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56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6
第三百章 惶惶兩世人 切切一顆心

    「我真是蠢到家了!」

    望著足下的陷阱,他忽然想到了活命的辦法。

    只要神識和法力相連,【身隨意動】可以帶著一個旁人一起挪移。

    他大可以帶著木晚楓,直接閃到地下二十丈處,再開起【匿氣符】藏起來,也是極妙的辦法。

    修士到了通靈境,閉氣三五時辰甚至半日光景便不是什麼問題。

    到時候【瞬息而至】又可以催動,逃生的活路便算來了。

    至於木晚楓,開門境還做不到長時間閉氣,大不了自己渡一些給她。

    想到這裡,立時重燃活著逃出去的希望,遁速也加快了許多。

    離山頂不到半裡地的時候,一陣陣地橋境修士的威壓開始在附近流溢。

    他心頭一沉,不敢胡思亂想,當即開了一道三階【匿氣符】,大無畏地繼續往上而去。

    怪的是,附近一帶已然不見巡查的修士。

    「難不成全到山頂了?」

    他邊想邊行,呼吸快要停下來。

    少許,聽見山頂隱隱約約、微微幽幽的琴聲,不由地有些納悶。

    順音而行幾丈地,那地橋境的威壓交錯遊蕩,再往前行,即便有【匿氣符】,暴露的風險也著實不小。

    便小心翼翼潛伏下來,藏於某樹冠之上,透過濃密的枝葉向前方看去。

    只見琴音是從前方不遠處樹冠中傳出來的。

    樹冠四周圍著數個巡查小隊。

    兩名身著常元宗服飾的地橋境修士立於樹冠之前。

    一個鷹鉤鼻,豹目,面目陰沉。

    另一個身著如雪白衣,面貌極為英俊,正望著樹冠之中,傾耳聆聽,神情十分複雜。

    不二忽然想起【禍至心靈】幻境中,最後將木晚楓逼至絕境的正是此人。

    當下,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

    也往樹冠瞧去,幻境中感應位置大抵在此,便暗自猜測樹冠中人,是否就是木晚楓。

    但此人撫琴技藝高深,恐怕浸營此道日久。

    自己與木晚楓相識數年,卻從未見其展現半點琴藝。

    正聽琴音,節奏漸漸加快,越來越趕,由幽幽渺渺轉為急躁不安掙扎諸多複雜情緒。

    才覺得這股子死中求活、不屈不撓的勁頭,與木大仙師貼合不過。

    又忽聽鷹鉤鼻張嘴罵了一句,揮了一道劍芒將樹冠硬生生劈成兩半。

    樹幹斷裂的巨響,琴音戛然而止。

    露出樹冠裡面色蒼白的女子,正是木晚楓。

    英俊男子見此情形,面色一驚,不知什麼緣故竟與鷹鉤鼻鬥起法來。

    不二顧不得納悶,心想機會來了,直往木晚楓那方樹幹無聲無息潛去。

    只盤算趁著二人交手,以【瞬息而至】將人帶走。

    方行進幾丈地,又從東面林中遁出一男一女兩名地橋境修士。

    男的正是先前與自己對過一招的地橋境修士,好像名叫何尋。

    女子身著綠裙,面貌美豔,談笑間自有一股任性嫵媚的風情。

    不二見了,心中直叫糟糕,先前想的固然是好。

    但當這口,四個地橋境修士在前,自己一個都打不過,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下。

    不過,看現今的情形,與【禍至心靈】幻境中的情形已然大不一樣。

    說明自己的到來,已經改變了未來。不論怎麼說,都算一個好的開始。

    美貌婦人入場,見二人打的正酣,而眾巡查小隊圍著大樹只作觀賞,當即衝著鷹鉤鼻諷聲笑道:「何石,你是不是傻啦?把人拿回領功便好,跟自己人磨蹭什麼?」

    何石見婦人明顯拉偏架,指著英俊男子,滿臉陰霾:「你們家何玉哥哥不讓,我有的奈何?」

    宏然界的修士大多知道,不動峰是何家的不動峰。但少有人知道何家內部又分出三個旁支。

    這四個地橋境修士同屬何放這一旁支,彼此大抵是或近或遠的堂兄妹關係。

    美貌婦人與何玉便是同祖父的堂兄妹。

    美貌婦人聽了,面色微紅,向何玉瞥了一眼,又啐向何石道,「滾蛋,少瞎說。」

    說罷,長袖一揮,倏地脹大十丈,猶如開了翠衣屏障,似乎想將兩人攔下。

    不二見場中打的熱鬧,又有何玉莫名其妙的攪合,心中暗道:「這幾人關係有點複雜啊。」

    便猜木晚楓暫時應無險情。

    尋思自己方才所想,只是腦袋裡靈光乍現,也不知付諸實踐如何。

    忽然想到一步後手,在附近林中尋到一處合適地方,便催動【身隨意動】神通,一趟鑽入地下。

    接連兩個閃爍,衝著木晚楓所在那一株大樹方向,在地底斜插二十餘丈,才停在約莫樹冠下方。

    定住身形的瞬間,便覺得四周土壤凝合的巨力襲來,血脈瞬時噴張,幾乎要將整個人擠壓爆裂。

    只虧他今日肉身遠比往昔強悍,堪堪頂住了壓力。

    少許,小心翼翼活動身軀,撐開儲物袋,把附近泥土往其中裝了些許。

    卻也不敢裝得太多,剛剛足夠讓兩個人在土裡不必太過難熬,以免引起地面異常。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可以摸到密密麻麻的樹根須岔,心想得虧這大樹根底土壤稀鬆一些,若是直接傳送到尋常地表之下,豈不是要徑直將自己壓成血肉餅了?這法子往後可輕易用不得。

    試著探出一道神識緩緩往上。

    神識在土壤之中亦是十分難行,好不容易探了五六丈,才出了地表。

    順著樹幹往上又幾丈,觸到了木晚楓裸露的玉足,令她下意識回縮了一下。

    不二隻是想確認她的位置,哪裡敢與她傳音。

    下一刻,又察覺到似有另一道神識向這邊探過來,便匆忙把自己的神識收了回來。

    盤算如果從木晚楓所在的位置,往此地瞬移,直線距離方好十丈左右。

    待會兒尋個機會,第一個瞬移到木晚楓身旁,第二個瞬移便回到此處,然後開啟匿身符,便可搏命賭一回。

    在地下好生盤算一番,又完善幾個細節之處,便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連忙催發【身隨意動】,復還原先藏身之處。

    抬頭再瞧,美貌婦人的長袖輕舞,剛剛把何石捲住甩到一旁。

    何玉見此,也不趁機去攻何石。

    一襲白衣清蕩,退到木晚楓所在大樹前面,環望眾人。

    美貌婦人既知道久未抓人是何玉的緣故,便輕輕與他道,「玉哥哥,幹嘛要跟何石這等糙人不開心?秦南不好玩,咱們快點把這女子拿回去罷!」

    何玉眉頭微蹙。

    這位美豔堂妹,自從為亡夫守靈歸來,便有些不大對勁了。

    他想了想,只衝她點了點頭,暗自分析在場的形勢。

    此番將四人同時遣至秦南,乃是三叔何放之命。

    抓一個小小通靈境女子,卻動用四個地橋境修士,此事其實不大簡單。

    不動峰何氏家族一共三個主要分支,彼此之間其實互有競爭關係。

    何放這一支佔著【三花洞】,外人提起,總以【三花洞】簡稱。

    【三花洞】本就是三分支中實力最孱弱的,今年又流年不利,老二壽元到頭隕落,老三何放死了愛子,老四何鏡剛剛在西北被白虎一口氣吹死,好不容易安排在執法堂的何威之子何天仇,又辦砸了差遣青羊鎮的要事,差點被執法堂退回來。

    如果不是還有老大何威這個天人境後期大修士撐著,說【三花洞】離搖搖欲墜也差不遠了。

    秦南是【三花洞】的地界,若是往前幾年,木晚楓這個身背數罪的疑犯從此路過。

    抓住立個功。

    抓不住,過去就過去了。

    但現今的光景不好,此事動靜又搞得如此之大。

    若不慎放過販賣魔角的重犯,只怕【三花洞】在不動峰首座——老祖宗何玉橋那裡就更加抬不起頭了。

    基於以上原因,木晚楓便成了萬不可放過之人。

    但卻非是必死之人,只要她能交待魔角生意以及與角魔聯繫的上線,立下大功,何玉相信自己有辦法保住她的性命。

    不過,現今要做的,卻是穩住眼前三人,莫要叫他們強行動手,逼得木晚楓鋌而走險。

    何晶晶是大叔何威的女兒,從小與自己親近,可以穩住。

    何石與何尋便不好說了。

    何石素來好表現,如有半點可立的功勞,都不想讓旁人染指。

    何尋這陣子修為到了瓶頸,正想與何放請示,免去西北服役剩餘幾年,回【三花洞】的聚靈陣專心修行。

    抓住木晚楓,何尋正好借此機會跟何放開口。

    何玉想來想去,也沒理出個應對的頭緒。

    只好先把木晚楓穩住,便轉向身後說道:「木姑娘,不論如何,何某方才的舉動便是誠心所在,請你相信在下拼盡全力,也會護得你性命無憂。你若答應我的請求,便點點頭,其他的事情,交由我來辦。」

    木晚楓聽罷,卻是面色一白,渾身發顫,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姓木的。」

    「木晚楓,」何石插嘴冷笑道:「你自打在秦南現身,出身經歷便被刨到了祖墳上,還存什麼僥倖?」

    何玉卻回道:「在下曾與木姑娘有過三面之緣,許是你不記得了。」

    他說到此處,目光稍稍放空,似乎在回憶三面之緣。

    一襲白衣在夜色中更加醒目,以一當三又顯得十分灑脫。

    何尋聽了,立時覺得方才受辱現時還報,哈哈大笑,「何晶晶,你的玉哥哥見到老情人了啊……」

    「滾蛋。」何晶晶眉頭一皺,瞪了他一眼,才滿臉哀怨看向何玉。

    又扭頭向樹冠瞧去,見木晚楓果然比自己貌美幾分,怪不得何玉對其唸唸不忘。

    心中暗道:「玉哥,你可知我為了能回不動峰與你相聚,付出何等代價?你怎麼好叫我難過。」

    眼望著木晚楓,一絲怨恨瞬息閃過。

    木晚楓的臉色卻是愈加慘淡,才知自己身份早已暴露。

    心中淒然:「我真是師尊的孽徒,雲隱宗的禍害。」

    望四周望去,搜查的修士圍了一圈,卻已看不清他們的臉。

    心中實恨將自己出賣那人。

    那人原也是被魔紋所控,暗中求到自己。因是同病相憐的緣故,木晚楓才給她分了些生意,哪知竟釀成今日無可收拾的結果。

    悲絕的情緒落至極處。

    此番暴露了宗門出身,果真再無退路。

    又想若是被這些人活捉回去,不用自己交代,只需一番搜魂,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了。

    現今而言,也只有徹底毀滅自己一條路可走。

    待自己的肉身碎成粉渣,神魂也徹底消失,死無對證,便誰也不會拖累。

    可是,在四個地橋境修士面前自爆,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稍作尋思,心想也只有靠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何玉來為自己爭取時間。

    便問何玉:「你說你可以護住我的性命,但你連眼前三個人都說服不了,叫我如何相信你。」

    一邊說,一邊悄無聲息將渾身法力收歸內海,又控制內海漸漸坍縮。

    肉軀的自爆,只要不是想刻意傷害對方,便可以在一瞬間完成。

    難的是神魂自爆。

    這些常元宗的修士之所以有恃無恐,多半是打著自己神魂的主意。

    即便肉軀不復存在,神魂被拿去搜魂,並沒有什麼差異,反而更易下手。

    想到這裡,她不禁心裡冷笑,「我都要身隕命喪,還能由得你們擺佈?」

    目光反倒愈加清冷。

    何玉聽了木晚楓的話,當即回道:「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就能護得你性命無憂。」

    他忽然想到這個辦法,如果木晚楓可以信任自己,哪怕其餘幾人再有別的圖謀,總不至於殺了自己。

    「何玉你想的真美啊,」

    何石笑得冷森森的,「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個木晚楓,正是殺害何欽的凶手。只憑你一張大嘴,就想護住他的性命,真是笑死人了。」

    何玉聽得一驚,忙問木晚楓:「此話當真?」

    木晚楓一刻未曾停止內海異動,臉上卻作出迷茫的神色,「何欽是誰?」

    「裝什麼?」何石冷笑道:「何欽乃是我三叔何放之子,被你和一個身騎白虎的青年合力殺死。那白虎青年已被我等拿下,早就將你供出來,還敢狡辯?」

    木晚楓心頭猛地一縮,旋即又淡定下來,心中暗道:「霍虎雖然只有通靈境的修為,但本領高強,哪裡是這般容易就被捉住的?外海的魔修也要懼他幾分呢。」

    如此一想,便猜何石多半是想詐自己的實話,面上仍是輕皺眉頭:「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何石冷笑道:「裝模作樣,你這丫頭,也就能騙一騙何玉這般蠢材!」

    說罷,沖何玉道:「大功就在眼前,我等憑什麼聽你的話?你小子在三叔面前混得風生水起,總得叫我等喝點湯罷?這罪人花落誰手,咱們各憑本事!」

    說罷,掏出先前那口黑色布袋,猛地一抖,袋口竄出一道黑煙,直往木晚楓方向竄去。

    「你敢!」何玉面色一寒,當即揮劍向那黑煙展出一道劍芒。

    二人交手,眾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過去。

    不二見此情形,便知機不可失,連忙將神識束成細細一道,與木晚楓傳音:「別慌,我來了。」

    木晚楓下意識向四周望去。

    不二連忙說道:「別亂看,聽我的。」

    又匆匆將待會兒需要木晚楓配合的事情簡要交代清楚。

    末了又叮囑:「千萬記得把神識探出一縷,與我的緊緊纏住……再過半柱香,我們便行動。」

    他極想此刻便動手,但【身隨意動】剛剛用過,恢復還需一段時間。

    木晚楓臉上滿是欣喜,忍不住向微微向左側某棵大樹後面瞥去。

    她幾乎可以判斷,不二就在那樹身後。

    穿過一眾搜查修士冷漠的臉,樹幹也彷彿變成透明的,黑暗不能阻擋視線,熟悉的聲音就在眼前。

    她微不可察地斜目瞧著,但仍然控制內海在一點一點地坍縮。

    法力高度集聚,引發的異像已經開始出現。

    龐大的能量變得不穩定,法力之流在狹窄的空間內,無可控制地亂竄。

    就像是在絕境中瘋狂逃竄、求生的人。

    她早已料到這個過程。

    便分出一縷法力,在內海四周均勻散去,形成一層薄膜,掩蓋住內海坍縮的異象。

    大概世上沒有幾個人,會連自爆都如此小心翼翼。

    目光又一次隱蔽地向魏不二藏身處幽幽蕩過去。

    魏不二或許真的可以救走自己。

    畢竟在雲隱山脈,何放本尊親臨的時候,他都做到了力挽狂瀾。

    但現今的情況已經天翻地覆。

    她的身份全然暴露,又背負滔天罪狀。

    往後,天下之大,再無寸土容身。天下之難,步步驚心。

    更叫她無法承受的是,只要自己活著,對魏不二,對師尊,對雲隱宗,對所有與自己相干的人,都是堪比毀天滅地的巨大威脅,都是無盡無休止無底洞的累贅。

    倒不如趁現在,於絕境的倒逼之下,於自己還有勇氣抉擇的時刻,了斷的乾乾淨淨,結束的徹徹底底。

    誰也牽扯不到,誰也拖累不得。

    總歸自己兩世為人,上一世死了又活,連記憶都未嘗抹去。

    這一世還怕什麼,大不了再行一程,穿到哪個莫名其妙的界面,再過一次死中求活、苦苦掙扎的人生,再喜歡一個值得託付、有其身影的男子。

    唯可惜今生的遺憾就在眼前,卻無法彌補了。

    「雖然身在險境,但憑他的本事,又無我作拖累,一定可以安然離去罷?」

    她在心中兀自思量著。

    以微不足道一人之死,換得自己所愛之人平安、師門平安、萬事平安,這簡直是天地下最划算的買賣。

    如此一想,先前所有難過悲苦離別感傷等諸多情緒竟然漸漸淡去,一股灑脫痛快訣別的悲壯感油然而生。

    彷彿自己是真的勇士,敢於正視慘淡的人生。

    又彷彿欠下千萬巨款的負債者,臨到死時,竟然將苦背一世的巨債通通還清。

    「惶惶兩世人,幽幽一縷魂。欲求死中活,枉笑一場空。」

    這木晚楓的自悼詞。

    她心內喃著,面帶苦笑,淒笑,灑脫的笑。

    目光欲穿透樹幹,再看他最後一眼。

    內海坍縮已接近極致,只剩最後片刻的努力。

    四周打鬥的聲音不再是催命的嚎叫,更像是葬禮的哀樂。

    何玉和何石對上的下一刻,何尋也按耐不住:

    「玉哥,對不住了!」

    他不知使了什麼法術,一道巨大掌印忽然出現在樹冠上方,徑直向木晚楓抓去。

    不二胸口一跳,眼見木晚楓面色平靜,並沒有抵擋的意思,反而目光幽幽向自己瞥來。

    心中直罵:「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小心!」

    但青雲劍已握在手中,眼看就要出招。

    雖然【身隨意動】尚未恢復,但若情形危急,那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首要便是把木晚楓救下,哪怕帶著她在這裡遊走硬撐,只要能熬過剩下這小半柱香的時間,一切都還有救。

    何尋的巨大掌印眼看落下,何玉正要分神抵擋。

    卻聽何晶晶嘻嘻笑道:「玉哥哥別慌,我來幫你!」

    說著,舞步輕搖,一揮長袖,化作數丈長的綠色帷幔,擋在何尋巨掌墜落處,緩緩將其托起。

    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劍不敢離手,側目望去。

    地橋境的鬥法,終究還未曾涉及大道真意,還是糾結於術法和法寶的威能。

    只不過與通靈境的修士相比,動用的法力能量,已不在一個層級。

    瞥眼瞧去,自知雖然比起大多數同階修士,自己早就超出太多。但與地橋境修士相比,還是難以相敵。

    何玉哪裡敢信何晶晶,只怕她面上配合,肚裡憋著壞水,當下只口作感謝,一邊與何石糾纏,一邊緊盯著何晶晶動向。

    「何玉,你敢這般瞧不起我?」

    何石見此情形,當即大怒。

    雖說何玉修為本領比自己高一線,但二人差不多是一前一後邁入了地橋境的門檻,眼見對方一邊對招,一邊還觀察另一場對仗,分明是侮辱般的舉動。

    何石本就是極好面子之人,否則也不會處處爭功,遇此情形,堪比生平大辱,被瞧不起的感覺像乾柴烈火噌的燃著。

    他高喝一聲,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虛影從身體中猙獰拔離,脹大,張開尖利牙齒。

    原來竟是蛇屬鎮海獸。

    手中黑色口袋猛地一抖,數條漆黑小蛇從袋中紛紛湧出。

    黑色巨蟒虛影大口一張,將小蛇紛紛吸入肚中。

    頃刻間虛影便作實化,發出「嘶」的一聲滲人叫聲,直向何玉撲去。

    何玉原本沒想與何石拚個你死我活,卻未曾想對方已然動了真格。

    一個不慎之下,便有些來不及應對。

    不二見此情形,卻忽然發現其中異樣,暗道一聲糟糕。

    身下馭了【風龍暗影劍】,手上提著青雲劍,直往木晚楓那處狂遁而去。

    四周搜查修士本在圍看場中幾位戰鬥,見身後忽然殺出一人,齊齊高喝,

    「好膽!」

    「找死!」

    便紛紛祭出法器,一窩蜂地往不二身上砸去……

    何玉則匆匆往後退去幾丈,正好躲到了何晶晶身旁。

    「你沒事罷?」何晶晶一邊關切問道,一邊

    何玉搖了搖頭,「差點著了他的道……」

    話未說完,身子猛然一緊,便被一道綠色輕紗緊緊捲住。

    駭然抬首一看,竟是何晶晶突發冷箭。

    「你幹什麼!」

    他面色大驚,連忙想掙斷輕紗,但對方早有準備,一時之間也難掙脫。

    「非是我不幫你,」何晶晶滿臉愧疚和歉意,但手上輕紗不見絲毫留手,「你陷得太深啦。那木姑娘粘的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如何擔得起?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何玉!」

    何石這才哈哈大笑:「你當我真的被你激怒了麼?真是太天真!」

    原來,這三人早就暗中商量好對策,一步步把何玉引入陷阱之中。

    「無恥!」

    何玉怒喝一聲,知道多說已然無用,心中驚慌之極,一邊掙脫,一邊向木晚楓瞧去。

    何石與何尋則分從兩側,一個馭掌,一個馭蛇,直向木晚楓拿去。

    便是商量好的,誰先抓到便歸誰。

    不二滿臉凝重,已殺入場中。

    幾個地橋境修士顧不得理會他,四周的通靈境和開門境搜查修士便齊齊殺來。

    各式法器,五色法術綴了漫天,仿若要把他的身形淹沒。

    不二本不想理會,但要全然不管,恐怕沒到木晚楓身前,自己已被砸成肉泥。

    只好往青雲劍內狂注法力,一道【青雲劍氣】揮出,這些低階修士的法寶通通劈到樹林之外,身子靠近的幾個被劍芒削成兩半。

    但算上之前在山下逃命的功夫,【青雲劍氣】已然使了三次,內海中的法力便只夠最後一次。

    眼前還有四個地橋境修士,根本不夠用。

    「拖不得了!」

    不二心內一橫,把法力催到極致,通通注入【風龍暗影劍】中,【風龍術】、【隱匿術】同時激發。

    便只見人影一晃消失在半空中,一條風龍半空呼嘯著往樹冠飛遁。

    「給我留下!」

    何晶晶早就瞧見這邊異樣,嬌喝一聲,另一邊長袖一揮,化作茫茫碧綠長河,一鼓作氣將那風龍擊潰。

    不二整個人卻化作虛影狂遁,眨眼間離木晚楓只有幾丈地。

    眼看就要衝過去,一條黑蛇忽地從足下陡然拔起,瞬間將不二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何尋,」何石桀桀的笑聲傳來:「抓住一個同夥,歸你了!」

    何尋冷笑道:「我只要姓木的!」

    當此時,不二瞬間冷靜下來,【瞬息而至】馬上就好,還有機會。

    他連忙抬頭,何尋與何石的攻擊眼看就到,卻又分明看見木晚楓衝著自己輕輕地搖頭。

    她懇切的傳音已到:「別過來!」

    不二楞了一下,不知究竟何意。

    忽然,心頭毫無由來猛地一揪,像有人穿過胸口用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心臟,狠力一握。

    木晚楓一臉平靜,向自己望過來,面上是淡淡的微笑,法術的白光將她的面容照的明豔無匹,向夜間綻放的玫瑰。

    黑蛇猙獰著獠牙已先一步竄到木晚楓的頭頂,得逞的笑容掛在何石臉上。

    「不要!」不二驚天的撕喊聲也無法阻止下一刻到來。

    「轟」

    一聲巨響,紅色的血霧在山頂漸漸瀰漫開來,化作木晚楓的面龐,掩住滿天繁星的幽芒。

    夜已猩紅。

    「不!」

    何晶晶望著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何玉,悲痛之極的嚎啕大哭的聲音從山頂傳蕩出去……

    何石與何尋二人見此情形,提前已有所防範,各自馭了一道法力護罩,護住周身。

    木晚楓的自爆來得極其突然,毫無半點預兆,可論及威力卻孱弱之極,彷彿只是為了毀滅自己。

    二人卻不敢有絲毫放鬆,只因木晚楓的神魂才是最關鍵的爭奪戰。

    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他們的目光冷靜地穿過血霧。

    立時瞧見一道透明黃色光團自血肉雨中飛速遁離。

    「我的!」

    「哪裡逃!」

    何尋正要出手,才發現何石早已行動。

    一團黑色暗芒早就從地面竄起,眼看就要裹住黃色光團。

    下一刻,那光團一聲清鳴,

    「糟糕!」何石驚叫一聲,連忙揮掌跟上。

    已然晚了。

    光團瞬間炸裂,化作微渺的星星點點,在悲慼的夜中漸漸消散……

    ……

    戰場西面,魏不二呆呆滯在地上,雙目失神地望著半空中淒迷的血霧。

    身上的黑蛇快要將他勒的窒息,他卻毫無感覺。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臟墜沉在地表以下無盡深遠之處。

    木晚楓的面容,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還有往昔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分分秒秒,像是被坍縮的內海,轟隆一聲衝入他的腦海之中,幻影似的瘋狂閃動。

    腦子瞬間要炸裂的感覺。

    百會穴堅硬顆粒帶來的膨脹感剎那間轉化為劇烈疼痛感。

    但他已經麻木的不想理會。

    更沒有注意到,一道類似山羊長角的黃色虛影在頭頂一閃而過。

    野性又蠻橫的氣息自百會穴處轟然散開。

    肉軀的力量忽然爆炸到極致,彷彿一拳便可以把山頂轟爛。

    「你們殺了她!」

    大半的理智已經喪失。

    「殺!殺!殺!」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身上纏繞的那條黑蛇和渾身的衣物被肉軀的力量炸成碎末。

    不知從哪裡來的,微渺的星星點點緩緩飄來,在他的背後彙集,化作一道淡黃的蝴蝶紋身。

    整個人的身軀微微泛紅,緩步戰場中央。

    「一幫廢物!」

    何石因方才突然而來的異變惱怒之極,萬萬沒有想到通靈境修士的神魂竟然也能自爆,正要高聲喝罵。

    卻忽然覺見駭人的威壓降臨。

    扭頭一瞧,看見一個男子如天降殺神般站在原地,狂躁的肉軀力量在這一帶瘋狂湧動,把地面激得飛沙走石,冰冷的眼神叫他背後一涼。

    「你是誰?」

    這人感覺已不像修士。

    何石似乎只在某些黃角魔激發血脈之力的時候,見過這樣狂暴的力量。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危險。

    一邊說,一邊馭起黑色口袋,鎮海獸黑色大蟒的虛影再次出現,把自己吞入口中,人蛇合一,幻影一般向山下匆匆遁去。

    但方行一丈,一道虛影如黑色閃電瞬間劃過。

    一個凶神惡煞的男子伸手往黑蛇小腹中掏去,一把將何石從裡面抓出來。

    何石揮動黑色口袋,聚起畢生法力向對方攻去。

    男子卻渾然不管,迅捷的伸手,把何石的腦袋從身軀上拔了下來,鮮血迸射。

    他一手抓著屍體,一手抓著頭顱,平舉起來。

    「砰」的一聲,身體和腦袋化成了碎末,在半空中炸裂開來。

    男子沐著血雨,像從地獄走來的殺神,冷冷地向四周看去。

    何尋等人呆呆看著眼前血腥一幕,頭皮發麻了……z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6
第三百零一章 一夜夢醒淒血夜 月下蝶舞輕垂肩

    日頭高照,天空一片清朗。

    樹林裡有鳥兒清鳴,帶來輕快活潑的氣氛。

    血腥的夜似乎已經淡去。

    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不二覺得渾身快要虛脫,微微動彈一下都是奢侈。

    他緩緩睜開眼睛,自己正仰面躺在一株巨樹的粗大枝幹上。

    耀眼的日光穿過濃密的枝葉照來,讓他連忙閉上眼睛,轉過頭。

    「我在哪裡?」

    「發生了什麼?」

    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

    他開始使勁兒回憶。

    腦子裡的最後一幕,是一團淒迷的血霧。

    「木大仙師……」

    念叨這四個字,他的胸口立時沉重發悶。

    夜空繁星下,木晚楓的面龐,駭人的巨響,血色的綻放。

    驚心動魄的一幕在不二腦海中不斷回放。

    腦海裡、心臟裡,彷彿伸進兩根長棍不停地攪拌。

    心臟絞痛難承,思緒亂成一團。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狀態稍稍好轉。

    勉強爬起身,掙紮著從樹上落下來。

    身上的道服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儲物袋還在。

    是誰幫自己換了衣服?

    木晚楓化作血霧之後,他便陷入了混沌迷濛的狀態。

    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只記得似乎有一道恐怖的天人境威壓從天邊蕩來。

    他下意識想逃走,但緊跟著癱倒在了地上。

    之後發生了什麼?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使勁兒回憶,依稀想起徹底失去意識前的一瞬間,好像有一道清涼的氣息,將自己裹住……

    舉頭四望,看不見半個人影。

    「不想了!」

    太累。

    腦海裡的思緒也實在太亂了。

    他試著調集法力,並無大礙。

    可見虧損的只有肉身。

    摸了摸臉頰,面具還緊緊貼在臉上。

    似乎證明魏不二本尊的面孔還未曾暴露。

    他連忙取下面具,使一道御火術將其燒掉。

    這種特殊異獸皮膚製成的臨時面具,雖然只能使用一次,但偽裝效果比預想中好一些。

    原先去西南前,他和秀秀為防不測,一起買了幾副,沒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場。

    尋思倘有機會,還需再備一些。

    他這般想著,便從中挑出一個中年醜漢的面具附在臉上。

    往面具一側的凹口注入法力,面具的邊緣便開始緩緩蠕動,少許便與自己的肌膚緊緊貼合,不分彼此。

    帶上這種面具,雖然模樣逼真,卻沒有正式門派和修真家族的身份,只能以散修的狀態行走。

    購買面具的時候,店家雖曾一併送出偽造的身份令牌。

    但並不意味著可以毫不顧忌的使用。

    尋常時期,倒也沒有大礙。

    倘碰到戒嚴和封禁的時候,搜查修士就要去查散修在宏然宗盟的註冊信息和根腳,多半要牽扯出許多麻煩。

    稍作尋思,看天觀象,察看周圍地貌,估摸了自己大概的位置,應該是秦南、川北、甘隴三地交接處,靠近秦南的一方。

    雖然木晚楓自爆之後,他失去了理智和絕大部分的意識。

    但之前的事情,不二還有些映像。

    在往山頂遁行的時候,他殺了幾個搜查小隊的修士,還在何尋與數支搜查小隊的圍攻下驚險逃走。

    如此惡劣的行徑,常元宗應該會有大動作。

    秦南肯定要全境戒嚴,往東走便是自討苦吃。

    去川北,走南線,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也不知自己現在究竟是何處境,是不是被通緝的狀態。

    他潛意識覺得魏不二的身份應當未曾暴露。

    但涉及性命之危,也不敢太過篤定。

    且走一步看一步,打聽打聽事發之後,常元宗有何動靜,再決定日後的打算。

    既拿定主意,便馭起鳳龍暗影劍,馱著虛弱的身子,向南方遁去。

    沿途路上,有草原,森林,湖泊,洋洋灑灑的日光普照,一派大好景色。

    他心頭卻好不沉重。

    因為【禍至心靈】幻境的緣故,他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掌握命運,改變命運,創造命運。

    覺得只要提前知曉禍事,便可以百試不爽地避開災難。

    但這次的警鐘提醒自己,把生存、敵人和危機想的太過簡單了。

    警鐘敲得震耳欲聾,付出的代價太過慘痛。

    以至於他暫時不敢去想與木晚楓有關的任何事情。

    不敢想像木大仙師真的離開了自己。

    彷彿往腦子裡塞進了一塊兒黑布,把關於木晚楓的記憶暫時遮在裡面。

    另外一件暫時不願去細細琢磨的事,便是因百會穴堅硬顆粒而導致的身體異變。

    他隱隱記起爆炸般的力量,詭異的速度,昏昏沉沉的腦袋。

    一想到這些,心裡的不安一刻未曾停止。

    顆粒果然大有問題,樹中老伯一定知道些什麼。

    他想盡快回去,把這件事問清楚。

    否則寢食難安。

    往南走的路無限漫長,不知是不是奇怪的心理在作祟。

    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搜查修士,便懷疑自己早就不在秦南地界。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將黑,方到一座中等城市。

    城門上寫著【沖南城】三個大字,才知自己竟然已到川北腹地,法華寺的勢力範圍。

    怪不得一路平安順暢。

    遠遠觀瞧,幾個當地寺院的僧修站在城門口,卻並沒有盤查過問往來修士,顯示這裡並未因秦南之事禁嚴。

    尋思良久,聯繫一路遁行的情況,覺得應當沒有險情。

    畢竟法華寺和常元宗一向不對付,沒有配合封禁也在情理之中。

    進城的時候,雖看起來萬分鎮定,但心裡不免打鼓。

    好在守衛只看了一眼,見他一副孱弱的樣子,便不再理會。

    進城之後,鬆了一口氣。

    瞧見一面城牆上張貼著一道通緝令,上面的畫像分明是自己之前燒燬面具的模樣。

    下面通緝的內容大抵是此人勾結角魔、販賣魔角,罪大惡極,於宏然宗盟全域通緝。

    往後便是活捉、擊殺等各類獎勵。

    對於一個通靈境修士而言,這獎勵極為豐厚。

    不二見此,更是卸掉了心中忐忑。

    只要自己的身份未曾暴露,便是最好的消息。

    見通緝榜下面落款處,寫明了日期,才知據那夜竟已過五日。

    城門口圍了好幾層,眾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說起此事。

    不二站在一旁,聽了許久,但見流言版本眾多。

    有的說此人勾結了角魔在秦南密謀大事,有的說與前段時間被通緝的雲隱宗女修有關。

    到最後,沒有一個說的是不二想知道的。

    他只好先離去,住進一處客棧。

    在孤零零的房子裡呆著,又不肯徹底放心。

    覺得身體狀況稍有轉好,出門尋見一處修士聚集的酒樓,將全身氣息斂住走進去。

    在二樓尋了張空桌坐下,隨心點了些吃喝。

    酒樓裡面坐的,多是一些開門境修士。

    有幾人結伴坐在一起的,各家輪流張口,交頭接耳低語,說得十分熱鬧。

    不二暗自分識探聽。

    幾人說得正是秦南之事,講的都是角魔出沒之類,常元宗封禁,還有一個在逃修士等等。

    便馭了一道神識過去,打起十二分精神竊聽。

    其中一人小聲說道:「諸位道友所說的,我也有所耳聞,但卻與事實真相差得很遠呢。」

    「哦?張道友此話怎講?」

    張姓修士回道:「我有一位相識多年的老友,出身秦南當地宗門,那一晚,他們宗門也有不少人被征到西面的山嶺中巡查。他告訴我的情形,與市面流傳諸多版本,可是相去甚遠。」

    「既是如此,你就別藏著掖著吊人胃口了。」一個頗有紫色的白衣女修開口說道:「總是這樣說一半話,真是惹人生厭。」

    嘴上說生厭,聲音卻是嬌滴滴的嫵媚,叫張姓修士看得眼睛發直,渾身一振,知情者的驕傲感油然而生。

    「好,我這就說與諸位,」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環視一週,「不過此間涉及大宗隱秘,諸位可要把牢嘴風。否則,叫人抓住把柄,張某可是不認賬的。」

