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388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5
第一卷第八章萬無一失


  丁衡任勁風吹動衣袂,身形兀立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癱倒在地的江天,道:“從前江淮七幫在江湖中的風頭之勁,除了五閥之外,少有人可以與之爭鋒,但是從你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種逐步的沒落。”

  江天的臉色已是一片煞白,眉頭緊皺,顯然在這最後一擊中遭到了重創,以至肺腑受損。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失去作為高手應有的風範,勉力強撐道:“你……無……須……冷……嘲……熱……諷,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剮倒不必,殺則必然,我有兩個理由殺你,諒你也不敢不服!”丁衡渾身上下再沒有紀空手熟悉的那股學究氣。此時此刻,丁衡更像是地府的判官,陰間的煞神,眉間緊鎖一股咄咄逼人的殺氣。

  “理……由?”江天怔了一怔,強壓下胸口翻湧的氣血道:“亂……世……江……湖,只……有……劣……汰……強……留,永……遠……不……需……要……理……由。”

  “說得好,亂世之中,的確要憑實力說話。”丁衡道:“但是你之所以該死,與實力強弱無關,最主要的原因,一是你不該去對付一個手無寸鐵、不諳武功的人,二是你笨得該死,你想以我盜神丁衡的手段,如果盜取了此物,還會留下線索,讓你找到此地?所以有了這兩個理由,足以讓我痛下殺手!”

  “噗……”江天似乎難以堅持,張口又噴出一道血霧,半晌才道:“那… …就……讓……我……先……行……一……步,黃……泉……路……上,恭……候……大……駕。”

  “不必了,我怕讓你久等。”丁衡微微一笑道:“你我陰陽相隔,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我……技… …不……如……人,自……然……該……死,你……若……技……不……如……人,只……怕……也……難……逃……一……死。”江天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眸中竟閃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就憑你?”丁衡緩緩地踏前一步,已經來到了江天的身前。

  江天搖了搖頭道:“我……雖……然……笨,中……了……你……的……姦……計,但我……來……此……之……前,曾……經……用……重……金……請……到……了……萬……無……一……失……鬼……影……兒,但……不……知……什……麼……原……因,他……竟……然……未……至,不……過……他……的……信……譽……一……向……很……好,當……不……誤……我……千……金……之……酬。”

  丁衡陡然一驚道:“萬無一失鬼影兒?”

  江天狂笑一聲,眼耳口鼻頓時滲出縷縷鮮血,掙扎地叫道:“不……錯。”

  “砰……”地一聲,終於向後仰跌,氣絕而亡。

  廟殿裡一片寂然,燭火時明時暗,映射在丁衡的臉上,只見他已是一臉凝重,彷彿罩上了一層嚴霜。

  紀空手走到他的身邊,拍拍胸口道:“好險好險。”

  丁衡這才從沉思中驚醒,轉頭望向紀空手,道:“是的,的確很險,要不是你逃過了江天的那一抓,我還真不知道自己面對江天的要挾時,應作出怎樣的決斷。”

  紀空手笑道:“我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躲過江天的那一抓,只是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便將平日里練熟的東西搬了出來,誤打誤撞,竟然大功告成。”

  丁衡也頗為他感到高興,若有所思地道:“你體內不存一絲內力,僅憑步法的精妙,就能避過江天那凌厲的攻擊,這說明你的天分之高,悟性之強,的確是當世之中罕有的習武天才。雖然這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只要你踏出了第一步,那就意味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紀空手沒有想到丁衡竟然如此誇讚自己,這是三年以來絕無僅有的事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頭之時,忽然記起江天的一句話來,奇道:“那萬無一失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怎麼你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好像真的見鬼了一般?”

  丁衡的眼神裡透出一絲驚懼,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良久方道:“在殺手這個行當中,萬無一失絕對不是一個有名的人物,他行事低調,行踪隱秘,認得他真正面目的人不會超過三人。但正因為如此,他才顯得非常可怕,因為他始終躲在暗處,而你卻在明處,只要你一有破綻,他就會倏然發難,突施致命的一擊。江湖傳言,他入道殺手這個行當已有十年,至今未曾有失手一次的記錄,可見他這個人的確是殺手行當中的絕頂人物。江天既然以千金酬勞請他出山,只怕我的將來就難有安寧的日子可享了。”

  紀空手霍然心驚,他剛才目睹了丁衡制敵殺敵的從容,已經認定以丁衡的實力足可位列天下高手的最前列。可是當丁衡提到鬼影兒時,言語中多少有幾分忌憚,可見鬼影兒的可怕絕對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聽江天的意思,鬼影兒已經就在附近。”紀空手不無擔憂地道。

  丁衡的眉鋒一跳,寒芒閃出道:“就算他來了,我也不是毫無機會。”

  “你的意思是……”紀空手靈光一現道:“引蛇出洞!”

  丁衡終於笑了,拍拍他的肩道:“你的確聰明,我惟一的機會,只有將他從暗處逼出來,而我則躲入暗處,易地而變,當可將他一舉擊殺。 ”

  “可是他的人會在何時出現?又會在哪個地點出現?這殊難預料。”紀空手心中頓時生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不僅可行,而且有效,但是關鍵的一點,就是他必須要知道鬼影兒出現的地點時間。

  丁衡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緩緩道:“鬼影兒之所以不能在今夜如約而至,與江天一齊來對付我,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深知我的實力,心知即使與江天聯手,也未必能置我於死地!與其如此,倒不如隱忍不發,躲於暗處,等待更好的時機。”

  這無疑是一個大膽的假設,更是一個合乎情理的推測,對於鬼影兒這種頂級殺手來說,利雖然是他所喜好的,但名比利更加重要,他需要自己萬無一失的這個名來為他贏得更大的利,一旦名不存,則利不在。他顯然很懂得名利之道。

  紀空手同意丁衡的這個推理,眉現憂色道:“如果不能把他從暗處逼出來,以他那豐富至極的行刺經驗,我們根本是防不勝防。”

  他從小出身市井,對街頭上的旁門左道簡直如數家珍,瞭如指掌,自然深諳此道。以他的智慧和心計,雖然不會武功,卻能在淮陰城的無賴之中享有較高的知名度,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丁衡當然了解他的這個特長,這也是他始終看好紀空手的原因之一。此時見其眉鋒微跳,知他已是胸有成竹了。

  “假如你是鬼影兒,你會在什麼情況下才會按捺不住,搶先出手?”紀空手凝視丁衡,提出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丁衡猶豫片刻道:“他能忍,是因為他有機會,假如當他知道機會消失的時候,他就無法再等待下去,必然會搶先出手。”

  “這種機會通常是……”紀空手故意賣上了關子。

  丁衡道:“只要我一離開淮陰,他就沒有機會。因為說到逃逸功夫,天下誰也不敢與我丁衡一較高低,所以只要我放出風聲,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最後的,也是惟一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不如將計就計!”紀空手微微一笑,湊到丁衡耳邊,說出了自己心中的計劃。

  丁衡一臉肅然,聽得十分認真,待他完全明白了紀空手的全盤計劃時,連他這個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紀空手的心計。

  △△△△△△△△△

  鬼影兒手抱長矛,靜靜地蹲坐在屋簷下的一角,雙目微閉,狀若養神,其實方圓十丈內的動靜盡在他的耳目掌握之中。

  “篤篤篤……”三更鼓響,夜色已濃,長街上已無人跡,清風吹過,更添寂寥。

  他已在此等候多時。

  因為他認定丁衡必將從這裡逃出淮陰,如果他不想自己“千金殺一人,空手絕不回”的信譽就此作罷,這無疑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對於他來說,抓住機會永遠是成功的秘訣,而選擇時機則是成功的關鍵。當他每接一樁生意時,便已開始有所顧忌了,盡量不接那種頗有難度的生意,以免砸了自己歷經十年創下的金字招牌——萬無一失。

  創業容易守業難,一個人的名聲豈非也是這樣?何況殺手這個行當,本身就需要靠名氣吃飯,誰也不願意將殺人的心思去告訴給一個有過失手記錄的殺手,因為每一個雇主僱請殺手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保密。

  鬼影兒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暗自慶幸。因為那一夜財神廟裡發生的事情,他躲在暗處,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那一夜,他如約而至,甚至比丁衡到的都早,選擇了一個最利於遠眺的位置蹲伏。他始終認為,殺手不僅要有好的身手,冷靜的思維,還要做到一個“勤”字。只有多一分努力,才會多一分成功的機會,成功的概率與你付出的汗水永遠都是成正比的。

  然後他便看到了丁衡,在他的檔案裡,丁衡無疑是他設定的免殺人物之一。他曾經花費大量的心思來研究江湖上的每一個成名高手,為了不使自己空手而回,他制定了一份名單,名單裡的人物都是他認為沒有把握對付的,因此他不將這其中的任何一人作為自己刺殺的目標。

  這無疑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也是他能保證盛名不衰的妙方。只是這一次,他接到江天的僱請之後,沒有事先問清目標的情況,因為他覺得,無論是個多麼高明的賊,都不可能在他的矛下逃生。

  但丁衡絕對是一個例外,他不僅是賊,而且是個了不起的大賊。“盜神”之名得以傳揚天下,又豈是僥倖所致?所以鬼影兒決定靜觀其變,絕不貿然出手。

  事實證明了他判斷的正確,丁衡的武功之高,甚至超出了他的想像。但是鬼影兒雖然眼睜睜地看著江天的死去也沒有出手,卻並不表示他會放棄這次的行動。作為一個殺手,名聲雖然重要,但誠信卻在名譽之上,所以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忍,忍到強援的到來。

  這也是他惟一一次需要別人的幫助來完成的刺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十足的把握將丁衡置於死地,做到真正的萬無一失。

  “三更天了。”鬼影兒看看天色,身形依然如蟬蟲般蟄伏不動。長街上除了剛剛過去的更夫,便再也沒有其它的動靜。

  可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顯出不耐煩的情緒,心如磐石般穩定,冷靜得近乎異常。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等待,這種等待越冗沉而漫長,就越能夠刺激他亢奮的神經。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就可以隨時保證自己能夠進入最佳的狀態。

  就在這時,長街的盡頭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得得之聲,雖然距離尚遠,但聽在鬼影兒耳中,心裡已生一股殺機。

  他心裡清楚,此時此刻,在這條長街上經過的人,除了丁衡,絕對不會有第二人。

  這是他的直覺,行業的直覺,通常這種直覺都非常準確,所以鬼影兒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手中的長矛,手心似有冷汗滲出。

  這是他維護名聲的一戰,而對手又是這般的強大,這不得不讓他感到了肩上的那股無形壓力。心神一跳間,他的眼芒有意地意間瞟向了對街屋頂上的一處暗黑位置。

  在那個位置上,與他此刻所處的位置剛好交錯相對,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構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夾擊角度,只要丁衡進入他們預伏的範圍之內,不死的概率幾乎為零。

  鬼影兒惟一擔心的,是自己和這位強援之間實戰中的配合是否能夠默契,這很重要,也是殺手形成組合最基本的要素之一。這位強援雖然功力深厚,勇謀兼具,但與鬼影兒聯手還是頭一遭,兩人能否在瞬間達到完美的攻防互補,是決定這次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

  “他此刻在想什麼?”鬼影兒突然為自己心裡冒出這個古怪的念頭感到可笑,他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時間上已不允許了。

  一輛馬車緩緩進入了他的視野,由遠及近而來,長街上傳出車輪轆轆的回音,使得這流動的空氣中瀰漫出一股淡若無形的殺氣。

  殺氣很淡,淡得讓人幾不能察,但鬼影兒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的眼芒透過眼前壓力漸增的虛空,鎖定住這輛無人駕駛的馬車,更似要透過那薄薄的簾帷,去洞察車簾之後丁衡的表情。

  他通過這空氣中的壓力,幾乎斷定車中之人就是丁衡,可是他不驚不喜,反而更加冷靜,靜下心來繼續等待。

  馬車越來越近了。

  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這時,那車上的簾門無風自動,突然向上翻捲,雖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鬼影兒的眼睛一亮,終於看到了穩坐車中的丁衡的臉。

  那張臉上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悠閒而愜意,彷彿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即將爆發的危機。也許這張臉的主人還沉浸一些往事的回憶中,也許他只是享受著這份寧靜的夜色……

  鬼影兒人如魔豹般潛伏在暗處,長矛已經遙指車簾的中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終於起動。

  由處子般的靜到脫兔般的動,這一靜一動之間,不僅體現了鬼影兒對時機把握上的老到,更體現了他驚人的爆發力。

  長矛破空聲驟起,如風雷隱隱,貫穿了長街之上的虛空。矛鋒直進,如惡龍出水,以凌厲無匹的速度撲向車內,劃出了一道超乎常人想像的絕美軌跡。

  “嗤嗤……”之聲穿行於氣旋之間,三丈,正是長矛發動攻勢的最佳距離。鬼影兒這竭盡全力的一刺,已經有必殺之勢。

  他已經將這一刺完成的幾近極致,無論是力道、速度、角度,還是在時機、距離、動作的把握上,他都認為達到了自己超水平發揮的狀態。

  他的人在空中躍進,眼中的寒芒緊緊鎖定矛鋒逼射的氣勢鋒端,等待著穿破布簾的一刻。就在他逼近馬車七尺範圍內時,他的心中突然一沉,警兆頓生。

  他之所以心驚,只因為車內竟然毫無反應,以丁衡的功力,這顯然有悖常理。

  高手相爭,最多只爭一線,就算丁衡的功力勝過鬼影兒,他也不可能託大到讓鬼影兒的氣勢盈滿之際才出手應變,如果他真想這麼做,那麼就只有一個理由:丁衡是想找死!

  丁衡當然不是一個視生命如兒戲的人,可是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只是夜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瘋狂,流動的空氣凝固成冰一般,透著無比冰寒的殺機。

  鬼影兒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已繃緊,彷彿有一種爆炸性的衝動,是在期待,還是在承受這氣氛中的壓力,他已分辨不清。

  “轟……”一聲驚天動地般的爆響,從馬車的下方傳來,碎木橫飛間,一條人影從車底標射而出,在他的手上,已有寒芒在閃耀。

  一股驚人的殺氣如潮水般迫來,車中沒有反應,但車底下卻另有玄機!面對如此突然的襲殺,就連經驗豐富的鬼影兒也絕對沒有料到:丁衡竟會布下這樣一個絕妙的殺局來等著自己去鑽。

  這個殺局妙就妙在車內的人雖然很像丁衡,卻不是真正的丁衡,所以當一個殺手的殺氣逼近之時,他會毫無反應,而真正的丁衡潛藏在車廂下的夾層中,而殺氣的到來,能讓他感覺到目標的正確位置,實行這簡單而又致命的一擊。

  當鬼影兒確定車內的人就是丁衡時,他的注意力便會集中在一點,因為面對丁衡這樣的高手,不容有半點分心,這樣一來,他就無法識破這車中的玄機。

  既然這是一個絕殺,鬼影兒就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當他看清插入自己胸口的竟是一把普通之極的菜刀時,他突然發覺自己很可笑。

  他潛伏在這寂寥的長街上,耗費了幾個時辰,思忖了無數種方法與出擊的角度,但最終卻被對方以“真假莫辨”與“引蛇出洞”兩種江湖上常見而又簡單的方法使他入套。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報應”?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一道利刃貫入、裂開,有一種無法承受的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6
第一卷第九章殺手道義


  丁衡殺人的方式,永遠講究簡單直接而有效。他的人一出現,菜刀就已到了鬼影兒的胸口。在他的眼中,始終認為,不管你用的是什麼兵器,只要使用得當,它就是可以殺人的利器。

  鬼影兒的人在跌飛,心在滴血,以他的實力,丁衡絕對不可能使他一刀致命,可事實往往就在你認為不可能的時候發生,這只因為他自信自己的出手是一個無改的殺局。

  他最後的一眼,投向了那屋頂的暗黑處,眼中露出的是不解與疑惑。他始終認為,假如他能與自己的同伴聯手出擊,就算丁衡布下這個妙局,也未必就能贏得了整個戰局。

  “蓬……”他的人終於硬生生地摔在長街的石板上,發出一種近乎豬肉摔在案砧上的悶響。

  千金殺一人,空手絕不回,鬼影兒沒有失信於天下,他至少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了自己的誠信,只是面對這種誠信,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戰局在瞬息間結束,快得就像是一道閃電,長街依然靜寂,就好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

  “大功終於告成!”從車內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跳下一人,竟是扮成丁衡的紀空手。

  丁衡微微一笑道:“我根本沒有想到一刀就可以結束鬼影兒的性命,看來你的計劃的確不錯。”

  紀空手得意地一笑道:“這只是雕蟲小技而已,其實像鬼影兒這樣的高手,十年沒有一次失手,難免就養成了一種自負,看上去非常可怕,卻是最容易對付的。”

  丁衡拍了拍他的肩,認同他的說法,然後抬頭看看天色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分手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明顯已有傷感。

  紀空手眼圈一紅道:“我們既然是好朋友,就讓我送你出城吧。”

  其實他也知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既然注定了分手,早晚都是一樣的傷感,只是他難以一下子接受這麼殘酷的現實,只覺得能多相處一刻心裡也要好受一些。

  丁衡又何嘗不是這種心情?勉強一笑道:“這又何必呢?我們又不是生離死別,從此不再見面了。只要你能破解玄鐵龜的秘密,踏足武林,到時還怕你我無相聚之日?”

  紀空手見他說得言不由衷,知道自己若想成功破解玄鐵龜的奧秘,其概率幾乎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計,不由心中一酸道:“我只怕會辜負你對我的一片期望,不過但凡有一線希望,我都會全力以赴的。”

  “我也知道機會渺茫,但是機緣這個東西最難捉摸,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強求也沒有用,就好像今天的分手一樣,該分手時就得分手。”丁衡苦笑一聲,回過頭,向馬車走去。

  車廂無底,已不能載人,丁衡走過去的目的,是想撤轅牽馬。可是他只跨出了一步,卻聽得“希聿聿……”一聲,駿馬嘶鳴,急促的聲音響徹在這寧靜的夜空中,好生突然。

  丁衡的臉色陡然一變,凝重異常,眼芒如利刃一般橫掃四方。

  自踏入這條長街起,他的感覺就有幾分異樣,初時他還以為這只是臨戰之前自己緊張的心態出現的狀況。可是鬼影兒既死,按理說這長街應該恢復了它原有的寧靜,但是他卻從這靜得有些離譜的夜色之中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敵人是誰?如果是鬼影兒的同伴,他們不可能眼看著鬼影兒死在自己的刀下而無動於衷;如果不是,他們又怎麼知道鬼影兒會在這裡設伏襲擊於我?”丁衡的思路轉動得很快,隱隱發覺對手的動機絕不簡單,因為他此刻的心已靜了下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三名高手的包圍之中。

  假如鬼影兒在天有靈,一定會因此而感到後悔。他一直很相信這位朋友,所以才會請來當作強援,可是他這位朋友反而利用了他,瞞著他請來高手,另有圖謀。

  這三位高手的功力絕對不弱,丁衡已從他們悠長的氣息中覺察到了這一點。而他們的目的,丁衡似乎也猜到了一些,應該是為了玄鐵龜而來。

  關於玄鐵龜的下落一直是江湖中的不傳之秘,可是當江天找到鬼影兒時,就算他不說,以鬼影兒的眼力和智慧,也能猜到個七八分。等到鬼影兒邀約援手之時,自然也會透露一點風聲,這秘密也就難以成為秘密了。

  玄鐵龜既是天下奇物,但凡武者,誰不覬覦?所以有人打起它的主意,自然不足為奇。

  丁衡明白這一點,頓時聞到了危機的存在,幸好那把菜刀還在他的手裡,他還有機會搏上一搏。

  手有些重,重得過於反常,他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不在於刀的本身,而在於這虛空中漫出的一股無形的壓力。此刻的他,只能等待,像一頭身處陷阱的野狼一般敏感地洞察著周圍的一切。

  紀空手顯然看到了丁衡的變化,雖然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他已從丁衡的臉上讀出了危機。

  他知道,如果要幫助丁衡,惟一的辦法就是躲到一邊去,不要讓丁衡為他而分心。

  所以他悄然藏進了那個無底的車廂中。在這個時候,雖然對方都是高手,但是沒有人會去注意他的存在,因為他們目光的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丁衡!

  丁衡握刀的手很緊,就像他此刻的心弦一樣。他的目光從蒼茫的夜色下滑動,敏銳地感受著這空氣的流動。

  空氣的確在做著不規則的流動,這只因為三條暗影如幽靈般穿行於空氣之中,看不清他們的面目,是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臉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黑巾,只露出瞭如餓狼般恐怖的眼睛。

  這三人前行的速度不緩不慢,踏著不同的步伐,卻踩著一種合拍的節奏,自三個方向而來。他們身上的殺氣隨著每一步的踏出而有所增強,形成一種步步驚魂的感覺。

  殺氣濃重,瀰漫了整條長街,偶爾從遠方傳來一聲嬰兒般的啼哭,更使得這和諧之外產生出一種變調的氛圍。

  丁衡的心靜若止水,不起一點波瀾,他用自己的感官去捕捉著無形卻有質的殺氣,用自己的靈魂去感受著對方每一個人的位置分佈與前行速度,甚至包括他們殺機提聚的每一個過程。

  敵人的腳步已越逼越近,也越來越沉,就像是漁夫手中的魚網,在一點一點地收緊。丁衡在感受這種緊張的同時,也在默默地等待,他需要的,是一個機會,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方是誰?難道是自己的相識?假如不是,又何必蒙面?丁衡非常的詫異,感受著這種令人心驚的神秘,雖然他猜不出對方的來歷,卻感到對方的背景絕不簡單。

  有風吹過,很輕很輕,甚至帶不動地上的一片落葉,但風中的殺機彷彿充斥了每一寸的空間,就在一剎那間,丁衡的眉鋒一跳,刀已出手!

