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無雙七絕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9 13: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 20100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44
第二卷第九章不死之身
  眾人定晴一看,竟不是寧勿缺,而是千目堂之人,他的胸口已多了一個大洞!

  若不是寧勿缺的劍身上還有鮮血在滴,他們根本不相信是寧勿缺傷了對方!

  同樣一招,為何竟如此懸殊?

  這一下,千目堂的人再也不敢託大,當下便有二刀一鞭一劍齊齊向寧勿缺招呼過來!

  寧勿缺臨陣經驗太少,見同時有幾件兵器向自己攻來,不免有些手忙腳亂,趕緊疾然後撤一步,免得同時要應付四柄兵器。

  兵撤之後,戰線拉長,對方四人便只有一刀一鞭能及他的身了!

  寧勿缺不敢怠慢,身子滴溜溜一轉,便已讓過一刀,同時身子如鬼魅般貼近了使鞭者!

  寧勿缺甚至能看清使鞭者臉上的一點豆大黑痣了!

  鞭是軟鞭,最忌讓對方貼身而上,所以當寧勿缺與使鞭者近在咫尺時,使鞭者的心便猛地一沉!在寧勿缺看來,似乎他臉上的黑痣在那一瞬間也已擴大了不少。

  然後,寧勿缺的木劍便不失時機地在他的腹部留下一個大窟窿!

  幸好是斷了一截的木劍,所以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卻也不是致命之傷。

  寧勿缺一招制住對方時,已聽到來自身後的利刃劃空之聲!

  如果劍是真劍,他可以反手一劍封開襲來的兵器,但他手中的劍是木質所鑄,而且又極短,所以,他的左手在使鞭者的手上一託一帶,對方的軟鞭便已電射而出,如同一把凌厲而出的軟劍!

  同時,寧勿缺向前縱出!

  身在空中,他便聽到身後一聲慘叫,想必軟鞭已扎入對方身體內了,卻不知扎中了什麼地方,令他發出如此淒厲的叫聲!

  寧勿缺見自己竟然也可以於舉手投足間讓對方非死即傷,不由又驚又喜又有些惶然!

  心中左思右想,手下卻未閒著,數招之後,又有一個使劍者的雙手摀面向後倒去。

  他的劍卻未落地,因為寧勿缺已將它一把接住,反手斜撩一劍,恰好封住一把開山斧!

  此時,他已使對方倒下了七人,不過全部未曾致命,而他自己的背上也被一把刀劃開了一個口子,他背上的衣裳本就己被封楚楚拉開了,再添上這一刀,更是支離破碎!

  千目堂的人越打越是奇怪,因為寧勿缺的劍法有時精湛無匹,讓人心寒,有時卻笨拙得像是小兒學劍,別彆扭扭!

  但因為寧勿缺的劍法終是詭異霸道,所以即使看出了他的劍招有極大的不足之處,千目堂的人的也不敢藉機而上,因為他們認為這一定是寧勿缺誘敵之招,否則一個劍法如此可怕的人,怎麼會有這樣明顯的漏洞?

  其實,這是因為寧勿缺對“無雙劍法”雖是習練了一年,但從未用它應付過敵人,所以有時倉促間招式不免產生較大的破綻,而千目堂的這些人武功都是平平之輩,才不能準確地斷定寧勿缺生出的破綻的的確確是破綻,以至於錯失了不少良機。

  而寧勿缺的劍法卻是越用越熟練,到後來,他的劍法中明顯破綻已漸漸減少,待千目堂的人有所醒悟時,已是太遲!

  甚至可以說千目堂中眾人的圍攻簡直有點像是書生陪太子讀書的味道!

  此時,那牛一般高大的壯漢終於設法拔出了他的刀,刀一出手,封楚楚的攻勢便為之一滯。

  封楚楚心中對自己頗不滿意,因為她沒想到自己既佔了先機,且對方又是赤手空拳,但仍是無法藉此機會將對方擊得潰敗,反而讓他拔出了兵器!

  她哪裡知道這大漢看似魯莽,其實是千目堂的三當家杜大!他在千目堂中排名尚在宮尺素之前,可見武功已是不弱的。

  杜大一刀在手,膽氣頓壯!他惱恨封楚楚使自己窮於應付狼狽不堪,所以手中之刀便如潑風一般向封楚楚席捲過來,連他自己的兄弟們被寧勿缺砍殺得東倒西歪也不去顧及!

  封楚楚立覺自己應付大為吃力,對方的刀法頗為不俗,再加上杜大力大無力,每一招內都聚有千斤巨力,自己的劍根本不能與對方直接相接,否則不是虎口發麻便有可能使劍脫手而飛。

  封楚楚暗自懊惱先前沒有逼緊讓他拔出刀來,所幸她師父傳授之劍法亦是不俗、因此還能與杜大殺個難解難分!

  那邊寧勿缺卻已漸覺吃力,因為他的劍潔雖然越來越嫻熟精絕,但內力卻有些不繼了!

  寧勿缺的內功進展已是駭人聽聞。一月之修煉可抵上常人一年之修為,但他從一介書生習武到現在也只不過一年時間,所以進展再快也是有限的。

  他的劍法己近乎頂尖高手,而他的內力卻只能躋身於一般高手之列。面對千目堂三十幾人的圍攻,他已愈來愈覺得吃力,全賴神出鬼沒的劍法替他支撐。

  千目堂的人也漸漸發現了寧勿缺的這個弱點,所以便開始一味游斗,盡量不與寧勿缺過於接近,以消耗他的體力,而一旦讓寧勿缺欺身而進了,他們便想著法子要與寧勿缺硬接硬拼!

  於是,寧勿缺已不能再如先前那般從容了,體內的消耗使他的劍招常常不能到位!

  當他劍斬進第十一個對手的身體中時,他自己的背部也中了一刀!

  疼痛是刻骨銘心的!但奇怪的是迸射的鮮血很快便變小,最後竟停止了!

  他感到疼痛已在迅速地隱去,傷口處有一種清涼的感覺,像是有秋風在輕輕吹拂。

  大驚之後,他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千年血蟬的尾液在他體內所產生作用的結果!這個發現使他驚喜萬分!

  而千目堂的人卻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幾乎從頭到尾目睹了寧勿缺的傷口從鮮血四濺到停止流血,到傷口開始癒合的過程,而這個過程竟短得不可思議!

  因為過於吃驚,以至於其中一個人直到寧勿缺的劍已劃過他的喉管,他才回過神來。

  在神智與他的肉體分離前的那一剎間,他在想:“要是我也能使傷口如同他那樣迅速癒合就好了!”

  千目堂被這種驚人的現象嚇得不輕,幾乎懷疑寧勿缺是否已是不死之身!

  這種猜疑不可避免地使他們鬥志一減,寧勿缺已藉此機會,一陣驟雨般的搶攻之後,對方又倒下了三人!

  千目堂的人再也不敢分神去想別的事了,倏聞封楚楚“阿”了一聲,寧勿缺不由一驚!

  但他身陷重圍,一時又如何沖得過去?偷眼望將過去,只見封楚楚已漸露敗跡,只是仗著自己的身法比對方靈巧,在一味遊走閃避。

  寧勿缺這麼一分神,腿上又中了一鞭,鞭勁奇大,幾乎把他的人扯得飛起!

  他不由大為著急,出手便凌厲狠辣了不少,但因為心中狂燥,卻又少了精絕之氣,所以看起來更為可怕了,其實反倒沒有先前那樣詭異凌厲了。

  杜大瞅了個機會,大刀將封楚楚的短劍一格,便隆笑一聲,左手向封楚楚當胸抓來!

  這一招著實輕浮孟浪!

  封楚楚一咬銀牙,身子反掠而出,左手在胸前一擋!

  杜大那虎爪般的手便一把抓住了封楚楚的左手。

  然後便聽得一聲慘叫,杜大的一隻右耳已飛上了天!

  杜大怎麼也想不到反倒會是自己吃了大虧,他一把扭著封楚楚的左手後,忽覺對方手臂有一股極為古怪的暗力湧來,被扣之手竟然滑不溜達,根本把持不住!

  封楚楚的左手奇蹟般地擺脫了他的束縛之後,順勢化掌為刀,在他的脈門上一切。

  杜大便覺身子一麻,然後就見封楚楚手頭一抹寒光劃向自己的頸部!

  驚駭之餘,他急忙暴滑一步!總算他見機得快,留下了腦袋,但一隻右耳卻是不保了!

  其實,這是封楚楚在對方扣住自己的左手時,用了她師父所傳的“陶然手”之緣故!當然,她的師父是將此種武功稱為“有怨手”的,這是一門可以在極短的一瞬間,使自己四肢的某一部位肌肉突然收縮、滑動的內家真力。在為敵所扣時,常能出奇制勝!

  如今杜大便在這當兒吃了虧!

  杜大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聲:“僥倖!”仍不明白為何竟抓對方不住,當下打點精神,把一柄大刀舞得如風中狂柳般飄忽不定,只聞“噝噝”之利刃破空聲!

  他是一心一意要報這失耳之仇!

  封楚楚再次陷於苦戰之中,她被杜大的狂刀逼得不住後退,因為身子單薄,看起來倒像是被刀風刮得身形亂舞一般。封楚楚自己倒還不覺得如何,旁人看去,可就懸著心了。似乎冷不丁地她就會被瘋狂的刀芒斬作數截!

  封楚楚心念一動,開始有意識地向馬車那個方向退去。

  當她高馬車只有一丈距離時,杜大的刀式果然有些遲疑了,再也不敢豁出命地一味搶攻!

  封楚楚暗自得意,原來她是唱了個空城計,故意把杜大往馬車那邊引。杜大見此,定會懷疑車上有她師父在內,便不敢靠得太近了!

  封楚楚又向馬車靠近了一點。

  杜大的刀用得越發謹慎,一副隨時準備開溜的架式,封楚楚心中暗自好笑!

  二人這麼隔皮隔肉不痛不癢地鬥了十幾招後,杜大開始有些懷疑了:“如果老尼姑真的里邊,那她為何還不出來?非得要讓她的徒兒在這兒苦苦支撐了。”

  如此一想,他的膽氣不由一壯,試探著向裡邊攻進了一點,果然沒有人從馬車中衝將出來。

  杜大哈哈大笑,便毫無顧忌地大步上前,不假思索,”嗖嗖嗖”就是暴風驟雨般地一通急砍,似乎連空氣也要被他砍成碎末了!

  突聽得車廂裡面有一個聲音道:“為何不用劍攻他的'天突穴'?”聲音嘶啞難聽至極!

  這一下,不僅是杜大,連封楚楚也是大吃一驚!

  杜大心道:“這老尼姑聲音怎麼這麼難聽?怪人必有怪招,這下恐怕難以對付了。”

  封楚楚也是吃驚不小,暗忖道:“車廂裡怎麼會多出一個人來?此人武功一定極高,利用我們纏鬥之時進了車廂竟然沒有人察覺!”

  但聽他似乎在指點自己,心頭便一寬,心想大概此人是友非敵,只是暫時不知什麼來頭而已!

  當下她不再猶豫,劍如驚電,疾射而出,徑奔對方前胸的“天突穴”!

  杜大也聽見了車廂內之人所說的話,大刀自然便先往“天突穴”前一封,同時略一側步!

  “當”的一聲,刀劍相接,封楚楚只覺手頭一麻,短劍幾乎飛了出去。

  她不由氣急,大罵道:“哪個笨蛋在胡言亂語?如此三腳貓的功力也好意思說出口!”

  她知道車廂裡一定不是師父,所以便毫無顧忌地罵出口了。

  杜大卻吃驚不小,心道:“這小尼姑怎麼如此刁蠻,連師父也敢罵?”但很快他便捲袖急掠而前,明白車廂裡的人連封楚楚也不知道是誰!

  發現了這一點,杜大不由大為開心,忍不住揶揄道:“小尼姑怎可怨他?他可是豁出勁來幫你了!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已。”

  話音剛落,他突然慘叫一聲,左手疾然摀住自己的嘴巴,待鬆開時,手心上已多了兩顆血淋淋的門牙,而喉嚨裡則有一柱圓圓的東西向下直落!

  杜大又驚又怕,也不知滑下肚子裡的是什麼東西,若是有毒之物,那就大事不好了!

  想到這一層,他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卻聽得嘶啞難聽的聲音道:“小子本事不大口氣倒不小!這次只賞了你一顆炒豆!”

  杜大一聽是炒豆,懸著的心便“撲通”一下落了地。

  車廂中的人大概因為被封楚楚說成是三腳貓的功夫而覺得很失顏面,當下又道:“快攻他的'承滿穴'。”

  封楚楚本不想理睬,但她突然發現如果此時攻向杜大的“承滿穴”的確是一招絕妙之式!

  當然,此時她是不會按那人所言出手的,因為她知道自己這麼一遲疑之後再出手,杜大完全能夠搶先封擋住了!

  她按自己的心意使出了一招。

  隱於車廂內的人顯然對封楚楚未按他所言去做而大為不滿,又哇哇叫道:“攻'肩前穴'!”他是一心要封楚楚聽他的話,讓杜大明白他並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封楚楚道:“呸!我才不信!”手中之劍卻已疾速攻向杜大的“肩前穴”!

  杜大聽她說“我才不信”,自然便沒去留意,哪知這卻是封楚楚的誘敵之計!

  待他發現了封楚楚之計時,已是來不及了,但覺肩上一痛,大刀幾乎已把持不住。

  鮮血一下子把他的肩頭染紅了。

  車廂內的人,怪叫道:“好好'大巨穴'!”

  封楚楚依言而出劍!

  “太乙!”

  “氣舍!”

  “少海!”

  車廂內的人越說越快,封楚楚反應著實靈敏,幾乎是在對方一出口之時,便出招了。

  杜大立覺壓力大增!刀法處處受制,二十幾招下來,他已三處受傷。

  他不由很是後悔不該圖個嘴上痛快得罪了隱於車廂內的高人。

  倏地,那人叫道:“中極!”

  杜大便覺得自己下腹不由自主地一收縮,似乎對方的劍已插了進去,這自然是因為他已被封楚楚攻得神智不清的緣故。

  其實封楚楚並未攻他的中極穴,因為“中極穴”在人體下腹,封楚楚乍一聽便已是滿臉通紅,但她反應頗快,劍出時看似真的向杜大“中極穴”攻擊,但行至半途,突然一變,斜斜直撩杜大的右肋。

  封楚楚本來一直是按車廂內的人所說的方式進攻,每一招都是詭異得很,早巳使杜大心慌意亂,所以聽到“中極穴”之時,他仍是立即防守“中極穴”。

  但劇痛卻是從他的右肋傳遍了他的全身!

  杜大又驚又怒又怕,急忙向後倒竄!低頭一看,右肋已是被劃開長長的一條血槽,鮮血如泉一般直湧而出。

  若不是杜大身形粗壯剽悍,恐怕早已因傷重倒地了!

  饒是如此,他仍是痛得臉色煞白,黃豆般大的汗珠滾滾而出,一張臉已扭曲得不成模樣了!

  封楚楚見狀大喜、便要藉機了斷杜大,她身形一晃,劍氣橫空而出,要給杜大以致命一劍!

  她的劍眼看就要得手,杜大的瞳孔已因為臨死前的恐懼而收縮!

  倏地,一個紅色的人影一閃,“當”的一聲,封楚楚的劍突然無法動彈了!

  封楚楚大驚,定神一看,自己的劍竟然已牢牢地粘在一根拐杖之上!

  而這根拐杖是握在一個古怪的老頭手中,這老頭身著一套大紅衣衫,臉也是一片赤紅,甚至於連他的頭髮鬍子也是紅色的!看上去便像是一團紅色的火焰。

  也不知這鬚髮是天生如此,還是用顏料染起來的。

  封楚楚本來見自己的劍被對方以內力吸住,心中大駭,但見對方竟是如此古怪的一個老頭,不覺動了頑稚之心,“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紅發老人怪眼一瞪,道:“你為何發笑?”聲音像是在拉著一隻破風箱,“砰哧砰哧”

  直響!

  封楚楚一聽怪老兒的聲音,不像是方才聽到車廂內的聲音,不由吃了一驚!她知道對方能以內力吸住自己的短劍,武功自然已是驚世駭俗,當下她心念一轉,趕緊道:“我是看前輩你樣子威武不凡,才忍不住笑出聲的。”

  紅發怪人一下子便樂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小丫頭,還是你有眼光!”

  話音未落,便聽得”呸呸呸”三聲,第一聲響起時尚在車廂內,待到第三聲響時,已是在封楚楚的面前了。紅發老人身邊又多了一個黃發老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45
第二卷第十章紅鬼黃魅
  這老人與先前的紅發老人基本上是一個模樣,只是顏色不同,一黃一紅而已!好像是兩個從同一模子中造出來的瓷人,一個扔進黃色的染缸中,一個扔進紅色的染缸中之後,再撈出來一樣!

  封楚楚忍不住又咯咯咯地笑出聲來。她覺得有一個紅發,怪人已夠滑稽了,現在竟又來了個黃發怪人站在紅發怪人身邊,豈不更是滑稽?

  黃發怪人的神色看起來本是要對封楚楚大聲責問的,但聽得封楚楚笑個不停,他便忘了去責問她,而是驚詫地道:“你為何又笑了?”

  這個老者的聲音才是指點封楚楚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

  封楚楚心知這個老頭也是得罪不起,當下便道:“我見一個紅發爺爺如此威武不凡,就已大為驚訝了。”聽到這兒時,黃發老者皺了皺眉頭,封楚楚忙接著道:“沒想到竟還有一個同樣威武不凡的黃發爺爺!我心裡一高興,就笑出了聲來。”

  黃發怪老頭一咧嘴,樂了,忽又板起臉,道:“我與他一樣威武不凡麼?”

  封楚楚道:“你比他威武些!”

  紅發怪人臉色便不好看了。

  封楚楚立即又對紅發怪人道:“你比他更不凡!”

  兩個怪人一下子齊齊樂了,哈哈大笑起來。

  倏地,笑聲一齊止住了!

  二人齊齊瞪大了眼睛,瞅著封楚楚道:“不,不凡與威武哪個更好?”

  封楚楚心道:“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偏了誰對方都不樂意!”心念一轉,眼珠子也一轉,她道:“威武比不凡威武,不凡比威武不凡!”

  兩個怪老頭“啊”了一聲,都愣在那兒,一時怎麼也分不清封楚楚究竟是說哪個更好一些,兩人便“咕哩咕哩”地念叨起來:“威武比不凡威武,不凡比威武不凡……啊……不對,不對……”越念越糊塗了。

  封楚楚怕他們再問,趕緊又道:“二位前輩英明蓋世,聰明絕頂,對這樣淺顯通俗的話,想必聽都沒听就已經懂了。”

  說完,她便看著紅發怪人又問道:“紅發爺爺你懂了嗎?”

  紅發怪人忙用力地點了點頭。

  封楚楚又轉向黃發怪人道:“你呢?黃發爺爺。”

  黃發怪人一迭聲地道:“懂,懂。”

  封楚楚終於籲了一口氣,偷眼看了看杜大,只見杜大已是渾身血污,站在那兒也是略略有些搖晃了。

  封楚楚正要想個法子繞過這兩個怪人去將杜大收拾了,倏聞寧勿缺一聲悶哼,不由心頭一震,忙向那邊望去。

  只見千目堂的人已只剩下十八九人站著了,而此時寧勿缺已接近筋疲力盡,方才正好有一柄大銅錘擊中他的前胸,寧勿缺頓時覺得自己的胸中如同被一隻大手用力抓捏了一把般,劇痛難當,便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

  封楚楚見寧勿缺力道虛浮,不由暗暗著急,心知如此下去,他終是無法支撐太久,而自己面對這兩個怪老頭,又不敢貿然出手援助!

  她一思忖,便自言自語地道:“以一擋二十,的確威武不凡……”聲音不大,但也足以讓兩個怪老頭聽到!

  話音剛落,便見一道黃色的光影電射而出,向遠處拼鬥的雙方掠去!

  “砰”的一聲,寧勿缺竟被黃發怪人踢出老遠,“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封楚楚大驚失色!她沒有料到自己本是想讓兩個老怪對付千目堂的人,哪知結果卻適得其反,反而連累了寧勿缺!

  驚怒之下,她便要大罵黃發老者,卻見千目堂的人也已飛了出去!

