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絕江湖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7:16:4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 14829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0
第十章無面之人

皇甫小雀與南宮或都吃了一驚一看,發覺他們是衝南宮或來的,因為他們四人已慢慢地向南宮或圍攏過來了。

因為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對方的臉,所以南宮或也不知對方的來頭,只覺得這四人異乎尋常的高,竟比尋常人高出半個頭!

待他們走得近了,南宮或才知道並不是他們比常人高,而是因為他們四個人都挽著一個高高的髻子!

南宮或一見那四人所挽的身子,便認出這四人是青城中人,他與青城派素無過節,當下便疑惑地道:“諸位朋友莫非竟是沖我來的?”

那四個人己在不知不覺中分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站好,每一個人都側身而立,他們那柄沒有劍鞘的劍也已從腰間拔出,東首那人的劍斜斜指著地面,西首那人的劍直指蒼天,若欲舉火燎天,南首的人卻將劍環抱於胸,劍身略斜,北首那人的劍卻是反手而握,平持於肩同高,劍尖向後,劍決在前!

四人似乎已結成了一個劍陣!

聽南宮或那麼一問,西首的人便道:“你又何必再裝蒜?若不是我們見洛陽城連死二十九個人,而且這些人全部是曾經在十一月二十四日進過'刀尊'皇甫皇房子裡的人,便猜出是你所為,才一路跟踪'赤鷹堂'的人而來,果然,你便現身了。”

南宮或有些明白過來了,忙道:“大概是你們將我也當作'無面人'了吧,其實我根本不是'無面人',他才是真正的'無面人'!”

說到這兒,他便一指躺在地上的“無面人”。

四個青城之人齊齊望去,先是一愣,便有東首的那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們正奇怪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咱們兄弟四人已將你攔阻在'刀尊'皇甫皇的門外,但為何最後皇甫皇竟還是死在'無面人'的手中,原來'無面人'有二個!我們還以為……”

“住口!我爹武功高強,不可能會死的!”皇甫小雀臉色蒼白,渾身輕顫著道,其實,她從“無面人”及青城人的口中兩次聽到自己父親的死訊,已知道這十有**是真的,但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青城中人又吃了一驚,他們本未留意這位姑娘,因為青城派辦事水遠信奉了一個“簡”字,從不加入過多繁瑣的細節,而要以最簡捷的路線,達到他們的目的。

這便如他們青城派的劍法一般。

南首的人開口道:“莫非姑娘便是皇甫皇的女兒皇甫小雀?你怎麼會與'無面人'在一起,你爹便是死在他手上的!”

“你胡說!你們定不是什麼善類,看你們那一股妖氣的髻子便知道了,誰再亂嚼舌頭,說我爹爹,可別怨我翻臉無情!”

現在是誰提到她爹爹的死,她便怒恨進了,其實,這也是一種情感的脆弱,不敢去面對已成為事實的不幸。

青城人一聽皇甫小雀出言辱及自己頭上的髻子,一股無名之火立即騰然而生,他們青城人挽這樣的髻子,是為了紀念他們青城人最尊重信奉的墨子的,皇甫小雀卻說它有一股妖氣,他們怎不肝火大熾?

北首的那人冷笑道:“皇甫姑娘不圖為父報仇,卻與自己的仇人吭瀣一氣,實在讓九泉之下的皇甫皇心寒!……”

話未說完便見皇甫小雀憤怒已極地叱喝一聲,向北首那人疾然攻出,長劍如流星趕月般飛快穿掠而出,如閃電般點刺向北首青城人!

其他三個青城人未動,也許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動,在他們眼中的最大敵人是“無面人”。

北首的青城人冷哼一聲,本是反手而握的劍抖現兩瀉炫目的銀芒,強勁雄渾地反捲而上,銀芒交織之處,他的身軀已飛躍到半空,劍刃在皇甫小雀的劍身上一貼一帶,立刻順勢向皇甫小雀的皓腕削去。

皇甫小雀不愧是“刀尊”的女兒,危急之下,毫不慌亂,她的手腕略略一挫,立即變成以劍身末端切削對方的劍身,與此同時,她的身子已斜斜地翻飛而上,劍身流射出刃光虹彩,破空之聲如嘯如泣,眨眼間已向青城人點扎出十八劍!

劍光閃幻如光雨,這光雨是鋒利的,尖銳的,對手知道利害,不敢接實,身形尚未落實之時,他已疾提真力,強自將身子向後找出,同時雙足飛速踢出!

“哧”的一聲,青城人的一隻褲管被削去了一片,破布正舞在空中,如一隻夜飛的蝙蝠。

顯然,單打獨鬥,他不是皇甫小雀的對手。

立刻有東首的青城人加入戰圈,他口中喝道:“皇甫姑娘還執迷不悟要助紂為虐麼?”

他的劍鋒反挑,人卻霍然偏旋,在一輪波動的環芒飛流之中,他的身形穿掠如翩飛之鴻雁,同時,原先的青城人也已開始反撲,皇甫小雀頓覺壓力大增,應付得頗為吃力。

南宮或喝道:“竟對一個小姑娘傾巢而上,青城派的臉皮也厚到家了。”

叫喊聲中,他的錐子伸縮如電,幻作一溜寒茫,猛地替皇甫小雀逼退了一人。

這一次,他用的兵器是“無面人”的細錐,因為方才他的“后羿劍”插入地面後,未及拔出,青城派的人已趕到,如此局勢,一時未給他以拔劍的餘暇,情急之下,他便以細錐為劍,用的仍是“后羿劍法”的招式。

只聽得東首的那個青城人暴喝一聲:“痴顛劍陣!”

立時,只見院子中人影翻飛穿梭,卻並沒有人向皇甫小雀及南宮或出招,一陣衣衫獵獵之聲不絕於耳,待皇甫小雀與南宮或背向而立時,青城四人已站好方位!

立刻,一種無形的壓力在院子中洶湧鼓蕩起來,讓人的呼吸也顯得有些不順暢了。

院子附近一隻夜鳥倏然掠飛,穿過無邊的夜空,客棧裡本已亮起了幾盞燈,大概有人正從門縫窗縫中窺視外面的情形,現在竟齊齊地滅了。

南宮或沉聲道:“原來是青城痴顛四劍,我道為何如此猖獗,原來是有恃而來的。”

一位痴顛劍客道:“你又何必裝瘋賣傻?”

另一個人道:“別與他羅嗦了,先把這小子卸成八塊!敢對我們掌門人無禮之人都得死!”

卻聽得南宮或道:“慢著,慢著,你們的掌門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痴顛劍客怒吼道:“就憑你,怎能動我們掌門人一根毫毛?”

南宮或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我發誓,從此'無面人'不再與青城掌門人墨山水作對!”言罷,他便拉著皇甫小雀向前走,似乎前邊壓根兒沒有痴顛劍客在擋著。

兩道寒芒同時迸射如虹,卷向他們二人,南宮或與皇甫小雀立即又被退回原處。

南宮或大叫道:“怎麼如此不講理?我已說過'無面人'不再與墨山水為難了,你們怎麼還與我為難?啊!怎麼'死殿'中的人也來了? ”

他完全不知“死殿”是什麼門派,只是聽“無面人”說起過,似乎他對“死殿”的人頗為忌憚,所以他才如此說,目的是為分開痴顛四劍的注意力。

情況竟與他想像的一樣,痴顛四劍竟齊齊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四處掃視!

南宮或不由很是奇怪,不知“死殿”究竟是什麼來頭,自己從未聽說過,而“無面人”與青城派對“死殿”竟都如此敏感,倒是頗為古怪了。

但現在他已顧不得去考慮這個問題了!見痴顛四劍一分神,立刻低喝一聲:“我們一齊向北邊衝!”

站在北邊的那人正是方才被皇甫小雀削去褲管之人,南宮或選擇他這個方位為突圍方向,自然是希望他在輸給皇甫小雀一招之後,心中會多多少少有一點畏懼之感。

兩人立刻如兩團飛旋之急風,同時向北邊的痴顛劍者卷飚而去。

兩個人配合得很好,南宮或身在空中,便在身形翻滾旋回之中,以細錐當劍,在不及眨眼的瞬間,狂點出二十四道光芒,如風捲電掣般暴射向北首的青城痴顛劍客!

而皇甫小雀則將劍身作最大幅度的盤旋,劍身幻炫出的翩舞縱橫的劍影,似驟雨奔凝,水勢急旋!她並沒有攻向北首的痴顛劍客,而是劈向虛無的空中,因為她的責任是防止其他三位痴顛到客的出手。

南宮或知道一旦這個痴顛劍陣運轉起來,以自己已受了傷且兵器不稱手時的身手,加上一個皇甫小雀,仍是毫無勝算的,甚至,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所以,他已將自己的全身功力凝於這突襲之一招上,只有把這個人逼退,衝出痴顛倒勢的包圍,他們才有生存的機會!

北首的那個痴顛到客似乎被他們二人這樣的突襲嚇得驚慌失措,竟然不求自保,如豁出去一般,他的劍以極快之速向南宮或的下腹自下而上急撩!

南宮或大喜,因為他已看出這人招式,並不難破,他可以在閃過這自下而上的急撩之後,以錐為劍,用一招“旭日飄飄”扎向他的肩肋處。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藉此人閃避“旭日飄飄”之際,從他的劍陣方位突圍而出!

但情況卻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麼妙,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將撩向他下腹的那一招以細錐格開!

便在他右腕急掄,準備將北首痴顛劍客的劍格開時,突然感到兩道勁風從他身後兩側狂掃而來,竟成夾擊之勢!

皇甫小雀呢?皇甫小雀不是在他身后防守的嗎?為何讓這兩個人這麼輕易地直取他的身後?

此時,皇甫小雀的形勢也很不妙!她本是在南宮或身後掩護著,突然左右兩側的痴顛劍客似乎不要命般向皇甫小雀疾撲而上,他們胸前破綻百出!

皇甫小雀先是一喜,但當南邊的那人也狂旋而上時,她突然發覺左右兩個痴顛劍客的破綻不見,或者說,左右兩側的痴顛劍客的破綻在南邊的痴顛劍客出擊之後,已被掩護得嚴嚴實實!

左右兩人的劍勢即大增!

皇甫小雀發覺她惟一可以選擇的路便是向南邊這位痴顛劍客衝殺過來,因為看起來他已因為只顧為左右兩人掩護,自己卻已經失去了屏障。

既然這是惟一可選之路,她便只好一試了。+瀟湘書院+

很快,她便知道這種選擇並不正確,因為南邊的人一見她衝殺過來,竟立即撤招,劍身繞身而走,一味只求自保!

同時,左右兩人已同時各自向她的身後踢出十一腳!勁風如浪般洶湧!

她已顧不上傷敵,身子在間不容髮之中騰走掠躍!她已經將自己的最大極限都發揮出來了,最後仍是吃了一腳,她的右肋一陣巨痛,似乎五臟六腑已經被這麼一腳踢得攪作一團了,立即有些巨大的汗珠從她的前額冒出。

根本不容她喘息,南邊的那個人已反攻而來,長劍破空如裂帛,劍風縱橫鼓盪!

皇甫小雀只好咬牙再戰,她已在不知不覺中被痴顛劍客將她與南宮或分開了。

痴顛劍客逼回皇甫小雀之後,立即反手一劍,向南宮或身後急襲而至,他們四人一向多是以劍陣迎敵,所以對方位,距離拿捏得極準,這麼看似不經意的反手一劍,卻已逼得南宮或不得不回身自保!

如果南宮或一回身自保,那麼正面的那一招自下而上急撩他下腹的劍,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的。

南宮或應變極為老練,他竟不退反進!

擰腰、下擋、升空、彈踢!

南宮或以最短的時間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

北首的痴顛到客長劍走空,只挑破了南宮或大腿處的一塊皮,他的肩上卻被南宮或踢了一腳,立即有骨頭暴裂之聲響起!

幸好,被踢中的是左肩!但這一腳也夠他受的了,他的左臂立即垂了下來,而他的臉卻已被裂骨之痛弄得扭曲作一團了。

西首的劍也被南宮或避過了。

但,東方的痴顛劍客的劍卻已從南宮或的右肋狠狠掃過,一道血光飛揚開來!

他的劍本是點扎南宮或後背的,按常理南宮或應該回身自保,那麼北首的痴顛劍客便可以毫無阻擋地紮入南宮或的胸膛。

但南宮或的應變出乎他的意料,他一驚之下,立即急一掄腕,劍身變扎為掃,將南宮或的右肋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他不由暗暗佩服南宮或的冷靜,可以說南宮或是以右肋的傷口換來一條命!

南宮或已算是攻破痴顛劍陣了,但他一見痴顛劍客已向皇甫小雀直圍而上,不由怒吼一聲又返身而回,細錐急揮加扎。

立即又有兩個痴顛劍客從兩側掩殺過來。

南宮或再次陷入痴顛劍陣中,這一次,他的情形更為不妙了,他腹下的傷加上肋部的傷讓他覺得自己的腰部似乎有千萬柄利刃在狠狠地刺,腰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顫動,他已痛得滿頭大汗。

他不由在心中恨恨地罵道:“真他娘的狠,盡往我腰上招呼,莫非想把老子生生切斷不成?”

他知道現在無論如何解釋,對方都已是認定他是“無面人”了,不可能會放過他的,但皇甫小雀不同,青城痴額四劍向皇甫小雀出手,只不過是因為以為皇甫小雀已與南宮或走在一條道上了!

心念一閃,他突然向皇南小雀大聲喝道:“丫頭!我不妨明白地告訴你,你爹是我'無面人'殺的!怎麼?你不想為父報仇麼?”

他心知即使他與皇甫小雀聯手,也是脫不出痴顛劍陣,與其兩個人都死在這兒,倒不如藉故與皇甫小雀反目成仇,那樣痴顛四劍一定是不再向皇甫小雀出手了。

他知道這樣一來,自己生存的希望就更小了。甚至,可以說是必死無疑,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所以話一出口,南宮或的心也立即一痛,似乎傷口之痛也加劇了。

他不由自問:“你不後悔麼?為一個本與你毫無關係的女人而送了一命?甚至這可能換來的只是她對你的仇恨!”

但很快他正挺直了身子,再次向著皇甫小雀冷冷地道:“我是兇手!我是你的殺父仇人!”

在南宮或話一出口的瞬間,所有的人驚得目瞪口呆!

痴顛四劍不明白為什麼南宮或開始出口否認他是“無面人”,而現在卻突然承認他是“無面人”了,如此戲劇性的變化讓他們吃驚不小,一時反而有些失措了。

皇甫小雀更是吃驚不小!南宮或的話在她聽來,不亞于晴天的一聲驚雷,在那一瞬,她的思緒飄走了,她的腦中一片空洞,只有一個念頭在飄來蕩去:“我爹爹死了,兇手是南宮或?南宮或是殺我爹的兇手?不可能!不可能!”

但她忽然又想到南宮或一直不肯她走出南宮世家,而自己也根本記不起來曾在小時候見過南宮伐這麼一個表舅!

莫非,一切都是南宮世家設下的圈套?他們不讓她出去,只是因為擔心她會從外界得知真相?

一時間,她不由心哀如死:“他為什麼要殺我爹?為什麼?”

南宮或又在大叫:“我是兇手!皇甫丫頭,你為什麼不替父報仇!”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嘶啞,有些瘋狂。

這麼一喊,卻立即把皇甫小雀喊清醒了。

是的,南宮或怎麼可能是兇手?他若是要殺她,機會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又曾連殺了二個“無面人”,而從客棧中被殺的“無面人”話語中,已透露出皇甫皇是他“無面人”殺了的意思。

皇甫小雀只是因為聽了父親被殺的消息後,極度的悲傷與憤怒已佔據了她的心,所以才會一時誤信了南宮或的話。

現在,她一明白過來,立即明了南宮或的心思:他要以誣陷自己來保全她的性命!

在她醒悟的那一瞬間,一種無邊的感動向她洶湧過來,她的心被南宮或這種超乎常人的胸懷所深深打動了。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地道:“看來,他一直說他在十七歲那年,便被人稱為少俠,定然是真的了,因為他有著真正的俠道中人的靈魂。”

明白了南宮或的良苦用心後,她暗暗對自己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不負南宮或的一片心意!而且要與他一道活下去!”

她本就是一個極為靈慧的女孩,心念一轉,她便轉身向南宮或,以極為怨毒之語氣道:“我要你血債血償!”

她手中之劍劃空而出,倏然穿射翻飛如蝶,向南宮或急攻而上!

南宮或的心情在皇甫小雀出擊的一瞬間,變得一片冰涼!

雖然,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心甘情願的引起皇甫小雀的憤怒與仇恨,正是他所需要的,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騙住痴顛四劍,皇甫小雀才不會死,但是,他想到自己是為了挽救皇甫小雀,才撒了這麼一個謊,一個可能使自己送命的謊,換來的卻是皇甫小雀與自己反目成仇,並對自己兵刃相加,這仍讓他不由有一種深深的悲哀與遺憾。

他一咬牙,對自己道:“一定要將這曲戲演好!”

他的細錐也劃空而出了,在細錐劃出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個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的念頭:“與其死在痴顛四劍的手中,倒還不如死在皇甫小雀的劍下!”

無論對於誰來說,這種選擇都是一種悲傷的選擇!

他的細錐劃空而出時,故意留了一個破綻。

他不能留太多的破綻,否則,也許會被痴顛四劍看出來了,但他又不能不露破綻,因為論真的武學,皇甫小雀不是他的對手。

也就是說,不故意露出破綻,皇甫小雀便殺不了他。

這該是一次多麼詭異的搏殺!一個是一心要讓對手殺了自己,而另一個卻根本不願傷及對手!可偏偏這兩個人又不得不一戰!

南宮或為自己感到悲哀,他不是為自己的死悲哀,而為自己的無能悲哀,他恨自己為什麼武功如此不濟,以至於用這樣一種有些可笑可悲的方式來救一個女孩。

其實,南宮或的武功在江湖的年青一代中,己是極為卓越了,甚至,在整個武林中,他也算是一個高手,只是他運勢不佳,竟一連通上二個“無面人”之後,身受創傷,又遇上極為詭異霸道的痴顛劍陣,才如此狼狽的。

痴顛劍客本就是青城派的四個武功最高的弟子,他們四人組成劍陣之後,其威力更是平添無數,南宮或為劍陣所困,也是極為正常之事。

就在南宮或浮想聯翩,感慨萬千地迎向皇甫小雀之劍時,他突然發覺皇甫小雀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時他也不明就裡。

“叮”的一聲金鐵交鳴聲響起之後,皇甫小雀再次向南宮或急襲而至!

皇甫小雀沒有攻擊南宮或故意露出來的破綻,這讓南宮或有些驚訝,雖然為了瞞過痴顛四劍,他的破綻露得不是太明顯,但仍是看得出來的。

痴顛四劍也有些驚詫,他們先是對南宮或露出那麼一個有些明顯的破綻有些吃驚,因為南宮或的武功他們已領教過,若是單打獨鬥,他們根本敵不過南宮或,那麼他怎麼會在應付一個武功並非深不可測的皇甫小雀時,有些發揮失常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2
第十一章后羿劍法

痴顛劍客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雙眼睛極為老辣,已看出一些蹊蹺,但一時也未曾弄明白真正原因,當皇甫小雀並未攻向南宮或的破綻時,他們更是看出有些不對勁了,四人互遞了一個眼色,便向南宮或兩人圍了上去。

而皇甫小雀第二次向南宮或出招時,她已偷偷地向南宮或遞了個眼色,南宮或何等人物,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他便以一招“撥雲見日”擋開皇甫小雀之劍後,向後退了一步。

皇甫小雀欺身再進,劍光如虹,光彩四溢,但真正的殺招卻沒有多少。

南宮或似乎傷得太重,武功大打折扣,左擋右支被皇甫小雀逼得節節後退。

南宮或已越來越接近客棧院子的大門了。

倏地,一個人影一晃,赫然已有一個痴顛劍客擋在大門前,同時,又有一人悄無聲息地向皇甫小雀背後襲來,眼看皇甫小雀已岌岌可危!

南宮或大驚失色,驚呼道:“小心!”

這麼一喊,便把一切都暴露無遺了。

皇甫小雀聽到南宮或這麼一呼喊,立即察覺身後有異響,忙反手急掄,同時身子彈飛而起,射向南宮或而去。

兩人再次並肩而立!

