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七章日劍蒙悅
坐在這張桌子邊上的幾個人驚訝地看著這個蹲在地上,用手在地面摸索的人.一無所獲!地面上沒有任何的血跡!非但如此,連擦試過的跡像也沒有!
牧野靜風覺得要么就是這個世界錯亂了,要么就是自己的精神混亂了。
他想看一看劍上有沒有血跡——他必須證明自己記憶中的經歷!
於是,他“錚”地一聲拔出了他的劍!
伴隨著他的這個動作,是眾食客的驚叫聲!
一個言行舉止古怪異常的人突然拔劍,這在旁人眼裡看來,該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離他近一些的人如潮水般向四處退去,牧野靜風這才意識到了什麼,但他已顧不了太多,先看看劍再說。
劍上有血,而且是頗為新鮮的血痕!
這讓他如釋重負,他不由高聲道:“這劍上有血痕!說明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你們為什麼要設計這樣一個假象來矇騙我!”
店內一時鴉雀無聲,沉寂得好像是一不小心走進了另外的一個世界!
從眾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夥兒被牧野靜風語無倫次的話深深地震住了!
牧野靜風飛快地跑到掌櫃的面前,一把拉過他,一字一字地道:“是——誰——讓——
你——這——麼——做——的!”
掌櫃的臉有點尖削,這下駭然失色,臉部就顯得更為瘦削了,下巴尖得就像一把刀!
他顫聲道:“客官饒命!小的做這小本經營,為的是養家糊口,並不是受人指派!”
牧野靜風心想:“好,既然你們把我當惡人,我便索性惡到底!”於是,他把臉一沉,道:“這兒原來分明是空無一物,你們設計讓我暈睡許久,然後設下此局,究竟有何用意?”
掌櫃的結結巴巴地道:“客官昏睡過去了是因為客官不勝酒力,又豈是我等陷害?”
牧野靜風臉色一板,道:“你真的不說實話?”
掌櫃的又苦苦求饒,這時,眾食客已開始高聲怒罵牧野靜風,罵他無理取鬧,借酒發瘋……
牧野靜風又糊塗了,他從這些人的神情中實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假象!
躇躊之下,他悻悻地放下了掌櫃,哼了一聲,大踏步地走出店門!
再不走,他覺得自已真的會瘋了!
但剛走到門口,忽聞掌櫃的道:“好漢請留步!”他已不稱牧野靜風為客官,而是改稱好漢了,顯然是把他當作了綠林人物。
牧野靜風心中一喜,暗想只怕這掌櫃要鬆口了,於是趕緊轉過身來。
卻見掌櫃的捧著一個包裹,恭聲道:“這是好漢的同伴託我在你醒來之後交給你的。”
牧野靜風一呆,下意識地問道:“裡邊是何物?”
掌櫃的道:“他人之物豈敢窺視?”
牧野靜風滿腹疑慮地接過包裹,走出屋外,到了一個無人僻靜之處,方將包裹打了開來。
裡麵包了一層又一層,當揭開第三層之後,他看到了一個用油紙包起來的圓乎乎的如西瓜般那麼大的東西,以及一根蕭!
好眼熟的簫!
牧野靜風立即認出這是屈不平的簫!
他的心不由猛地一沉!血液循環似乎也加快了!手心卻開始變得有些發涼!
當他拿起這管簫時,忽然從簫口中掉出一張捲成細棍狀的紙團來。
牧野靜風滿懷疑慮地將紙團慢慢展開,只見上邊寫道:“油紙內所包之物為屈不平的人頭,如你不能替我們辦一件事,下次閣下收到的將是他一對女兒的頭!
牧野靜風忽然彎下腰來,大聲地嘔吐,他覺得胃裡似乎有無數讓人作嘔的東西在蠕動,事實上他什麼也沒有吐出來,但他的臉色卻已蒼白如紙!
把油紙埋到地下,然後堆了一個小墳丘之後,牧野靜風才稍稍平息下來。
他沒有勇氣打開油紙。他怎麼能夠面對慘死的屈不平?
