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無賴天子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21 22:09: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8 34445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08
第一卷第九章御賜金牌
  陽浚在驚怒交加的同時,駭然而退,他怕宴奇山乘勢而攻,若是這般下去,他倒還真不知道能支持多少招。

  宴奇山卻傲然卓立,陽浚回過神來,立時神色大變,因為宴奇山手上竟握著一塊半尺長、寬三寸餘的金牌。

  “御賜金牌!”陽浚失聲低呼了一聲,那群官兵也都傻愣愣地,手中的箭矢不敢放。

  “你還識得這塊金牌,當知這塊金牌的意義?”宴奇山冷然質問道。

  陽浚的臉色陰晴不定,但卻沒有吱聲,只是緊緊地盯著宴奇山手中的金牌。

  “任何在燕子樓中搗亂的人,老夫都有權先斬後奏,雖然你是當朝將軍,就算你是禀行公事,但不與老夫先通報一聲,也便等於藐視金牌,不將皇上放在眼裡!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宴奇山冷然道。

  “還不放下你們手中的弩箭,難道你們也想一同造反嗎?”宴奇山說完向那群不知如何是好的官兵叱道。

  事態的發展確實有些出人意料之外,誰也沒有想到宴奇山手中會有這樣一塊御賜金牌。

  當然,知道燕子樓中有御賜金牌的人並不在少數。要知道燕子樓每年向朝廷繳納近百萬兩銀子,可算得上是朝廷重點的扶持對象,因其悠久的歷史而受朝廷的重視。為了穩住像燕子樓這樣的大經濟來源,朝廷對其有極多的優待,而宴奇山更是繼燕子樓諸樓主之後的一個極有手段的人物,因昔日趙飛燕的關係,是以得到先皇賜以鎮樓金牌,即使是南陽侯在燕子樓之中也得客客氣氣的。只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宴奇山居然在今日抬出鎮樓金牌,使得陽浚一時下不了台。

  “陽將軍還不向先生道歉?”王蒙在此時恰好鑽出來,儘管他被劉秀擊得狼狽不堪,甚至是有傷在身,可是此刻卻不能不出頭。

  王蒙快步行到陽浚與宴奇山之間,掏出一封信,極客氣地道:“本官本是被皇上御封欽差,只是剛被逆賊劉秀偷走了聖旨和文書,還請先生感浩蕩皇恩,與本官一起追查兇手!”眾人此時方才恍悟,竟是被偷走了文書和聖旨,否則王蒙定不會有如此客氣,因為御封欽差等於是皇上親至,便是宴奇山有御賜金牌,仍要低上一級,但是巧便巧在王蒙的聖旨和文書全都被偷了,而此次王蒙所做之事也並非什麼重大之事,王莽並未賜其尚方寶劍。

  “哦。”宴奇山接過書信,抖開,只見其上以玉璽加蓋,確實不假,這才顯得客氣,不過仍語調異樣地道:“欽差大人丟了聖旨和文書,這可是一件大事,未知大人是在何處丟失此等聖物的?”“本官乃是中了劉秀小兒的奸計,這才讓其得手,聖旨與文書便是在燕子樓中丟失,因此本官懷疑逆賊便在樓中,還請先生合作。”王蒙客氣地道。

  “好說,好說,既然是這樣,我自當盡力!傳我口令,搜尋劉秀的踪跡,有查其下落者重賞!”宴奇山大方地道。

  “謝謝先生出力了。”王蒙一臉感激地道。

  “下官失禮之處,還望先生勿怪。”陽浚也是吃了個啞巴虧,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他不能不忍氣吞聲。

  “不客氣,大家只是有些誤會而已,希望將軍不要介意才是。”宴奇山似笑非笑地道。

  △△△△△△△△△

  燕子樓中,自然不可能找得到劉秀的踪跡。

  劉秀和鄧禹似乎便這樣自空氣中蒸發了一般。

  燕子樓外,密密地圍著近千官兵,這皆是棘陽的守軍,棘陽的軍方自是不敢不配合陽浚的行動。

  燕子樓通往街上的道路全被封鎖,若說劉秀出了燕子樓,倒也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事實上劉秀並未行出燕子樓,也沒有這個必要,柳宛兒很快就要登場了,怎麼說他都應該捧捧場,是以他懶得出去。

  宴奇山自然知道劉秀此刻的身分,而劉秀對宴奇山的放心程度,便彷如信任鄧禹一般。

  宴奇山與劉秀的關係只有少數人才知曉,鄧禹自是其一。

  劉秀的師父極眾,自幼好武喜文,是以南陽郡的許多高手都授過劉秀的武功,而宴奇山便是其中之一。

  王蒙臉色鐵青,在燕子樓之中空手而歸,這不僅僅是丟了面子,更重要的卻是聖旨和文書被偷,他根本就無法返回京城交差,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找出劉秀。