  很平常的一把菜刀,甚至鈍而無鋒,但它的出現卻逼出了一股懾人的殺機,如狂瀾一般奔湧不息。在這一刻,沒人當它是一把菜刀,而是感到它的鋒芒甚至蓋過了一切殺人的利刃。

  夜空彷彿為這一刀而改變,不再寧靜,不再悠遠,無數氣旋在翻飛中旋轉,一時間肅殺無限。

  刀的出現,已經打破了僵持之局。

  “呀……”丁衡揮刀的同時,一聲長嘯,藉著這一嘯之威,強行擠入了虛空中飛速湧動的勁氣中。

  風在動,刀在動,人亦在動,這夜空彷彿也在顫動。

  衣袂飄飄,帶起風聲隱隱,每一個人在動的同時,都感到了虛空中盈滿的勁氣。

  丁衡的耐心一向不錯,可是這一次他已無法再等下去,因為他忽然發現敵人的步法顯現出一種讓人心悸的節奏。

  他必須要打破敵人的節奏,所以才會出刀,在刀出的同時,虛空中驀然閃現出一道絢爛而美麗的弧跡,將敵人配合無間的默契撕扯開來,不成基調與章法。

  這一刀的出手時機拿捏得妙至毫巔,配之於玄妙的角度,閃電般的速度,貫入虛空之中,一舉粉碎了對方的聯手攻擊,轉而形成了各自為戰的局勢。

  丁衡需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既然出手,他的腳就踏出了見空步的步法,以飄忽的身法連攻三刀。

  攻勢如潮,刀如駭浪,長街上的氣氛頓時凝結,醞釀已久的殺機終於如決堤的洪流,完全爆發。

  “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金屬撞擊之聲,響徹了整個長街,刀劍撞擊出的氣浪,在飛瀉中溢滿了偌大的空間。

  敵人顯然沒有料到丁衡對刀的使用也能幾達完美,微微一退間,卻見丁衡手中的刀幻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光,籠罩了數丈長街。

  這三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詫異,毫不猶豫地一振劍芒,直刺入刀芒的中心。

  沒有聽到兵刃交擊的聲音,也沒有人再發出一絲聲息,雙方似乎都刻意想在無聲的氛圍中摧毀對方。

  丁衡面對這三大高手的聯手,沒有絲毫的退縮。對方顯然都有一定的實力,雖然未必能超過鬼影兒,卻肯定在江天之上,加上他們都有配合多年的默契,是以每一劍出手都帶有強大的殺傷力。

  但對丁衡來說,歸隱江湖絕非本意,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追憶昔日躍馬橫戈、喋血江湖的大場面,胸中的殺氣醞釀到了一種極致。此刻面對強手,他不僅夷然無懼,甚至每一根神經都處於亢奮狀態,好生過癮。

  “呼……”這三人中,兩人使劍,一人使矛,長短相配各守一方,頗顯相得益彰。那使長矛之人鬥得性起,丈二長矛陡然破空,矛鋒亂舞,勢如長江大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怒濤駭浪,漫天掩殺而來。

  丁衡眼芒一亮,暴喝一聲,勁氣陡然在掌心中爆發,一道白光脫手而出,迎向這如惡龍般飛來的長矛。

  “嗤……”菜刀削在矛身之上,爆出一溜刺目耀眼的火花,迅速蔓延至這長矛的終端。

  使矛之人手臂一振,沒有想到丁衡竟敢舍刀而戰,而更讓他吃驚的是,這菜刀帶出的無匹勁氣,已經襲向了他握矛的手掌。

  無奈之下,他也只有棄矛一途。

  “呼……”雖是同時捨棄兵器,但效果卻截然不同。丁衡擅長的本不是刀,而是他的手,所以在他棄刀的同時,握刀的手已變成一記鐵拳,帶著螺旋勁力當胸擊來。

  拳無鋒芒,卻有拳勁,貫滿真力之下,吞吐之間籠罩八方。

  這一拳之威,令觀者無不駭然,那棄矛者識得厲害,只有飛退。

  “呼……呼……”兩名劍手眼見勢頭不對,揮劍而出,一左一右,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撲殺而來。

  從這一點上便可看出三人的默契,進退之間,井然有度,雙劍同出,猶如事先設計的程序,堪堪迎住丁衡這如山洪爆發的拳頭。

  丁衡周旋於劍芒之中,每出一拳,必暴喝一聲。他將“妙手三招”用於拳法中,配之於見空步,動作簡單迅快,身法飄忽莫測,兩大奇技同時使用,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長街上的殺氣瀰漫竄動,氣氛森然,無數股氣流彷如九幽而來的煞氣,凌厲淒寒,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丁衡的內力相較而言,似乎還在這兩名劍手之上。拳出的同時,勁力滲入空中,正一點一點地對敵人的劍鋒構成一種無形的控制。

  那兩名劍手步步退守之下,突然劍勢一變,一個揮劍向左旋動,一個舞劍向右旋動,勁氣從劍鋒透發而出,生起一股股強烈的劍氣狂飆,迎拳而上。

  “呔……”丁衡雙腳蹬地,縱向半空,突然暴喝一聲,彷如炸響一道驚雷,以無匹之勢搶入劍芒之中。

  “轟……”巨響頓起,強風呼呼,洶湧的氣流猶如中間開花,迸裂而射,震得長街石板無不嗡嗡震動。

  三人的身形一震之下,紛紛向後跌飛,血霧噴哂間,那兩名劍手竟被丁衡這驚人的一拳震得血脈寸斷,當場立斃。

  丁衡“哇……”地一聲倒翻而出,氣血翻湧間,忍不住狂噴幾大口鮮血,踉蹌間落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殺氣迎著洶湧的氣浪逆行而來,速度不是很快,但氣勢十足,選擇的時機正是丁衡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

  來者就是剛才棄矛之敵,他揀回長矛後,一直靜觀其變,伺機出手。居然被他等到了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又怎會錯失?

  空氣中的壓力陡然劇增,隨著這一矛的貫入,虛空中一時肅殺無限。

  此時此刻,丁衡終於感受到了個中凶險,敵人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無論是角度、速度,還是力道,都有超強的發揮,因為只攻不守,完全可以將攻勢在瞬息間提升至極限。

  在這緊要關頭,丁衡心神猶未慌亂。他一生經歷大小陣仗無數,臨場經驗非常豐富,雖然在時間上已不容許他有任何的遲疑,或是退避,但他從長矛攻來的位置與角度,判斷敵人可能出現的後續變化,權衡利弊之後,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了反應。

  無論丁衡作出如何的抉擇,面對強敵這驚人的一擊,他已註定了非傷即亡的結局。現在丁衡努力要做的,就是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來躲過這一劫。

  這絕對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經驗,就好比一場賭局下來,明知是輸,新手往往選擇孤擲一注,而有經驗的老手則會選擇收手,因為老手懂得,有賭就有輸,只要還有老本在,就不愁沒有翻盤的機會,假如連老本都輸掉了,那麼你就真的死了——輸死!

  丁衡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強行提聚自己全身的功力,凝聚於自己的左肩之上,然後硬將身形橫移,在間不容髮之際,矛鋒直直地貫入了他的左肩之中,來了個對穿對過。

  丁衡陡覺肩上一涼,鮮血如泉湧出,強烈的痛感逼得他怒吼一聲,雙手死死地抓住矛身,怒目圓瞪,寒芒暴出,逼射在敵人的臉上。

  “去死吧!”丁衡的毛髮盡皆倒豎,發一聲喊,一腳正中敵人的心窩。

  那人根本沒有想到丁衡竟如此的強悍,一驚之下,已先慌了手腳,眼見丁衡的腳由下而上踢來,再想變化,已是不及。

  不過他臨死之際依然不甘心就這樣慘敗,嚎叫一聲,雙手發力,將全身的勁力通過矛身強行貫入丁衡的肩上。

  “噗噗……”一幕驚人的場景倏然呈現,在丁衡的肩上,突然炸出幾個小洞,鮮血如血箭般標出,染紅了一身衣衫。

  這顯然是丁衡將體內的內勁全部都寄於腳上擊出,而使血管難以承受外力如此強大的擠壓,突然爆裂之故。那使矛之人目睹了這一切,猙獰一笑,這才倒地斃命。

  長街終於靜了下來,地上已是一片狼藉,橫流的血水,殘破的石板,恐怖的死屍,構成了一種陰森的氛圍。

  血還在“咕咕……”地向外冒泡,丁衡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毫無血色,喘著濃重的粗氣,雙腿一軟,坐倒在長街的中央。

  “你怎麼啦?”紀空手從車中鑽出,不禁大驚失色,趕緊跑上前扶住他,嚇得幾乎哭出聲來。

  “看來我不行了!剛才此人臨死一擊,將全身內勁傳入我體,讓我全身血脈炸裂……”丁衡艱難地擠出了一絲微笑,臉上依然不失強者的傲氣。可是當他說完這一句話時,呼吸愈發顯得渾濁,彷彿上氣不接下氣一般。

  “你不會有事的,只要等到天亮,我就去請大夫來看你。”紀空手帶著哭腔,一臉關切地道。看著丁衡肩上炸開的血口,赤肉翻轉,白骨森然,紀空手已是六神無主。

  “你,你……不……要……哭,記住……我……的……話,玄……鐵……龜……對……於……你……來……說,很……重……要,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丁衡掙扎著湊到紀空手的耳邊道。

  紀空手緊緊抱住他的頭,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你……要……相信……自……己,在……我……的……眼……中,我……始……終……堅……信,你……雖不……具……虎相龍形,但你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丁衡說到這裡,兩隻眼睛深深內陷,瞳孔逐漸放大,已然無神,拼著最後一點力氣,不無遺憾地幽然嘆道:“可……惜……的……是,我……已……經……不……能……看… …到……你……叱……吒……風……雲……的……那……一……天……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8
第一卷第十章背鄉離土


  丁衡的聲音愈來愈低,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是悄然無聲,幾不可聞,可是他的臉上,至死都帶著一絲微笑,一種無悔的微笑。

  一聲驚雷從半空炸起,閃電劃過夜空,形似白晝。紀空手緊緊地抱住丁衡愈來愈冷的身軀,兩行淚水緩緩地從他的面頰流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在這一刻,紀空手彷彿感到了這句話真正的意境。也就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什麼叫做江湖。

  當他抱起丁衡的身體消失在夜色中的剎那,電光暴閃,半空中又響起了一道驚雷,醞釀已久的一場大風暴,如惡魔般充塞了整個天地。

  △△△△△△△△△

  “韓爺,我要離開淮陰。”紀空手的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悲痛,遙看天上的那一片流雲,斷然道。

  韓信並不因此而感到詫異,當他聽紀空手說起這兩天來淮陰城裡的這幾起命案都與他有所關聯的時候,他心驚之下,也認為離開淮陰是紀空手此刻的最佳選擇。

  “你捨得離開嗎?”韓信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傻,照紀空手此時的處境,捨不捨得淮陰他都必須離開,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紀空手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依然盯住那一片在天空中緩緩蠕動的流雲,不無惆悵地道:“我自小就生長在這個城市裡,若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隨著我的年齡一點一點地長大,我又經常問著自己:我真的是屬於這座城市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麼這麼多年來,這座城市又給予了我什麼?貧窮、飢餓、居無定所,難道這些東西就值得我去留戀嗎?不!我想我不屬於這座城市。”

  他搖了搖頭,將目光轉移到了韓信的臉上,緩緩接道:“這些年來,我想我最大的收穫,應該是得到了兩個好朋友,一個是丁衡,也就是丁老夫子,另一人就是你。這是我惟一不會後悔的事情,如今丁衡去了,我更加珍惜你我之間這種同生死、共患難中產生出來的友情。”

  韓信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的手伸出,與紀空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這幾天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向我預示著我的未來會有所改變,特別是丁衡臨終之前,曾經對我說過這麼一句話,他相信我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紀空手的眼中透出一絲亢奮與自信,緩緩接道:“於是我就想,連別人都對我充滿信心,我又有什麼理由選擇自暴自棄?既然淮陰已經不適合我發展,那我為什麼不走出淮陰,去迎接更大的挑戰?”

  韓信道:“那就讓我陪著你,到沛縣去,這本來就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計劃。”

  紀空手眼睛一亮道:“我正有此意,與其在這裡無所事事,倒不如我們現在就去。以樊噲在烏雀門的地位,完全可以安排一個適合我們的位置,再說,我也非常牽掛劉邦的傷勢是否完全康復。”

  韓信一聽,頓時興奮起來,道:“對呀,我們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算是沛縣黑白兩道吃得開的人物,只要有他一 話,就足夠讓我們混一輩子啦。”

  “混?”紀空手的眉頭一皺,道:“如果要混,在淮陰城里當個無賴也不差,何必還要跑到沛縣去?我們既然要去沛縣,就一定要有所作為,出人頭地。”

  韓信苦笑道:“就憑我們?一到沛縣,就算是踏入江湖。江湖險惡,單憑頭腦顯然不行,江湖江湖,終究還是要憑實力說話。”他順勢擺了個擲飛刀的架式,顯然又想到了樊噲那一夜在樹林裡的英姿,好生羨慕。

  紀空手沉吟半晌,深深地看了韓信一眼,咬咬牙道:“韓爺,你是否真的把我當作兄弟?”

  韓信頓感莫名其妙,搔搔頭道:“這還要問嗎?一直以來我惟你馬首是瞻,雖然我比你年長兩三歲,可我一直把你當作兄弟看待。”

  紀空手伸出掌來,兩人一拍道:“有你這句話,我便知足了。”他從懷中取出玄鐵龜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道:“這是丁衡相贈之物,他再三叮囑,此物乃江湖武人無不覬覦之物,萬不可讓外人知曉。不過我想,你我既是兄弟,就不是外人,我沒有必要瞞你。”

  韓信將玄鐵龜接到手中,端詳半天,發現雙龜除鐵質一寒一熱外,別無不同,咧嘴道:“紀少,你可又拿我開心了,這就不是兩隻小鐵龜嗎?送到當舖去,最多也就值個三五錢銀子,根本用不著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

  紀空手搖搖頭道:“你可知道它來自何處?”

  韓信道:“我還真不知道。”

  “它是丁衡從漕幫總壇盜來的,而且一經現世,便出了淮陰這幾宗命 案。你想想看,有這麼多人為了它而不惜生死,它還會是無用之物嗎?”紀空手一五一十地將玄鐵龜的傳說說了出來,頓時嚇得韓信目瞪口呆,半天都合不攏嘴。

  “如果我們能破解出其中的奧秘,那麼豈不是可以縱橫天下、馳騁江湖了麼?”韓信嘖嘖稱奇,重新打量起這兩隻毫不起眼的玄鐵龜來。

  紀空手道:“所以說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本錢,只要我們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就算我們不去投靠劉邦、樊噲,也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否則的話,你我就注定了寄人籬下,靠別人給飯吃了。”

  韓信被他一激,信心大增道:“憑你我的頭腦,相信終會破開這玄鐵龜的秘密。我就不信,這天下間還有能難得了我們兩兄弟的事情。”

  當下兩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向文老大道別,文虎聽了他們的去意之後,眼見挽留不住,便送了些銀兩,叮囑幾句。

  紀空手與韓信結伴出了淮陰,走出百步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

  “淮陰啊淮陰,今日老子去了,但是總有一天,老子還會風風光光地再殺回來!”韓信悶了半晌,突然大聲吼了起來,驚得幾個路人駐足觀望。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但願你我能夠夢想成真!”說完這句話,兩人扭頭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由淮陰到沛縣,相距不過三四百里,水陸皆可通達。紀空手心知丁衡的死頗為蹊蹺,那三名蒙面人絕非是湊巧遇上,假若他們身後大有背景,他們的同夥必然會尋絲問跡地懷疑到自己的頭上。因此,為了保險起見,紀空手還是決定走比較難行的陸路,這樣一來,縱是遇上突發事件,他們也好趁機逃逸,總比在船上坐以待斃要強。

  主意拿定,兩人避開大路,攀上了一座大山,沿著一條採藥人走出的山道走了幾個時辰,終於看到了山腳下的鳳舞集。

  只要到了鳳舞集,就算是出了淮陰的地界。進入了沛縣境內,兩人心中一喜,終於感到了身體的乏累,決定坐下歇息一會。

  “哎,我自從娘胎生下來,還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可把我累死了。”韓信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喘著粗氣道。

  “既然我們要出人頭地,就要有吃苦的準備,否則就用不著出來了。”紀空手顯然也好不了多少,聽了韓信的怨言,沒好氣地道。

  韓信忙道:“那是,那是。”他心中想著玄鐵龜的秘密,慫恿著紀空手拿出來,兩個人琢磨了半天,依然沒有一點頭緒。

  “江湖傳言會不會有假?這玄鐵龜的紋理如果暗合人的經脈走向,那麼那些前輩不會連這點也看不出來吧?”韓信心生疑惑,很快就將自己的發現否定得一干二淨。

  “會不會是它的姿勢暗合著一種練氣的法門?”紀空手突然跳了起來道。

  “不會這麼簡單吧?”韓信聳了聳肩道。

  “也許正因為簡單,所以才沒有被人發現也說不定。”紀空手的思路果然是另闢蹊徑,若有所思道:“你想,為什麼鑄造這玄鐵龜的人不鑄其它的獸類,偏要鑄只烏龜呢?龜乃長生獸類,蟄伏洞中,休氣養生,靜心潛養,是以才能活上百年、千年。莫非這鑄龜之人正是從中悟到了武學至理,從而研究出了一套練氣法門?”

  韓信一拍腦袋,大叫道:“言之有理!”當下照著玄鐵龜的姿勢擺了個造型,一絲不苟地照樣模仿,趴坐在大石之上演練起來。

  紀空手見他練得有趣,也不打擾,只是一個人靜坐養神,心裡暗自盤算:“按丁衡的說法,只怕這個法子也未必可行,畢竟這玄鐵龜歷世千年,幾經易手,有的人窮數十年的心血尚無一點心得,我們又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參悟玄機呢?”

  他記起丁衡說過的一句話,心道:“破解這玄鐵龜的奧秘若是在於機緣,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絕非人力可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呢?”

  他坦然倒在草叢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待他醒來一看,韓信依然保持著龜伏的姿勢,一本正經地蹲伏在大石上。

  “韓爺,感覺如何?”紀空手看看天色,已是將晚時分,韓信竟然一動不動地堅持了兩三個時辰,頓使紀空手為韓信的執著而肅然起敬。

  韓信一屁股坐下道:“感覺不錯,就是頭有些暈,腿有點麻,肚子還餓得不行。”

  紀空手笑道:“像你這般練功,最容易導致氣血不順,如果不出現這些症狀倒奇怪了。時候也不早了,休息一陣,我們還要趕路呢。”

  順著山路而下,沒過多少時候,兩人便進入了鳳舞集。華燈初上,鳳舞集頗為熱鬧,除了本鎮的居民之外,因為這裡是三郡交界的必經之道,所以還有不少外來的旅人與商賈。

  紀空手與韓信畢竟是少年心性,喜歡熱鬧,又仗著口袋裡有幾兩銀子,便擇了一家頗具規模的酒樓用起膳來。

  叫了滿滿一桌的好菜,兩人又喝了一壺好酒,醉意醺然間,韓信的心性亂了起來,悄聲道:“紀少,我在淮陰的時候,就听說鳳舞集的女人出奇的勾人,難得來這麼一次,咱們是不是也去見識一下?”

  紀空手趁著酒性,想起那一夜桃紅的貓叫聲,心里頓時有些癢了,道:“韓爺有此雅興,紀某當然奉陪,只是我們初來乍到,不知行情,可別讓人敲了竹槓。”

  “問問不就行了嗎?”韓信剛要站起,卻見旁邊桌上過來一個猥瑣漢子,眼珠滴溜溜地轉個不停,一看就知道是個無賴出身,雙手一拱,笑嘻嘻地道:“兩位兄台請了,在下王七,這廂有禮了。”

  “王七?”韓信與紀空手對視一眼,一臉茫然,顯然都是頭一遭聽說這個名字。

  “兩位不用想了,咱們的確是頭一遭見面,聽兩位的口音,倒像是淮陰人氏。”王七大咧咧地坐下,大有騙吃一頓的意思。

  紀空手頓時笑了,能在異鄉遇到同行,著實是一件高興的事情,既然碰上,他倒有心讓這王七騙吃一回。

  當下寒暄幾句,三句話一過,自然親熱無比。紀空手又叫了幾樣酒菜,邊吃邊談。

  “看兩位的言談舉止,應該是在道上混的朋友,難得你們這麼仗義,我王七也拍個胸口,到了鳳舞集,你們想怎麼玩,跟我說一聲,我包你們盡興。”王七大拇指一翹,頗有幾分自負地道。

  紀空手看了看韓信,道:“既然你老哥發話下來,我們也不客氣了。你看我們兄弟兩個這麼大的人了,不想賭錢,還能幹什麼?”