二十年來,屈不平一直閒隱於倚弦莊,而自己一出現,卻給他帶來了這麼多的禍端!牧野靜風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他恨自己太無能/太幼稚,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當受騙……
一直坐到日頭西斜,牧野靜風才想起尚未看完的紙。
只見上邊寫道:“……如能為我殺了日劍蒙悅,屈不平的一對女兒便可獲救,但願閣下不要作其 冒險的嘗試!”
沒有落款——但除了死谷,還會有誰會這般做呢?
殺日劍蒙悅?殺身為正道七聖之一的蒙悅?
牧野靜風忽然嘶聲長笑!他笑得是那麼悲壯,笑得是那麼義無反顧,以至於遠處的烏鴉都驚慟不已,振翅而飛。
※※※
一所築在洞庭湖畔的一個小山內的石屋。
這兒很僻靜,十里之內再無其他人家,兼且石屋藏在山谷的盡頭,屋前小橋流水,非常幽雅。
萬里人無徑,千峰掩一籬——這是一個讓人心會不知不覺靜下來的地方。
樹木清新的氣味傳入鼻中,蟲鳴蟬喝,奏著自然的樂曲,雜著流水的潺潺之響聲……
這平靜優雅之所,竟是武林中人眼中之聖地!
日劍蒙悅便居於其中。
因為有了日劍蒙悅,這兒的一切都因此而有了不平凡的色彩!
人們崇仰著日劍,但很少有人會踏足於這片土地,因為日劍蒙悅生性淡漠——而且,尋常人物看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要心生仰視之感,而又有幾個人喜歡處於仰視他人的狀態中呢?
至於一些心懷叵測之徒或總希望藉名人抬高自己的人,想進此地也是進不了。日劍蒙悅有兩個僕人,他們幾乎能擋下任何日劍蒙悅不歡迎的客人!
日劍蒙悅在這兒所做更多的是一些與劍無關之事,因為劍法高明到他這般境地,已無需再對劍招本身進行更多的錘煉,他所需要的只是心境的提高。
心境超然,劍術亦超然。
現在他便在彈著一架古琴。
他這雙可以讓一柄普通的劍突然有了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之手,居然也一樣能讓一架古琴有了生命之感!
他那修長的手指在弦與弦之間跳躍著,便有了風花雪月、金戈鐵馬……
他身著華服,一塵不染,烏髮垂於比他人寬闊得多的雙肩,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如電!
他那猶若淵亭嶽峙般的身材氣度,足以讓人油然心悸!
不知為何,今晨他總有心神不定之感。這對於他來說,是極少遇見的。他也知道現在死谷的勢力已日益猖獗,且有吞併天下之野心,但此事由來已久,應該不會成為自己心煩意亂的原因。
“錚”地一聲,日劍蒙悅居然挑斷了一根弦!
他不由一驚!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三里之外,有雙僕長嘯之聲傳來!
這是示警之聲!日劍蒙悅已有數年未曾聽到這樣的示警聲了。
雖然常常有許多人會試圖來“打擾”他,但很少有人能通過二僕的阻攔!
最近一次強行闖入的人是“不虛劍派”的掌門人風飛.“不虛劍派”奇蹟般地崛起江湖,以詭異至極的劍法風光一時,其掌門人風飛在連挫七大劍中高手之後,便向日劍蒙悅挑戰,當時日劍蒙悅的雙僕沒能攔住風飛。
但風飛最終仍是在百招之內,敗於日劍蒙悅之手。“不虛劍派”亦如曇花一現,從此在江湖中消聲匿跡。
可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這一次,又會是誰能夠強行闖入呢?
日劍蒙悅正思忖間,已聽得衣袂掠空之聲響起,一個身影很快站立於他的面前!
好快的身手!日劍蒙悅亦不由有了心驚之感,雙僕在三里之外示警,此人卻在瞬息即至,這絕不是因為雙僕失職,而是此人身手太快!
更讓日劍蒙悅驚愕不已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極其年輕的少年!