皇甫小雀心知,接下來必有一場生死之戰,而且自己與南宮或取勝的機會很小,何況南宮或的兵器不稱手?她所立之處,離南宮或插入地下的“后羿劍”甚近,便趁機用力一拔而出,交給南宮或,痴顛劍客一拐,心道:“無面人弄什麼玄虛? ”

皇甫小雀輕輕地道:“你怎會出此下策?若是我真的誤解你,那你豈不是要蒙天大的不由之冤?”

南宮或接過“后羿劍”,棄了細錐,微微一笑,道:“怎會是下策?這叫舍卒保車,古兵法之說里便有此一說。”

皇甫小雀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竟如此不珍惜自己麼?”那眼神中,已是情意綿綿了。

南宮或看得心神一盪,不由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有些受不了。”

痴顛劍客暴喝一聲:“死到臨頭,還如此情意綿綿,也真是多情到家了,你們便到地府去做同命鴛鴦吧。”

立時,一片劍光四起,在夜色中相映,劍氣縱橫交錯,從不同的方位向南宮或與皇甫小雀急攻而上,四柄寒劍如同四股龍旋風,在客棧的院子裡翻滾、閃炫!

南宮或大凜!“后羿劍”顫揮中,它在瞬息之間,作了三十次吞吐!

同時,皇甫小雀頓覺壓力大增,手中之劍已將自己的生平武學,作全力之擊!

但痴顛劍陣一發動,似乎任何時間,攻向皇甫小雀與南宮或有四個人!而且進退有序,相蓄相容,南宮或與皇甫小雀漸漸地己極難支撐。

南宮或每揮一劍,他的肋部、腹部都是一陣鑽心的痛,這讓他每出擊一次,都是咬牙切齒而為,右肋之傷因為尚未包紮,仍是有鮮血不停地流出,他的整個腰部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了。

一個痴顛劍客狂擊一劍,劍氣劃空如破帛,他暴喝一聲:“認栽吧!”

一股傲氣從南宮或心中疾然升騰,他冷哼一聲:“未必!”迅疾前踏一步。

那一步堪堪踏出,人卻立即又疾閃如電身軀倏忽失去了踪影,他的“后羿劍”掄起一蓬青焰似的劍光籠罩在他先前所站立的位置,而他的人卻已側飛九尺,手腕翻振,兩朵藍汪汪的蓮花形光弧,已猝然閃映於他自己方才所立之處!

果然,他所料得沒錯,那人一劍擊出之後立即也上踏一步,身形恰恰在南宮或方才所立之處。

眼看南宮或的一擊已可湊效,但在這節骨眼上,卻立即有二劍從兩側疾至,一劍急撩南宮或的前胸,同時雙足飛踢,疾掃南宮或的髖骨。

另一劍卻是替他人解圍的,他使了個“沾”字訣,一送一帶,南宮或的劍不但力道大減,而且略略偏了方向。

但見被南宮或攻擊之人已吸腹凹胸,便只是藉著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他的整個人已凌空倒翻,在翻滾的過程中,藍汪汪的劍影炫泛著陰酷的光彩,在夜空下,漫天交織,呼嘯瀉落!

“后羿劍”吐射著搖曳的光芒,又似扭曲的毒蛇縱橫,流虹閃掣,如此準確又如此快速地揮動!

金鐵交響之聲彷彿驟雨來至,密集成串!

火花進濺,鏗鏘之聲宛如金鐘急鳴!

如此瘋狂一擊,竟沒有湊效,相反,南宮或的髖骨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腳!那一陣子的巨痛讓他懷疑自己的髖骨是不是裂了,一運勁,還好,沒有碎。

劍光再起!

南宮或的真力已開始虛浮,他的兩處傷口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徹骨之痛中完成,而此時,他也覺察出皇甫小雀的氣息已越來越粗重了。

倏地,皇甫小雀發出了一聲輕輕的痛哼之聲,聲音不大,似是極為壓抑著的,這反倒更讓南宮或神智大亂,不知皇甫小雀傷得如何。

他的左拳力握,臉早已是極為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神去看,如此千鈞一發之際,他若有任何分神,都將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於是,南宮或強捺心中的浮躁,雙臂疾揮,原地暴旋,就在他伸臂旋回的同一時間,彷彿龍捲風般幻成一縷藍森森的,寒氣浸溢的螺影,又似上銳下豐的一座寶塔,劍芒重疊著,翻舞著,閃爍著,組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形光環!

光環圍著他的身體飛繞轉動,由上而下,又由下向上,風車般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寒光精電,迸濺四射!

這是“后羿劍法”中最有極致威力的一式:日月爭輝!

震耳的金鐵突擊之聲不絕於聲,就像推倒了滿山堆疊的鐘台,那樣雜亂又喧囂的揚騰著,顫盪著,而光華的身形卻以它的閃動來顯示,各種各樣的光圈在流映,在撕裂,在碰撞,在幻滅!

光芒乍收,南宮或如此全力一擊,仍是一無所用,自己卻因此而大損真力!

他不由退了一步,臉色已是一片蒼白,他的呼吸也已非常急促,胸口起伏急劇,頭髮也鬆散了。

痴顛劍客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齊喝一聲,立刻又有三柄劍向他遞來。

痴顛劍陣可以將陷入陣中之人分割包圍,而每一個受圍人,似乎都是在受到四個人的圍攻!

南宮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覺得今夜的空氣格外地稀薄了似的。

他知道今夜已是無法善結了,不由暗忖道:“好歹也得拼一拼吧!”

“后羿劍”猝掠飛襲,在空中打著旋儿激盪著,火花紛濺,撞響不絕,劍身在南宮或的微揚斜撩之下,彷彿含靈性般繞轉而出!

已有一個痴顛劍客被逼退一步!

按理,南宮或的劍應是趁勢而入,此時,那人之胸口與他的劍尖只有一寸之距,而且,那人前胸已是洞開的!

但他竟沒有再攻一式!只見他疾然斜斜後踏一步,身子已借勢後斜,右手持劍,竟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將劍從自己的左腋下反穿而出,疾然刺向身後!

南宮或已發現儘管那人看似胸前露了一個大大的破綻,似乎他可以乘虛而入,一擊得手,而事實上,只要他再遞進一步,立即會有人從兩側掩殺過來,那時,他必定自保不及。

於是,他便放手一搏,要以巧取勝!

他的劍身從自己的左腋穿射而出之後,立即聽到一聲刀刃飲血之輕微的聲響!

南宮或心中暗喜,身軀卻未作絲毫的停頓,他雙足一錯,身子便已借勢急旋,未及轉過身之際,他已憑著感覺將“后羿劍”向上一撩一旋!同時,他的左肘後送,雙足連環踢出十八腳!

他希望他的劍已經扎入了一個痴顛怪客的咽喉之中!按理,他所扎向的方位,應該是被他反手一劍所傷之人的咽喉之位!

他判斷得沒錯,他的劍尖所指之處,正是那人的咽喉,可惜,他的劍並沒有能夠按他所期望的那樣,勝利地完成這一擊!

兩聲金鐵閃擊之聲響起後,他的劍身已略略一偏!

倒是他的那麼一肘,生生地撞在一個人的后腰,那人已被撞得氣血翻湧,身子不由佝僂起來!

而南宮或的劍卻從那人的頸邊一擦而過!

南宮或立即轉腕反撩,他要以劍身切斷那人的喉管!

此時,他己察覺出身後有一柄劍正向他急速襲來!

但他並未改變主意,只是將腰急擰,身子便一側,同時,他的左手已以極為玄奧之線路,擊出二十四拳!

現在,他相信對手即便能傷他,也只能將他的腿紮傷了,而他已決定,拼著一傷,也要拿下一人。

他知道只要痴顛四劍客被殺了一個,劍陣便不復存在了。那時,儘管他是傷痕累累,但加上皇甫小雀,與那剩下的三個痴顛到客相搏,勝算反而大了一些。

但他的想法並沒有如期實現!

因為,便在這時,皇甫小雀發出一聲極為痛苦的慘呼!更讓南宮或心膽欲裂的是,那聲慘呼是戛然而止的!

驚駭之下,他已顧不上傷人,立刻猛提真力,身子疾然反翻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皇甫小雀這邊飛撲而來!

身軀尚在空中,他便已看到皇甫小雀已倒在地上了,因為光線太暗,一時看不出傷得如何,甚至,不知是否已經死了!

南宮或的心中已沒有任何別的念頭了,他的心中只有一字:殺!殺!殺!

仇恨甚至讓他忘記了傷痛,身軀尚在半空,他便厲喝如鬼泣,手中“后羿劍”宛如萬星進射,以極為凌厲霸道之勢,向站在皇甫小雀身側的一個痴顛劍客狂捲而下!

那人正是刺中皇甫小雀的痴顛劍客,正欲向已倒在地上的皇甫小雀補上一劍時,便已聽到南宮或冷劍急襲的破空之聲!

劍身劃空之聲呼嘯鼓盪,這讓他明白自己若不後撤自保,必要吃上一個大虧,當下,他便顧不得傷人,急忙倒掄劍鋒,劍身反捲如毒信,在間不容緩的瞬息間,疾然一閃,已虛幻莫測地向凌空襲來的南宮或罩捲而上!

劍芒閃動如虹,那麼的犀利與快速!

他相信這麼霸道之劍,至少足以自保!

何況,在南宮或騰身而上之時,兩側又有兩個痴顛劍客急掄寒劍,雙雙阻殺他的攻勢!

但南宮或似乎已經瘋了。

他似乎已忽略了兩側的痴顛劍客。竟不顧一切的向傷了皇甫小雀之人襲來,面對左右阻殺之人的犀利劍芒,他只是將身形略略一側!

左右之痴顛劍客的劍已毫不客氣地紮入了南宮或的軀體。

一劍扎中南宮或的右腿,一劍扎中南宮或的左胸!

但南宮或如此瘋狂一擊,去勢之快,已逾奔雷,所以,這樣雖然一方面給痴顛劍客可乘之機,但同時,也讓他們扎中南宮或的劍沒有時間更深入了。

他們的劍扎中南宮或後,南宮或的身形未作絲毫的停滯,兩把劍便如犁田一樣從他身上犁過,削起兩道長長的血槽!

扎中右腿之劍,從南宮或的右腿起,斜斜撩至南宮或的腰身,才離開南宮或的身軀。

而扎中南宮或左胸之劍,卻從他的左胸拉過,直到肩上,同時已掃過南宮或的下巴,在南宮或的下巴削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南宮或的身上立即湧出兩道血紅的粗線條!

他竟仍是不顧一切地向皇甫小雀這邊疾掠而來,似乎那些傷並不是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羿劍”盤旋縱橫,宛如流虹掠舞,飛瀑騰瀉,勁風凌厲,氣勢萬鈞,還是那麼直接徑取傷了皇甫小雀之人!

那人其實本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因為南宮或己身中數劍,雖然不是重創,但他終是血肉之軀,巨痛已讓他的劍勢大打折扣。

但他顯然是被南宮或的氣勢嚇得愣住了,南宮或全身上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面目本就是極為恐怖,圓臉上因方才下巴上已受了一劍,也是一片血肉模糊,這更讓他的面目顯得陰寒恐怖!

所以,他本是防守的極為嚴密的劍式,便因為這種懼意,而變得有點滯緩。

南宮或的劍光與他的劍光掩在一起!

一時金鐵之聲響不絕耳,火光四射!

只聽得“錚”的一聲響,那人的劍已脫手而飛!

他的手腕處也立即有血滲出,如同一條粗大的蚯蚓一般在他的手腕上婉蜒開來。

只要南宮或再踏進一步,那他的手腕立即會與他的身軀分開,同時,南宮或的劍也可以扎入他的胸膛之中!

所以,在那一剎間,他的呼吸已停止了,腦中一片空白!

他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

但他沒有死!這種意外甚至讓他己忘了撤身,更忘了去拾那柄脫手而飛的劍!

南宮或竟放過了那麼一個難逢的機會!

他俯下身來,半跪於皇甫小雀之身側。

痴顛劍客也被他這種意外之舉弄得有些失措了,一時木木而立!

南宮或將皇甫小雀扶將起來,他看到了皇甫小雀的胸前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而他那隻圍在皇甫小雀后腰的手,也已感到一片濕漉漉的,顯然,那是皇甫小雀流出來的血。

南宮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似乎跌入了一個無邊無底的黑洞之中。

皇甫小雀已亡於痴顛劍客的劍下了嗎?

沒有,因為皇甫小雀在南宮或將她扶將起來時,她已開口說話了,她輕輕地道:“你放心,我沒死!”

氣息很弱,聲音也有些輕顫,但至少她還活著,甚至,她那蒼白的臉上,還擠出了笑容!

南宮或的心立即被一種無邊的狂喜包圍,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過來,自己苦苦尋覓的一份真愛,現在終於找到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短暫的相處,為何會如此摯熱地喜歡上皇甫小雀,其速度快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只有當皇甫小雀危急時,他才從自己的一怒一哀一喜中,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繫。

也許,這便是緣?*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十七歲那年,他便​​退到許多優秀的女孩,但他從未為之動心過,而以他的武功,加上他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宮世家少主的身份,對他心動的姑娘為數確實不少。

但他都放棄了,直到二十五歲。

他不由暗暗地道:“莫非自己這麼一直堅持著,便是為了等皇甫姑娘麼?”

一種幸福感從他心中升騰著。

也許,再過片刻,這種幸福便要煙消雲散,因為以他獨自一人,根本不可能能在痴顛劍客的劍陣中走過多少時間。

那麼,莫非這種愛只能被他一人所知,而皇甫小雀卻一無所知?

南宮或怎會讓自己的真情便這麼隱藏著,他本就是一個不羈之人,性情極為豪爽,當下,他便輕輕地道:“皇甫姑娘,我發覺我已喜歡上你了。”

此言一出,皇甫小雀本是蒼白如紙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种红暈,她的眼中也有了一種淡淡的霧氣,輕輕地道:“真的麼?”

南宮或用力地點了點頭,同時,他的“后羿劍”已疾然後撩。

“錚”的一聲響,身後襲擊他的劍已被格開。

南宮或反手一劍之後,立即抱著皇甫小雀疾然急掠!

他知道攻擊一旦開始,那麼攻擊他的人便絕對不上一人,所以他才騰身而起。

果然,兩道劍尖已從他的腳下疾捲而過!

南宮或長嘯一聲,將身一擰,向前飄然而落下。

立即有一人在他將要落下之處閃現,手中劍茫大熾,閃動如驚天長虹。

南宮或環抱著皇甫小雀向那人接近著。

如此抱著人,他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可能了,而是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卻聽得他一聲長嘯,皇甫小雀的身軀已被他高高拋起!

而他的身勢,已因為這一拋之力,如秤砣般下落!其速大大加快!

他的“后羿劍”已流映著冷凜的光華,縱橫交織於破空的銳嘯之中,像隨著狂風飄飛著的雪花,向攔阻他的人急襲而上!

而他的身後,又有兩個人追殺而至!

身前之人見他突然將手中的皇甫小雀拋起,不由一愣,便這麼一愣,南宮或的劍光已閃爍於咫尺之距。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4
第十二章棄卒保車

驚駭之下,他急一滑步,同時劍身盤絞而出,但他的反應略略遲了一步,南宮或的“后羿劍”已劃過一道冷芒,全然沒入他的胸膛之中,從心臟透過,穿出背脊!

甚至,他自己也聽到了“后羿劍”在他身體內部穿行的聲音,和劍尖切斷他的脊椎骨時的折斷聲,很尖銳又很刺耳!

南宮或已來不及撤身抽他的“后羿劍”了,因為身後的痴顛劍客之劍氣已讓他的背脊有了絲絲涼意。

顯然,身後之劍,離他最多不過二尺了。

他只來得及用力在劍柄上一拍。

他的“后羿劍”立即連同劍柄,一道從那人的身軀中穿射而過!

而南宮或也立即向前遙遙扑出,前面,皇甫小雀拋升之身軀已開始下落了。

在他身軀扑出的那一剎那,他的身後已有劍刃的寒芒掣掠風聲,帶著南宮或背脊上的血肉飛舞,剎那間,他的衣衫背部己是破裂飄揚如亂蝶,布條合著鮮血,肌膚上已縱橫了數十道!

南宮或卻沒有回身,他仍是向前撲去!

但現在他的身形已有些踉蹌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皇甫小雀下落之處撲去!

皇甫小雀從那麼高的地方飄落下來,力道頗為不弱,南宮或撲至時,她及將落至地面,南宮或想伸手去接,突然手臂竟使不上一點力氣,顯然,他失血太多了。

情急之下,他用力將自己的右腿伸將出去,同時身子前滾。

只聽得“咔嚓”一聲,他的右腿已被跌落下來的皇甫小雀生生砸斷!

但同時,他已利用自己身體的前滾,順勢將皇甫小雀接住了!

南宮或已是遍體鱗傷了,他喘息著摟住皇甫小雀,他幾乎已站立不穩了,皇甫小雀竟仍是清醒著,她努力的一字一字地吐音道:“方才作將我拋出之時,我……我……我還以為……又是……又是一招……丟卒保……保車呢!”說罷,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種欣慰之色。

南宮或努力地以他的一隻左腳支撐著二個人的平衡,現在對他來說,連說話都已是極為困難之事了,但他聽了皇甫小雀的話後,竟還是擠出一個笑容,吃力地道:“也許,馬上要車卒俱失了。”

這是真的,因為他的雙眼已是視物不清了,是那般的模糊朦朧,一種似血霧般的朦朧,而他的肌肉,他的筋骨,甚至他的內臟,卻在抽搐,在絞扭,每吸一口氣,他的全身經脈都在震顫。

他的全身幾乎己經虛脫了,他好想能躺下來歇一會兒,哪怕極短極短。

皇甫小雀雖然知道死亡已迫在眉睫了,但她沒有任何懼意,因為她的父親已死於“無面人”之手,而看情形,她的母親大概也一同遭了毒手,那麼,空留她一個人,又有什麼意思?倒不如便這麼死了。

何況,她的殺父仇人“無面人”已被南宮或所殺,她更是無牽無掛了。

劍,破空而來,而且是三柄!

南宮或的劍已不在他的手上,其實,即使劍在他手上,他又能如何?他能夠擋得住三個痴顛劍客的全力格殺?

他**的痛苦已是達到了錐心刺骨,無以復加的地步了,而他的右腿之傷,更使他連做一個簡單的騰掠也不行了。

他知道反抗已是徒勞,於是使那麼靜靜地立著,等著致命之劍。

對他來說,死亡並不可怕,在十七歲那年,他便​​已超脫於對死亡之恐懼了,但他仍是有深深的遺憾,他想到了他的父親南宮伐,及南宮世家其他的人。

也許,他的死,對南宮伐來說,是一個極為殘酷的打擊,南宮或知道自己在爹爹南宮伐心目中有多重要——但,一切都已成定局,他默默地道:“爹,恕孩兒不孝。”

劍刃破空之聲越來越近。

南宮或已感到凌厲鋒利之劍氣了,他的心臟開始一種本能的收縮。

只聽得“錚”一聲巨響,離南宮或最近的那柄劍突然一偏,從南宮或的頸部一擦而過。

然後又是兩聲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另外兩把劍也已偏離了原來的出擊路線。

是兩枚暗器將痴顛劍客的劍生生擊偏了。

痴顛劍客突遭此變,絲毫未曾猶豫,立即同時反掄長劍,仍是攻向南宮或。

他們本是勢在必得,不願就那般功虧一簣!

卻見南宮或的身子突然騰空飛起,向後斜斜飄掠,然後一頭栽下!

這麼一頭栽下,把南宮或摔得七葷八素,他身在半空時,便極力平衡身子,然後提起全身內力,將自己反身一擰,於是,落下時,是他在下邊,皇甫小雀在上邊,當身子砰然著地後,他的全身傷口立即同時來了個大發揮,那一瞬間他幾乎痛暈過去。

但他不敢暈過去,他狠狠地咬著下唇,幾乎將下唇咬破,才上住了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

他一探皇甫小雀的鼻息,見她仍有氣息尚存,心稍稍放下來一點,這才向四周察看。

院子中已多出了一個人!

如果單單看衣著,那人與常人絲毫沒什麼不同,甚至,如果只看背影的話,他會給人一種威嚴之感。

他的肩很寬,腰板挺得很直,一件雪白的袍子在夜風中獵獵飛響!