  王七焉能不知紀空手話中有話?嘻嘻一笑道:“原來兩位喜歡這個道道兒,沒問題,酒足飯飽之後,我帶你們去天香樓逛上一逛。”

  三人談得投趣,紀空手方知這天香樓乃是鳳舞集頭牌妓院,裡面的姑娘們燕瘦環肥,百花爭艷,最是熱鬧不過,而且價錢公道,堪稱物有所值。

  “不過,我有言在先,兩位進了天香樓,怎麼玩都行,就是不要惹事,否則就會吃不了兜著走。”王七神色一凜,一本正經地道。

  紀空手奇道:“莫非這天香樓還有來頭不成?”

  “不僅有,而且來頭大著呢!”王七壓低嗓門道:“那裡可是花間派名下的產業。花間派位列七幫之一,幫中人才濟濟,不乏高手,隨便出來一個,就可以讓我們滿地找牙。”

  紀空手拍拍他的肩道:“這一點老哥大可放心,我們花錢只想找樂子,可不願挨揍,絕對不會惹出麻煩來。”

  當下結了酒賬,三人同行,直奔天香樓而去。

  △△△△△△△△△

  天香樓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氣派,像是有錢人家的一個莊園。做妓院的能把妓院做的不像一個妓院,就已經是成功的開始,因為每一個男人在大把使出銀子的時候,都不希望自己是在與女人做一筆交易。

  男人通常有這麼一個心理的誤區,認為賭的是運,嫖的是情。這其實只是他們私下里對自己的一種安慰,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心裡清楚,與妓院裡的姑娘們講情,就等同於對牛彈琴,不管你和她看上去多麼恩愛,多麼如膠似漆,一旦你口袋空空,那就對不起了,本姑娘只有關上大門,蓬門緊閉,任你千言萬語,也休想開啟一條縫兒讓你進去。

  紀空手與韓信雖然都是頭一遭嫖妓,但是他們自小就混跡於青樓賭場,對其中的門道輕車熟路,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生手。

  三人在一個妖冶婦人的領路下,上了一座樓閣,樓內佈置典雅,絲毫不見粉俗之氣。壁上掛有幾幅書畫題字,都是名家手筆,若非紀空手事先知道這是何等所在,根本不信自己來到的是青樓妓院。

  “好去處,好去處,能把青樓經營成這等氣派,生意想不紅火都難得很呀!”紀空手忍不住嘖嘖稱奇道。

  “待會兒叫了姑娘來,紀少才知道什麼叫物有所值了!”王七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道。

  其實他們一路行來,不時遇到一些換場的姑娘從身邊經過,其中不乏美女艷婦,見得紀、韓二人少年俊美,英氣勃發,不時拋來媚眼,眉梢眼角盡是撩人的風情,害得紀、韓二人直吞口水,大飽眼福之下,已是心猿意馬。

  在期盼中等來兩位姑娘,果真是二八佳麗,眉間含情,生就一副惹火身材,緊挨著紀、韓二人坐下。王七笑了起來,打趣道:“兩對新人坐在一起,真是絕配,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再不識趣,紀少、韓爺就要怪我不懂調調了。”當下接過紀空手遞來的幾錢散碎銀子,道了聲謝,徑自去了。

  紀空手與韓信對這等場面雖然見得多了,可叫姑娘畢竟是頭回,難免有幾分羞澀,倒是這兩位姑娘落落大方,擅長交際,幾句話下來,彼此變得熟稔起來。

  紀空手看到廂房中置了一張古琴,一時興起,便要請姑娘彈上一首,其中一位姑娘應聲坐下,偏著頭問道:“紀爺、韓爺,兩位想听什麼曲兒呢?”

  韓信嘻嘻一笑道:“當然是要有情調的,比如說《十八摸》、《閨中樂》之類的,我最喜歡了。”

  那位姑娘小臉一紅,啐了他一口,道:“韓爺真是性情中人,三句話不離那道兒,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拋個媚眼過去,這才指尖輕撥,啟口唱來。

  她的琴技一般,但聲音動聽,表情豐富,一顰一笑,盡是說不盡的風情,一曲唱罷,把紀、韓二人聽得骨頭都酥了。

  紀空手正要叫些酒菜來,把酒言歡,剛一站起身,忽覺肚子痛得難受,知道是吃壞了東西。當下匆匆離開廂房,問明路徑之後,直奔茅房。

  呆了半盞茶的功夫,紀空手才覺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起身,忽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有兩人進得茅房,正好就在紀空手蹲位的隔壁站住。

  “你真的沒有看錯?”一個粗大的嗓音刻意壓低聲調道。

  “沒錯,我仔細問過了,的的確確是那兩個小子。”一個似曾耳熟的聲音傳到紀空手的耳中,令他心神一跳,因為他聽得分明,這說話之人就是把他和韓信帶到天香樓的王七。

  “他們現在何處?”那粗大嗓音者沉吟片刻,有些興奮地道。

  “被我安排在小翠、秋月的房中,我還要她們替我盯著哩。”王七笑嘻嘻地道。

  “好,我們先穩住他們,等到朱管事來了,再動手也不遲。”那粗大嗓門說道,同時一聲水響,這人顯是耐不住了,撒了一大泡尿。

  兩人匆匆而去,留下紀空手一人呆在茅房裡,冷汗迭冒,手腳冰涼,明白他們被這王七賣了。

  直到此刻,紀空手才霍然明白,這王七之所以如此熱心,不僅僅是騙吃喝打秋風這麼簡單,原來他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底細,知道有人正在追查自己的下落,是以才會請君入甕,騙自己來到這天香樓。

  這樣說來,要追查自己的人顯然來自花間派,而且最大的可能是那天長街出現的蒙面人,否則他們不會知道自己與丁衡的關係。

  想到這裡,敵人的意圖已經十分明朗,就是衝著玄鐵龜而來,自己此番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他奶奶的死王七,你兄弟的蛋,老子差點就上了你小子的大當。”紀空手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罵起來。他罵人頗有幾分藝術,極富想像力,王七若有兄弟,當然就是王八,紀空手罵的就是王七這個王八蛋。

  但對他來說,罵人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也是一種軟弱無知的表現,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逃出天香樓。

  紀空手提起褲子,走出茅房時,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絲笑意,因為他已經想好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9
第一卷第十一章巧逢鑄師


  紀空手的主意不僅絕妙,而且簡單有效,關鍵在於不能有憐香惜玉之心。

  紀空手與韓信當然懂得美色雖好,還需要有生命享受這個淺顯的道理。如果大難當頭,身處絕境,那麼就是仙女下凡,也絲毫不能撩撥起他們的情慾。

  所以這個主意就是要委屈一下兩位美女,將她們捆成一團,塞到床底,再尋出美女的汗巾,堵住她們的嘴,然後他們喬裝打扮,男扮女裝,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天香樓。

  一出天香樓,韓信的臉都白了,輕舒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魚兒沒吃到還差點惹了一身腥。”

  紀空手瞪他一眼道:“我們可還沒有脫離險境,要想活命,就得少說話,多跑路。”腰肢一扭,已是行走如風。

  一連走過幾條小巷,到了一個暗黑處,兩人脫去女裝,正要易容成另一副模樣,卻聽得“叮……當……叮……當……”一陣鏗鏘有力的打鐵聲從小巷的深處悠然傳來。

  “韓兄,你是不是可以把你用來充作門面的破劍扔掉?”紀空手似有所思,漫不經心地道。

  “不行,你難道不覺得我佩上這把劍特別威風嗎?”韓信挺起胸膛,作勢拔劍。

  紀空手順手搶將過來,用力一擲,將破劍扔進牆角的水溝裡,然後拍了拍痛心不已的韓信道:“威風固然重要,但性命更要緊呀!一旦敵人追來,難道我們還能靠它與人周旋嗎?正巧前面有一家兵器鋪,不如我們每人去選一件稱手的兵器,以作防身之用。”

  於是兩人向前直走,快到了小巷盡頭,才看見一家門面破舊的兵器鋪出現在視線之內,一個瘦小卻精幹的駝背老者正站在烈焰熊熊的爐火前,全神貫注地一錘一錘地敲打著一件幾近成形的刀坯。

  “餵,老頭,生意上門了,也不招呼一下嗎?”韓信難得身上有錢,免不了大咧咧地喝道,因為他始終覺得有錢就是大爺,自己照顧了別人的生意,就理所當然該是別人的大爺一般。

  那駝背老者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一般,依然一門心思地打造著手中的刀坯,眼神中似有幾分亢奮。他揮臂的姿勢雖然非常難看,卻有板有眼,敲出了動聽悅耳的節奏,讓人感覺到有一種絲毫不遜於絲竹管弦所奏出的韻律之美。

  韓信不由得與紀空手相視一眼,臉上露出幾分詫異,又耐不住這自火爐中散發出來的烈焰熱浪,不自禁地退了一大步。

  “你耳朵聾了,沒聽到我在跟你說話嗎?”韓信既擔心敵人追至,又恨這老頭如此高傲,心中頓生出一股怒氣來。

  駝背老者抬起頭來,眼中逼射出一道寒芒,橫掃在紀、韓二人的臉上。

  紀、韓二人頓時感到有一股寒意生出,迫得他們不寒而栗,再退一步。

  老人重新低下頭,手臂揮動間,又是一陣“叮叮噹當……”聲,敲擊著手中的刀坯。這幾下動作飛快,疾如狂風驟雨。過了片刻功夫,順手將手中已經鑄成的黝黑刀坯探進一旁的鹽水盆中,便聽得“滋滋……”聲響,一股白色的水霧瀰漫了整個空間。

  紀空手看得入神,心中暗道:“此人動作嫻熟,做工精細,想必做這一行頗有些年頭了。只要我好生相求,再送上銀子,說不定可以買到一兩把寶刀利刃。”他正想著心事,那老者見水霧散盡,驀然大手一抬,只見一道豪光如電芒般躍入虛空,一時滿室生輝。

  紀空手與韓信頓覺眼前一亮,如同在陰沉的天氣裡,陡然見到驕陽破雲而出,給人一種強光刺眼的感覺。二人不期然地心中一凜,身不由己地再退兩步。

  待這種驚悸懾魂的心情稍稍一緩之後,二人才定睛看去,只見剛才老者拿在手中的那把毫不起眼、通身黝黑的長刀,此時卻變得豪光閃閃,凜凜生寒。

  “好刀!”紀空手與韓信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起好來。二人自小混跡市井,絕非膽小之人,但是面對這把剛出爐的長刀,卻在無形中感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

  老者依然眼芒躍動,全神貫注於手中的長刀之上,對紀、韓二人的讚嘆充耳不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驀見他的右臂一動,刀光閃過,已將他自己的左手食指劃出了一條血口。

  鮮血如露珠凝固,緩緩溢出,老者似乎絲毫不覺疼痛,眼中綻放出一種狂熱而痴迷的神態,小心翼翼地將血珠滴在刀身之上。

  “嗤……”血霧揚起,頓生猩氣,升入空中漸化無形,但在雪白鋥亮的刀面上,赫然多出了兩滴如淚珠般的血痕,抹之不去,讓人一見之下,頓生一種淒美悲涼的心境。

  “英雄建偉業,寶刀當飲血,十步殺一人,輕生如離別。離別,離別,就叫離別刀吧!”老者深情地撫摸著刀身上的血痕,悠然而道。

  紀空手乍聽老者隨口吟出的詩句,心中驚悸俱滅,陡生一股豪情,覺得做人一世,就當乾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不說為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就算是為了丁衡,為了自己,也當努力拼搏,方不枉來這人世走了一遭。

  試問眾生,有誰不想榮華富貴?有誰不想權傾天下?紀空手自然也不例外。

  他眼珠一轉,先瞅了瞅鋪子裡排列整齊的滿架兵器,又將目光停留在老者手中的寶刀之上,暗忖道:“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若是把鋪子裡的兵刃與這把刀相比,簡直就成了一堆無用的垃圾。如果我有了它,倒是可以保得一時性命無虞。”

  思及此處,他與韓信相視一眼,大有不得此刀誓不罷休的決心。

  “老師傅,在下這廂有禮了。”紀空手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道。

  老者彷彿直到此刻才發覺身邊多了兩個人,目光從寶刀上離開,稍稍打量了二人一下,微微一笑道:“二位是在跟老夫說話嗎?”

  “是的,我們是外地人,這次路過貴地,正好需要一兩件稱手的兵器防身,不知老師傅手中的寶刀肯否割愛?”紀空手見他神情緩和,似有商量的餘地,趕緊說明來意。

  “哦,你們想要這把刀?”老者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地道:“照你們的眼力來看,老夫這長刀鑄的如何呀?”

  紀空手見他一臉的得意之色,正是一個鑄兵師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所應該出現的表情,不由投其所好,由衷讚道:“這刀的確是一把好刀,相信就是傳聞中的當世三大著名鑄兵師親手打造,也不過如此。”

  老者哈哈一笑,目光重新回到寶刀身上,道:“刀雖是好刀,但未必就是世間最鋒銳的兵器。其實無論什麼樣的神兵利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兵器的人。在大師手中,飛花摘葉已可傷人,在庸人手中,神兵利刃也只是切菜屠狗的工具。”

  他言語之中已有不屑之意,似乎根本就沒有將紀、韓二人放在眼裡。紀空手與韓信都是聰明之人,哪裡聽不出他話外之意?臉上頓時露出失望之色。

  老者看在眼中,心有不忍,淡淡笑道:“二位若是真想要刀,不妨就在這鋪子裡任選一件,老夫可以保證,這鋪子裡的兵器就算再劣再次,比起一般的兵器鋪來,只怕還要略勝一籌。”

  紀空手相信老者的話絕對真實,可是就像是一個看過大江大浪的人,你讓他去欣賞小溪的景緻,他必然會索然無味一樣。紀空手的心猶有不甘地道:“何以老師傅就不肯將手中的寶刀割愛呢?”

  老者搖了搖頭道:“不是老夫不肯割愛,實因這寶刀另有主人,老夫花費三年的心血鑄得此刀,就是等著有一天親手奉到它的主人面前。”

  紀空手無奈之下,只得與韓信入店,隨手抓起一柄刀來,還未細看,卻聽得有一陣人聲與腳步聲由遠及近迫來。

  紀空手心中一驚,探頭一看,卻見巷外的半空中一片火光,照得整個市集亮如白晝,顯然是花間派的人發現了紀空手的掉包計,大張旗鼓地搜索而來。

  韓信驚道:“糟了,我們只顧買刀,卻忘了身處險境。”

  紀空手提起刀來,拔腿就跑,剛剛跑了幾步,卻聽得巷外人聲已近,火光耀眼,追兵竟然堵在了巷口。

  “在這裡了,你們看,這裡還有兩套換下的衣裙。”有人大聲呼道,接著巷子里便傳來紛沓而至的腳步聲,如急雨般點打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紀空手這才想到自己一時疏忽,竟然留下了一個老大的破綻,當下也不猶豫,轉身回跑,重新回到了兵器鋪。

  “老師傅,能否讓我們在這裡躲上一躲?”紀空手一臉惶急地道。

  老者目睹著紀空手跑動的每一個動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等到紀空手跑到身前,他又重新打量了紀空手一眼,道:“這些人只是花間派的小角色,你又何必怕他們呢?”

  他壓根兒就沒有看見那些人的人影,就能從對方的腳步聲中聽出武功路數,這不由得讓紀空手大吃一驚。他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紀空手並沒有感到害怕,他憑著自己的直覺,感到這位老人對自己不但沒有敵意,反而有一種不經意間的親近,這讓紀空手有些驚詫莫名。

  “老師傅也聽說過花間派麼?”紀空手似乎鎮定了許多,雖然腳步聲愈來愈近,但他的神情已恢復了常態。

  老者笑了笑道:“花間派位列七幫之一,除了其掌門莫干和幾位管事有幾分能耐之外,其他的人不過是濫竽充數,壯壯聲勢,兩位不必害怕。反倒是老夫有一句話想問問你,希望你能照實回答。”

  “但問無妨。”紀空手怔了一怔,趕忙說道。

  “你是否就是淮陰的紀空手?”老者的眼芒一閃,直直地逼射在紀空手的臉上,神色極是凝重。

  紀空手顯然不明白老者何以會有此一問,更不明白老者真正的用意,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是一個流浪街頭的小無賴而已,這位老人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是,我就是紀空手。”紀空手面對老者咄咄逼人的目光,雖然未知吉凶禍福,卻斷然答道。

  老者的臉上頓時露出一股溫和的笑意,緩緩地道:“幸會,老夫名為軒轅子,乃丁衡的朋友。”

  他此話一出,令紀空手又驚又喜,驚的是他從來就沒有聽丁衡提過軒轅子這個人;喜的是軒轅子既是丁衡的朋友,又知道自己的姓名,此刻大敵當前,想必他不至於袖手旁觀,自己或可逃過此劫。

  韓信沒有想到事情居然出現了一絲轉機,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伸手拍了一下軒轅子的肩頭。

  “哎喲……”他慘呼一聲,手剛觸及軒轅子的肩膀,便感到有一股大力反震過來,幾乎將他摔了個四腳朝天。

  “好功夫!”韓信伸出舌頭,做個鬼臉,由衷讚道。先前驚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已蕩然無存,因為他心裡清楚,有了軒轅子這個保護傘,自己想不安全都不行。

  便在這時,馬嘶長鳴,蹄聲正疾,三人三騎如旋風般竄入小巷,馬上騎士一帶韁繩,健馬人立長嘶,然後前足著地,在兵器舖的門口悠然停步,呈一字形排開。

  隨著馬嘶聲的節奏,小巷四周已是火光映天,數十名持刀弄棍的漢子密布而立,已經對這條小巷形成了包圍之勢。

  寧靜的小巷不復寧靜,流動的空氣裡,漸漸瀰漫出一股讓人心悸的殺機。

  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見來者皆是一身玄衣短服的壯年漢子,人在馬上,眉宇間殺氣溢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與之輩。

  軒轅子卻視若無睹,只是深深地凝視著紀空手,半晌才道:“丁衡呢?”

  他本不想問,因為他了解丁衡,如果丁衡沒有出事,他根本不會讓紀空手離開淮陰,但是他又不願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是以心有不甘,希望能聽到一個與自己的預感截然不同的結果。

  紀空手眼圈一紅,沒有說話,只是低下了頭。他的表情似乎說明了一切。

  軒轅子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幾無血色,拿刀的手出現了一絲輕微的顫動,顯示著他的內心並不平靜,沉浸在悲痛之中。

  然後他緊了緊手中的離別刀,緩緩地走出店門。走出幾步之後,突然回頭道:“我之所以能認出你來,並不是我們曾經見過面,而是你的身法中有見空步的影子,而一年前丁衡來此地時又提到過你,我相信以丁衡閱人無數的眼光,定不會看錯人,所以假如我死了,你就是離別刀的主人。”

  他說完這句話時,人已站到了馬前一丈處,雙腳不丁不八,氣度沉凝如山,刀已在手,殺氣溢瀉空中。

  馬上三人心中無不凜然,似乎都感受到了軒轅子身上透發出來的壓力。軒轅子的出現顯然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更沒想到在這鳳舞集還能遇上像軒轅子這般的高手。

  “朱子恩、李君、謝明,花間派三大管事一齊光臨敝店,是想照顧小店的生意呢,還是想拆小店的台?”軒轅子冷哼一聲,眼芒掃過,一口叫出了對方三人的名字,顯然對這三人的底細了若指掌。

  這朱子恩、李君、謝明的確是花間派有數的高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響噹噹的角色,可是聽軒轅子的口氣,似乎並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這不由得讓他們心驚之下,小心戒備。

  “不敢,在下前來,與前輩並不相干,只是為了前輩鋪子裡的那兩個小子而來。倘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朱子恩看出對手絕非泛泛之輩,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依照江湖禮數,抱拳而道。

  軒轅子冷哼一聲道:“誰說他們與我毫不相干?他們在我的鋪子裡,就是我軒轅子的衣食父母,只要他們不踏出我店門一步,我就絕不允許有人動他們!”

  朱子恩聞言大驚,若非親耳所聞,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這位精瘦駝背的糟老頭竟會是名動天下的三大鑄兵師之一!

  要知道,作為江湖中人,每天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縱然一時風光無限,但一覺醒來,還不知道明日又會遇到怎樣的凶險。因此,只要是在道上混的,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擁有一件神兵利器,不僅能夠防身,也可用來殺敵。

  所以,但凡優秀的鑄兵師,都會獲得江湖中人的尊敬,而軒轅子無疑是他們中間的佼佼者。像這樣一個名人,竟然會隱居在這鳳舞集的兵器舖裡,難怪朱子恩的心中有幾分不信。

  “敢問前輩,您真的就是樊山軒轅子?”朱子恩不由追問了一句。

  “難道這江湖上還有幾個軒轅子嗎?”軒轅子冷傲反問道。

  朱子恩與李君、謝明相視一眼,頓感今日之事頗為棘手,雖然他們在人數上佔有絕對的優勢,但軒轅子更是一個不容任何人小視的對手!

