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惶惶兩世人 切切一顆心
「我真是蠢到家了!」
望著足下的陷阱,他忽然想到了活命的辦法。
只要神識和法力相連,【身隨意動】可以帶著一個旁人一起挪移。
他大可以帶著木晚楓,直接閃到地下二十丈處,再開起【匿氣符】藏起來,也是極妙的辦法。
修士到了通靈境,閉氣三五時辰甚至半日光景便不是什麼問題。
到時候【瞬息而至】又可以催動,逃生的活路便算來了。
至於木晚楓,開門境還做不到長時間閉氣,大不了自己渡一些給她。
想到這裡,立時重燃活著逃出去的希望,遁速也加快了許多。
離山頂不到半裡地的時候,一陣陣地橋境修士的威壓開始在附近流溢。
他心頭一沉,不敢胡思亂想,當即開了一道三階【匿氣符】,大無畏地繼續往上而去。
怪的是,附近一帶已然不見巡查的修士。
「難不成全到山頂了?」
他邊想邊行,呼吸快要停下來。
少許,聽見山頂隱隱約約、微微幽幽的琴聲,不由地有些納悶。
順音而行幾丈地,那地橋境的威壓交錯遊蕩,再往前行,即便有【匿氣符】,暴露的風險也著實不小。
便小心翼翼潛伏下來,藏於某樹冠之上,透過濃密的枝葉向前方看去。
只見琴音是從前方不遠處樹冠中傳出來的。
樹冠四周圍著數個巡查小隊。
兩名身著常元宗服飾的地橋境修士立於樹冠之前。
一個鷹鉤鼻,豹目,面目陰沉。
另一個身著如雪白衣,面貌極為英俊,正望著樹冠之中,傾耳聆聽,神情十分複雜。
不二忽然想起【禍至心靈】幻境中,最後將木晚楓逼至絕境的正是此人。
當下,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
也往樹冠瞧去,幻境中感應位置大抵在此,便暗自猜測樹冠中人,是否就是木晚楓。
但此人撫琴技藝高深,恐怕浸營此道日久。
自己與木晚楓相識數年,卻從未見其展現半點琴藝。
正聽琴音,節奏漸漸加快,越來越趕,由幽幽渺渺轉為急躁不安掙扎諸多複雜情緒。
才覺得這股子死中求活、不屈不撓的勁頭,與木大仙師貼合不過。
又忽聽鷹鉤鼻張嘴罵了一句,揮了一道劍芒將樹冠硬生生劈成兩半。
樹幹斷裂的巨響,琴音戛然而止。
露出樹冠裡面色蒼白的女子,正是木晚楓。
英俊男子見此情形,面色一驚,不知什麼緣故竟與鷹鉤鼻鬥起法來。
不二顧不得納悶,心想機會來了,直往木晚楓那方樹幹無聲無息潛去。
只盤算趁著二人交手,以【瞬息而至】將人帶走。
方行進幾丈地,又從東面林中遁出一男一女兩名地橋境修士。
男的正是先前與自己對過一招的地橋境修士,好像名叫何尋。
女子身著綠裙,面貌美豔,談笑間自有一股任性嫵媚的風情。
不二見了,心中直叫糟糕,先前想的固然是好。
但當這口,四個地橋境修士在前,自己一個都打不過,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下。
不過,看現今的情形,與【禍至心靈】幻境中的情形已然大不一樣。
說明自己的到來,已經改變了未來。不論怎麼說,都算一個好的開始。
美貌婦人入場,見二人打的正酣,而眾巡查小隊圍著大樹只作觀賞,當即衝著鷹鉤鼻諷聲笑道:「何石,你是不是傻啦?把人拿回領功便好,跟自己人磨蹭什麼?」
何石見婦人明顯拉偏架,指著英俊男子,滿臉陰霾:「你們家何玉哥哥不讓,我有的奈何?」
宏然界的修士大多知道,不動峰是何家的不動峰。但少有人知道何家內部又分出三個旁支。
這四個地橋境修士同屬何放這一旁支,彼此大抵是或近或遠的堂兄妹關係。