    「快說,快說,哪來這些廢話。」白衣女子嬌嗔,「明明是個大男人,一點都不痛快。」

    張姓修士訕笑,少許直奔主題道:「據我那位老友所述,當夜並不是外面所傳的,什麼有角魔在秦南出沒之類。而是常元宗不動峰【三花洞】的何家,在搜查一個身負數罪的雲隱宗開門境女修。」

    「不動峰大家都知道,【三花洞】是什麼?」白衣女修問道。

    其實,對常元宗頗有些瞭解的,大抵都知道【三花洞】的名號。這女修顯然不在此列。

    張姓修士與她大概做了解釋,便接著往下說:「出事那天晚上,女修行蹤暴露,【三花洞】的四個地橋境修士,帶著秦南數個大小宗門修士,把秦南西面的大片山嶺封住,自是不活捉不罷休的架勢。」

    「嘿,竟然搞出這般大的陣仗?那女修究竟犯了什麼罪,難不成把常元宗的山門炸了?」白衣女修問道。

    張姓修士有意在白衣女修面前賣弄,便在一問一答中,大抵將【三花洞】的處境,還有女修所犯交易魔角、勾連角魔等事說清楚了。

    不二才知木晚楓之死,背後苦主便是【三花洞】。

    腦海裡的黑布瞬間被一股邪風吹開。

    木晚楓的面龐又浮在眼前,明豔的笑容親切,似在與自己喃喃說著什麼。

    「【三花洞】?」

    他閉上了眼睛,心中恨意實難消化。

    也不管【三花洞】於自己而言,是何等龐然大物。

    暗自誓道:「若凶手真是【三花洞】,我今生誓要將你們剷平抹滅,叫世間再無此名字。否則,這長生,這大道,不問也罷!」

    心內語方說完,神魂深處似被冥冥中不可捉摸的大道天意窺視一目,彷彿有一烙印倏然生在神魂內裡,再也不得抹去。

    他暗自心驚,稍作尋思,猜許是自己起誓的執唸過重,驚動了什麼不得了的天道存在,未經徵求意見,便將這誓言納入神魂之誓的範疇。

    倘若自己最終未能踐諾,遲早有一日,天道因果相報,只怕便是萬劫不復。

    他於此倒是無懼,心內哂道:便是沒有這神魂之誓,我便會放過殺人的兇徒麼?可笑。

    那一邊,張姓修士接著說了許久,正說到了關鍵:「【三花洞】動用如此陣仗,此事本該十拿九穩,卻沒想到……」

    到此處,他也不知是否故意,停了少許。

    眾人被吊起胃口,紛紛叫罵。

    白衣女修也道:「有屁快放啊,憋死你!」

    不二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是鬱悶,當緊想知道情形。偏可遇見一個愛講故事的貨,真是可惡。

    張姓修士把聲音又壓低了些:「據說女修其實有同夥的,是個通靈境的魔修!」

    說到魔修,聲音猛地一沉,叫人心頭一顫。

    「魔修!」白衣女修驚道,「宗盟域內還有這種『髒東西』?」

    眾人皆知,大道千千萬萬,無不可為道,無不可行修。

    其中,有些修士因個人機緣經歷或是體內鎮海獸的緣故,走上了殺戮、疫病、詛咒、邪鬼、心魔、邪淫等異端邪道,便被宗盟統稱為魔修。

    也有正派修士將魔修稱之為「髒東西」。

    因魔修所奉大道皆是逆天誅人誅心之道,大多為禍人間,有的甚至會矇蔽心智,轉變心性,變得殘忍無道。更可怕的是,修行魔道的修士,大多修行進度很快,便是沒有天材地寶,沒有上等聚靈陣,修為增長也要快於尋常修士。實乃宏然正宗的一大威脅。

    宗盟便在域內全面封禁魔修,旦有蹤跡,定要斬草除根、絕殺無赦。

    這幾人平素很少聽聞魔修的消息,此刻便有些吃驚。

    「當然有,」

    張姓修士回道:「有些魔修精於隱藏氣息,只看外表形貌,與尋常修士並無區別,便是天人境修士有意辨識,也未必能識破。那雲隱宗女修的同夥多半便是精通此道中人。」

    「就算是魔修,又什麼大不了的的?」

    「你且聽我說。那魔修雖然只有通靈境境修為,但走的多半是極度殺戮之道,本領實在聳人聽聞。他當夜從搜查圈外圍闖入,不到一個時辰之間殺了【三花洞】兩個地橋境修士,還有各宗幾百個通靈境、開門境修士,倖存者不過十幾個。所殺之人,皆化作了肉泥血霧,把秦南山嶺染成修羅場一般,你說嚇人不嚇人?」

    「這些『髒東西』如此厲害,倘若多來幾個,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白衣女修聽得面色直髮白,但又忍不住好奇,「後來呢,現在秦南封禁,是不是因為那兩人逃走了?」

    「據說【三花洞】天人境修士何放最後時刻也趕了過去,雲隱宗女修自爆而亡,魔修卻是在何放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逃走了,簡直匪夷所思。」

    張姓修士見眾人聽得專注,便又把自己打聽到的,不管真的假的,通通倒了出來。

    大抵便因為秦南血夜之事於常元宗而言,實在太丟顏面,何放無意外傳。

    但此事動靜鬧得太大,瞞是瞞不住了。

    【三花洞】便使人暗中傳言,說那夜秦南突然殺進數個角魔,才至損失如此慘重。

    現在,秦南一帶全域封禁已有五日,【三花洞】打著抓角魔的幌子,到處追查魔修,也算有苦自知。

    又說起【三花洞】本來就流年不利,各種倒霉反衝,此遭再受重創,秦南的附屬宗門只怕也要離心,何放多半要氣得不輕……

    不二在一旁聽著,心裡卻是翻江倒海的。

    此人所言之事,自己竟然全不知道,何其離譜。

    倘若這是真的,那自己失去意識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自己在堅硬顆粒的驅使下,短暫地步入了魔道。

    還是真的有魔修前來救下了自己。

    又或者,另有別的隱情。

    他忽然想起曾在幻境中看見的與木晚楓同行身騎白虎的修士。

    腦子裡又亂成一團。

    另一邊的話題還在繼續,張姓修士又說起此事引起的諸多反應。

    說那魔修使得一柄【風龍暗影劍】,【三花洞】派人去查過。

    但是【風龍暗影劍】曾經在各家拍賣行和商行賣出過不知多少柄。

    有的記名了,有的是私下交易,有的又二手、三手轉交了幾次,便無從查起。

    【三花洞】已派人去雲隱宗,專門調查女修私犯魔角、勾連角魔之事。

    只怕雲隱宗宗要倒大黴了。

    不二原也在擔心這兩件事。昨晚為救木晚楓衝動了一把,要是由此暴露了身份,真是一言難盡。

    至於雲隱宗,雖然他心裡著急,但自己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暗中祈禱本宗可以平安度此難關。

    再往後,幾個人便順著話題說起了【三花洞】的八卦,說起了魔修的事情,不二留心聽了一番。

    到後來幾人酒足飯飽離去,他也返身回了客棧。

    一進自己的房間,看見裡面稀稀落落的家具,簡易的木床,不禁想起雲隱山脈深處的木屋。

    忽然覺得渾身的活力與生機都被抽走,毫無知覺地走了進去。

    也不知怎麼就躺在了床上。

    難過,失落,悲痛,諸多情緒加身。

    先前肉身虛脫的感覺還在作祟。

    便在這些亂七八糟的負面狀態中,離奇地入了夢。

    半夜裡忽然覺見身子發冷。

    一睜眼,窗戶竟然開了。

    月光輕輕漫漫灑進來,照得滿屋溫馨的亮。

    涼風徐徐吹著,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這花香再熟悉不過。

    木晚楓的身上總有這股味道。

    他心頭忽然撲通撲通狂跳。

    抬頭四望,屋中無人。

    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窗檯邊去。

    並沒有看到熟悉的倩影。

    外面是一片銀色的夜海,樹影在風中婆娑。

    一隻渾身散著淡淡黃芒的蝴蝶,在月光映襯下,向著這邊翩翩而來。

    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7
【番外】血夜淒迷染 清風疾蕩來

    這個番外本來是上一章的開頭,反覆修改之後,還是決定從正文中刪掉,作為一片免費的番外發出來。

    如果哪一位道友對血夜的故事感興趣,可以看看。

    ——————我是調皮的分割線————————-

    無月的晚上。

    不知從何處飄來了濃密厚重的雲,把滿天的繁星遮住。

    一點點幽微的光都看不見了。

    真正的黑夜,剛剛降臨。

    何石早已化成血霧,融入血腥的夜。

    何尋是第二個目標。

    他比何石多了些準備的時間,強作鎮定,祭出了所有的防禦法器和符籙。

    鎮海獸的虛影迅速膨脹,原來是以蠻力著稱的【巨掌蒼猿】。

    極擅肉身搏鬥的鎮海獸。

    何尋鑽到了蒼猿的虛影中央,將畢生的法力全部馭出。

    蒼猿的身體漸漸實化,巨大的手掌像兩座從天而降的小山,猛地向凶神惡煞砸去。

    「轟!」

    一聲震天巨響,山頂猛地搖了一下。

    碎裂的岩石和沙土自落地處向四周撞去,形成混亂的衝擊波。

    沒有看到那人從掌鋒下逃出來的跡象。

    何尋心頭卻猛地一驚,眼前忽然閃出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

    他感覺全身的毛孔都炸了。

    這輩子積攢的防禦符籙一瞬間全部甩出去。

    不停地後悔自己在西北好好呆著,為什麼要來秦南。

    「砰!」

    「嘩啦!」

    防雨罩碎裂的聲音。

    他瘋狂地舞動【蒼猿巨大】雙掌,卻也只稍作抵擋。

    在幾個虛影晃動過後,在極度驚恐之中,被蠻力炸成了血肉粉末。

    何晶晶眼見大事不妙,用長袖將還在地上痛哭的何玉飛速捲起。

    一道綠光閃過,不知用了什遁術子,一趟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一眾搜查修士早就向四面八方散去,各逃生路。

    對於可能倖存的修士而言,此生都不會忘記今夜。

    夜空中的凶神惡煞化作一道虛影,在戰陣中發狂地瞬移。

    虛影所過之處,血霧接連炸開,像夜裡成片怒放的玫瑰。

    這根本不是他們可以看清的速度,也不是人類的戰鬥方式。

    沒有法力的威壓,沒有法寶空中飛舞,只有極近爆炸的肉身之力瘋狂驅動、橫衝直撞。

    凶神虛影四處閃現,血腥屠殺拉開帷幕。

    慘叫聲,驚恐的面容,惶惶逃遁的身影,慘不忍睹的屍體,到處綻放的血霧。

    在漫長無垠的黑夜裡無限放大,讓每一個逃亡者心驚肉跳、肝膽欲裂。

    也不知過了多久,濃雲漸漸散開。

    「小輩留命!」。

    西邊天際忽然劃過一道遁光,夾著天人境修士恐怖的威壓和無可遏制的怒火而來。

    「老祖來了!」有人喜極而泣。

    凶神惡煞似乎也感應到了來自西邊天際的威脅,身子恍然滯在半空。

    少許,目光微微清澄,似乎恢復了些許理智。

    下意識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方行不遠,彷彿先前的瘋狂耗盡了所有能力,微微一晃跌入一從樹冠之中,一道清風迅疾蕩來……

    只過少許,天人境修士便遁至附近。

    遠遠一掌,浩蕩的法力席捲,將那人跌落處的樹冠劈開,卻不見半個人影。

    「逃得了麼?」他冷哼一聲。

    當下,整個人遁在山的上空,神識向四周瘋狂湧出,不放過每一寸可疑之處……

    不多久,便查遍方圓數十里地,竟然毫無所獲。

    眼看四周慘不忍睹的血腥景象,還有寥寥無幾的倖存者。

    饒是他幾百年的養氣功夫,此刻也快被怒火燃炸了。

    當即返回山頂處,怒喝道:

    「何石何在?」

    「何尋何在?」

    「何玉……」

    憤怒的餘音在空曠的夜中迴蕩……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7
第三百零二章 懷念惹禍精 何日赴東海

    月光輕柔地灑在窗檯上。

    畫面很溫馨。

    不二低頭側目。

    肩膀上的蝴蝶緩緩搧動翅膀,仿若無聲地傾訴。

    每次搧動翅膀,一縷玫瑰花香幽幽清蕩而上。

    木晚楓的味道竟來自於此。

    他心中恍有所動,分出一縷神識,探入蝴蝶體內。

    立時察覺到其中熟悉的氣息,心內喜難自抑。

    試著與蝴蝶交流,卻只能感受到朦朦朧朧的意念。

    辨析許久,也不知她究竟想表達什麼。

    心中暗道:「過去曾聽木大仙師講過,自己的鎮海獸是什麼蝴蝶之類。」

    便忽然起疑。

    尋思先前在山頂上探識查看的時候,發現木晚楓已然邁入通靈境。

    按理來講,她應當獲得了鎮海獸的神通。

    難不成這蝴蝶便是因此神通所化?

    那麼,木晚楓的神魂是否寄託於此?

    他心中不免升起微渺的希望,一時又無法查證。

    尋思許久,忽然想到,靈寵和修士之間,是可以用意念暢快溝通的。

    當即潛入神識,想強行在蝴蝶意識海處,烙下靈寵印記。

    但神識剛入少許,卻遭到對方的拚死抵抗,翅膀扇的飛起,驚恐之極的情緒傳來。

    他只好作罷,與那蝴蝶問道:「你告訴我,你跟木大仙師有沒有關係。」

    蝴蝶靜靜趴著。

    不二看了,心想自己還真是笨到了家,蝴蝶又不會說話,如何回答自己。

    又道:「如果是,你便扇一下翅膀。如果不是就扇兩下。」

    蝴蝶扇了一下,兩下。

    還在不停地扇。

    不二苦笑:「原來還是個不識數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將那蝴蝶從肩膀上引下來,放在眼前細細觀察。

    她的翅膀分前後兩對。

    前翅上半部呈夜的黑色,上面點綴了些許白色的半點。

    下半部和後翅都是菊黃色,點綴了幾道細細的黑色紋路。

    前翅中部有一暗黃色寬斜帶。

    上面有兩個褐色斑點,仔細看,好像一對漂亮的人的眼睛。

    翅膀每搧動一下,便回發出微微黃芒,彷彿偷走了螢火蟲的天賦,美麗至極。

    頭、胸、腹都是毛茸茸的黑色,頭上有一對棒狀觸角,眼睛黑溜溜的圓,看起來甚是可愛。

    不二正仔細觀察著,蝴蝶忽然加快了翅膀搧動的頻率。

    輕輕一躍,飛到半空中。

    在不二眼前兜了個圈子,黃芒一閃,散成數十個微微渺渺的黃色斑點,齊齊湧向不二胸口。

    緊跟著,一陣微妙離奇的感覺傳來。

    低頭一看,黃色斑點竟然化作與蝴蝶一般栩栩如生的紋身。

    不二吃了一驚,連忙伸手去觸。

    只摸到了自己皮膚的觸感,紋身只是嵌在表面的圖案。

    他觀察紋身許久,心中的難過竟然漸漸撫平一些。

    抬頭遙望,窗檯之外,月光普照。

    數年前,便是如此月夜,木晚楓持著一把冰冷寶劍,把他從夢中驚醒。

    從此,兩人的命運便不可分割。

    想一想,他或許真有點受虐的傾向。

    但人這東西,往往就是莫名其妙。

    人的感情,也總是難以捉摸。

    相行相知,相知相親,才有數年來擦不完的屁股,收拾不完的爛攤子。

    到今日,木晚楓終於走了。

    再不會惹禍了。

    他長嘆一聲。

    低頭再看紋身,隱隱覺得木大仙師並沒有徹底離去……

    ……

    徹底放空腦洞,休整一夜,不二才離開客棧,尋了隱秘處將面具摘下。

    既然血夜之事沒有牽扯到魏不二的身份,便再無須遮遮掩掩。

    總歸自己已經履行了請假的手續,降世營也備了案,說的是回宗治病,路上總得留點行跡。

    現今據離正式請假那日,已過去五日。

    剩下二十五天,需要往雲隱宗走個來回。

    如果坐尋常的低階飛舟,來回一趟至少兩個月。

    便只有一路乘坐中高階的飛舟。但顯然不可能再像之前獨租一艘。

    經過五日前的一番折騰,還有更早之前的諸多事情,他的儲物袋裡中階靈損耗不少,歲月還給自己的五千枚中階,還剩四千五百多枚。

    往後用靈石的地方還多,卻不能胡亂花去了。

    找到城中的舟運商行,選定一條中轉三次的線路。

    三條線,兩段是三階飛鱘飛舟,一段四階天蛾飛舟,來回約莫二十餘天,便算上中間的耽擱,應當也是夠的。

    至於價錢,因為走得是公航,顯然要便宜得多。

    不二單獨要了一間有窗的客房,望著沿途的風景,心想去的時候哪裡料到這麼快就要回來。

    當然,那時候還在貨倉的黑屋子裡待著。

    哪有這等風景去看。

    沒人的時候,蝴蝶會自己飛出來。

    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看風景。

    或者,調皮地落在他的鼻尖上,緩緩搧動翅膀。

    一路有其相伴,倒也省了孤單寂寥。

    ……

    「你小子怎麼不把天給捅下來啊?」

    樹中老伯沒好氣道。

    回到雲隱山脈第一時間,不二便找到這裡,將近日發生的諸事大抵敘了。

    經歷幾次生死考驗,他現今與老伯的關係早已今非昔比。

    老伯聽罷,難免一番敲打。

    末了,又替不二惜一番。

    「你小子傻人傻福,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漂亮媳婦,娃都沒生,竟然就沒了,真是老天不開眼。」