但他的臉龐卻是詭異異常,事實上,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臉,他的臉已被一張青銅面具遮住了。

青銅面具製作得極為精細,上面雕刻著的是一張頗有威儀的臉龐。那人只有一雙眼睛是露在外面,那雙眼睛精光內蘊,含而不露,顯然,他的內功已是出神入化。

南宮或心忖自己方才大概便是被這個銅面人所救的,但卻不知他為什麼要救自己。

看著那張泛著金屬光澤的面具,南宮或似有所悟。

他輕輕地將皇甫小雀推開,一咬牙,點了她的“太乙”、“章門”二穴。

此二穴一點,皇甫小雀的傷口之血便已不再流了,但如果時間隔得太久,這二處六道還沒有解開,那麼皇甫小雀的四腳便可能有點抽筋,麻木,若超過一日,便有可能就那麼癱瘓了。

一切都因這位神秘的銅面人的出現而變得不可捉摸,南宮或本已是萬念俱灰,一心便等著死,但被這銅面人救下之後,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求生**。

痴顛三劍沒料到在這麼一個節骨眼上,會殺出一個銅面人來,而且看起來對方武功極為高深,他們不由暗暗心驚。

萬才,他們的痴顛劍被暗器震偏時,虎口都被震得隱隱作痛!

一位痴顛到客道:“閣下何人?為何插手我們青城派為本派門人復仇之事?”

他說的話,語氣並未有忿恨之情,因為他不願與銅面人為敵,痴顛劍客死了一個,便已無法構成劍陣,所以他們需要小心從事。

銅面人卻未理會他,卻轉身向南宮或這邊冷冷地道:“要你找的東西,你找到沒有?”

南宮或一愣,先還不明白他到底與誰說話,幸好,他腦子轉得快,立即明白過來,自己現在的面目並非南宮或,而是“無面人”。

他急忙道:“沒有!”

銅面人那雙目光立即精光大熾,南宮或心中一愣,暗道:“他看出什麼破綻了嗎?”

只聽得銅面人冷聲道:“對付幾個'赤鷹幫'的人,也這麼困難嗎?”他的聲音在銅面具中一迴繞,便變成嗡嗡之聲了,頗為詭秘。

南宮或一聽此言,心稍稍一鬆,道:“此事本是萬無一失……但……卻被這青城的四個……四個狗賊給生生……生生攪了。”

他身上的累累劍傷,使他說話都有些吃力了。

銅面人大概也聽出了他傷得不輕,不由哼了一聲,道:“青城的人,頭倒是不大好剃!”

此時,青城痴顛劍客已從銅面人與南宮或的對話中,聽出他們二個本是同一門派之人,便知與銅面人之戰,是勢在難免了,既然如此,就無需對銅面人再細聲細氣了,當下,便有一個人道:“好不好剃,一試便知!”

銅面人冷聲一笑,卻並未理睬那三人,只對南宮或道:“你身邊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在一剎間,南宮或轉急萬千,最後,他道:“是'刀尊'皇甫皇的女兒!她現在已被我制住!”

皇甫小雀雖然火道被點,但聽覺卻是有的,她聽了南宮或之言後,先是吃了一驚,以為南宮或貪生怕死,出賣了她。但很快,她便明白過來,如果南宮或隨便編造了一個名字,即使一時瞞得了銅面人,但青城痴顛劍客卻會由此而看出蹊蹺,識出南宮或與銅面人並非一伙的,否則南宮或不會出言騙銅面人。

痴顛劍客卻又吃了一驚,他們心中暗暗忖道:“剛才'無面人'與皇甫皇的女兒忽戰忽和的,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銅面人聽了南宮或的話後,便道:“是她?也好,你便殺了她,以免留下後患!”

南宮或立覺手心一片冰涼,他不由悔恨萬分,暗暗自責,但已不容猶豫,他便故意呻吟一聲,道:“要……要殺她……有什麼難的?只是……這……丫頭……知道那東西在……在何處,卻不肯說,我便想帶走……帶走慢慢逼問……這才被……被青城狗賊傷成……傷成這模樣!”

銅面人將信將疑地向南宮或這邊看了看,見南宮或已是遍體劍傷,一條右腿也不可思議地反蹺著,顯然是已被砸斷了,而皇甫小雀又是鮮血淋漓,也看不出死活,但見南宮或還扣著皇甫小雀的脈門,這才相信。

不知為何,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倒是忠心得很!”

他這聲嘆氣,實在嘆得太過古怪,南宮或一向精靈古怪,立即聽出這一聲嘆息有些蹊蹺,但蹊蹺在何處,卻也不得而知,當下,他便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銅面人本是頗有煞氣的眼神,在聽南宮或這一聲嘆息之後,突然變得柔和了一些,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來,準確地扔入南宮或的懷中,道:“這藥你自己用上吧,效果很好。”

南宮或沒想到他會將藥給自己,不由愣了愣神。

銅面人忽道:“放心吧,這不是'菟絲魂'。”他的語氣中,極有自嘲之味。

南宮或一聽“菟絲魂”,不由暗暗吃驚,不知為何這銅面人忽然提到這麼一個古怪的名字,他心中暗自道:“如果現在解百木那傢伙在這兒便好了,即使他不知'菟絲魂'是何物,那他的父親解千草卻是一定知道的,解叔叔才是一個真正如假包換的'解神醫',似乎從來沒有什麼疑難之症能難倒他的。”

銅面人又轉過身來,面對青城痴顛劍客道:“沒有什(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麼東西束縛著你們,你們又何苦那麼為墨山水賣命?”

痴顛到客冷聲道:“我們掌門人英明神勇,坦蕩磊落,我們效忠於他,本是心甘情願,怎可與你們這些邪惡之徒一般。以'賣命'稱道?”

銅面人仰天長笑,道:“好個坦蕩磊落!墨山水之齷齪,又豈是筆墨所能形容?你道墨山水真是菩薩心腸,會因為安了一顆好心,所以才派你們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去洛陽皇甫皇那兒攔阻他們?”

說到他們時,他一指南宮或。

南宮或嚇了一跳,因為他正在藉著夜幕,偷偷地用銅面人所給的藥替皇甫小雀療傷,他一方面要瞞住銅面人,另一方面,又因為皇甫小雀是女兒之身,而她所傷之處又恰好在胸前,他是咬著牙才敢撩開皇甫小雀的衣衫的。

便那麼一擦,他的臉與皇甫小雀的臉同時一片通紅了。

南宮或不停地對自己說:“我只是替她療傷而已,那又有什麼關係?江湖中人未來就沒有那麼多繁瑣虛偽的禮節。”

但他的手一觸及皇甫小雀的肌膚時,仍是止不住顫抖了。

本來在這樣的黑夜之中,就不容易找到傷口,而皇甫小雀已被他點了災道,人清醒著,卻口不能言,所以他只能憑衣衫上面的血跡來判斷傷口大概在何處。

這麼胡亂地找,加上他的手,直在抖科索索,一不小心,便碰著了皇甫小雀的傷口,立即,皇甫小雀便痛得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已有三大的汗珠冒出!

南宮或一見皇甫小雀痛成這副模樣,不由又是心痛又是自責,也不知在心中把自己臭罵了多少遍。

他的手卻己顫抖得更厲害了。南宮或知道眼下情形已凶險萬分,容不得他耽擱片刻,不由極為著急。

皇甫小雀的傷口在她的右胸處,離女孩最為珍視的酥胸僅三寸遠,南宮或的手便那麼磕磕撞撞地在其傷口四周活動著,將藥瓶中的藥粉倒在傷口處。

他的手每一次碰到了皇甫小雀那堅挺而滑膩的酥胸時,他都不由一陣耳熱心跳,但他卻暗暗自責道:“我的心怎麼如此齷齪?竟一個勁地往歪處想,真是褻瀆了皇甫姑娘。”

便在這麼心慌意亂之際,銅面人突然向他一指,他如何不吃一驚?

幸好,銅面人並未向他這邊細看。

痴顛到客怒聲道:“休得滿嘴胡言!我們掌門人讓我們去洛陽,只是不願讓'刀尊'死於你們這些雜碎手上!”

銅面人嘆道:“可笑啊可笑,你們青城沒已有數十年未插手中原武林之事,墨山水又怎會為了一個本毫無聯繫的'刀尊'而不惜讓你們跑到千里之外?難道他是吃飽了撐著,要捉一隻蝨子在自己頭上咬麼?只是你們一群蠢驢,不識他的狼子野心而已!”

痴顛劍客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辱及他們的掌門人,雖然有些忌憚銅面人的武功,但他們若還是沉得住氣,那麼便有些懦弱了。

當下,他們便怒吼一聲,齊齊向銅面人攻來,雖然三劍已無法組成劍陣,但痴顛劍客深知今日之勢,不是銅面人倒下,便是他們三人倒下,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而為。

但見三劍並揮,劍刃之光華在夜空中映幻耀射,每一柄劍都在做著奇詭凌厲之吞吐,一時劍氣縱橫如亂風,瀰漫於客棧的院子裡。

卻聽得銅面人一聲冷哼,他的手向腰間一摸,一道幽藍之光一閃而出,手中已赫然有一把極為瘦長的刀!

刀身弧度很小,而且又極長,所以已近乎一把劍了,更奇異的是刀很窄很薄,窄似柳,薄如紙!

南宮或一見此刀,吃驚不小,因為這柄刀讓他想起一個人:清風狂客柳離恨!

名滿江湖的清風狂客柳離恨,用的刀便是一柄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刀名“絲雨刀”。

莫非,這個人便是柳離恨?

但,那又怎麼可能?柳離恨行為古怪刁鑽,但並非邪惡之徒,一向獨來獨往,只問己心悅否安否,不復計其他。那麼,他這樣無羈的人,怎會與“無面人”這樣殘酷而神秘的殺手攪在一起?

便在南宮或苦思冥想之際,“銅面人”那把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已經出手了。

刀身顫晃揮動,其勢之迅捷詭秘,便彷彿是刀光突然凝成了實質——銳利之極的實質!

刀倏忽翻飛,刀影在做著間不容髮的串連,於是,那翻飛的刀,幾乎不像是刀了,而是在飄蕩飛舞的雪花,幽藍如夢的雪花!

南宮或看愣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武功實在算不了什麼,兩個“無面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而這“銅面人”的武功,更是高出自己一截!

“錚”的一聲刀劍相撞之聲才讓他醒過神來,將皇甫小雀的傷口處理好,然後把皇甫小雀的衣衫拉平整,這才解開皇甫小雀的兩處穴道。

皇甫小雀立即急切地道:“或大哥,還有藥嗎?”顯然,她見南宮或自己已是傷痕縱橫如亂麻,卻將藥用在她身上,便有些不安了。

南宮或“絲絲”地吸了一口冷氣,道:“沒……沒有事的,只是……皮……皮肉之傷而己。”

但他那痛得握得緊緊的拳頭,以及他那咬牙切齒之聲卻清晰地告訴皇甫小雀,他傷得很重。

皇甫小雀流淚了,當她的淚水滴在南宮或的手背上時,南宮或才發覺,他嚇了一跳,以為皇甫小雀在為他不經她同意,便觸及了她的神聖之處而生氣了,心中一片惶然。

但他卻也不願解釋,心道:“她要恨我,便由她恨吧。”

皇甫小雀卻已一頭撲進他的懷裡,這一下,重重地碰到了南宮或胸前之傷,這讓他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他這麼一叫,把他自己與皇甫小雀都嚇了一跳,還是南宮或反應快,他立刻妖聲妖氣地道:“小娘們!還想跑!”然後便是“啪”的一聲響,是手掌扇臉的巴掌聲。

銅面人與痴顛劍客鬥得正緊,也未向這邊看,他只是笑道:“可莫將自己被傷之氣,撒到一個女孩子身上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5
第十三章求生之念

聽他語氣,可見他應付三個痴顛劍客,並不吃力,甚至有些從容灑脫。

但見他那飄幻的刀影,猛地收斂消失,然後便一刀指地,身子向下一挫,那把薄如帛,窄似柳的刀竟未斷,只是已經變得像一張弓了。

然後,他的身軀便藉著這一彈之力,反掠而上,人立即便成了一個碩大的刀輪,在須臾之間,穿梭飛掠,尖銳而又朦朧參差地凝為幽藍色弧環,以他翻飛的身軀為中心。

金鐵交擊之聲不絕入耳!

已有一個痴顛劍客悶哼一聲,踉蹌幾步而退,他的胸前已出現三道縱橫交織的血口子。

若不是另外二個痴顛劍客拼死保他,他早已被切成數截了!

饒是如此,他身中的三道刀口,仍是足夠他受的了。

三位痴顛劍客已成咬牙苦撐之勢。

南宮或見“銅面人”並未在意,不由鬆了一口氣,只要皇甫小雀的傷勢被減緩下來,那麼待她恢復功力時,便可以替南宮或接上斷腿,也許,那時他們二人尚會有一線生機,至少,皇甫小雀生存下來的機會還是有一些的。

方才那“啪”的一聲,並非他用手扇皇甫小雀,他是不可能如此對待皇甫小雀的,哪怕只是為了演戲給“銅面人”看。

事實上,那是他在扇自己的臉。

皇甫小雀見自己碰痛了南宮或,急忙從南宮或的懷中出來,這也恰好避過“銅面人”的視線,只聽得皇甫小雀輕輕地道:“從此,我便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

話很溫柔,也很鄭重,斬釘截鐵。

南宮或一愣,半晌,才道:“本來……本來……就已經是了麼?”

他擔心皇甫小雀是因為要答謝他的救命之恩,才如此對他說的,那麼這並非他所希望得到的一種感恩式的承諾。

所以,他回答得有一些猶豫,有些期期艾艾。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為本就是他先向皇甫小雀表達了愛意,而且又觸摸了皇甫小雀的神聖之地,所以,他覺得只要皇甫小雀這麼一說了,即使是違心的,他也必須對她負責。

皇甫小雀何等的聰明,立即從南宮或的支支吾吾中感覺到了他的心思,於是便道:“我是真心的,只是你救了我,便更加深了我的感覺。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便要記住:從此,你便有了一個妻子,一份牽掛,無論如何,你也要咬緊牙關為我活下去!”

南宮或的血一下子熱了起來,不但忘了這冬夜之寒,也忘了這傷口之痛,他不由自主地將皇甫小雀的手攏住,道:“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便要將它延續下去!為我深愛的你!”

他的精神似乎也為之一振,話說得順暢多了,只是有些嘶啞。

事實上,他的幾處傷口都在抽搐,在扯絞,那種痛法,能把人的血氣都攪混,在這樣冰冷的冬夜,竟還有汗水自南宮或的額角上往下滴,血合著汗,浸徹透衣,黏沾成一團,他的呼吸已是極為粗渾,力道虛浮,甚至,他的兩眼視物,也有些朦朧了。

但他為了讓皇甫小雀不過於擔心,把一切傷痛都忍了下來。

場上又有一個痴顛劍客被“銅面人”精絕的刀法所傷,這次,他傷的是左手,左手的四隻手指己被“銅面人”一刀削去,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大拇指。

可這人確實硬朗,竟一聲不吭

犀利的劍光如翩飛的小鳥,流閃的寒芒交織如網,三個痴顛劍客在黑暗中穿梭來回,已將所有的功力,發揮到淋漓盡致之地步!

但他們仍是處於下風!這便使得他們的每一次進攻,都有一點飛蛾撲火的味道!

“銅面人”那柄窄如柳,薄如帛的刀在一片半弧狀的光芒之中,刀鋒急偏,宛如電閃石火,同時,他的身軀也猝側狂旋,寒電穿射之中,有一個痴顛劍客的下腹已被生生扎個正中!

寒刃飲血之聲詭異地響起!

那中刀之人突然完成了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動作!他突然不退而進,反向“銅面人”這邊踏進一步!

然後,他以他體內的所有真力,來完成了一個側身倒旋!

細薄之刀在這人的一進之下,挺入得更深了,已將那個痴顛劍客生生洞穿!

但“銅面人”一時卻無法快速拔出他的刀,那人的反身側旋已將他的刀夾入體內骨骼之中,因為刀身薄且窄,所以靈巧有餘,而暴發力不足,“銅面人”只有順著那個痴顛劍客的身形變化,才能順利拔出他的刀。

但如此意外,又豈容他從容應付?

一驚之下,他便已感到自己的刀在自己的手中轉動了,那是被一具血肉之軀攪動的。

他的右手手腕開始順勢而轉!他不願,也不能失去這把刀。

同時,他的左手出手如電,挾凌厲之勁風,向那個痴顛劍客的臉門狂擊三拳!

他的腿也在這一瞬間,以驚人之速,反向踢出七腳!

三聲慘痛之聲同時響起!

“銅面人”的三拳都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中刀之人,第一拳擊中那人時,便已有鼻樑斷裂之聲響起,那人的鼻子已塌了,一臉的血肉模糊。

第二拳擊中之時,那人的眼珠子已被擊得暴裂,其時他已是斷了氣息!

第三替揮擊而中時,他的頭顱便被擊得碎了,一聲暴響,一隻頭顱便已四分五裂,剩下的那麼一小部分便耷拉下來。

如此三拳,幾乎是不分先後地擊中的,那人在被|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擊中第一拳時,慘叫了一聲。

另外一聲慘叫聲,是“銅面人”自己發出的,他反向踢出的那七腿,只擋住了一個人的攻勢,但另外一個人卻已將他​​的​​劍送入“銅面人”的體內,不過,未傷及要害,只是他的腰側多了一個血窟隆,劍口雖大,卻不致命。

還有一聲慘叫是被“銅面人”反腳踢中之人發出的,他的一隻左臂已被生生踢折!

三拳打碎痴顛劍客的頭顱後,“銅面人”已止住了那人的側旋之勢,他的刀便有機會拔出來了。

薄刀一出,立即如毒蛇般向後反捲,立即又有一聲慘叫聲響起,扎中“銅面人”的那位痴顛劍客的右腿,已被削去了一大塊血淋淋的肉,有巴掌大小,少說也有半斤重!

如此慘烈一搏之後,三人都齊齊向後退了一步,凝神屏息,絲毫不動。

這是一種死亡前的寂靜,特別是對於痴顛劍客來說,他們幾乎只有一次機會了,在這次沉靜之後,等待他們的極有可能是“銅面人”的那把窄如柳,薄如帛的刀,扎進自己的體內。

空氣中有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在飄蕩,猶如那種長滿綠繡的銅錢的甜味。

南宮或多麼希望他們三人便這麼拼個同歸於盡,否則,無論是哪一方勝了,對他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的開始,痴顛劍客不會放過他,而“銅面人”只要一逼問皇甫小雀,南宮或一定會全力護著,那時,一切都會暴露了,那麼,也是他與皇甫小雀死亡之時到了。

但他知道同歸於盡的機會很少,因為“銅面人”傷得太輕,而痴顛劍客卻已死了一位,基本上,他們是無勝算了。

皇甫小雀已趁“銅面人”不注意時,將南宮或那隻已被砸得脫臼了的腿接好了,現在,他們都已能活動了,但也只是能活動而已,他們的武功如今已是不堪一擊,失了那麼多的血,已將他們的真力也一同帶走了。

他們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提息凝氣,而南宮或為了掩住“銅面人”的耳目,他的右手還搭在皇甫小雀的左手手腕脈門處,似乎在扣著皇甫小雀的脈門。

而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給他們一個傳送愛意的途徑而已。

一聲厲嘯,“銅面人”搶先出手了,因為他有恃無恐,他相信自己能勝了痴顛劍客,所以他不願等待太久。

事實上,這一次短短的停頓,對痴顛劍客來說,他們已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一個大虧。

因為“銅面人”既然有藥給南宮或,那麼他自己身上便必定還有,他已悄悄地撒了一些藥粉在他自己的側腰之傷口上。

儘管因為動作太過倉促,他的藥粉大部分未撒中地方,但那麼一小部分,也足以止住他的傷口之流血,若非他的藥頗為神奇,皇甫小雀傷得那麼重,也不過那麼快便已經復原少了。

待到痴顛劍客發現“銅面人”這一小小的動作時,已經太遲了。

但見他雙足一點,身子便如一道白色的光芒向痴顛劍客這邊狂射而來,他的那一身白袍在獵獵飛揚。

薄刀晃動著炫目而又顫漾的光華,幻作一蓬流燦而又密集的寒光,摟頭蓋臉地向前狂掃旋卷。

空氣已被這霸道的刀勢劃出裂帛之聲!

