里方圓,把整座皇宮都罩在了裡面。

  這便是各家宗派合力在朝歌城修建的皇城大陣,平日裡根本無法看見,此時卻是反耀著星光與那些雲船,看著就像一個光滑的大氣泡。

  皇城大陣當然不可能像氣泡那樣一觸即潰,除了雲夢大陣與青山大陣,這便是朝天大陸最堅固的防禦大陣。

  中州派準備用雲船強行攻擊嗎?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道光圈的顏色正在逐漸變淡,在人們的感知裡逐漸變薄!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些雲船上,震驚無語,原來朝歌城一直在中州派的掌握之下!

  難怪白真人如此淡定地答應了布秋霄的要求。

  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城大陣即便崩潰的時候,皇宮偏殿窗前的那個人終於說話了。

  井九說了兩個字:「動手。」

  與此同時,禮部尚書的府邸裡,陰三看著星空裡的那些雲船,也說了兩個字:「殺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6-7 22: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7 22:10
第七十六章 捲簾方知人不老

  朝歌城牆地底深處,負責為神弩提供元氣的禁陣一切如常。

  神弩之所以沒有向中州派的雲船發起攻擊,是因為那座高台上有些混亂,城牆上的神衛軍根本沒有收到任何指令。

  那名清天司副指揮使已經倒在了血泊裡,身上滿是焦糊的痕跡,應該是被某種高階的雷系法寶所殺,至於胸口的那些血洞還有已經變成青煙的元嬰,則不知道是誰的手段。

  「高敬修與外人勾結,意圖破壞禁陣,現已被殺!」

  顧盼對著台下的官員們沉聲說道,「諸位好生維持陣法,只要接到宮裡的命令,神弩便開始攻擊。」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清天司副指揮使高大人想做什麼,只是人們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過來,心想顧統領難道不是中州派的外門弟子嗎?居然是他出手殺了高敬修?

  顧盼輕輕揉了揉依然在冒著青煙的指尖,望向不遠處的禮部侍郎。

  禮部侍郎依然臉色蒼白,但顧盼知道那絕不是受驚的緣故。

  高敬修胸口的血洞還有碎裂的元嬰,都是這位大人的手筆。

  兩個人的視線稍一接觸便分開,彼此沒有說一句話。

  「原來是不老林的人。」顧盼向外走去,在心裡默默想著。

  禮部侍郎回首望向他的背影,心想都在猜你是中州派的奸細,誰能想到你居然是個捲簾人?

  顧盼從暗門來到城牆外的石階上,看了眼星空裡的雲船,走到最高處的城門樓裡,對著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行了一禮,平靜說道:「處理了。」

  ……

  ……

  觀星台上到處都是血,順著石階不停向下流淌。

  一名穿著青衣的小廝走到屍堆裡,用了些時間才找到了欽天正的屍體,扳開他的手指從裡面取出了一樣東西。

  ……

  ……

  數代詹國公都在神衛軍裡領兵,治府極嚴,卻唯獨奈何不了自己的老母。

  今日朝歌城疏散走了很多人,老太君卻堅持不肯走,說要等宮裡的兒子回來才走。國公夫人拗不過老人家,急得無可奈何,最後還是詹國公世子決意留下來照顧祖母,才把母親與府裡其餘人都勸走了。

  這時候,國公府的老太君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屋頂,身體不停起伏,喉間呵呵有聲,卻說不出話來。

  詹國公世子生得一表人材,看著很是成熟穩重,當年向相府提親不成,看來還是有了些進益。

  他坐在床邊,沒有理會難受至極的祖母,左手伸在被子裡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一件事物,臉上流露出喜意。

  老太君感覺到了,臉漲的通紅,竟是逼出了一句話來:「不孝子!」

  「我是您孫子,又不是兒子。」詹國公世子笑著說道,拿著那件事物便向屋外走去。

  老太君又怒又急,一口氣沒喘過來,竟是瞪圓了眼睛便沒了氣息。

  來到屋外,詹國公世子把手裡的東西交給了井梨,說道:「幸不辱命。」

  井梨看了屋裡一眼,問道:「要不要幫忙?」

  孫子親手殺死祖母,在他看來著實有些難以接受。

  「反正是死不瞑目的下場。」詹國公世子笑著說道。

  井梨看著他說道:「我真有些後悔當初得罪過你。」

  詹國公世子正色道:「忠孝不能兩全,我也是不得已,可不是心黑手辣。」

  緊接著他的神情便變了,緊張問道:「什麼時候給我解毒?」

  井梨說道:「那是南蠱,無藥可解,蠱母在貴妃娘娘手裡,如果陛下不能順利登基,娘娘想必不願獨活。」

  詹國公世子聞言更加緊張,心想貴妃娘娘如果想尋死,那死之前肯定也沒心情來救自己的命,聲音微顫道:「要不要我進宮去勸說我爹?或者我偷襲他?」

  「宮裡的事情哪是我們能夠影響的,你就在府裡好好祈願詹國公在殿上不要亂動。」

  井梨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詹國公府,然後把手裡的那件東西交給了一名神衛軍校尉。