  棘陽城四門緊閉,官兵挨家挨戶地搜查。

  秦复竟也與劉秀失去了聯繫,彷彿劉秀真的就此憑空消失。

  秦復當然不會知道劉秀此刻在做什麼。

  劉秀在喝茶,但也在深思,他不明白為何鄧禹會說有另一個劉秀先他而上了四樓,為何那幾名劉玄的家將也異口同聲如此說,可是那時他根本就不曾上過四樓。

  難道是這幾名家將看花了眼?可是這幾人何以異口同聲如此說?要說其無的放矢,應該是不可能的,這些家將都是劉家絕對可以信得過的,而且是經過特別的訓練,那麼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呢?

  鄧禹在劉秀沉思之際,竟指了指劉秀的臉,突然道:“面具!”劉秀一驚,鄧禹的話使他如夢方醒,是的,面具,那個劉秀是易容而成的。

  “我是跟在秦復之後上樓的,我見他似乎也上了四樓,可在樓上並未看見他,如果上四樓需要請帖的話,他難道有請帖?”鄧禹補充道。

  劉秀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光,道:“那便只有一個可能,那個上樓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我讓人去把那小子'請'來便是!”劉玄殺氣驀地升起道。

  “就讓我去好了,這小子偷聽我們的密談,只怕會留下禍患,絕不可讓其留在世上!”說話的人是朱鮪。

  “朱員外先別急,在沒有弄清事實之前,我們豈能亂殺無辜?抑或這個人並不是秦复,而另有其人也說不定!”劉秀阻止道。

  “是呀,再說王蒙和陽浚還在樓下,若是我們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鄧禹提醒道。

  “就憑王蒙那不陰不陽的傢伙?哼!”朱鮪有些不屑,不過他倒也沒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

  “我看這小子的來頭不簡單,其武功十分博雜,我也根本看不出究竟出自何門何派。”劉秀補充道。

  “我與他交過手,這小子的武功極古怪,似乎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可以自任何方向攻擊一般,他還能超出你想像的角度出招!”鄧禹吸了口氣,淡然道。

  劉玄輕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掃了劉秀和鄧禹一眼,他知道劉秀和鄧禹的武功極為不俗,既然這兩人都如此說秦复,倒確實不能小視其人,不過也使其動了對秦复的好奇心。

  “這人更可怕的卻是他那神鬼莫測的易容之術,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出一張陌生的面孔,因此,想對付他確不是一件易事。當然,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對我們卻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劉秀望了劉玄一眼,肅然道。

  “如此人才,自然不能浪費,如果能夠將其招攬,那當然是好事……”劉玄說到這裡,卻發現飛鳳莊主陳牧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太對勁,不由得問道:“莊主難道還有什麼高見嗎?”“三公子可是與這秦復一道自宛城出來的?”陳牧沒答劉玄之話,卻向劉秀問道。

  “不錯,我們確實是同出宛城!”劉秀並不否認地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年輕人與齊萬壽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陳牧語出驚人地道。

  一時之間,眾人神色皆愕然,全都將目光投向陳牧。

  “何以莊主這麼肯定呢?”劉玄有些訝異地問道。

  “因為我此次也是自宛城而回,更去齊府之中見過齊萬壽!”陳牧也毫不掩飾地道。

  “啊……”劉玄對陳牧去拜訪齊萬壽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問道:“難道莊主在齊府中見過他?”“是的,我在齊府中住了兩天,而這小子似乎比我先入齊府,還聽說他與齊萬壽的千金齊燕盈是自幼指腹為婚。”陳牧肯定地道。

  “哦,有這等事?那我們看來是真的不能留他了。”劉玄聽到這裡,不由得嘆了口氣道。

  “不過聖公也別急,事情並非如此,雖然這小子與齊燕盈是指腹為婚,但是齊萬壽卻根本就不想將女兒許給他,因為齊燕盈與安眾侯王興之子王啟已經定下了親事。”陳牧笑道。

  “哦?”劉玄鬆了口氣,他知道陳牧還會有下文。

  “莊主這個消息倒確實,齊燕盈與王啟定親之事我也知道,王啟那小子親口對我說過!”鄧禹附和道。

  “那後來又怎樣了?”劉玄又問道。

  “我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便是在齊府的那秦复,但是我已讓人探聽過這小子的身分,發現他居然是當年大俠秦鳴的兒子,更是天下第一巧手秦盟的侄子,這才會與齊萬壽之女指腹為婚,後來秦鳴因大將軍吳福之事重傷而亡,秦盟又陷身皇宮,為王莽親衛所殺,秦家也便銷聲匿跡,便是齊萬壽也認為這一家人早已死盡,沒想到竟在這種事要成定局的時候又突然出現,因此齊家很是為難,這才讓秦复在他府上多住了幾日,大概後來秦復也知道了齊府的事,這才自宛城之中走了出來!”陳牧娓娓道來,卻使在坐的諸人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竟會是大俠秦鳴的後人,更是天下第一巧手秦盟的侄子,難怪有那麼好的身手和精妙絕倫的易容之術。”劉秀恍然,但隨即又不解地道:“如果他真是這樣的身分,又何用與我們一道偷偷地潛出宛城?他大可大搖大擺地出城!”“我看他行事詭秘,似乎是害怕有什麼人追似的,難道是他在齊府做了什麼事,而怕齊府之人追襲他?”鄧禹猜測道。