  “這麼說來,前輩是一定要與我花間派作對了?”朱子恩道。

  “你錯了,並不是我想與你們花間派作對,而是你們要與我作對。我好好地在這裡賣藝求生,你們卻要砸我的買賣,其錯並不在我。”軒轅子微微一笑道。

  朱子恩咬咬牙道:“如果前輩的確是因生意上的事與我們計較,你開個價,我把這裡的兵器悉數買下,這樣一來,前輩應該不會為難我們了吧?”

  軒轅子道:“此話當真?”

  “當真。”朱子恩很爽快地應道。

  “那好!你只要付得出三十八萬九千二百兩現銀,我馬上拍屁股走人。”軒轅子伸出手來,一本正經地道。

  “原來前輩是在消遣我。”朱子恩的臉一沉,大手已經落在了腰間的短矛上。

  軒轅子哈哈一笑道:“你太抬高你自己了。”他將手中的寶刀微抬,刀身反射火光,正好投射在朱子恩的臉上。

  “你可認得,這刀是用何物打造而成?”軒轅子似乎並不在意朱子恩握矛的動作,反而悠然問道。

  朱子恩明知貿然動手,殊無把握,只得隨口答道:“倒要請教。”

  “此刀乃是用一方玄鐵打造,要知玄鐵一物,產於東海深處,世人欲求一睹已是太難,更不用說擁有此物了。我歷經三年,費盡心血,精心煅造,直到今日才鑄刀有成,想來思去,還是你們三位運氣好哇!”軒轅子一臉艷羨,感嘆不已,說得朱子恩好生糊塗,如墜霧裡。

  “我們運氣好在哪裡?”朱子恩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軒轅子眼芒一寒,道:“好在你們可以為它一試刀鋒!”

  他話音一落,只見一道白光亮起,快如電芒,他的人伏地而去,長刀所向,鋒芒畢現,只聽得馬嘶悲鳴,三頭駿馬瞬間僕地而倒。朱子恩三人心驚之下,飄下馬背,手執短矛,已將軒轅子團團圍住。

  原來軒轅子之所以說了這麼多話,只為擾亂敵人的心神,然後抓住機會,一刀出手,已然將對方的馬匹齊膝斬斷,但見殘馬流涕,哀鳴不已,血肉猙獰,其情其景慘烈而詭異。

  他來去如風,出刀霸烈,一招之下,已盡現高手風範,雖然人在三敵包圍的中心,卻夷然不懼。

  他入道江湖數十年,平生最喜惡戰,今日又有離別刀在手,令他更生豪情,當下也不猶豫,暴喝一聲,刀已出手。

  刀鋒綻放出一道絕美的幻痕,劃向虛空,寒光凜凜,竟然不染一絲血跡,這正是絕世寶刀之特點——血不留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12
第一卷第十二章神刃克主


  朱子恩三人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心中驚駭之下,絲毫不敢大意,同時向後退了一步。

  這三人也算是久經沙場的高手,面對強敵,竟然未戰先怯,正是犯了兵家大忌。在軒轅子這等高手的眼中,這絕對是一個機會,所以他毫不猶豫,人在空中,長刀擊出。

  “呼……”是刀破虛空的聲音,又似一道來自陰間地府的催命符,淒寒中帶出無盡的殺意,演繹著那一段離別的愁情。

  在刀出的同時,朱子恩、李君、謝明開始移動身形,三人踏著不同的步伐,形成一種奇異的節奏,揮矛而出,竟然破去了軒轅子這必殺的一擊。

  軒轅子一刀不中,立馬回撤,同時咦了一聲,在兩丈之外站定,精芒躍出,琢磨起對手這緩緩移動的步法來。

  他剛才出手的一刀正是他平生引以自傲的“拈花笑”,雖然他其貌不揚,形象猥瑣,但卻最喜風雅,總愛在刀招中取一個極富詩情的名字。他原以為面對花間派的高手,一刀已經足夠,卻沒料到對方的步法十分精妙,竟然以默契的配合令他無功而返。

  這是一個意外,令軒轅子不敢小視的意外。他終於明白,花間派能夠躋身七幫之中,單憑莫干一人之力是絕不能夠的,這就像一朵美麗的紅花固然絢麗,但若是沒有綠葉的襯托,必然會減色三分一般。

  眼前的三人無疑就是莫干這朵紅花下的綠葉,也許他們單個人算不上是真正的高手,但在他們嫻熟的步法配合之下,足以讓任何對手頭痛。

  軒轅子現在至少已有些頭痛了,因為在他驚人的目力之下,竟然沒有看出這套步法的破綻究竟在哪裡。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找不到對方的破綻,就無法實施致命的攻擊。

  軒轅子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是他喜歡惡戰,特別是這種無法預料結果的惡戰。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過癮,覺得刺激,好像又讓他有了年輕的感覺一般。

  所以他在瞬息間提聚功力,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股張狂的殺氣,面對環繞在自己周圍的敵人,他毫不遲疑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只有一步,最多縮短了彼此間的三尺距離,卻讓朱子恩三人同時感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此時的小巷外圍雖然火光映天,觀者不少,誰都看出這是一場關乎生死的決戰,但每一個人都緊緊地屏住呼吸,感受到了這空氣中湧動的瘋狂殺機。

  軒轅子別無選擇,只有採取先發製人的戰略。當他的眼芒透過這虛空的每一寸空間時,他的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可是當他細細品味的時候,又說不出個中的玄機。

  於是他乾脆什麼都不去想,眼芒如利刃躍空,緊緊地盯住對方那似幻似真的腳步,任他們像漁夫手中的一張魚網,一步一步地拉緊,向自己迫來。

  當軒轅子邁出第三步時,他距敵人只有一丈之遙。此刻他的刀已橫在身後,但任何人都感覺到了他散發出來的戰意,而更讓人吃驚的是,當朱子恩的眼神掃向軒轅子的雙眸時,他突然發現,軒轅子本來無神的眼芒竟然變了,變得讓人生畏,讓人心寒。

  因為那眼眸中綻射出的,是兩道瘋狂如風暴的濃烈殺機。

  “小心……”朱子恩忍不住驚呼起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的同伴,在這一刻,他的眉鋒一跳,看到了軒轅子的右肩驀然一聳,而這,正是出手的先兆。

  他沒有看錯,一點都沒有看錯,事實上當他的第一聲叫出口時,軒轅子已經動了。

  軒轅子動了,不是向前,而是向後直退,因為他看出了這三人之中,以謝明的實力最弱,而在這個時刻動手,正是三人步法移動之後,謝明進入他身後空間的時間。所以,謝明就是軒轅子要攻擊的第一個目標。

  “呼……”離別刀在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了,刀鋒反撩,如電芒般刺向謝明的咽喉。

  這一刀太快,快得不可思議,讓人根本感覺不到使刀之人竟是如此瘦弱的一個老者,等到謝明揮矛格擋時,刀鋒已滑過森冷的矛身,磨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直撲向他的面門。

  謝明大驚之下,只有棄矛一途,否則他的五根手指便難以保留,同時他的身體硬生生地借力向左橫移,疾移七步。

  軒轅子一刀就迫得對手兩手空空,當然不會錯失良機,刀鋒一轉,如陰魂不散的幽靈追斬向謝明的腰際。

  如此迅猛的動作與速度,謝明很難在瞬息之間作出應有的反應,臉上慘白之下,已無血色,雙眼驀生恐懼……

  但是事實並非如人想像,就在軒轅子的刀鋒強行切入到謝明腰間一尺之距時,朱子恩的步法已經到位,正好伸矛擋住了這凌厲一擊。

  “轟……”刀矛迸擊間,朱子恩的身體向後跌退數步,一口血霧噴射而出。

  他的內力明顯不及軒轅子,以硬抗硬,自然不是最佳的選擇,同時他的短矛也無法對抗玄鐵刀的鋒銳,“嗤……”地一聲,矛尖竟被削去。

  軒轅子亦被氣浪一震之下,感到氣血翻湧,身形微晃間,驀然覺察到一股強大的殺氣從身後迫來。

  他此時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續之際,敵人選擇在這個時候偷襲,顯然經驗的確老到,他只有側身避讓。

  他現在需要的是一點時間,只要讓他緩過一口氣來,就可以理順自己的內息,從而還原功力。但是李君顯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利矛在手,舞得虎虎生風,漫天攢動,如行雲流水的攻勢掩殺而至,絲毫不給對方以任何喘息之機。

  軒轅子無奈之下,突然一聲暴喝,身形立定,以自己的手臂作出一個大的擺幅,硬生生地將咄咄逼人的矛鋒夾在腋下。

  五尺短矛撼然不動,矛尖卻在軒轅子的腋下劃開了一道尺長的血口,空氣中頓時瀰漫出一股濃烈的血腥。

  軒轅子果然強悍,一狠至斯。

  李君沒有想到軒轅子竟會用這種方法破去他如水銀瀉地般的攻擊,兩人相距不過尺許,四目悍然交觸,竟連軒轅子臉上鼓起的血筋與顫動不已的白眉都清晰至極,一目了然。

  軒轅子的眼芒如電,怒氣貫眉,藉著這一頓的時間,功力盡复。他毫不猶豫地飛出一腳,猶如重錘般狠狠地朝李君的腿膝處踹去。

  “嗖……”腿勢之快,猶如奔雷,李君不抱任何的幻想,選擇了惟一正確的反應,棄矛!

  棄矛是李君惟一能夠逃生的方式,也是最為正確的方式,所以李君沒有一絲的猶豫。此刻的軒轅子就像是一頭受傷的獵豹,長刀揚起,展開了絕地反攻。

  他的腋下矛痕畢現,血漬斑斑,染紅了一片衣衫,但這並不足以致命。他以超人的膽量,精密的測算,用最小的代價,換得了稍縱即逝的先機。

  不可否認,此刻小巷中的戰局,已經完全在軒轅子的掌握之中。當李君與謝明先後採取棄矛的方式來避過一劫時,他們就已經喪失了主動,雖然還有朱子恩,但他在遭到軒轅子一記重撞之後,短時間內已很難恢復攻擊能力。

  朱子恩三人惟有退,沿著來路而退。雖然小巷狹窄,但還足以讓三人同時退卻,可是這一次,軒轅子顯然不想放過他們,沉重的腳步如兩軍對壘時的鼓聲,響徹於小巷的上空,殺意盎然地緩緩向對手一步一步迫去。

  以青石板鋪就的巷道,在這一刻間一片死寂,沒有一絲風,只有那足以讓人窒息的壓力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紀空手與韓信連大氣都不敢喘,躲在鋪門之後,目睹著戰局的整個過程。兩人的心都已懸在半空,隨著戰局的變化而起伏,雖然這只是他們與軒轅子的一面之緣,但無形之中,命運已將三人連在了一起。

  當軒轅子孤身一人獨對群敵展露出的那股豪情迸發出來的時候,紀空手這才明白,有的時候武功高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夷然不懼的勇氣,就像此刻的軒轅子一般。

  雖然此時的戰局對軒轅子十分有利,但紀空手的心中依然還有幾分莫名的恐懼,這不僅是因為此刻小巷中充滿了懾人心魄的殺氣,更是因為軒轅子的那一句話。

  “假如我死了,你就是離別刀的主人。”軒轅子這麼說道,但聽在紀空手的耳畔,心中卻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兆,他突然發覺,這很有點像是臨終託孤的味道。

  他心中只覺得沉悶之極,十分的壓抑,同時感到了一種危機感正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逼來。以玄鐵龜的重要性,花間派肯定有勢在必得的決心,按常理推之,花間派絕對不會只派幾個管事出面就算了事,也許真正的高手就在附近伺機而動,等待著一個可以一擊致命的絕佳時機。

  這種可能性極大,從軒轅子小心翼翼的神態中就可看出,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那麼福兮禍所伏,玄鐵龜給自己帶來的麻煩還不僅僅是一個開始,真正的危機顯然潛伏在後,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的後患。

  紀空手想到這裡,忽然靈光一現:“既然玄鐵龜如此重要,在花間派人的眼中,自然比我們這兩條小命值錢。只要他們找不到它的下落,自然就不敢對我們下手,這玄鐵龜無形中也就成為了我們的護身符。”他熟知人性的弱點,對人的心理也算是理解得十分透徹。既然前有“投鼠忌器”的典故,那麼在玄鐵龜與他們的生命之間,孰輕孰重,花間派人不會不懂。也惟有如此,他和韓信才能最終保全性命。

  可是這店鋪只有巴掌大的一塊空間,要將玄鐵龜藏到一個不被人發覺的地方,似乎很難。

  紀空手仔細地打量著這鋪子裡的每一個地方,用不同的視角來衡量著藏匿地點的可靠性,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了火爐旁邊的那隻大風箱上。

  每一個鐵匠鋪、兵器店裡最常見的東西就是風箱,因為熔鐵鑄鋼,必須保持一定的高溫,而火借風勢,無疑是保持高溫的一個有效途徑。

  他心中一喜,躡手躡腳地爬將過去,將風箱拆下,擱在火爐的平台上,正要把玄鐵龜藏入其中。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聲暴喝:“殺……”如一道驚雷乍起,轟震四方,軒轅子終於出手了。

  紀空手嚇得臉無血色,手一哆嗦,兩隻玄鐵龜應聲而落,在爐台上滾了幾滾,正好掉進了那爐青紅色的烈焰之中。

  軒轅子的身形甫動,殺氣四溢,刀鋒破空,猶如風雷隱隱。他這一刀已有必殺之勢,毫不容情地向朱子恩三人的頭上斬落。

  朱子恩退得不慢,卻沒有料到軒轅子的刀會比他們想像中更快,倉促之間,李君接過朱子恩遞上的半截短矛,硬生生地擋了一記。

  “當……”刀矛相接,氣旋爆裂,發出一聲刺耳的驚響。

  李君“蹬蹬蹬……”連退三步,幾乎無法承受軒轅子藉著刀身透傳而來的壓力,而他手中的短矛也被離別刀削去一截,所剩不過一尺來長,但這一切只是讓軒轅子的身形略頓了一頓,根本擋不住軒轅子那如水銀瀉地般的狂猛攻勢。

  “看你能擋得住老夫幾刀!”軒轅子怪笑一聲,刀勢更烈,猶如暴風驟雨般卷向李君,氣勢端的駭人。

  李君再退三步,突然穩住身形,不再退縮,這本是一個反常的舉動,在他的身後,依然還有一段空間可以供他閃避,但是他再也沒有退卻,而是手揮短矛直迎而上。

  “噹噹噹噹……”刀矛在虛空中漫舞,一攻一守,眨眼間交擊了四個回合。

  誰都看得出李君是拼命死撐,絕對不會是軒轅子的對手,更無法抵擋離別刀的鋒銳,此刻他已噴出兩大口鮮血,短矛也只剩下手握的一部分,眼看就要赤手與對方相搏了。

  不難想像,當一個人的武功不如對手,而對方更有削鐵如泥的寶刀的時候,他最終的遭遇將會是怎樣的一個結局。

  軒轅子的臉上怔了一怔,為李君這突然表現出來的強悍感到詫異:李君本來用不著如此苦撐下去,他至少還可以退。

  一絲疑問閃入軒轅子的思維中,同時他捕捉到了李君的臉上不經意間泛出了一絲邪邪的笑意。

  在滿是血漬的一張臉上,居然露出如此詭異的笑,的確讓人感到了一絲恐懼。李君的笑是那麼恐怖,恐怖中帶出一份得意。

  軒轅子大驚,他沒有看錯,李君的臉上竟然真的露出了得意,這種得意,通常是一個人在陰謀得逞時才會表露出來。

  軒轅子的心一下子變得透涼,因為他感到了一股如電般的殺氣從背後迫來。

  “轟……”在他的身後,是一道木牆,突然間裂開無數道裂縫,碎木橫飛間,一桿如惡龍般的長矛從木牆中破空而來。

  “呼……”矛鋒凜寒,猶如惡魔的利爪,從相距不到七尺的距離處狂竄而至,毫無徵兆,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莫干!”軒轅子驀然明白了來者的身分,更明白自己掉進了莫干事先設下的圈套中。其實莫干早就來了,只是利用朱子恩三人為餌,然後躲入暗處,企圖一擊成功。

  可惜軒轅子知道得太遲了,等他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一切時,他已經沒有時間來化解莫干這一式勢在必得的殺招。

  花間派能列入七幫之中,這本身就說明了莫干的實力。換作平時,以軒轅子的武功,未必就一定能勝過莫干,何況他此時人在明處,莫干的人在暗處,以逸待勞,先發製人,軒轅子根本就躲不了這精心佈置的刺殺。

  “呼……”但高手就是高手,能夠臨危不亂。他連忙運聚全身的功力,硬將身形由左向右橫移了八寸,同時運力於肩。他的位置剛變,長矛便從他的喉間貼著擦過,“噗……”地擊中了右肩的中心處。

  軒轅子只感到一股強烈的痛感如電般竄行於自己全身的每一個部位,簡直生不如死,鮮血“咕咕……”向外冒湧,血肉綻翻赫然可見白骨。他雖然化去了莫干這記必殺之招,但還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軒轅子驚痛之下,反而激發了體內的潛能,連揮數刀,勁氣標射,如幢幢氣牆橫立虛空,阻擋住莫干的攻勢。同時身體向後急滑,退出三丈開外,這才站穩身形。

  他抬眼一看,只見一個矮胖老者手持長矛,身著一襲華服,一臉富態之相,乍眼看去,誰也不會把他當作聞名黑白兩道的花間派掌門莫干,只有當他微瞇的眼眸裡暴閃出一道寒芒之時,才隱現他一幫之主的赫赫威勢。

  這一刻,小巷倏然變得很靜,靜得彷若不沾一塵,只有兵器舖裡那隻大火爐裡發出一陣“嗤嗤……”之響,似乎正在融化著什麼東西。

  當然,除了紀空手與韓信外,沒有人會注意到這種小事,其他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軒轅子與莫干的身上,彷彿完全被這場即將爆發的決戰而吸引。

  “完了,徹底完了。”紀空手心中的痛苦簡直是無以言表,當玄鐵龜掉入烈焰中的剎那,他的心彷彿從高山滾落,直墜深淵,那種無奈與失落的感覺,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此時此刻,玄鐵龜就是他的全部希望,也是他把夢想變為現實的一塊最重要的基石,當這一切都隨著他一鬆手間離他而去的時候,他心中的絕望已到了極致。

  難道這就是命?

  難道自己真與江湖無緣?

  如果這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丁衡死的豈非不值?軒轅子這番拼命豈不是拼得很冤?而自己,豈非就是一個罪人?

  紀空手只覺頭大欲裂,思路亂如團麻,心中的結一環緊套一環,無法解開。渾渾噩噩中,眼睛死盯著那熊熊燃燒的烈焰,眸子裡已是一片空洞。

  軒轅子一門心思都放在莫干的身上,根本就沒有精力注意鋪子裡的動靜。他聽到了一種聲音,卻不是來自於火爐,而是來自他自己的肩上,血珠墜地,滴答不停……

  莫干的眼芒卻沒有落在對手的身上,而是透過窄小的簷角,望向了天空中緩緩移動的一片暗雲,其神情之悠閒,彷如中秋賞月,毫不著急。

  “你沒事吧?”他甚至回頭望了李君一眼,眼神中露出一絲欣賞之意。正是因為李君死死地撐住軒轅子如潮水般的攻勢,才給他創造了一個絕佳的偷襲良機。

  “屬下沒事,還能挺得下去!”李君畢恭畢敬地答道,同時狠狠地瞪了軒轅子一眼。

  “你沒事就好,否則我不管他是不是軒轅子,還是什麼鑄兵師,我都要將之大卸八塊,以洩你心頭之恨。”莫干淡淡地道,彷彿此刻的軒轅子,已是他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一般。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既然你沒事,我就只給他一招,一招足以致命的絕殺!”

  他顯然想激怒軒轅子,高手對決,講究心境平和,只有讓軒轅子動了真火,他才有可乘之機。對他來說,軒轅子畢竟是一個很強大的敵人。

  軒轅子明白莫干拖延時間的用意,也知道他想激怒自己的用心,但是事態的發展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漸漸地脫離了他可以控制的範圍。此刻的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只要能讓紀、韓二人逃出險境,他就已經十分知足了。

  “紀空手,你給我聽著!”軒轅子大喝一聲,一字一句地道:“從現在起,你們就開始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是否能逃出去,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紀空手驚醒過來,不由關切地道:“那你呢?”