這少年身上有一種充滿了野性的獨特魅力,他的雙目微陷卻又燦爛澄明!
但又不僅僅是剽悍,他的身上還有一種如詩如歌般的氣質——他簡直便如山野之風一般自然、清新!
但他的眼中卻有一種憂憤之氣。
日劍蒙悅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他很難相信如此年輕之人會有那麼卓絕的輕身功夫!
年輕人看著日劍蒙悅,緩緩地道:“您就是日劍蒙悅前輩嗎?”
日劍蒙悅點了點頭。
年輕人道:“有人讓我來殺您!”
日劍蒙悅一怔,奇怪地看著年輕人,良久,忽然笑了。
※※※
快馬如飛!
馬上的少年雖然衣著樸實無華,但卻吸引著無數路人的目光。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那是一種將野性與儒雅揉合在一起的魅力,隱然有一種超凡脫俗之感!
無疑,他便是牧野靜風。如今,他的騎術已是極為精湛了!
離開洞庭洞畔的幽靜山谷之後,牧野靜風便一路向西,直奔死谷。
他的腰中掛著劍,這己不是他以前那普通而且還斷了一截的劍。即使是外行人,也能夠看出這柄劍的不平凡。
單單是那柄古樸幽深的劍鞘,就足以說明它不是凡品!
洞庭湖與死谷相去甚遠,牧野靜風疾行了一日一夜,仍只是奔走了一半的路程!
即使人支持得住,馬也支撐不了了。
牧野靜風在淮安城城西駐足!
淮安仍可歸於“江南”範圍內,地方繁華富庶,加上淮安乃兵家重地,所以雖非大郡,亦是酒樓林立,商販雲集,不亞於繁華都會。
而城西則一貫是諸種大大小小的幫會聚集地,他們從事各種各樣的買賣,有明有暗,而幫會之間少不得有爾虞我詐。
淮安的城西一向是淮安最熱鬧的地方。
當牧野靜風進入一家酒樓時,至少有七八雙眼睛隨著他一起進了酒樓。
一個卓絕不凡的少年,配著一柄不同凡響的寶劍——如此情景,他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了。
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與磨難,牧野靜風已改變了不少,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深沉,只有當他人認真看時,才能看出其中有壓抑著的火焰!
更多的時候,他沉默得就像一座山,這種沉默與他年齡是那麼的不相符!
環境,總是很容易改變人!
牧野靜風仔細地享用著並不豐盛的食物,在不應山的十三年生活讓他養成了對任何食物都珍惜有加的習慣。
他已感覺到在他進入這間酒樓後,這酒樓中的氣氛已變得有些詭秘。每個人看他時,目光都是一掃而過,絕不會在他的身上多作停留——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
但牧野靜風又怎麼會在乎這些?他好像已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品嚐飯菜的感覺中去了。
當他把一盤鹹水冬筍一掃而光的時候,已感覺到有四個人在向他逼近,並且是從四個不同的方位。
四人應該是老搭擋了,否則不會配合得如此默契。
終於,牧野靜風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腳。
從那雙靴子便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極為嚴謹的人,因為在靴子上沒有一絲灰塵。這人一定是時常注意自己裝飾的!
牧野靜風緩緩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一張年輕人的臉。
不知為什麼,這張臉上總是有一種光亮,油汪汪的,陽光照在上面,就有一種晃眼的感覺。
他的手已按在了他腰間的刀上,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牧野靜風的右手。這說明他內心的緊張。
按理,緊張的不應該是他,而是被四個人圍在中間的牧野靜風——但牧野靜風卻是極其的鎮定!
牧野靜風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這無疑表達了他的輕蔑!
果然,對方受不了這種輕蔑了。站在牧野靜風對面的年輕人故作威嚴地干咳一聲,方道:
“朋友面生得很啊!”
這根本就是瘋話!牧野靜風與他從未見過面,又如何會面熟?所以牧野靜風仍未開口,但他輕輕地哼了一聲。
對方顯然是聽到了,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道:“從來沒有人敢拒絕回答淮安四秀的問話!”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失望——是因為來挑釁的人太不成氣候而失望嗎?