美貌婦人與何玉便是同祖父的堂兄妹。
美貌婦人聽了,面色微紅,向何玉瞥了一眼,又啐向何石道,「滾蛋,少瞎說。」
說罷,長袖一揮,倏地脹大十丈,猶如開了翠衣屏障,似乎想將兩人攔下。
不二見場中打的熱鬧,又有何玉莫名其妙的攪合,心中暗道:「這幾人關係有點複雜啊。」
便猜木晚楓暫時應無險情。
尋思自己方才所想,只是腦袋裡靈光乍現,也不知付諸實踐如何。
忽然想到一步後手,在附近林中尋到一處合適地方,便催動【身隨意動】神通,一趟鑽入地下。
接連兩個閃爍,衝著木晚楓所在那一株大樹方向,在地底斜插二十餘丈,才停在約莫樹冠下方。
定住身形的瞬間,便覺得四周土壤凝合的巨力襲來,血脈瞬時噴張,幾乎要將整個人擠壓爆裂。
只虧他今日肉身遠比往昔強悍,堪堪頂住了壓力。
少許,小心翼翼活動身軀,撐開儲物袋,把附近泥土往其中裝了些許。
卻也不敢裝得太多,剛剛足夠讓兩個人在土裡不必太過難熬,以免引起地面異常。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可以摸到密密麻麻的樹根須岔,心想得虧這大樹根底土壤稀鬆一些,若是直接傳送到尋常地表之下,豈不是要徑直將自己壓成血肉餅了?這法子往後可輕易用不得。
試著探出一道神識緩緩往上。
神識在土壤之中亦是十分難行,好不容易探了五六丈,才出了地表。
順著樹幹往上又幾丈,觸到了木晚楓裸露的玉足,令她下意識回縮了一下。
不二隻是想確認她的位置,哪裡敢與她傳音。
下一刻,又察覺到似有另一道神識向這邊探過來,便匆忙把自己的神識收了回來。
盤算如果從木晚楓所在的位置,往此地瞬移,直線距離方好十丈左右。
待會兒尋個機會,第一個瞬移到木晚楓身旁,第二個瞬移便回到此處,然後開啟匿身符,便可搏命賭一回。
在地下好生盤算一番,又完善幾個細節之處,便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連忙催發【身隨意動】,復還原先藏身之處。
抬頭再瞧,美貌婦人的長袖輕舞,剛剛把何石捲住甩到一旁。
何玉見此,也不趁機去攻何石。
一襲白衣清蕩,退到木晚楓所在大樹前面,環望眾人。
美貌婦人既知道久未抓人是何玉的緣故,便輕輕與他道,「玉哥哥,幹嘛要跟何石這等糙人不開心?秦南不好玩,咱們快點把這女子拿回去罷!」
何玉眉頭微蹙。
這位美豔堂妹,自從為亡夫守靈歸來,便有些不大對勁了。
他想了想,只衝她點了點頭,暗自分析在場的形勢。
此番將四人同時遣至秦南,乃是三叔何放之命。
抓一個小小通靈境女子,卻動用四個地橋境修士,此事其實不大簡單。
不動峰何氏家族一共三個主要分支,彼此之間其實互有競爭關係。
何放這一支佔著【三花洞】,外人提起,總以【三花洞】簡稱。
【三花洞】本就是三分支中實力最孱弱的,今年又流年不利,老二壽元到頭隕落,老三何放死了愛子,老四何鏡剛剛在西北被白虎一口氣吹死,好不容易安排在執法堂的何威之子何天仇,又辦砸了差遣青羊鎮的要事,差點被執法堂退回來。
如果不是還有老大何威這個天人境後期大修士撐著,說【三花洞】離搖搖欲墜也差不遠了。
秦南是【三花洞】的地界,若是往前幾年,木晚楓這個身背數罪的疑犯從此路過。
抓住立個功。
抓不住,過去就過去了。
但現今的光景不好,此事動靜又搞得如此之大。
若不慎放過販賣魔角的重犯,只怕【三花洞】在不動峰首座——老祖宗何玉橋那裡就更加抬不起頭了。
基於以上原因,木晚楓便成了萬不可放過之人。