痴顛劍客已覺察出厲害,不敢怠慢,雙雙后撤一步,橫劍疾封!他們後撤一步,自是為了爭取時間。

但即使是這麼後撤一步,他們的動作仍是慢了一點,“銅面人”的刀已如無孔不入的水銀一般直瀉而入,從他們那近乎密不透風的劍中穿射而過。

有一個痴額劍客己被“銅面人”的刀從左肩劃至右肋,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而他們的劍,只是削去了“銅面人”右臂的一層皮肉而已!

“銅面人”得勢不饒人,青瑩瑩的刀鋒在他手中吞吐如電,幻作形形色色的光環,向迥異的角度穿飛,最後,又化為一道白綾怪蛇股的匹練,急襲已受傷的那個痴顛劍客。

那人悶哼一聲,劍勢如虹,迎將而上,劍芒閃顫如萬點繁星。

卻聽“錚”的一聲響,然後便有一隻手飛了起來,拋出數丈之外,那隻手上還握有一把劍!

一聲慘嗥!卻又立即戛然而止!

因為,“銅面人”的刀已將他的整個頭顱切了下來!

一腔熱血沖天飛揚,“銅面人”的刀在切下那人的頭顱之後,立即又狂吐而出。

此時,另外那人的劍已扎入他的右腿,將他的那隻右腿扎了個洞穿!

那人正要將劍掄起,切下“銅面人”的整隻右腿時,一件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向他急襲而來,聲響頗為凌厲!

若是他將“銅面人”的右腿切下,那麼他的頭顱勢必會被那飛來之物撞個粉碎!

情急之下,他已顧不得傷敵,右手未撤,左手卻已疾然向那件飛來之物還將而上。

他仍把希望寄託在應付了這件黑乎乎之物後,再將“銅面人”的右腿廢了。

他的左手將近那物時,卻聽得“咔”的一聲輕響,那物已一分為二,一些粘稠之物拋散開來,其中有不少濺在他的臉上。

立即,他明白過來,這飛來之物,竟是他同伴的頭顱!只不過頭顱已被“銅面人”以極快的手法,切作兩半罷了。

想到自己的臉上所沾之物竟是自己同伴的腦漿,他不由一陣噁心,然後便是狂怒!

他要掄動右手之劍,將“銅面人”的右腿切下來!

但是,當他要去完成這個動作時,他發現了一件讓他驚駭欲絕的事——他的右臂不見了!確切地說是大半條右臂不見了,只留下那麼短短的一截在肩膀上!

“銅面人”的刀太快了,以至於一刀劈下痴顛劍客的手時,他竟一時未覺疼痛!

痴顛劍客反應極快,他一發覺此事,立刻翻身後掠!因為沒有右臂的平衡,他一反翻穿掠後,身形便一歪,踉蹌著斜斜飄飛。

也正是這麼斜了一下,才讓他暫時躲過了致命一刀。

“銅面人”本已準確地預測出他將要飄掠之處,所以一刀斬下痴顛劍客的手後,立即向那個方向疾然劈出一刀!

但,刀卻撲了個空,因為那人已不由自主地偏離了他所要閃避而去的那個方向,這讓他堪堪避過了“銅面人”的凌厲一擊!

便在此時,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一聲長嘯!聽聲音似在三里之外!

南宮或一聽此長嘯之聲,不由一驚,因為今天白天時,他已在來此小鎮的路上,聽過這樣的長嘯之聲。

而痴顛劍客卻臉色一喜,立即發出一聲長嘯之聲,正與外面的長嘯之聲相呼應!

“銅面人”立即覺察出不對勁,因為院外那人的長嘯聲功力極為精沛,功力已遠在他之上,定是一位極為難纏的對手!

若是那人趕了過來,自己不但殺不了痴顛劍客,反有送命之憂!

當下,他不敢怠慢,一聲不吭,便向痴顛劍客狂殺而上,其速快逾飛矢!

痴顛劍客一聽長嘯之聲後,竟全然不願應敵了,一心要閃避到自己的同伴來救援。

於是,他一見“銅面人”狂殺而上,立即又是一聲長嘯,聲如厲鬼,長嘯之後,他才疾然後撤,同時,他揮動右臂!

他已忘了他的右臂已根本不存在了,還準備以劍格封,所以,他那麼一掄,只是右肩上的那麼短短一截肉柱在晃動而已。

這一個錯誤足以要了他的命!

立刻,他便覺得腦門一緊,然後似乎又聽到一聲“咔嚓”之聲,他便已向後倒下了。

他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但南宮或卻看得一清二楚,是“銅面人”以他的刀將他的大半個頭顱劈開了,同時順勢一拉,在他的胸腔中進出了六次!

他不願讓痴顛劍客再發出那樣的長嘯之聲!

但在此時,院子外面又有長嘯聲與方才痴顛劍客那一聲相應和了,只是癡顛劍客已聽不到了。

此時,本是在三里之外的長嘯聲,已在二里之外了,看來那人的內家真力已臻化境了,才會有如此驚人之速!

“銅面人”顯然已明白了自己處境的危險,他根本不願再作長時間的停留,一刀斬殺了痴顛劍客,立即薄刀入腰,向南宮或這邊踏上一步,急聲道:“還能走嗎?”

南宮或一緊張,本能地應道:“能。”

卻聽得“銅面人”道:“好,我往西,你往東,來敵武功太高,不可攔阻。”

說罷,他突然上前,一把抓起皇甫小雀,便向西邊彈射而出,他身上已受了傷,加上又抱著皇甫小雀,身手竟還是快捷得很,一閃便是數十丈!

南宮或沒想到“銅面人”會突然來這麼一手,待他反應過來,“銅面人”已到圍牆下了。

他不由失聲驚呼!

喊聲一出,他立即後悔了,因為若是“銅面人”一察有異,自己與皇甫小雀便是必死無疑!若是讓他抓了皇甫小雀而去,那麼兩人還是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銅面人”疾然回首,那雙青銅面具之後的眼睛光芒暴射!

南宮或急中生智,道:“小心,她尚有武功!”

他這句話,看似在提醒“銅面人”要防止皇甫小雀的襲擊,而事實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以皇甫小雀現在的身手,即使是突然發難,也無法要了“銅面人”的性命,何況,一般地“銅面人”這樣的高手在一抓皇甫小雀時,定是順勢點了她的穴道,以防意外。

所以,南宮或這樣的提醒,根本沒有什麼用,但卻可以替他掩飾了方才那一聲驚呼。

“銅面人”著實老奸巨滑,眼神中竟還有一絲不信任!

但此時,長嘯又響起,顯得極為尖銳,而且可以聽得出那人又急又怒!顯然,那人見痴顛劍客的應和之聲突然中斷了,便已察覺出不妙了。

現在,聽那聲音,已是在一里左右的路程了,此人的輕功,也當真了得。

剩下的那麼一里遠的路程,對那人來說,根本不成問題,轉瞬間便可達至!

南宮或暗暗心驚,不由暗道:“今夜所遇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銅面人”也察覺形勢危急,雙足一點,便已消失在圍牆外面!

南宮或見皇甫小雀已落入“銅面人”的手中,不由又急又怒,更讓他氣絕的是,他根本無法趕上“銅面人”。

又是一長嘯之聲響起!此時,那人已在四五十丈遠了!

南宮或耳邊響起皇甫小雀的聲音:“你要咬緊牙關活下去!”

要想逃出此院,已是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向四周一望,立即向自己身後那邊直撲過去。

“撲通”一聲,他已撲入一個臭氣沖天的臭水溝中!

他剛剛伏下身來,院子外已響起衣袂的飄掠之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6
第十四章生死由命

南宮或伏在臭水溝中,大氣也不敢喘。

客棧的人來客在自是極多。所以每日倒入臭水溝中的雜物也多,一時流不走的,便在那兒淤積,腐爛的茶葉、菜根、污泥、魚的內臟、鳥獸的毛羽,還有其他一些雜亂的污穢之物、常年累月,便在臭水溝中形成一種糊狀的灰色粘調**。

南宮或將大半個身子浸於這樣的渾濁之物中,一陣陣難言之惡臭向他襲來,但他卻又不敢屏住呼吸,因為呼吸若是屏得太久了,忍不住呼出一口氣來,聲音會更大,那麼,被院子裡的人一聽見,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他雖然沒有抬頭向院中掃視,但他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院子裡有一個人存在,因為他已感到一股逼人的殺氣在院子裡瀰漫開來。

也許客棧中住著的那些客人,也已感受到這股殺氣,已紛紛將燈滅了。

過對於南宮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黑暗給了他更多的安全感。

他的傷口被這些冰冷刺骨的臭水一泡,先是一陣接一陣的鑽心之痛,痛得他似乎己感到心在抽搐。

後來,巨痛已讓他身體內的神經開始麻木了,慢慢地,他已感覺不到痛,只感到似乎有千萬條細小的蟲子在他的傷口裡蠕動著。

這又變成了一種更讓人難以忍受的癢!

那種癢的感覺,幾乎已佔據了他的整個靈魂!可怕的是他在如此折騰人的奇癢之下,卻不能作絲毫動彈!

他不由暗暗地祈告:“那人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但那人卻遲遲不走,似乎他已在院子裡踱起步來了,南宮或本就是伏於地上,腳步聲便清晰入耳。

南宮或暗暗著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身上的那種奇癢,已經讓他幾乎要瘋狂了,他很怕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控制不住,大叫一聲。

突然,他想到:“為什麼我要躲著他?我只要摘下這張醜惡的人皮面具,他便不會認為我是'無面人',那麼他便不會與我為難了,我又何苦在這兒受這份苦罪?”

但在他改變主意,不再打算苦撐下去時,他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刀劍出鞘的聲音。

這種聲音,又讓他將剛想抬起來的頭又壓得更低了。

他暗暗奇怪在這院子裡,除了他隱於臭水溝之中外,只有剛剛進入院子的那人了,那麼他為何要拔出兵刃?

正是因為奇怪,所以他才沒有抬起頭。

然後,他又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那是一種如乾裂的土地吸收水分時發出的聲音,中間又夾著“嘎嘎”之聲,頗為詭異!

倏地,他明白過來,這是刀劍插入人體內的聲音!

他把他的兵器插入誰的身體內了?自己的?還是地上屍體的?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但這兩種軀體,他又怎會去插?

南宮或覺得自己的頭都想大了,後來,他又發覺頭並不是想大了,而是被那傷口處的奇癢給攪得大了。

突然,他想出一個辦法來,便將手慢慢地,慢慢地移向自己的幾處傷口,然後咬緊牙關,用力一拔拉!

立即有一股鑽心之痛傳遍他的全身,但同時,那種難以忍受的麻癢卻給壓下去了。

痛了一陣子之後,麻癢之感又襲來了,他又用力將傷口一拉……如此周而反复,他在巨痛與奇癢之交替煎熬中苦苦支撐著。

這種折磨,幾如煉獄了。

終於,衣袂掠空之聲響起,大概那人已飛出院外了。

但南宮或仍是不敢動,他又靜靜地等待了片刻,當客棧中又有幾個房間中亮起燈來時,南宮或才知道那人真的已經走了。

他心中一直繃得緊緊的那根弦,一下子鬆弛了下來,他已痛哼出聲!

惰況很是不妙,傷口在這冷冰徹骨的臭水之中浸泡,已使他的全身一片酸麻,幾乎已不能動彈,他努力地屈伸著每一個關節,關節似乎被銹住了一般,便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也是不容易做到。

當他的兩隻手能活動時,他便雙手支地,用力的撐,人便那麼“跌”了上來,全身都在往下流淌著臭不可聞的臭水!

他努力地站穩身子,然後竭力地提運真氣。

很好,他並沒有散失所有力氣,除了剛斷而新接起來的右腿不太能用力之外,其他部分還可以勉強運轉。

於是,他便略略有些一拐一拐的向院子的大門走去,現在,他只能走了,暫時,他是連這樣兩大多高的院牆也躍不過去了。

在經過院子那些屍體時,他突然發現每一具屍體上都已被添了一劍,且全是咽喉之處!

當然,這是指頭顱還與身子連著的屍體,無論是“赤鷹幫”的,還是“無面人”,或是青城痴顛劍客!

南宮或不由暗暗心驚,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人會在這些屍體上還要補上一劍,包括與他顯然是一伙的痴顛劍客。

但是,當南宮或發覺每一具屍體的一身衣衫都已被割開,似乎有人在那兒翻找過時,他明白過來了。

顯然,那人在這些屍體翻找之前,為了保險起見,便在每一具屍體上補了一劍,這樣,才不能被人假裝屍體,猝然發難了。

一股涼意從南宮或的腳板底升起,使他的頭皮有了發麻之感,一個連死人都要防備的人,該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脖子也有了一種涼意,因為他想到自己曾從臭水溝中爬出來,現在看來,當時,只要他一出來,便只能落入一劍穿喉的下場!

南宮或不由暗道:“真是僥倖之極了。”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這個客棧,找到自己的“后羿劍”,便向院外走去,方向向西,與“銅面人”是同一個方向,他必須設法救出皇甫小雀!

儘管,要從“銅面人”手中救出皇甫小雀來,實在太難了,但再難,他也必須一試。

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漢子,一個能為自己的話負責的男人。

南宮或認定西面方向後,便一路踉蹌而行,走了半里路時,他想到“銅面人”的武功在他之上,而以他現在的速度,又如何能追得上“銅面人”?如此一來,皇甫小雀豈不是危險得很?

其實,即使是“銅面人”現在便在他面前,他又能奈“銅面人”何?

心中急躁,南宮或咬牙急走,對身上受了那麼多傷的他來說,每邁出一步,都是不容易的,那是要以鑽心之痛為代價的。

他已感到自己身上的熱量在絲絲縷縷地離他而去,如果他能看見自己的臉的話,他一定​​會被自己嚇了一跳,因為他的頭髮已是如亂草了,那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本就詭異可怖,現在又添上他下巴的一片血淋淋,加上臭水溝中的污物濺上他的臉,使他的臉已成了一張空前絕後的恐怖之臉了。

事實上,他的一身也好不了哪兒去,他的傷口在臭水的浸泡下,已開始泛白,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傷口已張開來了,猶如開啟著的嘴一般,裡邊夾雜著一些污物。

南宮或以驚人的毅力堅持著,他的頭腦己一片空白,只知一味地機械地向西而行。

他已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每摔倒一次,他都要在地上躺一會兒,不是他爬不起來,而是覺得躺在地上太舒服。

他的一身衣裳本就己透濕,現在被風一吹,更是讓他受不了,他的身子已開始打擺子了,思緒也開始混亂,倒是傷口之痛,己漸漸地被他忘記了——這,並非是好現象!

倏地,他又再一次摔倒了,這一次,不是他自己走不穩,而是被什麼東西拌倒的。

摔倒時,他已察覺到自己的腳踏中之物,似乎很是柔軟,並非木石之類,他不由有些驚詫,摔倒之後,他顧不上爬起來,便向那一團黑乎乎的拌倒他的東西摸索過去。

這麼一摸,他不由驚叫出聲!

因為,橫在道上的竟是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屍體,只是屍體的體溫尚未散去而已!

南宮或被嚇傻了!

他並非是害怕屍體,而是因為害怕這具屍體是皇甫小雀的。

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勇氣去看那具屍體的臉,在這樣的深夜裡,趕夜路的人本來就不多,何況這個人的體溫尚存,定是死去沒多少時間,這一切,皇甫小雀都是相符合的。

他的心開始縮緊,最後,他才一咬牙,將那個人扳轉過來。

他的心一下子落到實處了,因為死者是男的,他的咽喉處有一個血窟隆,那兒的血已經開始凝固了。

但是,南宮或併不認識這個人。他本以為這具屍體不是皇甫小雀的,便是“銅面人”的,哪知卻都不是。

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方要起身,卻聽得“噹啷”的一聲響,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一件金屬之物,發出了這麼一個聲音。

一驚之下,他順聲望去,只見地上有一團幽藍之光,這光他太熟悉了,這是“銅面人”的青銅面具!

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看來,死者與他猜想是相符的,他不是“銅面人”。

當然,當他面具一摘下來,他便已不再是“銅面人”了。

那麼,他是誰呢?星光很淡很淡,他無法看清死者的臉,事實上,即使他看清了,也未必就能認出來。

但奇怪的是,南宮或總感覺到死者——也就是“銅面人”臨死之前,並沒有大多的痛苦,他甚至感覺到“銅面人”在死去之時,心中是一種釋然之感,所以他的雙手才是鬆弛著的,他的臉部也是鬆弛的,並沒有因為憤怒或者恐懼而變得扭曲變形。

南宮或拾起了那張青銅面具,想了想,把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然後把青銅面具戴了上去,試了試,大小正合適。

他不由為自己這個莫名的動作而好笑,想要扔了,不知為何,又收了起來,他將青銅面具揣入懷中,發覺有點鼓鼓的,便又取出來,下意識地用手摸索著青銅面具那凹凸之處,突地“啪”的一聲輕響,青銅面具忽然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得平展了許多。

南宮或吃驚不小!他試著又將青銅面具揣入懷中,這次,卻已不再那麼鼓鼓了。

南宮或站起身來,如今“銅面人”一死,他反倒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追皇甫小雀了。

他先是猜測是皇甫小雀偷襲了“銅面人”,而將他殺死,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從“銅面人”頸上的創口可以看出,要了“銅面人”之命的那一劍來得又狠又辣又快,才會形成那麼平整且創口很小的劍孔,而且,從“銅面人”的神情可以看出,也許,他便是臨死時,並未受到多少痛苦,也許,他便是在那一劍之下,悄無聲息地死去的。

顯然,皇甫小雀根本不可能使出這樣的一劍。

更何況,若真的是皇甫小雀殺了“銅面人”,那麼她也一定會折返回客棧,去找南宮或,而從客棧到這兒,只有一條路,他們二人一定會在路上相遇的。

所以,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想到了痴顛劍客的同伴,唯有他,才有那麼高的武功。而且,他也有殺“銅面人”的動機。

那麼皇甫小雀呢?她去了何處?是已借“銅面人”與另外那人相鬥時偷偷逃走了呢,還是又落入了另外那人的手中?落入他手中,是不是才離虎穴,又入狼群?

但轉念一想,他也有些釋然了,因為他認為青城人與“刀尊”皇甫皇並無過節,而痴顛劍客的這位同伴也一定是青城中人,甚至,有可能便是墨山水,因為江湖中早己傳聞墨山水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極,可與當年“劍皇”的劍術不相上下了。

那麼,以青城派掌門人的身份而言,他不應該對皇甫小雀這樣的小輩下毒手——當然,這一切,都必須是在他與皇甫小雀沒有利益衝突,或者沒有企圖的前提下。

但“銅面人”曾說的那些話又不無道理,墨山水若對皇甫皇沒有企圖的話,那他為何要在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派出痴顛四劍法去洛陽?

看來,皇甫小雀若是落入了墨山水手中的話,情況也是不妙。

南宮或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決定繼續向西而行。

這一次,他的希望更渺茫了,因為他所可能面對的對手已由“銅面人”變成了墨山水,要想從墨山水手中救下皇甫小雀,別說他現在是已受了重傷,即使是不受傷,他自忖也是做不到的,因為在客棧中他已感受到了對方那驚世駭俗的武功。

但他仍是選擇了向西這條路。

路越來越難走了,他摔跤也越來越頻繁,他的身上因為這一路的摔跌,又添了不少傷口,雖然都是皮肉之傷,但也夠他受的。

現在,他幾乎已成了一個在學走路的小孩子了,那麼跌跌撞撞的。

因為失血,使他體內的水分大量流失,於是他覺得口舌幾乎要幹得冒煙了,每吸一口氣,喉嚨都是一陣刀割般的痛。

當他發現路邊有一片菜地時,他不由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進菜地後,他才發覺在這樣的冬天,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解渴的,他摘了一個青色柿子,放在嘴裡嚼了嚼,雖然有些水分,但卻是一股青味,他一陣反嘔,便將青色柿子扔了。

就在他有些絕望時,他看到了一片地瓜藤葉。打過霜之後,農人便會把地瓜的藤索割去,把地瓜留在地裡,地瓜仍可繼續長大,而且更甜。

南宮或趕緊向這一片地瓜菜園走去,當他一步跨入地瓜菜園時,忽然覺得腳下一緊,身子忽然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一驚之下,本就已極為疲憊的他只覺腦子“嗡”的一響,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便那麼暈迷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他才悠悠醒來。

似乎,他是被一陣花香弄醒的,似乎,又是被幾聲清脆的鳥鳴喚醒的。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覺他的那種感覺沒有錯,在他的不遠處,便是一扇小窗,窗台上,正有一盆開放的杜鵑花!