  只見黃發怪東一腳西一腳,千目堂的人便如稻草人一般飛出去,似乎根本沒有躲閃的餘地,只能硬生生地接下他的一腳。

  轉眼間,千目堂的人已沒有一個站著的了,“砰砰”倒地之聲不絕於耳!

  他們受了黃老怪人一腳,受得傷卻比寧勿缺重得多了,這倒不是黃發怪人腳法有輕有重,而是因為寧勿缺體內有千年血蟬的千年精血護體,所以受傷要比別人輕些。

  封楚楚見寧勿缺的腳踢飛之後很快又爬了起來,而千目堂的人卻再也起不了身,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心道:“算起來,寧勿缺也沒吃什麼虧,只是這老者行事也太過古怪了!”

  卻聽得紅發老者“呼哧呼哧”地叫道:“你怎麼把我們徒兒的人也給打趴下了?”

  封楚楚一驚,心道:“難道他們兩人是千目堂中某人的師父不成?”

  黃老怪人道:“此言差矣!我只是踢了他們一腳,但他們自己願意趴下,與我何幹?你看,這小子也吃了我一腳,卻沒有趴下!”

  他指了指艱難站立的寧勿缺。

  紅發怪人道:“我們來此的目的是抓老尼姑和小尼姑的,你反倒幫起倒忙了,真是豈有此理!”

  封楚楚心中不由一沉,暗嘆道:“完了,他們竟也是衝著我來的!”

  黃發怪人道:“只要不讓老尼姑和小尼姑跑了就行,至於要不要揍其他人,也無所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教訓教訓這些不成器的傢伙也未嘗不可!若是宮尺素那小子在,我也一樣要教訓他,假如他能將我們的武功學到一半,怎麼會死在老尼姑手上!”

  封楚楚與寧勿缺心中同時一驚,沒想到這一對怪老頭竟會是宮尺素的師父!

  紅發怪人突然放聲大哭:“尺素啊尺素,你死得好慘!死在誰的手上不好偏偏要死在一個老尼姑的手上”

  杜大一聽,狂喜不己,當下便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忙道:“原來二位前輩是我們老四的師父,老四他平日常說你們二老……”

  他話未還說完,忽覺眼前一花,“啪”地一聲,已挨了重重一巴掌!杜大半天才回過神來,定定神,才知是紅發怪人的傑作,他不由呆了,不明白為什麼會挨這一巴掌。

  只聽得紅發怪人怒道:“我好端端的一個徒兒被你們騙進了千目堂,從此便不學無術,你們如此不仗義,把他一個人往火坑里推,今天我便要教訓教訓你!”

  這話自然是大有漏洞,杜大哪敢反駁?只好默不作聲。

  紅發怪人又道:“你們千目堂那麼多人,為何偏偏就死了我徒兒一人,難道你們的武功都比他高嗎?”

  杜大當然不敢說“是”。

  封楚楚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道:“我終於明白了……”

  紅發怪人與黃發怪人開齊被她吸引了過來,問道:“你明白了什麼?”

  封楚楚道:“我終於明白那天為何數令徒武功最高,結果反倒是他喪了命!”

  兩位老者驚問道:“這卻為何'”

  封楚楚道:“因為千目堂的人見他武功比其他的人都高出一截,所以就心存嫉妒,便想出了借刀殺人的毒計,沒想到真的讓他們得逞!”

  黃發怪人怪叫一聲,一腳踢出,杜大哼也沒哼出一聲,便飛了出去,砰然落地時悄無聲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紅發怪人道:“你為何殺了他?”

  黃發怪人怪眼一翻,道:“我沒有殺他,我只是踢了他一腳!他竟然也嫉妒我們的徒弟,我能不踢他一腳?”

  紅發隆人道:“可殺害我們徒弟的並不是他,而是老尼姑!”

  黃發怪人一怔,不由很是後悔,那雙怪眼盯在了封楚楚身上。

  封芝楚覺得被他看得心裡直發麻,忙大聲地道:“前輩是想殺了我為你徒弟報仇對不對?”

  黃發怪人吃驚地望著她,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封楚楚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道:“我老不老?”

  黃發怪人搖了搖頭。

  封楚楚道:“所以我不是老尼姑,前輩怎麼能因為恨老尼姑,就將我也一併也恨上呢?”

  她在心中道:“師父,對不住你了,幸好現在你也不是尼姑,要不然我真是大逆不道!”

  黃發怪人“哼”了一聲,道:“你是老尼姑的徒弟就該死!”

  封楚楚“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道:“我明白了!”

  黃發怪人怒道:“你又明白了什麼?”

  封楚楚道:“我明白了前輩之所以一定要殺了我的原因!”

  黃發怪人道:“自然是為了替我徒兒報仇!”

  封楚楚道:“不對,你是因為怕鬥不過我師父,所以只好在我身上出出氣,將來若有人問你們為何不替徒兒報仇時,你們也可以說:我們雖然不能殺了老尼姑,但也殺了個小的湊了湊數!”

  紅發怪人氣得“哇哇”大叫道:“你去將你師父找來,看我怕不怕她?”

  封楚楚趕緊道:“我這就去找她老人家!二位前輩就先等著,我 父武功也屬平常,但她的武功卻有一個奇怪之處……”頓了一頓,方接著道:“就是極適於用來對付老人!像你們這般年齡的人,……嘿嘿… …”下邊的話,她就不說了。

  兩個怪人大叫道:“快去,快去,找她過來!”他們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封楚楚心中暗喜,嘴上卻道:“二位前輩可莫跑了!”

  邊說,她邊向寧勿缺遞個眼色,暗示他與自己藉機逃走,否則就沒有機會走脫了。

  寧勿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開始不露聲色地向遠處退去,而封楚楚也向遠處跑去。

  倏地,紅發怪人叫了一聲:“站住!”

  兩人便齊齊剎住了身形,不是他們聽話,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要逃,對方一定能輕而易舉地追上,那樣一來,人未逃脫,反倒可能惹惱了他們!

  所以還不如先順著他們,再慢慢尋找脫身之計。

  封楚楚回過身來,笑道:“二位前輩後悔了嗎?”

  紅發怪人道:“你不必去找了,只要讓那小子一人前去即可!我們把你留在身邊,還怕那老尼姑不來找你嗎?”

  封楚楚暗暗叫苦,心想這二個少了些心眼的怪人在這當兒怎麼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她知道對這樣性格古怪的老人萬萬不可執拗,當下便笑道:“此計甚妙!只要我在二位前輩這裡,還怕我師父不來救我'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我師父可能就懶得再來救我了!”。

  紅、黃二老心道:“這倒也是有些道理,我們可千萬不能讓她出什麼差錯!”

  封楚楚說那話的目的還在暗示寧勿缺,只要沒找到她師父,那麼她在紅、黃二怪手上便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他們還要用她作誘餌呢!

  封楚楚道:“我本來還想對我同伴說幾句話,把我師父的行踪告訴他,但我想也許二位前輩會懷疑我暗中與他密謀什麼計策,所以便不說了。”

  紅、黃二老不悅地道:“我們豈會懷疑?”

  封楚楚忙道:“原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言罷,便向寧勿缺招了招手。

  寧勿缺見她心眼頗多,暗想恐怕她又有什麼計策了,便走上前去,附耳過去。

  封楚楚輕輕地道:“你只要找到風雨樓,見到我大師伯,他一定能設計救我,如果現在與這兩個怪人翻了臉,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寧勿缺道: “可是……”

  封楚楚忽然略略提高了一點聲音,道:“就這麼說定了!你要勸我師父讓著兩位前輩一點,否則,他們敗了之後一時想不開,就拿我出氣了。 ”

  聲音不很大,但也不十分小,可謂恰到好處,正好讓紅、黃二怪隱約聽清了!

  紅、黃二怪一聽,更是急盼寧勿缺就去將老尼姑找來!

  寧勿缺怎能讓封楚楚一個人落於他們手中?他正要開口,卻聽得封楚楚高聲道:“你再不去,就怕找不到我師父了!”

  此言一出,紅、黃二隆便將目一瞪,對寧勿缺喝道:“小子,還不快去讓那老尼姑來救這小尼姑?”

  寧勿缺看著封楚楚。

  封楚楚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平靜而堅毅,似乎已是成竹在胸,這使得寧勿缺擔憂之心減了不少,心道:“也許她真有辦法對付這兩個古怪異常的老頭!”

  當下,他一咬牙,便轉身而去了!

  走出十幾丈遠,他聽到了身後有馬車的轆轆聲與馬蹄聲響起,心便不由自主地一緊,知道是紅、黃二怪同封楚楚登上馬車離開了。

  封楚楚與這樣的古,隆老頭在一起,實在是凶險得很!

  馬車聲音越遠,寧勿缺的心提得越高,當馬車聲音完全聽不到了時,他的手心已是一片冰涼,忽然大叫一聲,竟然回頭,向馬車駛去的方向追去!

  他在心中暗暗自責自己怎麼竟會聽信了封楚楚的話棄她而去!雖然他與她之間並無瓜葛,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己未曾將封楚楚安然帶到風雨樓,怎麼就可以袖手不管呢?

  寧勿缺恨不得狠狠地踢自己兩腳!

  狂奔一陣,卻仍是未見馬車,只有地上兩行淡淡的馬車印痕。

  這一陣狂奔,卻已使他本就受傷的身子更是力氣難支,方才全憑憋著一股勁與千目堂纏鬥了那麼久,而今疲乏與傷痛一下子向他湧了過來,他覺得自己的軀體似乎要被這種感覺完全淹沒了!

  寧勿缺又咬緊牙關強撐著追了一陣子,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蹲伏於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頗為難看。

  突然,他隱約聽到了前面隱隱有馬蹄聲響起,不由精神一振!

  但很快他發現這馬蹄聲越來越響,也就是說馬匹是朝著他這邊奔過來的。

  顯然這並不會是那輛馬車的聲音。寧勿缺大失所望,剛提起的精神一下子又無影無踪了。

  馬來勢好快!方才還在二三里開外,轉瞬間已只有十幾丈遠了!

  寧勿缺不想擋別人的道,便向邊上挪了挪。

  一陣如亂雨般的馬蹄聲直卷過來!

  寧勿缺抬眼望去,才知竟是兩匹白馬並行!這樣一來,兩匹馬奔至他這兒時,勢必會被擋住!

  寧勿缺一驚,趕緊起身。卻聽得兩匹馬一聲長嘶,正在他身前不及二丈處停住,一動也不動!

  好精湛的騎術!

  寧勿缺向馬上騎士望去,卻見馬背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約十八,如玉樹臨風,英姿不凡!他的嘴角略略向上翹起,看上去便像在淡淡地冷笑著。

  這少年一身白衣勝雪,與胯下的白馬幾乎融為一體,而他的腰上所挎之劍,卻是金黃色,劍鞘上鑲著一顆碩大的藍寶石!

  與他並驅而馳的是一位少女,美麗絕倫!她的一身淡淡綠裝,更使她有一種脫俗之感!

  寧勿缺自小長在龍堆莊,何嘗見過這樣天仙般的人兒?琳兒與她相比,幾乎是沒處擱了!

  不由下意識地多看了這美人幾眼。

  忽聞白衣少年輕輕地“哼”了一聲,道:“請閣下讓過幾步!”

  話說得很客氣,但聲音卻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因為受了風吹之故,顯得很是冰涼。

  寧勿缺一愕,只覺心中有一種無名之火升起,但對方也並未惡語相向,何況自己的確是擋了對方的道!於是他用力地嚥下一口口水,同時也把火氣吞下,向一側退出幾步。

  馬上的白衣少年便不再看他,而將目光投向遠處,一抖僵繩,“得得”的馬蹄聲再次響起。

  當那少女與寧勿缺擦身而過時,看了他一眼。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寧勿缺肩上所背的包裹,臉上有了吃驚之色!

  寧勿缺開始還以為她是看自己破爛不堪的後背,心中不免有氣,暗忖:“這人定是富家千金,沒見過別人穿破爛衣服!”

  當他發現對方是在看他的包裹時,心中不由一動!

  少女突然開口問道:“餵!你是不是書生?”果然是那天夜裡遇見的少女!

  她已知道寧勿缺的名字,也許是怕萬一認錯人了會難堪,所以她才問他是不是書生。這麼一問,如果眼前這狼狽不堪之人真是那書生的話,那麼他也應該能從她這問話中聽懂一些東西!

  寧勿缺雖然懂,如果對方是問“你是不是寧勿缺?''也許他已經點頭了,可當對方如此司時,他的心中卻升起了一種怪怪的滋味。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感受,甚至他不明白自己的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反正,他搖了搖頭。

  少女有些失望地看了看他,疑惑地拔轉馬頭走開。

  寧勿缺看著那一對出眾的背影,忽然大聲道:“姑娘,你可曾看見有一輛馬車?”

  前面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寧勿缺感到那少年的目光很冷,像一把刀!

  他在心裡暗暗地一笑。

  少女道:“有,在離此處十里的地方!”

  寧勿缺說了聲:“多謝!”便轉身繼續前行。

  他在想像著背後的目光會是怎麼樣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惡作劇般的興奮。

  因為有千年血蟬的精氣護體,所以寧勿缺的體力傷勢恢復得極快,只是他內力有所欠缺,所以輕功並不十分高明。即使提氣急趕,仍是沒有見到馬車的影子。想必紅、黃二老將車驅得極快,他們這樣古怪的老頭,行事自是不能以常理而論。

  寧勿缺心中漸漸洩了氣,心想如此一味追趕恐怕是難以追上了,倒不如向他人打聽一下,問問這兩個怪老頭棲身何處,他們武功如此高深莫測,想必在江湖中名聲極響。自己不知,只能怪自己孤陋寡聞了。

  但行走了這麼多路,卻未見著什麼人,寧勿缺心中懊喪的很。

  突然,他的目光被前面的一塊木板吸引住了,本前一看,竟很像是馬車的一側擋板!

  寧勿缺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想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再往前走,又見一塊蒙在車廂上的布!之後一路七零八落,沿途撒了不少馬車上的物件!

  最後,寧勿缺在一個拐彎處赫然看到一隻車軲轆,卻未看到馬車!

  也不知這少了車軲轆的馬車是如此跑開的!

  寧勿缺暗道:“看來馬車一定會在拐彎處的地方!”他不由有些興奮。同時也有些緊張,為了防止與對方撞個正著,他便離開大路,從路旁的灌木叢中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插將過去。

  走了一陣子,寧勿缺忽聞不遠處有人說話聲。

  他趕緊將頭低下,弓著腰緊走幾步,然後撥開枝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麼一看,寧勿缺的心頭不由一陣狂跳:封楚楚與紅、黃二怪果然在那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46
第三卷第一章奇刃邪手
  他們三人的面前,是稀里嘩啦散了一地的馬車架子!而拉車的兩匹馬已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死活也不肯起來!

  寧勿缺暗暗奇怪這紅、黃二老為何要如此狂奔,以至於把車馬顛簸成這副模樣,封楚楚與他們同行,—定已受夠了顛簸之苦。

  只見封楚楚道:“二位前輩是怕我師父追上來,才如此狂奔嗎?”

  紅發怪人怒道:“老尼姑我怕她個鳥!”

  封楚楚道:“那前輩為何跑得這麼快?”

  紅發怪人一時語塞,忽又道:“是馬車自己跑得快!我坐在車廂裡,只好身不由己地跟著跑得快了!”

  寧勿缺不由暗自好笑。

  封楚楚道:“是黃發爺爺駕的車!卻不知黃發爺爺為何要把馬車駛得如此快?”

  黃發怪人支吾一陣,忽道:“因為我知道紅老鬼心中害怕,我是他的好兄弟,不想讓他驚嚇過度,所以就快馬加鞭了。”

  他所說的紅老鬼當然便是紅發怪人了。

  寧勿缺有些奇怪,不知還有什麼東西會讓他們害怕。

  只聽得封楚楚道:“噢,原來如此……”

  話未說完,便聽得紅發怪人“呸”了一聲,吼道:“我什麼時候怕過人?我坐在車廂裡你怎麼知道我害怕?”

  黃發怪人道:“我一猜就知。”

  紅發怪人道:“我也一猜就知道你才是怕得要命!”

  黃發怪人道:“我就算怕也沒有你怕得厲害!”

  紅發怪人冷笑道:“我只怕了一尺,你卻已怕了一丈!”

  黃發怪人大叫:“錯!錯!錯!我只怕了一兩,而你卻有一斤的怕!”

  寧勿缺只聽得云裡霧裡,他從來沒有想到害怕還可以以斤兩尺寸來論的!

  紅發怪人道:“你若不怕,現在便去找他!”

  黃發怪人毫不示弱,叫道:“找便找……不過你得走在前頭。”

  紅發怪人奇道:“為什麼?”

  黃發怪人道:“因為你比我小,我是大哥。”

  紅發怪人叫道:“誰告訴你比我小?爹說了麼?娘說了麼?”忽然他頓足搥胸大哭道:

  “爹啊,娘呀,你們怎麼一狠心就扔下我們不營,害得我兄弟誰大誰小都分不明白!”

  寧勿缺見他鬍子一大把說哭就哭,不由暗自笑破了肚皮。

  黃發怪人道:“愛哭鼻子的自然是小的!”

  紅發怪人的哭聲立即戛然而止。

  寧勿缺心道:“這一對老寶貝如此爭執下去,東拉西扯,恐怕會沒完沒了啦。卻不知讓他們怕成這模樣的人究竟是誰?”

  卻聽得封楚楚道: “二位前輩再等上一陣子,那人應該就快能趕到了。”

  紅、黃二老聞言駭然四顧,然後一把拉著封楚楚道:“快走快走,天色不早了。”

  其實這時才日正當頭!

  封楚楚道:“只怕我們這麼一陣急趕,我師父就無法找你們了,不過這樣也好……”

  紅、黃二老齊道:“怎麼說?”

  封楚楚道: “我看二位前輩也是威武不凡的好人,所以我師父找不到你們,也就不會將你們二人打得一敗塗地,使你們丟了顏面。”

  紅、黃二怪哇哇大叫,立刻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封楚楚嘆了一口氣,道:“二位前輩很想與我師父一決高下,對不對?”紅、黃二老連連點頭。

  封楚楚又道:“可是你們又不願見到你們不想見的人,對不對?”紅、黃二老又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這就麻煩了。我們究竟是走還是不走好呢?走吧,有二個人找不到我們了;不走吧,又有一人找得到我們,這卻如何是好?”

  紅、黃二老一聽,不由都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實在是夠傷腦筋的,於是兩人便背著手,圍著那輛已散了架的馬車推磨似的來回直轉,在苦思冥想,大概是想尋個兩全齊美之計。

  封楚楚忽道:“停!”

  紅、黃二怪便齊齊停住了,拿眼看向她。

  封芝楚道:“有了。”

  紅,黃二老道:“什麼有了?”

  封楚楚道:“有辦法了,就怕你們不願按我說的做。”

  紅、黃二老道:“這倒也是!不過你說說也無妨。我們參考參考。”

  寧勿缺在樹叢中聽得分明,心道:“恐怕你們兩個老怪要被封楚楚牽著鼻子走了。”

  只聞封楚楚道:“我們不必等我師父來找我,而改成我領你們去尋找師父,這麼一來,我師父自然就可以找到了,而我們再走些不引人注目的路線,你們也不會見到你們不願見的人了。”

  紅、黃二老一下子樂了,道:“你倒不笨,把我們想的全說出來了。”

  封楚楚知道這一對老頭最愛往自己臉上貼金,於是她也不點破,卻道:“我知道二位前輩一定是覺得這個方法不夠天衣無縫,所以才不屑說出來,但對我來說,這又是我絞盡腦汁所能想出來的最好方法,因此我便將它說了出來。”

  紅,黃二怪 本正經地道:“先將就著用吧,年輕人能想到這一層就很不錯了。”

  寧勿缺心想這下封楚楚又為自己爭取了不少主動權,看樣子刁鑽精靈的她與紅、黃二怪在一起,恐怕一時也不會有什麼事了,說不定反倒比與自己在一起更安全呢。

  他的心便踏實了不少。

  也許,封楚楚會把紅、黃二怪往風雨樓引去。

  寧勿缺打定主意,暫時不現身,而是暗中跟隨著他們三人,一路上再見機行事。

  一連兩天,都是有驚無險。

  因為怕被紅、黃二怪甩掉,所以寧勿缺常常是一見他們動身,自己只吃了一半的飯也要趕緊放下,晚上更是不敢入睡,就瞪大了了眼睛看著他們三人落腳的客棧,有時是伏在馬厩中,有時是藏在柴房裡,有時甚至就陷於臭水溝之中。

  幸好紅、黃二怪性格雖怪,但心地並不邪惡,加上封楚楚機靈伶俐,這二老一少三人倒也相安無事。

  就是苦了寧勿缺,兩天下來,他整個人已瘦了一圈,衣服頭髮全都凌亂不堪了,連飯也沒好好吃上一餐!他一直未找到解救封楚楚的機會。

  這日晌午,紅、黃二怪帶著封楚楚進了一家酒樓,不久前寧勿缺曾與他們挨得頗近,聽封楚楚告訴紅、黃二怪說她師父極可能就在附近,紅、黃二老便有些高興,特意揀了個大點的酒樓。

  寧勿缺趕緊在酒樓對面的小麵攤上坐了下來,要了兩大碗熱面。

  他揀了一個斜對著酒樓的位置坐下,因為若是背對著自然無法看見對方酒樓裡的情形;若是正對著,待他們出來又極有可能發現他。

  第一碗麵他幾乎是不歇氣地吃完了,嘴被燙得發麻。

  吃第二碗時,他放慢了速度,吃一口,便看一眼對面的情況。

  正當他低頭間,突然聽得對面凳子一響,有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中間隔了一張小方桌。

  寧勿缺未及抬頭,已赫然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人右手已齊腕而斷!而且看上去傷得不久,仍是用藥緊緊包著,再用一根繃帶吊著!