但卻非是必死之人,只要她能交待魔角生意以及與角魔聯繫的上線,立下大功,何玉相信自己有辦法保住她的性命。
不過,現今要做的,卻是穩住眼前三人,莫要叫他們強行動手,逼得木晚楓鋌而走險。
何晶晶是大叔何威的女兒,從小與自己親近,可以穩住。
何石與何尋便不好說了。
何石素來好表現,如有半點可立的功勞,都不想讓旁人染指。
何尋這陣子修為到了瓶頸,正想與何放請示,免去西北服役剩餘幾年,回【三花洞】的聚靈陣專心修行。
抓住木晚楓,何尋正好借此機會跟何放開口。
何玉想來想去,也沒理出個應對的頭緒。
只好先把木晚楓穩住,便轉向身後說道:「木姑娘,不論如何,何某方才的舉動便是誠心所在,請你相信在下拼盡全力,也會護得你性命無憂。你若答應我的請求,便點點頭,其他的事情,交由我來辦。」
木晚楓聽罷,卻是面色一白,渾身發顫,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姓木的。」
「木晚楓,」何石插嘴冷笑道:「你自打在秦南現身,出身經歷便被刨到了祖墳上,還存什麼僥倖?」
何玉卻回道:「在下曾與木姑娘有過三面之緣,許是你不記得了。」
他說到此處,目光稍稍放空,似乎在回憶三面之緣。
一襲白衣在夜色中更加醒目,以一當三又顯得十分灑脫。
何尋聽了,立時覺得方才受辱現時還報,哈哈大笑,「何晶晶,你的玉哥哥見到老情人了啊……」
「滾蛋。」何晶晶眉頭一皺,瞪了他一眼,才滿臉哀怨看向何玉。
又扭頭向樹冠瞧去,見木晚楓果然比自己貌美幾分,怪不得何玉對其唸唸不忘。
心中暗道:「玉哥,你可知我為了能回不動峰與你相聚,付出何等代價?你怎麼好叫我難過。」
眼望著木晚楓,一絲怨恨瞬息閃過。
木晚楓的臉色卻是愈加慘淡,才知自己身份早已暴露。
心中淒然:「我真是師尊的孽徒,雲隱宗的禍害。」
望四周望去,搜查的修士圍了一圈,卻已看不清他們的臉。
心中實恨將自己出賣那人。
那人原也是被魔紋所控,暗中求到自己。因是同病相憐的緣故,木晚楓才給她分了些生意,哪知竟釀成今日無可收拾的結果。
悲絕的情緒落至極處。
此番暴露了宗門出身,果真再無退路。
又想若是被這些人活捉回去,不用自己交代,只需一番搜魂,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了。
現今而言,也只有徹底毀滅自己一條路可走。
待自己的肉身碎成粉渣,神魂也徹底消失,死無對證,便誰也不會拖累。
可是,在四個地橋境修士面前自爆,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稍作尋思,心想也只有靠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何玉來為自己爭取時間。
便問何玉:「你說你可以護住我的性命,但你連眼前三個人都說服不了,叫我如何相信你。」
一邊說,一邊悄無聲息將渾身法力收歸內海,又控制內海漸漸坍縮。
肉軀的自爆,只要不是想刻意傷害對方,便可以在一瞬間完成。
難的是神魂自爆。
這些常元宗的修士之所以有恃無恐,多半是打著自己神魂的主意。
即便肉軀不復存在,神魂被拿去搜魂,並沒有什麼差異,反而更易下手。
想到這裡,她不禁心裡冷笑,「我都要身隕命喪,還能由得你們擺佈?」
目光反倒愈加清冷。
何玉聽了木晚楓的話,當即回道:「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就能護得你性命無憂。」