  “這當然是一種可能,不過,我想他很可能是不想讓齊家的人知道其隱居地點。”劉秀推斷道。

  “何以見得?”劉玄反問道。

  “要知道秦鳴死後,秦复很可能跟隨其伯父秦盟,而秦盟乃是天下第一巧手,不僅以機關土木之學聞名,除易容武學相卜之學外,還是有名的大盜,對任何寶物的鑑別能力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因此,秦復不想讓人知道其隱居之地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劉秀並不直接說出結果。

  劉玄諸人無不點頭,事實上劉秀的分析確實是有道理的,傳說便有許多件重寶落在秦盟的手中,而秦盟已死於宮中,知道這些重寶下落的便只有秦复了,所以秦复離開宛城極有可能是看出了齊萬壽有窺視其珍寶之心,這才易容而走。

  陳牧卻沒有言語,彷彿仍在想著什麼心事,不過密室之中在坐的人全都有著各自的心事,並沒有誰刻意地去注意別人的表情。

  劉玄望瞭望劉秀,劉秀立刻心生感應,抬頭之際,卻見劉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苦笑道:“如果兄長要我去對付秦复,只怕要讓兄長失望了。 ”劉玄乾笑了一聲,似是被劉秀說中了心思。不過,他立刻辯駁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只不過,這個人我們總不能讓其落到齊萬壽的手中,而且這般人才,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我想讓你將他爭取過來,此番起事,可是用人之際,難道你不覺得嗎?”鄧禹也點點頭道:“那倒也是,秦复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將之爭取過來,倒確實是件美事,將來會取到什麼作用還很難說。”“聖公所說的是,眼下舉事,能有這個天下第一巧手的傳人為我們效力,其妙用確實是無可估量的!”朱鮪也附和道。

  劉秀眉頭微微一掀,他知道這是事實,如果能得秦复這個易容高手相助,那對他們的事情來說,便要好辦多了。

  “不過,你也該回舂陵看看你哥了。”劉玄見劉秀神色微動,轉變一種口氣道。

  “我此次離開宛城便是要回去見見大哥!”劉秀肯定地道。

  “宛城的事便交由我處理好了,你就將我們今日所商之事與伯升講講!”劉玄叮囑道。

  [注:伯升,即劉寅,通史載,漢光武帝劉秀,字文叔,南陽郡蔡陽縣(今湖南棗陽縣)白水鄉(舂陵)人,系漢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的六世孫。劉秀的父親劉欽曾經任過南頓(今河南項城縣西)縣令,“娶同郡樊重女,生三男三女,長男伯升(劉寅),次仲,次光武,長女黃,次元,次伯姬”,《後漢書》專為劉寅作傳,詳見《後漢書。齊武王寅傳》。]

  “復高祖大業,還劉氏江山,這是我們每個劉氏子孫最基本的責任,我們責無旁貸,請兄長放心,我們將全力以赴相助兄長!”劉秀肅然道。

  “這也並非你們的事,還要算上我一份!”鄧禹插口道。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劉秀拍了拍鄧禹的肩頭,肅然道,旋又向劉玄道:“還請兄長幫我一件事。”劉玄不由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但說無妨。”劉秀也笑了,劉玄將他的話揀去說來,不過倒很是貼切。

  “我希望兄長能幫我照顧鶯鶯,王蒙此來乃是奉王莽聖旨,帶鶯鶯入宮,不過我將聖旨搶來,但我想王蒙定不會甘心,還請兄長代我對鶯鶯多加關照!”劉秀誠然道。

  劉玄放聲歡笑道:“兄弟你終於想成家立室了!真是太好了,這事包在我的身上,便是聖旨在王蒙的手上,只要有兄弟你一句話,他就不可能帶走鶯鶯!”劉秀俊臉一紅,但也不反駁道:“那就拜託哥哥了,我這就啟程回舂陵!”“我去安排一下,此刻定已是四門緊閉,到處搜查你的下落,不安排好,你很難安然出城!”劉玄肅然道。

  劉秀並沒有心思等到宛兒的節目,事實上,被官兵這樣一攪和,那種氛圍已經蕩然無存,柳宛兒更取消了今日的節目,使得眾客大感沒趣,不過,在燕子樓中美女如雲,也並沒有人認為自己花的錢冤枉。