  會不會是王千戶?

  寧勿缺一時不敢抬頭了!

  他並不是怕王千戶,以他現在的武功,對付一個斷了手腕的王千戶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他是擔心一旦與王千戶發生了衝突,勢必會驚動對面的紅、黃二怪,那樣一來,自己便前功盡棄了,說不定還將性命堪憂!

  王千戶曾被寧勿缺從窗戶外扎了一劍,後來他掠出窗外後又與寧勿缺過了幾招,雖然那時是在黑夜,但對方也極有可能認出了他寧勿缺!

  寧勿缺就那麼低著頭,靜靜地吃麵,盡量不發出聲音。

  吃了幾口,又有一個人與他同桌坐下,坐下之後,竟與對面的人說起話來,兩人一說話,寧勿缺心便直往下沉。因為他已聽出自己對面的那位正是王千戶!

  聽王千戶的口氣,對另一個人頗為尊敬,總是以大哥稱之,那麼此人又是誰呢?

  寧勿缺把頭彎得更低了,他心想也許那天天色不亮,又加上現在我已是蓬頭垢面,王千戶並不能認出自己來?

  想歸想,頭卻是絕對不能抬起的,要命的是一碗麵在不知不覺中已被他吃完了,只有剩下半碗湯。

  寧勿缺只好繼續一小口一小地喝著麵湯,心中急盼這二尊瘟神快快走開,若是久不抬頭,恐怕封楚楚他們已經走了他還不知道!

  他喝湯的速度已慢得不能再慢了,但最終仍是喝完了現在他面對的是一隻空空如也的碗!

  怎麼辦?還裝模作樣不抬頭嗎?再不抬頭,恐怕對萬要起疑心了。

  正思忖間,忽見自己眼前的碗突然動了!

  再一看,原來是一雙筷子將它挑了過去。

  寧勿缺猛地一抬頭,便看到王乾戶正望著他,一臉陰陰的奸笑!

  寧勿缺還待要裝聾作啞,倏見王千戶僅剩的那隻手一揚,手中的筷子便已向寧勿缺電射過來!

  顯然,他已認清寧勿缺了,寧勿缺別想蒙混過去!

  寧勿缺與王千戶之間只隔了一張桌子,對方又是突然發難,他心頭不由一驚,急中生智,突然疾運內力,身子下邊的凳子便“咔嚓”一聲,被內力震斷了!

  寧勿缺立即一屁股向下坐去,這一下避閃得著實僥聿,筷子正好貼著他的頭皮飛過!

  寧勿缺心知這一戰是躲不過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搶得先機!

  如此一想,身子急坐而向後,再一曲,單掌在斷了的凳子上一拍,凳子便從桌底下邊“呼”地一聲飛向對面而去!

  同時,他另一隻手在地上一撐,右腳已向上飛踢一腳,“砰”地一聲,正正地踢中了桌面!

  一張木桌受此一腳,立即“嘩”的一聲暴響,馬上便散了 !碎木、破碗、熱乎乎的麵湯一下子飛了起來。

  王千戶看不見桌下的情形,所以在沒有提防之下被斷凳正正地撞中了小腿,還沒等他痛呼出聲,桌面上的雜物又如亂雨般向他臉上射來!

  雖然大部分東西被他躲過了,卻還是有一團熱乎乎的麵條恰恰地射在他的臉上,燙倒還好忍受些,讓他暴跳如雷的是麵條中灑了不少辣椒,這一下進了他的眼中,使他不由自主地眼淚鼻涕一齊滾滾而下!哪裡還看得清東西?

  寧勿缺正藉此機會抽出了包裹中的劍!

  自然,這已不再是那把木劍了,而是從千目堂之人手中搶奪過來的劍!

  仗劍而立時,他終於看清了被王千戶稱為大哥的人。

  那人面目倒極為靖朗,只是臉色蒼白得嚇人,如同弔喪臉一般,連那雙眼睛也隱隱有一種死亡般的氣息,讓人看了極不好受!

  寧勿缺發現自己將桌子踢裂之後,此人卻分毫無傷,顯然他的武功遠在王千戶之上。

  小小面鋪突然發生了這等事,還不立即鬧開了花?一陣鬼哭狼嚎之後,所有人全都跑了個無影無踪,連伙計、掌櫃也躲得遠遠的!

  那人冷冷地看著寧勿缺,目光一片冰涼!

  王千戶一邊大聲呻吟著,一邊叫道:“大哥,就是……啊喲……就是這小子從背後扎了我一劍!”

  他已被椒湯折騰得快要發瘋了,像只沒頭蒼蠅一般在面舖裡亂竄,看樣子他是要找清水沖衝眼睛,可雙目看不清東西,一時到哪兒去找?

  胡亂摸索了一陣子,只聽得“嘩”地一聲,他已把一個盛滿清水的木桶碰倒了!

  王千戶明白過來時,如同挨了一刀般慘叫一聲,蹲了下來,竟將地上流淌著的清水棒起就往自己的臉上撲,一時再也捨不得起來了。

  那人的目光像被小針剌了幾下般跳了跳,緩緩地道:“看不出你出手倒還十分毒辣!”

  這聲音,便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顯得有些空洞而不真切!

  寧勿缺的心思還在擔心著紅、黃二怪會走出來看熱鬧,當下也不與他細辯,隨口大咧咧地說了句:“好說。”

  那人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是不把千目堂放在眼裡了?”

  寧勿缺沉默著,他在心里道:“王千戶稱他為大哥,想必就是千目堂當家人了,看樣子千目堂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盡出一些怪裡怪氣的人。”

  不錯,這人正是千目堂大當家的,江湖人稱“白日幽靈”屠孤白!

  屠孤白手在腰間一摸,已多了一種奇門兵器!這便是屠孤白的成名兵器“邪手”!

  “邪手”不知是以何物製成,狀如人之手,也有五指、手掌、手腕,若不細看,與真手無異!但它受了尋常刀劍兵刃砍擊之後,並不會受損,更可怕的是這只“邪手”可以靈活曲伸變化,或掌或拳或爪全可由人手控制,據說“邪手”中還有不少殺著,更是凶險異常!

  寧勿缺從未見過這等奇門兵器,乍一看倒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一隻活生生的人手!

  定定神,才看清“邪手”表面有一種淡淡的幽亮之光,與真的手有些不同!

  看著這只古怪的“邪手”,寧勿缺不由提高了警惕!

  屠孤白以他那死亡一般的目光看著寧勿缺,緩緩地舉起了那隻“邪手”!

  寧勿缺不敢怠慢,手將劍慢慢握緊,他不願驚動酒樓裡的三個人,所以對方不出手,他也不會出手。

  屠孤白的目光忽地一跳,然後他的那隻“邪手”便挾著詭異之聲,猛撲過來!

  寧勿缺長吸一口氣,劍如流光飛鴻,層層疊疊,綿綿密密,端的是神出鬼沒!

  屠孤白神色變了變,顯然他沒有料到寧勿缺如此年少,竟身懷這樣霸道的劍法!

  當下他的“邪手”暴伸又縮,穿掠回舞,動作之利落匪夷所思!

  數招之下,寧勿缺的劍竟從未與對方接實!

  顯然,寧勿缺對屠孤白手執的奇門兵器有所忌憚,生怕著了道兒。

  倏地,屠孤白長身而起,身形如同鬼魅過空,手中“邪手”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已連綿不斷地狂攻十二招,每一招都是必殺之著,招招不離寧勿缺要穴!

  寧勿缺腳尖一點,身子向後平平滑出數尺,一聲輕嘯,宛如驚龍,已從對方漫天的“手”

  影中穿將而進,寒芒掠空,已連點成線成片!

  劍氣縱橫成風!

  正是“無雙劍法”中的一招“剛愎一劍”!

  卻見屠孤白握著“邪手”的右手手指在“邪手”的“手腕”處一勾,便聽得“錚”地一聲脆響,“邪手”五指暴張,突然反折過來,如電閃般向寧勿缺的劍扣去!

  寧勿缺哪會料到對方的兵器竟可如人之手一般曲伸自如?驚愕之下,來不及變招,只能疾然沉肘後撤!

  卻是遲了一點,“邪手”已“咔”地一聲扣住了他的劍尖!

  寧勿缺反應頗快,心知不妙,立刻將劍一擰,“錚”的一聲,兩寸多長的劍尖被生生拗下!

  但這比起劍被對方奪了過去要光榮多了!

  寧勿缺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自己所學的“無雙劍法”

  全力施展開來!

  一時小面舖裡幾乎被他那出神入化的劍影籠罩住了!

  屠孤白暗暗心驚,心想王千戶當日竟然能從這小子手下逃得 條命,倒也真是僥倖得緊!

  其實這是因為今日的寧勿缺與那天的寧勿缺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寧勿缺受了盧小瑾的指點後,再加上幾次與敵廝殺,已將自己所學的“無雙劍法”運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47
第三卷第二章抱殘守缺
  但屠孤白的江湖經驗豐富,他已看出了寧勿缺對他的“邪手”頗為忌憚,所以便一味地要以自己的“邪手”與對方的劍硬接,如此一來,寧勿缺便有了壓力,“無雙劍法”的威力也就打了折扣!

  二人穿棱似的在這樣一間狹小的面鋪中騰走挪越,速度快不可言!

  寧勿缺見自己居然能與這般高手鬥個難分難解,不由很是興奮,手中之劍越發流暢,劍如長河倒懸般連綿而出!

  王千戶此時終於能勉強睜開一線了,他像是怕光一般瞇著雙眼,向纏鬥的雙方望去,見自己的大哥也久戰不下,不由很是奇怪,因為視線模糊看不真切,所以還道是屠孤白手下留情。

  於是他叫道:“大哥,還與他囉嗦個什麼?趕緊要他的狗命便是!”

  卻聽不見屠孤白的回答,其實屠孤白很想罵他一句,無奈寧勿缺逼得太緊,連他罵人都沒有機會了!

  王千戶還要說什麼,卻聽得對面酒樓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哪個小子在這兒吵鬧,害得你爺爺我一頓也吃不安心! ”

  寧勿缺一聽,心便往下沉,暗道:“壞了,最終還是驚動了這兩個老怪物!”

  這麼一想,便不由分了神!屠孤白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猛地一掄“邪手”,徑取寧勿缺的面門!

  寧勿缺想不用劍硬擋也不行了!

  無奈之下,寧勿缺只好使出一招“抱殘守缺”,寒劍劃出一道圓圓的光弧,如電閃一般橫橫掃過!

  “當”地一聲之後,便見一道淡白色的濃煙突然從屠孤白所執的“邪手”中射出!

  屠孤白叫道: “倒下!”

  然後便聽得一聲慘叫之聲響起,不!是“咕咚”一聲,即人倒地之聲!

  但倒下的 不是寧勿缺,而是屠孤白!

  只見屠孤白的胸前已多出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眼看他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啦!

  王千戶一下子呆如木雞!他對屠孤白的武功是再清楚不過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屠孤白的“邪手”中噴出來的煙霧可以在瞬息之間讓對方倒下。

  可為何倒下的反而是屠孤白,而寧勿缺卻好好地站在那兒?

  他的眼睛此時本來就看不真切,這一下就更是糊塗了!一時雲裡霧裡茫然失措,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寧勿缺一開始也吃了一驚,他見對方的“邪手”中突然噴出煙霧來,立知不妙,想要屏住呼吸卻已遲了一步,早就吸了進了一大口!

  然後他便聽到了屠孤白說“倒下”,說此話時,屠孤白門戶大開,似乎無所顧忌一般!

  寧勿缺雖然覺得奇怪,但這等機會他豈肯放過?何況“無雙劍法”本身已是殺機無限,對方一有破綻,劍便自然而然地尋隙而進,一下子深深地紮進了對方的胸口!

  而他自己到現在還是未倒!

  原來這又是他體內的千年血蟬之精血所起的作用!

  屠孤白的“邪手”中煙霧內含有劇毒之物,對陣時只要對方吸入一口,立會應聲而倒,所以屠孤白見寧勿缺吸了一口煙霧後,便斷定寧勿缺必倒無疑! 所以,他便放鬆了警惕!他哪會料到寧勿缺已是百毒不侵之身?於是本來可以與寧勿缺戰個旗鼓相當的他,反倒因為使詭計而使自己送了性命!

  寧勿缺自古書籍中知道百年的血蟬之精液可以使人強身益體,習武者還可精進功力,卻不知千年血蟬之精華已可化解百毒,去腐生肌!

  也許,寫此古書之人也未曾想到世間竟會有可以生活一千年的血蟬,因此對此也未曾有所記載。

  王千戶見自己的堂主竟死在了寧勿缺劍下,不由既驚又怒!他知道屠孤白的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而寧勿缺的武功他曾經領教過。雖然有些詭異霸道,但按理應在屠孤白之下!

  於是,他便認為這一定是因為對面酒樓中的那人胡亂叫喊分了屠孤白的心神!此時他的視線仍是模糊不清,所以並未認出對面之人是誰,只是看到一團紅色與一團黃色人影從裡邊跑了出來。

  當下他便破口大罵道:“對面哪條野狗在亂叫?”

  活音剛落,便見紅色的那團光影一晃,本是數丈之外,突然一下子來到了王千戶的面前。

  王千戶這才看清對方原來是個鬚髮皆紅的老頭子!

  他的江湖閱歷頗為豐富,腦中立刻映出一個可怕的名字:紅鬼黃魅!

  王千戶的心一下子就變涼了,他恨不得狠狠摑自己一個耳括子!

  但連這想法他也沒有機會去實現了!他剛剛看清那一把紅鬍子時,便覺胸口一陣奇痛,然後便飛了出去,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他聽到了“咔嚓”一聲,那是他的胸骨斷裂之聲!然後,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寧勿缺見了紅發怪人——也就是江湖中人稱為之“紅鬼”的老怪之後,幾乎已不會思索了!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個怪老頭,他想不出自己可以用什麼方法去應付這個武功高絕性格怪異的老頭!

  紅鬼老者死死地盯著寧勿缺,半晌,忽然一咧嘴道:“好啊!我讓你去老尼姑,你倒跑到這兒來了!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了嗎?”

  寧勿缺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

  卻聽得一個聲音響起:“太好了,你的速度倒也不賴,已搶在我們前面找到這兒來了。”

  “紅鬼”老怪與寧勿缺一起向那邊望去,正是封楚楚!

  “紅鬼”道:“你說什麼?”

  封楚楚道:“你是讓他找我師父對不對?”

  “紅鬼”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我說過我師父就在這一帶,對不對?”

  “紅鬼”又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所以說他完全按照你的話去做了,否則你怎會在這兒遇到他?”

  “紅鬼”恍然道:“不錯,不錯。”忽又道:“既然沒有他,我們也能找到這個地方來,那麼要他又有何用?”

  “黃魅”道:“我明白了,這小子一定是暗中跟隨著我們,想把這小尼姑救走!”

  寧勿缺心道:“怎麼他也看出來了?”

  封楚楚道:“黃發爺爺你有了一點小小的錯誤,我與他本是素昧平生,他為何要為了救我而與二位前輩過不去?再說二位前輩怎麼會與我這樣的小輩為難?他又何必救我?”

  “黃魅”歪著頭想了想,道:“倒有些道理,殺了我徒兒的人是老尼姑,與其他人可沒什麼關係!我定要為我的徒兒報仇!”

  寧勿缺忽道:“二位前輩為什麼寧可相信老尼姑的徒弟,也不相信我?我能夠找到這個地方來,說明我也一樣能找到老尼姑!而老尼姑與我非親非故,二位前輩讓我 你們找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紅鬼黃魅”面面相覷,覺得寧勿缺的話也有些道理。

  寧勿缺趁機道:“小尼姑雖然聽話,可她畢竟是老尼姑的徒弟,說不定什麼時候心腸一軟,不忍心把她師父的行踪說出來呢?”

  “紅鬼黃魅”齊齊“啊”了一聲,道:“有理有理!”

  寧勿缺便又道:“所以二位前輩不妨將小尼姑放了,由我帶路。”

  “紅鬼黃魅”卻大搖其頭:“不可不可,小尼姑一走,那老尼姑就要逃之夭天了。”

  寧勿缺沒想到他們還有這一層顧慮,略一思忖,又道:“可現在老尼姑也不知道這小尼姑在你們手中,你們何不把這件事廣為傳告,讓此事傳到老尼姑耳中?”

  “紅鬼黃魅”一聽,撫掌笑道:“好計好計。”忽又皺著眉頭道:“卻不知該如何傳告世人?”

  寧勿缺道:“這很簡單,只要隨便抓個過路人,讓他四處傳說即可了。對二位前輩的話,又有誰敢不聽呢?你只消對大夥說:'我們抓了一個小尼姑,讓老尼姑快來救她'就可以了,也免得二位前輩多些奔波!”

  寧勿缺哪知道他這個本是為了營救封楚楚而想出的不倫不類的建議會在江湖中掀起不少的風波。

  “紅鬼黃魅”挾持一個小尼姑的消息像一陣風般刮過!

  “紅鬼黃魅”二人本就是一對引人注目的人物,更何況現在他們手頭有一個小尼姑?

  江湖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紅鬼黃魅”因為行事古怪,所以在江湖中聲譽並不好,更何況尼姑乃方外之人,又是女子,他們竟然對一個小尼姑出手!正義公道何在?

  武林正道人物全被這個消息震驚了!“紅鬼黃魅”把這件事廣為傳送,簡直就不把正道武林放在眼裡了!

  “紅鬼黃魅”他們哪裡知道此時在他們四周已有不少武林正派人物要伺機出手了。

  當然,也有一些整日唯恐天下不亂的亡命之徒懷著一些並不十分光彩的用心,也在暗暗地關注這件事!

  一時“紅鬼黃魅”已成眾矢之的!

  其實,許多時候“公敵”的出現並非他自己冒出來的,而是被人們“捧”出來的,許多人為了各自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目的,常常需要一個個武林公敵存在,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嶄露頭角,才有機會顯示他們力挽狂瀾的風範!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心理並不可恥,只是有些可笑而已。

  寧勿缺在這兩天中,總是若即若離地跟在封楚楚三人後面。此時,“紅鬼黃魅”已不再對他有什麼猜忌,因為既然寧勿缺也是在找封楚楚的師父,那麼他們不時地相遇,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這樣的一對老頭,實在是不夠壞!但此時他們已被認定是十惡不赦的魔頭!

  寧勿缺漸漸發現身邊的武林人物越來越多,只是他初入江湖,一個也不認識,他是從那些人的衣著裝束看出來的。

  他不明白怎麼會驚動了這麼多人,心中既高興又不安。高興的是有這麼多人想伺機解救封楚楚,不安的是怕會激怒了“紅鬼黃魅”,使封楚楚遭了毒手!