  “不用管我!”軒轅子將刀一橫,傲然道:“我倒想看看,有誰能夠在我的刀下闖過去抓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渾身上下似乎洋溢著一股豪情,眼睛是那般的堅決與深邃,就像是遙不可及的星空。

  “保重!”紀空手壓下自己心中的失落,語調竟似有了一些哽咽。自此之後,鋪子里便再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莫干的臉上緩緩露出了笑意,好像一點都不著急。按理說,他今天趕來的目的是為了紀空手,而不是軒轅子,紀空手一旦跑了,他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之所以處變不驚,是因為他相信紀空手很難逃出這條小巷!在他的嚴令下,花間派的門人弟子已經包圍了這裡,憑紀空手和韓信的那點能耐,很難闖過去。

  所以他不急,一點都不急,他相信軒轅子一定會搶先出手。肩上傷口的流血已不容軒轅子有任何的猶豫。

  他算得很準,事實上軒轅子將刀一橫時,已決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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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十三章無悔一戰


  軒轅子的眼芒掠過虛空時,正好與莫干的眼芒在虛空的某一個點上悍然交觸,心驚之下,軒轅子終於發現,誰有了莫干這樣的對手,想必日子都不會好過,因為他看到的莫干的確十分冷靜。

  冷靜,是一個高手必須具備的一種心境,莫干顯然是個中高手。他隨隨便便往哪裡一站,就像是一潭深不可測的死水,又像是寒星點點的蒼穹,深邃而悠遠,讓人感到有一種無法捉摸的意境。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但又是那般地實在,任何人都無法清晰地看到它,卻又都有著一種真實的體驗。

  軒轅子臉上的肌肉莫名地跳動了一下,不是因為傷痛,而是當他在準備動手的剎那,他竟然無法找到莫干身上的破綻,也感覺不到莫干的殺氣。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出手,無論從哪個角度,哪條線路進攻,都肯定會遭到莫干最無情的封殺。

  感覺不到殺氣,並不等於就沒有殺意,莫干的殺氣雖然看似無形,但殺氣中所帶出的壓力就像勁風般充斥了整個空間,緊緊地向軒轅子包圍而來。只要對手有一點點的異動,都不可能瞞過莫干靈異的觸覺。

  但是軒轅子最終還是出手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因為他已別無選擇。

  軒轅子出刀的速度也許不算最快的,力道也許不算最猛的,但他的刀一出手就絕對有效!當他揮出離別刀的剎那,莫干的眼中出現了一絲驚詫的表情。

  一個優秀的鑄兵師,他雖然能夠在他所生存的行業中獨樹一幟,卻並不等於他就是一個武功高手。或許也有例外,但這個例外絕不是軒轅子,至少莫干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當他聽說這個兵器舖裡的老鐵匠竟是名動天下的三大鑄兵師之一時,他除了有幾分好奇之外,根本就不認為軒轅子的出現是個麻煩。

  但是軒轅子的出手還是讓他吃了一驚,當他看到那一道白光泛現虛空時,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軒轅子遠比自己想像中的可怕!

  莫干沒有猶豫,就在軒轅子出刀的剎那,他向後退了一步。

  只退了一步,卻是必須退的一步。莫干的長矛是雙鋒刃的,出招的方式也顯得別出心裁,但這絕不是為了花俏好看,而是因為他的內功心法講究先抑後揚,所以他必須退。

  軒轅子沒有猶豫,刀光漫出,一道極為優雅卻又極富激情的電弧劃破長空,罩向了後退的莫干。

  軒轅子的這一刀,對於朱子恩、李君、謝明這等武者來說,似乎有些太過深奧玄妙,因為他的刀並不是劈向莫干,而是劈向了莫干右手方的一處虛空。

  莫干的臉色一變,心中凜然,軒轅子長刀所劈的方位正是他氣機中的一道空隙,也是他身形移動的必經之路。

  莫干只要出手,就已失去先機!

  他惟有再退,這是他平生與人交手時極少出現的情況,但是他的心裡並不因此而浮躁。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是為人處世的一句至理名言,放之武學中,也是攻防之道的精闢妙論。

  軒轅子一招得手,絕不容情,他的氣勢陡然瘋漲,使得這條小巷的空氣變得沉悶而壓抑,猶如暴風雨將臨的前兆。

  刀是如此的瘋狂,又是如此的富有野性,在瞬息間攻出了七招,隨著七聲刀矛迸擊的異響,莫干出手了,他的雙鋒長矛亦是玄鐵所鑄,根本不畏對方寶刀的鋒銳,從容不迫地化解了軒轅子的這一連串攻擊。

  殺氣橫溢間,軒轅子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細縫,寒芒擠出,凝視著莫干的每一次擋擊。令他感到心驚的不是莫干出手的招式有多麼的精妙,而是他那揮灑自如的從容氣度顯示出強大的實力。

  軒轅子暴喝一聲,斜斜劈出三招之後,突然感到了從對方的矛身傳來一股反擊的力量,由弱漸強,正一點一點地佔據著整個戰局的主動。

  軒轅子身受重創在先,又失寶刃優勢於後,漸漸讓他生出力不從心之感。每一刀劈出,都感到自己置身於一個強力漩渦的中心,而漩渦中產生的向內的吸力,正消蝕著他刀鋒中的銳氣。

  漩渦產生於莫干的雙鋒長矛,矛鋒吞吐間,在矛身的周圍布下了一圈強烈的氣場,無形無質,軒轅子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在雙方攻守搏殺了七八十招之後,一聲清悠的嘆息,夾雜在一片矛嘯之中。

  嘆息來自於莫干的口中,他不是為自己嘆息,也不是想藉這聲嘆息來表達什麼意思。他只是為軒轅子即將死於他的長矛之下而歎息!

  因為在一瞬之間,他看到了軒轅子刀招中的破綻。

  矛起,升騰在隱挾風雷之聲的氣旋中。

  “噹噹……”兩聲刺耳的脆響,引發了氣流無序的裂動。

  軒轅子握刀的手臂一陣酸麻,是莫干的長矛阻截了離別刀前行的勢頭。

  沒有人能夠看清長矛是從哪個角度刺出的,無形無跡,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實體。但它所帶出的凜冽殺氣,卻充斥了這段空間,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心驚。

  軒轅子的身形一阻之下,腳下立刻錯步,他看不到長矛的來處,卻感受到了殺氣如電芒般標射而至,直指他的眉心深處!所以他毫不遲疑地變招,離別刀由上而下急斬而出,幾乎用盡了他殘存的全部力量。

  不過,這一刀既不復他當年全盛時期的風采,也沒有了他在獨對朱子恩三人時所擁有的那份自信。右肩的創傷不僅耗去了他的血液,同時也消耗了他的精氣,顯而易見,他的這一刀已是勉力為之。

  “去死吧!”莫干充滿殺意的聲音彷彿來自於蒼穹的極處,遙不可及,卻又像響起在軒轅子的耳畔,猶如鬼魂索命的嘶嚎。

  軒轅子的心頭驀然漫上了一股無邊的恐懼,不僅駭異,而且震驚,在他的離別刀出手的剎那,他突然感到了左肋處一寒,一道冰涼的矛鋒插入他的肋骨中,發出了刃刮骨骼的森然異響。

  軒轅子低下了頭,他終於看到了雙鋒矛的來處,卻已看不到那雙鋒矛的寒鋒,因為那寒鋒已經從他的心臟一穿而過。

  瞳孔在不斷地擴散放大,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莫干猙獰的笑臉。

  “嗤……”就在臨死的剎那,軒轅子提聚了所有的力量,突然張口一噴,一口血箭帶著驚人的勁氣直撲莫干的面門。

  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連莫干也沒有想到軒轅子人之將死,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他飛身直退,不敢有半點的遲疑,可還是慢了一拍,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遭到了重重一擊,氣血翻湧,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在朱子恩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站住了身形,手摀著胸口,臉上已是一片慘白,可是當他抬起頭時,卻忍不住笑了。

  軒轅子依然直立著,一動不動,離別刀還在手中,卻已不能揮動,那充斥空氣中的殺氣漸漸散盡,小巷似乎又回復到了它往日的寧靜。

  “可惜呀可惜,真是可惜!一代鑄兵大師竟然栽到了我莫干的手裡,這不是罪過嗎?”莫干說著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雖然他偷襲在前,但軒轅子的確是死在他的手中,這是事實,自然可以讓他的名氣更響幾分。

  “他是該死之人,誰叫他不自量力,非要與我們花間派作對呢?”朱子恩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

  “話雖如此,但看在他奉上寶刀的份上,我們還是不要做得太過份了,就讓他留個全屍吧。”莫干忍住胸口的疼痛,將雙鋒矛一拔而出,便見一股血泡從軒轅子的心口處狂湧而出,“咕嚕……”冒個不停。他順勢從軒轅子的手中奪過刀來,還未細看,便聽“呼……”地一聲,軒轅子在一陣清風中仰面而倒,如一尊推翻的泥塑。

  他死了,在他完成了生命中最完美的一件傑作之後死去,從他未瞑的雙眼中可以看出,他似乎並不甘於就這麼死去,臉上還有一絲遺憾的表情。

  他與丁衡一樣,在某方面的成就足以震驚江湖,但為了紀空手他們情願付出自己的生命!

  莫干冷冷地看了一眼軒轅子倒地的屍身,這才不慌不忙地想到了紀空手。雖然紀空手身上的玄鐵龜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他一點都不急,他相信紀空手兩人已是甕中之鱉,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之所以有這種自信,是因為他知道紀、韓二人的身手很差,屬於江湖中最末流的角色,憑他們就想逃出包圍圈,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莫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胸口的痛楚減了不少,這才甩開朱子恩攙扶的手道。

  “幫主,要不要屬下陪您進去?”朱子恩賠著笑臉道。

  “不用,我沒事,不過是讓軒轅子一口帶勁的鮮血撞擊了一下,有些氣悶而已。再說那兩個小子不過是市井無賴,手底下沒什麼絕活,用不著興師動眾的。”莫干淡淡一笑,其實他真正的用意,是不想讓玄鐵龜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

  那是,那是。”朱子恩連連點頭道。

  莫干精神一振,緩緩踱步過去。剛到門口,卻沒有聽到鋪子裡有任何的動靜。

  以他的功力,若是有心,數丈內的細微聲息休想逃過他的耳目,可是他此刻人在門外,哪裡見著半個人影?

  “糟了!”莫干心驚之下,再也顧不得自己的風度,人如箭矢標前。

  鋪子裡的鐵器物甚依舊,爐火漸熄,但紀空手與韓信卻在眾人的眼皮底下突然不見了。

  這本來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莫干大驚之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條小巷明明已在他花間派的控制之下,紀空手兩人又是怎樣逃出去的?

  莫干心中一動道:“傳令下去,外圍的每一名弟子由外到內仔細搜索,不要放過任何角落,最後到這裡集中!”

  朱子恩等人聽他火氣十足,不敢怠慢,趕緊分頭指揮。忙碌了老半天,數十人已團團圍在這間鋪子周圍,眼睛都盯在一臉鐵青的莫干身上。

  莫干一眼望去,心中明白搜索毫無結果,當下沉吟片刻道:“你們確定沒有人從你們把守的區域裡經過嗎?”

  花間派的門人弟子無不應聲答道:“確定!”

  “好!”莫干道:“既然如此,朱子恩,你帶一隊人馬搜查這間鋪子;李君,你帶一隊人馬仔細搜查這一帶有無水溝暗道;而謝明帶一隊人馬迅速封鎖鳳舞集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對於紀空手,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的眉間現出一股殺意,顯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始料不及,這就好比煮熟的鴨子又讓它給飛了,這怎不叫莫干惱火生氣呢?

  可是搜尋了兩三個時辰,就差掘地三尺了,卻還是不見紀、韓二人的踪影,這時一個在天香樓管事的弟子上前禀道:“幫主,這紀空手精通易容之術,剛才就是扮成院子裡的姑娘混出了天香樓,這一次會不會又是故伎重施?”

  莫干驚道:“竟然有這等事情?”

  那名弟子苦笑道:“若非如此,他根本就逃不出天香樓!”

  莫干怒道:“你何以現在才說?耽擱了我的大事!”抬起一腳,將他踢開,趕緊召集人馬,分幾路追查下去。

  在他看來,既然搜尋無果,那麼紀空手就已經逃了出去,而逃跑的手段,便是易容成自己的屬下,然後大搖大擺地蒙混過關。

  這是惟一的可能,這個假設也極有說服力,所以莫干毫不猶豫地就確定了行動的方案,改原地搜索為四處追捕。

  一聲令下之後,上百人馬頓時消失在夜色之中,小巷終於回復了往日的寧靜。

  △△△△△△△△△

  莫干一向以心思縝密聞名江湖,但是這一次卻失算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紀空手與韓信不僅沒有逃走,而且根本就沒有離開這鋪子一步。

  其實紀空手準備逃跑時,的確也想到要用易容來混入花間派的門人中,然後再藉機脫身。可是他仔細一想,這易容容易,但要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混入人群卻有不小的難度,畢竟他們是由里往外走,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既然此計不成,紀空手看到了軒轅子置放在角落裡的木床,雖然藏在床底這個辦法很笨,但紀空手卻別有想法。

  一來是因為這既然是一個笨辦法,敵人反而不會太去關注它;二來紀空手人在床底,卻不是伏在地上,而是手腳並用,貼在床板之下。這樣一來,縱然是有人伸頭來看,也未必能發現他們,除非有人把床掀開。

  於是他將此法跟韓信一說,韓信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當下一拍即合,兩人鑽進床底藏身。韓信的手剛剛撐在一條床腿上,突然聽到身下發出一聲“吱……”地輕響,床底下的兩塊石板竟然向兩邊緩緩滑開,露出了一個數尺寬的洞口。

  紀空手大喜之下,當先跳入進去,仔細察看,才發覺這開啟地洞的機括原來安在床腿上,若非韓信無意中觸動了機括,要想發現這石板下的玄機絕非易事。

  “真是天助我也!”紀空手心中暗叫一聲,在洞裡又尋到了另一個機括,一按之下,頭上的石板悄然滑動,重新回位。表面上看去,誰也想不到這床底之下還另有洞天,可見設置機括之人頗費了幾分苦心。

  這本是軒轅子留作應急之用的。但他身為天下鑄兵名師,深知江湖凶險,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為了防患未然,所以就修築了這麼一個簡易的機關暗道,以備日後藏身之用。誰知他前人栽樹,倒讓紀空手與韓信老大不客氣地佔為己用,這是他當日設計這道機關時萬萬沒有料到的。

  紀空手與韓信蹲伏洞內,為防敵人發現,屏住呼吸,不敢出半口大氣。這洞中所設的通風口卻接連在火爐的大煙囪之上,故此由於菸囪拉風的原理,人呆在裡面並不感到氣悶,但外面的動靜也絲毫不能聽見,可見其隔音的效果上佳,頗費了一番苦心。

  紀空手心中暗道:“這叫天無絕人之路,霉運到達極處時,也該讓我走走鴻運了。”他想到玄鐵龜幾經易手,終究不屬於自己,心中頓時好生失落,黯然神傷。

  想到未來的道路,紀空手再也不復昔日的豪情。他此刻雖擁有“見空步”與“妙手三招”兩大絕藝,但沒有內力相輔,不過是好看不中用的花俏把戲,難有作為,就算他此番逃過一劫,順利投靠在劉邦、樊噲門下,也注定了只能混口飯吃,與當初立下的遠大抱負大相徑庭。

  “花間派何以對玄鐵龜的下落了解得這麼清楚?”紀空手無聊之際,對這個問題產生了興趣。照丁衡的話說,玄鐵龜的秘密除了他與自己之外,就只有江天知道,江天為了請到鬼影兒相助他奪回玄鐵龜,或許透露了一些風聲,而鬼影兒為了對付丁衡,又請來三個蒙面人助拳。現在看來,那三個蒙面人顯然與花間派大有關聯。

  可是鬼影兒何以會信任花間派?他們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

  紀空手腦中靈光一閃,心中暗道:“這鬼影兒所使兵器是矛,莫干用的兵器也是矛,難道說這兩人本是師出同門,鬼影兒才會如此相信莫干不會洩露他的秘密?”

  他細細推敲,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鬼影兒為了延續自己殺手事業的輝煌,暗中請人助拳,這絕對不是一件可以曝光的事情,若非是他信得過的人,他絕不會開口相約。可鬼影兒沒有料到的是,在莫干的眼中,玄鐵龜顯然要比同門之誼重要得多,為了玄鐵龜而捨棄一兩個師兄弟,這種買賣的確划算。所以當莫干聽到“玄鐵龜”三個字的時候,已然起了覬覦之心。

  紀空手想到此處,不由又擔心起軒轅子的安危來。莫干既然對同門師兄弟尚且如此,自然對外人更是不會容情。

  紀空手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思維已成一片空白。也不知等了多少時間,韓信輕輕地碰了他一下,悄聲道:“紀少,我們出去吧?”

  紀空手這才驚醒,怔了怔道:“莫干他們走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應該離開了吧。”韓信也是一片茫然,摸摸“咕咕……”直叫的肚子道。

  紀空手記掛著軒轅子此刻的生死,按動機括,側耳傾聽洞外的動靜,半晌之後,兩人才從洞中爬了出來。

  此時夜色最濃,淡淡的月光透過殘破的木板縫隙,射入這間一片狼藉的店鋪,斑駁陸離,有種說不盡的淒涼。

  “不知這軒轅子跑到哪裡去了,花間派的人呢?怎麼都不見了?”韓信置身於這寧靜的氣氛中,大感莫名其妙。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軒轅子只怕已是兇多吉少。”

  他說完這句話,心中一陣難過,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一種結局。他只恨自己,空有急智,卻無實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一個個地遠離自己而去。

  韓信一臉迷茫地道:“那可怎麼辦?此刻花間派的人肯定在四處搜尋我們的下落,只要我們一現身,必然是自投羅網。”

  紀空手道:“你說得不錯,現在這種情況下,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藏在這個鋪子裡,敵人才不易覺察到我們的行踪。所以當務之急,我們必須找點吃的,躲它個三五天,等到風聲過了再走不遲。 ”

  當下兩人搜遍了整個鋪子,總算找到了一些乾糧,正要帶進洞去,卻見韓信的臉色一變,彷彿看見了鬼似的,整個人一動不動,眼睛都直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19
第一卷第十四章天地賜緣


  紀空手被韓信的表情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鐵爐的上方泛出一絲淡淡的赤光,融入月色中,顯得異常詭異玄奇。那爐火早已熄滅,就算不熄,又哪來的這種淡淡的赤光呢?

  兩人都一臉狐疑地相視一眼,掩飾不住心中的好奇。

  “這是怎麼回事?”韓信沉吟片刻,隨即臉上一喜道:“會不會是玄鐵龜不熔於火,根本就沒有被火熔化?”

  “這不可能!”紀空手不抱任何希望地道:“軒轅子用這爐火是來煅造離別刀的,而離別刀的質地也是玄鐵,兩者之間斷然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因此,玄鐵龜絕不會完好無損地還在爐裡。”

  “但這赤色光芒又是怎麼回事?”韓信似有不服地道。

  紀空手道:“這很簡單,只要我們過去一看不就知道答案了嗎?”

  當下他不再猶豫,說乾就乾,大步向鐵爐走去,探頭一看,便見那偌大的爐膛中積了厚厚的一爐炭灰,在炭灰上方的淺層處,靜靜地躺著兩枚如鴿蛋般大小的圓石,圓石通體透紅,色如胭脂,向外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赤色光芒,美麗中又帶了幾分詭異。

  “這是什麼東西?它怎麼會比玄鐵龜還要耐火?又是從何而來?怎會發光?”紀空手的腦海中頓時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充斥得滿滿噹噹的,每一個問題似乎都玄奧無比,根本不是他所能解答得了的,於是他以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韓信。

  “紀少,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可半點不假,我們雖然失去了玄鐵龜,但是卻得到了這兩件寶物。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別人說的'夜明珠'?”韓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洋溢出亢奮喜悅之情。

  “夜明珠?”紀空手一愣之下,隨口答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吧!但我想知道它是從何而來的。它總不會自己長腳跑到這爐子裡來吧?”

  他好像是問韓信,又像是反問自己,思路呈跳躍性運行。雖然他不能確定這兩枚圓石準確的來源,卻相信它們的出現必定與玄鐵龜有關。

  “難道說這兩枚圓石一直就藏在玄鐵龜中?玄鐵一化,它才現形?”紀空手忽然靈光一現,若有所思。

  韓信笑了笑道:“我和你的想法恰恰相反,我才不想知道它是從何而來,而是關心它是否價值連城?”

  紀空手雙手捧起兩枚圓石,端詳半晌,才輕輕說了一句:“不管它是什麼東西,也不管它是否價值連城,能夠在熔化玄鐵的火爐中依然保持原形,這就說明了它絕非尋常之物,我們沒有理由置它於不顧,隨手丟棄!”