  劉秀下樓之時,秦复已走。

  △△△△△△△△△

  秦复獨自返回客棧,一路上官兵四處游動,他倒沒有什麼顧慮,但是當他來到客棧不遠處時,便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返回客棧中了,皆因他的馬兒與劉秀的兩匹馬兒被查了出來,這幾匹馬是宛城都騎軍的戰馬,自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而劉秀和他搶了這幾匹馬,宛城的追兵定知道,因此此刻的客棧對秦复而言已成了險地。

  來到客棧之前,果然,客棧之中的氣氛極為不對,秦复並不停步,只是若無其事地走過客棧的門口,倒像個文人墨客一般悠閒自在,彷彿對客棧和官兵的存在視若無睹。當然,客棧之中沒有人能識得他此時的容顏,即使是他自己走入客棧之中,那些人也當他是新來之客。

  秦复無法知道劉秀此刻怎樣了,不過他卻知道,劉秀和鄧禹絕對不會有事,只要劉玄在,這群人定會護住劉秀。他可以肯定劉秀未出燕子樓,而官兵之所以搜不出劉秀,很可能是因為宴奇山與劉秀之間存在著某種特殊的關係,否則宴奇山也不會如此冒失地與陽浚作對了。

  他並不識得陽浚和王蒙,但卻知道欽差的權威。當然,對於朝廷,他有一種打自內心的恨意。

  秦复並不想多呆,他必須趕回隱居之地,雖然此次他未能完成母親的心願,可是他絕對不虛此行。當然,那必須是要安然返回綠林山之後。這一路上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想到母親囑他完成親事,而且病危,他便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

  此刻出城反而成了一個問題,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定是四門緊閉,不允許任何人出入,他沒有特殊的身分,自然也無法例外。不過,此時天色將黑,以他的身手,若要出城,自不是一件難事。

  秦复思索的當兒,已繞入了一個胡同,正想間,驀覺兩道勁風自兩旁射來。

  秦復一驚,不容細想,身子若靈蛇一般倒滑七尺,舉目間,卻發現眼前已是一片刀芒。

  “戚成功!”秦复低呼,他自刀芒之中看清了來人,不僅有戚成功,還有葉晴,這兩人居然聯袂出手。

  戚成功和葉晴一聲不哼,只是自兩個不同方向狂攻而至。

  戚成功的刀、葉晴的劍交相穿插,竟極為默契。

  胡同本就窄小,這一刀一劍竟將每一寸空間都擠滿,大有不將秦复絞成碎片誓不罷休的意思。

  秦復明白,這兩人真的當劉秀乃是冷面殺手蓋延了。因此,這才來對付他,因為他與劉秀是同伴,找不到劉秀,這筆賬自要記在他的頭上了,可是這卻是一場誤會。當然,戚成功和葉晴不知道,而秦復也惟有啞巴吃黃連,誰讓他將劉秀易容成那一副面孔,這叫自作自受,現在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惟一解決的方式便只能是走了。

  “叮,叮……”秦复手中折扇一合,微退之際,竟向戚成功和葉晴兩人撞去。

  “哧……”那把並不結實的折扇被劈成兩截,但就在戚成功和葉晴兵刃受阻的一剎那間,秦复的腳便已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秦复的腳仿似自肩頭踢出,那種詭異遠遠超出了常人的想像。

  戚成功和葉晴也都嚇了一跳,秦復出招之快、出招之怪,全都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兩人皆不得不回兵刃自救。

  秦复的身子柔若無骨,在戚成功和葉晴收招之際,竟縮成一堆肉團,倒滾而退。

  戚成功和葉晴微愣,卻感漫天勁風自四面狂罩而至,暗影浮動,帶著輕嘯,使得兩人驚怒之際,不得不自救。

  “失陪了!”秦复低嘯一聲,身形彈直,如蒼鷹般掠向胡同旁的屋頂,他可不想與這些人糾纏不清,而且他沒有必要去得罪紅葉山莊的人。至於戚成功,他倒也覺得此人不壞,因此他不欲與他們為敵。