  ……

  ……

  城牆下的禁陣、觀星台、詹國公府……這樣的情形在朝歌城裡很多地方都在發生著。

  皇城大陣由十三座陣法組成,每座陣法都有一道陣眼,陣眼可能是一盆花,可能是一塊命牌,分別被放在十三個地方。這是景氏皇族最大的秘密,除了神皇,便沒有人知道那些陣眼在哪裡,至少不可能知道全部。

  先前白真人說開陣,皇城大陣便有散開的徵兆,便是因為有些拿著陣眼的人,按照她的意志在行事。

  現在那些人都死了,陣眼重新被宮裡收回。

  這就是神皇的準備。

  哪怕他已經離開了一夜時間,依然在掌握著這座都城,這個朝廷。

  就像他對白真人說的那樣,就算朕走了,你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是的,無論是各部衙、神衛軍還是那些世家都有很多忠於雲夢山的人,中州派為了今天準備了很多年,但神皇又準備了多少年?他準備了三百年時間,怎麼可能讓中州派在一夕之間便奪去朝歌城的控制權?

  捲簾人表面是個情報機構,實際上早就悄無聲息地潛入到朝廷的各個角落裡,時刻準備展現他的意志。

  更重要的是,在朝歌城裡的夜色裡,還有一道暗流正在幫助朝廷。

  觀星台被血洗,某個世家被焚為灰燼,都是那道暗流的力量。

  不老林動用了隱藏多年的那些刺客,那些隱藏最深的人都在今夜行動了起來。

  再加上捲簾人的手段,中州派一時間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禮部尚書府裡,青兒看著重新穿回紅衣的陰三,有些不解問道:「你不是要天下大亂嗎?為何要阻止中州派?」

  陰三微笑說道:「中州派勢盛,如果讓他們很快便掌握局面,哪裡亂得起來?」

  ……

  ……

  皇宮最深處的地底,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正在發生著一場無人知曉的對峙。

  如果讓人看到對峙的雙方,一定會驚的說不出話來,因為那兩個人是金供奉與牛供奉。

  地面有一塊緩緩轉動的白玉盤,正散發著白色的光毫,隨著光毫進入空氣,很快便消散無蹤,卻沒有真正消失,而是沿循著某些無形的軌跡進入了整座皇城。這裡便是皇城大陣最重要的那個陣眼。

  神皇離世,他最信任也是最親近的兩名供奉沒在身邊,就是因為他們要在這裡鎮守陣眼。

  金供奉怎樣也想不到,他要防備的人是自己數百年的老搭擋。他的視線穿過那些如煙的白色光毫落在牛供奉滿是皺紋的臉上:「你問我為何要祭出本命法寶,那你呢?為何一直在玄陰刺隱在我的頭頂,隨時準備落下?」

  對峙其實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他們的全部心神與氣息都放在對方的身上,知道對方是如何的強大而且危險,不敢有半點分神,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直到此時,可能是想著陛下已走,可能是覺得有些無趣,牛供奉才冒著風險開口說話,然後等到了金明城的回答。

  牛供奉眼神微冷,說道:「因為今天你的呼吸亂的次數有些多。」

  金明城微微瞇眼,說道:「你不是中州派的人?」

  牛供奉沉默了會兒,說道:「不是。」

  金明城若有所悟,說道:「原來你是不老林的人。」

  兩個人放鬆了警惕,至少沒有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想法。

  牛供奉忽然說道:「我不是不老林的人。」

  金明城瞇著眼睛看著他,說道:「誰會承認呢?」

  ……

  ……

  眼看著便要被解除的皇城大陣,忽然恢復了全部的威力,用人們的眼睛能夠看到的畫面便是,那道正在變淡、變薄的光圈,忽然重新變得堅固起來。

  最前方的那艘中州派雲船險些直接撞了上去,船首與那道青色光圈擦了一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滿天繁星失去了顏色,無數天地元氣狂暴地向那裡湧去,經由青色光圈噴湧而出。

  那艘雲船只是稍微擦了一下,附著強大陣法的舟首便被盡數毀去,露出裡面的結構,看著很是慘淡。

  緊接著,朝歌城東南城角處的神弩集體發射,十餘射流光像飛劍射向那艘雲船。

  轟隆如雷的巨響裡,雲船底部生起十餘道焰火,受損更為嚴重,無法再做支撐,向著夜空後方退去。

  那些神弩的數量並不多,射擊的位置也很安全,明顯只是想略作警告,不想就此掀起戰爭。

  布秋霄與一茅齋的書生們很是意外,沒有想到朝廷的準備竟是如此充分。皇宮裡的那些大臣們則是神情各異,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則是臉色鐵青,尤其是那些家中藏著陣眼的國公與將領,眼神更是複雜。

  朝歌城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景堯還沒有從偏殿走到皇位上。

  這大概便是天子一步,千里流血的意思。

  他離那把椅子還有幾步的距離。

  這個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站在最前列的一位將軍忽然揮動右臂,隔空向著景堯斬了過去!