杜鵑花本是春天開的,怎會在這樣的冬天開放?而且,杜鵑花雖然常常開得很艷,很美,但它基本上是沒有香味的,更別說這樣沁人心脾的香味。

南宮或暗暗驚詫。

他已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床很軟很溫暖,還有一種很好聞的淡淡清香。

身上的傷口幾乎已不再有疼感了,只有一點點的癢,但這次的癢,與他在臭水溝中感受到的那種癢卻是完全不一樣,這次的癢,可以去撓,也可以忍受,只不過忍得太久了,他便不由自地要打一個擺子,就像打寒顫一般。

這是一間木板搭成的小屋,以圓木為柱,方木為梁,屋頂上蓋著厚厚的杉樹皮​​,在木牆四周,則是用稻草再扎了一圈,這從那些木板的縫隙間便可以看出來。

屋子裡有一個梳妝台,顯然,這是一個女人的屋子。

南宮或暗自驚詫,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這兒來的,莫非,自己已經死了,才會看到這樣在冬天裡開放的有著香味的杜鵑花?

正當他想起身察看時,木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也許,她只有十六七歲吧?她那尚有一絲稚氣的眼睛告訴了南宮或這一點。

但如果看她的身材,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她的身子已發育得極為飽滿,飽脹欲滴,該凹的地方便凹,該凸的地方,更是凸得玲瓏有致,她一搖一擺地向南宮或這邊走了過來,她的步態很輕盈,便像一隻會跳舞的羚羊。

她的皮膚很黑,但黑得有光澤,黑得乾淨,她的那對眼睛很美,迷迷朦朦的,微微一眯縫,便泛出狐一樣的光芒。

她的臉上最搶眼的部位是她的鼻子,刀子的鼻子高聳俏麗,它不但使面前的所有器官生動起來。還彷若會說話,只要輕輕一動,就像千呼萬喚、萬言千語一般。

南宮或這才相信自己還活著,因為他若遇到的是仙女,那麼眼前這位姑娘絕對不會有這樣黑的皮膚,儘管,這位小姑娘也很美,但她是一種很親切的美,而不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她走到南宮或的床前,俯下身來,驚喜地道:“你醒了?”

她的神情告訴南宮或,自己清醒過來,讓她有了一種由衷的欣喜,一個陌生的人,能如此對待自己,這讓南宮或有一些感動,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救了我。”

他這麼一說,小姑娘突然“扑哧”一聲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南宮或一臉詫異,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

笑罷,她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爺爺救了你,三天前的早上,我爺爺去看他安下的野豬吊子有沒有吊上野豬,便在那兒看到你了,那時,我爺爺還以為是一隻野豬呢。”

說罷,她忍不住又笑了。

南宮或吃驚地道:“三天?我竟在這兒睡了三天?”

“是呀,我爺爺說你全身刀劍之傷太多,失血嚴重,本來是可以早些將你救醒,但那樣對你的傷口癒合反而不利,所以便以藥物控制了你,讓你一直睡了三天。”

南宮或心中暗道:“按理說人醒著的時候,經血活絡,對傷口癒合有利,怎麼她爺爺反而說不利?倒也奇怪了。”

但無論如何,對方都是一番好心,他自是不會將心中所想的說出來。

那位小姑娘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你醒了,我便將藥替你換了,本來是準備晚上換的,前幾次,你一直暈暈沉沉,每次都把我累出一身汗,今天大概不會了吧。”

南宮或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身上的藥是你換的嗎?”

小姑娘點頭道:“是啊,換了四次了。”

南宮或惶然地道:“那豈不是……豈不是……”

小姑娘調皮地道:“你想說'那豈不是什麼都讓我看了',是不是?”

南宮或只有張口結舌的份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你身上所有傷口上的藥都是我給敷的,我還知道你的腹部有一條如蜈蚣般的疤痕,對不對?”

南宮或嚇得趕緊去捂腹部,這一捂,他更是驚惶不安了,因為他發現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下身也只有一條褲頭。

看著他那魂飛魄散的樣子,小娜良不由又笑彎了腰,喘著氣道:“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還害羞……我爺爺說救死扶傷之事,就應該拋棄尊卑、長幼和男女之分,對任何人都一禮同仁,在醫者的眼中,看的只是一隻手一塊肌肉,一根骨骼,而不會去聯想去顧忌這條胳膊是長在男人還是女人身上,這塊皮膚是枯燥如樹皮,還是滑膩如油脂的,想不到我看得開的事,你倒看不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7
第十五章醫者之心

南宮或的臉一下子紅了,能讓他紅臉的事情還真的不多,小姑娘的話讓他不由自道慚愧,自責道:“我怎麼就這麼俗不拉嘰?”

當下,他便真誠地道:“多謝了,無論如何,我的身上本是又髒又臭的,真是難為你了。”

小姑娘道:“怎麼謝我?”

言罷,她便目不轉眼地看著南宮或。

南宮或躺在被子裡,只探出一個頭來,本就有些不太自在,被小姑娘這麼一注視,他便更不自在了,訕訕地道:“謝……我……我一時倒也想不出來了。”

小姑娘故意板著臉道:“我就知道你只是有口無心地說說而已。”一見南宮或似乎又要分辯,忙道:“你放心,只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她走到窗前,將窗台上的杜鵑花向外面挪了挪,又打開窗扇,一縷灼目的陽光便穿射進來,給房子平添了一份溫馨。

然後,她便出去了,很快,她便提了大大小小的七八個藥葫蘆進來了,放在南宮或前邊的桌子上,道:“準備好了,我要開始換藥了。”

南宮或又一下子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自己來吧,我已經能動了。”

小姑娘看了看他,點頭道:“好吧,便由你。”然後指著藥葫蘆對南宮或道:“這兩個藥葫蘆的藥是用來治體胸前的劍傷的,這兩個呢,則是用來治你腿上的傷的,還有,這只最小的藥葫蘆裡的藥是藥粉,裡邊有一根管子,可以將藥粉吸起來,然後噴到傷口上,這是用來治體下巴上的傷的,注意,別噴多了,否則,你的下巴上便會留下一條傷疤的。還有,這隻大葫蘆裡邊裝的藥水,你要用它先將傷口清洗一遍,最後,這只有點歪歪的葫蘆裡裝的是內服的,免得你脫了臼的腿不能正確復位。”

這麼一大通話,南宮或哪裡能記得清?無奈,小姑娘又重複了兩遍才總算讓南宮或記住了。

小姑娘這才放心離開這間屋子,當她走到門口時,南宮或大聲叫道:“姑娘,等等。”

小姑娘回過頭來,有些驚訝。

南宮或道:“不知該怎麼稱呼你?”

小姑娘一笑,道:“叫我阿羚吧。”

“什麼羚?是雙木林,還是羚羊之羚?”

“當然是羚羊之羚了,還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給我拿來?”

一笑,未作回答,阿羚便消失在門外了。

南宮或籲了一口氣,開始按照阿羚的吩咐去做。

當他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傷口處理好,又用繃帶綁上後,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南宮或趕緊縮回被子裡,叫了一聲:“阿羚,我的衣服帶來了嗎?”

沒有人應他,只有腳步聲向他這邊靠近。

南宮或有些驚訝,抬起頭來一看,卻哪是什麼阿羚,只有一個乾瘦的老漢在屋子裡。

南宮或心想這大概便是阿羚的爺爺吧,於是就道:“是前輩救了在下吧?真是多謝前輩你了。”

老漢竟沒有一絲笑容,生硬地道:“別叫我前輩,別人都叫我陳老藥,我救你,只不過因為你是被我安下的野豬吊吊住了,若非如此,哪怕你身上中了一百刀,我也不會出手救你的。”

南宮或有些驚開地裡看這個自稱“陳老藥”的老漢,不明白為什麼不喜歡別人感激他,但他仍是搭訕著道:“陳老前輩的藥果然神奇,其中有一味藥,用得更極為獨特。”

老漢“哼”了一聲。

南宮或一聽,便知陳老藥心中一定在說“這小子只知信口雌黃”,但他也不以為意,接著道:“陳老前輩用來治我下巴之傷的那個藥葫蘆中,有一種黑色粉末,定是將海金沙藤放在藥鍋中炒,直至炒成焦炭,再放在藥缽中研成碎末,用麻油調成的,對不對?”

陳老藥神色大變!

但南宮或卻並未察覺,他自顧說下去:“以海金沙藤作為治外傷之用,好多人都想得到這一點,但常人用海金沙藤時,一向只知將海金沙藤採摘下來後,直接便搗成漿汁,敷於傷口處,這樣一來,傷口雖然也會復愈,但卻會留下疤痕,而能像陳前輩這樣利用海金沙藤的,已是屬聖手之列了,以我所知,遍尋天下,也未有幾人!”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從解百木那兒聽來的,而解百木,自然又是從他爹爹解乾草那兒聽來的。當年,南宮或的下巴,曾被“黑白雙煞”中的“白煞”砍傷,便是由解百木出手替他醫治的,他用的也是“海金沙藤”,但那次卻未等炒焦後再輾成粉末,所以南宮或的下巴上,便落下了一道刀痕。

後來,解百木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覺得愧對南宮或的信任,忍不住又去問他爹爹有沒有可以彌補的方法,他爹爹解千草便說了上面的那段話,且說刀疤已經成形,是無法再挽回了。

當陳老藥聽南宮或將如此用“海金沙藤”說了一大通後,臉上突然顯出一種極為詭異古怪的表情!

南宮或不由被陳老藥的這種表情嚇了一跳。

只聽得陳老藥沉聲道:“方才你說得很好,這藥方是你家祖傳的嗎?”

南宮或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南宮世家的人,南宮伐是我多,我們從不習醫。”

他以為抬出南宮伐,多多少少可以讓陳老漢吃驚些,哪知他仍是不動聲色,似乎並未聽過武林第一世家南宮世家這回事。

卻見陳老漢突然逼近一步,問道:“南宮世家便一定是複姓南宮,對不對?”

這簡直有些廢話的意思了但南宮或卻是點了點頭。

陳老藥的神情似乎凝重起來,道:“如此說來,方才你所說的話,是由外人告訴你的?”

南宮或不明白陳老藥為何總是抓住這麼一個問題不放,但他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他便照實說道:“這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你的朋友?那麼他一定與你年紀相仿了?”

“這個自然是如此的。”

聽到這兒,陳老藥似乎有些失望了。他靜靜地看著南宮或,半晌,才道:“五天后,你便可以離開了,當然,如果你現在就要離開,也是可以的。”

以南宮或以往的性格,他聽了這句話後,定是二話不說,立即下床離去,但自從在客棧裡的那一夜經歷之後,他的性格已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聽了陳老藥的這句話後,反而是要鐵下心來,打算在這兒養好傷再說。

他覺得不但這盆杜鵑花開得古怪,而且這個老漢更加古怪,他的心中不期然地升起一種好奇之心。

陳老藥轉身往外走了,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冷冷地道:“別亂動我的那盆'痴杜鵑'。”說罷,便“碰”的一聲拉上木門,似乎有些不高興。

南宮或卻為“痴杜鵑”這個名字而暗自好笑,他心道:“這也的確稱得上'痴杜鵑'了,別的花在冬天都不開了,而它這本是在溫馨的春天開的花,卻偏偏弄錯了季節,在這樣的寒冬開了,不是'痴',又是什麼?”

對於陳老藥的冷淡,他倒並不在意,他覺得也許行醫之人大多都是如此的,像解百木的父親解千草,平時便也是不苟含笑的,連南宮或這樣一個他兒子多年的朋友去他家中時,解千草也是不冷不熱的,只知一心搗鼓他的草藥,然後隔三岔五地便沒了踪影,解百木說他爹爹是出去採草藥了。

也正因為如此,解百木特別愛往南宮或家中跑,那兒熱鬧,而不像他自己家中那樣,總是冷冷清清的。

南宮或正在這麼胡思亂想時,阿羚進來了,將幾件衣服往南宮或的**一扔,道:“換上吧,你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樣子了,怎麼補也補不起來,我便將我爺爺的上衣給你用了,不過,我爺爺說你得用錢買下來。”

“買下來?多少錢?”南宮或有些吃驚。

“二十文。不過我替你清洗衣物時,已知道你身無分文,所以我爺爺說允許你以勞作代替,只要你陪我一道放一天羊,便不需要付錢了。”

放羊?真是讓南宮或有些哭笑不得了,他乃江南第一世家的少主人,現在卻有人要讓他去放羊,無論如何,這都有些滑稽。

但他又沒有什麼理由拒絕,畢竟,拿了人家的便手短了。

他在被窩中將衣衫穿好,探出身來,阿羚一回頭,不由“扑哧”一聲笑了,南宮或看著自己穿著陳老藥那對襟褂子的模樣,也不由笑了。

——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

當天晚上,阿羚便讓南宮或與他們爺女倆一道吃晚飯,南宮或沒有客套,因為他已是餓得前胸貼著後背了。

一走出那間小屋,南宮或便聞到了陣陣花香,他急忙舉目四望,發現在木屋的前邊,有一個草棚,草棚只有三面圍上。頂部蓋了一半,裡邊栽了許許多多的花。

讓南宮或吃驚的是,草棚中的花,開得都很艷!

無論是丁香、茉莉、玫瑰,還有牡丹,更不用說臘梅、秋海棠了,而那些本應在秋天便落盡葉子的樹木、草藤,現在竟還是鬱鬱蔥蔥!

南宮或覺得自己有些糊塗了,現在的風,分明還是冬天的風,又乾又冷!

他想問一問阿羚,可阿羚卻已閃進另外一間木屋了,這間木屋比方才南宮或所在的木屋要大,有幾塊很寬的木板隔成二間,大概裡邊是陳老藥住的,外邊是生火做飯之處,但現在,在外屋也搭起了一張床,顯然是因為南宮或用了阿羚的床,那阿羚便搬到這邊來暫住了。

南宮或不由又是感激,又覺得有些歉意。

晚飯吃得便有些沉悶了,陳老藥一直板著一張老臉,把菜飯咬得山響,似乎整間木屋中都有他的咀嚼聲在迴盪,看他的神情,倒好像是南宮或吃了他的飯,而心裡不高興。

南宮或的飢餓感便被這樣的氣氛壓到九霄雲外去了,平時在家中,他一開口,立即有幾個下人會陪著他亂拉亂扯的。

終於,他忍不住無話找話地說了一句:“好香!”阿羚一愣,南宮或趕緊補充道:“我是指花。”

卻見陳老藥重重地把筷子一放,冷聲道:“小子你也懂花麼?不怕褻讀了花?”

這語氣,南宮或可不愛聽了,他自幼生長的環境,便養成了他爭強好勝,心高氣傲的性格,現在被陳老藥的如此一說,他如何沉得住氣?

當下,他便不顧阿羚一再向他遞眼色朗聲道:“在下雖然不才,但對於花,倒是略懂一二的。”

陳老藥沒有想到南宮或竟也是個傲骨,當下便道:“你倒是給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南宮或併不怕,因為他一向愛養養花呀,鳥呀,魚呀之類的,又加上他悟性極好,對花之道,倒還真的是知道些的,當下他便一清嗓子道:“我便先說花的香味吧。其實,花的香味,也是有形有色的,比如茉莉花,是柔軟輕飄圓圓的,輕輕地吹拂著人體的肌膚,而丁香與玫瑰一樣,是堅硬而沉重的,蘭花的香味是最銳利的,它進入人的感覺時,用的是一種刀鋒侵入的方式,而不像荷花那樣,總是猶猶豫豫地在人的四周徘徊、試探,輕輕地叩問:我可以進來嗎?”

南宮或在家中時,只要他一提起花鳥之類的東西。他的父親便沉下臉來,難得今天有機會可以藉題發揮,他便毫不客氣地大發一番高論,當他還要做更深入的話題時,卻被阿羚用腳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一下。

南宮或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陳老藥看著他的孫女兒阿羚道:“為什麼要阻止他說?我覺得他說得很不錯!”他說這些話時,是一本正經的。

南宮或只好又開始無滋無味地吃飯了。

陳老藥忽然道:“你這麼小小的年紀,便有那麼多仇家麼?”

南宮或道:“陳老前輩為何如此說?”

陳老藥道:“我看你身上之傷,似乎不像是同一個人所傷,而是好幾個人以不同的手法所傷的,所以才會如此說。”

南宮或不由想到了皇甫小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皇甫小雀如今怎麼樣了。

他忽然發覺自己其實挺冷血,竟直到現在才記起皇甫小雀來,也許,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很真摯?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被他自己壓下去了。

他有些悵然地道:“我是為了一個本是陌生的人而傷的,對手的武功很高,我能活下來,一半是前輩的醫術高明,另一半也是有些僥倖,否則在那幾個魔頭的合攻下,我不知我該死幾次了。”

阿羚忍不住插嘴道:“究竟是什麼角色?難道有三頭六臂啊!”

“痴顛四劍,青城的,還有二個新近在江湖中攪得風風雨雨的'無面人',若你們也是武林中人,也應該知道他們幾個人,武功很是不弱。 ”

陳老藥又一聲冷笑,似乎是在說:那也算武功?一文不值!

南宮或心道:“莫非你這麼一個乾瘦的養花老漢,也有一身驚人的武功不成?”他氣惱這陳老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三口兩口地吃完飯,道聲:“二位慢用,在下先回去歇息了。”

走至門口,便從身後傳來陳老藥的聲音:“晚上別和衣而睡,那樣不利於傷口透氣。”聲音仍是冷冷的卻聽得南宮或心頭一熱。

這個怪老頭!

天已經黑下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漸漸地隱入一種越來越濃的灰暗之色,朦朧而虛幻,如同一個夢境。

南宮或在**躺了下來,一時也無法入睡。

四下里靜悄悄的,卻有一般花香沁入心中,絲絲縷縷。

說是花香,其實也不單單花香,那股氣味,有點清爽,有點新鮮,有點水氣,又有點土氣。

也許,那便是夜的氣息,那些白天被人、被浮塵壓著的萬物的氣息。瓦、水以及牆角的土,門外的花、樹,樹的干、根、枝、葉,花的莖、瓣、蕊,草的齒、須……

甚至,還有水缸中的水,缸壁上的青苔……

一種莫名的感觸從他的心頭升起,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這絕對不是因為傷感,或許,用“感動”來形容,是比較恰當的。

南宮或不由為自己的善感而驚訝。

他仍是難以入睡,很長時間過去了,他才明白自己是因為那個古怪的陳老藥而難以入睡。

陳老藥種花、種草,又自種食糧,加上有那麼一個聰明可愛的孫女,按理他應該是很愜意的,在南宮或的眼中,種花養鳥的人,應該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但陳老藥不是這樣,他簡直有點憤世嫉俗的味道,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卻養了這麼多花,這總讓人有種不協調之感。

更奇怪的是當南宮或說那“金海沙藤時”,陳老藥的神態言行太古怪了。

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他開始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阿羚將他叫醒的,她說她要去放羊了。

南宮或趕緊道:“我也隨你一道去吧。”

當然,他不是因為要急於還那二十大錢,他是不願與陳老藥二人單獨相處,他覺得那時挺尷尬挺累的。

阿羚道:“你能行嗎?可是要爬山的。”

“怎麼不行?沒被你們救起之前,我還不是在走?告訴你吧,我是屬羊的,會爬山是我的本性。”

阿羚想了想,道:“也好,反正我也覺得一人怪無聊的,不過,若是我爺爺怪罪下來,你可要替我擔著點。”

“好說,好說,我這個人還是挺能挨打的。”

山的名字叫**山,一個有點曖味的名字。

這樣的冬天,天空卻是碧藍澄淨的,陽光是一年中特別溫馨柔和的時候,只見它輕巧而舒緩地撫弄著南宮或的周身肌膚,真是纏綿悱惻,無所不在,撫遍了他身體的每一僵硬關節,每一敏感穴位,他全身的傷痕,在這樣的柔日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適。

這座山,是山洪雕塑出來的一種特殊地形,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突然發了一場很大的洪水,山洪從山頂一路衝下,再從一個前凸之崖猛撲而出,卻撲了個空,落在腳下的酥軟土地上,衝激成坑,而豎向崖坎的黃土便往下坍塌,填補這個坑。

於是,便造就了這麼一個有點渾圓,卻在向陽的一面有一個敞口淺底的土窩窩,現在,阿羚的羊群便散放在這個土窩窩附近。

說是羊群,其實只有五隻羊,而且是那種毛粗而黑的山羊,一點也不可愛,倒是其中那隻頭頂盤角威武碩大的公羊有點意思。

南宮威與阿羚便躺在土窩窩裡,身上枯草被壓得“咔嚓”直響。

世界很靜,陽光很亮,爬山時二人都已出了一身細汗,氣也有些喘了。

南宮或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草莖,咂巴著,竟也咂巴出一股淡淡的甘甜,他的眼睛微微地瞇著。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似乎一時弄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陪著一個小姑娘放起羊來。

生活,總是這麼戲劇化麼?