  “叮叮……”葉晴和戚成功撥開那些暗影,卻發現這些暗影是一支支扇骨,等他們反應過來時,秦复已經踪影皆無。

  “媽的,好快!”戚成功氣恨地踢了一下腳下的扇骨,罵道。

  “官兵來了,我們走吧!”葉晴也不無恨意,但卻知棘陽此刻滿城風雨,也不敢節外生枝,一拉戚成功道。

  與此同時,秦复翻過幾個屋脊,險些被巡城官兵發現,只好趕緊落入胡同之中。

  棘陽城中倒也是極為繁華,簷廊無數,街道胡同不少,雖無宛城之氣派,但也極為不俗。

  秦复可不想再遇上葉晴和戚成功這樣沒完沒了的人,因此他迅速找了一個酒館。他只想等到天黑了,那樣他便可藉夜色的掩護潛出棘陽。

  △△△△△△△△△

  夜色漸深,棘陽城中,僅余燕子樓猶燈火高懸,那裡也是棘陽最大的亮點。

  官兵並沒有放棄挨家挨戶搜尋劉秀踪蹟的行動,儘管許多人知道這一系列的行動很可能是白廢力氣,可是有命令便得執行。

  秦复喝完第四壺酒,酒店也要到關門打烊的時候了,是以他立身而起。

  街上,行人冷落,雖是夏日,倒也涼意甚重,或許是因為昨日那場雷雨的原因吧,抑或是因為別的原因,不過秦复並不想去思索這之間的原因,他只要出城。

  選定南面,他不想繞太多的彎路,因為他已經有了對策。

  南城門當然是重兵把守,即使是白天,也是絕不開門,何況此刻已是夜晚,除非是有守備之令。

  南城之上十步一哨,守衛極嚴,顯然是怕劉秀翻越城牆而去。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原因,那便是綠林軍的威脅。

  綠林軍的威脅雖非直接,卻絕對沒有人敢大意,而且近來綠林軍聲威之盛使得整個朝廷都為之震驚。

  荊州官府所派的兩萬大軍便在王匡的手下大敗於京山腳下,被殲數千。

  [注:京山,今湖南境內。]

  京山之戰,使得綠林軍的氣勢狂漲,也使王匡一戰成名,綠林軍乘勝攻克竟陵,轉擊雲杜、安陸等縣,僅在數月之間便聚起了五萬餘眾,這等聲勢足以使朝廷刮目相看。

  綠林軍也因此被朝廷列為與樊祟的赤眉軍同樣可怕的義軍。

  棘陽雖仍未被綠林軍的戰火波及,可也使得人心惶惶,尤以宛城的富商大賈最為擔心,但那也沒法,天下幾乎都已經是動盪不安,各地起義軍此起彼伏。

  荊州有綠林軍,山東有赤眉軍、力子都,南郡有秦豐、平原的遲昭平,鉅鹿的馬適求,黃河以北的銅馬,太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搶、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各部互相呼應,規模浩大,遍及全國。

  當然,在這所有的義軍之中,綠林軍和赤眉軍聲勢最為壯大。

  南陽郡與荊州郡相鄰,誰敢保證綠林軍不會很快殺進來呢?

  秦复帶著火把大搖大擺地向南城牆稍偏的一角走去,剛入警戒區,“什麼人?停步!”牆頭上的箭手喊道。

  “連我也不認識了嗎?”秦复依然大搖大擺地向城下行去。

  “是岑大人,不要放箭!”牆頭上有人喊道。

  秦复心中暗笑,他僅只見過岑彭一面,卻能以其作參考易成岑彭的面孔,果然將牆頭上的官兵給騙住了。

  岑彭乃棘陽長,是縣太爺和守備大人之下最高的長官,這群棘陽官兵哪還敢對他多說什麼?因此,秦复這才敢大搖大擺地行上城頭。

  秦復行上城頭,心里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他隨便找一個理由便可自這數丈高的城頭上飛躍而下,出了城,便是他的天下了。

  “可有何異常的動靜?”秦復故意裝作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詢問著他身邊的四名官兵守將。

  那四名守將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著秦复,神情極為古怪。

  秦复隱隱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心頭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發虛地叱問道:“你們看著我幹嘛?我問你們話,難道沒聽到嗎?”“聽是聽到了,只不過,你究竟是什麼人?”一名偏將抬起目光,逼視著秦复質問道。

  秦復一怔,心頭陰影重重,故作鎮定地反問道:“難道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嗎?真是混帳!”“你看看那是誰?”那偏將冷笑著向側方一指,森然道。

  秦复目光一轉,禁不住失聲驚呼:“岑彭!”他目光一驚的同時,那四名偏將同時出手,四面的官兵也全都匯聚而至。

  秦复心中叫苦,更暗呼倒霉,竟自己給自己找個陷阱鑽進來,什麼人不好易容,偏偏要易容成岑彭,卻又如此巧,真假岑彭遇到一塊兒。他也明白,剛才喊讓人不要放箭之人正是岑彭自己,而岑彭之所以讓他上來,便是不欲讓他有機會逃走。

  秦復一愕,立刻會意自己的處境,由於震驚之下,動作未能快過這四名以有心算無心的偏將。

  “呀……”秦复慘哼之際,身子如球般倒滾而出,卻重重地挨了三擊,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顯然是想抓活的,所以並未動用兵刃。

  岑彭在不知道秦復是什麼人之前絕不想要秦复的命,因為岑彭很難斷定那張假面孔之後就不是竊走聖旨和公文的劉秀,如果殺了劉秀,那聖旨和公文的下落只怕便難尋了。當然,如果聖旨和公文便在其身上那還好說,若是不在呢?