  他本指望封楚楚的師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藉助風雨樓的力量,悄悄地幫助封楚楚從“紅鬼黃魅”手中擺脫出來,現在看來,已根本無法做到“悄悄”二字了。

  江湖中人對寧勿缺卻是不甚注意的,因為他年紀小,而又從未在江湖中露過面,人們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少年,一個想在這種不多見的大場面中長些見識的少年。

  對付“紅鬼黃魅”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們二人合練的“鬼魅大法”,已是可驚天地、泣鬼神,所以場面到時一定會熱鬧非凡!

  也許這些年來,江湖太平靜了,而江湖中人是最不習慣過平靜生活的,儘管每一場武林浩劫來臨時,都會有無數志士聯手驅除黑暗,對興風作浪者恨之入骨,而一旦真正平淡無事了,他們的心卻又躁動不安了!內心深處在暗暗盼望出點什麼亂子才好!

  “紅鬼黃魅”的出現實在太及時了,恰好迎合了人們的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需求。

  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沒有人會傻到去與“紅鬼黃魅”作對,何況“紅鬼黃魅”雖然常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但亦並非大惡之人,一時也沒有理由、沒有必要對他們興師動眾!

  而他們這樣的人物平時難免會得罪很多人,被得罪的人有些敢怒而不敢言,這次卻可順流而行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有些滑稽的事件。

  血腥開始於那天傍晚。

  誰也不知道青城派的兩位“正”字輩的弟子為何會搶先出手!而且他們出手的方式的確是有些幼稚!他們竟然直接面對“紅鬼黃魅”,先叫罵一陣,然後要他們交出封楚楚!

  封楚楚就站在那兒聽著,她的心中有一種深深的悲哀,甚至有些憤怒!她不明白這兩個青城派的弟子看上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為何會做出這樣蠢不可及之事!

  那兩個青城派“正字”字輩弟子所做的事只是把話說完,然後就“沒有了”,因為“紅鬼黃魅”幾乎是舉手投足之間已讓他們兩人重傷倒地!

  之後,是峨嵋的易淨師太出手,也許她是因為被“紅鬼黃魅”制住的人與她一樣是出家人,所以才放棄了出家人的矜持,搶在前頭出手了!

  峨嵋劍法以靈敏多變見長,而“鬼魅大法”卻是一種內功心法,易淨師太修為雖然不俗,卻終是一介女流,無法與霸道至極的“鬼魅大法”相抗衡!也與青 中的二人一樣受了重傷!

  寧勿缺與封楚楚都有些後悔。

  就這樣,“紅鬼黃魅”走一路殺一路,行不及十里已有十三個人非死即傷!如此一來,更是群情激憤!箭,已在弦,觸之即發!

  寧勿缺目睹此景,不由深深自責!他覺得這一切全是由他那不倫不類的建議引起的!當他看到第十三人倒下時,已下定決心,要自己出面解決這件事!

  儘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但他仍是這樣去做了。

  當寧勿缺站在“紅鬼黃魅”前面時,“紅鬼黃魅”兩人都一愣。

  寧勿缺緩緩地道:“二位前輩不必再去找老尼姑了。”

  “紅鬼黃魅”奇道:“為什麼?”

  寧勿缺道:“因為殺了你的徒兒之人不是她,而是我!”

  “紅鬼黃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封楚楚也是驚駭欲絕!寧勿缺這麼一說,豈不是等於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紅鬼黃魅”大過詫異了,他們把寧勿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後齊聲道:“就憑你也殺得了我的徒弟?”

  寧勿缺道:“連千目堂的老大我都殺得了,何況是千目堂的四當家?二位前輩恩怨分明,此事是我做下的,與老尼姑無關,與這位小尼姑也就更沒有關係了,還望二位前輩能放了她!”

  “紅鬼黃魅”突然哈哈大笑,道:“說來說去,你的最終目的是要我們放了小尼姑對不對?”

  寧勿缺道:“於情於理,你們都應該放了她。否則,知道的人說你們是要為徒兒報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二位是為老 不尊,欺壓小輩!”

  一開始說這些話時,寧勿缺覺得心跳得極快,口舌乾燥,真擔心對方冷不丁突然發難,自己最後連怎麼死都不知道!但後來越說他就越自然,心中的恐懼之感在不知不覺中已跑到九霄雲外了!

  封楚楚怎麼也沒想到寧勿缺會把殺宮尺素的事攬到他自己身上,但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呢?難道也爭說事實上是她師父殺的嗎?

  “紅鬼黃魅”厲聲道:“小子,你為何要殺我徒兒,?難道你不怕我們嗎?”

  寧勿缺平靜地道:“我殺宮尺素,是因為他的確該殺!在殺他的時候,我只想到他是一個該殺的小人,而沒有去想他是二位前輩的徒兒。何況,我也不相信以二位前輩的為人,怎麼可能會調教出那樣不成器的徒兒!我認為無論人品、武功,他都不配做你們的徒弟!”

  “紅鬼黃魅”一時啞然。

  年少的寧勿缺突然挺身而出的事,自然被一直暗心盯梢“紅鬼黃魅”之人看在眼裡,都暗暗吃驚,然後將這一變故向外傳開。而這方圓幾十里之內的武林中人此時都在關注著這件事情的變化,離得遠一點之人聽到這一突然的變故,自然是吃驚不小,吃驚之餘,便匆忙地向這邊趕來。

  似乎這邊有一種無形的吸力,把他們往這邊吸了過來。當離得較遠之人趕到時,看到的場面已是頗為緊張!

  此時,寧勿缺的身邊已有十幾個人站著,其中有兩個是少林高僧,七八個“漁樵門”的人,還有幾個是峨嵋派的師太,她們全是易淨師太的師姐,途經此地,忽聞易淨吃了虧,便趕了過來。

  奇怪的是封楚楚也與寧勿缺站在了一起!

  這十幾個人是在寧勿缺挺身而出時趕至的,他們心知“紅鬼黃魅”性情怪僻,喜怒無常,所以立即迅速將寧勿缺圍在中間!

  他們心中對這個少年的所作所為頗為佩服。無論宮尺素是否真的是他殺的,但他敢在人人忌憚的“紅鬼黃魅”面前大肆直言,已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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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三章禪定神掌
  少林兩位高僧與當今掌門人因念大師乃平輩之人,法號分別是因休、因悟。他們是在離此地三里之外聽說此事的,一驚之下,不敢怠慢,立即施展絕世輕功,趕至這邊,見寧勿缺尚未出事,方鬆了一口氣。

  少林寺一向是武林中極穩固的基石之一,以扶持正義為己任,寧勿缺在這種關頭上,能得少林高僧相助,也算幸運。

  “紅鬼黃魅”雖然吃驚,卻並不害怕,他們只是在心中暗想:“這一下可要多費一些手腳了!”不由有些後悔沒有及時地把這小子打發,鬧出如此多人,豈不有些麻煩?

  寧勿缺卻是猶如從地獄中走了一遭一樣,渾身已被冷汗濕透!他知道若不是封楚楚,自己此時恐怕早已躺在地上了。

  原來寧勿缺說出他自己才是真正殺了宮尺素的人之後,“紅鬼黃魅”已動了殺機!

  正當這千鈞一發之際,封楚楚突然大笑起來。

  “紅鬼黃魅”一驚,便暫時沒動手,奇怪地望著封楚楚道:“你為何發笑?”

  寧勿缺知道封楚楚一定是要拖延時間,所以才故弄玄虛,他很擔心封楚楚是否能自圓其說。

  封楚楚止笑正色道:“我發現二位前輩是不論誰說的話都信,就是不相信你們自己。”

  “紅鬼黃魅”道:“人豈有不相信自己的道理?”

  封楚楚道:“有!”她指了指寧勿缺,接著道:“在他沒有說令徒是他殺之前,你們一直認為是我師父殺的,現在僅憑他一句話,你們便否定了自己的看法,而信了他,這豈不是不信自己?反信了他人?”

  “紅鬼”道:“世上誰不畏死?他若是未殺我徒弟,又何必自尋死路?”

  封楚楚道:“前輩說的是,人只有一命,若他真的殺了你的徒弟,他又何必說出來?他不說出來,你們又豈知道?”

  “黃魅”道:“無論他說不說,我們遲早總是要知道的!”

  封楚楚道:“若是到時你們知道已錯殺了他,又會如何?”

  “黃魅”道:“那……那便怪他運氣不好!又要多管閒事!”

  封楚楚道:“原來二位前輩自己心裡也沒底!想必本來要殺我師父時也是如此心裡沒多少底的!”

  “紅鬼”怒道:“胡說!”

  封楚楚道:“我沒有胡說!二位前輩只是聽別人如何說,便都信以為真,若是有十個人說是他自己殺了令徒,你們也都是會相信的,而那真正的殺人者反倒逍遙地活著,在看著你們偷偷地、得意地笑,心中暗想……”

  “黃魅”道:“暗想什麼?”

  封楚楚道:“他在暗想:這兩個老頭真是糊塗!明明是我殺的人,他們卻還不知情!其實呀,只要他們一回頭,不就可以看到我了嗎?”

  她說這些話時,表情極為豐富,活靈活現,再加上“紅鬼黃魅”的腦筋本就少了根弦,到後面,不由自主地齊齊向後看去!

  就在這極短的一瞬間,封楚楚突然彈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寧勿缺這邊飛掠而來!

  “紅鬼黃魅”聽得聲音,趕緊回頭,其中“黃魅”立刻向封楚楚抓去!

  當他一把抓住了封楚楚的手,正在得意之時,忽覺手頭一滑,封楚楚已用詭異萬變的“陶然手”從他手中滑脫而出!

  這自然讓“黃魅”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扣住的人也可以掙脫!

  驚怒之下,他已飛出一腳!

  封楚楚已見識過他腳上發出的威力,不由心頭一驚!

  便在此時,已有破空之聲疾然襲向“黃魅”!

  封楚楚機靈異常,身在空中,看見有暗器襲向“黃魅”,心知尋常暗器根本傷不了“黃魅”這樣的高手,自然也就無法逼得他撤身自保,於是她便叫了一聲:“不要用毒!”

  “黃魅”本已伸出一隻枯瘦的大手疾向襲來的暗器抓去,但聽得封楚楚這麼一喊,一驚之下,來不及細想,急忙縮回了手,身子迅即倒縱,避過襲來的暗器!

  待暗器擦身而過時,他才猛然醒悟,知道已上了封楚楚的當,卻已遲了!

  “紅鬼”見“黃魅”抓住封楚楚又讓她溜脫之後,才出手,於是便略遲一步,不過他倒還是抓住了—點東西,卻是封楚楚飄掠起來的衣袂!

  “紅鬼”一把抓住了封楚楚的衣衫之後,便聽得“嘶”地一聲,然後是封楚楚尖聲大叫,聲音大得讓人心驚肉跳!

  “紅鬼”暗叫一聲:“不好!”他擔心自己若再不放手,封楚楚的衣裳會被自己一古腦地扯將下來,自己身為 前輩,對方又是一個小尼姑,豈不大失體面!

  他只是性情偏激怪僻,心靈卻並不邪惡,一驚之下,他趕緊撒開手!

  封楚楚藉機掠出了數丈之外!而從兩側樹叢中衝出來的七八個人已迅速把寧勿缺、封楚楚圍在中間!

  這七八人便是“漁樵門”中人,他們是本地的武林門派,所以對此事知之最早,而且他們認為這是在他們界內發生的事,自然不能袖手不管,所以他們已是暗中跟隨“紅鬼黃魅”

  七八里路了,如今才尋得了—個機會出手!

  方才襲擊“黃魅”的暗器,便是“漁樵門”中人射出的,名為“天角”,狀如魚刺,因為形狀彎曲,所以飛行線路古怪莫測,尋常之人不易躲過,只是分量較輕,殺傷力並不太大,若不是封楚楚急中生智,恐怕不能起什麼作用。

  “漁樵門”中人對封楚楚的心智都暗自佩服。

  封楚楚回過頭去,望著“紅鬼”老怪調皮一笑,她舉起了她的右手晃了晃。

  “紅鬼”先是有些驚訝,接著便發現她的那隻袖子已破了,舉起右手之後,被風一吹,破袖便在那兒迎風而舞!

  “紅鬼”一愣之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方才“嘶”的一聲,並不是因自己扯破了封楚楚衣裳的緣故,而是她自己撕破了她的袖子,然後故意尖叫一聲,以此嚇退了“紅鬼” !

  “紅鬼”不由哭笑不得。

  未待“紅鬼黃魅”再有動作,峨嵋諸位師太及少林高僧因休、因悟已先後趕至!

  因休上前一步,雙手合什,口念佛號:“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已多年未涉足江湖,一向可好?”

  他終是得道高僧,舉止言詞間自有一種常人無法比擬的風範,白須飄飄,目光威而不露,連“紅鬼黃魅”這樣嬉戲風塵的人見他發話,也一反常態不再胡言亂語!

  “紅鬼”嘻嘻一笑,道:“托佛祖的福,日子過得還算清閒。”

  因休微微哂笑道:“既然如此,又因何事勞動二位與年輕人爭執不休?”

  其實事情起因他已知道個大概了,但以他這樣的身份。辦什麼事都是講究因果漸進,明知也要故問,顯得乾練穩重。

  似乎得道的高僧都是如此。

  “黃魅”道:“我們自是為了我們的徒弟被殺之事而來的。”

  因休道:“據老衲所知,二位只有一個徒弟,名為宮尺素,不知是否如此?”

  “紅鬼”道:“是又如何?”

  因休道:“若是為了宮尺素而大動干戈,那是大可不必了。”

  “黃魅”一聽,就不樂意了:“和尚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嗎?就活該被人殺嗎?”

  因休道:“二位想必對令徒所作所為應該有所耳聞吧?千目堂在江湖中可沒有什麼好名聲。二位老施主本擔負教不嚴之過,如今他在為非作歹之時死於非命,也是因果報應,一個惡人去便去吧,未開善花,豈有善果?二位痛惜,自在情理之中,若是要為他殺人,卻是大可不必!”

  “紅鬼”冷笑道:“我聽不懂你那一通花啊果啊之類的話,我只知道我的徒弟不能白死!”

  因休道:“即使你們殺再多的人,又能如何?令徒死則不能復生,所謂怨怨相報,無休無止,倒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黃魅”怪眼一翻,大叫道:“我懶得再聽!你們和尚念經念得多了,說起話來嘰嘰歪歪沒完沒了,我哪裡說得過你?要論武功,你們便差上一截了!今天你就是說得嘴巴起泡,我也要抓住這個小子。”

  因休道:“善哉,善哉,二位施主的武功老衲一向佩服得緊,只是怎能自恃武 功,以強凌弱呢?”

  “紅鬼”老怪越聽越煩,猛地將那根青銅拐杖在地上一柱,道:“我偏要以強凌弱,你們又能如何?”

  他這一柱,凝入了他的深厚內力,只聽得“轟”地一聲,地面以他的拐杖著點為中心,呈放射狀裂開了無數長達數丈的裂痕!

  無數碎石塵土便飛了起來,如亂雨般四射!

  眾人不由變色!尤其是“漁樵門”中人,只覺心頭猛地一震,臉色都有些蒼白了。

  此時,在這片開闊之地的四周,已湧現越來越多的人,估計不下二百人之眾,其中大部分是武林中人,他們緊張望著這邊的情形,見“紅鬼”露了這一手,都暗暗心驚!

  因休眼中精光一閃,回頭對“漁樵門”中人及峨嵋幾位師太道:“相煩幾位引這二位小施主避一避。”

  他知道“漁樵門”只是一個小門派,幫中弟子武功都不甚高,與“紅鬼黃魅”這樣的人決戰,他們非但幫不了什麼忙,反倒極有可能枉送性命,所以便藉故讓他們後撤。

  “漁樵門”眾人心知他們的武功與“紅鬼黃魅”及因體、因悟等人都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紅鬼黃魅”乃數十年前便已讓聞者聳然動容的人物,而因休,因悟是少林方丈師兄弟,“漁樵門”中人覺得此時退下來,並沒有什麼抹不下面子的。

  其實,以他們的武功,敢於在關鍵時候站出來,已是十分難得可貴了。

  寧勿缺卻道:“我不走!”

  封楚楚看了看她他,道:“我也不走!”

  寧勿缺道:“不,你必須走,你大仇未報,而此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一走了之。”

  他的神情告訴別人他是拿定了主意,決不更改了。

  封楚楚聽他提起家仇,便不再執拗,隨著“漁樵門”中人及峨嵋師太退出十幾丈之外,她暗想:“有兩位高僧在此,大概一時也不會有什麼事吧?”

  因休不由多看了寧勿缺兩眼,他感到了這個已是污頭垢面的少年有極其不凡之處!

  “紅鬼黃魅”'怪笑道:“這便乾脆多了,若是我們輸了,自然只有拍拍屁股走人的份,若是贏了,這小子可就得歸我們了。”

  因休嘆了一口氣,道:“二位施主怎地還不醒悟?”

  “紅鬼黃魅”心想時間拖得越久,攏過來的人就會越多,這些人全是吃飽了撐著愛管閒事,對自己兩人可大為不利!

  當下,“紅鬼”將手中的拐杖一震,震得“嗡嗡”顫響,口中道:“與二位老和尚過招比揍那些不成器的小子可過癮多了!”

  “黃魅”卻不說話。

  一直末開口的因悟念了一聲佛號,也跨進一步,與因休並肩而立。

  雙方都是二人,並無倚多為勝之嫌。

  而能使因休、因悟一出手便並肩作戰的情況的確是少之又少了!

  寧勿缺初入江湖,便可目睹幾大頂尖高手之間的決戰,也算有幸了。

  因休、因悟及“黃魅”老怪都是赤手空拳,只有“紅鬼”怪人手頭上有一柄青銅拐杖,但自四人身上散出的無形壓力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覺得連呼吸也有些不暢!

  寧勿缺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但覺氣血翻湧,若千斤巨石壓在他的心間,沉悶異常!

  寧勿缺趕緊盤腿坐於地上,極力調勻自己的氣息。

  倏地,一聲怪叫,“紅鬼”老怪突然拔地而起,盤旋而上,直至數丈高空方陡然折下,如撲食之鷹隼,手中青銅拐杖已幻影無數,鋪天蓋地般遙擊而青銅拐杖舞動的勁氣,呼嘯洶湧,幾乎將天地攪得一片昏暗!

  而“黃魅”老怪卻仍末動手。

  因悟、因休見對方竟以一人出戰,自然也不會兩個人並肩齊上,當下因體喝了一聲:

  “來得好!”

  喊聲中,人已飄然而起,身形快捷逾電,竟然能從對方漫天拐影中穿梭而進,雙方身形一接,他已在瞬息之間連擊十幾掌!

  “紅鬼”老怪見對方出掌與自己身軀尚有數尺之距,根本不以為意,哪知因休揮擊之掌竟有無形勁氣奔湧而出,與他的青銅拐杖接實之後、其聲竟如金鐵交鳴!

  “紅鬼”老怪心頭一驚,駭叫一聲:“禪定掌!”

  四周圍觀者聽得他如此一叫,都有些吃驚!因為眾所周知“禪定掌”乃少林六大絕頂神技之一,若無超凡入聖的內力,根本無法練成!即使是在少林歷代掌門人中,能練成“禪定掌”的人也不過半數!

  沒想到因休只是當今少林掌門的師弟,竟也練成了“禪定掌”!

  “禪定掌”一出,一雙肉掌便可凌空拒敵,氣由心動由掌出,化作無形勁道,與不凡利器一樣能夠削鐵如泥!

  而無形掌力因其威力不凡,行踪時聚時分,更是難以應付!

  “紅鬼”怪人見因休掌未挨近,其掌風卻已可將自己的青銅拐杖擊得“錚錚”作響,不由驚愕異常。

  “唰”地一聲,他的一角衣袍已被掌風遙遙削去,如一隻紅色的蝴蝶般飛舞於空中!這使他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當下他不敢託大了,一柄青銅拐杖幾乎已可遮天蔽日,青幽幽的光亮奪人心魄,讓人目眩神迷!

  圍觀者見兩人身形幾乎從未接實,尤其是因休,憑的僅是一對肉掌,竟可將對方的青銅拐杖接住,都大為嘆服!

  眨眼間,場上兩人已斗轉星移般鬥了數十招!

  “紅鬼”越來越覺得應付吃力,因為對方的“禪定掌”無質無形,只有當勁風撲面而至時,才可以感覺到,加上因休勁由掌出,只要手勢略略一變,所揮擊出來的掌風之角度、方向即大變,如此一來,他的招式之變化便快不可言,“紅鬼”幾乎只能一味防守。

  倏地,因休的左掌遙遙一托,“紅鬼”老怪便覺自己的青銅拐杖已被一股無形勁力向上一托,拐頭便已偏了方向!