  北神衛軍指揮使辛海辰。

  景氏皇朝軍方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前些天他便被陛下急召回京,然後一直留在宮裡,沒有讓他離開。

  他知道陛下對自己起了疑心,但不知為何陛下沒有處死自己。

  現在陛下死了。

  如果讓景堯登上皇位,他還能再活幾天?

  所以他必須出手。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25 23:39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7 22:12
第七十七章 同一個景字,同一把劍

  皇宮裡的陣法頓時生出感應,無數道線條耀著星光落下,就像是一座虛擬的宮殿,壓向辛海辰。

  辛海辰是朝廷軍方最重要的大人物,當然知道這座陣法的厲害,悶哼一聲,隱藏在衣服裡的軟甲驟然漲大,變成一道巨大的傀儡,擋住了那座虛擬的宮殿。

  只聽得無數道密集的聲響,那道傀儡瞬間崩塌,卻替辛海辰爭取了一些時間。

  他離臂而出的刀意,眼看著便要把景堯斬成兩段。

  胡貴妃站在偏殿,看著那邊的畫面,臉色蒼白,顧不得那麼多便要露出尾巴,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只聽得擦得一聲輕響。

  辛海辰蓄勢已久的那一刀終於落了下來,卻沒有落在景堯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一件白衣的上面。

  那件白衣,被這一刀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井九不知何時來到了場間。

  他伸手扼住辛海辰的咽喉,舉到了半空裡。

  辛海辰發出一聲鬱悶而憤怒的嚎叫,氣息大作,雙手如扇般一合,便要把對方的腦袋砸碎——在雪國北疆錘煉多年的他,擁有難以想像的堅固身軀,與山一般宏大的力量,怎麼能夠允許自己像隻小雞般被人舉了起來!

  井九沒有閃避,任由對方的手落下。

  只聽著轟的一聲巨響,在大殿裡迴盪不絕。

  辛海辰的手落在了井九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井九的右手與此人的頸間卻迸發出一道火花。

  喀擦一聲。

  辛海辰的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緊接著,他頭顱也掉了下來,在地面蹦跳了兩下,然後滾出去很遠。

  井九收回右手,在空中接住飄落的發繩,重新把黑髮束到身後,在群臣之間走過,來到了殿外。

  東方出現了第一抹晨光,落在他的臉上,清楚無比。

  無數聲壓抑的驚呼響起。

  大臣們都猜到了他的身份,很多人已經跪拜下去,或稱掌門大人,或稱景陽真人。

  還有很多人沒有動,僵立在原地,用警惕或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白真人的聲音從十餘里外的應天門處飄了過來。

  「按照梅會規矩,青山宗不得插手皇族事務,就算你真是景陽真人也不行,更何況你可能只是個劍妖。」

  大臣們心想對啊,井九就算是青山掌門甚至是景陽真人,又怎麼能干涉皇位的傳承?

  當然按照人間的律法規矩中州派也沒有理由干涉,但修行界與朝天大陸最終執行的還是梅會的規則。

  井九沒有理會白真人與這些大臣,直接說道:「讀遺詔。」

  話音落下,鹿國公從大臣裡走了出來,看著比平日憔悴蒼老了很多。

  看到是他,大臣們有些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神皇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就是他,遺詔在他手裡也是自然。

  鹿國公取出遺詔開始宣讀,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宮殿裡。

  遺詔前半段的內容很正常。

  如世人所料,神皇陛下傳位於太子景堯,鹿國公與岑宰相等人為顧命大臣。

  顧清在遺詔裡被委以重任,終於成為真正的帝師,也在人們的意料當中。

  可當遺詔被宣讀到最後,人們才知道原來最重要的在這裡。

  景陽真人監國!

  更令人們感到震驚的是,神皇陛下的遺詔裡寫的並不是景陽真人,而是……皇叔景陽!

  ……

  ……

  無數道震驚的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如果他是景陽真人,那他居然還是神皇陛下的叔父?

  景陽真人與皇族居然有如此親密的關係?為什麼朝天大陸數百年來無人知曉?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景字。

  風景的景,景物的景,通影的景,景皇的景,景陽的景。

  然而……世間姓景的人那麼多,為何偏偏就是那個景字?