南宮或見阿羚一忽兒躺下一忽兒坐起,便知道她其實挺想與自己聊天的,無論是誰,若是常年累月與陳老藥那樣的老怪物生活在一起,都會變得碰上一塊石頭,也想說幾句話的,何況南宮或這樣的大活人。

於是,南宮或便問道:“你一向都與你爺爺生活在一起嗎?”

阿羚道:“是啊,我爺爺說我是他在一個土地廟裡撿來的,我一直沒有見過我爹我娘。”

南宮或暗暗自責不該提到這個話題,但看阿羚的神色,似乎並未在意,心才安了些。

阿羚接著道:“南宮大哥,我爺爺那樣的脾氣,你受不受得了?”

南宮或忙道:“受得了,受得了,我看陳老前輩其實心眼挺好的,可能是年紀大了,便有一些……有一些變化了吧。”

“其實,我爺爺在我小的時候,脾氣比現在要好得多,也不知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古怪了,也許是他的那種怪病引起的吧。”

“病?陳老前輩的醫術不是很高明嗎?”南宮或很吃驚地道,他不明由陳老藥為什麼會醫不好自己的病。

“也正因為他醫術很不錯,所以才對自己治不好自己的病而煩惱,這種煩惱日積月累,便形成了他現在的古怪脾氣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8
第十六章福緣天定

阿羚接著道:“每次我爺爺的病發作時,是我最害怕的時候那時,他的神情極為可怕,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每次,都要我用力將他左腕的動脈割斷,才能將可怕的病症止住。”

南宮或吃驚不小!他驚訝地道:“動脈一割,那……那豈不是危險得很?”

“這倒沒什麼可擔憂的,因為我爺爺醫術很高明,對於這樣的傷口,他有把握處理得妥妥噹噹,就怕他年老體弱了,什麼時候發病時突然暈迷,那麼便應是由我來替他處理左腕傷口的,那時,我能行嗎?”

說到這兒,她那本是一臉燦爛的臉開始有了一種憂鬱之色。

一種折騰了一位醫術不凡之人數十年的病,該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病!

阿羚接著道:“不過,我猜爺爺性格古怪,也不僅僅因為這種病,而更重要的是因為他一直在恨著一個人!”

南宮或瞪大了他的眼睛,但他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不用問,阿羚也會接著往下說的。

果然,阿羚接著道:“但我一直不知道爺爺恨的是誰,我只是從他平日的習性言行中猜出來他恨一個人,每次我問起此事時,他要么緘口不語,要么暴怒不已,後來,我便不再問他了,據我推測,那人應該也是個懂醫之人,而且武功應該極高。”

南宮或驚道:“莫非,陳老前輩也是武林中人?”

阿羚道:“不是,我爺爺根本不會武功,要是會武功,那他又何必費那麼大的勁去安插一個野豬吊子?他只要藏在什麼地方,等野豬來時,遙遙擊出一掌,不就什麼都好辦了嗎?”

南宮或笑道:“這卻是辦不到的,因為野豬的鼻子很靈,只要人一挨近,它便會嗅出來。”

這時,有一隻小羊不知不覺走遠了,阿羚剛要起身去趕,卻被南宮或攔住了他道:“由我來吧,老這麼躺著,怎麼能掙二十文錢。 ”

阿羚笑著道:“你能行嗎?”話這麼說,她已把牧羊鞭交給南宮或了。

沒想到使那麼一隻小羊,竟把南宮或折騰出一身細汗來,他身上到處都繃著綁帶,手腳便有些不靈便,又不想將動作做得過大,怕一不小心迸裂了傷口,那隻小羊在他的牧羊鞭之下,竟莫名其妙地亂竄,最後,他只好一把將它抱了起來,放回羊群中。

阿羚見他那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由笑道:“幸好今天是放羊,若是放牛,那你又如何抱得起?”

南宮或不由也笑了,拭了一把細汗,在土窩窩中坐下。

阿羚有些發怔地望著羊,忽道:“南宮大哥,我唱著山哥給你聽,好不好?”

未等南宮或回答,她已亮起了她的歌喉:

背水妹子動了身,

走路腳比貓兒輕,

打起瞇眼對郎笑,

晃來晃去卻郎心。

背水妹子白皎皎,

珍珠眼睛龍鳳腰,

站立好像觀親娘,

走路好比搖芭芋。

背水妹子翻山嶺,

手也擺來腰也搖,

好比觀音回南海,

郎哥無錢心裡焦。

背水妹子歇了腳,

郎哥上前挨著坐,

人前有話不好講,

半真半假喊口渴……

清清亮亮的歌聲,像一瀑清泉,從高山流瀉,如一道清風,在幽谷飄回,南宮或聽得陶醉了。

在蘇州,他也聽過不少名伶之歌喉,那時,他還以為挺不錯的,現在,拿她們與阿羚的歌一比,便顯出阿羚的清純婉麗,而不像名伶所唱的那麼濃艷。

不知不覺中,阿羚已挨著南宮或坐下了,一種極為清純的幽香襲入南宮或的鼻中,南宮或的心不由一顫,想往邊上挪一挪,卻又未動。

阿羚那雙狐一般的眼睛火辣辣地盯著南宮或,在那裡邊,有一片水汪汪,她的雙頰也有了一種霧一般的紅暈,她道:“南宮大哥,你有沒有你的'背水妹妹'?”

南宮或心中“格登”了一下,道:“有……有吧。”

阿羚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便這種失望一閃即逝,她接著又問道:“她美嗎?”

“美,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她……很可愛!”

“有我美嗎?有我可愛嗎?”

“各有千秋吧,你小小年紀,人小鬼大的,怎麼盡問這些問題?”

“人小鬼大?我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後山甘灣的柳兒姐十六歲那年便出嫁了,你看我,像個小孩嗎?”

她似乎有些生氣地站了起來。便那麼迎著陽光,面對著南宮或而立,她的衣襟後面很飽滿,身子勻稱豐潤,一陣風吹過,兩絡烏黑的鬢髮飄到眉梢,她用右手手指向後一掠,耳根脖頸頓時顯出一種細嫩鮮亮的白色來。

的確,她已是極為成熟的女人了!

阿羚把她優美的身軀在南宮或面前站成一道風景。

南宮或有些尷尬,他裝作沙子迷了眼般去揉自己的眼睛,藉此避過阿羚那雙狐一般的眼睛。

一隻山羊不知趣地湊到阿羚的腳邊來啃草,被阿羚一腳踢得飛跑而去,“咩咩”直叫。

南宮或忙道:“呀,日頭都當頭照了,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我們將羊趕回去吧?”

阿羚道:“你趕吧,你不是說要掙二十文錢嗎?”

南宮或笑了,道:“早知這樣,還不如便在家中陪著陳老前輩,我看這些羊比你爺爺的脾氣還怪。”

阿羚“扑哧”一聲,笑了,笑得那麼燦爛,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她一把抓過牧羊鞭,道:“算了吧,羊被你趕丟了,掙不到二十文,反而要賠進去三十文錢了。”

走在羊群以及阿羚的後面,南宮或道:“陳老前輩該是已經燒好飯菜了吧?”

“你倒真像個大戶人家的人,自己回去動手吧,他燒的飯,羊都不愛吃。”

大戶人家?南宮世家不是大戶人家,還有誰是大戶人家?

回到家中時,遠遠地阿羚便叫了聲:“爺爺!”

沒有人應。

圍好羊,阿羚又叫了幾聲,竟還是沒有人答應。

南宮或與阿羚的神色不由齊齊一變!

南宮或不由想起阿羚所說的事,會不會是陳老藥的怪病又犯了?

二人分頭四處尋找,最後還是阿羚找到了陳老藥。

陳老藥正在花棚之中,安然無恙。

阿羚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不由嬌聲道:“爺爺,人家喊你,你為什麼不答應?害得我好擔心。”

陳老藥將她身上的枯草拍去,道:“能大聲應你嗎?這叢牡丹正在吐蕊之時,我一應,便會驚著它,如此一來,它還能有那種婉若仙人的飄然嗎?”

南宮或很驚訝地看著陳老藥,他的驚訝不單單是因為陳老藥的古怪理論,更因為陳老藥的語言根本不像一個山里藥人的語言。

阿羚不尋常的舉止,讓南宮或決定明日便離開此地。

他要去尋皇甫小雀。

若是皇甫小雀出了什麼差錯,他爹爹南宮伐一定會為自己無法報恩而懊惱的,皇甫皇救過爹娘之命,而南宮世家連他臨死前的囑託也完不成,無論怎麼說,也是過不去的。

何況,他與皇甫小雀之間,已埋下了深深的情種。

一想到皇甫小雀,他又輾轉難眠了。

皇甫小雀如今在何處?是兇是吉?墨山水將她擄去,動機何在?

若是墨山水根本未將皇南小雀抓去,而是皇甫小雀已藉機從“銅面人”手中逃脫了,那該多好!

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離開此地!

不想倒罷,一想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已恨不得今夜就去找皇南小雀。

*瀟湘書院*

南宮或沒想到第二日發生之事,讓他無法脫身了。

他是被陳老藥的一聲慘叫驚醒的,那時,天還未大亮。

南宮或一驚,立即翻身而起,他忘了自己身上的劍傷還未痊癒,立即向陳老藥的房子那邊奔去。

由於真力提得太猛,他失血過多,一時氣血供應不及立即一陣暈眩向他襲來,同時,身上之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但他已顧不了太多,立即搶步閃入陳老藥的那間屋子,才知阿羚已先他一步進了陳老藥的房子中。

陳老藥的衣衫已穿戴停當,也許,他是在穿戴好衣物後,才發出那一聲慘叫的,南宮或與阿羚進來,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就那麼用力地抓著自己* *的棉被,抓得死死的,他的整個身子往前挺撐,像是在忍受著某種突然的痛苦。

阿羚臉色蒼白,顫聲道:“南宮大哥,快幫我制住我爺爺!”

此時,陳老藥的臉孔已扭曲了,五官也扯離了原位,口鼻的形狀甚至都有了異變,他的額頭上流淌著汗珠,面部的表皮間淌著油光,他的嘴巴歪扯向一邊!

“碰”的一聲,陳老藥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床榻上。老式的床榻木質很硬,他的拳頭上立即一片血肉模糊!

南宮或本來一直猜測這個怪老漢是身懷武功的,現在才相信阿羚的話,他根本不會武功,否則在這樣的痛苦中,若是身懷武功的人,這一拳下去,那床早就塌了。

只聽得“嘩啦啦”的一聲響,阿羚已在陳老藥的床頭拉起來好大一根鐵索!

阿羚將鐵索向南宮或拋將過來,急切地道:“快將我爺爺鎖住!”

南宮或一愣,立即明白過來,在阿羚的指點下,他在另一個床頭,找到一個鐵環,趕緊將鐵索穿將過去。

但要將陳老藥按倒,那實在太難了。

南宮或剛走上去一步,立刻被陳老藥重重地打了一拳,正中他下巴的傷口,他只覺一陣巨痛,忍不住哼了一聲。

但他不敢怠慢,撲身而上,將陳老藥壓倒在**,但陳老藥已狀如瘋狂,拼盡全身之力掙扎翻滾,只要一有機會,他的手腳立即掙脫南宮或的束縛,亂砸亂打,南宮或的傷口已不知被打中多少下了。

南宮或好不容易將鐵索套在陳老藥的身上,卻被陳老藥**,膝蓋狠狠地頂在南宮或的小腹上,南宮或的腰腹之處是傷得最重的,被他這麼一頂,立時巨痛鑽心!

南宮或一急,立即要出手點了陳老藥的穴道,阿羚卻已大叫一聲:“不能!”

他只好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根鐵索捆在陳老藥身上。

阿羚眼疾手快,奔至床頭,用力一拉,鐵索立即將陳老藥縛緊,阿羚並未停手,以極嫻熟的手法,將鐵索在陳老藥身上繞走穿梭。

陳老藥的床極為奇特,只見阿羚在床頭的牆上抓住一個拉環,用力一拉,“吱吱咯咯”一陣響,陳老藥便已被鐵索捆得嚴嚴實實,而此時的床板已不再平整,而變得凹凸有致,恰好與人體的曲線相吻合!

南宮或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阿羚在她自己的腰上一摸,便已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在手中!

她將刀遞給了南宮或,南宮或立即明白過來,她是要自己將陳老藥的左婉動脈割斷!

儘管南宮或已聽阿羚說過這個奇異的療病手法,但要讓他親自動手,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有些荒唐。

此時,陳老藥的全身已在**,肢體關節部位突凸瘰療著一團團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在顫動,在起伏,宛如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翻騰掙扎!同時,他展露在衣衫外的肌膚,也轉變為一種可怖的暗藍色。

其實,這只是表面的情形,如果人具有透視的能力,他將駭然發覺,陳老藥周身分佈的各種筋絡,皆已糾結曲卷,而血脈錯岔,逆血回反,心臟也在不停的急驟擴大又收縮,內外的機能大多已紊亂失常了!

他的咽喉中發出如困獸般的嗚咽低吼聲,身軀拼命地扭動,掙扎著,身子與鐵索之間的磨擦使得他的衣衫已破得不成樣子,肌膚也已皮開肉綻了,血糊一片!

但他依然奮力挺扯,恍如未覺!

阿羚大聲地催道:“快!按我說的去做!”

南宮或仍有一些猶豫。

陳老藥的聲音越來越淒厲,已如嗥號了,他的七孔之中,已沁現了絲絲血跡。

阿羚又氣又急,大聲嚷道:“你……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爺爺死嗎?”

這句話,一下子把南宮或驚醒了,他不再猶豫。立即用力地按著陳老藥的左腕,刀刃一閃,立即有血箭噴出!!

讓南宮或吃驚不小的是陳老藥的血竟呈淡綠之色,而且比常人的血要粘稠得多,灑於**之後,很快就凝固了。

南宮或雖然知道阿羚會有方法止住血流,但他仍是忐忑不安,陳老藥手腕上噴灑的血使人觸目驚心。

此時,他聽到了陳老藥咬牙切齒之聲,似乎要將牙生生咬碎才善罷甘休。

南宮或一驚,心道:“若是他在這樣的半暈迷狀態中,突然咬下自己的舌頭,那便完了。”

此時,他的身子壓在陳老藥的身上,而他的膝蓋將陳老藥的手腕死死地頂在**,他已騰不出手去找東西塞入他的嘴中了。

阿羚以極快的速度將十幾隻藥葫蘆的藥倒入同一個缽中,然後以溫水沖開,飛速地攪動著,她已忙得滿頭大汗了。

情急之下,南宮或只好將自己的手伸入了陳老藥的口中。

一伸入,他立即感到一陣劇痛從他的手上穿過經脈,傳遍全身。

陳老藥一口咬住他的手,再也不肯鬆開!

南宮或覺得自己的手大概己被陳老藥嚼得一團稀爛了!

但他沒有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使那麼任陳老藥咬著。

阿羚體中之藥攪著攪著,竟成了糊狀之物,他立即輕聲問道:“南宮大哥,壓得住嗎?”

南宮或只能點了點頭因為他已痛得不住地倒吸冷氣了,哪裡說得出話來?

阿羚見他一點頭,立即俯下身來,將缽中的糊狀之物在陳老藥的手腕傷口上塗!

這藥果然極為神奇,很快,陳老藥的血不再流了!

而陳老藥的呻吟聲也漸漸地小了,翻騰地掙扎也不再那麼劇烈了。

南宮或這才敢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一看,手已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阿羚驚叫了一聲:“你的手?”

南宮或一笑,道:“沒事,傷了皮肉而已,骨頭卻沒有咬斷!”

陳老藥的翻動變成了蠕動,他的呻吟聲也漸漸地變小了。

終於,他的喉底“咯”的一聲,同時身子用力一挺,終於癱軟不動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49
第十七章怪異之病

南宮或與阿羚這才鬆了一口氣,抹去了額頭的冷汗。

南宮或心有餘悸地道:“每次陳老前輩發病時,都是如此痛苦不堪嗎?”

阿羚有些哀傷地道:“不錯,這種病已折騰爺爺十幾年了,我不知道在我沒有長大之前,他是如何挺過來的,又是如何給自己控制痛苦的。”

南宮或聽她這麼一說,不由驚訝地問道:“即使是你長大了,一個人也無法控制得住他呀?”

阿羚道:“但以往病情發作時,都是在每月的十五日,所以一到十五日,我與爺爺二人便早早地作好準備,在我爺爺的病情還沒有發作之前,先將他捆好,然後將藥也準備好,一旦爺爺的病情發作,便盡快完成割脈療傷的動作,那時,我爺爺還有一定的自控能力。”

南宮或有些憐憫地看了看阿羚,無論如何,自己的親人每年中有十二個日子要在這種非人的折磨中度過,而她又是惟一一個可以幫助陳老藥的人,這對於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實在是不易。

二人便那麼靜靜地坐在陳老藥的床前,一時反倒無話可說了。

阿羚將鐵索小心翼翼地解下,重新放下,又讓床板恢復了原樣,再細心地替陳老藥擦拭身上、臉上、嘴上的血跡。

陳老藥暈迷未醒,鼻息也很弱。

南宮或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問道:“阿羚,為何今日,你未提早做好準備?”

阿羚道:“因為今天不是十五日。”

南宮或有些吃驚地道:“你爺爺的病以前是否有不按時間規律發生嗎?”

阿羚道:“沒有,從來沒有,以前總是準時的在十五日那天發病,不知為何,今天只是十二日,便發病了,若不是恰好遇到你在這兒,恐怕……恐怕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應付不了。”

說到這兒,她的眼圈不由一紅,大概是想到萬一有一日她爺爺病情發作再也控制不住,那麼這世上她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人了,所以才黯然傷神。

盞茶的工夫過去了,陳老藥還未醒來,他牙關咬得鐵緊,臉色也蒼白得可怕,他的身子本就乾瘦,現在更是如此了,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在苦難與折磨中蒼老了十年。

他的形態萎縮憔悴。

阿羚看了看陳老藥,她的眼中有一種擔憂之色。

又等了一刻鐘,陳老藥還沒有醒過來。

阿羚的擔憂之色更甚了,她忐忑不安地絞著手指,嘴唇被抿得變成青白之色了。

南宮或試探著道:“莫驚慌,有什麼不對勁嗎?”

阿羚聽他這麼一問,更是驚惶失色了,她道:“以前,每次我爺爺在病情控制住後,盞茶的工夫,便可以甦醒過來的,這一次卻……”

南宮或一聽心道:“大概有些不妙!”

他急忙替陳老藥切脈,以前,他與解百木在一起的時候,解百木便曾經教過他如何如何地切脈,當時他只是出於好奇之心,才學了一點點,想不到今天卻用上了。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陳老藥的氣息不但弱,而且很亂。

看著他的神情,阿羚更為惶然不安。

南宮或突然抓起陳老藥的雙手,與他的雙掌對抵。

他要以自己體內的真力,為陳老藥護住心脾,同時疏導陳老藥體內的氣血。

南宮或的武功已是一流,眼下雖然已是重傷之體,但身體剩十的真力全力提運,還是不弱的。

但他的真力一進入陳老藥的體內,似乎一下子便進了泥潭之中,全然沒有發揮出什麼作用。

南宮或有些驚訝,他再催真力,這次,陳老藥的身體有了一點反應,他體內的氣血開始漸漸地鼓蕩起來,但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不能完全地貫通全身,而在前胸處滯納下來,停上不前,然後再慢慢地消散。

如果總是這樣,時間長了,陳老藥便危險了,以他如此衰老之體,暈沉時間一長,體內的各種功能器官便會衰竭枯死。

情急之下,他已不顧自己剛剛重傷過,失血過多已使體質極為虛弱,便運起全身的真力,由掌心催吐!