    不二胸口的蝴蝶紋身他也看了,亦猜測與鎮海獸神通和木晚楓的神魂有關,但具體如何,無法說得清楚,叫不二自己琢磨。

    至於那堅硬顆粒……

    「我老早便說過,你腦袋裡的東西很危險。叫你萬萬小心,別叫封印裂縫。現今倒好,直接叫人把封印抹去了,我看你往後怎麼死。」

    不二苦笑:「那山谷裡的『燭』明顯是天人境往上的大能,我又能如何?您還是趕緊告訴我這東西究竟是什麼,省得我哪一天被它折磨死,也死的稀里糊塗。」

    說罷,心裡面不知怎麼竟然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彷彿下一刻便有驚天動地的事情將要發生。

    「我看你是活該。」

    老伯雖是這樣說,但說罷深思許久,還是與他細細說道:

    「第一次見到你小子的時候,我便發現這封印裡的蹊蹺,總覺得這封印中的東西與魔道有關,現今來看果然不差。」

    「魔道?」不二聽了,不知為何竟然微微鬆了一口氣。

    老伯回道:「步入魔道的修士,也須感悟鎮海獸大道。但到了地橋境往後,有些魔道修士便會漸漸在內海之中育出一塊兒【魔晶】,裡面乃其畢生對所修之道的領悟和魔力精華。便是魔修隕落,【魔晶】多半還會存在。我猜測,你腦袋裡東西便是某一位大能魔修遺留的魔晶。」

    不二苦笑道:「這等寶貝,恐怕天底下的魔修要搶破了腦袋,怎麼會跑到我這裡。」

    「那得問你爹媽。」老伯回道,「現今要擔心的不是它怎麼來的。」

    「這東西的威力想必你也見識了,我知道曾有正宗的修士因壽元將至的緣故,試圖用魔修的魔晶續命,最後反被魔晶的邪性侵蝕,成了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秦南屠殺的事情,我猜是你所為,多半是受那魔晶驅使。」

    「宏然宗盟對魔修的態度你小子知道罷?」

    「你要小心了,魔晶的事,萬萬不得讓旁人知曉。否則,要麼死,要麼便只能在鎮魂塔裡安度餘生了。」

    「看你先前所述的情形,你腦袋裡的魔晶,多半是走殺戮一道的魔修所留。你現今腦袋還清醒著,倘若日後漸漸被這魔晶侵蝕識海,恐怕也要變成一個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好了,好了,」

    不二連忙打住他,「你現今說這些有什麼用啊?又不是我想讓自己的腦袋里長出這東西的,更不是我把封印弄沒的。」

    老伯說了半天,無外乎還是擔心,叫他對魔晶慎之又慎。

    不二自是明白了,但眼下還有最當緊的。

    「這東西怎麼辦?抓緊幫我封印了罷。」

    「我早就試過了,」老伯回道,「那東西神識和法力都靠不近。若是只修復封印,我還有些把握。現今的情況,我也奈何不了。」

    不二這才愣住了。

    「您該不是為了叫我小心,故意誑我的罷?」

    他千里迢迢跑回來,希望都寄在這裡,哪想到竟要空跑一趟。

    「我誑你有個屁用!這魔晶我對付不了,若想再封印。現今便只有去東海。」

    「東海?」

    對於這個地方,不二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不僅是因為那裡是魔修聚集之所,更多卻是木晚楓帶來的陰影。

    「魔晶來自魔修,自然只有魔道中人懂得如何封印。」

    老伯說著,便給不二擲來一道木符,「我在東海有一位老相識,你拿著信物去找他,他自會幫你一把。」

    說罷便將聯繫那人的方法一併告訴。

    心中暗道:「便是那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修,也要比真相容易接受啊。」

    「這小子現今因為木晚楓的事,已然有些走歪道的意思。倘若我再將此事真相告訴他,無異於烈火燒乾柴,搞不好真的叫他拐入了魔道。倒不如來個溫水煮青蛙,叫他不知不覺,慢慢知道自己身世……」

    又想自己的信物之中暗藏玄機,老友相見,便該全然明白。

    不二卻道:「現在往東海去,便是乘坐極品飛舟,短時間內只怕也回不來。更何況去了之後,還要解決這東西,又不知得耗去多久。可我過幾日就得啟程返回西北,否則得按逃役處理。到時候滿天下通緝我,還不如做個魔修。」

    「做了魔修,你又會覺得還不如當逃兵。」

    老伯道:「這魔晶會吸取你體內的血氣法力,漸漸長大。不過,這過程極為緩慢。我想,十餘年之內,應是沒有大礙的。你現今且先返去西北,找個時機,攢夠【軍功】,再請個假,專門去一遭東海也不礙事。」

    說罷,心中暗道:「我平生最討厭說謊的,現今為了你,竟然連半句實話也沒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7
第三百零三章 如今再回西北地 胸中已有萬里路

    離開樹洞之後,不二鬼使神差地去了木屋。

    這是早年間剛入雲隱宗的時候,按斗笠前輩也就是黃宗裳的要求蓋起來的。

    未曾想後來成了自己和木晚楓逃難、歇息、藏身的大本營。

    距離啟程返回西北還有幾日,他忽然想在木屋裡安度一日。

    木屋後面有一片幽靜的林地。

    不二按著【易經】的陰陽論,選了一處風水上好之所。

    尋了顆山石,用劍削刻一番,為木晚楓立起一尊墓碑。

    上面刻木晚楓的名字,生平。

    但是交易魔角和勾連角魔事情卻無法寫上去。

    青樓做清倌人的事情自己也只知道個大概。

    生辰八字他也不知道。

    墓誌銘便寫成了殘篇。

    尋思許久,也不再勉強完整。

    木晚楓的一生,本就是個殘篇罷。

    墓誌銘刻到最後,想用一句為她做個畢生總結。

    上半句已想好刻上,

    「一生悲苦難言,」

    但下半句憋了許久,也沒個頭緒。

    只好將先空著,日後想到再來補上。

    當晚在木屋住下。

    ……

    次日,原想回宗與李青雲報備一聲。

    又琢磨常元宗恐怕正在宗內調查木晚楓之事,現今回去實乃自找麻煩。

    但心裡其實也在自家宗門提心吊膽。

    乾脆又用了一副面具,在雲隱宗附近大城坊市中,購買了一些陣法和破陣的書籍,還有佈置三階聚靈陣和空間陣法的大量材料。手中的靈石便又耗去不少。

    在燭的山谷中的時候,他一直覺得有蹊蹺之處。

    按說谷中最大的蟒蛇屍骸,很有可能已經到了四階修為。

    燭的修為更是難以判斷,但谷中的靈氣卻只比蠻荒別處濃郁了少許。

    這些異獸如何能修煉的這般厲害?

    果然,埋葬蟒蛇屍骸的時候,他便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山谷下竟然是和月昔山一般的假偽靈脈,地下深處似乎藏著至少三階的獸靈脈。

    只要破掉中間的一層天然陣法,便可以佈置聚靈陣,用以修行。

    對於不二而言,現今一切無法解決的難題,根源都是修為太低。

    這靈脈讓他看到了希望。

    即使短時間內無法離開西北,只要好好利用這靈脈,修行便不會耽誤。

    甚至有可能要比在雲隱宗修行的效率還要高一些。

    他這次購買的陣法書籍,除了基礎入門、深化延伸兩類,還涉及到破解天然靈脈,佈置聚靈陣、簡易空間陣法等特定類別。

    腦海中也初步有了一個計畫,回了西北之後,要細細著手完善。

    關於雲隱宗的消息,也在坊市的特殊渠道打聽到了。

    據說【三花洞】的人氣勢洶洶到了雲隱宗,自是要把宗內宗外查個底朝天。

    甚至對雲隱宗宗內所有人動用了可以探查識海的秘術。

    這秘術雖不像搜魂術那般可怖,但也因人而異,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壽元流逝。

    甚至,有幾十個壽元所剩不多的開門境老弟子,體質特殊的弟子,以及宗內做事多年、歲數不小的雜役,在被施以秘術不久之後,就燈盡油枯,與世長辭。

    此等行徑,簡直聳人聽聞。

    便是【三花洞】這般發了狠心,到最後竟也未曾尋到半個弟子與木晚楓之事牽連。

    如此還不肯罷休,竟要雲隱宗把所有在冊弟子全部召回,逐個查驗一遍。

    好在李青雲數月來,一直暗中在常元宗內走動,總算搭上了五峰之一——大威峰的一條線。

    便有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站出來,在常元宗長老會上參了一本,將不動峰【三花洞】近年來所犯疏漏過錯列了個齊全。

    重點說起此次秦南之事,不知找到了【三花洞】什麼把柄疏漏,一通批判,刀刀直指要害。

    再加之木晚楓自爆的乾乾淨淨,根本就是死無對證。

    【三花洞】既沒抓到罪人,又無咬死的實證,卻對正道宗門的修士通通施了有損天道的秘術,所犯的罪過也不輕。

    其實,如果雲隱宗還像之前那般,無人為己撐腰出頭,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現今既投了大威峰,便不至坐以待斃,毫無還擊之力。

    大威峰與不動峰又是千百年來的死對頭。前次因巴山和魁木峰之事,還被不動峰打了個措手不及,幾年沒緩過過勁兒來。

    巴山的議事會長老職務被免,現今還在大威峰內閉關賦閒。

    此番李青雲求上門來,大威峰便正好抓著這藉口,給不動峰還了些許顏色。

    這也得怪【三花洞】派去雲隱宗的人此番失算,沒想到查了雲隱宗這麼多長老、弟子、雜役,竟然沒有一個知情者。否則,便算有了實證,不至於如此被動。

    長老會是由常元宗各方勢力還有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組成,眾人投票處事,相對還算公道。

    一番議事之後,認定大威峰奏本屬實,應與不動峰相應責罰。

    棒子衝著不動峰打去,最後落在了【三花洞】頭上。

    一罰西北服役;

    二罰主導此事的何放,免了些公差職務;

    三罰俸祿;

    四罰何玉、何晶晶這兩個參與搜查的地橋境修士。

    最後,又令【三花洞】不得繼續參與此事。

    後續調查便交由大威峰負責。

    雲隱宗才算安然度過此劫。

    不二後又想辦法多方驗證,事情真相應是與此消息相差不遠。

    心裡鬆了一口氣,可也不免有些無奈。

    雲隱宗原先雖是附屬常元宗,但為了避免陷入鷹鴿黨派之爭,一直未曾選擇投向常元宗五峰中的任何一峰。

    不過大抵還是傾向於李雲璟所在的降世峰。

    否則,也不會在西北被劃入降世營的管轄範圍內。

    降世峰和不動峰同屬望鴿一派,大威峰卻是伏鷹派。

    由於這一層關係,降世峰多數時間便與不動峰站在一條線上;雲隱宗也因此不大好靠向降世峰。

    所以,李青雲選擇大巴峰,應是迫不得已、破釜沉舟的選擇。

    但云隱宗在西北的處境就尷尬了。

    站在伏鷹派的隊伍裡,卻要受望鴿派的指揮管轄。

    若是李雲璟有心使絆子,隨便一個動作,雲隱宗恐怕都要吃不消的。

    李青雲顯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這幾乎等於置西北眾人極其危險的處境。

    但他仍然如此選擇,可見雲隱宗現今的處境如何艱難。

    對於李青雲的抉擇,不二既理解又有些難以接受。

    畢竟自己就在西北為生存奮鬥。

    眼下的情形,甚至讓他有些想逃離的念頭。

    但做逃兵,面臨的後果更加可怕。

    雲隱宗既度過了難關,他也不想回宗添亂,買完了所需物品,便按來時的線路往西北返去。

    此番回來,百會穴的東西雖未徹底解決,但至少安了心。

    修為增進的百年大計也有了初步構想,準備妥當,可以著手實施。

    回去的路上,對未來平添幾分信心,便不似來時那般迷茫傷感。

    時間過得飛快,到了隴南大港的時候,他還在籌劃往後如何提升自家的修為。

    諸般計畫,也只有個大概的輪廓。

    下了飛舟,距離銷假還有兩日光景,也不必太過慌張。

    出港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上次沒有見過的查驗。

    許多地方貼著通緝令,上面的畫像正是自己在秦南造事時曾經用過的那張臉,顯示秦南血夜的風波尚未過去。

    查驗的時候,他萬分鎮定,也安全過關。

    回顧查驗的過程顯得有些敷衍,似乎並不是真的想找到凶手。

    聽旁人談起,常元宗的人已經在隴南大港已經查了月許。

    頭幾日還差的挺嚴,後來換了一撥人,便漸漸寬鬆下來。

    對過往修士的查驗也變成了走過場的公事。

    不二便猜,這應是源於大威峰接手了調查之事。

    於大威峰而言,自然想讓【三花洞】把木晚楓的黑鍋背到底。

    查出逃走的凶手,顯然對【三花洞】有利,便不會太過用心。

    但不二的心,卻徹底緊張起來。

    他忽然想起秦南血夜之前,為了及早趕到木晚楓身邊,自己曾租用兩艘四階極品飛舟趕路。

    前一艘是從降世營往隴南走,這倒也罷了。

    第二艘從隴南走秦南,便是往事發地而行。

    最要命的事,他不僅去了,還在半路自己下了飛舟。

    這便可疑的要命。

    不知【三花洞】之前有沒有查到這家飛舟商行。

    他推測應當沒有。

    倘若查到了,自己早就應該上了通緝名單。對雲隱宗的盤查,更會將自己點名提出來。

    但這卻不意味著萬事大吉。

    這次飛舟租用的事情,如果不能干淨利落地處理掉,便要成為一個定時炸彈。

    哪一天牽連到自己,炸彈便要引爆。

    對此事而言,有幾個知情者。一是那夜在半路將飛舟攔下的巡查隊,現今全體隊員都已魂歸地府。

    二是駕駛飛舟的修士,他的姓名不二尚還記得。這也是現今唯一隱患。

    想到這裡,他再無心返還降世營。

    該如何處置此人?他暫時也沒有個拿定的主意。

    心裡不停權衡著。

    不久,喬莊打扮,暗自到隴南大港西面的天獅舟行分行駐地附近徘徊摸查。

    見四周並無盯梢之類的異象,才進了舟行大門。

    裡面是個運營大廳,諮詢的、收費的、檢驗的,各類夥計俱全。

    不二往南面的牆上看,有一個法器光平,上面顯示近期舟行航行線路安排。

    其中有每條航行對應的飛舟和馭使修士。

    這樣固定航線的線路,往往一排便是兩三月。

    他記得來的時候,曾在幾條線路馭使修士一欄上看到過那人的名字。

    自然想從這裡找到那人的行程信息。

    查了一遍行程表,忽然發現那人的名字徹底消失了。

    原先有他的航線,也換了馭使修士。

    「難不成三花洞已經來過了?」

    他當即緊張起來。

    萬分想知道真實的情況,卻又不能直接去問那人的去向。

    在大廳內待了少許,忽然想到什麼,便到諮詢處東拉西扯問了幾個問題。

    少許之後,才似忽然發現什麼問題的樣子,指著大廳的航線屏,奇怪道:「怪了,昆彌城航線的馭使修士,我記得以前總是,總是……」

    「哎,怎麼把他的名字忘了。」

    諮詢修士抬頭看了看航線屏,客氣回道:「是張河罷?」

    「對,」不二點頭,「就是他。這位道友飛舟開得挺穩當。現今怎麼瞧不見他的名字了。」

    諮詢修士面色一黯:「月許之前,他出了一趟夜航,回來當夜,便突發惡疾離世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7
三百零三章 狗戴勝考較 碾冰院接風