牧野靜風冷冷地掃了兩側的另外兩個人,一個臉孔烏黑如焦炭,另一人滿臉呈現出一副病兮兮的樣子,且長滿不可開交的痘子,乍一看就像是爛得七瘡八孔的黃皮梨。
他沒有看身後的人——但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呢?既然是淮安四秀,想必是差不多的貨色吧。
牧野靜風道:“淮安四秀?我看是淮安四醜還差不多!”
對面的年輕人臉色變了變,卻又強自忍住了,他道:“閣下與日劍蒙悅前輩是什麼關係?”
牧野靜風眼中閃過一種奇怪的光芒,道:“沒有任何關係!”
對方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陰沉了,他冷冷地道:“閣下能否將腰上所佩之劍讓在下一睹?”
牧野靜風道:“不可以!”
說罷笑了笑,又道:“因為你根本不配看這把劍!”
“好狂妄的小子!我不妨把話往明里說,我們淮安四秀懷疑你腰上所佩之劍乃日劍蒙悅他老人家的劍!”這時說話的是右側那個“黃皮梨”。
牧野靜風道:“是麼?那麼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們,你們的懷疑並沒錯!這劍的確是日劍的'破日神劍'!”
一言甫出,舉室皆驚!
當一個人的某種懷疑被輕易地證實了,懷疑者反而會有些不信!
“焦炭”在左側“嗤”地一聲,道:“你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破日神劍'又豈會在你這樣的人手中?”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你們不信也無妨。”
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淮安四秀”有一種沒處抓癢的感覺。
一直站在牧野靜風身後沉默不語的人開口了:“天下人誰不知道日劍把他的'破日神劍'視為自身性命,你與他無親無故,日劍前輩也沒有收任何弟子,'破日神劍'怎麼會在你手中?”
他問得極為在理,武林中人一向把成名兵器視如第二生命,至於像日劍蒙悅這樣的絕世高手,他手中的劍早已不是單純的一種兵器那麼簡單了。它還是一種精神,一種武魂!
日劍蒙悅怎麼可能讓“破日神劍'離開他?又有誰能夠讓“破日神劍”與蒙悅相分離?
自從三十年前泰山之巔的那場劍會之後,日劍蒙悅的劍法一直是無人可與之匹敵的,每個人都把他奉作劍中至尊,即使有不服者,蒙悅的劍也終會讓其心服。
牧野靜風反問道:“我與你是不是也非親非故?”不等對方回答,立即又接道:“但我卻能夠得到你的兵器,事情就這麼簡單!”
“單”字甫出,他的身形突然一晃。本是坐在桌前,卻已在極短的一瞬間變成與身後之人直面相對!
那人反應頗快,立即就去拔腰中之刀!
但收野靜風卻已駢指如劍,飛點而出!
他沒有出劍,但他二隻手指的威力卻絕不在任何一等一的劍客手中之劍的威力之下!
原來牧野靜風身後是一個矮胖之人,偏偏腿又特別短,這使他的動作顯得有些拙樸滑稽。
他駭然發現如果他的右手去拔刀,那麼他定是會傷亡於對方的二指之下!
在此之前,他是不可能相信以血肉之手也可以有如此殺機,但如今他卻已切身地感受到這一點了。
他惟一保命的辦法只有後退!
就在他惶然而退的同時,他的三名同伴已出手相助了。也許是因為他們要顧及他們“淮安四秀”的“英名”,三人竟都沒有拔兵器!
矮胖刀客只退出小半步,便覺腋下一麻,然後膝關節突然一痛,便已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
而他的刀卻已赫然在牧野靜風手中!
牧野靜風以驚人之手法在間不容髮的一瞬間奪下了對方的刀後,立即反手倒掄!
漫天刀光如紛飛的雪花!
他並無傷人之意,所以刀下已留情,但即使如此,亦足以讓另外三人驚駭至極。愴惶倒掠之後,已是一身冷汗!人人都有一種在地獄中走過一遭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