  同時,因休的右掌一揮,一股凌厲之無形勁風已由掌疾射而出,竟將空氣削得“噝噝”

  作響。

  “紅鬼”一驚,杖尾一沉,“當”地一聲,青銅拐杖恰好封住因休右掌的凌空掌風!

  但便在此時,因體的左手已順勢一壓,頓時一股巨大之暗力加在“紅鬼”拐尾一沉之力,同時自杖首向杖尾壓去!

  “紅鬼”只覺手心一熱,青銅拐杖幾平把持不住!

  “紅鬼”老怪急忙順勢向後飄出,雙足足尖虛虛點地,竟也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印跡!

  因休大師如影隨形而上,他的來速奇快,身形一晃,已逼至“紅鬼”的跟前,右手在青銅拐杖上一搭,真力疾吐,反手向後猛地一帶。

  “紅鬼”老人哪肯示弱?立即催動內家真力,與因休大師較起勁來,同時雙腳連珠踢出二十餘腳,角度刁鑽狠辣,誓要逼得因體大師放手不可!

  因休大師卻不撒手,身子如同一片毫無分量的枯葉一般繞著那把青銅拐杖團旋如風!手上真力變幻不定,或含或吐,或壓或震,“紅鬼”老怪咬緊牙關,死不鬆手!

  驀地,因休大師在手上五指一箕,迅即貼著青銅拐杖一摸,立即有一股凌厲勁風沿著杖身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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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四章鬼魅大法
  “紅鬼”老怪心知若再不撒手,自己的手勢必被對方“禪定掌”削中!這與被刀劍削中又有何異?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手一鬆!本還想避過“禪定掌”後立即握住杖身,孰料就在他一鬆手的剎那間,因休大師己一聲暴喝,右腕一振,青銅拐仗便如一條青色怪龍般電射而出。

  “轟”地一聲暴響,竟沒入土中,只留下不及半尺長的杖尾露於外面。

  顯然,是“紅鬼”老怪處於下風!

  “紅鬼”老怪見已跟隨自己數十年的兵器今日竟然脫了手,不由驚怒交加,一聲怪嘯,已狂撲而上!

  這一次,他可是豁出命般的打法!

  但他已失去了兵器,武功自然打了折扣,數十招之後,突然中了一掌,立即右肩一麻,踉蹌而退。

  眾人見此情景,都鬆了一口氣,料定“紅鬼黃魅”今天恐怕不會有什麼作為了。

  倏地一聲清嘯,只聽得“黃魅”喝道:“你們一齊上吧。”

  他的身形已翩如驚鴻,向“紅鬼”老怪那邊撲去!

  “紅鬼”老怪左掌一揚,恰好迎上了“黃魅”老怪的右掌,雙掌一抵,“紅鬼”老怪的另一隻手一旋之後疾然一吐,便有一股駭人之罡氣呼嘯而出。

  因休大師冷哼一聲,身形略挫,雙掌齊揚,迎著對方的那股罡氣揮擊而去!

  “砰”地一聲巨響,兩股真力相接,一時飛沙走石,枯草漫天!

  因休大師只覺胸口一悶,眼前一黑,便已被對方的真力震得向後飛跌而出!

  因悟大師見狀大驚,立即運起內力,掌心一吐,—股柔和之勁道直湧而出,恰好迎住直跌出去的因休大師!

  因休大師使了個千斤墜,同時藉著因悟大師的掌力相助,方將身形拿穩!

  因悟大師道:“鬼魅大法?”

  因休神色凝重,緩緩地點了點頭。他自然早已聽說過“鬼魅大法”,知道它非同小可,直至今日才真正見識了“鬼魅大法”那駭人聽聞的威力!

  他與“紅鬼”老怪已交過手,對他的武功修為已頗為了解,所以見對方與“黃魅”老怪的聯手一擊,心中也不以為意,認為即使自己會處於下風,也不會相差太多!

  哪知一接觸,便發現事實與他想像的大為不同,對方的功力已猛增數倍!一擊之下,自己沒有受傷,已是萬幸了。

  “紅鬼黃魅”得意地大笑不止,嘲弄對方道:“兩位老和尚,你們該知難而退了吧?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勝得了我們的鬼魅大法!我們知道你們兩個老和尚只是愛多管閒事而已,所以如果你們現在就走,我們絕不加以攔阻!”

  因休、因悟同時雙手合什,念道:“阿彌陀佛!”雖未說話,卻已勝過開口說話。

  “紅鬼黃魅”知道他們已是不會退卻了,當即身形一晃,已齊齊掠空而出!

  身在半空,他們的那雙手掌竟未分離,便如同已粘著了一般!

  “紅鬼”老怪右掌一揚,又是一記至猛之罡烈勁氣疾旋而出。

  因休、因悟大師立即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向那邊推出一股內家真力。

  “轟”地一聲,因休大師與因悟大師齊齊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而對方的身形只是略略一晃!

  “鬼魅大法”果然詭異異常,紅、黃二怪之間不但可以藉此將兩人的功力在極為短暫的眨眼間,迅速集中於一個人的身上,而且還可使聯手的雙方相互彌補不足,將體內潛能最大限度地挖掘出來。

  因休、因悟大師終是武林名宿,自是獨具慧眼,幾招下來,他們便發現對付“鬼魅大法”

  的惟一辦法便是分而擊之,即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分別向對方兩人,而且要同時出手,這樣一來,對方的“鬼魅大法”不能同時左右開弓,否則兩個人出擊,如果“紅鬼黃魅”為了應付兩面的攻擊而分面拒之,那就正中因休大師、因悟大師的下懷了!

  但“紅鬼黃魅”不上這個當,他們總是一守一攻,哪邊攻得緊些,他們便以大部分功力與那邊對攻,而餘下一小部分的功力防守另一邊。

  兩人自小便在一起習練“鬼魅大法”,已致心有靈犀,渾然一體!

  無論因休大師與因悟大師是分是合,卻無法將對方的聯手分開!“紅鬼黃魅”兩個身形極快,變幻莫測,奇怪的是他們在瞬息萬變的穿棱遊走之間,兩人的手掌竟從未離開過!

  旁人見“紅鬼黃魅”兩人在對陣之時,始終掌掌相連,不由有些吃驚,而見少林二位高僧一時竟無法迫使對方分開,就更為吃驚了!

  倏地,“紅鬼”的身子以他的左掌為中心,如同車輪一般飛速轉動。自然,他的另一隻手仍是與“黃魅”的掌心相抵。

  看上去,便像是“黃魅”以“紅鬼”老怪為兵器,疾然舞將揮起一般!

  如此古怪的武功,眾人不要說沒看過,連聽也沒聽過!

  只見一團紅色的影子在飛速旋動,無數勁氣從那團紅影中進射而出,攻向因休、因悟大師!

  因休大師與因悟大師感覺到有內力襲來,立刻以自身的真力抗拒!

  孰料對方是在團旋如風的狀態下揮擊出來的真力,與因休、因悟的真力一接之下,竟然一滑,錯過他們的真力,然後在他們身上擊實!

  原來,此時“紅鬼”老怪所揮擊的真力已不再是沿直線而走,而是劃出一道弧線了。

  因體大師、因悟大師被真力一擊,只覺喉頭一甜,幾乎噴血而出。

  大驚之下,他們互視一眼,心領神會,一聲暴喝,兩人突然貼背而立,同時如陀螺急旋而起!

  只見一條淡青色的光影疾然升空!身形急旋時帶起獵獵風聲,寬大的僧袍將空氣擊得“嗶剝”作響!

  倏地,一股無上罡氣從那團淡青色的身影中狂旋引出!

  這正是佛門絕頂武學“佛陀涅磐” !

  所有在場的人立覺呼吸粗重,似乎空氣已一下子稀薄了許多!

  “轟”地一聲巨響!

  然後便見“紅鬼黃魅”如風中枯葉一般直飛出去。

  但他們的兩隻手掌竟然還是緊緊相抵!

  未及落地,他們末借助任何外力,竟然再度飄然升空!

  身在空中,兩人雙掌對抵,而各自的身軀卻按兩個不同的方向急旋。

  看上去,便是一個黃色及一個紅色的車輪一般!

  這一黃一紅兩團飛旋之物自上而下,向因休大師與因悟大師這邊遙遙撲來!

  “紅鬼黃魅”自身的無形真力均已成弧狀劃空而出,兩人的真力在空中交織成網,幾乎已可將方圓十幾丈內的一切,全罩於這一團弧狀的真力織成的網中!

  真力遠行的線路是詭異的,與尋常動力運行線路根本不同!

  人們只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嘆為觀止!他們幾乎已忘了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搏殺,而把它當作一種罕見壯觀的場景!

  但這種感覺很快地就消失了!

  只聽得一聲悶哼,因悟大師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飛出去!

  而“紅鬼”與“黃魅”同時怪叫一聲,陡然折身落地!再看他們的身上,已是血跡斑斑。

  原來已被因休大師以“禪定掌”劃中,便如同被刀劍劃中一般!

  “紅鬼”傷的是腹部,而“黃魅”受傷的是右肋,雖然都不是致命的傷勢,卻也不輕,兩張怪臉已扭曲得更為古怪了。

  而因休自己也已受了內傷,“蹬蹬蹬”連退數步之後,最終還是沒能站穩,一下子坐在地上,已有一縷鮮血從口角滲出,與他雪白的鬍子相映之下,更是觸目驚心!

  峨嵋諸師太見狀大吃一驚,急忙彈身而上,唯恐“紅鬼黃魅”再對因休、因悟大師施加毒手!

  “紅鬼黃魅”此時已殺紅了眼,殺暈了頭,見有人向這邊逼來,想也不想,立即全力攻上!

  峨嵋諸師太皆為中年尼姑,在峨嵋派中地位比掌門人低上一等,所以武功與少林的因休、因悟是無法比的,自然也無法與“紅鬼黃魅”相抗衡了!

  幾招之後,已有兩人重傷倒地。

  而“紅鬼黃魅”的傷口在不斷地流血,所以身手也漸顯滯納了。

  圍觀的一百多人見場上已呈混戰之局,便又有數十人從四面八方向這邊圍攻上來,“紅鬼黃魅”出手如電,轉瞬間已有幾個大漢如騰雲駕霧般飛出場外,砰然落地已不再起身,也不知是死是活!

  寧勿缺一時反倒插不上手了,他見眾人不斷有人倒下,只覺一股熱血突然直衝而上,衝入腦中,頭上大陽穴在“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倏地,他大呼一聲:“宮尺素是我殺的,與他人無關!”

  場上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本是混亂之極的場面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但這也只是極短的一瞬間。

  然後,便見“紅鬼黃魅”突然拔地而起,遙遙撲向寧勿缺!

  是寧勿缺提醒了他們,讓他們記起了來到這裡的目的!

  寧勿缺只覺一紅一黃兩團人影向自己這邊電閃而來,他的心一下子變得空洞一片,似乎什麼念頭也沒有了!

  以他的武功,怎麼能擋住“紅鬼黃魅”的聯手一擊?

  寧勿缺下意識地揮出一招“借劍還魂”!

  這是“無雙劍法”中用來敗中求勝或者在極為危險的狀況下自保的一招,寧勿缺還是第一次用此一招!

  儘管是下意識的,但這一劍仍是施展得出神入化,讓觀者吃了一驚!

  可惜,他所面對的是“紅鬼黃魅!”

  就在他一劍揮出之後,“紅鬼黃魅”已一前一後司時扣住了他。

  他們大喝一聲:“小子,我徒弟是不是你殺的?”

  寧勿缺不知從哪兒來的膽識,竟大聲道:“是我!”因為他知道此時的“紅鬼黃魅”已是一門心思要為他徒弟報仇,誰也阻擋不了!

  既然阻擋不了,那麼又何必多添上那麼多人命?所以寧勿缺把事情攬在他自己身上了!

  可世上又有幾個人在這種時候能如他這樣想這樣做?

  “紅鬼”厲聲道:“小子,你不怕死嗎?”

  寧勿缺豁出去了,他冷笑道:“如果有下一次,我見到你們那不肖弟子,仍要殺他!”

  “紅鬼黃魅”暴喝一聲:“找死!”兩人手心齊齊一吐內家真力!

  寧勿缺狂立即狂噴一大口熱血,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有誰能夠在“紅鬼黃魅”的聯手一擊之下保全性命?

  目睹這一慘狀,人們全都怔立當場,似乎所有的思想在那一瞬間全部飄離了他們的肉體,使他們變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個膽識過人的少年就這樣死去了嗎?

  倏地,二十幾丈之外的一片叢林中響起了一個生澀難聽的老嫗聲音:“你們兩個還沒有拿定主意嗎?”

  “紅鬼黃魅”一聞此聲,神色大變,臉上有驚惶之色!

  那老嫗的聲音又道:“今天你們休想走脫!好歹得有一個交代!”

  “紅鬼”大叫一聲:“不是我,不是我!”突然拔腿就跑。

  老嫗怪笑道:“那麼便是黃師弟了!”

  “黃魅”身子一震,惶然四顧,驀地一聲長嘯,人已如一縷淡煙般向遠處飄射出去,轉眼之間踪跡全無!

  眾人自是大惑不解,不知這一對老怪為何一聽到老嫗之聲,便嚇得如此模樣!

  只有封楚楚心裡明白這老嫗的聲音,正是她被“紅鬼黃魅”挾制時曾遇到的一個老嫗,當時“紅鬼黃魅”一見那老嫗,也是立即神色大變,如見鬼魅般,沒待對方把話說完,就策馬狂奔,以至於把馬車都顛簸得散了架!

  只是沒想到今天又遇上了這個神秘的老嫗!

  不及細想,她飛奔至寧勿缺身邊,扶起了寧勿缺。

  但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鮮血已將他的衣襟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封楚楚驚駭欲絕,大聲呼叫:“寧大哥!寧大哥!”

  其實論年數,寧勿缺未必大過她,只是寧勿缺諸事都是順著她的性子,何況又是為了她才受到“紅鬼黃魅”聯手一擊的,她心中自然有敬意萌生,稱其為大哥也就合乎情理了。

  但任她如何呼叫,寧勿缺仍是不發一聲.

  這時,眾人一部分在忙著照應其他受了傷的兄弟,另一部分則圍在寧勿缺身邊。

  因悟大師氣息尚存,但已無力動彈,眾人將他扶起,讓他背倚一棵老樹,使之能閉目調息,將已如游絲一般渙散的真力慢慢聚攏,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他突然狂噴數口黑色的淤血,臉色方略有好轉!

  而因休大師的傷勢相對要輕一些,盤腳靜坐一陣,臉色慢慢地就恢復了紅潤。

  正當人們忙忙碌碌之際,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了草木之“嘩嘩”聲,正是方才老嫗的聲音傳來的方向。

  眾人回過神來,便向林邊望去,要看一看究竟是什麼樣的老嫗,竟可憑三言兩語,就嚇跑了“紅鬼黃魅”!

  唯有封楚楚仍是只把注意力放在寧勿缺身上,做一些其實已是於事無補的事,不知不覺中,淚水已是漣漣而下,落在寧勿缺的臉上、身上——寧勿缺卻仍是毫無聲息!

  很快,那邊叢林中便隱約有一個人影出現,越走越近。

  忽然有人驚訝地輕呼一聲,然後很快地眾人都嘖嘖稱奇!因為從那邊走過來的並不是一個老嫗,而是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非但不是眾人想像的那樣古怪,相反已堪稱絕世麗色!

  這樣美麗的姑娘怎麼會有那樣生澀難聽的聲音?莫非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不成?

  漸行漸近,忽有人道:“這不是風雨樓樓主的弟子方雨嗎?”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都說“正是正是”!

  已有人在招呼:“前面可是風雨樓的方姑娘嗎?”

  只聽得那姑娘應答道:“正是!”

  短短兩字,卻是清麗婉轉,如鶯如燕,讓人聽瞭如沐春風,哪像方才眾人聽到的生澀蒼健之聲音?

  便有人略顯好奇地道:“姑娘身邊另有……另有高人在否?”

  方雨道:“只有我一人!”

  一問一答,方雨已走至場中。

  風雨樓的名聲這幾年在江湖中極響,所以人們對風雨樓的弟子自然也是滿懷敬意,見方雨走過來,眾人自然而然地就讓出了一條通道。心中暗暗驚訝:“方才那生澀之聲究竟來自何處?”

  如果此時寧勿缺還醒著的話,他一定可以認出這位方雨姑娘正是他第一次見到左扁舟時隱於巨石之後的那位姑娘!

  眾人早已聽說風雨樓樓主的幾位弟子都是人中俊傑,今日見了方雨,果然如此!她那超凡脫俗的容貌、早已讓眾人深深折服,以致不敢正視!

  只是知情的人都知道風雨樓樓主房畫鷗的三弟子叫葉紅樓,與方雨一向是形影不離,卻不知為何今日只見方雨,卻不見葉紅樓。

  封楚楚本是一味沉浸於悲痛之中,心中已是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寧勿缺是死是活,另外幾個人圍在寧勿缺身邊,也只是瞎忙一氣,光把脈的就有三個人了,一個說已無救了,另外兩個說尚有一線生機,這讓封楚楚更是無所適從!——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49
第三卷第五章風雨之樓
  當封楚楚聽到“風雨樓”三字時,才猛地一驚,也向方雨那邊望去,一見方雨,她心中不由道:“這是真的人麼?怎麼像是從畫上走下來的,美得都讓人不敢相信了!”

  待方雨走近了,她才回過神來,忙叫了一聲:“方師姐!”

  方雨有些吃驚地望著這個滿臉淚痕的人,大概是見她男裝打扮卻是女人的聲音,所以有些吃驚吧,但很快她便看出來封楚楚本是女兒身,便有些驚訝地道:“你認識我嗎?”

  她的意思是你怎麼開口便叫我師姐?

  眾人也有些奇怪,不明白這小尼姑怎麼會稱方雨為師姐。

  封楚楚道:“我師父便是房師伯的五師妹!”

  方雨恍然道:“你是我五師姑的弟子嗎?”封楚楚點了點頭。

  方雨“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封楚楚道:“師姐,他……他……”她指著寧勿缺已是泣不成聲!

  方雨忙道:“莫急,讓我來看看!”她俯下身來,將手搭在寧勿缺的脈搏上,凝神細辨,一對秀眉已越糾越緊!

  封楚楚的心便提了起來,萬分緊張地看著方雨。

  方雨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沒希望了!”

  封楚楚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她喃喃自語地道:“不可能,不可能,師姐,你再看看!”

  方雨道: “他已脈搏全無,縱是華佗再世,也是回天無力了!”

  封楚楚怎肯相信?她一聲聲地在寧勿缺耳邊喚道:“寧大哥,你快醒醒,你莫嚇我!寧大哥,你醒醒呀……”

  這時,因休大師走了過來,輕誦一聲:“阿彌陀佛!”

  封楚楚如遇救星,立即跪伏於因休大師身邊,悲聲道: “請大師救救寧大哥!”

  因休大師忙將她扶起,道:“這位小施主如此年少,便可為眾人舍生取義,不用你說,老衲也是會盡微薄之力的。”

  封楚楚聽他這樣說,心中的希望又重新升起,因為她知道因休大師乃少林得道高僧,其修為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高的,由他出手,只要還有一線生機者,均應有望活下來!

  因休大師再次為寧勿缺把脈,封楚楚目不瞬轉地望著他,想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什麼來,又怕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什麼。

  良久,因休大師終於收住手,低聲道:“這位小施主已無救了!”

  因休大師的話,還會有誰懷疑?

  封楚楚喉底發出了一聲輕輕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卡在那兒了,沒有抽泣之聲,只有大滴大滴的晶瑩淚珠!

  她的雙肩在劇烈地顫動……

  圍觀眾人無不動容!

  方雨見封楚楚如此模樣,擔心她傷心過度,急忙好言勸慰。

  因休大師神色肅穆,緩緩地道:“這位小施主雖非我佛門中人,卻有我佛割肉舍鷹之心……”說到此處,他打住了,長長嘆息一聲,惋惜之情,溢於言表。因休大師乃得道高僧,平日喜怒好惡從不著相,想必今天之事,對他觸動頗大!