  殿裡一片安靜,沒有人說出話。

  人們震驚地看著殿前的白衣男子,這時候才隱隱明白為何這些年神皇陛下會與青山宗如此親近。有些大臣甚至想的更加久遠,六百年前的那場梅會,青山宗完全放棄在朝歌城裡的影響力以爭取中州派的支持,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景陽真人本來就是皇族長輩,那中州派又如何能從根本上控制朝廷呢?

  景堯站在離皇位不遠的地方,聽著父皇的遺詔,愣了半晌才醒過神來,下意識向偏殿看了一眼,看到母親點了點頭,頓時更加清醒,對著井九拜倒:「孫兒拜見皇叔祖!」

  井九沒有回頭,說道:「坐到屬於你的位置上。」

  屬於神皇陛下的位置,自然便是皇位。

  景堯深吸一口氣,扶著腰間的佩劍,向著皇位走去,臉色不再蒼白,神情更加堅毅。

  過了好些年,朝廷裡支持中州派與景辛的大臣、武將依然不在少數,哪怕這時候鹿國公宣讀遺詔的聲音彷彿還在樑上繚繞,依然有很多人站了出來,準備阻止這一切。

  甚至有兩名武將與幾名侍衛準備效仿辛海辰指揮使,哪怕冒著被皇城大陣鎮壓的凶險,也要把景堯殺死在這裡。

  岑宰相與那些準備執行先皇遺詔的臣子們憤怒至極,便要準備出手。

  井九站在殿前,看著遠方的應天門,沒有動作。

  嗆啷一聲。

  景堯扶在劍柄上的右手被彈開,那把劍破鞘而出!

  一道清冷至極的劍光照亮了昏暗的宮殿!

  伴著輕微卻讓人無比恐懼的切割聲,那道劍光在殿裡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穿行著,根本無法被肉眼看見,只能看見一道又一道的弧光!

  擦擦擦擦,那些武將與侍衛停在了原地,然後身上出現如蛛網般的痕跡,最後變成了滿地血塊!

  那道清冷的劍光驟然消失。

  只聽得又一聲嗆啷。

  那劍已經回到了景堯腰畔的劍鞘裡。

  ……

  ……

  只是瞬間,那些心懷不軌、戰力驚人的將軍與侍衛們便變成了地面的肉塊。

  看著漸漸浸開的鮮血,有的大臣驚恐萬分向後退去,有的大臣則是若有所思,更多的人則是直接望向了井九。

  誰都知道,那把劍出自景堯太子腰畔的劍鞘,真正的出劍者卻是他!

  那究竟是一把什麼劍,竟然如此恐怖,殺人於無形,而且竟是毫無殺意,冷漠地彷彿非人間之物。

  而且就算那把劍品階再高,出劍者需要怎樣的境界,才能瞬殺如此多的強者?

  整個修行界乃至朝天大陸的上層社會都知道,井九是修行史上最年輕的破海境強者,問題是有這麼厲害的破海初境嗎?

  就算你真的是景陽真人……景陽真人破海初境的時候,也不可能如此厲害啊!

  「這就是南趨的初子劍?」白真人聲音從十餘里外的應天門飄了過來。

  井九糾正道:「這是我的初子劍。」

  無數年前,道緣真人臨死時動用青山劍陣斬了南趨的道樹,奪了初子劍,順手便給了他最喜歡的徒孫景陽。

  從那之後初子劍便一直在景陽的手裡。

  六百多年前,他與太平、柳詞、元騎鯨以及屍狗、妖雞在青山裡大殺四方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把劍。

  他與太平去滅了玄陰宗祖壇時,用的還是這把劍。

  直到三百多年前,前任神皇假死遁入果成寺為僧,神皇心不甘情不願地繼了位,他為了安撫自己的侄兒,把初子劍送給了他當作禮物。

  三百年後,神皇把初子劍借給了趙臘月,殺了洛淮南,被柳十歲埋在了一棵樹下,間接導致了西王孫的死亡、雲台的覆滅。

  其後初子劍被過冬轉手送去了西海劍派,導致了西海劍派被滅。

  最後這把劍回到了青山,回到了井九的手裡。

  前些年神皇立景堯為太子,他把初子劍當作禮物,再次送進了皇宮。

  初子劍的經歷極為離奇,千年來不知轉了多少道手,而且那些擁有過他的人與宗派,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看著頗為不祥。

  井九不這樣認為,因為那些倒霉的都是他的敵人,而且就像他對白真人說的那樣。

  這本來就是他的劍。

  甚至是他用的時間最長的一把劍。

  所以今天在朝歌城的皇位之戰裡,他出的第一劍就是初子劍。

  出劍就要見血。

  也要見喜。

  ……

  ……

  景堯走到了皇位前,這時候再沒有人能阻攔他坐下。

  他沒有坐下,而是看著殿門口的井九。

  井九向殿外走了兩步,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右手擱在膝蓋上,姿式很是隨意,就像是在水邊垂釣一般。