陳老藥的氣息開始變得粗重了,但此時,南宮或自己卻已覺得有些胸悶、耳鳴,氣血在胸中翻湧了。

南宮或已顧不得太多,他不想功虧一簣,事實上,現在只有以內力方能將陳老藥救醒過來,而阿羚連武功都不會。

倏地,他覺得下腹一痛,然後便有了一種溫熱之感,他知道下腹部的傷口又重新裂開了。

但他不敢停手,他知道只要他再支撐一會兒,便可大功告成。

阿羚驚叫起來:“血!你又流血了!”

南宮或顧不上說話,他只是搖了搖頭,意思是告訴阿羚,他沒什麼事。

但在此時,他的胸口之處又是一疼,胸口中又有鮮血滲出!

情況很是不妙,鮮血的流走,使他的內力開始下降,而他又不能全力以赴!

頭腦已開始“嗡嗡”作響了,↑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視物也開始模糊,南官或大急,暴喝一聲,體內的一股罡烈真氣提運到極致,疾然貫入陳老藥的體內!

真力在陳老藥的體內運行得似乎極為順暢,流至他的胸前時,也只是略略一滯,便又向丹因飛貫而下!

南宮或一喜,然後忽然聽到腦中“錚”的一聲響,似乎有一根細細的東西斷了似的,他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來時,已是傍晚了,一抹夕陽從窗子裡射了進來,在他的床前塗了一片金黃色。

陳老藥坐在他床前的一張椅子上,在默默地註視著他。

陳老藥終於被自己救活過來了,南宮或不由欣慰地笑了,他在暈迷之後醒過來,便是一臉的笑容。

陳老藥也笑了,他也是一臉欣慰的笑容,南宮或從未見過他笑,現在,他突然發覺只要是出自內心真誠的笑容,哪怕是一個臉皺如菊的老人,他的笑容,也是美麗動人的。

兩人的“謝謝”之聲,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的,這把在一旁的阿羚逗得“扑哧”一聲,也笑了起來。

南宮或身上的傷口已重新處理過了

陳老藥忽然道:“我還不知怎麼稱呼你呢?”

南宮或忙道:“在下南宮或。”

“或?或乃'有文才'之意,而你卻是一個武林中人,也許你爹本是希望你成為一個文人吧?”

“我猜大概不會如此的,因為我們南宮家族從來都是習武之人,承奉江湖中的朋友看得起,稱之為江南武林第一世家,也許我爹取此名字時,並未作如何深恩吧?”

他如此一說,心中卻再一次為陳老藥一個山里農人,竟懂得“或”字之意而驚訝不已。

陳老藥道:“你倒是個心直口快之人,覺得我說得與事實不符,便直言不諱了,這樣的年青人,唉,是越來越少了。”

他的眉目中,竟又有了那種沉鬱悲憤之氣。

南宮或暗自驚訝不已,他不明白為什麼陳老藥為何總是那麼的壓抑寡歡。

陳老漢接著道:“不知南宮少俠為何會被人打得如此重傷?我看你的劍創,傷你之人,武功應該不弱吧?”

南宮或忙道:“前要切莫再稱我為少俠了,無論是'少'字,還是'俠'字,我都是名不符實的,至於這傷口,是被這些日子把江湖攪得風風雨雨的'無面人'所傷。”

“無面人?”

“不錯,他們戴著人皮面具,便自稱是'無面人',江湖中不少成名人物,都已死在他們的劍下,比如霜雪刀仇九天、無常鞭鬱道僧、瘋尉遲、洛陽風雲莊莊主全風雲,甚至,還有洛陽'刀尊'皇甫皇,前輩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他們,而武林中人,便知道他們的武功都是極為不弱的,尤其是'刀尊'皇甫皇,據說他的刀法,已可列入使刀者的前十位。”

卻見陳老藥的眉頭越鎖越緊,待到南宮或說完時,他的眉頭已擰成一個大大的川字,只聽得他喃喃自語道:“怎麼是他們?是了,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南宮或驚愕地望著他,阿羚也是吃驚不小!陳老藥如此說,便等於說他自己是武林中人,否則,他怎麼識得那麼多武林人物?

陳老藥忽然問道:“'無面人'沒有向青城派掌門人墨山水下手嗎?”

這下,南宮或幾乎是目瞪口呆了,他一臉驚疑地望著陳老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羚緊緊地抓著陳老藥的左手,搖晃著道:“爺爺騙我,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武林中事?你說你不會武功的!”

南宮或也緊張地望著陳老藥,他越來越感到陳老藥的深不可測了,這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

也許,從他的口中,可以知道“無面人”的來歷,甚至,還可以由此而查出尋找皇甫小雀的路徑!

因為,皇甫小雀本就與“無面人”一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但陳老藥卻揮了揮手,道:“今天晚上,我要給你們兩人說一個故事。”

說此話時,他的眼中有一種奇異的光芒!

南宮或知道這個故事一定與陳老藥自己有關,也許,主人公便是陳老藥他自己。

他要以故事的方式來說,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擺脫自己的過去,以便於更清晰,更理智地看待從前,而不至於為自己的感情所束縛。

陳老藥看了看南宮或,道:“我讓阿羚去將晚飯做起來,我們待會兒邊吃邊聊,你看如何?”

南宮或只有點頭的份了。

然後,阿羚與陳老藥都出去了。

小屋又一下空蕩蕩了,陽光已偏移了許多,現在只有那麼狹窄的一束能照進房子當中,印在地上,便如一把狹長的劍!

南宮或靜靜地躺在**!

他忽然覺得整件事怎麼那麼巧?自己無意中被陳老藥救起來,又恰好碰上陳老藥發病,而這個陳老藥似乎又很不簡單,在他身上,也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至於秘密是什麼,也許晚上便可得知。

夜幕已經降臨,屋外的一切都沉入一片昏暗的迷濛之中,時間在悄無聲息地移動著。

不知為何,陳老藥備下了二壺酒,酒是花雕酒,用瓷瓶盛著。

阿羚有些驚訝地道:“你們能喝嗎?”她指的自然是南宮或與陳老藥都是有傷在身。

陳老藥道:“怎麼不可以?我在這兩瓶酒中至少放了十二種藥,一般的人,哪有福氣喝這樣的酒?”

笑了,阿羚、南宮或,還有陳老藥自己。

阿羚這十幾年來,很少見爺爺笑過,所以她今天的心惰也很好,便使出了渾身的手藝,張羅了滿滿的一桌子萊。

萊都是自家種的,但燒得好,燒得味兒正,未入口,便已先享受到了那種誘人之香。

乾了一杯,又乾了一杯。

南宮或與陳老藥靜靜地喝著,誰也不說話,也不說敬不敬的辭令,只是相對略略一舉杯,再乾下。

酒是陳老藥倒的,他的手有點抖,一顫一顫的,於是,他便讓手在空中停了一會兒,然後對南宮或道:“你看,我的手竟變得會抖了。”

說罷,他便給南宮或斟上了一杯,有幾滴酒濺出去了。

酒勁酒意一點一點地積攢起來,有點細流入海的意思,酒香從瓶口中冉冉升起,而酒味則潺潺地在他們體內循環。

也許是酒意的作用,陳老藥的雙眼,開始有了一種光芒,這種光芒,讓他有點不像是一個種花採藥的山里老人。

大概,他本來就不是種花採藥的山里老人吧?

陳老藥柱嘴裡挾了一大口萊,然後含糊不清地道:“南宮兄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的劍,不知你對自己的劍術如何評價?”

不知為什麼,他又開始稱南宮或為“兄弟”了,南宮或有些好笑,但也就那麼沉默著,他聽陳老藥那麼一問,方道:“在下認為還勉強過得去的。”

他有點謙虛,但又沒有謙虛過度。

陳老藥笑了,笑得有些古怪,笑罷,他道:“我想與你比一比劍術。”

此言一出,南宮或差點被一口酒嗆住!

阿羚也是傻傻地看著陳老藥,似乎不認識自己的爺爺一般。

陳老藥將手中的一隻筷子舉起來,道:“我們現在以筷子為劍,不運內力,比劃幾招,你看如何?”

南宮或看了看阿羚,阿羚沒有說話。於是,南宮或點頭道:“好吧,請多多賜教。”

他相信陳老藥的劍術一定不錯!

南宮或也舉起了自己的一根筷子。

陳老藥的筷子斜斜而立,他平靜地道:“你先出招吧。”

南宮或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坐在他對面的不是一個枯瘦的老人,而是一個劍氣凌厲洶湧的絕頂劍客!

陳老藥的神色很平靜,舉重若輕的樣子,隱然有一種大家風範!

南宮或暗暗吃驚,他決定要全力施展自己的修為,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一根筷子,竟也被南宮或舞得神出鬼沒!

他的筷子,以驚人之速,作一回環穿射,然後曲腕回挑,筷子閃如疾電,以凌厲之勢,點向陳老藥身前的“中府”、“天池”、“或中”三大要穴!

阿羚心中暗暗為南宮或的“劍”術而驚嘆,她驚疑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怎麼有那麼多的繁雜莫測的變化。

但更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南宮或的筷子在離陳老藥的胸前僅二寸遠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阿羚先是以為南宮或手下留情,但很快她便知道事情並不像她想像的那祥,此時,陳老藥的那根筷子已不可思議地點在南宮或的喉節上!

如果這是劍,如果再前遞出一點,那南宮或便倒下了。

南宮或的額上已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51
第十八章天劍傳說

他不是怕,而是驚訝,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一向自詡的“后羿劍法”,似乎已是一文不值了。

當陳老藥收回他的筷子時,南宮或還是那麼愣在那兒,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老漢,竟會有這麼高深莫測的劍術!而自己以前卻從十聽說過!

也許,這只是一次巧合?

陳老藥似乎己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道:“再試一次,如何?”

南宮或用力地點了點頭!

又是全力一擊,比先前的那一招更為玄奧,更為難以捉摸。

但,最後,又是一根冰涼的筷子點在南宮或的喉節處!而此時,南宮或的筷子離陳老藥的身子尚有三寸之距!

南宮或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很失望很頹萎,他覺得自己怎麼一忽兒便變得如此不中用,先是敗給了青城痴顛劍陣,現在又輸給了這麼一個乾瘦乾瘦的老漢,儘管陳老藥以前可能是成名的江湖好手,但無論如何,自己輸得這麼乾脆利落,心情也是不好受的。

但陳老藥的心情似乎也不好,他怔怔地望著自己手中的筷子,喃喃地道:“老了,老了,手腳也不靈活了。”

聽他的口氣,似乎對自己的勝利還是很不滿意,南宮或的心情便更差了。

阿羚是最驚訝的一個,她沒想到自己朝夕相處的爺爺,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劍術!太過意外了,她反倒不會說話了,就那麼一會兒看看南宮或,一會兒看看自己的爺爺。

南宮或終是豁達之人,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沉得住氣的,他收起筷子來,為陳老藥倒滿了酒,然後端杯道:“實在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陳老前輩如此深藏不露,比起你來,我那點雕蟲小技,便是麻線穿豆腐,不用提了。我敬陳老前輩一杯,為你的驚人劍術!”

陳老藥端起酒杯,卻並未喝,他道:“南宮兄弟也莫枉自菲薄,以你的年齡,能有這樣的修為,已是極為不錯了,其實,如果我與你是真刀真劍對陣的話,恐怕我在你手下過不了一招!”

“為什麼?”南宮或極為吃驚,但他知道陳老藥說的話是真的,因為他臉上有一種讓人不能不信的神色。

也正因為是真的,才讓他如此驚訝。

陳老藥一口報盡杯中的酒,道:“因為,十八年前,我便已功力盡失,你的劍只要與我劍一接實,那我的劍便會脫手而飛。我又拿什麼與你相搏?我又拿什麼與你相搏?……嘿嘿……拿什麼相搏?……”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拿什麼與你相搏”,邊說邊笑,到後來,卻已是老淚縱橫,神色極為哀傷,滄然!

南宮或與阿羚一臉驚惶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陳老藥自己停歇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哎,我又忘了要對你們說故事了,現在開始吧。”

南宮或不由神色一斂,把身子坐正了。

陳老藥道:“你們,噢,不對,是南宮兄弟你一個人,你聽說過'天劍'長孫無影嗎?”

此言一出,南宮或不由一震,道:“莫非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滄浪樓'樓主?”

“不錯,正是他,我今天要說的,便是他的事。”

阿羚插嘴道:“爺爺是不是天劍?”

陳老藥“嘿嘿”笑道:“我像天劍嗎?天劍會是我這模樣嗎?”

南宮或忙道:“先不管天劍是誰,前輩先將故事說完吧。”

事實上,關於“天劍”長孫無影之事,他以前聽他父親南宮伐說過不少。

長孫無影在二十年前,便已名滿天下,他的劍術,已是獨步江湖,加上他有一個極有勢力的組織:“滄浪樓”,所以當時他已隱然有武林盟主的風範。

二十四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現一個邪教組織,在短短的十天之內,便有無數的成名好手死於他們的手下,他們殺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只要能殺人,他們都會去做,有一次為了殺“玉笛書生”朱村,他們竟在“玉笛書生”所居住之小鎮的十三口井中全下了毒,當時便有七百九十多人陪著“玉笛書生”一同歸天!

如此邪惡之徒,自然引起了武林公憤!許多武林好手為了消滅這個組織挺身而出。

但此時似乎已是魔長道消,當時有無數人為此事而喪命,這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名為“仇天殿”的組織有四個武功極高的“滅絕客”,更因為是“仇天殿”的殿主的武功已臻化境,江湖中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之人,已是廖寥無幾。

而更多的人,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便已送了命。

一時,似乎已是江湖末日到了,武林為此而在亂**並起,暗無天日。

“天劍”長孫無影自然不能袖手不管,事實上,當時他已是為武林人所默認的領袖,自從“滄浪樓”加入這場關係武林正義的生死存亡之爭後,方才開始互有進退了。

在這個時候,“天劍”長孫無影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事後也證明那是很英明的決定:他派自己手下的“滄浪八衛”混入了“仇天殿”。

當然,這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為了實現這個計劃,在長孫無影的安排下,“滄浪樓”為此而折了二十多人。

然後,滄浪八衛便候機而發。

滄浪八衛中有兩個人武功最高,一個是墨山水(聽到這兒,南宮或驚訝中“啊”了一下),另一個是叫柳如風,這兩個人在消滅“仇天殿”一戰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其中墨山水在混於“仇天殿”當中時,藉機暗殺了四位“滅絕客”當中的一位,而柳如風的功勞最大,他人極為聰明,很快便贏得了殿主的信任,後來他便利用這種信任,在“仇天殿”殿主的身上下了一種藥,使他的功力開始在不知不覺中消散。

聽到這兒,阿羚忍不住插話道:“那為何不干脆在他身上下毒,直接要了他的命?”

陳老藥道:“你未親身經歷,就不知道當時'仇天殿'在江湖中掀起的風浪有多大!'仇天殿'殿主有如此能耐,若是尋常之毒,下在殿主身上,他能察覺不到嗎?唯有那種無聲無息而且發揮極為緩慢的藥物,方可湊效。”

南宮或道:“那豈非很難辦到?”

陳老藥道:“是難,也正因為難,才更顯出了柳如風的能力,當時,他是將那種藥下在'仇天殿'殿主平日用的胭脂中。”

“胭脂?”南宮或與阿羚同時失聲驚叫,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中橫行一時的人會用胭脂,那豈非成了人妖?

陳老藥道:“只有女人才會用胭脂,對不對?但'仇天殿'殿主就是女人!”

南宮或愣了一想,也是的,為什麼“仇天殿”的殿主就不能是女人?南宮伐對他講長孫無影之事時,不但講得很模糊,而且也從來沒提過“仇天殿”殿主的性別,因此南宮或理所當然地便將其人認定是男性了。

犯這種錯誤的人,又豈止他一個?許多人常常忽視了女人的力量,而事實上,女人並不比男人差。

胭脂,是女人每日都用的東西,這樣一來方能使藥性極慢的毒藥一日一日在“仇天殿”殿主身上遞增。

陳老藥接著道:“即使是如此,在後來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爭戰中,'仇天殿'殿主的武功仍是驚世駭俗!那一場爭戰,這一個人神共怒的邪教才被打垮了,而正道人士,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僅'仇天殿'殿主一人,便殺了九位絕頂高手!最後,是'天劍'長孫無影拼著身受重創,才殺了她。”

“那一戰中,'滄浪樓'的傷亡很大,'滄浪八衛'死了一個,即'亂劍'邊長白,傷了四衛,即仇九天、鬱道僧、瘋尉遲、全風雲!至於其他武功不甚高之人,死傷更多!”

聽到這兒,南宮或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滄浪樓”所傷的四個“滄浪衛士”,竟然全是“無面人”所殺之人!

這,絕對不會是巧合那麼簡單了。

但為何江湖中人竟都未想到“無面人”與所殺的人之間有這種聯繫,連南宮或的爹爹南宮伐也未向南宮或提起這此事,那豈非有點不正常?

阿羚雖然不了解“無面人”之事,但她方才已聽南官或說過仇九天、全風雲、鬱道僧等幾人的名字,而她爺爺又在這兒提到,所以便大為奇怪,忙問道:“爺爺所說的被傷了的四衛,豈非便是後來死於南宮大哥所說的什麼”無面人“之手的那些人?”

陳老藥道:“不錯,正是他們。”

南宮或再也忍不住道:“那為何江湖中無人知道他們這幾個人在二十多年前有一種共同的身份?”

陳老藥道:“你說'滄浪八衛'要混入'仇天殿'的第一個要求是什麼?”

南宮或想了想,道:“至少,'仇天殿'的人應該不會認出他們便是'滄浪八衛'。”

陳老藥頷首道:“不錯,事實上,真正知道'滄浪八衛'是什麼人的,普天之下,只有'滄浪樓'樓主一人!”

阿羚急忙道:“那……那爺爺你卻知道了,莫非……莫非你就是'滄浪樓'樓主長孫無影?”

南宮或目不轉睛地看著陳老藥,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很緊,很激動。

只見陳老藥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得極為愴然肅穆!他抬頭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幽幽地道:“我曾經是長孫無影,但現在長孫無影已經不存在了,只有一個老朽無能的陳老藥在苟延殘喘!”

他的眼神極為古怪,有恨有悔有怨!

№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有那麼一剎,南宮或的思維幾乎已停上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遇上二十多年前叱吒江湖的一代奇人長孫無影!

在江湖人的口中,長孫無影的武功,已是超凡入聖了,他的劍術奇異,而他的無端消失,則更為奇異,如今,一個已經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二十幾年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還與他共坐於一張桌子,喝著一瓶酒,甚至以兄弟相稱,這怎不讓南宮或驚愕欲絕?

陳老藥——不!應該是“天劍”長孫無影似乎看出了南宮或的所思所慮,他道:“在江湖人的傳言中,我是神秘失踪的,是吧?”

南宮或道:“有人說前輩你是被'仇天殿'的殘餘勢力所害了,有人說你已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了,還有人說你已感到自己的劍術已獨步天下,無人能敵,所以便東渡去了扶桑,以尋求更高的劍術。”

長孫無影忽然哈哈大笑,似乎天下好笑的事讓他給撞見了,笑了半天,竟笑出淚來:“遁入空門?東渡扶桑?有趣!有趣!簡直有趣極了。”邊說邊笑,一發不可收拾,他手中的酒也笑得灑了一桌。

阿羚有些害怕地望著長孫無影,輕輕地叫道:“爺爺。”

長孫無影一邊摸著淚,一邊笑道:“爺爺沒事,爺爺只是覺得有些滑稽,大夥還真會想,竟給我想出了那麼多的去路,卻唯獨沒想到我會被自己的屬下逼得隱居山中,做了一個種花採藥的老漢!有趣,有趣!我東渡扶桑?”

他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了。

南宮或心情極為複雜地望著他,他已猜出長孫無影莫名其妙地從江湖中消失,其中定有重大的隱情,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是長孫無影的屬下造成的。

也許,長孫無影在這二十多年來,壓抑得太久了,所以今日將隱藏在心中二十幾年的事說出來之後,情緒便有些失常。

所以,南宮或雖然很想知道為什麼他會被自己的屬下所逼,卻也不忍再問了。

還是長孫無影自己控制住了情緒,立刻,他又變回了原來的那副模樣。

南宮或這才敢試探著問道:“前輩所指的屬下,一定是'滄浪八衛'吧?”