    從天師舟行出來後,不二側面又作打聽。

    坐實了張河病故的消息,這才坐上了直去降世營的飛舟。

    雖然唯一的知情者已經隕落,但不二仍然無法安心。

    事情巧合的有些離譜。顯然大有問題。

    包括血夜中發生的事情,包括自己在何放眼前逃走的不可思議。

    他覺得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影子在暗地裡幫助自己。

    如果這影子真的存在,他的目的是什麼,善意還是惡意。

    他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比自己還清楚。

    對於不二而言,影子所知情況已構成致命威脅,會否在哪一天突然爆發。

    一連串的問題和擔心在他腦袋裡不停地環繞。

    到最後,漸漸冷靜下來。

    很顯然,現在胡思亂想沒有半點用處。

    影子既然幫了自己,暫時便不希望自己出事。

    如果往後真的別有用心,遲早也會找上門。

    接下來的時間,他也會有心留意。

    如果對方還盯著自己,遲早可以發現蛛絲馬跡。

    到雲隱宗駐院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院子裡一片昏沉。

    有幾個開門境弟子在交談私語,似乎也不敢大聲講話的樣子。

    見到不二,幾人小心翼翼上來打了招呼。

    眼神裡帶著些敬畏和好奇。

    不二覺得幾個人態度有些奇怪,卻也未做多想,徑直找到了狗戴勝住處。

    雲隱宗在西北一共三位長老,其中張劍鋒和和顧乃春主要負責前線戰事,長期駐守前線陣營。

    狗戴勝主要負責蠻荒巡查值守和後勤保障,便駐守後方。

    「回來就好。」

    狗戴勝手裡拿著一卷帛書,正仔細翻看。

    神情有些凝重。

    他的黑色茶壺裡好像總是有永遠喝不完的茶,不停地往杯子裡倒。

    溫溫蘊蘊的水蒸氣緩緩騰上來,把胸口一小塊兒罩住,顯出朦朦朧朧的潮濕感。

    又彷彿人的心,被迷霧擋住,只能看見扭曲的模樣。

    見不二進門,他放下手中的帛書,稍稍鬆了眉頭,徐和笑道:

    「都還順利吧。」

    客氣的話,不二隨口應付了。

    「宗內有什麼消息,掌門師兄可好?」

    不二立時想起【三花洞】調查本宗的事情,想起李青雲投向大威峰的事情。

    這兩件事對於雲隱宗眾人在西北的處境有重大負面影響。

    但不二知道狗戴勝等人跟與宗內肯定有特殊的聯通方式,應當早就知曉相關情況。

    便回道:「這次回鄂東,情急看病,行程趨緊,便未曾回宗。」

    言外之意很明白。

    「秦南和宗內都出了大事,不知你路上有沒有聽說。」狗戴勝端起茶杯,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與上次來這屋中相比,其餘布設不變。

    只有茶杯換了一副,以前是掏空的木頭制的,現今換了黑色陶瓷,與茶壺正好配成一套。

    不二聽罷,先是心頭一跳,直以為狗戴勝在暗示什麼。

    抬頭看對方,只低頭垂目喝茶,也瞧不出深淺用意。

    他稍作尋思,保守回道:「倒是聽說了大概,但於其中詳情不甚明了。木師姐可惜了,好在本宗已安然過關。」

    說完胸口一痛。

    「你看看這個,」狗戴勝把手中的帛書遞給不二,「琢磨琢磨。」

    不二接過一瞧,上面是宗內傳來的消息。

    內容大抵是關於【三花洞】來查之事和掌門應對之策以及詳細考慮。

    李青雲在帛書後提到,「事急從權,此事實乃不得已而為之。西北境地恐難,需盡快拿出應對之策。我心中有些主意,但做起來不易,且需完善。」

    「你們長年征戰,熟悉西北情況,知曉李雲璟脾性、降世營立場,也想想如何應對妥當。」

    「魏不二與李雲璟門下有些交情,問問他有沒有門路。不必強求。」

    「往後諸事艱難,萬萬謹慎小心,務必以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之態行處,切莫留下把柄。」

    「吾身雖不在西北,然心與諸君同在。」

    不二讀罷,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

    原來,狗戴勝是因為李青雲帛書中點到自己,才問的此事。

    將帛書從頭到尾又過了幾遍,對此事來龍去脈倒是有了更深而直觀的認知。

    李青雲當然一直在考慮西北的處境。

    最早也是想投向降世峰陣營。

    但之前幾次尋找中人對接,降世峰內部意見分歧很大。

    原因自是各有一般,有的說何放之子曾在雲隱宗域內暴斃,何放便與雲隱宗有了不小的過節,往後只怕輕易不得干休。友軍的敵人便是敵人,收下來多的是麻煩。

    有的則說雲隱宗近年來處境艱難,惡事不斷,恐霉運加身,收下來不大吉利。

    也有同意雲隱宗投靠的,但人數遠不佔優。

    李青雲原打算逐個拜訪,施以厚禮,逐個分化說服。

    哪料得一夜秦南事發,叫他措手不及。

    降世峰內的態度也因此徹底明確,派人來信,暫時不與接納。

    眼看【三花洞】欺人太甚,越搞越大,非要至雲隱宗於死地不可。

    為保大局,李青雲也只好尋了大威峰的門路。

    「說說你的看法。」狗戴勝見不二已經讀罷,開口問道。

    平和的目光望過來,叫不二覺得輕鬆不少。

    「弟子在李雲憬門下的確有些粗淺的交情。既然宗門需要,我便盡快聯繫,看看能否為本宗出一分薄力。」

    不二自是曉得狗戴勝提問關鍵,表態乃是首位。

    狗戴勝點了點頭,「事關我等在西北生死存亡,你且去試試。李雲憬門下弟子未必能參與大事,但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有些臨時指派的任務,降世營高層不會過問,這些小人物便能決定我等性命安危。更何況,若是偶爾能夠耳邊遞遞話風,說不定何時便要派上天大的用處。」

    說著,又拿起帛書反覆觀讀,「不過,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對策。只要本宗還站在大威峰的隊伍裡,西北的危機便無法解除。你可有什麼好的想法對策。」

    這些便是雲隱宗長老院主需琢磨研究的事情。

    狗戴勝問自己,許是存了考量的心思。

    不二倒是有些應對的想法,不過他對此間諸多關係牽連只有個大概的認知。所有的想法許是紙上談兵。

    「弟子見識淺薄……」

    「無妨,」狗戴勝看出了他的心思,「我們拿主意總得聽聽各方意見,若是有良策固然很好,沒有也權當開闊思路。你們這一代通靈境弟子,都是本宗未來棟樑,遲早要獨當一面。危難見真知,這些事情都是歷練長本領的機會,儘管站在院主長老的位置琢磨琢磨。」

    說到這個份兒上,不二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弟子以為,現今應做兩手準備。」

    「第一,既然本宗已靠向大威峰,再長久歸於降世營管轄,便不是明智之舉。首要之舉,應千方百計請大威峰與宏然宗門斡旋,將本宗整體調整到大威營。」

    「第二,在降世營這邊多下些功夫。本宗現今為難和尷尬之處,便是降世營無法信任,擔心我等成為大威峰在營內的眼線。如此一來,他們自然也不願意本宗留在這裡。只要降世營也同意我們離開,此事做成的把握便很高了。

    「你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不容易。」狗戴勝聽罷,頗為讚許的點了點頭。

    少許又嘆了口氣,「只可惜,大威峰多半不願意出力。降世峰也未必會放我們走。」

    「這是何故?」

    狗戴勝道:「西北每一個大營內部建制都是固定的,涉及到軍力部署,【軍功】分配,戰後賞罰等等諸多。雲隱宗是自帶建制的中等宗門,具備獨立的領賞資格。我們去大威營,必然要連建制帶人一起過去。如此一來,降世營必然要少一個中等宗門建制,大威營多一個建制,此消彼長,降世營還要再去申請新的建制,一定不會願意。」

    「大威峰呢?」

    「大威峰若想將本宗調過去,也需與軍部申請,需與降世營磋商達成一致意見,這其中涉及的博弈眾多,難免利益糾葛,耗費的精力物力必然不小。若是本宗至關重要,不可或缺,大威峰或許還會嘗試一番。但以我們現今的份量,恐怕便是痴心妄想了。」

    「更何況,大威峰接納本宗,本來就是順勢而為。想抓著【三花洞】的把柄,對不動峰之前暗算巴山的陰謀作一反擊。現在【三花洞】吃了罰,反擊也告一段落,我們的用處便算到頭了。」

    不二便問:「不論如何,我們也算大威峰的勢力。若是見死不救,往後誰還敢投向他們?」

    狗戴勝搖頭道,「對大威峰的信譽倒無什麼影響。一來我們在西北還沒有走到瀕臨絕境、非死不可的地步。二來這次【三花洞】的事,已算大威峰幫了本宗天大的忙,誰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聽了狗戴勝的分析,不二才曉得自己想的還是有些簡單了。便不在多言,想來狗戴勝心裡也已有數。

    狗戴勝這般分析一番,似乎被不二提醒了什麼,陷入片刻沉思,不離手的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

    眉頭越皺越眉頭緊,彷彿現今的形勢。

    杯子裡的蒸汽越散越淡,好像雲隱宗在西北的氣數。

    許久,他忽然抬起頭來,笑道,「你的想法許是與掌門師兄相差不遠。雖然難行,總歸得試試。即便不成,也叫大威峰心裡覺得虧欠我們一次。」

    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口,向院外看去。

    先前在院中私語的幾個開門境弟子也瞧不見了,院中更顯得空蕩衰敗。

    他話鋒一轉,又與不二道,

    「既然歸隊,碾冰院小隊的事情,你就多操些心罷。」

    「這幾個姑娘家,心性都很不錯,但修為和本領要差一些,在西北卻要跟男修一般,與角魔搏鬥廝殺。」

    「先前因為幾次意外,已經隕落了幾個,戰死率比男修要高得多。我們這才把碾冰院小隊從前線戰場的輪值中撤了下來。」

    「我知道你入宗以來,在外經歷諸多,對戰本領在宗內通靈境弟子中也屬上乘。照顧好幾個姑娘應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咱們修道中人,只顧自家安危和修為,一門心思修行,未必是可靠的法門。與旁人親近,有所守護,有所擔當,也會於大道有些旁的感悟和助益。」

    「往後,我等還是不會安排碾冰院小隊到前線戰場。也叫你照顧起來,不至於太過吃緊。」

    「你就多操些心罷……」

    說來說去,便是告訴不二碾冰院小隊隊長的職務不是白任的。

    對碾冰院小隊,狗戴勝顯然從也未抱什麼指望。

    不必她們戰場殺敵,不必英勇立功。

    最大的期盼,不要再死人就好。

    意思很明白。

    但狗戴勝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聽得不二頭快大了。

    才知狗長老最拿手的本事,原來是思想動員工作。

    聽到一半,不二感覺自己快要被洗腦了。

    便將他的話通通答應下來,又說連日行程,疲憊不堪,準備先回屋休整一番,明日好去降世營看看自己的門路能否派上用處。

    出了門,原想去碾冰院的院中院看一看。

    新隊長剛到任,便請了一個月的假。

    雖說事出有因,但也總有些過意不去。

    之前走的時候,也沒有跟李苒說一聲。

    小姑娘只怕也要對自己有意見。

    想了想,當真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把整個人的腦袋沖得疲沓,有些犯懶。

    今日只想回到自己的屋中。想靜靜。

    躺在床上,卻又莫名其妙地躁動興奮起來。

    想到關於未來的的修行計畫,總覺得大有可為。

    猛地一翻身,從床上坐起,從儲物袋掏出幾本關於陣法的書籍,整齊地擺在床邊。

    翻出其中一本關於空間陣法原理與實踐的闡釋卷,細細參讀起來。

    返回西北的路上,他一直在反覆研究,初步有了些許入門的感覺。

    下一步,他的目標自然是在「燭」的山谷中,建起一個零時可用的聚靈陣,最好在三階以上。

    但山谷離雲隱宗的駐地太過遙遠,往返一次殊為不易。

    不二便奇思妙想,打起了空間陣法的主意。

    當然不是依據空間陣法的原理,憑空建立一個類似傳送陣的高級陣法。

    這太深奧了,許是只有乾坤塔的陣法大師才能辦到。他再學個十幾年,也未必能摸到皮毛。

    而且耗費的材料也不是自己能夠擔負起的。

    不二想走個捷徑。

    需要利用【瞬息而至】神通。

    通過這段時間對空間類陣法的仔細研究,他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和思路,可以著手開展這項對於自己而言至關重要的【空間隧道計畫】。

    便從儲物袋中,逐個取出所需材料。

    看著一堆模樣稀奇古怪的材料,如數家珍地點了一遍名字。

    心裡莫名其妙地興奮。

    正要甩開膀子大干一番,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咚咚咚,清脆歡快的響聲。

    連忙把材料收起來,興致卻被掃去一大半。

    心想哪一個這般不識趣。

    「李苒麼?」

    一開門,便瞧見唐仙笑得陽關燦爛。

    李苒則藏在她身後,面帶微慍之色。

    「隊長,」唐仙踮著腳尖往屋裡瞧,「回來也不打個招呼啊?」

    這姑娘也太不見外了。

    不二微微皺了皺眉頭:「剛到地方。」

    「你就胡說罷。你去狗長老屋子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巴結長老大人不要太明顯好不好,偶爾也體恤一下你的隊員唄。」

    唐仙一邊說,一邊撇嘴搖頭,看起來十分不屑的樣子。

    不二看得無奈,笑道:「我總得銷個假。」

    「藉口。」

    唐仙忽然滿臉放光:「晚上我們在碾冰院給你接風,早點過來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7
第三百零五章 五十年大計在胸中 今夜只說不醉不歸

    唐仙還是穿著她的專屬大紅紗裙,在陽光映襯下仿若一團躍動的火焰,讓冷清的院落顯出許多生機。

    「不必麻煩了罷?」

    不二猜得幾人沒安好心,當下便要拒絕。

    「我們準備這麼久,你想不來就不來啊?」

    唐仙神情一繃,揮了揮拳頭,「你要是不來,以後一個人去蠻荒巡查值守去吧。」

    說罷,一轉身就往回返去了。

    「李苒。」不二連忙傳音,把李苒叫住,「待會兒來找我,別叫她們知道。」

    唐仙等人打得什麼主意,李苒肯定知道。

    李苒聽見,回頭沖不二吐了吐舌頭,一臉不滿之色,跟在唐仙身後離去了。

    果然是因為自己的不告而別,她心中生出一些意見。

    唐仙的接風宴,不由地讓不二想起先前,碾冰院小隊幾個姑娘曾私下商議如何對付自己。什麼母痴猿,合歡散,亂七八糟的。

    「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他喃喃唸著,心裡生了一層警惕心。

    「什麼時候能幹點正事呢?」

    狗戴勝說這幾個姑娘心性不錯。

    他覺得這純屬糊弄自己的鬼話。

    雖然心中有些想法,但到了時候,他還是打算去一趟碾冰院。

    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往小了說,如果連幾個開門境小丫頭的小算盤都要畏懼,以後隊伍便沒法帶了。

    往大了說,處處畏懼小心,連這等小事都怕前怕後,還修的什麼大道。

    回了屋,便一刻不停開始研究自己的修行大計。

    「抓緊,抓緊!」

    他已經盤算了很久。

    在西北軍中,修士想要修行,便是靠殺角魔,執行任務等方式獲得【軍功】,再用【軍功】兌換軍中聚靈陣使用時間。

    但採用這種辦法,其實並不能滿足大部分修士的需求。

    一來兌換聚靈陣所需的【軍功】著實不少,而且越高階的聚靈陣,需兌換的【軍功】越多,幾乎是幾何倍數的上漲,許多人用不起;二來便算有了【軍功】,西北戰場戰事紛雜。三天兩頭被調去前線,沒有一個相對穩定的修行環境。

    對於不二而言,也需要考慮這兩個問題。

    據他所知,在南面蠻荒值守,除非遇到特殊情況,碰到角魔的概率並不高。

    這樣一來,他所能獲得的【軍功】想必也不會有多少。

    至於穩定的修行時間,蠻荒值守比去前線好一些。但每次往返聚靈陣,兌換【軍功】,走程序,來來回回,總歸還是免不了折損時間。

    倘若自己的計畫能成,便相當於在自己的屋裡開闢一個隨時可以通往聚靈陣的傳送門,而且這聚靈陣的品階肯定要比軍中勝過許多,這自然是解決修行問題的不二之選。

    「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合規院眾弟子是因黃宗裳叛變之事被罰到西北的,服役時間因此加長許多。

    按照宗盟的責罰令所述,他和李寒的服役時間長達五十年。

    通靈境修士一生才能活幾個五十年?