  前幾天,他與神皇侄兒在這裡坐過,聊過,用的也是這樣的姿式。

  景堯看著那幕畫面,眼睛有些微濕,吸了吸鼻子,坐到了皇位上。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坐,他整個人的氣息頓時變得與前不同,不是更加神聖、更加威嚴,而是更加平靜,更加堅定。

  以鹿國公為首,很多大臣與將領跪到了地上,山呼萬歲。

  還有些大臣則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山呼萬歲的聲音傳到殿外,驚動了那些早起的鳥兒,翅膀破開晨風,發出樸愣的聲音,漸飛漸高。

  大殿前的廣場本就極為寬闊,皇城大陣開啟後,更是有種無垠之感,視線竟是看不到邊緣,彷彿足有數十里之寬。

  如此寬闊無垠的廣場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一頂青簾小轎孤伶伶地擺在那裡。

  皇城外晨雲漸濃,朝霞漸顯,十餘艘雲船愈發清楚,頗有神聖之美。

  一茅齋的苦舟在稍遠些的地方。

  朝歌城裡一片安靜。

  城外的天空裡,不知有多少修行宗派與強者正在趕來。

  井九坐在石階上,靜靜看著這一切。

  然後,談真人到了。

  這一次,他沒有起身相迎。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6-7 22:1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8 22:28
第七十八章 廣如天地,美如人間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談真人到了。

  井九看到的時候,談真人在高天之上,還是地面眾人視線裡的一個小黑點。

  談真人帶著景辛不便進入虛境,速度不是太快,竟是被水月庵的那頂青簾小轎搶在了前面。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的天地遁法極妙,卻不以快速著稱,在這方面倒是與柳詞有幾分相似。

  談真人往地面落去,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他的到來,發出無數聲驚呼,有的大臣急步走出大殿,城牆上的神弩箭自行轉動方向,而皇城大陣的反應則最快,瞬間散發出極深的青色光澤,彷彿要變成瓷片一般的實質存在。

  中州派十餘艘雲船大舉前壓的時候,皇城大陣也沒有如此大的反應,可以想見他究竟強大到了什麼程度。

  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也變得更深了,把白真人完全罩在裡面。

  清風與晨光及談真人徐徐同行而來。

  他站在天空裡,看著殿前的井九說道:「你知道皇城大陣攔不住誰。」

  六百多年前,青山宗等世間大宗派集體設、修建了這座皇城大陣,如果這些宗派自己都無法攻破皇城大陣,便等於自縛雙手,梅會體制便沒有了意義。更何況這座皇城大陣的設計修建過程中,中州派本來就扮演著最為重要的角色。

  談真人取出一塊玉牌,示向天地四方,神情木訥說道:「雲夢出詔,天地接令。」

  隨著這句話傳遍天地,一道極其強大而深遠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散發出來。籠罩住宮殿群的淡青色光圈驟然變大了數倍,那道無形的屏障變得更加薄脆,隨風而輕輕顫動,就像泡沫一般似乎隨時可能破滅。

  談真人居然只用了一道雲夢詔,便要破掉朝歌城的皇城大陣!

  那些中州派的雲船再次緩緩前行,準備在大陣破掉的一瞬間便控制住整座皇城。

  井九抬起頭來,望向天空裡那些巨大的雲船,手指輕彈,發出啪的一聲。

  隨著他的動作,皇宮裡那些代表著神聖像征的石柱忽然發射出無數道清光,如巨大的弩箭一般,射向那些雲船。

  看到這幕畫面,大臣與侍衛們都驚呆了,他們對皇宮都極其熟悉,但哪裡想過,那些石柱居然隱藏著這樣的威力!

  在皇宮深處的地底,金供奉與牛供奉隔著那塊緩緩轉動的玉盤對坐著,忽然玉盤放射出無限的白光,強大的氣息直接把他們震飛到牆壁上。他們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裡的震驚與無奈。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皇城大陣另外有人控制,他們在這裡盯著毫無意義。

  ……

  ……

  皇城大陣重新變得穩固,雲夢詔被井九手裡那塊翠綠的竹牌給擋住了,中州派的雲船再次退了回去。

  一艘雲船的腹部出現了幾個大洞,十幾名道師懸浮在空中,正在緊張地修補。

  談真人有些意外說道:「原來陛下竟把皇城大陣交到了你的手裡。」

  井九站起身來,說道:「這座大陣修建的時候我不在朝歌城,但對這座宮殿我比較熟悉。」

  殿裡的大臣們以及四周的修行者們這時候才想起來,他還有個身份是神皇陛下的叔叔。談真人當時不在場,不知道這件事情,他望向那些石柱說道:「據我所知,最初的皇城大陣裡沒有這些,這應該是你師兄當年藏的手段?」

  井九說道:「我從他筆記裡知道的,這些被他稱為十二破空元氣炮,據說一炮可以打死一個破海境強者。」

  聽到這句話,苦舟上的那些一茅齋書生臉色有些異樣,中州派的長老們,比如像越千門這樣的煉虛境強者,臉色更是難看至極。如果井九說的是真的,先前皇城大陣打開,中州雲船闖了進去,那會死多少人?