  因此,岑彭不敢去賭,那樣,他便將負起部分責任,而這些偏將也會意岑彭的意思,並未出兵刃,否則只怕秦复此刻已是兇多吉少了。

  秦复這還是因為心裡早有準備,在見到這幾名偏將以那種眼神看他之時,便已暗自戒備,是以,那四人同時出手並未將其擒拿住,倒是將他身上的衣服撕裂了幾塊。

  “砰砰……”秦复在滾出之際,強自提氣,踢開幾名官兵的長槍,正欲起身之際,岑彭已冷笑著趨近。

  岑彭出手,彷彿一座沉重的大山重重地壓下,漫天都只有岑彭的手。

  秦復大駭,岑彭那凜冽的氣勁幾乎使他剛憋的一口氣吐不出來。他確實沒有看錯,岑彭的確是個高手,在燕子樓之中他便有這樣的直覺。

  “轟……”秦复雙掌倒撐,雙腿打了個旋,倒踢而出,頭下腳上地直迎岑彭那魅影般的雙掌,兩股力道相交,生出的強大氣勁只使官兵們睜不開眼睛。

  秦复再次慘哼一聲,身子向城牆內跌去,岑彭也被強大的反震力推得倒飛兩丈。

  “嗖嗖……”秦复的身子急速下墜,正暗叫完了之時,驀地覺得雙臂一緊,卻是兩根如靈蛇般的繩子纏住了他下沉的身體。

  秦复心中一陣感嘆,他倒是小視了棘陽城中的人物,只在軍中便有不少好手,當然,他可不願就這般束手待擒。

  “起……”繩子的另一端正在那四名偏將的手中,四人一用力,低喝之下,竟將秦复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嘣嘣……”繩子因一沉一拖的重力太大,竟然崩斷,而秦复的身子也極速升起,這正是慣性使然。

  秦复暗叫天助我也,也顧不了手臂的酸麻,緊附城牆內壁,而此時那四名偏將正驚呼著靠近內側,似是看秦复掉落在何處。

  “下去吧!”秦复身子如麵團一般,雙腿倒升而起,如燕尾般一絞,竟將立在他頭頂的兩名偏將掀下了城頭,而他也貼著地面如蛇行一般滑上城頭,身法怪異之極。

  那兩名偏將驚呼著向城下跌去,他們倒沒有想到秦復如此奸滑,而且身法如此之怪。

  “哚哚……”官兵們見秦复再上城頭,長槍齊刺,而秦復極速滾動之下,那一排排長槍發出一陣極有節奏的擊打城牆磚的聲音。

  但秦复很快發現,自己已被四面的官兵相圍,數十桿長槍自四個方向同時刺來,幾乎使他沒有任何躲閃和避讓的空間。

  情急之下,秦复手肘微一點地,身子彈起,在火光之中,袖間滑出兩條短鏈,旋套之間,竟將所有攻來的槍頭套於鐵鍊之中。

  “哈……”眾官兵同聲齊喝,一齊用力向下猛壓。

  秦复雖然神勇,但卻拗不過這數十人的力道,幾乎連腰都快要折了。正當他極不甘心地苦掙之際,下盤竟無聲無息地射來一根軟索。

  出手的人是岑彭!岑彭絕不給秦復任何掙扎的機會,只看秦复那一身古怪的武功,便知其是個難纏的角色,而他與秦复硬拼一招,也試出秦复的功力極強,是以他並不在乎以多攻少。

  秦复暗叫要糟之時,那根軟索上便傳來了一股巨力,使他根本就難以立穩身子。

  “要活的!”岑彭冷喝道。

  秦复“轟”然仰倒,數十杆槍頓時全都壓在他的身上,只要他稍有動靜,保證會被刺得千瘡百孔。事實上,秦復也根本無法動彈,那數十杆槍的壓力少說也有數千斤,他都快喘不過氣來,如何還能掙扎?