  他隨手遞出其中的一枚圓石,放在韓信的手心裡。

  韓信將之捧在手中一看,只見這圓石入手處有一股陰寒的感覺滲入自己的肌膚之中,十分地舒服。它的構造不同於這世上的任何一種物質,硬度與熔點都遠遠超過了玄鐵,的確是一件可以讓人去珍惜的東西。

  紀空手與韓信相視一笑,各自將圓石揣入了自己的懷中。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揣有何不妥,但倘若蒼天有知,應該知道他們這隨意地一揣,竟然改變了大秦的整個歷史。

  △△△△△△△△△

  紀空手與韓信藏在洞中,一呆就是三天。在這三天中,兩人相對而坐,倍感枯躁無味。

  他們都是少年心性,又一直生活在市井之中,喜動不喜靜,若非身處險境,他們哪裡耐得住這種寂寞?但奇怪的是,經過了第一天的狂躁不安之後,兩人的心竟然靜了下來,雖還是感到這樣下去無聊透頂,但心裡不似先前那般煩躁了。

  偶爾韓信也掏出那枚圓石來,藉著它本身的光芒反复細看,道:“紀少,我始終在想,也許上天注定了不讓我們踏入江湖,所以才會毀掉玄鐵龜,送來這兩個寶貝以作補償。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也就用不著一根筋走到黑,趁早另做打算才是。”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不在江湖嗎?”紀空手輕嘆一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體會到了它內中的涵義。現在花間派認定玄鐵龜就在我們手裡,無論我們怎麼辯白,只怕都很難讓人相信這玄鐵龜竟然平白無故地變成了兩塊石頭。”

  “這麼說來,我們豈非永遠都別想安寧?”韓信驚道。

  紀空手道:“要想安寧,我們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是我們逃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讓莫干找到;另一條路就是找個機會殺了莫干,這樣一來,知道玄鐵龜曾經落在我們手上的人,除了我們自己之外,再沒有第三者知道,我們自然就化險為夷,平安無事。”

  “我們能行嗎?”韓信毫無底氣地問道。

  “如果是面對面地殺他,我們當然沒有任何機會。”紀空手微微一笑道:“但是要殺一個人,有時候並不完全依靠武功,也需要一定的頭腦、勇氣,只要我們計劃周密,或許能成也不一定。”

  “也就是說,不成的機會也很大?”韓信苦笑道。

  紀空手點頭道:“但是如果我們不搏,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反正遲早都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這就是紀空手為人處事的原則,因為他自小就生存在一個惡劣的環境之中,一切都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勉強混得溫飽。在經歷了太多的挫折與磨難之後,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而此時此刻,要想擺脫目前的處境,他們也只能依靠自己。只是他們面臨的對手太過強大,雙方的實力懸殊,不要說韓信沒有必勝的信心,就是紀空手自己,也覺得自己更像是在說一個夢話。

  這一天兩人從睡夢中醒來,韓信突然笑了起來,指著紀空手的臉道:“紀少,從這裡出去之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把你的臉洗一下。”

  紀空手看了他一眼,也是忍俊不禁,哈哈一笑道:“韓爺,咱們是大哥莫說二哥,一路的貨色。”

  兩人相視而笑,突然間渾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奇與詫異。

  因為他們突然想到了自己此刻正在洞裡,照往日的光線,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對方的臉,更不要說臉上的污漬了,難道說這洞裡的光線變亮了?抑或他們的眼力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更讓紀空手感到驚奇的是,當他正在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聽到了洞外的一些吆喝叫賣聲以及行人的腳步聲,雖然聽得不太真切,但比起前兩天來,聽力好像有了明顯的改善。

  這是怎麼回事?

  紀空手百思不得其解,連連搖頭道:“怪了,這可真是怪了,躲在這洞裡才兩三天,不僅眼力長了,聽力也長了,好像平白無故地就讓我們的體質有了一種質的飛躍。”

  韓信也覺得這的確有些匪夷所思,擔心地道:“這會不會是我們在這里呆的時間長了,產生出一種幻覺?”

  紀空手心裡正有這種想法,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我估計花間派忙活了這幾天,應該有所鬆懈,我們就趁這個時候溜出去。”

  當下兩人爬出洞去,看看天色將晚,便藉著夜色的掩護出了鳳舞集,繼續向沛縣方向趕去。

  行不多遠,紀空手瞅見前方的路口有幾個人影晃動,為了安全起見,兩人乾脆離開大路,尋了一條崎嶇曲折的山路而行,準備翻過眼前的大山,再達沛縣。

  這條山路其實不算路,只是附近的一些藥農圖捷徑,走的趟數多了,踩出的一條便道。不僅難走,還要經過一段懸崖峭壁,十分的凶險,尋常的百姓寧願多費時間,也不願冒險經過此道。

  紀空手和韓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比起花間派的高手來說,這條路雖然凶險,但還不至於拿刀砍人,只要兩人多加小心,所擔的風險相應也就少了許多。

  兩人走上山道後,爬過一段山坡,這才知道這條山路遠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難走。且不說茅草叢生,山林茂密,一路怪石嶙峋的,單是那不時隨風傳來的虎嘯狼嗥,就足以讓他們心驚肉跳,戰戰兢兢。

  “紀……紀少,我……我現在……明白了……什麼……叫做……才出虎口,又……進狼窩。要不……我們休息一下,等到……天亮再走吧?”韓信嚇得渾身發抖,牙齒咯咯打顫,帶著央求的語氣望向紀空手。

  紀空手似乎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臉煞白,卻故作鎮定地道:“此處離大路太近,容易被人發現,只要再翻過這道嶺,我們就歇腳休息。”

  韓信跟在紀空手的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以話壯膽。兩人好不容易上到山嶺,來到了山脈的主峰——天線崖。

  天線崖,顧名思義,天之一線,不可謂不高,此時兩人所站之處,正是天線崖的一段極險處。從此處向遠方眺望,已經可以看到淮陰城的數點燈火。

  “歇一歇吧,紀少。”韓信一屁股坐在大石上,不想動了。其實他的身體並不覺得乏累,倒是一顆心老是吊在半空,不累都難。

  紀空手挨著韓信坐下,心中也有些詫異,按照他們平時的體力,要走上這麼一段山路,至少需歇上好幾口氣。可是這一次他們一鼓作氣直至山頂,竟然毫不費力,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他的眼芒透過夜色,順著山勢而望,便見大山連綿,彷如一頭盤踞不前的巨獸,橫亙於天地之間。夜風瑟瑟,引起陣陣松濤,抬頭放眼蒼穹極處,已可隱見絲絲霞光嵌襯那無盡的天幕。

  “黑夜雖長,但很快就會過去,可我們所面臨的凶險,只怕一時半會還很難化解。”紀空手的心裡有感而發,平添無數惆悵。想到花間派在江淮一帶的勢力,就算自己曾經有恩於劉邦,劉邦也很難給他們一個比較安全的庇護,畢竟這是一個亂世的年代,“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就是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賦予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法則。

  他驀然生出對這個世界的無比憎厭,同時也深刻地理解到陳勝在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時的心境,這句話固然道出了陳勝王傲視天下的豪情,同時也是陳胜對這個世道不公平的強弱劃分進行了一次思想上的反省。

  “上天讓我立於天地,總不會是讓我一生下來就任人宰割!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放手一搏,好歹也要出人頭地一回!”紀空手深邃的眼眸彷彿觸及到了霞光的餘輝,讓他看到了一線生存下去的機會。他也許不能主宰別人,但是他可以主宰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我們也許走錯了路。”韓信凝視著紀空手,眼中帶出一絲後悔的表情:“其實我們本可以不像現在這樣疲於奔命的,完全可以過著另一種逍遙自在的日子,但是我們沒有這樣做,這到底是為什麼?”

  “當一個無賴真的很逍遙嗎?我實在不敢苟同你這個觀點。”紀空手沉聲道:“我只知道,如果再讓我回到淮陰去做無賴一行,我寧願死,因為無賴是永遠沒有屬於他自己的尊嚴的!”

  韓信搖頭道:“做一個無賴也許沒有尊嚴,至少還有命在,如果一個人連性命都不能保全,又何來尊嚴可言?”

  紀空手詫異地看了韓信一眼,突然笑了:“這麼說來,你已經後悔所做的一切了?”

  韓信一本正經地道:“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好也罷,歹也罷,總而言之,我得緊跟著你,誰叫我們是兄弟呢?”

  “那你前面說的不是廢話嗎?”紀空手深感這份友情的珍貴,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沒法不說廢話,因為我心裡害怕。”韓信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在這時,“呼……”一股勁風憑空而生,驀然卷上滿山的松林,發出懾人的松濤聲。

  韓信嚇得跳了起來,臉色全變,感到有一股莫大的恐懼漫捲全身。

  “紀少,這風來得好怪。”韓信突然拉住紀空手的衣服,渾身哆嗦道。

  紀空手心中一驚,伸長鼻子在空中聞了一聞,帶著顫音道:“豈止是這風怪,這空氣裡的味兒也變了,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猩味。”

  看著一向鎮定的紀空手尚且是一副變色的驚容,韓信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上,試著伸出鼻子作了一個深呼吸,搖搖頭道:“我可沒聞到什麼,是不是你多慮了?”

  “但願如此吧!”紀空手放眼望向四野,側耳傾聽,半晌才悠悠一嘆道。

  話音一落,風聲又驟然而起,比之先前那一陣風尤為狂烈,韓信陡然色變。

  因為這一次,他清晰地聞到了這風中的的確確夾裹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猩臭。

  “是大蟲!”韓信忽然明白過來,一顆心猛然下沉!他幾乎可以肯定,有一頭猛虎正以他們兩人為目標,快速地朝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迫來。

  他們此刻正站在懸崖邊上的一個小平台上,滿打滿算,不過方圓五丈,難有騰挪的空間,而前路狹窄難行,不利逃跑,猛虎又正是從他們上崖的方向而來。毫無疑問,這一次他們真的是置身於絕境之中!

  紀空手的眼芒一閃而出,透過虛空,望向風之來處。

  月色之下,一團暗黑的虎影彷如電芒般在一片茅草叢中飛快地移動著,一縱一躍,其速驚人,所過之處,草翻林斜,氣勢迫人。紀空手頓覺自己的心裡一片冰涼,一種絕望的情緒油然而生。

  “哎,想不到我堂堂紀少沒有死在他人的刀下,卻要死在大蟲的嘴中,好不冤枉啊!”紀空手長嘆一聲,只覺得上天真是無眼,老是捉弄自己。

  韓信心驚之下,整個人幾乎癱倒在大石之上,暗叫一聲:“完了,徹底完了,韓大爺的命今天總算是走到盡頭了。”他回頭看看身後,那是萬丈深淵,根本沒有退路可言。

  “韓爺,你快跑吧,由我來擋一陣子!”紀空手情急之下,大聲叫道。

  韓信又何嘗不想逃走?只是腳下發軟,根本直不起身來,渾身如篩糠般不停哆嗦道:“紀少,我可走不動了,要不你先跑,讓我來先餵大蟲!”

  兩人心裡都非常明白,猛虎在飢餓的時候最為可怕,只要有一個人先給猛虎吃了,那另一個人逃生的概率就變得很大,完全有可能逃出虎口。

  但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兩人自小交往,既是朋友,又情同兄弟,在這危急關頭,誰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葬身虎腹,而自己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這一猶豫間,“嗷……”一聲虎嘯終於暴響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密林中,風隨聲出,聲借風勢,聲勢端的驚人。

  紀空手的心神一跳,放眼望去,只見一頭猛虎身軀龐大,運動中充滿著力度的美感。它的每一個縱躍,每一步逼近,都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儼然有山林之王的霸氣。

  這種來自於獸類的殺氣,遠比人類表現出來的殺氣更為狂野,充滿了野獸的獸性與激情,它似乎擁有勢在必得的自信,以至於它的每一個動作都給人一種強烈的震撼力。

  虎步鏗鏘有力的“蹬蹬……”之聲,如戰鼓般一點一點地摧毀著獵物的意志。它的昂然長嘯,更似一把穿膛的利刃,將獵物最後殘存的一點勇氣也耗之殆盡。

  紀空手面對如斯霸烈的獸類,魂飛魄散,思維中竟是一片空白,只有在這一類猛獸的面前,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人類的渺小。

  在他的記憶中,猛虎雖然霸烈,但總是英雄拳腳之下的敗者。英雄往往通過自己征服猛虎的過程來展示他所擁有的那份豪情,那份氣概,常令紀空手折服不已,好生崇拜。可是當他真正直面猛虎的時候,心中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絕不會是英雄。

  他出身市井,若非巧遇丁衡,他根本不識武功為何物,但是妙手三招與見空步雖然神奇絕妙,如果沒有內力為基礎,在出擊的效果上自然就會大打折扣,難以發揮出它應有的優勢。不過,饒是如此,紀空手此刻亦只有放手一搏。

  丁衡以盜技聞名,冠絕天下,一身小巧功夫堪稱世間奇技,俗語云“無巧不成盜”,沒有這世間一流的小巧功夫,他又何來的“盜神”之名?

  而此刻的紀空手,似乎正想用丁衡所授的見空步與猛虎周旋,以柔克剛,也算是暗合了搏擊之道。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緒已不似先前那般慌亂,漸漸冷靜下來,隨著猛虎一縱一躍地逼近,他的體內驀然生出一股幾不可察的暖流,開始游動於他的七經八脈中。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體內有一隻小小的蟲蟻,在他的經脈裡做著不規則的蠕動,癢酥酥的,卻顯得異常舒服。這種不經意間的快感刺激著他身體的每一個感官,他開始醞釀起自己將要做出的第一個動作。

  對紀空手來說,這是關鍵。在此之前,他與人交手的經驗僅限於街頭混戰,而用見空步來克敵制敵,尚屬首次,何況對手還是一頭兇猛異常的野獸。

  他要做的,就是必須在猛虎扑出的瞬間,在最快的時間內作出相應的反應。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凝神以對。也正是因為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猛虎行進的路線上,所以在這一刻,他的心裡已是夷然不懼,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精力去考慮恐懼。

  這無疑是極為重要的,未戰先怯,不僅是人類之間搏殺的忌諱,也是人類與獸類搏殺中的忌諱。猛虎之所以要在攻擊之前發出嘯聲,其實志在瓦解對方的鬥志與勇氣,只要人類心中無畏,縱是常人也並非就不能逃過厄運。

  因為人類擁有思想,擁有智慧,完全可以用思想和智慧來戰勝比自己強大的異類,人類從來就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20
第一卷第十五章自然之體


  猛虎來得真快,似一陣狂風,挾著無匹的氣勢,已經逼到了只距紀空手三丈的範圍。

  三丈的距離,對於猛虎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根本算不上距離。當紀空手看到那一對虎眼中掃射出兇殘的寒芒時,他沒有被這驚人的虎勢所嚇倒,而是情急之下,做出了一個出乎人意料的決定。

  他沒有退,也不能退,因為他所站的位置已是萬丈深淵的邊緣,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向前撲進。

  這的確是驚人之舉!

  他迎前而衝,整個人就像一支利箭標射。當韓信在絕望中看到這一幕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看到過紀空手在他的面前演繹過如此精妙的步法。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從紀空手陡然爆發的身形中,他似乎看出了其中蘊含的義無反顧的勇氣……

  他張大著嘴,彷如置身夢境之中……

  但是這絕對不是夢,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就在紀空手陡然起動身形的剎那,突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如電擊般貫穿了他全身的每一道經脈,其勢之猛,如洩洪之水,浩浩蕩盪,幾欲讓他的經脈難以承受這股靈異之力的強壓。不知不覺中,他一步踏出,竟如有神助般踏出了“見空步”的步法。

  “見空步”是一套久已失傳的輕功身法,早年的丁衡,只憑他那妙手三式,在江湖上只能算得上是個二、三流的角色,後來經過一段奇遇之後,丁衡鬼使神差地得到了“見空步”,才慢慢奠定了他在盜行中如日中天的聲名與地位。可以這麼說,沒有“見空步”,也許江湖上就只有丁衡,絕不會有什麼盜神。

  “見空步”的步法神奇精妙,講究虛實有度,真假莫測,必須要有強大的內力作基礎。紀空手深知這一點,所以平時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始終不能領悟到見空步的精髓。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憑藉著這股不知從何處而生的靈異外力,陡然激發了他生命裡的潛能與激情,踏出了他今生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在人類生命中,從爬行到直立行走,第一步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其實在這個世上,萬事萬物,亦同此理,只要你勇敢地踏出第一步,就會發現前面的困難只是海市蜃樓,迎接你的,不僅是海闊天空,更是一個充滿誘惑而嶄新的天地。

  當紀空手踏出了這一步後,他的心裡驀然生出一股莫大的自信。在過去的三年中,“見空步”的每一種步法,都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入他的記憶深處,他所欠缺的,只是將這些記憶演化成實實在在的行動。他也曾試著一個人偷偷地躲到一邊去習練這見空步的一招一式,卻漸失自信,因為每當他看到丁衡用同樣的步法如鬼魅般進退自如、衍生變化時,他就覺得自己與之相比,無異於鳥雀與猛禽之別。

  而他的這一步踏出後,他驚奇地發現,在靈異外力的幫助下,自己整個身體的血肉與經脈都在無意中與意念尋到了一個契合點,相輔相合,令他有種“信手拈來,妙手偶得”的驚喜。他的第一步向前移動了一尺之距,但落腳處正是“見空步”的步點所在。

  這意外之喜令他自信倍增,雖然虎嘯夾裹著勁風如針般直侵肌膚,雖然他的心仍然不受控制地隨著虎步的頻率而跳動,但他卻敢於抬起頭來,直面自己眼前的這頭凶獸。

  “嗷……”猛虎一聲低吼,自喉中衝出的腥臭充斥了整個空間,讓人聞之欲吐。紀空手從來沒有與這種凶獸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當他的眼芒射出時,他與猛虎的距離只有兩丈不到。

  近兩丈的距離,已足以讓他看清對手的面目。這頭矯健有力的凶獸正瞪著它那一雙巨如鵝蛋般大小的眼睛,凶光畢露,以迫人的強勢扑出!

  對於這頭以山林之王自居的猛虎,紀空手也許是它所見到的另類。在它的記憶之中,似乎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向它正面叫板,還直接損害到了它的威信,這也是它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

  所以當紀空手踏出的剎那,它也猛然一怔,似乎根本沒有料到自己的獵物竟有如此凶悍的勇氣。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情,猛虎沒有真正放在心上,恰恰是紀空手的這一舉動,激怒了它兇殘的獸性與好戰的兇戾之氣。它毫不遲疑地張開那雙如利刃般的虎爪,彷如一團暗黑的雲團般向對手罩去。

  “呼……”狂風大作,激卷沙石沖瀉懸崖,害得紀空手幾乎睜不開眼,就在虎爪向他的肩頭搭落時,他心中驀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適時地作出了反應,邁出見空步,向左橫移三尺,堪堪避過猛虎這致命一撲。

  饒是如此,紀空手的身形亦被急風所帶,幾乎失去重心。當他的身子擦著毛茸茸的虎身而過時,甚至感到了這頭凶獸溫熱的體溫。

  猛虎一撲未中,急收身形,它沒有回頭追擊,而是突然捲起虎尾,毫無徵兆,如一道鋼鞭般攔腰向紀空手掃去。

  這一手顯然出乎了紀空手的意料之外,他只注意到了猛虎的利爪,卻絕對沒有想到虎尾也是可以攻擊的武器。

  熟悉虎性的人知道,猛虎看似兇猛,其實只有三招,無外乎是一嘯二撲三掃,除此之外,它的攻擊就沒有新花樣了。

  這一嘯二撲三掃雖然看似簡單,但真要從這三招中逃生者,卻又寥寥無幾。皆因這猛虎撲食,首先發出嘯聲,這嘯聲不僅有強大的震懾力,還帶著一股能夠麻痺人神經的氣味,稍微膽小之人,早已軟癱在地,哪裡還有勇氣來作反抗之舉?如果遇上膽子稍大一些的,虎嘯不能震懾,猛虎就藉這一嘯之威,趁勢扑出,憑它的力道與勢頭,多數人都抵擋不住。假如有人連闖兩關,正在暗慶自己逃過劫難時,到了這時,這虎尾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而且一經出手,屢試不爽,大多英雄豪傑,就栽在這虎尾的最後一掃上。

  紀空手不識虎性,難免也難逃此劫。等到他看清虎尾“呼啦……”一聲凌空疾掃時,他再想移身閃避,已是遲了半拍,縱身而起,便覺自己的肩頭被一條硬如精鋼的東西拂中。

  “呀……”紀空手慘呼一聲,只覺自己肩上的骨骼“啪……”地一聲脆響,一股鑽心的劇痛刺激著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經。他同時感到自己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般懸浮於空,正向懸崖邊緣跌落。

  韓信大驚,顧不得自己的安危,跳將起來,伸手便要抱住紀空手失重的身體。

  “呼……”紀空手的身體飛墜之快,猶如箭矢,誰也沒有想到這虎尾的一掃之力竟是如此霸烈,韓信的手剛剛抓到紀空手的腰帶,便覺一股大力湧來,連帶他的身子同時向後飛跌。

  兩人緊緊相抱,在地上滾得幾滾,好不容易止住退勢,睜眼一看,嚇得臉都白了。

  原來兩人已經就在懸崖邊上,只要再退一尺,只怕就要墜入這萬丈深淵了。

  紀空手忍不住看看身後,猶有後怕,正要向前移動,卻聽得“嗷……”地一聲,猛虎從半空撲落而來,利爪張開,絲毫不給他們以喘息之機。

  “小心……”紀空手聽著耳邊的風響,驀感呼吸十分困難,幾乎到了讓人窒息的狀態。陡然之間,他體內的潛能如山洪爆發出來,毫不猶豫地將韓信抱住,向左滾動了三尺。

  “嗷……”這一滾正好避開了猛虎的撲擊,顯然也出乎了猛虎的預料,等到它發現自己撲空的剎那,已是收勢不及,飛身向懸崖深處墜落。

  但它這一撲所帶出的疾風,非常強勁,紀、韓二人只覺被一股大力強行一推,身子離開地面,如流星般跌出懸崖。

  “啊……”兩人同時發出了近乎絕望的慘呼,一股莫大的恐懼迅速漫捲了他們的整個身心……

  “完了,這一次徹底完了,紀少!”韓信在空中叫道。

  急速下墜中,兩人的思維剎那間停頓,身心完全處於一種自由放飛的狀態,自然而然地與天地萬物合為一體,成為了像新生嬰兒般的自然之體。

  “嘭……”他們的身體突然撞在一起,剎那間兩人胸前各自發出一股強大的光暈,在天空中形成一個陰陽乾坤之圖,將他們籠罩其中。補天石陰陽之氣互吸互補,那強大的反震力使他們避免了被懸崖峭壁刮傷的危機。饒是如此,高空強大的壓力仍震得他們渾身的骨骼似要散架一般。