  談真人苦笑說道:「劍出青山,世人敬畏其直,誰能想到暗底裡隱藏了如此多手段。」

  井九說道:「彼此。」

  這話說的不錯,中州派不一樣也留著雲夢詔這個後手,甚至連果成寺、一茅齋這幾個宗派只怕也都留了些手段,只不過無人知曉罷了。

  「但還是攔不住我。」

  談真人說完這句話,便從天空裡走了下來。

  他是真的用腳,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就像行走在一道無形的梯子上面。

  他的氣息也已經完全斂沒,看著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或者就是天空的一部分。

  皇城大陣漸漸平靜,青色光澤消散無蹤,再也看不到分界線。

  談真人離地面只有數百丈的距離時,灰白的頭髮與衣袂忽然向後飄去,就像是迎面來了一場風。

  天空裡很平靜,這風來自何處?

  起風的地方,便是皇城大陣的邊緣。

  談真人沒有停下,在天空裡又走了一步。

  狂風大作,吹拂著他的頭髮與衣服,道道線條筆直無端,發出極其清脆而動人的聲響,就如仙音一般。

  下一刻風便停了,談真人已經來到了皇城大陣裡,而且還帶著景辛這個普通人。

  皇城大陣竟是無法攔住他,就像是水月庵的大陣也沒有辦法攔住他一樣。

  六百多年的時間,足夠在朝歌城裡擁有無數信徒的中州派瞭解皇城大陣,瞭解其餘宗派在其間用的手段,但談真人閒庭信步地走了進來,依然令人不可思議——道門玄功的極致巔峰,也就是如此吧。

  看著落在地面上的談真人,皇宮裡生起一陣騷動,數十名官員奔出殿去,對著他跪倒在地,口稱掌門真人。

  還有些老臣對著景辛遙遙行禮,老淚縱橫,顯得十分感傷。

  景堯緩緩起身,離開皇位,在岑宰相等人的注視下來到殿外,望向遠方的景辛。

  兄弟二人對視無語。

  井九沒有理會那些從身邊奔過的大臣,看著談真人說道:「你的天地錯步果然世間第一,甚至是千年以來最佳。」

  談真人說道:「真人謬讚,我只是喜歡在天地之間行走,才會略通此道。」

  井九說道:「天地雖廣,對你來說還是太小。」

  談真人說道:「人間雖小,但已經足夠美好。」

  這兩句話裡自有深意,但能完全聽明白的人卻不多。

  井九建議他不要把眼光、視線放在人間、皇位這些事物上,而應該嚮往更高處。

  談真人則是勸他,既然大勢如此,何必逆而行之,禍亂人間不是美事。

  一聲有些淒惋的鳥叫在西方的天空裡響起。

  崑崙派的寒號鳥到了,還有些宗派也已經到了,只是比想像中要少很多。以今日朝歌城這樣的陣勢,中州派與青山宗這兩大正道領袖極可能開戰,很多自認不夠強大的宗派,便是連熱鬧也不敢看,生怕受到池魚之災。天南的宗派更是一個都沒到場,鏡宗、懸鈴宗、大澤缺席是修行界約定俗成的習慣,人們不解的是青山宗為何也沒有來人?

  按照梅會規則,青山宗不得干涉皇族傳承之事,但這些年青山做了些什麼事誰不知道?

  就算青山劍舟不來,元騎鯨呢?方景天呢?

  此時的皇城裡,井九竟是一個人。

  有人想到,他自稱青山掌門真人,卻已經被逐出了青山,難道青山宗根本就沒有想過與中州派開戰?