    尤其是剛入通靈境這幾十年,可以稱為大道修行的黃金時間。

    這一段時間若是沒有抓緊,往後再想補上來,多半要事倍功半、難上加難。

    這簡直要了命。

    一想到這些事情,他腦袋上像砸了一個緊箍咒。

    時間每過去一點,緊箍咒便緊一些,箍得腦袋生疼。

    「耽擱不得了!」

    「無論如何,也得把這通道建起來!」

    他心中發了狠,又從儲物袋裡喚出一床鋪的佈陣材料。

    對上陣法書中的闡釋,一邊回顧這些日子學到的知識,一邊逐個辨析每樣材料的用處。

    【陣法學】是也是宏然修士界中一門高深廣播的學問。

    既可以適於攻擊、防禦、隔離、隱藏等諸多用途,也可以作為修士攀登大道的道法寄託。

    上古至今,也有修士因參悟陣法而進階悟道境大能的。

    宏然界九個大型宗門之中,乾坤塔便是專門精於陣法。

    這門學問,若想往深了學,便是耗個幾百年、幾千年,也未必能精通極致。

    但若只是入門打個基礎,再有選擇性地專攻,要求便不算太高。

    空間類陣法是陣法學中最為深奧的幾種之一。

    大體涉及到穩定、遮避、幻形、連通、壓縮、傳送、變換、挪移、割裂、須彌等等諸多類型。

    不二下一步的打算是,從自己的小屋內,建立一個可以前往【燭谷】(燭的山谷)的穩定的通道。

    正常來講,這需要建立一個傳送陣法。

    但不二既然有【瞬息而至】的神通,便不必苦苦研究這等高級陣法。

    在多次使用這門神通之後,他漸漸發現【瞬息而至】的空間通道在關閉後,附近的空間並不是徹底復原了。

    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原先空間架構。

    如果在這段空間內,反覆使用【瞬息而至】神通,空間架構就會進一步擴大改變,逐步建立起一個穩定的空間通道。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將這空間通道的氣息隔絕遮蔽。

    然後,在牆壁上製造一個可以進出空間通道的封閉陣法禁制。

    當然,因為【瞬息而至】傳送的距離有限,便涉及到中間各個點的銜接、連通、穩定、構架等等。

    聽著有些複雜,但其實遠比建一個傳送陣法簡單的多。

    「這個是,」他一邊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拿著諸多材料辨識,「是穩定陣法的底座罷?」

    下午的時光,便在一點一點的琢磨和研究中飛快度過。

    天色漸暗,光線照進屋子,陰暗昏沉。

    床鋪上的各類材料也漸漸顯得發暗,提醒不二該去碾冰院參加自己的接風宴了。

    到了這會兒,李苒還是沒有過來。多半已被碾冰院眾姑娘買通,不必指望了。

    「走罷,」他收起一床的寶貝,利落地站起身來,「讓我瞧瞧你們的手段。」

    幾個人之前的惡作劇已被自己知悉,現今應該調整了計畫。

    想想不免苦笑,唐仙等人對他的不滿,多半是因為自己沒有坦言相告身份。

    但當時的情況是,他探聽到了幾人的私語,並且知道了惡作劇的初步計畫。這個時候相認,便少不得尷尬。而且,他也有點好奇幾人究竟打算如何對付自己。

    後來返回雲隱駐院的路上,他曾想坦言相告,卻被李苒使眼色攔了下來。

    結果,李苒和唐仙等人現今站在了一條戰線,倒把自己弄得有些尷尬。

    出了門,便往西走,太陽只剩半個腦袋。

    碾冰院的院中院罩在夕陽的餘暉中,最上面小半截牆壁鍍上了金黃的顏色,溫馨又幽靜。

    不二想到幾個姑娘正藏了滿肚子壞水等著自己,這溫馨便飛到九霄雲外。

    想到唐仙大大咧咧、橫衝直撞的模樣,幽靜也蕩然無存。

    走進院門,裡面有幾桿衣架,晾曬著被縟、床單還有幾個姑娘的衣衫。

    院子裡五顏六色的很活潑。

    衣物清爽的味道淡淡飄來,讓他覺得有些舒服。

    唐仙、楚月和易萱正在收衣服。

    「日落西山映晚霞,」

    唐仙哼著歡快的歌。

    「飛鳥歸林待夜來,我把被縟洗乾淨,送我一夜幽香夢……」

    歌聲喝著舞蹈,又與收衣的動作合起來,便看見大紅紗裙在五彩繽紛中飛舞,歡快的彷彿不是在西北戰場。

    衣衫被縟不時被她舞得掉落,又顯得笨手笨腳。

    楚月則安靜的站在角落,乾淨利落地把衣服收進竹筐。

    她今日穿的一身素美白衣,顯得乾淨清爽。

    褲子緊貼雙腿,是宏然界從未見過的款式,襯出兩條修長利落的美腿。

    腳上穿的大頭鞋,笨重光亮,與全身緊致利索的打扮配起來,是一種別樣的妥帖感。

    她剛從架子上取下一件白紗,忽然察覺到什麼。

    扭頭向不二瞧來,衝著他微微一笑,又自顧收起衣服。

    不二也衝她點了點頭,心中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如果他沒記錯,在之前相處的時間裡,從未見到楚月對自己笑過。

    又覺得楚月的眼神裡似乎藏著什麼暗語。

    但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總算來了!」

    唐仙看見不二,連忙走了上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胡亂跳舞和笨手笨腳掉衣服的樣子被看到的緣故,臉上有些泛紅。

    「走罷,都等著你呢!」她把衣服教給易萱,拉著不二的袖子便往院內行去。

    唐仙的舉動自然親切,彷彿兩個人原本就相識已久。

    這種大大咧咧自來熟的女人,有時的確招人喜歡。

    不二心裡警惕著,但身體和心情又很舒服,這真是一種奇妙又獨特的感覺。

    院子北面有一排小屋,幾扇木製雕花的小門。

    「姐妹們,」

    唐仙拉著不二往最中間的門行去,咋咋呼呼地叫道,「快出來接客!」

    「來了!」

    張眉走出來,笑著把不二迎了進去。

    劉明湘兩、李苒都在裡面等著。

    不二沖李苒使了個眼色,傳音問道:「她們搞什麼鬼呢?」

    李苒翻了個白眼,偏不回他。

    這屋子比不二的要大一些,但也不算寬敞。

    屋中放著一張桌子。

    一束鮮花裝進透明細口雕花的水晶瓶,擺在桌子中央,讓整個房間立時鮮亮起來。

    圍著鮮花擺了幾道涼菜,色澤誘人,樣式精美,顯然是精心準備。

    碗筷擺的整齊,桌上一壺酒,桌下一罈酒。

    酒菜、鮮花混在一起的香味瀰漫在小小的屋子內,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暖心感。

    即使知道唐仙等人有意作弄自己,一時間也覺得自己難以生氣。

    進門之前,他已用神識把屋子裡外都查過一遍,並沒有什麼機關暗算。

    酒菜、鮮花也大致查了一遍,應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卻不知幾個姑娘的陷阱佈置在何處。

    忽然想起什麼,便問道:「我有點忘了,軍中規定沒有禁止飲酒這一條麼?」

    「喝你的罷!」唐仙拍了拍桌子,敲得「梆梆梆」歡快直響,「禁什麼酒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搞來這一壇多不容易……」

    張眉止住她,笑道:「是有飲酒禁令。不過,只要不是巡查值守或前線打仗的時候,誰也管不著。」

    她把不二請到主座,自己在一旁坐下來。

    唐仙坐在另一旁,先給不二斟了一杯酒,「你這隊長當的,剛上任便走一個月,把我們不聲不響地撂下,這算怎麼一回事啊。不行,你得自罰三杯。」

    不二回道:「我跟張眉說過……」

    「跟我說過麼?」唐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張眉又沒跟我說,也沒跟楚月、李苒說,你這隊長官兒不大架子挺大,完全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裡啊!」

    不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楚月衝自己點了點頭,李苒做了個鬼臉。

    心中便暗道:「難不成要把我灌醉麼,這難度有點大罷?」

    張眉連忙把唐仙攔下,「你這是秋後算賬,還是接風洗塵啊?怎麼連句客套話也沒有,我先前怎麼教你的?」

    「什麼客套話?」唐仙擺了擺手,笑道:「我唐仙什麼時候說過客套話啊?懶得說,也不會說!」

    說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叫不二拿起杯子,兩人一碰:

    「魏兄弟,今夜不醉不歸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3
第三百零六章 一宿醉話去心結 翠湖山中煙花夜

    屋子裡歡聲笑語,幾位姑娘自顧說著。

    「嘗嘗我的手藝哈。」

    劉明湘從外面端來幾盤小炒,與涼菜摻著放在桌上,撲鼻的肉香味更加濃郁誘人,飄得一屋子都是。

    姑娘們紛紛舉筷,嘰嘰喳喳品起菜來。

    不二看著眼前一幕,有些恍若隔世,奇怪自己怎麼會跟著一群小姑娘混在一起,還稱兄道弟的,這不是越活越倒流了。

    「怎麼不喝啊?」

    唐仙已經把酒乾了,雙頰生出些微紅。

    看不二的眼神有些飄忽,忽然想到什麼,一拍桌子,把不二杯中酒搶了過來,脖子一揚,給自己灌進肚裡。

    「我都喝了,酒裡沒下毒,杯子裡也沒有。」

    說著,又給不二倒了一杯。

    酒中靈氣充盈四溢,散著些桂花的香味,顯然是上好的靈酒,對修行也應有不少益處。

    唐仙一個姑娘家都這般痛快,不二何必扭捏,也利落地喝了。

    酒不烈,淡淡甘醇,沁人心脾,但酒勁兒卻很大。

    他有些捨不得馭法解酒。

    酒水便直入胃中,隨著血液在全身各處流淌起來。

    少傾,醉酒的暈眩感襲來,但沒有其他異常感覺。

    他早就曉得酒中沒有問題,可心裡還是忍不住在琢磨幾個姑娘挖的坑在哪裡。

    張眉這才笑道:「唐仙一貫這幅樣子,但只對她瞧得過眼的才會如此。我剛來西北時,還沒有這等待遇。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你這話說的,」唐仙微惱,「我用得著他包涵麼?我不找他的麻煩就不錯了!」

    張眉被她打斷,卻也不生氣,打趣道,「那你就等著隊長給你穿小鞋。」

    唐仙便又給不二斟了一杯酒,「你回來之前,張眉叫我給你賠禮道歉,叫我感謝你大恩大德。」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賠罪我不干,我做錯什麼啦?我殺人放火了,還是傷天害理了?」

    說著,脖子一揚飲盡,「但是你幾次救了我們的命,為了我們幾個,自己也差點送了命。救命之恩,我倒是別無二話。」

    她說話的語氣有一點激動,許有心情所致。

    但更多的應是酒勁兒上了頭。

    不二自付還是有些許酒量的,平素的酒喝個一半壇也不在話下。

    但聽著唐仙的話,也有些暈暈乎乎了。

    可見今日的酒當真經年佳釀、甘醇濃郁、勁道十足。

    許是被唐仙的情緒感染了少許,他也不作推脫,一口將杯中酒喝下肚。

    張眉笑道:「你們兩個悠著些……」

    「怕什麼?不夠我再去兌幾壇,」唐仙人已經開始微微搖晃身子,臉紅的發燙,指著滿屋亂點,「你們幾個愣著幹嘛啊,他又不是只救了我一個人?」

    這般一說,張眉、劉明湘、易萱也端著酒杯湊過來。

    一個個真心實意說著感謝的話。唯有張楚月和李苒默不作聲坐在原處。

    「有緣千里來相會,隊長喝了吧!」

    「感情好,一口悶!」

    「大恩不言謝,全在酒裡頭。」

    祝酒詞的詞都是正兒八經的話,叫這幾個姑娘說出來怎麼聽著都有些搞笑。

    不二反正開喝了,酒水來者不拒往肚裡走,但一縷神識護住靈台清明,算是防著幾人一手。

    多久沒有這樣開懷暢飲了?他不記得。

    上一次,好像是在浩瀚森林裡,被歲月稀里糊塗灌醉了。醉得諸事不醒。

    「喝罷,來日方長!」他一杯酒入了肚,渾身便是一暖。

    忽然瞧見李苒鬼頭鬼腦地藏在一角,趁著沒人管,端起一杯便要往肚裡倒。

    「李苒不許喝!」他眉頭一皺,當即喝住。

    「你才幾歲,就敢喝酒?」

    不二平素和氣貫了,也懂得收斂。今日酒勁兒加身,似乎真的有些怒意。

    他乃生死線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主兒,怒氣稍洩,便有點霹靂打雷的意思。

    嚇得李苒酒杯落在地上,打了稀碎,怯生生地向唐仙和身旁的楚月看去。

    「嚇唬小孩兒算什麼本事啊?」唐仙正在酒興上,又拍起了桌子,「來來來,有本事把本姑娘嚇唬住!」

    楚月則把李苒拉倒身邊,遙遙舉杯,與不二道:「魏隊長,我敬你一杯。」

    怪了,她明明說著普普通通的話,神情也無異樣,但不二卻總覺得對方的眼睛在說話。

    腦子裡琢磨著,便把酒喝了下去。

    令他意外的是,這場接風宴,竟是真心實意為自己接風洗塵的。

    碾冰院的姑娘們也沒有存了別的心思。

    許是這靈酒真的得來不易,一個個搶著與不二敬酒,彷彿是要把不二灌倒的意思。

    又或許,西北打仗的日子太過枯燥沉重難熬,鮮血淋漓和分別的場面太過頻繁。

    每個人心頭都時常壓著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藉著今日之酒,姑娘們都想盡情放縱一回,管它明日何在。

    到最後,不二靈台尚且清明,一屋子的姑娘,除了楚月和李苒,其餘幾人都吃了醉,開始東倒西歪。

    「魏不二!」

    唐仙的臉蛋紅得已堪比蘋果,猛地一拍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衝著不二喝道:「你老實告訴我,你那個時候明明認出了我們幾個,為什麼裝作不認識?」

    不二正要回話。

    「我知道,」唐仙眼睛一瞪,又拍了一下桌子,「你想裝,裝什麼來著……楚月你以前說的那話叫啥來著?」

    「裝逼。」楚月笑道。

    「就是裝逼。」唐仙連連點頭,站在桌子前眼神迷離,左搖右擺:

    「裝逼什麼意思知道不?我們幾個說你的壞話,你就想著當著我們的面,把我們救了,再抖抖威風,然後呱唧呱唧打我們的臉對不對?」

    說著,一把甩開張眉的胳膊,「張眉你別攔我,我就是要說,這小子太可氣,太不地道。」

    張眉這會兒喝的也有些多,但比唐仙清醒一點,沖不二擺了擺手,「她喝多了,你別聽。」

    不二心中卻忽然想道:「唐仙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我雖然沒有刻意這般想,但偷聽她們說的話,又有意不告訴她們我的身份,心裡未嘗不是暗存了幾分叫她們難堪後悔的意思。」

    如此想來,便坦然回道:「唐仙說的倒也不錯,我心下的確有這念頭。」

    說罷,忽然有種坦然面對本心之感,竟覺得自己此時此刻也十分坦蕩灑然了。

    又由此想到,修行修行,法力積累乃是靠聚靈陣中的日積月累。

    但於大道的感悟,還是在於個人平素經歷。多與人相處,多些有意思的經歷,關注點滴細節,有時候也有意外收穫。

    唐仙聽罷,哈哈大笑:「你老老實實說實話,我倒有點不怪你了。但你先前這樣不厚道,該罰還是得罰,再喝一杯!」

    她此刻解開心結,看魏不二便又順眼一些,覺得這人做個朋友著實不錯,卻似乎還沒有觸到自己的點上。

    忽然又想起之前與碾冰院眾人打的賭,一時之間又開始後悔,好好的朋友不作,搞什麼亂七八糟的。

    撓了撓頭,心中暗道:「管他呢,我今日淑女形象盡毀,估計他也瞧不上了。大不了三個月後願賭服輸,誰怕誰啊?」

    想著,又是一口酒灌進肚裡。

    如此又喝了不知多久,壇中竟然還有一半。

    唐仙忽然把碩大的酒罈子抱起來。

    不二心說這姑娘真是喝高了,這一罈酒喝下去,只怕三天也起不來。

    連忙勸解。

    「我又不傻。」唐仙一甩胳膊,大紅袖子劃過一道醉悠悠的弧線,「咱們在這屋裡干喝有什麼意思啊?」

    說著,晃晃悠悠走到門口,一把推開。

    不知不覺,竟然已至深夜。

    彎月上枝頭,繁星掛漫天,好一派清爽乾淨的夜景。

    「走走走,」唐仙一招手,把一眾人都喊出來,「裡面這麼憋悶,我們出來喝酒!」

    劉明湘本來醉著暈乎,聽了直搖頭,「這成何體統?我們醉成這樣,本來就要羞死個人。再往出去走,叫院裡的師兄弟看見,以後還要不要活了?」

    唐仙雖然東倒西歪,醉態橫生,但腦子裡其實還有些清醒。

    想劉明湘說的有道理,可人都出來了,月色又如此美,便不甘心再走回去。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腦筋轉了許久,她忽然想到什麼,衝著一眾人揮手,「跟我走,今晚定要耍個痛快!」

    雙足一跺,帶頭從院牆躍了出去。

    「哎呀!」翻過去便是一聲痛叫,自是跌了一跤。

    「你們快過來。」卻還不忘招呼眾人。

    不二正想著夜深當休,要不要把眾姑娘招呼回去。

    楚月竟帶著張眉幾個不管不顧地遁了過去。

    不二忽然想起方才心中所感,這醉酒後的發瘋,與幾個姑娘癲狂地招搖,不也是人生從未有過的稀奇經歷麼?我為何不去痛痛快快、盡情盡興體驗一番?