  “綁了!”岑彭冷喝道。

  秦复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立刻便被人以牛筋緊綁了起來。

  他心中惟有苦笑,可算是流年不利了。

  “好大膽的逆賊,竟敢易容成本官招搖拐騙,你究竟是何人?快從實招來!”岑彭望著如粽子一般被提至面前的秦复叱問道。

  秦复笑了笑道:“這本就是我的真面目,我可沒有說我便是你岑大人,難道兩個人長得相像也是一種罪過嗎?”“砰……”秦复慘哼著彎下腰,他的背上被重重擊了一下。

  “媽的,死到臨頭還狡辯,看來不給點厲害你瞧瞧,你是不會從實招來的!”一名偏將氣恨秦复剛才將其同伴摔下城頭,這才狠狠給了秦復一記重拳。

  秦复深喘幾口氣,這一拳可不輕。

  “搜搜他的身!”岑彭吩咐道。

  那幾名偏將立刻會意,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回聖旨和公文,抓到劉秀。而眼前這人究竟會不會是劉秀化妝而成的呢?這便需要驗證。

  幾名官兵立刻在秦复的身上搜尋起來,雖然在秦复的身上綁了許多牛筋,但這只限於雙臂與手之間。

  秦复打量著岑彭,而岑彭也冷冷地盯著秦复,只是他心中在思索著其它的問題。不過,他頓時似有所感,只是因為秦复露出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秦复笑了,一種讓岑彭心中生出陰影的笑容,這種笑絕不應該出現在此時的秦复身上,但是,事實卻非如此。

  岑彭搶步而上,他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但當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秦复身旁正在搜身的幾名官兵在絲毫沒有防備之下倒飛而出。

  秦復如一塊極具彈性的不倒翁,上身如浪濤一般振動,彷彿其骨頭也全都是軟的。

  “小心!”岑彭驚呼剛出,秦复的肩胛已撞在一名偏將的胸前,那偏將也身不由己地倒跌而出。

  秦復一聲長笑:“失陪了!”身子如彈丸般向城外的護城河中躍去。

  “放箭!”岑彭氣恨之極,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秦复竟如此奸滑,而且身法如此之古怪。等他反應過來,一切都已經遲了。

  “轟……”護城河中水花四濺,等那群官兵舉起火把下望之時,秦复早已沉入水底,只餘巨大的漣漪四散而開。

  “快出城找,他手被綁,絕對逃不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岑彭惱恨之極地向那群呆若木雞的官兵呼喝道。

  那群官兵也沒想到這個敵人竟如此凶悍,竟自數丈高的城牆上躍入護城河中,而且又是在雙手被綁的時候,這簡直是不要命了。

  於是,岑彭領著近百官兵順護城河一路尋找,火把在暗夜裡如一條火龍。他必須要找到秦复,哪怕只是屍體,因為他絕不相信秦復能夠在雙手反綁的情況下泅水而去。

  岑彭的想法是沒有錯誤的,但是他卻失望了,別說找到秦复的人,甚至連秦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似乎秦复便這樣沉入了淤泥之底。

  當然,秦復不會死,他也絕不是一個不愛惜自己年輕生命的人。

  岑彭是很難理解秦复的特別之處,因為他根本就無法明白西域的瑜珈之術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這些牛筋緊繃著秦复的手,但只要給他片刻的時間,他便可以將自己自捆綁中掙脫出來。

  秦复知道,在城頭上,眾目睽睽之下他絕對沒有機會掙脫繩套,因此他便跳落護城河賭上一把。只有落入城外的河水中,他才有足夠的時間解除繩套。當然,如果城外沒有護城河,而是實地,秦复便絕不敢如此冒險地賭。

  城牆高達四丈餘,自這麼高的地方落到實地之上,若是平時,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這一刻秦復不僅雙臂被繩子反綁,更將面對牆頭之上的利箭,那絕對只有死路一條,但是,一切都因城外的護城河而改變。

  落入水中,雖然強大的衝擊力使他難受得想吐,但是這並非致命的,兩丈餘深的河水足以抵消大部分衝擊力,當他足踏河底之時,便只剩下向上的浮力了。

  這一切早在秦复的算計之中,其瑜珈之術足以使他在水底閉氣盞茶的時間,只要他將身體貼緊城牆,在水下呆著,城頭之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得了他,那些箭矢再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威脅。因此,他有足夠的機會鬆開牛筋,恢復自由。

  不過,當他恢復自由之時,已經變得極為疲憊。雖然與岑彭面對僅盞茶時間,可這之間的驚險足以讓人心悸,而且他還受了些傷,那幾名偏將出手也夠狠的。當然,對他來說,能夠出城已是萬幸。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09
第一卷第十章無賴手段
  鄧禹和劉秀並不想離開,儘管劉玄親自將他們送出城外,而且還給了他們馬匹並一再叮囑,但是鄧禹和劉秀並沒有返回舂陵的意思。

  鄧禹並沒有在意劉秀的決定,無論怎樣一個結局,他都自信有能力應付,這是對自己的肯定,也是對劉秀的信任。

  “大哥決定不返回舂陵了嗎?”鄧禹問道。

  劉秀肯定地點點頭道:“根本就沒有必要回去提醒兄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下的時局,他想做之事,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而且沒有人比他更會把握時機!”鄧禹目光向舂陵的方向遙遙投去,他知道劉秀的話絕不是自誇,也絕不是抬高劉寅,這是一種自孩提時便深植於腦海的信念。