  「您可以帶著景堯皇子與胡貴妃離開,或者去青山,或者去西海,我以中州掌門的身份立誓,絕對不會追殺他們,甚至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談真人看著他平靜說道:「我還可以承諾的是,梅會依然如舊,沒有任何變化。」

  通過這兩句話,他明確地表達了中州派的意圖,那就是恢復梅會最初的想法,通過對景氏皇朝的控制,控制整個朝天大陸,而不是像這些年一樣,景氏皇朝漸漸脫離了雲夢山的控制,變成了與各大宗派平起平坐的龐大存在。

  「天下大亂,朝歌被毀,生靈塗炭,實非吾所願。」

  談真人望向四周的修行者們說道:「請諸位道友作證。」

  他的神情還是那般木訥,聲音還是那般無趣,卻給人一種極其值得信任的感覺。

  苦舟上的那些一茅齋書生們說了些什麼,布秋霄沉默不語。

  南方遠處朝霞裡的蓮駕也很安靜。

  果成寺與景氏皇族的關係向來親近,但從來不會參與到皇位之爭裡,這是寺規。

  禪子今天來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井九,只要他沒事,便不會有別的意見。

  不知道中州派是接受了前些年的教訓,還是因為此次主持事務是談真人,而非白真人,行事風格有了明顯的變化。

  就像童顏推算的那樣,極其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在民間戲曲裡以及普通人的認知裡,像中州派今天這樣的行為完全可以視作謀反,大奸大惡至極,但對修行界的人們來說卻並非如此。朝天大陸的秩序維護者以及主人,從來都是各大宗派,皇權向來並非最高,只不過這幾百年裡情況稍有變化。中州派想要立誰做皇帝,無論從道理還是情理上來說,都只需要與青山宗及別的宗派商量一下。

  皇宮非常安靜。

  無數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等著他的回答。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6-9 22:25
第七十九章 我想和你打一場

  忽然,一艘中州派的雲船帶著狂風,向著朝歌城西方落下,更先落下的是一團蘊著極大威力的霧氣,只是瞬間,便不知毀掉了多少房屋。那裡有梅台,有棋盤山,山下民宅雖然不多,但如果還有人沒能撤走,肯定當場便死了。

  布秋霄神情微變,揮手放出龍尾硯,隔著遙遙數十里的距離,對準了那艘雲船。

  一道強大而澄淨的無形力量,在龍尾硯與那艘雲船之間漸漸增長。

  如果那艘雲船不停止動作,龍尾硯隨時發動鎮殺!

  「說好了,今天這場戰爭只在皇宮!」

  布秋霄望向應天門上的白真人沉聲說道。

  白真人平靜說道:「太平在那裡。」

  ……

  ……

  禮部尚書府確實在離棋盤山不遠的地方。

  陰三躺在榻上,手裡拿著一匣子果脯在吃,很是津津有味的樣子。

  青兒倚在窗邊,看著皇宮方向,愁眉不展。

  園子裡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把窗戶刮的啪啪作響,緊接著一片極大的陰影籠罩了尚書府。

  看著天空裡的雲船,陰三有些意外,說道:「中州派比當年強了不少,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我?」

  青兒又不是玄陰老祖,直接揭穿道:「如果不是你故意放出消息,怎麼會這麼快?」

  昨夜捲簾人與不老林在朝歌城裡做了很多事,中州派一時反應不及,但事後依然憑著多年底蘊,查到了很多線索。其中有很多道線索,都指向了禮部尚書府。

  「掌門與白真人都不在船上。」青兒看了眼天空,依然保留著以前的稱呼習慣,回首望向陰三,嘲笑說道:「來的是越千門,你是不是有些被輕視的感覺?」

  陰三微微一笑,說道:「都很冷靜啊。」

  如果換作別的任何時間段,只要知道他的下落,談真人與白真人絕對會親自前來追殺,務求不讓他逃走。

  今天這樣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太平真人這個名字聽著可怕,實則現在戰力有限,如果中州派真的分一個巔峰戰力過來,皇宮那邊便會變弱。

  這就是陰三的打算,只是沒想到卻被中州派識破。

  即便談白二位真人沒有親至,越千門也是煉虛境的大強者,再加上那艘雲船,不是陰三能夠對付的角色。

  他有些不捨地放下果脯匣子,背起雙手便離開了尚書府。

  ……

  ……

  中州派的雲船在離地數十丈的空中高速飛著,縱然有陣法分風,龐大的船身依然帶起了一場恐怖的大風,所過之處,宅院倒塌,飛沙走石,看著極其恐怖。

  真正恐怖的還是雲船舟首釋放出來的霧氣,那些霧氣裡隱藏著無形的圓狀氣浪,便是堅硬的路面也被轟出了深達十餘丈的洞坑,千瘡百孔。

  那些還沒能疏散的朝歌城居民,根本來不及反應,便死在了倒塌的樑柱下,或者直接被那些霧氣化成了青煙。

  越千門站在舟首,看著地上的畫面,臉上沒有任何不忍的神情,眼神極其寒冷。誤傷凡人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廢墟裡的那個紅衣少年身法為何如此詭異,雲船的道法鎖竟是無法鎖死他的身形,而且跟著他的那隻青鳥……難道是那位嗎?