    一低頭,便只剩李苒一個眼巴巴看著自己。心想小姑娘還是別帶壞了,便指了指李苒的屋子,冷臉說道:「你回去早點睡覺,我把她們幾個帶回來。」

    李苒憤怒抗議,到底抵不過不二狠心,只好一臉不爽,三步一回頭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二旋即翻過牆,在唐仙帶領下一路醉洶洶地往南走。

    夜色朦朧,月路依稀,幾個姑娘勾肩搭背,哼著小曲搖搖晃晃遁行,哪裡還有半點賢淑女子的模樣。

    偶爾有趕去南面巡查的隊伍,看見這邊稀爛的醉相,也忍不住指指點點,還有大聲起鬨的。

    唐仙幾個老娘罵過去,便叫起鬨的人索然無味,罵罵咧咧幾句離開了。

    不二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這酒裡沒毒,但多半下了讓人變瘋變傻的藥。

    若不然自己怎麼會和幾個瘋女人到處亂跑,要是遇上了宗盟的巡查隊,不知會不會惹下什麼亂子。

    好在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瞧見遠處幾座連起的小山,山上生了茂密的樹林,遠看悠悠渺渺,樹影在夜風中婆娑,山形在月下怡然。

    劉明湘看見,明顯吃了一驚,「這不是【翠湖山】麼?你怎麼敢來此處的?」

    唐仙暈暈乎乎道:「就屬這裡風景好,要不然還去哪兒啊?」

    說著,抱著酒罈子一馬當先往翠湖山遁去。

    其餘幾人面色皆有些異樣,但在酒勁兒驅使下,還是跟著唐仙遁去。

    不二對這翠湖山不甚瞭解,便問起其中的情況。

    張眉回道:「這山原先是一處風景好地,裡面有個翠湖,湖水清靈得很。我們幾個輪休的時候常來這裡耍完。後來這裡莫名其妙死了一個修士,降世營便把整山封禁調查。不過查了這麼久,也沒個明白的結果。現今也不知封禁結束沒有,我們幾個許久未曾來過了。」

    不二心中一動,往翠湖山望去,當真是一派好景。

    想月下,青山,幽林,翠湖,配著好酒,人世間極美的興致都要合於此處了。

    酒意在風拂後有些上頭,心中更添幾許興奮。

    幾個人到了山腳下,向山林望去,月光透過林葉落下,照出一條幽幽靜靜,斑斑駁駁的林中小路。

    「這麼好看的小路,何不再來一杯?」

    唐仙拿起酒罈子,剛想倒出些,才發現沒拿盛器。

    劉明湘從袖子裡掏出幾個小酒杯遞過去。

    「這麼小的口怎麼倒啊?。」

    唐仙眉頭一皺,忽然哈哈大笑,「咱們拿罈子喝罷!」

    說著,舉起酒罈咕嘟咕嘟幹了幾口,直叫爽快。

    把酒罈子遞到張眉手中,自己大搖大擺往山林裡行去。

    張眉素來沉穩內斂,今日不知怎麼,竟也被唐仙的興致唆使出幾分豪氣,對壇喝了幾口,把罈子丟給旁人,也循著唐仙的足跡去了。

    幾個姑娘輪流豪放,一個個歡快躍入林中。

    最後便只剩千杯不倒的楚月,一手托著大酒罈,問不二:「你不來麼?」

    不二接過罈子,正要灌酒,忽然想到什麼,便問楚月,「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楚月搖了搖頭。

    雖然夜色朦朧,但不二可以清晰地看清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眼神。

    總覺得黑溜溜的眼睛裡藏著什麼。

    「你出身何處?」他毫無來由地問道,心中想的卻是楚月與眾不同地打扮,還有時不時冒出來地怪異詞彙。

    「你查戶口麼?」楚月道,「我來的地方,恐怕你聽都沒聽過。」

    「戶口是什麼?」

    楚月不說話。

    不二無奈搖了搖頭,猜她是隨口胡說。

    餘光看著楚月,靈酒已下肚。

    這樣的大口豪飲,果然是叫人豪爽灑脫的有效方式。

    一道火線自小腹急速往上竄,整個人忽然生出一种放棄所有法力、法術、遁術,赤著腳在林間狂奔的念頭。

    再回頭,楚月已經向那邊遁去,少頃不見了蹤影。

    他愴然高喝一聲,忽然像一頭發瘋的野獸,在酒意的驅使下,在月下幽靜的林中,在光斑凌亂的小路上,只憑肉軀之力,癲狂地奔跑。

    百會穴的堅硬顆粒帶來微微發脹的感覺,卻毫不顧忌。

    進入修士界以來,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憋屈、苦悶、悲痛、難過彷彿要在這一趟酒醉狂奔之中傾瀉而盡。

    忽然想開口罵幾句髒話,心想老子步入修士界以來,一直倒霉不斷,處處受制,老天你讓我憋屈了這麼久,什麼時候是個頭?

    卻未曾察覺到,暗夜之中,有一個黑影隨著自己而行,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在遠處幽幽地望著……

    一路狂奔到盡頭,竟到了兩座小山之間的夾谷,卻見彎月溫溫照來,月下一派碧湖清波。

    這才停下了腳步,渾身竟出了一身汗,心想這一遭跑的,真是爽利到極致。

    幾個姑娘坐在湖邊,把白花花的腳丫子放在水中撲騰,濺起的水花被月光鍍銀。

    心中忽然一動,琢磨打通到【燭谷】的通道,中間正需要一個中轉節點。

    如果設在別處,被旁人無意中看見,那便糟糕了。

    這翠湖山中人跡罕至,又恰好在降世營往蠻荒而行路上,在山中開闢一個節點,慢慢搭建陣法,正是專為自己準備的好地方。

    如此一來,心情又添一分喜悅,直想衝著翠湖之中高昂長嘯一聲。

    醉了。每個人都醉的可以。

    唐仙搶在不二前面怪叫了一聲,忽然站了起來,手指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指著夜空中某處的幾顆星星,「沈賢你個王八蛋,就這麼把老娘踹了!」

    眾人皆知她又要發酒瘋了,便不在意。

    張眉迷迷糊糊勸道:「你那丟人事快別說了,隊長還在呢。」

    劉明湘也結結巴巴說道:「明,明天早晨你又要後悔了。」

    唐仙怒道:「什麼叫我的丟人事?這明明是沈賢的丟人事!」

    又伸手指向半空中,

    「你以為我稀罕你啊?滿西北全是追老娘的漢子,我挑花了眼,輪也輪不到你。」

    「你個王八蛋好好等著,遲早有一天,老娘修為要比你厲害一百倍,叫你趴在我腳底下跟孫子一樣!」

    她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地轉起圈子來。

    「老娘資質不好,但是老娘身材好啊。王八蛋你要是不相信,老娘脫給你看……」

    說著,手伸到肩膀上,半個雪白的肩膀已經露了出來。

    不二初始聽得便有些不對味,但莫名升起一顆八卦心,好奇唐仙和沈賢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

    可眼見她忽然有脫光衣服裸奔的架勢,自然嚇了一跳,酒醒一大半,正要攔阻。

    唐仙忽然轉過身來,沖不二哈哈大笑:「你想看啊,想得真美!」

    呼呼悠悠轉了一個圈子,問不二,「來來來,你說我身材好不好?」

    不二自想穩住她,連聲叫好。

    唐仙嘻嘻笑道,「叫那王八蛋後悔去,他永遠看不著了。」

    又把衣服拉了回來,轉而望天,越瞧越生氣,「沈賢你等著,看老娘一炮把你炸開花兒……」

    說罷,忽然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紙糊的圓筒來,圓筒側面有個不長的捻子。

    她使了一道火燭術,捻子便噌一下點著了。

    火星子瞬間竄到圓筒中,便聽「嘭」一聲,一道煙火在半空中炸響,把寂靜的夜空徹底打碎。

    卻還不消停,接二連三的爆竹聲響過,半空中煙花開個不斷,火光和淡淡煙雲把頭頂的天空佔滿。

    「原來是炮仗!」

    不二正納悶這姑娘儲物袋裡怎麼還裝著這些沒用的東西。

    張眉和劉明湘卻是徹底酒醒了,「唐仙你瘋啦?軍營裡炮仗可以當信號彈用的!」

    唐仙揮手笑道:「他們來了正好,我就當眾把沈賢這個偽君子王八蛋的真面目通通揭開……」

    張眉看她仍是醉的,知道說也白說。

    匆匆忙忙站起來,四下觀望,總覺得下一刻就要被人逮住。

    臉上都是驚慌神色,忙與不二、楚月道:「咱們一人帶一個趕緊逃吧,要不然待會兒巡查隊來了,得惹出大亂子。」

    正說著,忽然從北面天空閃過數道遁光,又遠遠傳來一聲霹靂高喝:「誰人呼救!」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3
三百零七章 翠微湖畔現鬼影 降世營中病尋過

    天邊的遁光轉瞬而來,氣勢著實生猛。

    不二心想帶著幾個醉姑娘逃跑顯然是來不及了。

    直接開啟【瞬息而至】神通,也怕暴露根腳。

    他低頭看翠湖,彎月倒影在湖面上,下面卻是看的不大清楚,腦中忽然生出一計。

    「進湖裡!」

    便是輕喝一聲,連忙馭法把一眾姑娘通通攬到湖裡。

    唐仙落入水中還在張牙舞爪地叫喚,張眉連忙把她的嘴摀住。

    下一刻,忽聽見嘩啦啦流水聲,幾個人的身子不由自主順著水流而動。

    再一瞧,落水之處竟然出現一個不小的漩渦。

    巨大吸力湧來,將幾個人瞬間拖到深水處。

    唐仙在水中不停地撲騰著,醉意也沖得九霄雲外,心想這小子到底要幹嘛。

    忽然身子一輕,跟著湖水不知衝到了何處,嘩啦一下落在地上。

    抬頭一看,竟是回到了碾冰院的院中院。

    張眉幾人也跟著一起從通道衝出來,東倒西歪躺在地上。

    再回頭,身後便是熟悉的空間通道入口,湖水不停地從另一頭直往來倒灌。

    魏不二最後一個衝下來,他身上用法力馭了一層護罩,湖水便未沾濕,回手便把通道關了。

    望著眼前的情景,心裡卻是意外的欣喜。

    往前數次使用這神通,通道的方向大致是可以控制的。

    但到底會通在哪裡,無法確定。

    這一次,在開啟通道的時候,他不知為何,隱隱生出一種自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控制傳送通道的奇妙感覺。

    下意識希望能傳送到碾冰院院中院內,並有意識地用神識控制識海那面黑白帛書,竟然真的到了這裡。

    也不知這是巧合,還是隨著神通的頻繁使用,漸漸摸到了門道。

    便打算待這神通恢復之後,再試一次看看。

    院子裡已然灌了許多水,還在往院外倒流,彷彿下過一場暴雨。

    幾個姑娘渾身都已滲透,樣子十分狼狽。

    這會兒酒勁早已被大水沖走,但方才的癲狂胡鬧還歷歷在目,一個個羞得面紅耳赤。

    「你把嘴管好了!」

    唐仙叫了一句,連忙向自己屋子裡跑去。

    張眉幾人也要回屋。

    劉明湘卻忽然驚叫道:「易萱呢?」

    眾人四下一望,這才發現易萱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想來是被落在了翠湖山中。

    但不二的通道已經關了,暫且便回不去。

    姑娘們一個個急得跳腳,唐仙和劉明湘要返回去尋人。

    楚月不說話,張眉則勸眾人先別著急,換身衣裳再走。

    「你們幾個老老實實帶著罷!」

    不二將幾人喝住,「一群人慌慌張張的,豈不是叫人更生懷疑?更何況,你們這副醉鬼樣。」

    「你說怎麼辦?」唐仙急道。

    「我去找她,保管把人帶回來。」不二心裡早就拿好了主意。

    說罷,一個人往回翠湖山返去。

    到了翠微山附近的時候,降世營幾個巡查隊的修士已把翠湖山附近查了一遍,正要往回返。

    看見不二簡單盤問一番,便放過了。

    不二佯裝萬事不知,問起巡查隊為何生更半夜來此。

    領隊的哼了一聲,罵道:「也不知是哪個狗日的,半夜放什麼信號彈,把老子們招來,結果屁都沒有。」

    罵罵咧咧著,便離去了。

    不二聽了,倒是鬆了一口氣。

    閉過風頭,又悄悄進了山中,順著原來走過的,找尋易萱的蹤跡。

    直尋了半夜,才在湖邊某處林中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不二見其中一人身形與易萱相仿,遠遠招呼一聲。

    那男子身影立時消失不見。

    少頃,女子身影才緩緩向這邊遁來。行到近處一看,果然便是易萱。

    「你先前去哪兒了?方才那人是誰?」不二問道。

    易萱臉上罕見地泛了一抹紅暈,淡淡回道:「迷路了。」

    對第二個問題避口不回。

    不二又想說點什麼。

    易萱卻不再看他,低頭只顧往前走,分明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不二也默不作聲往回返。

    除了方才兩個問題,不二更奇怪易萱是如何躲過降世營巡查隊的。

    他記得易萱的鎮海獸是個猿猴屬的異獸來著,即便提前獲得鎮海獸神通,也應該不是什麼隱藏法術。

    心裡忽然有些感慨。

    唐仙是個一點就炸的,和沈賢有一段不得不說的往事,楚月神神秘秘,張眉是個看似精明的勢利鬼,易萱也不好管教。

    除了劉明湘,就沒有一個省心的。

    「隊伍不好帶啊。」不二喃喃念叨。

    ……

    回雲隱宗駐院的時候,約莫已是四更時分。

    碾冰院眾姑娘都未曾歇息,在院中清掃,見到易萱平安歸來,才各自歸去。

    真是荒唐一夜。

    不二感慨一句,回了屋中,又埋頭研究自己的空間通道大計。

    現今需要同時做好三方面的準備。

    一是選好一個足夠隱蔽的通道中轉節點,方便自己試驗。

    今天晚上翠微山之行,算是沒有白去。山上的林地正是不錯的選擇。

    二是一有機會,便要催動【瞬息而至】,打開通往翠湖山的通道,不斷改變深化鞏固這一段通道的空間結構,直至形成一個長期穩定存在的通道。

    三是繼續研究隔絕空間通道氣息的陣法。

    雖然軍規中沒有提到私建聚靈陣會有什麼懲罰,但不二毫不懷疑這是等同於逃役的天大罪過。

    畢竟,私人聚靈陣一旦建起,作為西北戰場核心獎懲的【軍功】系統對於自己而言,幾乎就沒有什麼作用了。相當於憑空出現一個半游離於體制之外的瀟灑修士,影響必然惡劣,軍部怎會不加嚴懲。

    所以隱藏通道存在的事情,與建立通道同樣重要。

    「往後還是要倍加小心謹慎……」

    不二輕嘆一聲。

    今晚幹什麼,他已想好。

    【瞬息而至】不久前剛使過,下一次至少得三個時辰之後。

    空間陣法的書籍快要翻爛了,裡面的內容不二也爛熟於心,便可以開始實驗佈陣了。

    隔絕通道氣息的陣法不算太複雜,但所需的材料不算便宜。

    不二來時雖準備了十多套陣法材料,按理而言,便是算上前期實驗的需求,也應到足夠了。

    可他到底是陣法界新入門的選手,難免會犯一些低級錯誤。

    若是一不小心把材料用光了,隔絕陣法卻還未建立,通道計畫便要無限期延期了。

    「真是人窮志短。」

    想到這裡,他不免又添了幾分慎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黑色圓盤。

    這是乾坤塔研究的模擬陣盤,價錢比真的陣盤還要昂貴許多,但可以反覆使用。

    在陣盤上勾勒陣法紋路,是佈置陣法最難的環節。陣盤也是所有佈陣材料中最貴最容易損毀報廢的材料。

    因此,這個模擬盤便是不二降低風險的重要保障。

    「萬事總要從頭始,一步難邁後來易!」

    他下了決心,便不再有半點猶疑,拿出一柄寸長頭細的【刻盤刀】,向其中注入些許法力。

    【陣盤刀】的細頭微微發光,輕輕落在模擬盤的左側邊緣,扎入毫釐深許,緩緩劃過一道微曲的弧線……

    時間過的飛快,陣盤左側一小半已布了數十道密集規整的紋路。

    不二額頭冒著汗,全神貫注望著陣盤,拿刀的手已然有些輕顫,刻畫紋路的速度早就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忽然一滴汗液從額頭墜落,剛好落在不二勾勒的軌跡上。