他忽然想到這個辦法,如果木晚楓可以信任自己,哪怕其餘幾人再有別的圖謀,總不至於殺了自己。
「何玉你想的真美啊,」
何石笑得冷森森的,「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個木晚楓,正是殺害何欽的凶手。只憑你一張大嘴,就想護住他的性命,真是笑死人了。」
何玉聽得一驚,忙問木晚楓:「此話當真?」
木晚楓一刻未曾停止內海異動,臉上卻作出迷茫的神色,「何欽是誰?」
「裝什麼?」何石冷笑道:「何欽乃是我三叔何放之子,被你和一個身騎白虎的青年合力殺死。那白虎青年已被我等拿下,早就將你供出來,還敢狡辯?」
木晚楓心頭猛地一縮,旋即又淡定下來,心中暗道:「霍虎雖然只有通靈境的修為,但本領高強,哪裡是這般容易就被捉住的?外海的魔修也要懼他幾分呢。」
如此一想,便猜何石多半是想詐自己的實話,面上仍是輕皺眉頭:「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何石冷笑道:「裝模作樣,你這丫頭,也就能騙一騙何玉這般蠢材!」
說罷,沖何玉道:「大功就在眼前,我等憑什麼聽你的話?你小子在三叔面前混得風生水起,總得叫我等喝點湯罷?這罪人花落誰手,咱們各憑本事!」
說罷,掏出先前那口黑色布袋,猛地一抖,袋口竄出一道黑煙,直往木晚楓方向竄去。
「你敢!」何玉面色一寒,當即揮劍向那黑煙展出一道劍芒。
二人交手,眾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過去。
不二見此情形,便知機不可失,連忙將神識束成細細一道,與木晚楓傳音:「別慌,我來了。」
木晚楓下意識向四周望去。
不二連忙說道:「別亂看,聽我的。」
又匆匆將待會兒需要木晚楓配合的事情簡要交代清楚。
末了又叮囑:「千萬記得把神識探出一縷,與我的緊緊纏住……再過半柱香,我們便行動。」
他極想此刻便動手,但【身隨意動】剛剛用過,恢復還需一段時間。
木晚楓臉上滿是欣喜,忍不住向微微向左側某棵大樹後面瞥去。
她幾乎可以判斷,不二就在那樹身後。
穿過一眾搜查修士冷漠的臉,樹幹也彷彿變成透明的,黑暗不能阻擋視線,熟悉的聲音就在眼前。
她微不可察地斜目瞧著,但仍然控制內海在一點一點地坍縮。
法力高度集聚,引發的異像已經開始出現。
龐大的能量變得不穩定,法力之流在狹窄的空間內,無可控制地亂竄。
就像是在絕境中瘋狂逃竄、求生的人。
她早已料到這個過程。
便分出一縷法力,在內海四周均勻散去,形成一層薄膜,掩蓋住內海坍縮的異象。
大概世上沒有幾個人,會連自爆都如此小心翼翼。
目光又一次隱蔽地向魏不二藏身處幽幽蕩過去。
魏不二或許真的可以救走自己。
畢竟在雲隱山脈,何放本尊親臨的時候,他都做到了力挽狂瀾。
但現今的情況已經天翻地覆。
她的身份全然暴露,又背負滔天罪狀。
往後,天下之大,再無寸土容身。天下之難,步步驚心。
更叫她無法承受的是,只要自己活著,對魏不二,對師尊,對雲隱宗,對所有與自己相干的人,都是堪比毀天滅地的巨大威脅,都是無盡無休止無底洞的累贅。
倒不如趁現在,於絕境的倒逼之下,於自己還有勇氣抉擇的時刻,了斷的乾乾淨淨,結束的徹徹底底。
誰也牽扯不到,誰也拖累不得。
總歸自己兩世為人,上一世死了又活,連記憶都未嘗抹去。
這一世還怕什麼,大不了再行一程,穿到哪個莫名其妙的界面,再過一次死中求活、苦苦掙扎的人生,再喜歡一個值得託付、有其身影的男子。