  「你是故意的吧?」

  青兒看著身後漸成廢墟的街巷,眸子裡怒意漸生,飛到陰三肩頭落下,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道。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陰三覺得有些癢,腳尖輕點一株荷花,如道輕煙般飛到百丈之外某座假山上,伸手掏了掏耳朵。

  青兒用力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叫道:「這麼多人都被你害死了!」

  「神皇多撐一夜就是想讓朝歌城裡的百姓撤出去,這些人因為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肯走,死路自尋。」

  陰三看著天空裡的雲船微微一笑,身形驟然一虛,來到了數十丈外的一株大青樹下,伸手把青鳥接到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記住,那些人不是你的同類。」

  青兒有些不安,說道:「你想說什麼?」

  陰三認真說道:「你不是人,至少你不是真人。」

  青兒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瘋子的想法,喊道:「但你是真人啊!」

  不管是真的人,還是太平真人,都是真人。

  陰三淡然說道:「早就不是了。」

  ……

  ……

  「就算太平真人在朝歌城裡,你們也不能這樣做,會有太多的無辜百姓死傷。」

  布秋霄看著應天門方向沉聲說道:「不然的話我們與他又有什麼分別?」

  那團雲霧沒有反應,朝歌城裡的那艘雲船卻停了下來,不知道是白真人的意思還是談真人做了些什麼。

  在皇城裡也可以清楚地看見,以越千門為首,數十名中州派強者從雲船裡飛了下來,繼續開始追殺,只是聲勢要變得小了很多。換作別的任何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會留在那處,因為太平真人在那裡,今天人們的視線卻很快收了回來。

  談真人帶著景辛,一步一步向著大殿走去。

  兩側的廂房裡夾牆裡湧出了數百名秘侍衛,拿著弩箭與各式各樣的兵器對準著廣場,神情無比緊張。

  與無比廣闊的殿前廣場比起來,談真人的身影很是渺小,但誰都不會真的這麼看。

  皇城大陣隨時可能落下,就像鎮殺神衛北軍指揮使時那樣,可那對談真人這等層階的強者沒有任何意義。

  「都退下吧。」景堯的聲音從殿裡響了起來,有些微顫,但還算是鎮定。

  很明顯,他是不想讓那些秘侍衛們送死。

  聽到新皇的話,那些秘侍衛們沉默了會兒,領命離開,廣場再次變得空曠無比。

  井九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從石階上離開,無視那些跪在殿前的大臣,走到了廣場上。

  談真人停下腳步。

  二人隔著數里的距離,平靜對視。

  談真人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這個世界了。」

  井九說道:「請。」

  「我不希望朝歌城以及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的事情而毀滅。」

  談真人說道:「終究這是我們雙方的意志衝突,應該由我們自己解決。」

  井九說道:「有理。」

  「你我兩派出各出三人,誰勝了這件事情就聽誰的。」談真人接著說道:「勝者可以繼續再戰。」

  這便是血戰到底的意思。

  這種解決方法最是簡單,卻也太過粗暴,哪怕在凡間,也只有街頭流氓幫派才會如此做。

  不過皇位更替、正道領袖之爭,與那些街道上菜攤收保護費的權力爭奪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談真人對此看得很淡然,井九也同樣如此。

  他不介意像街頭流氓一樣鬥毆,但他不打算接受對方的提議。

  離開青山之前他就仔細推算過,哪怕動用那一招,他也只有九成機會殺死談真人,剩下那一成怎麼辦?

  更麻煩的是,如果他動用了那一招,必然沒有再戰之力,剩下兩場怎麼辦?

  屍狗不會離開劍獄。

  雪姬沒臉見人。

  元騎鯨老了。

  她還在睡覺。

  必輸無疑。

  ……

  ……

  天空裡的修行者們聽到了談真人的提議,覺得這樣的解決方法最好不過,如此血戰到底,才能夠避免世間血流成河。但沒有人覺得談真人的提議完全公平,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青山宗沒有任何勝機。

  談真人與白真人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哪怕青山劍律元騎鯨也要略差一線,除非有一位青山鎮守出戰,可是雲夢山裡還有位麒麟。有誰能連續戰勝中州派的這三大巔峰戰力?

  就算當年血魔教的教主也不行。

  大概只有幾年前那道縱橫天地的劍光可以做到。

  想到那道劍光,各派修行者們的心情微異。

  柳詞真人的離開,對青山宗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果不其然,井九沒有接受談真人的提議,說道:「不接受。」

  談真人也不意外,說道:「真人有何想法,請講。」

  所有人都以為井九會要求增加場次,或是改成別的方案,哪能想到他的提議竟是如此的難以置信。

  「我是青山掌門,你是中州掌門,我們說話就算,那何必讓別人做事?而且弄這麼多事真的很煩。」

  井九說道:「那我和你打一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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