  誰也不知道寧勿缺來自何方,是什麼門派中的人,自然也就無法將他的死訊告知其師門家屬,最後眾人商議之後,決定便將他葬於此處,一切費用自然有人會慷慨解囊。

  因休大師與因悟大師竟也未離去,這對於他們如此高貴的身份來說,已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他們二人在安葬寧勿缺的整個過程中,自始至終都在為寧勿缺誦念:“阿彌陀佛經!”

  整整持續了四個時辰。

  眾人無不為其誠意所動。

  封楚楚已顯得有些恍惚。雖然她自幼出家,本應有超脫之性情,但她自身的出家本非她之本意,所以並未能修煉得四大皆空,無喜無悲。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寧大哥是因為我而死的,寧大哥是因為我而死的……

  方雨怕她有什麼意外,便一直陪著她。

  其他人便忙碌著安葬寧勿缺。這其中有不少人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但在這時候,卻已心甘情願地做一些掘土鑿碑之類的事情。

  連因休、因悟大師都可以為寧勿缺做法事,那他們還有什麼不可以做的呢?

  他們把寧勿缺的那隻包裹也一起放入了寧勿缺的棺中——這口棺木乃檀香木製成,是離此二十里外的一個鎮子上最上等的棺木了,本是為當地一個老舉人備用的,但當他聽了此事之後,立即慨然相讓!

  他說:“那位少俠比老夫更有資格享用這份壽料!”

  當最後一鏟土揚上之後,因休大師緩緩站起身來道:“日後若有誰驚擾寧少俠在天之靈,誰便是我們少林的敵人!”

  方雨也道:“我們風雨樓也是如此!”

  聽者無不動容,有少林與風雨樓發話,還有誰敢動這靈塚一杯土?

  原來因休大師見寧勿缺包裹中的古書都是罕見珍本,擔心日後會有人見利忘義,掘開寧勿缺的墳墓將之取之,所以才說出這番話的。

  封楚楚自己動手,用鐵鋤移來一株小松,在寧勿缺的墳墓旁邊栽下。她心想:“將來這棵樹長大了,上面也會棲歇上一些鳥兒,有鳥兒的鳴叫聲相伴,寧大哥才不會太寂寞吧?”

  想到傷心處,不由又是淚如雨下。

  天色漸晚,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散去,峨嵋幾位師太要照應受了傷的同門,也自退去了。

  到後來,已只剩下“漁樵門”的人與因休、因悟大師及封楚楚、方雨。

  “漁樵門”的當家人是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漢子,看上去與普通的莊稼漢子一般無二,腰上插的也是一把斧子,他行至因休、因悟大師身邊,施禮道:

  “二位大師,天色已晚,不妨去敝派歇上一宿。”他又看了看方雨與封楚楚,道:“敝派沒有女眷,所以也就不敢挽留二位姑娘了。 ”

  因休、因悟二位大師經此事後,對名不見經傳的“漁樵門”已頗有好感,當下合什還禮道:“施主太客氣了,老衲尚有事在身,也不宜久留,多謝施主美意了。”

  “漁樵門”的當家人見他們去意已決,也不便強留。

  因休、因悟大師勸慰了封楚楚幾句,便離去了。

  “漁樵門”的人見天色越來越暗,便對方雨道:“方姑娘,如今封姑娘已是孤身一人,還望方姑娘多加照顧,方姑娘要去何處,我們漁樵門的人願意陪二位姑娘走一段路程。”

  他的意思是怕二位都是少女,走夜路有些不便,所以要護送她們一程.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修為大概是遠在方雨之下,所以又不好說“護送”二字。

  封楚楚輕輕地道:“我……我想在這兒呆上一宿!”

  方雨有些吃驚地望著她。半晌,方道:“好吧,那我陪看你。”

  “漁樵門”中人面面相覷,最後那中年人大漢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先告辭了,二位姑娘多多保重! ”

  言罷,便離開了此處,漸行漸遠。

  方雨就陪著封楚楚靜靜地坐在夜色中,彼此無語,只有不知名的蟲豸在嘶叫著,也不知它要訴說些什麼。

  她們竟然就這麼一直靜坐至天亮!

  最終,封楚楚隨方雨回了風雨樓——這本來就是她師父要她去的地方,只是陪她一起來的那個人已成隔世之人!

  一路上,封楚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方雨細說了一遍。方雨這才知道寧勿缺就是自己那夜遇到的書生——只是他與自己狹道相逢不知什麼原因否定了這一點。也是通過封楚楚的述說,她才知道寧勿缺後來竟然設法去救左扁舟了!

  她心中不由有些奇怪,暗想:“這人怎麼總是行事與他人有些不一樣?我與他說過左扁舟殺人如麻,他竟然還去救左扁舟!”

  不過有關這一段事情,她也沒有向封楚楚提起。

  風雨樓離寧勿缺喪生之地不遠,所以她們僱的馬車只行了半日,便已到了風雨樓所在的天涯城。

  天涯城是個小城,只有三四萬人,在四十多年前,這裡還只是一個不甚熱鬧的集市。它之所以不甚熱鬧,是因為這個地方三面環水,另一面則背倚險峻的大山,交通來往,極其不便.三面的水流過於湍急,也不便行舟,只有本地物設的一種叫”畫眉舟”的小舟可以橫河而渡!

  集市之所以如此快地成為一個小城,這其中風雨樓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四十年前,風雨樓樓主晏高淚領著他的五個弟子來到了這個地方,在離集市三里之遙的地方建立了風雨樓。

  短短的四十年,風雨樓不斷壯大,向這邊一直延伸過來。而風雨樓的人在東側那條河上搭起來的鐵索橋,又大大地便利了人們來到這一片“孤地”之中。

  有意思的是風雨樓與一般的江湖組織又頗有不同,他們似乎什麼行業的事都願意介入,即使是現在,這天涯城裡的許多商界行業,風雨樓仍是他們的大股東之一!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的事就順利自然了。天涯城在這四十年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發展壯大,到目前為止已是店鋪林立,街巷縱橫。不知情者穿過山山水水,忽見眼前出現這麼一個小城,都會不由吃一驚,恍然如在夢境。

  而風雨樓幾乎是以同樣驚人的速度發展壯大,它的邊緣已與天涯城只有二十丈距離。

  雖然是二十丈距離,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這二十丈的距離可不小,似乎這裡是一個世界,二十丈之外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人們幾乎是以一種近乎敬畏般的心情看待風雨樓的,這不單單是因為風雨樓的樓主武功高不可測,還有許多說不出來的原因。

  分不清、辨不明、說不出,卻不等於不存在。

  幸好風雨樓從不擾民。非但不擾民,簡直可以說是庇蔭一方!自從風雨樓在這座小城出現之後,這一帶的盜賊便銷聲匿跡了!

  這也是眾多商賈來到天涯城的原因之一,對他們來說,安全實在太重要了!

  封楚楚與方雨穿過天涯城時正是晌午。當然,此時她們已棄了馬車。

  封楚楚看出方雨在這座城中是頗受人們尊敬的,不時有人與她打著招呼,這對久居靜音庵的封楚楚來說,實在是一種頗為新奇的感覺。在她看來,單單是這麼多的人,已是她從未見過的了。

  然後,她們穿過了那二十丈餘的空白之地,這二十丈的距離是一片真空,既不是風雨樓的領地,天涯城也未在這上邊建起一磚一瓦。

  似乎風雨樓與天涯城保持某種默契了一般,讓這兒永遠地成為一片空白。

  封楚楚在穿過這二十丈空白之處時,感覺有些古怪,儘管一切看上去都是正常不過:草地,間或有幾塊大小不等的石塊.但她仍有這種感覺。

  人聲鼎沸的天涯城在她們的身後熱鬧著,小販的吆喝及鍋碗瓢盆之聲顯得略略有些空洞,就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假聲音。

  方雨自然是不會有這麼多的感覺——也許,這種感覺只不過是因為封楚楚本是方外之人,突然一下子進了俗世,才會有這種一般人所沒有的感觸。換句話說,正常的人在經過這二十丈寬的空白之地時,大概都不會有這麼多莫名的想法。

  之後,是一片竹林。

  這種竹林,與封楚楚先前見過的竹林並不相同,這一片竹林中的竹子並不高大,每一棵都只有半隻手腕光景粗,葉卻很茂盛,幾乎無法看穿過去。

  方雨緊緊地牽著封楚楚的手,在這片竹中穿行,看起來她所走的路線有些古怪,似於並不願走捷徑,而寧可多迂迴曲折幾次。

  封楚楚本應發現這一點的,但寧勿缺之死對她觸動頗大,思緒便有些難以集中,任由方雨牽著走。

  穿過竹林,便見前方出現了錯錯落落的屋子。屋子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的是木製的,有的是巨石砌成,在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裡,有一間四周呈橢圓形的房屋——也許稱它為石堡更為合適一些,它的面積不大,卻有四五丈高,疊立在那兒極為惹眼。

  這石堡全身上下全是以白色的硬石徹成,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直眩人目!

  封楚楚好奇地多看了它兩眼,她想不出這樣古怪的建築有什麼實際的用途,住人顯然是不合適的。

  行了片刻,前邊出現了一個八角古亭,古亭中有一個人,正弓著腰低著頭,神情頗為專注。

  方雨老遠便叫道:“二師叔,又在下棋嗎?”

  那人聞聲便直起腰來,向這邊看了看,停頓了片刻,方有些高興地道:“是雨兒麼?好,好,咦,你還帶了個小姑娘來呢?”

  封楚楚覺得這位被方雨稱為二師叔的人說話特別慢,每說一個字,用的時間卻要比旁人慢上一半,所以聽他說話幾乎就是一直在等待!

  她在心中道:“方師姐稱他為二師叔,那麼我便該他為二師伯了。”

  只聽得方雨道:“這位是五師姑的徒兒,叫封楚楚……”

  那人“啊”了一聲,竟有些口吃地道:“五師……師妹她……她找到了嗎?”

  顯然,這話說反了,他的本意是要說“找到我的五師妹了嗎?”封楚楚不由有些奇怪,二師伯怎麼連說話都不怎麼利索?

  方雨道:“那倒沒有,不過找到了五師姑的徒弟,再找五師姑就不難了。”

  說著話,二人已走進了那座八角古亭,封楚楚看到古亭中有一張方形石桌,石桌上擺著一局棋,棋面上已是殺得不可開交。

  封楚楚心想不知與二叔伯對弈之人這時在什麼地方,會不會是自己另外一位師伯呢?

  卻聽方雨道:“二師叔,今天是左手贏了,還是右手贏了?”

  封楚楚暗暗吃驚,這才知道二師伯竟是以自己的左右手對弈!

  只聽得那人道:“是左手贏了。唉,我讓左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它非要把右手殺個片甲不留,太慘了,太慘了!”邊說邊搖頭嘆息,顯得很是哀傷。

  封楚楚心中“咯噔”了一下,忖道:“莫非二師伯他……他的神誌不甚清晰?”如此一想,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她看到的是一個滿臉皺紋縱橫糾纏的老人,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多歲,一雙眼睛似乎還未睡醒般欲開不開,眼角處竟還有眼屎!

  她看二師伯時,二師伯也在看她,眼神自是生疏得很,口中吃吃地道:“是封……封姑娘啊?”

  他稱方雨為雨兒,稱她為封姑娘,顯然親疏可立見了。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封楚楚還是第一次與他見面呢。

  封楚楚恭敬地施了一禮,口中道:“楚楚見過二師伯。”

  二師伯不住地點頭:“好,好。”忽然他壓低了聲音:“你會不會下棋?”

  封楚楚搖了搖頭,有些奇怪他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

  二師伯嘆了一口氣,道:“雨兒倒會下,可她又有一個多月沒有陪我下棋了。”

  方雨插話道:“我就怕你悔棋,一悔就悔上好幾步。”

  二師伯忙道:“這次我不悔棋就是了。”

  方雨道:“不悔棋也不行,你老趁我不注意時把棋給換了。”

  二師伯忙又道:“我不換棋了——啊,我換棋你都知道了?”

  方雨道:“二師叔,你先自己下幾局吧,我要去見我師父了。”

  二師伯便有些訕訕了,低聲道:“去吧——封姑娘也去嗎?”

  方雨耐心地道:“自然要去的,她已見過二師叔你了,可還沒見過我師父——也就是她的大師伯!”

  二師伯嘟嘟囔囔地說了句什麼話,封楚楚沒能聽清,便被方雨牽走了。

  走出幾丈遠處,她聽到身後“啪”地一聲脆響,然後是“將”的一聲,想必二師伯的左手又跟右手較上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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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六章左右棋痴
  封楚楚心中便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心想當一個人已需要用自己的左手與右手下棋時,他的心情應該是怎麼樣的呢?寂寞?孤獨?自得其樂?

  或者都不是?

  走著走著,人便越來越多了,看來方雨的人緣頗佳,幾乎每一個對她都是笑臉相迎。熱情地招呼著她,然後再好奇地看著封楚楚。

  也無怪乎他們的目光顯得好奇,因為封楚楚這一身打扮太過奇特了,再加上她的一隻袖子已破,更是有些滑稽,甚至有幾人還以為方雨領了一個小男人回來了哩。

  封楚楚不由有些窘迫。

  這種窘迫在見到她大師伯房畫鷗時,更是明顯!

  當她順著方雨穿過一道高大的門時,便已清晰地感覺到了這兒的不同之處。

  儘管從表面上看,這間屋子與其他屋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但封楚楚卻覺得進入這間屋子後,便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使她不自覺地把腳步放輕,把身子轉正,像是要去朝見什麼人一般。

  她有些奇怪這間屋子裡的門戶似乎特別多,曲曲折折,明明暗暗,虛虛實實,她覺得如果不是方雨領著,恐怕她是走不脫身了。

  當她們穿過一道半拱形的門之後,面前出現了一個與她們一樣年輕的少年,那少年一看上去便知是個不善言辭之人,方方正正的臉蛋,嘴唇略有些豐厚,一雙眼睛飽含生氣,眉毛濃得像是假的!

  方雨笑道:“向師哥,你怎麼又在師父這兒?”

  被稱作“向師哥”的少年憨然一笑,飛快地掃了封楚楚一眼,道:“師父又……又教示我了。”

  方雨調皮一笑,道:“恐怕是教訓吧?”

  “向師哥”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反正……反正差不多吧。咦?葉師弟呢?”

  他問的正是葉紅樓,葉紅樓比他還長上一歲,但他入門早,反倒是葉紅樓的師兄。

  方雨道:“他有些事情待辦,便與我分開走了……師父在裡面麼?”

  “向師哥”道:“在,還有一個客人也在。也幸好有客人,要不然恐怕這時候我還沒有出來呢。”

  封楚楚心道:“這人倒是心直,把這話也給說了出來。”

  方雨指了指封楚楚道:“向師哥,從今往後你又多了一個小師妹可以使喚了。”

  “向師哥”忙道:“不敢,不敢。像你這個師妹,不經常使喚我就是好事了。”他看了看封楚楚,又道:“師父不是說不收徒弟了嗎?”

  方雨道:“她是五師姑的徒弟。”

  “向師哥”有些吃驚的樣子,道:“原來如此。”他對封楚楚道:“我叫向長安,幾個字都很好寫的。”

  封楚楚不覺有些好笑,名字說出來也就罷了,還要加上“都很好寫的”這句話,倒頗為獨特,當下便行了一禮道:“見過向師哥。”

  向長安搓了搓手,笑了笑,方道:“還沒見過我 父吧?快些進去吧,我去讓人給你張羅一個房間。”

  方雨道:“不用了,小師妹就與我住在一起便行了,你還是去背你的書吧。”

  向長安道:“師妹又取笑我了。”言罷,便告辭了。

  方雨對封楚楚道:“這向師哥平時最怕唸書,一行字翻來倒去要念上一百遍,他也未必記得牢,寫字就更怕了,幾乎寫一個字便要出一身大汗!”

  封楚楚這才明白他什麼要說他自己的名字是“都很好寫的”,不由有些好笑,道:“你的同門都這麼有趣麼?”

  方雨笑道:“有趣的還在後頭呢!”卻又沒有說是誰,但看她提到這事時已似有隱隱笑意,想必所言不假。

  封楚楚心道:“他們師兄妹這麼多,又都相處和睦,倒也真有意思,比起我以前過的日子,可是要快活得多了。”

  方雨道:“你這頂帽子還是摘了吧,免得待會兒見了我師父又要多費些口舌。”

  一句話提醒了封楚楚,她有些不安地道:“我這副模樣能去見大師伯嗎?恐怕有失體統吧?”

  方雨一聽,覺得也有些道理,封楚楚這副模樣的確是有礙觀瞻,不覺思索起來。

  封楚楚道:“還是等我換上平日穿的衣物再來見大師伯吧。”

  方雨道:“我們這兒恐怕沒有出家人的衣物。要不這樣吧,你先去我房中歇著,我讓人去天涯城那邊買幾套衣裳過來,待我見了我師父,再把你的情況向他老人家說明一下,也好讓他心裡有個準備,免得到時見面時尷尬。”

  封楚楚道:“如此也好!”

  卻見方雨忽地雙掌互擊,兩聲脆響之後,很快,便從一側閃出一個壯漢來,一身勁裝,腰懸長劍,走到方雨面前身施禮道:“小姐有何吩咐?”

  方雨道:“你去天涯城那邊買幾套尼姑穿的緇農,另外再把阿月叫來。”

  那壯漢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封楚楚有些吃驚地道:“方才進來我並未見到有什麼人,怎麼你一擊掌,便有人出現了?”

  方雨反問道:“你猜我們風雨樓內有多少人?”

  封楚楚道: “看樣子人算是不少的,大概有五六百吧。”

  方雨笑道:“少說也有三千人!有些人連我都未見過,光我師父這間屋子裡有上百人! ”

  封楚楚目瞪口呆,她這一路走來,除了覺得門戶多一些外,可是沒見到一個人!

  正這當兒,從外面走過來一個樣子顯得有些俏皮的小姑娘,她見方雨就叫道:“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方雨道:“這段時間我不在,你可瘋夠了吧? ”

  那小姑娘道:“阿月可是安份得緊!”

  萬雨道:“鬼才相信!你把這位姑娘帶到我的房中歇息吧。”

  阿月應了一聲,便將封楚楚領下去了。

  方雨這才繼續向裡走去。

  即便是方雨這樣的身份,也是不能獨自一人直接進入這間屋子的核心,而要由一個身著爍目金甲的少年劍客與她一道走進去。

  她見到她師父時,她師父果然是與一個客人在一起。

  房畫鷗年約六旬,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面目清朗,雙目如電,頗有仙風道骨之氣!

  此時,他正端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張太師椅上,椅子是黑色的,椅子後面的屏風是黝綠色,所以看起來,他的整個人似於處在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

  他的一身衣裳雖不是名貴料子,但裁剪得極為合體,便像是這一身衣裳一出現時,便已經在他的身上了。他身上的椅子也是恰好與他的體形相吻合,無論是坐是躺,都極其舒適!

  他的身邊還有一張茶几,茶几上放著的不是茶,而是一杯酒,酒杯並非珍品,但大小卻極其的合適,隔的距離也是不近不遠。房畫鷗只要隨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但又不會因為隔得太近而使他自己不能隨便活動以免碰倒了杯子。

  方雨跟隨她師父這麼多年,看到房畫鷗似乎永遠只穿二種衣服,一黑一白。黑是徹徹底底的黑,白也是徹徹底底的白。

  今天,他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衣裳。

  在離他有一丈多遠的地方,坐著他的客人——很少會有人把客人安排得離自己這麼遠,但房畫鷗,幾乎每一次方雨見他與客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客人與他離得都很遠!

  房畫鷗一見方雨進來,便道:“雨兒,吉州的事辦得如何?”

  方雨道:“黑馬幫的人知道師父的意思後,也就順水推舟,由'青獸門'的人向他們賠了個禮,這事就如此了結了。吉州群豪都說幸虧有師父出面,否則一定又是一場血腥大戰。”

  房畫鷗淡淡一笑,道:“他們這些人總是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纏不休,江湖中也因此平添了許多殺戮,那又何苦?咦,紅樓呢?”

  方雨道:“葉師哥在回來的途中聽說信州那邊發現了萬修言的行踪,他便趕了過去。”

  說完這些話,她有些驚訝為何師父還不把她向客人引見,這豈不是有些失禮?