唯可惜今生的遺憾就在眼前,卻無法彌補了。
「雖然身在險境,但憑他的本事,又無我作拖累,一定可以安然離去罷?」
她在心中兀自思量著。
以微不足道一人之死,換得自己所愛之人平安、師門平安、萬事平安,這簡直是天地下最划算的買賣。
如此一想,先前所有難過悲苦離別感傷等諸多情緒竟然漸漸淡去,一股灑脫痛快訣別的悲壯感油然而生。
彷彿自己是真的勇士,敢於正視慘淡的人生。
又彷彿欠下千萬巨款的負債者,臨到死時,竟然將苦背一世的巨債通通還清。
「惶惶兩世人,幽幽一縷魂。欲求死中活,枉笑一場空。」
這木晚楓的自悼詞。
她心內喃著,面帶苦笑,淒笑,灑脫的笑。
目光欲穿透樹幹,再看他最後一眼。
內海坍縮已接近極致,只剩最後片刻的努力。
四周打鬥的聲音不再是催命的嚎叫,更像是葬禮的哀樂。
何玉和何石對上的下一刻,何尋也按耐不住:
「玉哥,對不住了!」
他不知使了什麼法術,一道巨大掌印忽然出現在樹冠上方,徑直向木晚楓抓去。
不二胸口一跳,眼見木晚楓面色平靜,並沒有抵擋的意思,反而目光幽幽向自己瞥來。
心中直罵:「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小心!」
但青雲劍已握在手中,眼看就要出招。
雖然【身隨意動】尚未恢復,但若情形危急,那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首要便是把木晚楓救下,哪怕帶著她在這裡遊走硬撐,只要能熬過剩下這小半柱香的時間,一切都還有救。
何尋的巨大掌印眼看落下,何玉正要分神抵擋。
卻聽何晶晶嘻嘻笑道:「玉哥哥別慌,我來幫你!」
說著,舞步輕搖,一揮長袖,化作數丈長的綠色帷幔,擋在何尋巨掌墜落處,緩緩將其托起。
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劍不敢離手,側目望去。
地橋境的鬥法,終究還未曾涉及大道真意,還是糾結於術法和法寶的威能。
只不過與通靈境的修士相比,動用的法力能量,已不在一個層級。
瞥眼瞧去,自知雖然比起大多數同階修士,自己早就超出太多。但與地橋境修士相比,還是難以相敵。
何玉哪裡敢信何晶晶,只怕她面上配合,肚裡憋著壞水,當下只口作感謝,一邊與何石糾纏,一邊緊盯著何晶晶動向。
「何玉,你敢這般瞧不起我?」
何石見此情形,當即大怒。
雖說何玉修為本領比自己高一線,但二人差不多是一前一後邁入了地橋境的門檻,眼見對方一邊對招,一邊還觀察另一場對仗,分明是侮辱般的舉動。
何石本就是極好面子之人,否則也不會處處爭功,遇此情形,堪比生平大辱,被瞧不起的感覺像乾柴烈火噌的燃著。
他高喝一聲,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虛影從身體中猙獰拔離,脹大,張開尖利牙齒。
原來竟是蛇屬鎮海獸。
手中黑色口袋猛地一抖,數條漆黑小蛇從袋中紛紛湧出。
黑色巨蟒虛影大口一張,將小蛇紛紛吸入肚中。
頃刻間虛影便作實化,發出「嘶」的一聲滲人叫聲,直向何玉撲去。
何玉原本沒想與何石拚個你死我活,卻未曾想對方已然動了真格。
一個不慎之下,便有些來不及應對。
不二見此情形,卻忽然發現其中異樣,暗道一聲糟糕。
身下馭了【風龍暗影劍】,手上提著青雲劍,直往木晚楓那處狂遁而去。
四周搜查修士本在圍看場中幾位戰鬥,見身後忽然殺出一人,齊齊高喝,
「好膽!」