    刀尖一滑,偏向另一頭。

    不二微一抬頭,這才從全情投入的繪製中拔離。

    低頭一看,刀尖下已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

    他不免苦笑一聲。

    原先擔心的低級失誤,便是諸如此類意想不到的情況。

    繪製紋路時有幾處較難點都順利通過了,結果卻因為忽略了一滴汗水,導致前功盡棄。

    不過,第一次能有這般進第,他已經非常滿意了。

    往窗外一瞥,天色已微微亮。竟然已到凌晨時分。

    手上仍然有些微抖,往後接著繪製紋路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便往模擬陣盤一側圓鈕輕輕一按,圓盤表面黑芒一閃,先前所有紋路便消失不見了。

    「慢慢來罷!」

    他緩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走向房門後,看著門後的一片牆壁,這是他選定的通道入口,也是佈置隔絕陣法的位置。

    【瞬息而至】這會兒已經恢復,他想起先前那次催動,心裡帶了些許希望。

    面朝翠湖山,神識往黑白捲軸中注入一道,下一刻法力便徑直灌入其中。

    不二沉識黑白捲軸,全神感應,下一瞬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幅幅令人震撼之極的畫面。

    彷彿自己的視線被綁在一個以無法想像速度飛遁的修士身上,四周的風景一瞬而過,猶如閃電幻影一般。

    他正發愣著,忽然察見前方一片小山模樣的風景。

    「翠湖山?」

    他心念一轉,連忙將神識從捲軸中撤去。

    下一刻,空間通道便出現在眼前。

    透過通道望去,只見清晨放亮,山中薄霧,一派幽靜之景。

    他穿過通道,步入林中,往不遠處觀瞧,在薄霧映襯下,一片碧綠湖水在兩山之間夾帶。

    果然到了翠湖山中。

    到了白日,湖水碧色方顯,仿若一塊美玉,便不負碧湖之譽。

    他連忙退回空間通道另一頭,收回了法力輸出。

    卻不知通道關閉的下一刻,一個人影一閃而來。

    在通道消失處,血紅色的眼睛四下張望。

    ……

    【瞬息而至】的進化和可控,無疑對他下一步的計畫和今後的生死存亡大有幫益。

    再看眼前的白色牆壁,心情大好,怎覺得如此可愛。

    可見鎮海獸所賜予的神通,果然是孰能生巧的,以後沒事幹,總要多練一練。

    天色大亮之後,便又開始琢磨往後的安排。

    按狗戴勝的安排,自己回來之後,與碾冰院眾人磨合一番,便該去蠻荒執行巡查任務了。

    通靈境隊長另外擔著代替師長教習之責。

    也就是說,碾冰院眾姑娘的大道修行他也不能徹底放手不管,總還要指點一二。

    不二活了六十多年,大道修行又幾多艱難,在這方面還是頗有心得。

    先前在蠻荒一起戰鬥的時候,他便瞧出幾人修行中的一些問題,留在日後慢慢糾正。

    雲隱宗在西北的處境也是當前需抓緊應對的頭等大事。

    倘若本宗不安,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自己也沒有靜心修習的條件。

    想到這裡,便也坐不住了。

    出門尋見狗戴勝住處,與他請示,今日便要去降世營走一趟。

    「若不然,我跟你同走一遭?」

    狗戴勝聽了,連忙站起,放下茶杯,也顧不得品茗了。

    他曉得事關重大,只擔心不二一個人斡旋,份量不夠重。

    不二苦笑道:「我就是去見一個開門境的禿頭赤腳和尚,我去與他說話,都算抬舉了他。」

    「話不能這般說,」狗戴勝擺了擺手,「旦要是能助本宗改善處境的,哪怕他是個凡人,我也應該屈尊請教。」

    不二心想尋過這廝是因為根腳被自己拿住,這才老實聽話,倘若狗戴勝去了,反倒不便。

    便繼續勸道:「還是我先趟趟路罷,倘若真的不行,您再出馬。」

    狗戴勝細思良久,才與不二囑道:「咱們為宗門謀利辦事,不要太把自己的顏面當一回事,尤其是現今如此慘淡難測的情形。跟人和聲和氣的好好說,哪怕是個開門境修士,也要給足對方面子,說不定辦不成的事便可以辦妥了。」

    便從懷中拿出一個儲物袋遞給不二,「若是有需要開道敲門的,先從這裡拿些用度。」

    ……

    不二到了降世營常元宗駐地,過檢過查之類不提,徑直找到了軍醫營房,才知尋過被大帥喚去尚未歸還。

    一直等到下午時分,耐心快要消磨一空。

    正要離開的時候,才見尋過病懨懨地回來了。

    領著不二進了營房,躺在自家床上歇緩,臉色實在有些難看。

    「大師這是……」

    不二試探問道。

    「別提了,」尋過兩眼一翻,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再他娘地操磨下去,小僧也要歸西了。」

    不二順著他的話問了幾句。

    尋過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敢說出實話。

    不二暗自猜測一番,心想不該打探的還是少打探,便又寒暄幾句才扯到了正題之上。

    「貴宗的事情,我倒是聽說了。」尋過一臉滿不在乎地模樣,「我倒是覺得貴宗處境艱難,那般情況下緊急救命,也無可厚非。」

    「至於大帥這邊,我倒覺得你們想多了。憑李大帥的氣度,豈會與你們一般見識,更不會為難啊,穿小鞋什麼的。」

    「再說了,李大帥現今也沒功夫搭理你們……」

    「我知道了,若是真有人為難貴宗。你且來找小僧,若是小僧能盡一分薄力,自然會出手相助。」

    「小僧今日身體抱恙,就不多留道友,咱們改日再作細聊……」

    尋過一趟說完,便下了逐客令。

    不二得了他的口頭承諾,雖覺得不大靠譜,但總算有所收穫,回去與狗戴勝也有的交代。

    倘若往後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拿著這口頭承諾來找尋過,也算有個由頭。

    便自顧往駐地之外遁去。

    剛出門未有幾步,忽聽身後有人高喝:「道友,留步!」

    回頭一看,正是尋過匆匆追過來了,喘著粗氣奸笑道:「有人想見見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3
第三百零八章 小僧屋下玄機 黑袍魅影難測

    看尋過一臉奸賊的笑容,不二便知準沒好事,當下襬手推脫。

    「今日輪我去蠻荒值守,時間緊的很……」

    「跑什麼跑?」尋過一把拉住他,「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麼?你知道是誰想見你麼?你們雲隱宗還要不要在降世營混啦?」

    不二苦笑道:「你能把我們打發到大威營最好不過。」

    但人已然被尋過拉著往營中走去。

    「你當大威營便是個好去處麼?想的倒是挺美。」

    尋過邊走邊道,「今日要見你的人,來頭很大。你要是討了她的喜,貴宗不用去大威峰,在降世營也能過上好日子!」

    「哪裡有這等白撿的好事……」不二還在往後撤,識海中畢蜚隱隱傳來要他迴避的信息,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尋過眼睛一瞪,拉著他快走幾步:「走罷,我來請你,現在還是好聲好氣捧著你。要是觸了那人的霉頭,你便是駕鶴歸西,神魂也得過去報到。」

    話到此處,再由不得不二推脫。

    他心想畢蜚既要自己迴避,雖不是什麼好事,但也不至於要了命。

    自家宗門還要在降世營長混,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一遭了。

    「大師何不給我托個底,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找我?」

    不二心中忐忑,忍不住問道。

    降世營中的大人物,至少也是地橋境修士往上。

    據他所知,降世營中,常元宗在加附屬大小宗門,共有七個天人境修士,地橋境修士的數目便不大清楚了。只知道降世峰的幾個核心地橋境修士。

    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跟哪一個都摸不著邊啊。

    「李雲憬?」算起來,他也就認識這一個大佬。但對方完全沒有道理找自己。

    「你就別問了,」尋過拉著他回了自家居住的營房,「該讓你知道的,待會兒自會知道。」

    他隨手關上門,直往屋裡走,在自家床上摸索一番,忽然聽見牆壁摩擦的聲音。

    才看見地下憑空現出一個黑洞。

    尋過打了一個響指,黑洞內亮起數道燈火,頃刻間一個不知深遠的地道現在眼前。

    不二心頭一沉,這便明顯提示此次相見乃是非常私密之舉。

    「快跟我走。」

    尋過拉著不二便要往地道內鑽。

    「我不去了。」不二站在地道口,「怎麼還要這般偷偷摸摸的?我這一遭走下去,誰也不知道我的行蹤,讓你們黑吃了怎麼辦。」

    尋過無奈道:「這是降世營啊,剛才那麼多人看著,我要是把你弄沒了,給執法的也交代不過去。」

    不二想想也是,正轉著腦筋尋思,人已被尋過拉進了地道里。

    「那人名字說不得,總能告訴我,找我到底要幹什麼吧?」他一邊說,一邊觀測四周。

    地道兩側石壁又許多未被磨去的劃痕,顯示這裡剛開鑿不久。

    「我估計就是找你問幾句話。」尋過隨口回道。

    「估計?」

    「小僧還會害你麼,別緊張。」

    許是離開法華寺太久,尋過的做派和口氣距離正兒八經的僧人越來越遠,除了小僧兩個字。

    他越是這般說,越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不二心中當真是不願意,卻發現自己也沒得選擇。

    只能暗自揣度何人召喚自己,好在畢蜚的死亡提示毫無動靜,想來暫時應該安全,這也是他敢跟著尋過來此的重要底氣。

    不知在地道中拐了幾個彎,又往地下行了多少丈,前方忽然敞亮,竟是到了一處碩大地廳之內。

    四周壘砌石壁,頂上有明燈照耀,一片明光淨亮。

    地廳中央有一寬闊空地,空地上線條密佈,似乎佈置了什麼不知名的陣法。

    陣法中央有個凹槽,其中擺放著一個直徑丈許的銀色圓球。

    一個帶著連衣帽的黑袍人背對二人,站在銀色圓球之前。

    不二正在猶豫,尋過已使來眼色。

    「都到這兒啦,跑得了麼……」

    這廝衝著自己擠眉弄眼,毫無出身佛門弟子的自覺,不二瞬間有種上當的感覺。

    心底暗自發誓遲早要給這禿頭一點教訓,但暫且也只好跟著他一併走在黑袍人身後丈許。

    不二有心感察,卻無法從黑袍人身上感應到絲毫氣息。

    又莫名覺得,黑袍人的修為至少在天人境往上。

    寬大臃腫的黑袍掩飾不住略顯纖細的肩膀。

    「女人?」他下意識想到。

    結合尋過現今在常元宗的根腳,此人的身份呼之慾出。

    「難不成真是李雲憬?」

    他已經不敢往下猜了。

    對方打扮成這個樣子,顯然不想讓自己知道身份,說不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自己萬事無知許能安全過關,知道的越多,處境恐怕就越危險。

    便索性啥也不看了,眼觀鼻,鼻觀心,守住靈台清明,只求平安大吉。

    「你叫什麼名字,哪一宗的。」沙啞的聲音傳來,黑袍人並沒有轉身。

    這人應該是故意改變了聲色。

    不二照實回覆了。

    「你,」黑袍人忽然抬起手來,指著銀色圓球,「對著它催動空間神通。」

    不二登時吃了一驚。

    自己的空間神通一直有意隱瞞,在西北的知情者應只有碾冰院幾個姑娘,難不成是有人洩了密?

    卻也顧不上瞎揣測。

    只稍作疑慮,黑袍人一聲冷哼,就炸的他頭暈眼花,漫天冒星。

    「天人境修士無疑!」

    他再不敢胡思亂想,神識一動,黑白捲軸泛芒,【瞬息而至】便使了出來。

    「這銀球內是什麼?」

    試著照先前的辦法,把神識沉入黑白捲軸之中,卻不見飛速移動的畫面,只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

    直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再加專注。

    忽然,似有什麼東西猛地衝擊自己的識海,撞得整個人頭暈目眩,連忙撤去神識。

    再一睜眼,空間通道正好出現在銀球前面。

    往通道內瞧去,還是黑漆漆的暗無天日。

    「你在這裡等著,如果敢離開半步,就準備後事吧。」黑袍人冷聲道。但見她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不知是犯了病,還是因為此刻有些激動。

    不二答應的極其痛快。

    「尋過跟我來。」黑袍人又道。

    「呃,前輩說啥?」

    「跟我來。」黑袍人貌似頗有耐心。

    尋過先前得意洋洋把不二帶過來,原以為對方找到了替代者,哪料到終究還是逃不過。

    「我,我也進去?」

    他苦臉看了看不二,又轉向黑袍人,顫顫巍巍問道:「下午不是剛……」

    話說到一半,便被法力化成的手印一巴掌扇到地上滾了幾圈。

    未等站起來,整個人便被法力一卷,隨手扔進空間通道之內。

    「你的神通多久恢復?」

    「至少兩個時辰。」不二連忙答道。

    眼見尋過這副模樣,他自然如臨大敵,不敢片刻拖延。

    黑袍人忽然轉過身來,臉上竟然帶著一個白色金屬面具。

    但目光卻彷彿穿透面具直射而來,冷冰冰地注視著微不足道的螻蟻。

    「兩個時辰後,打開通道。遲一毫,死。」

    說罷,人已消失不見。

    不二連忙撤回法力,通道隨即關閉。

    眼望四周,靜悄悄的死寂。

    忽然想到,既然李雲憬叫自己開啟通道才能進去,兩個時辰後還要再打開通道。

    這便說明對方沒有能力從圓球中出來的。

    「要不要溜之大吉?」

    他心裡想著,剛起了一個念頭,忽然一道帶著天人境威壓的神識不知從何處蕩過大廳,在自己身上輕輕掃過。

    「原來還有幫手!」

    心內苦笑一聲,只好站在原地不動,開始胡思亂想瞎捉摸。

    「到底誰把我的根腳洩出去了?」

    「唐仙?還是張眉?」

    下意識覺得這兩個人最有可能,回去自要查一查。

    抬頭再看銀色圓球,心中忍不住琢磨。

    這裡面黑咕隆冬啥都沒有,二人進去到底幹什麼去了,為什麼尋過會如此害怕。

    待兩個時辰一到,連忙催動瞬息而至,黑袍人領著面色蠟黃的尋過從空間通道另一頭一晃而至,立於不二身前。

    「此間之事,旦流出半個字……」

    不等她說完,不二連連答應。不必問,下場肯定比身隕道消要慘。

    「每月十五,來找尋過,還是此事。」黑袍人見不二如此識趣,便不再威脅,轉而囑咐,「你的根腳全清,不要動別的心思。」

    說罷便將不二和尋過一併遣了出去。

    待二人離去少傾,地廳一側牆壁忽然顯出一個黑色人影,頃刻間由虛變實,閃至黑袍人身側。

    原來竟是一位容貌秀美,甚至要勝過絕大多數女子的英俊男修。

    他身上穿的也是常元宗的道服,但更顯幾分俊逸。

    再看身上的氣息,竟也步入了天人境。

    「怎麼突然動了萬象珠?」英俊男子開口問道。

    「最近發作的愈加頻繁,再不得拖且了。」

    黑袍人撤下面具,露出一張絕頂美豔的面龐,聲音也不再沙啞,清冷悅耳。

    「這個魏不二可信麼?要不然……」

    「不必,我已有暗手,」黑袍女子搖了搖頭,「萬象珠開啟一次代價太大,此子既有捷徑,往後還用得著他。再者說,他什麼也不知道,不必太過擔慮。」

    英俊男子笑道:「我是說,這小子既然這般重要,要不然將他調遣到降世營裡做雜物,省的死在戰場上。」

    「這就太明顯了。我說我有暗手,」黑袍女子顯然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他的逃生技能很厲害,輕易不會歸西。」

    話說的如此明白,英俊男子也明白對方不願自己幹涉此事的念頭,便不再糾纏此事。

    轉而望向身旁的銀色大球,眉頭一皺:「萬象珠對你眼下的處境,倒是大有緩解之效,但終究不是根治之法。」

    黑袍女子眼波流轉,彷彿從銀色球體中看到了什麼:「我的問題,憑任何外物都無法根治。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你老是這般倔強做什麼?」英俊男子很是無奈,「你的事情,我從古籍中已查到一些先例,前輩們留下一些根治之法,我已經著手開始準備,相信不久便有……」

    「便是你上次給我說的那些?」黑袍女子搖頭道:「輪迴蠱,春秋蟬,幻葉涅槃蝶,往生花蟲,鳳凰,體內是這些鎮海獸的修士何等稀有,怎麼巧得能被你遇到?」

    「楚執,」她轉過身來,直視眼前人:「你現今歲數還小,資質又是絕佳,大道通途,再進一步的可能性很大。多多照管自家修行,領悟體悟,不要把時間浪費到這些無跡可查的瑣事中。」

    楚執轉身,不置可否。

    ……

    「小僧的命遲早要完啊!」

    不二跟著尋過回了地道上方的屋子,尋過四肢徹底攤開,面色慘淡地躺在床上,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

    「大師何出此言?」不二看他這副模樣,著實有些好笑,方才被他坑了一把的怨氣也解去不少。

    「你真想知道?」尋過眼珠子一轉,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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