  “砰……”隨著一陣劇震,陰陽二氣分別被兩人吸回於體,立覺全身經脈欲裂,頓時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縷明晃晃的陽光照在紀空手的臉上,他呻吟一聲,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那種強烈的痛感幾乎讓他覺得生不如死,保持清醒的意識反而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從懸崖之上墜落而不死,他也看不到四周的任何東西,由於頸椎受到巨力的反震,已經不受他思維的控制,他只能用惟一的一個視角,去觀賞這蔚藍的天和那高聳入雲的山峰。

  他漸漸記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為韓信此刻的安危擔心不已。

  “他怎麼樣了?怎麼聽不到他的聲音?”紀空手的眼眶中有一股熱熱的液體在流動。經過了這一次的凶險,紀空手總算是體會到了“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真情。他與韓信自小認識,相交多年,感情一向不錯,雖然平時兩人也有爭吵打鬧,但總是一笑泯恩仇,很快又能和好如初。對他來說,與韓信的這段兄弟情誼,一直是他最珍視的一段感情。

  他心系韓信的生死,卻苦於身體無法動彈,他只能用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但遺憾的是,他除聽到了自己的呼吸外,再也沒有聽到其它的聲音。

  望著天上如蒼狗變幻的白雲,他絲毫感受不到這自然之美,而是從雲層的多變感悟到了人世間的滄桑變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站得起來,但是渾身的傷痛清晰地向他證明了一切:他恐怕只能在無助中等待,等待自己的生命最終如花兒凋零,自生自滅。

  死亡是什麼滋味,活著的人誰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又不可能再告訴活著的人,因為只有死人,才能知道這個答案。

  紀空手也許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滋味,但他卻知道等死的滋味。在此時此刻,他正在一點一點地品嚐,就像品嚐一杯苦酒一般。

  “如果讓我活過來只是為了讓我再一次等待死亡,那麼老天真的是對我太不公平了。”紀空手的臉上泛出一絲淒涼的笑意,淡淡的,如一杯剛沏的新茶,也像一個風燭殘年、看破紅塵的智者,滄桑中蘊含著成熟的思維。

  如此不相適宜的心態,發生在一個少年的身上,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紀空手感悟著苦難賦予他對人生的思索,同時也讓人感受到了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

  “也許老天讓我活著,並不是讓我在無助中死去,而是希望我能更好地活下去。”紀空手的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充滿希翼的念頭,就像一縷穿過黎明前黑暗的霞光,讓他感到了一種平空而生的振奮。

  自從來到這個人世懂得記事開始,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如一片飄零的落葉般流落市井,卻像一株荒原中的小草般頑強地生存下來。他吃過太多的苦,嘗盡了人世間的冷暖滄桑,十七年的生活經歷告訴了他一句生活的至理,那就是活在這個世上,只有憑著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將一切的希望寄託別人來擺脫困境的想法,都是建立在海市蜃樓中的幻影,既不真實,也不可靠。

  想到這裡,紀空手的心中湧現出一股求生的慾望,雖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他開始計算著自己生存下來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許是兩三天,也許是四五天,而這些似乎已不重要。從傷口癒合的結痂處,他可以斷定自己躺在這片柔軟的沼澤中的時間並不太短,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用自己的手臂支撐起身體來,以期看到自己所置身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環境。更重要的是,他必須要知道韓信的生死。

  一想到這裡,紀空手忽然感到在自己意念的支配下,手臂中似有一股靈異的力量在緩緩地蠕動,就像蝸牛爬行一般。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至少紀空手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當他面對那頭猛虎的時候,就已經感到了這股靈異外力的存在,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就彷如一潭靜伏千年的死水,突然被注入了一汪清泉活水,使得他渾身充滿了盎然生機。正是憑藉於此,他不僅不懼於虎嚎,甚至躲過了猛虎那勢在必得的一撲,雖然最終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但他畢竟已經努力過。

  紀空手默默地感受著這股異力的流動,將意念集中在一點,然後讓這股異力緩緩地向手臂的經脈中滲透過去。當他感覺到這股異力已經到位時,他開始了自己的嘗試。

  紀空手一連掙扎了幾次,卻還是不能用手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這本來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但是紀空手卻驚喜地發現,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並非如自己想像中的糟糕,除了有幾處骨折之外,他的傷勢僅限於外傷,並未傷及他支撐生命的生理機能。

  這簡直是個奇蹟,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從如此之高的懸崖上墜落,能夠保持這種狀態,只怕萬中難有其一。

  紀空手不明白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但他相信,這絕不是上蒼眷顧於他,任何奇蹟都應該有合理的解釋。

  他試著用自己的手部力量支撐起身體,在嘗試了第一百二十七次的時候,他竟然成功地坐了起來。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他的心裡除了一陣狂喜之外,還有一種滿足感。

  儘管他的頸椎還不能動,但就是這樣,已經足夠讓他看到一些他想看到的東西。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頭已經摔成肉餅的猛虎,曾幾何時,它是何等的威風,現在卻命喪崖底。當他的目光移至更遠處時,看到了韓信正靜靜地躺在距自己不遠處一堆灌木叢中,一動不動,未知生死。

  “韓爺,韓爺……”紀空手臉上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又見到了韓信,憂的是未知韓信是死是活,情急之下,他艱難地叫了幾聲,韓信卻毫無反應。

  “難道他真的死了?”這個念頭只在紀空手的思維中一閃而沒,卻引起了他心中的無限酸楚,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緩緩地滑過他的面頰,滴在了那一叢綠意盎然的野草上。

  他的心情難受到了極處,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悲傷的情緒,卻又聞到遠處傳來陣陣可怕的狼嗥。

  “我們墜入山崖已有一些時日了,縱然不死,也會被這些野狼吃掉,可是……”紀空手突然看到了那頭猛虎的屍身,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猛虎身上的氣味震懾住了這山中的其它凶獸,才使得他無意之中又逃過一劫。

  他的心里頓起啼笑皆非之感,不知自己是該憎厭這頭猛虎,還是該感謝它,只覺得人的喜怒哀樂,原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往往讓人感到無所適從。

  他感到自己一陣胸悶,好像有什麼擱在胸口上,壓得胸口隱隱作痛。伸手入懷,原來是那一枚掉入爐火中卻完好無損的圓石。

  在陽光的照射下,這枚圓石已經沒有了它最初綻放的赤紅光芒,平平無奇,毫不起眼,就像是河灘上常見的鵝卵石一般,這讓紀空手大吃一驚,似乎沒有想到,幾天不見,這圓石竟然從神奇變回平庸。

  “這是怎麼一回事?”紀空手搖了搖頭,還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不過疑惑之中,他隱隱覺得,這枚圓石的變化,或許正是他身上那股靈異外力產生的原因,只有這樣,才能合理地解釋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諸般變化。

  是的,紀空手沒有猜錯,他剎那間的直覺絲毫不錯。這枚圓石,正是藏在玄鐵龜中的真正秘密,也是武道中人夢寐以求的補天石。

  自盤古開天之後,始有女媧補天,美麗的女媧以七彩雲霞為線,將天之黑洞用一塊塊補天石縫合,使得天體渾然無缺,完美無隙。自古相傳,當女媧補到最後一個天之黑洞時,由於黑洞太高,又無立足之地,她就只能踩在萬年靈龜的龜殼上,最終完成了這個亙古未有的創世之舉。

  她為了表達自己的謝意,將所剩的兩顆補天石相贈靈龜,然後化作一縷清風而去。

  靈龜將石吞入腹中,重返海之一隅。這一雌一雄兩隻靈龜借補天石之靈氣,歷經數千年之後,終於在一個月圓之夜,登上了海上獨島,蛻殼成龍,騰雲而去。

  補天石被留龜殼之中,又歷千年風雨,才被九天玄女發現,帶回人間。這補天石經過靈龜的孵化,已分陰陽,不僅具有云天之外的仙靈之氣,同時也蘊含了一股來自云天之外的神奇力量。每到千年之期,它所蘊含的靈氣與能量便會達到一種極限,借助月圓之夜月光的力量,突破石質本身的禁錮,向外界釋放。

  當時人間已是洪荒時期,黃帝軒轅與蚩尤決戰於華夏,九戰而九敗,幸得九天玄女以兵書相贈,又以補天石助之,使黃帝軒轅得到這股玄奇力量,從而一戰定天下,開創了人類最初的史前文明。

  繼黃帝軒轅之後,補天石便下落不明,似乎已在人間蒸發了一般。當它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誰也想不到在它的身上,被人為地披上了一層玄鐵的外衣,人們只知道玄鐵龜的上面蘊含了天下無敵的武學奧秘,但誰也沒有想到真正的秘密其實是在玄鐵之內。

  正因為如此,玄鐵龜存世數千年,歷經了無數大智大勇之士,卻都無法窺破玄鐵龜內的奧秘。在他們的意識中,玄鐵龜既是武學至寶,自然百般珍惜,誰又想到這秘密是要在玄鐵龜被熔化之後方能重現人間?

  也許正是這種機緣巧合,當紀空手無意中將玄鐵龜失手掉入火爐時,也正到了補天石盈滿的靈氣與能量達到某種極限之後必須釋放的千年之期。他與韓信在短短幾天時間內不知不覺地吸納了這股靈異之力,體質也在無意之中悄然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可是他們就像是兩個身懷寶藏的頑童,竟然未識這股力量的玄奧之處。

  饒是如此,當紀空手面對猛虎之時,猛虎構成的威脅激發了這股潛藏於他經脈之中的靈異力量,雖然只將這股靈異力量的功效發揮不到百分之一,卻讓紀空手在躲過猛虎的一撲之後,遭到虎尾一擊,猶能活命。

  但他卻不知他們在墜崖之時,如無這陰陽二珠相撞一起發出強大無比的乾坤陰陽內勁,與高空氣流產生磨擦,阻礙了彼此下墜的速度,否則他們必如陷入沼澤的虎屍一樣變成一堆肉餅。

  紀空手雖然覺得發生的這一切與那枚怪石有關,卻絕對想不到其中的玄機奧秘。事實上這股靈異外力釋放之時,潛移默化,無聲無息,如萬川歸海,根本讓人覺察不到它的存在。縱然被人僥倖擁有,如果沒有強大的外力壓迫激發,或是沒有來自心靈深處深刻的悟性,它就如未被開發的寶藏一般,永遠不會讓世人一睹它的光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21
第一卷第十六章危機四伏


  日昇月落,三日之後,在補天石靈異力量的潛移默化之下,紀空手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每一處傷勢都以驚人的速度在癒合恢復,而更讓他感到驚喜的是,韓信也在昏迷中清醒過來。

  他們大難不死,感慨良多,面對發生的這一切奇蹟,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卻無法解答,只能將這一切歸功於運氣。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丁衡說過的一句話。”紀空手的人雖然還不能自由地走動,卻能勉力站立。他此時正站在一株奇大的野花邊上,若有所思地道。

  韓信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他對我說,要破解玄鐵龜的奧秘,智慧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運氣。我想我們的運氣不錯,似乎破解了這個秘密。”紀空手看著手中那枚已然變得平庸的補天石,眼芒深邃地道。

  “是的,的確如此,否則我真的無法解釋我們大難之後還能不死的原因。”韓信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道。

  “經過了這場劫難,又目睹了丁衡與軒轅子的死,我終於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做出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來讓別人看看!也好讓自己的大名永留青史。否則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去,與這些鳥獸又有何異?”紀空手看到四周遺存的一些鳥獸屍骨,眼芒一暗,不無感慨地道。

  “我同意你這個想法,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許我們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韓信的感覺非常良好,樂滋滋地道。

  紀空手沉吟半晌道:“要做不平凡的人,就要幹不平凡的事,我想我們傷愈之後,體質肯定要比原來有較大的變化,這也使我們對付起莫干與花間派來也更有把握。只是我一直在想,這花間派也是七幫之一,與劉邦、樊噲的身分相差無幾,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一定的交情?”

  韓信覺得紀空手的這個顧忌並非多餘,畢竟對劉邦來說,他們兩人只是街頭上的小無賴而已,雖然有救命之恩在先,但是世人之中忘恩負義者並不少見,假如劉邦與莫干頗有交情,就很有可能不會為了取悅他們而得罪莫干。一旦他們投身過去,反而會縛手縛腳,很難為丁衡與軒轅子報這雙命之仇。

  “可是如果我們不去投靠劉邦,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很難立足江湖,而且還要每天提防花間派弟子的追殺。”韓信提出了他心中的擔憂。

  “但就算我們投靠劉邦,雖然有劉邦罩著,也不意味著我們就可萬事大吉了。花間派的總堂也在沛縣,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不定哪天遭了他們的暗算,還不知道為什麼哩。”紀空手想到了更深的一層,覺得這個決定實在難下。

  兩人商量半天,始終沒有結果。紀空手大手一揮道:“管他的,我們也用不著瞻前顧後,考慮太多,走一步是一步,只要我們放機靈些,形勢不對,立即腳下抹油,溜之大吉,諒莫干也拿我們沒有辦法。”

  “雖說是走一步是一步,可這下一步怎麼走呢?”韓信心裡還是沒有頭緒。

  “當然是到沛縣去,就算莫干不找我們,我們最終也得找上門去。不殺此人,我們只怕永難安寧。”紀空手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臉上已透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殺機。

  △△△△△△△△△

  走出這片沼澤,穿過一片密林,紀空手與韓信路過一個小鎮,不敢作太多的逗留,匆匆吃了頓飯,便搭乘一條去沛縣的大船,上溯而行。

  問明船家之後,才知道此地距沛縣還有三日行程。兩人躲在一間暗艙中,為了避免行踪暴露,兩人半開艙窗,這才敢欣賞艙外的景緻。

  淮水到了此段,河面已然十分寬闊,流水漸緩,河水粼粼,倍顯恬靜。兩人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叫船家送了幾樣酒菜,兩人對飲起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療傷休養,兩人的傷勢已然痊癒,令他們感到驚奇的是,不僅沒有留下任何的傷疤,而且他們還相互間感受到對方的氣質有了很大的變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奮發向上的豪情。

  “這實在是因禍得福呀,這些天來,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器官都靈敏異常,身輕如燕,行走若風,身手似乎好了很多,很像是別人口中說的內家高手的樣子。”韓信喝了口酒,得意地一笑。

  紀空手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笑道:“我們是不是高手這不重要,關鍵是經過了這一劫之後,我發現我們總算具備了行走江湖的一點資本,再也不是以前那種任人宰割的小無賴了。”

  韓信拍掌一笑道:“從此你我聯手,終將成為沒有人敢小視的一代英雄豪傑!”

  “現在說這話只怕還早了點。”紀空手一拍他的肩,變得冷靜下來道:“真正要成為英雄豪傑,我們還有非常艱難的路要走,單憑一點內力尚遠遠不夠,我們必須要做到像樊噲樊門主那樣,擁有一門讓別人害怕的絕活。”

  韓信的眼睛陡然一亮道:“對呀,若是我們練成了飛刀絕技,那花間派的莫干又何足道哉?早晚都會成為我們的下飯菜!”

  “問題是,這飛刀既是樊噲的絕活,憑我們和他的這點交情,他未必肯傾囊相授。”紀空手搖了搖頭道:“可惜呀,如果丁衡還在,就算他不傳我武功 但也定會告訴我在哪裡可以找到適合我修煉的內功心法。”

  韓信這些日子已經十分了解丁衡的事情,不由怔了一怔道:“丁衡身為盜神,他為何來到淮陰這小地方三年時間才肯離去?”

  其實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紀空手的心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倒是韓信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他,引起了他長時間的思索。

  以他以往在市井街頭的見識與閱歷,他深深懂得了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只是一種相互利用的關係,丁衡能為別人花費這麼大的精力,絕對不會毫無所求,無私奉獻,必然有他這樣做的道理。

  可是一想到這裡,紀空手又糊塗起來,心中忖道:“但他為何會在三年間將自身一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給自己?難道自己真如他所說,是一個不凡之體?”

  紀空手決定不再想下去,剛要伸手去端酒杯,忽然看到岸上有幾匹良駒,正不緊不慢地在河岸上悠閒而來,兩者相距雖有一二十丈,但紀空手的臉色一變,壓低嗓音道:“情況好像有些不妙。”

  韓信驚道:“發現了什麼?”便要探頭來看。

  紀空手一把將他按住道:“岸上那幾個人自我們上船之後,一直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們,此時我們正是逆水而行,船速極緩,如果他們不是為我們而來,早可以搶在我們前面,又何必這樣亦步亦趨呢?”

  韓信一聽紀空手的分析,頓時恍然大悟道:“想不到花間派的耐心這麼好,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還在追查我們!”

  紀空手一臉肅然道:“玄鐵龜一直是天下武者夢寐以求的一件寶物,相傳記載了天下無敵的一套武功,我們雖然不知它的奧秘所在,但誤打誤撞,還是從中得到了不少的好處,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莫干既然好不容易知道了這玄鐵龜的下落,自然不會輕易放棄,看來我們還是太大意了,以至於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韓信突然一臉坏笑道:“可是莫干萬萬沒有想到,他如此費盡心機,就算將我們擒獲,也只能看到兩枚毫不起眼的石頭,再也看不到玄鐵龜的風采了。”

  “他雖然得不償失,但我們也不能讓他得償所願。看這副光景,我們還是有逃跑的機會。”紀空手沉吟片刻,似乎蠻有把握從這船上逃走。

  “既然能走,我們還呆在這里幹嘛?”韓信一聽,早已跳了起來。

  紀空手拉住他道:“瞧你這麼性急,只怕你還沒走出這個艙門,就已經被人拿住了。”

  韓信一驚,道:“你是說這船上也有花間派的人?”

  紀空手輕罵一聲道:“你可真是反應遲鈍,其實這船壓根兒就是花間派早早佈置在小鎮上的,他們遲遲不動手,顯然是在等莫干趕來。”

  韓信疑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早知道我們上了賊船,為何現在才說?”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是一條賊船。”紀空手道:“只要你靜下心來,就不難發現這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會家子,他們的腳步聲與氣息已經暴露了這一點。”

  韓信側耳傾聽,半晌才道:“果然如此,這船果然有鬼,否則一幫撐船度日的船老大哪來的一身武功?”他望向紀空手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待,只要等到天黑,我們就可以潛水而逃,到時就算他們發現了我們逃跑的意圖,只怕也只能望 興嘆了。”紀空手顯得胸有成竹地道。

  “那萬一他們提前動手呢?”韓信覺得這並非沒有可能。

  紀空手道:“自從我們逃出了鳳舞集之後,莫干顯然意識到了我們並不是像他想像中的容易對付,況且他也不願有更多的人知道玄鐵龜的秘密,有了這兩點,我可以斷定在莫干趕來之前,這些人不會動手。而莫干此刻人在沛縣,就算他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估計也應在三更天后了。”

  韓信嘻嘻一笑道:“聽了你這一番分析,我算是放了心啦。紀少就是紀少,談到算計功夫,天下有誰匹敵?”