「找死!」
便紛紛祭出法器,一窩蜂地往不二身上砸去……
何玉則匆匆往後退去幾丈,正好躲到了何晶晶身旁。
「你沒事罷?」何晶晶一邊關切問道,一邊
何玉搖了搖頭,「差點著了他的道……」
話未說完,身子猛然一緊,便被一道綠色輕紗緊緊捲住。
駭然抬首一看,竟是何晶晶突發冷箭。
「你幹什麼!」
他面色大驚,連忙想掙斷輕紗,但對方早有準備,一時之間也難掙脫。
「非是我不幫你,」何晶晶滿臉愧疚和歉意,但手上輕紗不見絲毫留手,「你陷得太深啦。那木姑娘粘的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如何擔得起?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何玉!」
何石這才哈哈大笑:「你當我真的被你激怒了麼?真是太天真!」
原來,這三人早就暗中商量好對策,一步步把何玉引入陷阱之中。
「無恥!」
何玉怒喝一聲,知道多說已然無用,心中驚慌之極,一邊掙脫,一邊向木晚楓瞧去。
何石與何尋則分從兩側,一個馭掌,一個馭蛇,直向木晚楓拿去。
便是商量好的,誰先抓到便歸誰。
不二滿臉凝重,已殺入場中。
幾個地橋境修士顧不得理會他,四周的通靈境和開門境搜查修士便齊齊殺來。
各式法器,五色法術綴了漫天,仿若要把他的身形淹沒。
不二本不想理會,但要全然不管,恐怕沒到木晚楓身前,自己已被砸成肉泥。
只好往青雲劍內狂注法力,一道【青雲劍氣】揮出,這些低階修士的法寶通通劈到樹林之外,身子靠近的幾個被劍芒削成兩半。
但算上之前在山下逃命的功夫,【青雲劍氣】已然使了三次,內海中的法力便只夠最後一次。
眼前還有四個地橋境修士,根本不夠用。
「拖不得了!」
不二心內一橫,把法力催到極致,通通注入【風龍暗影劍】中,【風龍術】、【隱匿術】同時激發。
便只見人影一晃消失在半空中,一條風龍半空呼嘯著往樹冠飛遁。
「給我留下!」
何晶晶早就瞧見這邊異樣,嬌喝一聲,另一邊長袖一揮,化作茫茫碧綠長河,一鼓作氣將那風龍擊潰。
不二整個人卻化作虛影狂遁,眨眼間離木晚楓只有幾丈地。
眼看就要衝過去,一條黑蛇忽地從足下陡然拔起,瞬間將不二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何尋,」何石桀桀的笑聲傳來:「抓住一個同夥,歸你了!」
何尋冷笑道:「我只要姓木的!」
當此時,不二瞬間冷靜下來,【瞬息而至】馬上就好,還有機會。
他連忙抬頭,何尋與何石的攻擊眼看就到,卻又分明看見木晚楓衝著自己輕輕地搖頭。
她懇切的傳音已到:「別過來!」
不二楞了一下,不知究竟何意。
忽然,心頭毫無由來猛地一揪,像有人穿過胸口用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心臟,狠力一握。
木晚楓一臉平靜,向自己望過來,面上是淡淡的微笑,法術的白光將她的面容照的明豔無匹,向夜間綻放的玫瑰。
黑蛇猙獰著獠牙已先一步竄到木晚楓的頭頂,得逞的笑容掛在何石臉上。
「不要!」不二驚天的撕喊聲也無法阻止下一刻到來。
「轟」
一聲巨響,紅色的血霧在山頂漸漸瀰漫開來,化作木晚楓的面龐,掩住滿天繁星的幽芒。
夜已猩紅。
「不!」
何晶晶望著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何玉,悲痛之極的嚎啕大哭的聲音從山頂傳蕩出去……