  看那客人,估摸五旬上下,頗為消瘦,但人卻很高,這就 更顯得惹眼,坐在那兒與常人站著差不多一樣高了。除了高之外,再也看不出什麼顯著特徵,衣著容貌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房畫鷗道:“以紅樓的武功,應付萬修言,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他見方雨向來客不經意地看了幾眼,便道:“雨兒,這是為師常提起的南北二十六大鏢局的總鏢頭沙大俠。”

  方雨這才明白過來,南北二十六大鏢局總鏢頭名為沙千里,她師父的確提起過,但也並不是常提。她一直覺得把好端端的各居一方的二十六大鏢局硬扯到一塊兒,然後再設個總鏢頭,好像有些不倫不類,所以她對二十六大鏢局的總鏢頭也沒有什麼好的印象。

  當下,她便隨便見過沙千里,沙千里對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倒是不以為意,與房畫鷗又順便說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自然有人上來,將沙千里領出去。

  房畫鷗待沙千里走後,方問道:“雨兒,為師讓你辦的另外幾件事,你辦得怎麼樣呢?”

  方雨道:“徒兒好不容易才找到四師……才找到他,並且探知永州四老要出手圍攻他,我心想這一定是個好機會……”

  房畫鷗打斷了她的話,道:“最後怎麼樣?有沒有替我們風雨樓剷除這個逆賊?”

  他的聲音頗為嚴厲!雖然他對風雨樓的人都是如此,但對方雨卻一向是慈和得很。

  方雨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她囁嚅著道:“他……我不是他的對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把真相告訴房畫鷗。事實上她不但沒有同左扁舟再交過手,相反還出手救了左扁舟。這次回來,她早就決定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師父說清,告訴師父左扁舟……也就是他的五師叔可能是無辜的。

  但房畫鷗一逼問,反倒使她在那一瞬間改變了主意。

  房畫鷗看了看她,道:“他不是雙目失明了嗎?不過這也無妨,我本來就只是讓你查明他的行踪即可,沒想到你年少氣盛,終還是出手了,只要你沒事就好,至於那逆賊,終歸是將咎由自取的!”

  她師父在她面前說她的四師叔——在這種時候,作為小輩的她,還能說什麼呢?只有默默聽著的份。

  待房畫鷗說完,她才道:“師父,弟子還有一事要禀報師父得知。”

  房畫鷗“哦”了一聲,有些驚訝地道:“你說吧。”

  方雨道:“我見著了五師姑的弟子。”

  房畫鷗聞言一下子從他的太師椅中站了起來,目光顯得有些亮,他的內心顯然有些驚訝與激動,說話便比平時快了些:“那麼你五師姑呢?”

  方雨道:“我未曾見到五師姑,但五師姑的弟子我卻帶到風雨樓來了。”

  房畫鷗道:“她也收了弟子?有幾位?”

  方雨道:“只有一位。”

  房畫鷗嘆了一口氣,道:“與為師一起從師的幾人中,數你五師姑最受你祖師喜歡,但她性格剛烈執拗,二十年前為了那不成器的左扁舟,從風雨樓中出走之後,便再也沒有她的音訊了。為師這二十年來曾多次讓人去尋找她,卻一無所獲,我還道……唉,一切都是左扁舟那逆賊惹的禍,你師祖在臨終時曾多次說他最有心機,哪知他卻走了邪路!”

  房畫鷗臉上有了一種深深的惋惜與憂鬱,他已不再稱左扁舟為師弟,更不允許他的弟子稱左扁舟為師叔。

  方雨怕師父想起太多的不快之事,便道:“五師姑大概對以前的做法也有些自責,所以後來才出家落髮為尼……”

  房畫鷗一震,愕然道:“她出家了?”

  方雨道:“正是如此!雖然弟子沒有親見,但從她的弟子口中知道了這一點,自然她的弟子也是出家之人了。”

  房畫鷗沉默了,他背著手,慢慢地在大廳中踱了幾步,方道:“你五師姑的弟子現在在何處?”

  方雨道:“在我屋子裡,只因有所不便,所以沒有直接來拜見師父。”

  房畫鷗擺了擺手道:“這倒也無妨。”

  當下,方雨便把她所知道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當房畫鷗聽到她模仿老嫗的聲音嚇退“紅鬼黃魅”的事時。不由笑道:“沒想到這兩個老鬼至今還怕見到他們的師姐年奴嬌。”

  方雨道:“他們自己已是一大把年紀了,怎麼他們的師姐反倒有這麼一個嬌氣的名字? ”

  房畫鷗道:“這自然是她年輕時用的名字,現在江湖中人都是稱她'捉鬼老嫗'了。”

  方雨道:“這個稱呼我早已聽說過了,'捉鬼老嫗'我也見過兩次,兩次都見她在追趕'紅鬼黃魅',無怪乎江湖同道要把她稱作'捉鬼老嫗'!據說這事與他們師父常無常當年臨死前說的一句話有關。”

  房畫鷗點頭道:“正是如此!”卻不再說下去,而是問道:“什麼時候可以讓你五師姑的弟子來見見我,我想既然找到了她,就應該能找到你五師姑了。”

  方雨道:“她因為護送她來風雨樓的同伴喪命於'紅鬼黃魅'手下,心中極為哀傷,我怕她太累,想讓她休息一宵,明日再來見過師父。”

  房畫鷗道:“也好,怎麼說她也是風雨樓一脈,而那位……那位寧少俠是為了護送她而遭了'紅鬼黃魅'這兩個老東西的狠手,也算是有恩於風雨樓了,你與少林因休大師一起說的那句話很是得體!匡扶正義,本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方雨道:“五師姑的弟子名為封楚楚,據她自己所言,她竟是當年與洪遠鏢局的鏢隊一起遭遇劫難的封家後代!”

  房畫鷗的眉頭猛地一跳,像是有一點火星在灼動一般!他沉聲道:“此言當真?”

  方雨道:“弟子不敢枉加定言,是封姑娘親口對我說的。”

  房畫鷗慢慢地走至太師椅前,緩緩坐下,他的手在輕輕地叩擊著太師椅的扶手,良久良久,不發一言。

  正當方雨準備起身告辭之時,房畫鷗開口道:“此事還有幾個人知道?”

  方雨道:“大概只有她師父及寧少俠以及我,現在再加上師父你了。”

  房畫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本是沉凝如水的臉色這才稍見和緩,他道:“還好此事知者不多。”

  方雨詫異地道:“師父你為何如此擔憂?”

  房畫鷗正色地道:“殘殺封家二十一口及洪遠鏢局鏢隊的人如果聽說此事,豈有不設法加害封姑娘,以求斬草除根之理?當年洪遠鏢局的這支鏢隊在山西覆沒之後,立即元氣大傷,但洪遠鏢局終是北方第一鏢局,雖然大部分生力軍已經覆沒,連總鏢頭陸淨天也慘死賊手,但只要給他們一定的時間,鏢局的剩餘力量仍然可東山再起!這其中,洪遠鏢局副總鏢頭歐陽長絕無論威望、武功、心智,都不在現今南北二十六大局鏢總鏢頭沙千里之下,他完全有能力領導洪遠鏢局留守鏢局的力量!”

  方雨道:“但據說後來洪遠鏢局便不復存在了!”她終是年輕,所以對這些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事情,只能是道聽途說的一些話而已。

  房畫鷗道:“不錯,因為那劫鏢殺人者不可能會允許這一隱患存在的,只有洪遠鏢局的永遠消失,他才會放下心來。於是,在洪遠鏢局的鏢隊於山西河曲失事之後,鏢局總部的剩餘力量也在不久之後開始不斷地有人被殺害!只要一有人落了單,就立即會遭到毒手!到後來,他們已不敢再走出鏢局,饒是如此,鏢局的趟子手、鏢師仍是不斷地喪命於鏢局之中,兇手似乎來無影去無踪……”

  方雨忍不住插話道:“那最後呢?”

  房畫鷗道:“死了,全死了!包括幾位見勢不妙中途溜了的人。其中一個鏢師為逃避這場災禍,悄悄地隱於婺州永康山野之中,結果仍是未能逃過這一劫。最後,不僅洪遠鏢局從江湖中消失了,連洪遠鏢局所有的人,都從訌湖中消失了。”

  他的神情,頗為蕭肅。

  頓了一頓,他又道:“江湖中傳言這事是左扁舟那逆賊做的案子。雨兒,你是如何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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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七章藏龍臥虎
  方雨心想:“要不要把蒙面人的事告訴師父呢?要說蒙面人,勢必要說自己救回四師叔的事,而師父對自己這個四師叔一向沒有什麼好感,一心要除去他以正門風,要是師父知道自己不但沒殺四師叔,反而救了他,一定會很生氣,自己受了責罵倒沒什麼,就怕讓他老人家不開心!”

  當下,方雨決定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只是道:“弟子不敢亂說。”

  房畫鷗看看她道:“在師父面前,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隨便說說吧。”

  方雨不明白師父今日為何一定要讓自己對這件事發表意見,她對師父一向尊重得緊,自然不敢胡亂編排,於是便道:“徒兒覺得當年洪遠鏢局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絕對不是一個人所能做下的案子,而我聽說……聽說左扁舟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從不拉幫結伴,所以徒兒認為這事極有可能與他根本沒有關係!”

  她對直呼左扁舟之名顯然有點不自 然,但在師父面前,她也不敢稱他為四師叔,因為風雨樓早已宣布將左扁舟從風雨樓中除名了。說完這些話,她的鼻翼上已沁出細密的汗珠,大概是緊張的緣故吧。

  她自見了那個神秘的蒙面人之後,便已知道左扁舟與此事一定沒有任何關係。她之所以沒有說得太肯定,只不過是因為怕惹師父生氣,她想讓師父慢慢地相信這個事買。

  房畫鷗讚許地道:“你分析得有些道理,為師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當時在失事那一帶出現過的高手只有左扁舟那逆賊,何況他的行徑一向為武林同道所不恥。因此眾人認定他是兇手,也是在所難免的。”

  頓了一頓,接著道:“但願這事不是他做的,雖然我們風雨樓已將他除名,但江湖中人說起他時,仍是會聯想到我們風雨樓,他做下的錯事,也會玷污了我們風雨樓的清白名聲。

  為師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一來封姑娘就可找到真正的仇家了,二來也能讓世人明白我們風雨樓是不會姑息養奸的。”

  方雨聽了,不由有些高興,因為她相信只要師父願意出手查這件事,就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房畫鷗道:“封姑娘剛剛來到,對我們風雨樓很不熟悉,恐怕有些不便,你還是早些回去陪陪她吧。還有,對於她是封家後代這件事,你要讓她切莫再向外人透露了,否則她會十分危險!”

  方雨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在我們風雨樓裡,還會有什麼事?”

  房畫鷗苦笑道:“雨兒,切莫把事情看得那麼簡單,江湖叵測啊。”

  方雨便不再說什麼了,兩人沉默了一陣。方雨便道:“師父若有他事,那徒兒就告辭了。”

  房畫鷗點了點頭。

  待方雨剛走至門口處時,房畫鷗忽然又叫住了她。方雨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房畫鷗道:

  “你們師兄妹中,以你與紅樓兩人在江湖中行走機會最多,你們以後若是見了左扁舟,不妨向他問一問當年之事,即使他與那件事無關,至少在出事的當兒,他便在那一帶,以他的江湖經驗,也許會知道一些有用的東西。”

  方雨聽師父說左扁舟時後面不再如往常一樣必帶“逆賊”二字,不由有些高興,無論如何,對於做小輩的她來說,都是希望上一輩的人能化干戈為玉帛的。在那個夜晚遇見左扁舟之後,她這種想法便更為強烈。即使師父與他不能握手言好,至少也不需必欲取之性命而後快。

  她恭敬地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房畫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至方雨已消失於門外,他的姿勢仍未少變!

  知道大師伯願意為自己查找殺害父母的兇手,封楚楚雖然有些高興,但同時也有些失落,因為在她心中,最希望的是由她自己完成這件事。

  但她也知道憑她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否則的話四師叔左扁舟早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兇手,為他自己澄清不明不白的罪名。

  何況,她的師父已囑咐過她,讓她在到達風雨樓之後,等她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之內,她師父將追尋燕單飛要“入歸”的解藥,無論成不成功,都會在一個月滿的時候來風雨樓與封楚楚相見。

  但封楚楚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她覺得如果師父在一個月之內找不到燕單飛,或者找到燕單飛之後,並不能得到“入歸”的解藥,那麼她師父極可能不會來風雨樓了。因為沒有解藥,左扁舟就是必死無疑,而左扁舟一死,她師父盧小瑾願不願意活下去,實在是一個問題。

  雖然封楚楚從未經歷這種情感,而且又一直是遁身空門,但她能從她師父的所作所為中明白這種情感的分量。它可以讓人傷心欲絕到削髮為尼,又可以讓人重新燃起希望!甚至不惜背負世俗會加於她身上的惡名而蓄發還俗。

  即使封楚楚如何的心焦如焚,暫時也只能在風雨樓靜靜地等待了。

  無疑,在她心中有千斤負荷時,要什麼事都不做而默默等待,這將是一種極其痛苦的事,幸好還有方雨陪著她。

  封楚楚在來風雨樓的第二天就去拜見了大師伯房畫鷗。大師伯對她是頗為和藹的,但她與大師伯從來沒有見過面,所以心中仍是生疏得很,一切都客客氣氣的有理有節。

  在封楚楚到了風雨樓的第三天,葉紅樓便回來了。

  封楚楚與方雨一起見到葉紅樓時,他正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迎面過來。封楚楚不明白他為什麼到風雨樓還要策馬而行,而不下馬,她覺得風雨樓的道路並不適合騎馬。

  還好,葉紅樓在見到她們二人的時候下馬了。

  他的樣子實在是英俊不凡,連封楚楚這樣過慣了心如止水般的生活之人,也已深深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只是他看上去未免有點孤傲了,那嘴角自始至終都那麼微微翹起,像是一抹傲然的微笑。

  葉紅樓在離她們尚有二丈遠的地方翻身下馬——自然,他下馬的姿勢也是優美之極!像是一道爍目的光弧劃過一般,輕盈落地。

  方雨沒有說話,就那麼看著葉紅樓。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卻是有興奮與喜悅在隱現,那雙美如星辰般的眸子有了一種霧一般的東西。

  她對葉紅樓一定很好——封楚楚這樣想道。

  葉紅樓施施然地走了過來,身後的白馬已被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一個大漢牽走了。

  他走路的樣子頗為好看,從容灑脫,雙眼一直看著方雨,那眼中有一抹笑意。

  首先開口的是葉紅樓,葉紅樓在離方雨只有二尺之距的時候站定了,道:“見了師哥遠道而來,也不招呼一聲麼?”

  話中似於是有責怪的意思,但他的神情卻是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

  方雨笑了,笑容中有一種溫暖的東西,她沒有回答葉紅樓的話,因為葉紅樓的話本來就是不需要她回答的。她只是道:“事情順利嗎?”

  葉紅樓的嘴角遂微微向上一牽,笑意更深:“事情沒辦好我會回來嗎?萬修言那老賊惡名雖響,但武功卻是稀鬆得緊。”

  方雨有些不安地道:“那你把他……”

  葉紅樓淡淡地道:“殺了。”

  方雨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來,而且上前一步,為葉紅樓輕輕地撣去肩上的少許塵埃,動作溫柔得讓人心醉.

  葉紅樓對這一切似乎已經習慣了,並未怎麼在意,他的臉上有喜悅,但更多的是躊躇滿志。以他如此年少,就可以孤身一人對付久負惡名的獨行大盜萬修言,的確是一件可以引以自豪的事。

  他的目光只在封楚楚的身上掃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去留意她。他的目光掃過封楚楚時,見到的是一個頭裹披巾,身穿緇衣的古里古怪的小女人,無怪乎他的目光會有一種淡淡的驚訝甚至還有嫌厭之情。

  封楚楚覺得自己如果是一個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的石塊或樹木就好了。

  方雨終於回過神來,她道:“這位是五師姑的弟子,名叫封楚楚,以後你又多了一位小師妹了。”

  葉紅樓有些驚訝,口中道:“原來是封……封師妹!”

  封楚楚道:“葉師哥好。”

  葉紅樓不經意地“唔”了一聲,便對方雨道:“你見著五師姑了嗎?”

  方雨道:“沒有,這事說來話長,你還是先去見過師父之後我再與你細細分說吧。”

  葉紅樓略一沉吟,點了點頭,便告辭而去了。

  自從葉紅樓回來之後,方雨陪伴封楚楚的時間便少了許多,更多的時候方雨是同葉紅樓在一起。

  於是,封楚楚的日子便更單調了,雖然在名義上她也是風雨樓的一脈,但此時的風雨樓只有大師伯門下有弟子,而四師伯與自己的師父都不在風雨樓,二叔伯門下也沒有弟子,他只知道整日地用左手與右手下棋。而六師叔,據師父說早在十年前便死了。三師伯至今未見人影,更不用說見到他的弟子了。

  所以,雖然房畫鷗有六個師兄妹,但此時風雨樓中幾乎只有他一脈了,於是封楚楚就更難融入風雨樓中。

  這一天傍晚,方雨又出去了,她似乎整日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鳥兒一般一會飛到東,一會兒飛到西。

  也許快樂的人做事總是有使不完的精力吧?封楚楚如此想道。

  天色越來越暗,黑夜像一隻大手般把一切景像從人的眼前抹去,越抹越淡,到最後便是模糊一片了。

  封楚楚在屋中靜靜地坐著,心卻靜不下來。若是換了以前在靜音庵,她是能夠讓自己的心平靜如無風無浪之水,但自從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之後,她的心情便再也無法平靜了,且在寧勿缺死後,她的心情就更是亂如麻了。

  悲傷、仇恨、內疚、憂鬱……無數錯綜複雜的情感糾集在一起,悄悄地吞噬著她本是純真的靈魂。

  心緒越來越亂,她終於坐不住了,覺得這間應算是寬敞溫馨的屋子萬分沉悶,便決定出去走走。

  夜色中的風雨樓與尋常民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無非是些燈火,憧憧的樹影,朦朧的只能辨清輪廊的屋子、亭閣。

  封楚楚信步走著,她對諾大的風雨樓仍是不甚熟悉。

  走在路上,不時會遇上幾個人,他們顯然都已知道風雨樓中來了一個樓主的師侄女,見了她,都有恭敬地稱她為封姑娘,然後給她讓路。但這種恭敬中隱隱有一種蔬遠甚至戒備。

  封楚楚對自己的身份很清楚,所以她也只是沿著平時常走的路走,對一些有人巡守的地方,她是不會去的,免得彼此尷尬。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一片燈光稀寥的地方,這兒很靜,沒有幾間屋子,更多的是花木,在花木圍著的地方,竟是一片草坪,估摸有二十丈見方。

  封楚楚一下子便喜歡上這一片草坪了,它是開闊的,但因為四周有一人高的灌木,所以它又是相對封閉的,這與此時封楚楚的心情實在是極其吻合了。

  她走至草坪中間,也不管地上乾淨與否,便坐了下來。地面是軟軟柔柔的,這是一種可以讓人的心情一下子鬆弛下來的感覺。

  封楚楚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似乎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抑悶之氣一下子吐出來,釋放進這沉沉的夜色之中。

  風兒輕輕,蟲兒啾啾,還有淡淡的青草氣息,這—切,都在悄無聲息地撫慰著封楚楚的心靈。

  封楚楚靜靜地站著,漸漸地幾乎已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

  突然,她聽到一種輕微的聲音,“嚓嚓嚓”的,很有節奏感。

  封楚楚先是毫不在意,以為這種聲音很快便會消失的,所以也沒往心裡擱,但過了好長時間,這種奇特的聲音還在繼續著,漸漸地就把封楚楚的好奇之心勾了起來!

  她忍不住站起身來,用耳朵去捕捉這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最後,她斷定這個聲音來自西邊。

  從這兒往西,是比她現在所站之處更偏僻的角落,而這種奇怪的聲音又的的確確來自西邊。

  站在草坪中向西看,只能看到一排黑沉沉的屋子,聲音顯然不會是從屋子中傳出來的,而從屋頂上方穿視過去,可以看到一層淡黃色的光亮,估計在這一排屋子後面,應該還有什麼東西。

  當下,她便順著“嚓嚓嚓”的聲音,向西邊走過去。當她剛剛繞過那排屋子的一側牆腳後,她所看到的是一片空闊之地,以及地上堆放著的草料以及更遠—點的馬厩!