  兩人說笑一番,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運足耳力,不放過船上的任何動靜。

  此刻兩人都身懷靈異外力,意念一動,耳目的靈敏度大增十倍,方圓數丈內的一些細微聲響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朱管事,這兩個小子似乎根本就沒有覺察到我們的存在,等到莫掌門一到,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保管是十拿九穩。”一船老大的聲音從甲板上傳來,紀空手縱是凝神傾聽,也只能聽個大概,顯然此人是故意壓低了嗓門說話。

  “噓,千萬不可大意,上一次我們在鳳舞集就上了這兩個小子的當。這一次若再讓他們跑了,我朱子恩可真的沒法向掌門交差了。”朱子恩似乎心有餘悸,還在為鳳舞集的事情感到驚詫莫名,畢竟那一次他們花間派精英盡出,包圍了整條小巷,就算一隻巷蠅都休想逃出去,可最終卻還是沒有發現紀、韓二人的踪跡。

  韓信聽得分明,黑暗之中伸出大拇指來,在紀空手的眼前晃了一晃,表示欽佩之意。紀空手拍開他的手,悄聲道:“準備行動。”

  兩人悄無聲息地打開艙窗,攀上窗格,剛要下水,卻聽得一陣鈴聲驟然響起,在靜寂的夜空中,顯得刺耳而詭異。

  “那兩個小子想跑!”鈴聲響起的同時,船上有人大喊起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紛沓而至。

  紀空手陡然一驚,在黑暗之中看到腳下竟有七八根細不可察的絲線連在一處,一直通向艙中的一間房內,而鈴聲正是從這間房中傳出來的。

  “原來敵人還有這麼一手,老子可真有些大意了。”紀空手心中暗罵一聲。緊接著他們再不猶豫,“撲通……”跳入水里。

  他與韓信自小在淮水嬉戲,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在淮陰城中還小有名氣。是以他們一入水中,渾身便透出使不完的勁,如兩條白魚飛速向另一邊無人的河岸游去。

  他們的速度很快,一個猛子紮下去,再出水面時,已經距船足有七八丈遠了。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前遊,忽聽得船上叫罵聲中,夾雜著弓弦之響,勁箭射出,如電芒迫至。

  紀空手深吸一口氣,身體陡然下沉,竟然潛入水下足有七八尺深。換作以前,他如果沉潛到這種深度,不僅會有窒息之感,而且難以承受這水中的壓力,可是此時此刻,他的感覺依然良好。

  他明白這種變化全系那枚圓石之功,正自欣喜間,忽然他渾身的毛孔向外舒展,微微翕動,似乎感到了這水中的一股危機,一種異動。

  這是一種真實而微妙的感覺,對紀空手來說,這種感覺的產生,來源於水中迫來的一股壓力。

  他沒有回頭去看,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兩名水性極好的敵人手持魚叉水刺,正一左一右地向自己包抄而來。

  花間派這一次果然是勢在必得,為了防範於萬一,竟然在水中還佈置了人手,根本就不讓紀、韓二人有再次逃跑的機會。

  論水性,紀空手絕對比不上對手,不過他的靈異外力駕馭著他的感官機理,使得他對危機的敏感度達到了一個全新層次,可以讓他從容地對敵人的意圖作出超前的預判。

  所以他心靜而不亂,靜靜地潛在深水中,一動不動。他相信在這完全暗黑的深水里,敵人只能依憑水流的變化來判斷出自己的方位,而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能在深水中看到對方的一切動作。

  敵人來得很快,身形只有細微的擺幅,就能在水中從容進退。紀空手暗暗吃驚,覺得用“水鬼”來形容這兩名對手,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他心驚之下,只有更加小心,等待著敵人一步一步地逼近。

  三丈、兩丈、一丈……

  當敵人進入到他身邊三尺不到的水域時,紀空手果斷地出手了。

  他用的是妙手三招中的“聲東擊西”,意念一動,一股靈異外力便從掌心爆發而出,帶出一股很強的引力,奔向靠左那名敵人的手腕。

  他的出手很快,藉著水勢的走向,迅速纏上了敵人的手腕,同時整個身形破水硬移三尺,讓敵人的魚叉堪堪從自己的肩上掠過,刺向了靠右的敵人。

  這一連串的動作不僅快,而且準,講究的是險中求勝。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只要稍稍處理不當,就有可能造成行動者的死亡。

  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雖然紀空手對這妙手三招熟悉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但真正用在臨場搏擊上,這尚是首次,可以說他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自己的潛能。

  “嗤……”在紀空手借力牽引之下,靠左的那名敵人揚起手中的水刺,以飛快的速度刺入了同伴的胸膛:而與此同時,他的同伴顯然從水流的異動感到了危機,也以相同的方式結束了他的性命。

  他們的出手都非常狠,也非常精準,可是他們至死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死在同伴的魚叉水刺之下。

  這一切只因為他們根本看不見水里的動靜,更沒有想到紀空手會用一招“聲東擊西”,讓他們兩人自相殘殺。

  這樣的結果令紀空手感到亢奮,同時信心大增,畢竟這是他踏入江湖的第一戰,小試牛刀,竟然一戰功成,這令他心生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血水從敵人的胸膛中“咕嚕咕嚕”往外冒出,紀空手不忍再看,腰身一擺,又向前遊了數丈遠,這才從水里冒出頭來。

  此刻的船上已是一片燈火,染紅了半個江面,人聲喧囂中,亂成一片。

  “這一下可夠你們忙上一陣子了,對不起,紀大爺先走一步,恕不奉陪。”紀空手心裡暗笑一聲,加快遊速,上岸與韓信匯合一處。

  韓信奇道:“你怎麼落到我身後了?”

  紀空手笑了笑道:“那可要恭喜你了,幾天的功夫,你的水性又有精進了。”他不想居功,既然韓信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他不願讓韓信的心裡再多一分恐懼。

  當下兩人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江面,這才大步而去,隱入一片隨風飄搖的茅草之中。

  紀空手只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輕鬆,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將江湖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就覺得這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

  他很清楚這種變化得益於什麼東西,雖然這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議,卻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自己與韓信的身上,這讓他有種恍如一夢的感覺。

  從茅草叢中鑽出,涉過一條小溪,天色微明。當他們走在這片溪石間時,紀空手的眼睛陡然一跳,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

  經過了這一夜的奔行,兩人的體力依然充沛,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絲毫都不覺有任何的疲累,反而在奔行之中,體內的靈異外力好像更具一種鮮活之力,正一點一點地滲透在他們的經脈氣血之中,使得每一個感官處於異常靈敏的狀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32
第一卷第十七章處處受制


  但此刻紀空手心中頓生警兆,這並不是因為他感覺到了什麼,而是因為他看到了什麼。當他的人一踏上溪邊的這片沙石時,就清晰地捕捉到了前面密林中的一點寒芒。

  寒芒在林間一動未動,如果不是天色微明,霞光隱生,紀空手根本難以捕捉,恰巧一縷霞光照在了這點寒芒之上,產生了一道明晃晃的反光,雖然一閃即沒,但這已經足夠讓紀空手發現它的存在。

  紀空手的身形戛然而止,凝神靜氣,異力瞬間運行耳目。

  心驚之下,他從這流動的空氣中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淡若無形的殺氣,而殺氣的來源就在林中,從呼吸的緩急程度來看,對手至少在三人以上,而且身手都不弱。

  韓信的臉色也變了一變,顯然感受到了這段空間裡的異常。

  “這些人難道是沖我們而來?”韓信低聲問道。

  “我不知道。”紀空手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彷彿置身於敵人鋪開的一張大網中,不管他們怎麼逃,都沒有可能逃出這張大網籠罩的範圍。

  “但願不要是花間派的敵人,否則前有伏擊,後有追兵,我們只怕是死定了。”韓信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微微出現了一絲震顫,表明他的心中並不平靜,似有幾分驚懼。

  紀空手橫了他一眼道:“我也希望他們不是,但是好像不湊巧,他們偏偏就是花間派的人。”他的話音剛落,便見李君帶了三五個隨從自林間緩緩走了出來,每一個人的腳步都非常沉穩,目光緊緊地鎖定在紀空手一人的臉上。

  “看來他們的目標是我。”紀空手突然笑了,壓低嗓門道:“待會兒動起手來,你先跑,千萬別管我。”

  “你這可是在罵我。”韓信搖搖頭道:“我韓信真要那樣做,還算是人嗎?”

  紀空手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而是將目光望向了自己前方的對手。

  敵人依然在一步一步地逼近,有意無意間,他們的步幅微微錯開,形成了一個半圓弧的攻擊態勢,進入到紀、韓身體的三丈範圍內,才終於停住了腳步。

  “紀空手,你束手就擒吧,在我們花間派布下的羅網中,你要想逃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君緊了緊手中的短矛,傲然道。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困獸猶存好鬥之心,何況是人?你把我逼急了,大不了以死相拼,難道還任由你宰割不成?”

  “那你別怪我手中的利矛不長眼睛!”李君怒意橫生,一抖短矛,矛鋒在虛空中微微震顫,發出輕微的嗡嗡之音。

  “正因為你的利矛沒長眼睛,所以我才一點都不感到害怕,說不定一不小心,這利矛還會刺到你自己哩!”紀空手嘻嘻一笑,好像根本就沒有將李君放在眼裡。

  李君犀利的眼芒射向紀空手,心中暗暗吃驚道:“此子果然有些名堂,面對強敵,猶能冷靜相對,怪不得朱子恩那一幫人搞不定他,看來我也不能太過大意。”

  他根本不知道此前的紀空手是哪種模樣,那時的紀空手,除了膽大聰明之外,活脫脫就是一個無賴的形象,而此刻李君眼中的紀空手,已是補天石異力潛移默化之後的紀空手。當一個人內在的精神得到改變之後,他的氣質也會相應改變,對於這一點,即使是紀空手自己也未必知道。

  但是在李君的眼中,他已經把紀空手作為高手來看待,因為李君本身就是一個高手,所以他看人的角度是從對方所蘊含的內涵來看,而不是形象。

  當他的眼芒與紀空手的眼芒在虛空中悍然相觸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頭腦中蒐集的那些情報,而他所知的情報裡,紀空手除了腦子好使之外,其它的簡直一無是處,根本不屑一顧。

  但是,此時此刻,李君分明感受到了紀空手眼中的那股淡若云煙的殺意。

  並不是每一個武者都能擁有殺氣。一個武者,只有當他修煉到了某種層次之後,殺氣才會自然而然地由心而生;而一個殺豬的屠夫,他的手中同樣有刀,他的刀同樣犀利,當他磨刀霍霍的時候,卻只有殺心,而絕對不可能擁有殺氣。

  所以一個人是否擁有殺氣,取決於他是否已是高手,反之亦然。紀空手的眼中居然綻射殺氣,這一點出乎李君的意料之外,是以他不敢有半點大意。

  “你變了,變得讓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就是那個紀空手。”李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是麼?那麼在你的印像中,紀空手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紀空手的眼睛始終不離李君握矛的手腕,臉上卻淡淡一笑,調侃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至少不應該像現在這個樣子,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甚至害怕。”李君的話出乎紀空手的意料之外,怔了一怔,紀空手突然笑了。

  “你真會尋我開心,你乃花間派有數的高手,豈會怕我?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紀空手冷笑一聲,已經看出對方的每一個人所站的位置,幾乎封鎖了自己的任何一條退路。毫無疑問,自己此刻已是身處絕境。

  “這好笑嗎?不!”李君一臉肅然道:“你能從朱子恩的手中逃出來,就證明你有不俗的實力!”

  他話音一落,短矛已然在手,凜凜矛鋒與霞光相映。就在這一刻間,他已不再是李君,倒像是一個立馬橫戈的將軍。

  矛鋒橫空,最是無情!

  紀空手心神一跳,頓時感受到了那來自矛鋒上比冰雪猶寒三分的殺氣。

  他一時之間心神茫然,沒有一點動作,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動作。他這一生中,除了街頭混戰所用的亂拳怪腿之外,真正熟悉的武功就只有見空步與妙手三招。

  這兩種武功都是妙絕天下的絕技,只是紀空手除了看丁衡使用過一兩次之外,自己雖然也偶爾一用,但真正要用它來臨陣禦敵,心裡卻沒有一點底氣。

  與此同時,李君沒有一絲的猶豫,手臂一振,他的矛刺破長空,如一道閃電迎前,只憑這一招矛法,已足以讓紀、韓二人色變。

  此時天色漸明,紅霞淡出,溪水潺潺從山野流過,伴著徐徐而來的晨風,天地間顯得靜謐與安詳。

  當矛聲劃破這片寧靜時,任何人都隱隱聽到了風雷之聲,紀空手的心陡然下沉。

  直到此時,紀空手才算真正見識到了李君的厲害,他親眼看到李君在軒轅子的刀下左支右絀,狼狽不堪,想像中李君的武功自然不強,他卻不知那隻是一種假象。

  所謂棋差一著,處處受制,武功之道亦屬同理。當李君遇上功力明顯勝他一籌的軒轅子時他的優勢就很難發揮出來,有捉襟見肘之感。可是當他面對比自己弱的對手時,卻可以有超水平的發揮。

  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至少在這一刻,連紀空手自己也認為難以逃過對方這凌厲的一擊。

  但是當李君的矛鋒劃入虛空的剎那,紀空手突然發現這一矛刺來的速度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快捷,它在虛空中運行的軌跡清晰可見,讓紀空手幾疑這是自己產生的錯覺。

  怎會這樣呢?

  紀空手覺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是李君刻意把速度放慢,讓自己好看清他的每一個動作,還是因為李君的出手速度本就是如此,只是自己的目力有了驚人的變化?

  他不知道,也沒有時間考慮,在矛鋒刺來的剎那,他踏出見空步的步法,身形之快,堪堪使李君的短矛擦身而過。

  李君“咦”了一聲,感到自己的這一矛竟然落空,十分驚異,但他沒有回頭,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回頭的必要,而是反手一撩,矛鋒倒掠,如靈蛇般從肋下鑽出,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奔紀空手的後背。

  其實連紀空手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步踏出,竟然化去了李君凌厲的絕殺之招,心神一定之下,心中的怯懼頓時去了三分。儘管身後的矛鋒擦身如針刺般直侵肌膚,卻激起了他心中莫大的自信。

  有了自信,心神自定,紀空手的整個人彷彿一下子進入了臨戰的狀態,任由靈異外力在自己的經脈中竄行,使得耳目異常靈敏。當李君的矛鋒再次刺出時,他聽聲辨位,已經判斷出了李君這一矛刺來的速度與角度。

  他沒有想到李君的每一次出手,竟然都能被自己的耳目掌握,從而從容應對。有時候明明李君的速度只要再快一分,角度再準一分,就可以置自己於死地,但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沒有這麼做。

  難道這只是李君手下留情,網開一面?抑或另有原因?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但饒是如此,在旁觀者的眼中,不僅李君的短矛如青鴻標空,殺勢懾人,就是紀空手避讓的這兩步也形同鬼魅,精妙至極,完全是一個高手應敵時的表現。

  李君的短矛連連刺空之後,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少年的實力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在他看來,自己每一次出手,不僅算計到了對方進退的線路,而且傾力而為,完全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式,但是當他真正出手時,才驚奇地發現對方的步法如此詭異,總是能踏在令人匪夷所思的方位上,不僅避過了自己的攻勢,而且隨時還可以發動反擊。

  李君心中駭然,深知只要紀空手反擊,自己絕對是被動之局。可奇怪的是,紀空手明明有這樣的機會,卻根本沒有出手,只是一味地閃避,李君心懷疑竇,滑退七步而立。

  他不得不退,重新審視起這位行止怪異的少年。他不明白紀空手的步法何以會如此詭異,其呼吸的氣息何以會沉穩而悠長,而更讓他不明白的是,紀空手何以會在該出手時沒有出手,是手下留情?還是……

  無論李君怎麼想,他都絕對想不到紀空手的步法固然精妙,內力亦十分雄渾,但是對搏擊攻防之道,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門外漢。

  也許,如果與紀空手交手的人不是李君,而是一個下三流的角色,根本不管紀空手的步法,一陣亂砍亂殺,紀空手只怕早就命喪黃泉了。但是李君卻不同,因為他是一個高手,高手就要有高手的風範,每一次出手不僅要算到自己的路數,同時也要算計對方的應對之策,正因為他想得太多,所以他與紀空手一交上手,卻處處受到紀空手精妙步法的製約。

  風依舊徐徐而來,如情人的手,撫過河岸的野草,石縫間的小花,有一種說不出的恬淡,李君卻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美妙的景緻,而是將目光緊緊地鎖定在紀空手的臉上。

  他之所以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韓信。在他攻出第一招時,就感到了自韓信身上透發而出的一種淡淡的殺氣,從這股殺氣中可以表明,韓信的內力似乎並不在他之下。

  李君有些糊塗了,自從莫干下令緝捕紀空手以來,他就對這兩人有過非常詳細的調查,得出的結論是:這只是兩個不入流的小混混而已,與人街頭混戰亦是輸多贏少,根本不足為懼,自己只用一隻手就完全可以將他們搞定。

  可是到了此刻,當他第一眼看到紀空手時,就發現自己的想法錯了,簡直是大錯特錯。眼前的紀空手彷彿在這段時間裡變了個人似的,並非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容易對付,就算他此刻兩手空空,也已令李君不敢有任何小視之心。

  “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憑你的實力,完全可以在江湖上爭得一席之地,何必自甘墮落,混跡市井?”李君在殊無把握的情況下,不敢貿然出手,於是及時改變策略。

  “難道混跡市井就是自甘墮落嗎?”紀空手自小在市井中長大,對市井生活有著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懷,所以對李君的話甚是反感,駁道:“龍有龍路,蛇有蛇路,就算市井百姓一生貧賤,從來無名,永遠沒有風光的時刻,但是他們憑著自己的手藝與力氣生存於世間,至少可以問心無愧,絕不像有些人強取豪奪,仗勢欺人,自以為學了幾手三腳貓功夫,就要學那螃蟹橫行!”

  李君知他話中有話,臉上一紅,微生慍意,道:“這本就是劣汰強留的的社會,我比你強,就應該高你一等,這根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那你只能與禽獸為伍,而不該身為人類,你這是禽獸的生存法則,只有沒有感情和良心的人,才會說出這種屁話來!”紀空手淡淡一笑,眼睛始終不離李君的大手。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非常認同李君的說法,但是為了激怒對方,他不得不說出這違心之言。

  李君顯然不能忍受紀空手一臉不屑的微笑,更不想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丟面子,冷哼一聲,寒芒從眼縫逼射而出,矛身貫入虛空,人已踏前三步。

  他這三步踏得很有講究,每一步踏出,都是一尺七寸,彷彿用直尺量過一般,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李君仗以成名的“三步殺”的起手式,在江湖上不僅有名,而且實用。但是紀空手並不知道它的來歷,只覺得胸口一悶,有一股壓力隨著李君踏前的步伐如波浪般緩緩迫來。

  紀空手心中一凜,知道李君此番出手,已然全力以赴,而自己卻絲毫沒有應對之策。他看過丁衡對見空步的實戰運用,也有自己對見空步的深刻理解,是以他選擇了敵動我動、後發製人的策略,只有在敵人出手的剎那,他才會有所行動。

  於是他站立在河灘的沙地上,一動不動,當他避過李君的兩記矛招之後,對見空步的步法大有信心,同時對李君亦不如初見時那般忌憚。他本是聰慧之人,頓時想到了這一切的變化全仗於自己懷中的那枚怪石。

  他靜靜地站立,臉上輕鬆而自在,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份緊張與拘謹,兩道目光從眼眸裡擠出,如利刃般割破虛空,與李君的眼芒相觸。

  李君的身體發生了一絲顫栗,臉色微微一變,感到紀空手的眼芒中似有一股殺氣迫來,使他心頭上承受了一定的壓力。他從對方的眼芒中看到了對方的內力修為遠在自己之上,可是他不明白,如此年紀的一個少年,怎麼會擁有如此驚人的內力?

  但他絕對沒有失去戰而勝之的信心,因為他是李君,他總會將一切困難想得很多,所以在他現身之前,已經留了一手。想到這裡,他的眼角便微微上揚,竟然笑了。

  笑也是一種自信,所以李君笑了。在笑的同時,他的利矛也如他的人一般信心十足地奔殺虛空,沿著一道非常曼妙的軌跡刺出。

  “嗤……”青鋒暗淡,寒氣四流,殺氣如同一團急動的漩渦直卷空中,帶出的是矛鋒的無情。

  紀空手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動一下,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的目光空靈而犀利,計算著矛鋒的角度與變化,同時感受著這股如冷風飛飆的殺氣。

  瞬息之間,他的心靜若止水。

  濃濃的殺意在虛空中一點一點地延伸,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讓人有一種負荷不起的感覺。

  李君暗自心驚,為紀空手錶現得如此冷靜而心驚,雖然他這一矛已然出手,似乎把握了整個戰局的主動,但是他依然無法捉摸到對方的動機與意圖。

  這讓他感到了一種無所適從。

  “殺……”他惟有嚎叫,以自己聲音的激情來引發自己胸中的戰意,從而增強信心。在這一刻,他甚至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

  這可是他遇上的非常少有的事情。

  矛鋒撲面而來,逼到了紀空手面門的三尺處。李君甚至看到了紀空手的眉毛微微顫動,但在陡然之間,紀空手消失了,就在李君的眼前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李君大驚之下,毫不猶豫地旋身回刺。

  沒有人可以平空消失,而李君之所以會產生這種錯覺,只能說明紀空手踏出的步法太快,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幾乎可以斷定紀空手就在自己的身後。

  所以他很快地轉身,迅速地揮矛而出,矛鋒上逼射而出的青芒如匹練般漫舞虛空,罩向了人在七尺之外的紀空手。

  好快的一矛,這已是李君竭力刺出的一招矛法,幾乎到了一個極限。但在紀空手的眼中,它還不算快,至少還能讓他作出一個必要的動作。

  他終於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妙手三招中的第二式——凌虛化實。

  他的動作非常簡單,只是由上而下劈出,猶如尋常人劈柴一般,但李君卻從虛空中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如一堵城牆般強行迫來。

  他感到了壓力,同時也看出紀空手至少存在三處破綻,但他想都沒想,就斷定這三處破綻都是紀空手設下的陷阱,只要自己放手攻擊,肯定上當。

  他的判斷來源於他的直覺,因為他始終認為,一個人的內力如果達到了紀空手這般程度,斷無可能會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而且還是三處破綻。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只能放棄進攻,改為撤步退守。在退的同時,他迅速封鎖了對方可能攻擊的幾條線路,只等紀空手的攻勢迫至。

  可是他沒有等到紀空手的逼進,就在他一退之時,紀空手同樣也收住身形,退到了數尺之外。

  李君一怔之下,不怒反笑,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絲異樣的色彩。

  然後手腕一振,矛鋒在空中再次發出嗡嗡之音。

  這是一個信號!

  “嗖……嗖……”伴隨著短矛在空中揚起的軌跡,幾聲輕微的弦響帶出破空之音,異常尖銳。

  紀空手驀然色變,一怔之下,已看到四點寒芒乍現虛空。

  箭是自暗處標射而至,來自四個不同的方向,四支勁箭如閃電般穿越虛空,帶出的是凜凜寒氣。

  這很像是一個有預謀的殺局,李君振動短矛並非只圖花俏好看,而是事先約定的一個動手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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