長孫無影道:“是'滄浪八衛'之一!當然,邪教一除,各門各派開始重振自己門派之事務,對於在那一次爭戰中立了赫赫之功的'滄浪樓'一時反倒無暇去留意,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我們'滄浪樓'並沒有什麼不平衡的。”

“'滄浪樓'重新為眾人注目,是在兩年後,因為'滄浪樓'樓主突然在一夜之間無影無踪了,就像南宮兄弟所說的那樣,關於'滄浪樓'樓主——也就是我的去向,有無數種猜測,而事實上事情是這樣的:'滄浪樓'在攻打'仇天殿'時出力最多,也是最早攻入'仇天殿'核心的,在那兒,我與'仇天殿主'一場血戰之後,殺了她,同時也得到了她的一本劍譜,此事只有我的七衛知道,當時八衛中的'亂劍'邊長白已經死了,所以便只剩七衛了。”

“你也知道,對一個武林中人來說,武學便是他的靈魂,每一個人對高深的武學都有一種嚮往,雖然,我的劍術那時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但在與'仇天殿'殿主對陣時,我發現我的劍術遠遠不如她,只不過是因為她的功力因柳如風下的藥物,而減了不少,我才能勝了她。”

“我得了那本'滅絕劍譜'之後,細細一看,發覺這種劍法殺氣太重,若是沒有極為寬廣坦蕩的胸懷,習成此劍法後,便不能自控,反而會為劍法控制了自己的心智,成了一個大奸之人。我自估我還無法真正地駕馭那種劍法,如冒然習練,恐怕會走上邪途。所以,我便決定不再習練。”

“按理,我應該毀去此劍譜,免得將來禍及武林,但我感到那本劍譜中的武學實在是太精湛,可以說是驚天地泣鬼神,若是毀了,著實有些可惜,也許將來真的有人能駕馭此劍法,那豈不是一件美事?甚至,我還把希望寄託在我自己的身上,因為當時劍術能超過我的人,幾乎是廖廖無幾了。”

“我知道若是那本劍譜由我一個人保存,著實有些危險,若是一不小心落入心術不正的人手中,那便是成了天大的禍患。所以,當時,我便想到自認為很高明的一個辦法,我將那本劍譜分成八個部分,'滄浪七衛'每人手中持一份,而我自己手中也持有一份。”

“滅絕劍譜的奇特之處便是它劍分邪、狠、柔、猛、奇、異、絕、滅八式,每一式的威力並不相同,而且也可以獨立成式,從第一式開始,每一式的武功在慢慢地增加,學齊八式,便可貫通融會全部的招式,那時,必將是無敵於天下了。”

“仇天殿主未能成功,便在於她急於求成,只習成七式,便開始興風作浪,我把七式分給'滄浪七衛'時,將劍法的第一式,交給武功最低的仇九天,而將第七式交給柳如風,我則持有第八式——滅!我希望他們七人各自守衛一份,能將這本曠古奇書保存下去。”

“但我沒有料到自從'滄浪八衛'混入'仇天殿'之後,他們的性格、人品已大大地改變了,因為他們要取得'仇天殿'中人的信任,就必須學得與他們一樣無惡不作:燒殺姦擄!雖然一開始,他們只是為了以此為表象,瞞過'仇天殿',但人的本性決定人要學好不容易,而要學壞,則太簡單了。”

“也許,是因為人在做惡事時,能體會到一種釋放的快感,所以,人極容易陷於其中,慢慢地,本質也就變了。”

“這其中,尤其是柳如風,他變得最多,因為他走得離'仇天殿'殿主最近,因此所受的影響最多,他幾乎已與'仇天殿'的人沒有什麼區別了,我一直在暗自稱幸的是,在我們攻打'仇天殿'時,他們沒有反擊一戈,否則,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仇天殿被擊垮之後,我的名聲如日中天,而'滄浪七衛'仍與以前一樣,隱匿了他們的本來面目,若在以前,他們根本不會為此而計較什麼,但自從打入'仇天殿'回來之後,他們的心靈已開始蛻變了,他們無法接受這種立了大功,卻無名無望的現狀,尤其是柳如風,他在那時是出了很大的力量,沒有他,也許我根本就殺不了'仇天殿'殿主,換句話說,殺死仇天殿主,有一半功勞是柳如風的,但現在要他仍是做一個無名英雄,他已不再能接受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7:52
第十九章罪惡根源

“他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所以儘管心中已有了想法,但他並未表現出來,而我,又一向未曾對'滄浪八衛'提防過,我以為自己很了解他們,但現在,我發現那時的我是多麼的愚不可及。”

“當我發覺我的功力大減時,我才開始警惕起來,但這時已經遲了,柳如風已自己站了出來,他要我交出我手中的那一份'滅絕劍譜'。”

“驚愕之餘,我便與他動起手來,沒想到以前他在我手下走不過二十招,而那天,他竟能勝了我。”

“我沒想到他曾在'仇天殿'殿主身上用過的手段,又用到了我身上!更讓我心寒的是,在柳如風向我進攻時,其他六衛竟無一人出手救我!原來,他們竟都要謀漁翁之利!”

“那天,我與柳如風一場血戰,最後,我身上中了十一劍,卻仍是讓我逃了出來。”

“我本希望他們幾個之間能相互爭奪,那麼說不定我便可以趁機收拾柳如風,我更希望有人能為我出頭,特別是希望墨山水能做到這一點,但我的兩種希望都落空了。”

“無奈,我只好把希望寄在我自己身上,我希望自己能將功力恢復過來,然後再手刃了柳如風,哪知挨得時間越長,我的功力散失的越多,到後來,我竟已成了一個與常人無異的人!”

“雖然,我不甘於便這樣放過柳如風,何況,他也從來沒有放棄對我的追殺,於是我知道以我失去功力的身手與他相抗衡,無異是自找難受,所以,我便隱藏起來,做了一個種花採藥的山里農人,後來,我又收養了阿羚這丫頭,日子便這麼過來了,而且一過就是二十多年!”

聽到這兒,南宮或已有些發呆了,他沒想到長孫無影當年失踪的內幕,竟是如此,一場在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的禍根,現在才開出罪惡之花。

顯然,仇九天、鬱道僧、瘋尉遲、全風雲之死,都與那本劍譜有關,而皇甫皇,也應是這個原因而死的。

但,柳如風又是誰呢?顯然,不是“無面人”,也不是“銅面人”,因為他們的武功,都比不上青城掌門人墨山水,而按長孫無影的說法,柳如風在八衛中,武功應該是最高的。

讓南宮或擔憂的是,既然墨山水也是八衛之一,那麼,他將皇甫小雀擄去,自然也是為了得到皇甫皇的那一份劍譜,那麼,皇甫小雀被他所抓,與被“銅面人”所抓,又有什麼區別呢?

看來,皇甫小雀又是兇多吉少了。

南宮或道:“想不到前輩的失踪,竟然是這個原因,只是在下卻從未聽說過柳如風這個人。”

長孫無影道:“不錯,自從十年前開始,柳如風便開始無影無踪了,我曾懷疑他是否在故佈疑陣,要引我出現,後來,我明白了,他的目的是為了對付其他六個'滄浪衛士',一則,每一個傳衛手中都有一份'滅絕劍譜',對於常人來說,成為武林中武學最高之人是一種不小的誘惑,尤其是像柳如風這樣武功本就極為高深的人,更能領悟到'滅絕劍譜'的精妙之處。”

“二則,柳如風當年的企圖已為其他六衛所知,儘管其他六衛不願讓天下人知道此事,怕引起更多的窺視者,所以一直未公開此事,但無論如何,他們的存在,對柳如風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而若是讓柳如風對付其他六人的聯手,他又是必輸無疑,所以他才採取了匿藏形跡這一招。”

南宮或道:“這一招的確很高明,這樣一來,時間久了,其他人必定會放鬆警惕,而且,柳如風又是在暗處,所以那樣一來,勝算便大了好多。”

長孫無影道:“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以'無面人'的身份出現,其他六人便有可能相互猜忌,而不願聯手,柳如風便可候機各個擊破了。”

南宮或道:“但在下卻知道'無面人'一定不是柳如風。”

長孫無影驚訝地道:“為什麼?”

南宮或道:“因為,'無面人'已經死了,死於我的劍下,事實上,'無面人'並非只有一個,死在我劍下的'無面人'就有二個。”

長孫無影驚訝地看著南宮或道:“'無面人'既然能殺了皇甫皇,那麼他的武功便不在你之下,不知你如何能殺得了他?”

南宮或道:“勝得有些僥倖,所以我受了傷。至於他們殺了皇甫皇,未必就是以真才實學,他們完全可以以各種其他手段來完成他們的事,何況,我所聽到的青城'痴顛四劍'所說的話,也證明了許多人並不知道'無面人'有二個。”

頓了頓,南宮或接著道:“在'無面人'之後,還有一個'銅面人',但他也已死,而且極有可能是死於墨山水之手,所以,'銅面人'也不可能是柳如風。”

說到“銅面人”,他不由想起自己曾拾到過“銅面人”的青銅面具,他往懷裡一摸,才想到自己己換過衣衫了。

阿羚聽他們二人的說話,已聽得著迷了,見南宮或這個動作,便知道他在找東西,於是道:“南宮大哥莫非要找一張青銅所製之物?”

南宮成點了點頭。

阿羚便轉身去翻找,很快她便找到了,將它遞給了南宮或。

南宮或鼓搗來鼓搗去,只聽得“咯”的一聲響,銅面具便出現了。

阿羚有些好奇地將它接了過去,往臉上一罩。

長孫無影沉思道:“做得很精細,很像是柳如風的手藝。他是一個極為聰明之人,不但精通醫術,還擅於易容、下毒,可惜,他走上了邪道。”

阿羚擺弄著那張青銅面具,青銅面具在幽淡的燈光下,發出一種淡淡的幽藍之光,顯得有些詭秘。

長孫無影忽道:“你怎麼會牽聯到這件事當中的?”

南宮或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長孫無影喃喃地道:“死殿?皇甫小雀?你能為一個本是陌生的人做到如此一步,也算是極為難得了,幸好你走運,要不然你那一身傷,便夠你受的。”

南宮或道:“其實,我並沒有那麼無私,我那樣拼死護著皇甫小雀,也因為……因為我很喜歡她。”

長孫無影一愣,驚訝地看著他。

阿羚也看了他一眼,神色頗為複雜。

長孫無影忽道:“你是否要去將皇甫姑娘找回?”

南宮或道:“不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何況,我對她已有過承諾,我必須為我的承諾負責。”

長孫無影一笑,道:“你身忖能從墨山水手中要回皇甫姑娘麼?”

“這……我別無選擇,明知困難重重,但也得一試!”

“好!但我並不欣賞你這種匹夫之勇,現在,我想為你找到一條可行之路,不知你願不願意走。”

南宮或道:“只要能救出皇甫姑娘,又不違背做人的準則,我會願意走的。”

“那我便說了,我要將我的劍法傳授給你。”

他說的很平淡,似乎只是說要把一種很平常的東西交給別人,而事實上卻是獨步武林的曠世絕學!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但南宮或只是有些吃驚而已,他平靜地道:“無功不受祿,我會受之有愧的。”

長孫無影道:“你已救過了我一命,怎麼算'無功'?何況,這也不是什麼'祿',也許,高深的武學,帶給你的不一定是好處,而且很有可能給你帶來許多麻煩。何況,我對你並非無所求的,我想要你替我將八部分劍譜全都毀掉。”

南宮或有點意外,他本以為長孫無影會說讓他去替他報仇的,於是便道:“僅僅是毀了這本劍譜而已?”

長孫無影道:“這還不夠嗎?事實上這一點要做到,並不容易,雖然七里已死了五衛,但剩下來的墨山水、柳如風不但武功高深,而且極為刁鑽機靈古怪,都是聰明成精的人物,何況,柳如風的行踪你還未知!現在,這中間又插進來一個'死殿',也許,死殿便是當年'仇天殿'死灰復燃的組織也未不可,所以,整件事是極為錯綜複雜的,能將這樣的一本極有可能禍害武林的書毀去,你也算是為武林立下一件大功了。”

南宮或撓撓頭,道:“可我總覺得這有點乘人之危的感覺,若不是前輩中了奸人的陷害,又豈能輪到我來學前輩的劍法?”

長孫無影一臉正色地道:“你便莫要再推辭了,你若想救出皇甫姑娘,以你現在的武功,是根本辦不到的。”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南宮或的薄弱之處,長孫無影說得有理,墨山水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何況,能學到長孫無影那獨步天下的劍法,再為武林除去一個禍害,也未嘗不是好事,那樣,也算給南宮世家爭光了。

於是,他便用力地點了點頭。

阿羚很高興,因為她已看出來南宮或是急於要走現在卻又留了下來,她能不高興嗎?

長孫無影的劍法果然極為玄奧,加上他的功力己失,所以教授一些動作時,便無法親自作示範了,幸好,南宮或悟性很好,又肯學,進步還是很快的。

一晃二十多天過去了。

南宮或終於將長孫無影的劍法學會了,當然,只是學會而已,要真正的將其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卻並非這麼快便可以達到的。

能做到這一步,長孫無影已頗為滿意了。

此時,南宮或便急著要離開了,但阿羚一句話,又把他攔下來了。

阿羚道:“明天便是除夕了,你現在出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回家也來不及了,倒不如過了除夕再走。”

南宮或有些吃驚,怎麼一不小心,便到了除夕之夜?

他忽然想起家來了,自己這麼長時間沒回家,父親還不得急壞了?

可阿羚說得又沒錯,他現在離去,可真是無處棲身。

無奈,他只好又留下來一日。

除夕那日,阿羚做了好多菜,還特地跑出很遠買來一隻老母雞,燉了。

但三個人都沒什麼心思吃,尤其是阿羚,拔拉著飯,眼圈便紅了。

南宮或又豈能不知她的心?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對阿羚道:“抱歉了,我的心中已有了皇甫姑娘,已容不下別的人了。”

長孫無影一口一口地喝著酒,半天,才從酒杯中抬起頭來,道:“記著,柳如風的一隻手缺了一隻無名指。”

南宮或不由心中“咯噔”地一下,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缺了一根無名指的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誰了。

好不容易把這沉悶的年夜飯吃完,南宮或推碗道:“我不勝酒力,先去歇息了。”

其實,他是不願意麵對這有些傷感的氣氛。

阿羚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

南宮或沒有看到!

*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臨走前,長孫無影拿出了“滅絕劍譜”的第八份,當著南宮或的面,將它燒毀了。

南宮或看著如灰蝴蝶般飛舞的紙灰,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慨。

這足以讓人為之瘋狂喪失本性的絕世武學,便這樣成了一團灰燼了嗎?它燒出來的灰燼與其他紙張燒出來的灰燼,又有什麼不同呢?

其實,人本是很脆弱很可悲的,常常不能控制自己所創造的事物,反被它控制住了心靈。比如一把刀,它本來只是一塊被砸扁了的鐵而已,但有人卻用來完成了自己的殺人過程。

如果柳如風學成了“滅絕劍譜”,那麼他會不會成為第二個“仇天殿”殿主呢?

長孫無影拍了拍南宮或的肩,道:“你學了我的劍法,以後便相當於你我並肩作戰了,我交給你一樣東西,也許日後用得著。”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來,用一塊上等的絲綢包著,長孫無影小心翼翼地將它打開,裡邊是一塊玉。

這塊玉很特別,竟是通體呈血紅色,有一種懾人魂魄的光澤,南宮或見此玉形狀頗為古怪,儘管他是南宮世家的少主,見過不少古代玉器,卻仍是識之不出。

長孫無影道:“此乃當年'滄浪樓'的信物,見此物,便如樓主親臨。”滄浪樓“不同於一般的江湖門派,它雖是以'樓'命名,但事實上它並沒有固定的場所,而且彼此之間的聯繫也極為謹慎,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將所有同門認出來。”

說到此處,他便將那塊玉交給南宮或,南宮或將它握在手中,有一種徹骨的冰涼從他手心傳到他的身體內,果然是一塊上等寒玉!

南宮或已看出這塊玉的圖案是一朵洶湧鼓盪著的浪花!

以浪花為圖案的玉,恐怕是獨一無二的吧?難怪南宮或一時識別不出來。

長孫無影又將南宮或的“后羿劍”交還給他,道:“這是一把神劍,但現在靈氣尚未打開,方法是有的,不過……唉,一切隨緣吧。”

南宮或不知他為什麼欲言又止,但他對自己的劍是不是神兵並不看重,所以也不再追問了。

是該走的時候了。

阿羚竟一直未出來。

南宮或多少有些愴茫地望瞭望這間木屋,向長孫無影深深一揖,便轉身離去了。

他希望自己的身後,會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所以他的腳步放得很慢。

但是,那清脆甜蜜的聲音並未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出現。

直到他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一個拐彎之處。

他心中暗暗自問道:“也許,我錯了。”

他不知道,在木屋的窗前,一直有一雙美麗的狐一樣的眼神在默默地註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雙美麗的眼中有哀傷,有自憐,有祝福,有企盼。

在南宮或的身影消失於拐彎處的那片竹林的一剎那間,兩行淚從她的眼中流了下來,清淚漣漣,動人楚楚。

她,本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

長孫無影慈愛地撫摸她的頭髮,緩聲道:“如果,他放棄了他的皇甫姑娘,而選擇了你,你會快樂嗎?”

不快樂,不快樂!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快樂的機會?如果南宮或離開了皇甫姑娘,那麼她便會失望,可南宮或不離開皇甫姑娘,她豈非也是一樣的失望?

淚流得更歡了,她恨自己為什麼不早早認識南宮或?

南宮或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有一個為他流淚傷悲的女孩,對他來說,離開長孫無影和阿羚也是有些失落,但也只是失落而已,除了擔心長孫無影下次怪病發作時,阿羚一人能否應付得了外,他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他決定向西而行,因為青城的蜀中。

走到有人煙之處,南宮或忽然想起了家,想起了父親,因為,現在是春節,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炮竹、煙花,大紅燈籠和騰騰炊煙,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

家人見自己二十多天沒有音訊,該是如何的焦慮?

於是,他便將自己身上掏了個遍,沒掏出個什麼東西來,不由有些失望,倏地,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忙把手伸入懷中,掏呀掏的,掏出一塊玉來。

自然,這絕對不會是長孫無影送給他的那塊玉,而是他們南宮世家的一塊祖傳之王。

他便拿著這塊玉遞進了當舖。

那個留有一抹鼠須的傢伙拿著那塊玉,東瞧西瞅,端詳了好半天,才不屑地道:“一塊無相的花王,三十兩銀子。”

南宮或倒吸了一口冷氣,南宮世家祖傳之玉,他竟然只出三十兩!別說三十兩,三百兩也不止!南宮伐說過此玉少說得值五百兩銀子!

也不知這鼠須的傢伙是看走了眼,還是心太黑。

南宮或忙道:“這可是上等玉,是武林第一世家的祖傳之玉……”

“鼠須”冷聲道:“那麼他們的玉怎麼會到你的手上?我告你這小子,贓物我們是不當的。”

南宮或氣極反笑:“我是南宮或!南宮世家的少主!我有這麼一塊玉,很不正常嗎?”

“鼠須”冷笑聲更響了:“你是南宮世家的少主?那我還是南宮世家的……”

話未出口,卻突然發現南宮或的頭竟從窗口擠了進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麼粗的鐵欄杆,怎麼變得像泥捏的一般,竟被南宮或一掰便掰得歪歪曲曲了。

南宮或齜牙咧嘴地道:“這——玉——到——底——能——當多少?”

“鼠須”早已一蹦蹦出老遠。驚惶地道:“五十兩……啊,不……一百兩!”

他臨時改了口,只不過因為南宮或又將頭伸進來一些了。

南宮或一伸手道:“拿來!”

“鼠須”哪裡敢拿過來,忙吩咐一個伙計將銀票送了過來。

南宮或這才將頭縮回來

離開時,南宮或聽到身後響起了號陶大哭聲,如喪考妣,看來,這個“鼠須”是真的不識貨,掙了一大筆錢,還如此傷心。

南宮或花了二兩銀子,買來衣衫,又拿來筆墨,便給家中寫了一封家書,然後找了一個人,讓他送到蘇州南宮世家。

他給了那人十兩銀子,並且告訴他到了南宮世家後,還會另外收到十兩銀子。

那人的嘴巴都樂歪了。

十兩!二十兩!!二十兩銀子是什麼概念?是二頭牛!是一間屋!是一個媳婦!

他接過南宮或的家書,一溜煙地跑著走了,他跑得很快,因為前邊還有十兩銀子等著他。

換了衣衫,南宮或便不會那麼不倫不類了。

倜儻的南宮世家少主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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