  據方雨說風雨樓有三千人,但風雨樓的馬卻並不多,只有四十幾匹,原來都聚在此處。

  封楚楚站在牆轉角處向那邊看,看到居中的馬厩前邊有一盞馬燈高高挑著,藉著燈光,可以看到有一小人正躬著身子在忙碌著,從他一起一落的動作可以猜得出他是在鍘草,他的身子恰好擋住了他的動作。

  封楚楚暗暗好笑,自己聽到的“嚓嚓嚓”之聲,只不過是鍘草聲而已!

  封楚楚看明白之後,便要轉身走回,但在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在鍘草之人的身邊有一架寒光閃閃的鍘刀!

  她不由一驚,暗道:“那麼此人是用什麼東西鍘草?難道是這兒有兩架鍘刀?”

  但從那人的姿勢可以看出他不會是在用鍘刀,封楚楚略略轉換了一個角度,她所看到的情景足以讓她大吃一驚!

  只見那人左手抓著一把乾草。右手握著一把刀,然後刀便向乾草上直切下去,這本沒有什麼可以奇怪的,奇怪的是在乾草束下沒有任何東西墊著,但刀一切下,草末應該不會應聲而斷!

  草束本是柔軟之物,下邊沒有墊著之物,尋常人如何能用刀將它切斷?何況此人的刀下落的速度很緩!

  若非親見!封楚楚怎敢相信這詭異的情形?

  她心道:“此人一定是身懷絕技的高人,才能將內家真力凝於刀鋒。這些草束與其說是被切斷的,倒不如說是被內家真力震斷的。而封楚楚知道震斷一根草莖,遠比震斷一根硬木難得多!”

  何況草束斷得那麼齊整,那麼有節奏感!

  封楚楚心道:“看來風雨樓真是藏龍臥虎之地,連一個鍘草的人也有這份驚世駭俗的功力!”

  正驚愕間,她聽到了身後不遠處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一回頭,便見方雨匆匆而來。

  方雨也已看見了她,聲音有些急促地道:“封師妹怎麼有興致來這個地方?我找你找了好一陣子!”

  封楚楚見她神色似乎有些緊張,便道:“方師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方雨道:“我說出來,你可要鎮定些!”

  封楚楚的心不由一沉,一種不祥之感升上心頭,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了,定了定神,方顯得有些吃力地道:“你……說吧。”

  方雨緩緩地道:“你師父被左扁舟殺害了!”

  方雨的話音剛落,封楚楚的喉底便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聲,然後便向後倒去!

  幾乎是在同時,馬厩那邊“當”地一聲響,是刀墜落於地的聲音。

  但方雨根本無暇再去留意其他的事了,她見封楚楚向後暈倒過去,忙搶上一步,一把將她扶住。

  待封楚楚醒轉過來時,已是回到了方雨的那間房中,她自己躺在床上,方雨、房畫鷗、葉紅樓、向長安都站在床邊,還有一個封楚楚從未見過的年輕人也站在房間裡。

  封楚楚醒過來時,便看到了一雙雙關切的目光,她的心頭不由一熱,鼻子一酸,便有熱淚奪眶而出了。

  方雨欣慰地道:“你終於醒了!可把我急壞了!”

  封楚楚悲聲道:“方師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方雨不忍心去看封楚楚那雙哀傷欲絕的眼睛,但她不得不緩緩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封楚楚的淚流得就更歡了,她的身子已顫如秋葉!眾人都想勸止她,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封楚楚先是知道自己悲慘的身世,接著遭遇了寧勿缺之死,現在又是師父的死訊,這讓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女如何承受得起?

  許久,她才慢慢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強支著從床上坐起,用力地倚在床頭上,道:

  “大師伯,以及各位師兄師姐,讓你們擔心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很忙,就不必再為我耽擱了,我不會有什麼事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9 16:52
第三卷第八章驚世駭俗
  房畫鷗道:“在我們面前,你還這麼見外麼?你也已是風雨樓的人了。何況,你師父便是我師妹,我又怎能坐視自己師妹冤死而不理會?現在你要做的事便是安心在這兒靜養幾日,我會讓人為你師父報仇的。”

  封楚楚道:“左扁舟他——他為何要對我師父下毒手?”

  她本是對左扁舟沒有什麼好感的,後來因為他救了其師父一次,再加上她師父對他的態度,才使封楚楚對他的看法略有改變,沒想到現在他竟對師父下毒手!

  “雖然沒有親見,但方雨的話,想必不會是騙自己的。”封楚楚如此想著,只是她不明白左扁舟明明中了毒而處於昏迷狀態,現在怎麼又突然能夠出手殺了師父?更何況以封楚楚之所見,左扁舟一定不會加害她師父的。

  她實在想不通這一切本不可能,最後竟還是成了真真切切發生了的事實!

  她多麼希望是方雨的信息出錯了,但同時她也明白方雨這樣細緻之人,是不可能會出這麼大一個漏洞的。

  她不明白為什麼諸多不幸之事會接二連三地落在她的身上。知道自己的雙親是十幾年前慘遭殺害的真相已然使她傷悲欲絕,但因為她從未見過其父母,所以那份傷悲還不如現在聽說師父遇害時的悲痛。她自小便是與師父盧小瑾一起,師父對她可謂恩重如山,她與師父之間的情感其實已經超越了師徒之間的情感,可以說已有一種近乎骨肉般的親情。封楚楚知道自己若不得師父及時出現並剖腹取出自己來,恐怕自己連來這世上走一遭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房畫鷗聽著聽著,眉頭就皺了起來,待封楚楚說完,他便道:“你師父不但為了左扁舟這逆賊還了俗,還為他而去尋找解藥?真是糊塗之至!我這惟一的師妹一向聰明靈慧,沒想到為了左扁舟,也竟然做出了這麼多傻事,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之後,竟仍未改變!真不知她是中了什麼邪!”

  封楚楚聽他責怪自己的師父,雖然不完全贊同,但房畫鷗是長輩,所以也末反駁,只是道:“我離開師父的時候,左扁舟尚是因毒而昏迷不醒,怎麼又會突然恢復了功力,並且殺了我師父?再說,當時他也是為了救我師父才中的毒……”

  房畫鷗氣哼哼地道:“他做事一向工於心計,那一切只不過是在演戲而已。”

  封楚楚實在想不到左扁舟有什麼理由要殺了師父,更不明白他是如何從毒發昏迷中的狀態中醒轉過來的,此時離他中毒的日子只有七八天,難道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師父便已找到了那個像孤燕一般滿天亂飛的燕單飛嗎?

  左思右想,頓覺心中有千千結,但許多話卻又是不能說出來的。她知道如果有些話說出來,大師伯一定會責怪她不明事理,也許左扁舟當年做了不少錯事,所以大師伯對他有這麼樣深的成見。

  無論如何,師父肯定是已遭了毒手,可能真的是左扁舟下的手,也可以是別人下的毒手,卻將之栽在左扁舟身上.不管怎麼樣,自己都必須立即離開風雨樓,去尋找殺害師父的兇手!

  災難會讓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成熟——這幾乎已是真理。封楚楚在巨大的悲痛之後,內心突然變得極其的冷靜。

  她已想到:自己是十幾年前遇害的封家人的後代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因為如果這事傳到當年殺害她父母及全家的兇手耳中,兇手勢必會提高警惕,同時伺機要除了她以絕後患。

  此時的她,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而她心中的負累卻更重!家門、師門之仇,以及寧勿缺的死——她孱弱的身軀,能承受了這麼多的東西嗎?

  就在這當兒,門外突然閃出一個強悍的年輕人,見了房畫鷗,立即躬身道:“報樓主!”

  房畫鷗道:“說!”

  年輕人道:“據外面的兄弟探知,左扁舟已經瘋了!”

  一屋人皆驚!

  房畫鷗勃然變色道:“他又在耍什麼花招?”頓了一頓,又道:“他是什麼時候瘋的?”

  年輕人道:“傳來的消息說,他是在殺害盧女俠之前便已瘋了。”

  房畫鷗略一沉吟,便道:“定是他又在裝瘋賣傻,這點小小的伎倆,又能滿得過幾個人?”

  聽到這個消息,封楚楚極其的吃驚,同時又隱隱有一種感覺,覺得只有當左扁舟變瘋了,那他殺害師父的事才說得通。

  只聽得那年輕人又道:“左扁舟不但殺了盧女俠,而且變得兇殘無比,幾乎逢人便殺,外面的弟兄說至少已有二十幾人死於他的手上,如今人們對他早已是如見鬼魅,遠遠避之……”

  語未說完,只聽得“咔”地一聲,房畫鷗的雙腳已齊齊陷下去三寸!

  方雨這間屋子的地面全是用青石鋪就,現在竟然被房畫鷗生生踩出兩個腳印!非但如此,當他抬起腳時,眾人赫然發現腳底下的那塊青石已碎成粉末!

  但整塊青石板卻未有任何裂隙!

  封楚楚見他連身子都未動,便露了這一驚世駭俗的一手,不由暗暗心驚,心道:“大師伯的武功果然遠在我師父之上!”

  房畫鷗定是極其憤怒,卻又無從發洩,最後滿腔怒火全在腳底下迸發而出!

  年輕人臉色微變,繼續道:“據悉,左扁舟的武功突然大增,連苦道人都只能堪堪與他打個平手,最後還是讓左扁舟走脫了!”

  這—次,連房 畫鷗也大驚失色!

  苦道人!

  這是一個讓人不由自主有“高山仰止”感覺的名字!因為苦道人的武功已臻化境,常人根本無法望其項背!

  現在,左扁舟居然能與他打個平手!

  房畫鷗與左扁舟是師兄弟,對左扁舟的武功自然是清楚得很,他知道左扁舟的武功雖然極為不俗,但與苦道人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即使他在離開風雨樓之後的二十年中武功進展極快,也不可能達到如此高的境界。

  房畫鷗對年輕人的活並不十分相信,他道:“苦道人與好好和尚形影不離,有他們兩個人在,左扁舟怎麼能夠走脫?”

  年輕人道:“若是苦道人與好好和尚都在,左扁舟自然是走不脫的,但那天卻只有苦道人在場,而好好和尚卻去了嘆息谷。”

  房畫鷗恍然道:“原來如此!普天之下,也只有“無雙書生”才能將苦道人與好好和尚拆開。只可惜讓左扁舟這逆賊走脫了。不過,我想苦道人一向心高氣傲,見左扁舟竟然能從他跟皮底下走脫,想必一定是咽不下這口氣,非得挽回面子不可。”

  那年輕人道:“樓主英明,苦道人的確已揚言一定要擒住左扁舟!”

  房畫鷗嘆了一口氣道:“如果左扁舟真的能與苦道人打成平手,那麼事情就棘手了!以苦道人與好好和尚在江湖中的聲望地位,顯然不可能會聯手去對付一個後輩中人。而苦道人與左扁舟只能戰個平手,要生 擒他,就比殺了他難得多!”

  葉紅樓道:“也許無雙書生出手,就不怕左扁舟逞威了。”

  房畫鷗道:“以無雙書生的武功,自然是有很大勝算的。但他生性古怪多變,沒有誰能捉摸透他在想什麼。”頓了一頓,他又道:“我對此事仍是有些不信,左扁舟那逆賊怎麼會有那麼高的武功?”

  他的神情顯得極為憂慮不安。

  封楚楚卻一直在想:“他怎麼會突然瘋了呢?再說他的武功雖高,卻不可能已高至與苦道人相近的地步!”

  她雖然未見過苦道人,但很早就听她師父說起過苦道人,知道苦道人的武功出神入化!

  方雨與她的想法相近,她無法想像不及一個月前還是只能艱難應付永州四老的左扁舟,怎麼突然之間便會有這麼驚人的武功?

  整個風雨樓因為左扁舟的事,而變得不甚安寧了,種種讓人心驚的消息不斷傳來,現在,已沒有人再懷疑左扁舟變得瘋狂如惡魔這件事了!

  因為連武當的平虛道長也已亡於左扁舟刀下!

  平虛道長與當今武當派掌門人天虛道長,及萬虛道長、明虛道長四人被武林中人尊為武當四子,無論人品、武功,都是卓絕不凡,而左扁舟居然連他也殺了!

  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傳聞了,沒有誰會平白無故去得罪武當派的人.

  無論左扁舟是裝瘋賣傻還是真的瘋了,反正他已成了武林公敵,已為天下所不容了!

  明白這一點之後,封楚楚反而更擔心了,她擔心的是也許沒等自己見到左扁舟,左扁舟已被江湖中人剷除!更不用談什麼報仇了!

  於是,她終於下 決心,向房畫鷗辭行。即使不能親手殺了左扁舟為師父報仇,至少也要親眼看到左扁舟如何為武林同道剿滅!

  房畫鷗聽她說完之後,道:“師伯我明白你的心意,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也不留你。

  左扁舟雖然已被風雨樓逐出門戶,但武林同道提起他時,仍是將他視作風雨樓的一個不肖門人,所以我要讓方雨與你同行,與你一道去追尋左扁舟,同時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

  封楚楚沒想到大師伯會提這件事,不由有些吃驚,同時也暗自高興,她知道方雨的江湖經驗極為豐富,有她相伴,便要好上許多!

  房畫鷗又囑咐道:“如果你們的找到了左扁舟,千萬別貿然向他出手,而要設法將他的行踪告訴我,方雨她知道該如何联絡的。 ”

  封楚楚有些驚詫,她心想如果相距很遠,又如何能迅速及時地將消息傳過來。

  當然,這樣的問題,她是不會問的。

  離開了風雨樓,穿過了天涯城,再乘那種樣子極為獨特、名叫“畫眉舟”的小舟橫渡南側的那條河流,封楚楚與方雨漸漸地把風雨樓甩在後面了。

  已看不見風雨樓了。

  但封楚楚想起葉紅樓送方雨時的情景,仍是臉紅耳熱,心緒極亂。

  其實,葉紅樓也只是牽了方雨的手而已,而且時間也極短,但這在封楚楚眼中,已是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了。

  年輕人的情感,即使再如何地包裹,也是包裹不住的,就像春天到了,小草注定要破土而出那樣自然而且必然。

  她有些後悔不該讓方雨陪她一起走,或許說“不忍心”才更確切些。

  按方雨的建議,封楚楚已再次扮作男裝,這一次,有方雨的幫助,她的喬裝已是以假亂真了,不知情者若不細看,根本無法看出她的真面目。

  兩人已聽說昨日左扁舟在臨安,便一路向東而行。

  越近臨安,所聽到的與左扁舟有關的事情就越多。

  在人們的口中,左扁舟已不再是“白雁”左扁舟,而成了“瘋刀”左扁舟,或者就乾脆稱他為殺人狂!

  兩人聽到有關他的事,可謂入耳驚心,人們在相互傳達議論著他如何一刀斬了西湖二叟,如何狂追百餘里,最後仍斬殺了輕功卓絕不凡的“亂風”盧花!

  能追上“亂風”盧花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了!何況“亂風”盧花為人一向小心謹慎,輕易決不得罪人,處處與人為善,幾乎已不像一個江湖中人,反倒像一個吃齋念佛的出家人。

  顯然,他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招惹左扁舟。

  也就是說,左扁舟的殺人已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連當年的魔教教主仇恨天殺人之前,也要找個理由!儘管這種理由常常是顯得極為可笑,根本無法站住腳。

  而如今左扁舟竟比仇恨天做得更甚!

  封楚楚本是一個伶牙俐齒之人,現在卻已變得沉默寡言了,如果方雨不主動與她搭話,她幾乎便是一字不吐!

  方雨不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感覺到封楚楚已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了。

  兩日之後,她們離臨安已只有二百多里路了。傍晚時分,她們到了一個古色古香、民風純樸的小鎮上,為避免露宿荒野,她們決定不再急著趕路,先在這小鎮上歇上一宿。

  這小鎮已小得只有一家客棧了。這家客棧名字也取得絕,就叫“一家客棧”。

  也不知它是在提醒路人,這是一家客棧,還是提醒路人這個小鎮只有這麼一家客棧,就別再費神去找別的了。

  方雨與封楚楚自然得住進這家客棧。

  伙計迎進她們之後,掌櫃的翻了翻他的那對魚肚眼,慢條斯理地道:“兩間、一間?”

  方雨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過來了,忙道:“一間。”

  掌櫃的便又掃了她們兩人一眼,眼光中帶有些許驚訝,但也僅僅是些許而已。

  方雨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卻也不以為意,為了少出意外,她必須與扮作男裝的封楚楚同床而眠。

  伙計便將她們往房間裡引,客人住的房子均在後院,都是短短的一層,這一間與那一間絕對沒有什麼不同。

  方雨與封楚楚便安排在這一排千篇一律的房子的其中一間!

  封楚楚率先走了進去,就在方雨也要隨之而進的時候,她看到隔壁的那間屋子裡恰好有人出來,似乎有些面熟,定神一看,卻是二十六鏢局的總鏢頭沙千里!

  沙千里也看到了方雨,兩人都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還是方雨反應快,先道:

  “沙前輩,怎麼這麼巧,竟在這兒遇上你了。”

  沙千里“啊”了一聲,道:“是巧!是巧!哈哈,方姑娘是一個人來的麼?”

  方雨笑道:“還有同伴在房內。”

  沙千里便很體諒地一笑,道:“老夫糊塗了,江湖中人誰不知道方姑娘是很少落單的。”

  方雨心知對方一定又是將屋內的人誤猜是葉紅樓了,卻也不點破,隨即與他寒暄幾句,便進了屋。

  沙千里的腳步似乎有些匆匆,再配上他那高得晃眼的個子,看起來便像一隻惶急的蝦。

  方雨對這個身為南北二十六鏢局的總鏢頭沙千里居然也會住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中而暗暗奇怪。

  鏢局與一般的組織不同,他們是以盈利為目的,所以大的鏢局,基本上都是財大氣粗得很,而身為南北二十六家最大鏢局的總鏢頭沙千里,自然也不會寒酸。而且身為鏢局中的人,不但不應處處節簡,反而要處處擺闊,這自然是由他們的行業性質決定的,鏢局替別人運送的一般都是貴重之物,萬一被劫,鏢局就得賠償托鏢的人,若是鏢局上下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有誰敢把東西託付給這樣的鏢局?到時不失鏢倒也罷了,萬一失了鏢,這樣的鏢局用什麼東西來賠失主?

  所以鏢局的人是不會太節儉的,至少,他們表面上會顯得闊綽大方。

  而像沙千里這樣的身份,就更應該如此了。

  方雨是什麼樣的角色?她一轉念,便已斷定沙千里來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中,一定有什麼不可拋頭露面的暗事,自己這一出現,極可能會讓他改變主意!

  她心想:“一般鏢局中的人只要安安份份地押鏢便行了,哪有這麼多要縮頭藏尾的事?”

  她對沙千里本就沒有什麼好感,現在就更是如此,於是進屋不久,很快又出來了,藉口要熱水,又去了前面的正堂。

  果然不出她所料,沙千里正在那裡同客棧的掌櫃說著什麼,櫃檯上擺著兩錠大紋銀。

  方雨見狀,便上前道:“沙前輩,現在天都快黑了,你卻要結賬走麼?”

  沙千里道:“不走,不走。”

  方雨不動聲色地道:“我見沙前輩把銀兩擱在這兒,還以為沙前輩要結賬呢。”

  沙千里打了個哈哈,道:“我那間屋子比較潮,而我又有風濕,所以便想換一間屋子。”

  他的一隻手指似乎漫不經心地在櫃檯上輕輕地叩了一下,然後看著掌櫃的道:“掌櫃的,你就照顧照顧,替我另開一間乾燥些的屋間吧。”

  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這種表情只閃現了那麼極短的一瞬間,然後便道:“我讓伙計去給你看看還有沒有多餘的空房。”

  說著話,他便把櫃檯上的兩錠銀子攬入懷中了。

  這一切的細節,自然全被方雨掃入眼中,但她卻是一副什麼也不知的樣子,笑道:“我還想有沙前輩做我的鄰居,什麼鬼怪都不敢欺負我了呢,沒想到沙前輩卻要搬家了。”

  沙千里見她全然一副隨便說笑的樣子,不由心神有些放鬆,也笑道:“方姑娘說笑了。

  憑方姑娘的身手和風雨樓的聲望,還有什麼人敢欺負方姑娘?連老夫我都覺得今夜大概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方雨一笑,向掌櫃要了熱水,就回到了房間,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這樣一來,沙千里是想走也沒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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