何石與何尋二人見此情形,提前已有所防範,各自馭了一道法力護罩,護住周身。
木晚楓的自爆來得極其突然,毫無半點預兆,可論及威力卻孱弱之極,彷彿只是為了毀滅自己。
二人卻不敢有絲毫放鬆,只因木晚楓的神魂才是最關鍵的爭奪戰。
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他們的目光冷靜地穿過血霧。
立時瞧見一道透明黃色光團自血肉雨中飛速遁離。
「我的!」
「哪裡逃!」
何尋正要出手,才發現何石早已行動。
一團黑色暗芒早就從地面竄起,眼看就要裹住黃色光團。
下一刻,那光團一聲清鳴,
「糟糕!」何石驚叫一聲,連忙揮掌跟上。
已然晚了。
光團瞬間炸裂,化作微渺的星星點點,在悲慼的夜中漸漸消散……
……
戰場西面,魏不二呆呆滯在地上,雙目失神地望著半空中淒迷的血霧。
身上的黑蛇快要將他勒的窒息,他卻毫無感覺。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臟墜沉在地表以下無盡深遠之處。
木晚楓的面容,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還有往昔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分分秒秒,像是被坍縮的內海,轟隆一聲衝入他的腦海之中,幻影似的瘋狂閃動。
腦子瞬間要炸裂的感覺。
百會穴堅硬顆粒帶來的膨脹感剎那間轉化為劇烈疼痛感。
但他已經麻木的不想理會。
更沒有注意到,一道類似山羊長角的黃色虛影在頭頂一閃而過。
野性又蠻橫的氣息自百會穴處轟然散開。
肉軀的力量忽然爆炸到極致,彷彿一拳便可以把山頂轟爛。
「你們殺了她!」
大半的理智已經喪失。
「殺!殺!殺!」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身上纏繞的那條黑蛇和渾身的衣物被肉軀的力量炸成碎末。
不知從哪裡來的,微渺的星星點點緩緩飄來,在他的背後彙集,化作一道淡黃的蝴蝶紋身。
整個人的身軀微微泛紅,緩步戰場中央。
「一幫廢物!」
何石因方才突然而來的異變惱怒之極,萬萬沒有想到通靈境修士的神魂竟然也能自爆,正要高聲喝罵。
卻忽然覺見駭人的威壓降臨。
扭頭一瞧,看見一個男子如天降殺神般站在原地,狂躁的肉軀力量在這一帶瘋狂湧動,把地面激得飛沙走石,冰冷的眼神叫他背後一涼。
「你是誰?」
這人感覺已不像修士。
何石似乎只在某些黃角魔激發血脈之力的時候,見過這樣狂暴的力量。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危險。
一邊說,一邊馭起黑色口袋,鎮海獸黑色大蟒的虛影再次出現,把自己吞入口中,人蛇合一,幻影一般向山下匆匆遁去。
但方行一丈,一道虛影如黑色閃電瞬間劃過。
一個凶神惡煞的男子伸手往黑蛇小腹中掏去,一把將何石從裡面抓出來。
何石揮動黑色口袋,聚起畢生法力向對方攻去。
男子卻渾然不管,迅捷的伸手,把何石的腦袋從身軀上拔了下來,鮮血迸射。
他一手抓著屍體,一手抓著頭顱,平舉起來。
「砰」的一聲,身體和腦袋化成了碎末,在半空中炸裂開來。
男子沐著血雨,像從地獄走來的殺神,冷冷地向四周看去。
何尋等人呆呆看著眼前血腥一幕,頭皮發麻了……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