  鄧禹見過劉寅,但卻沒有見過比劉寅更有氣魄和強幹的人!他有那種天生的王者霸氣,天生就有讓人不敢正視的氣派。

  “那我現在去哪裡?”鄧禹淡淡地問道。

  劉秀緩帶馬韁,透過晨輝遍覽四面平闊的林野,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回宛城!”鄧禹嚇了一跳,驚問道:“回宛城?”劉秀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我們最應該做的事便是回宛城,南方之亂將會在近些日子越演越烈,而我們絕對不可以浪費這之中的任何時機。回舂陵只是多此一舉的決定,惟有回宛城才能有足夠的空間發揮我們的作用,同時,我對劉玄並不放心。”“難道聖公會有什麼問題嗎?”鄧禹吃了一驚,反問道。

  劉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半晌才道:“長兄曾有消息告訴我,劉玄早已加入了綠林軍,之所以仍活動於江湖上,便是為綠林軍籌備糧草和拉攏豪強。他以為別人不知道,但卻絕對瞞不過劉家的耳目。”“這又有什麼?加入綠林軍,這也是一條很好的出路呀。”鄧禹不解地奇問道。

  “別人可以,但他卻不可以!至少,他必須向劉氏族老會通告一聲,但他沒有,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野心,他知道族老會將希望寄託在我長兄的身上,所以他這才另尋出路。因此,我必須立刻趕回宛城!”劉秀斷然道。

  鄧禹微愕,他知道這件事情可能牽涉到劉家的內部矛盾,他倒沒有興趣知道,儘管劉秀將他當親兄弟一樣看待,可是有些事情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秦复那小子我們應該怎麼辦?”鄧禹又問道。

  “至少,我們暫時是朋友,即使傳說中的孔雀符和帝王印真的在他身上,我們也沒有必要操之過急!何況自古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事例多的是!”劉秀坦然笑了笑道。

  “大哥教訓得是,不過,此刻宛城四處通緝我們,我們難道要在宛城一直龜縮著嗎?”鄧禹又提醒道。

  “當然不是,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又會重返宛城。只要我們能夠稍改變一下裝束,自然不會有人去留意我們是誰!”劉秀笑了笑道:“你在長安時學的那手化妝術可以派上用場了,雖不如秦复那小子一般神乎其神,但我覺得你的也不賴。”鄧禹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隻好獻醜了,唉……只怪沒向秦复那小子多學幾手來。”“下次再說吧!”劉秀也笑了。

  △△△△△△△△△

  秦復靜靜地伏下,他聽到了馬蹄聲,急促地向他這個方向奔來。而他,正急需要馬兒代步,因此他便像是個獵人一般,靜靜地等待著這路經的騎士。

  地上微有些潮濕,深夏的草密而青,秦复伏於草叢之間,幾乎完全被草浪淹沒。

  飛馳而至的是一騎,但似乎還有另外一隊人馬也在向這邊趕來,微昂首的秦复看清了馬背上之人的面目和打扮。

  官兵,至於屬於哪隊的官兵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他僅是最近一個多月才真正涉足江湖,是以,他並不是很了解官兵的事。

  “駕……”馬背上的官兵打馬揚鞭,倒像是自邊疆傳捷報一般飛馳而來,茫然不知正在草叢之中伺機而動的秦复,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在等候著他。

  五丈……三丈……一丈——秦复像騰起的蒼鷹,斜撞而出。

  “呀……”那名官兵在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便已經跌下了馬背,快速沖倒之下,差點將他給甩暈過去。

  “希聿聿……”秦復一帶馬韁,馬兒人立而起,他卻已踏足鞍上。

  “對不起了兄弟,先借馬一用!”秦复扭頭,見那官兵竟然慘哼著爬了起來,嘴角都流血了,卻也是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官兵氣恨的眼裡都吐出火來,可是此刻卻根本沒有力氣奪回馬兒,不禁憤然道:“你他媽的狗雜種,搶老子的馬,老子跟你拼了!”說完就向秦复撲去,但剛才那一摔好像扭了腳骨,才撲上一步,便已歪倒,慘哼哼地抱著膝蓋。

  秦復不禁大感好笑。

  “你這殺千刀的,還笑,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他媽的,真是流年不利,無論到哪兒,都是走背運,老子好不容易逃出來,又遇到你這喪門星……哎喲……”“對不起了,這馬算是我買下來了!”秦復見對方說話怪怪的,便丟下一塊銀子。

  那少年倒不客氣,一把抓起銀子卻又詛咒道:“你最好留點銀子買棺材,別以為搶了老子的馬有什麼好處,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這個不用兄台操心!”秦復不由得笑道,同時一揚鞭,驅馬就走。

  “我叫林渺,如果你能不死,再後會有期!”那少年捂著膝蓋向著秦复的背影高喊道,“我記住了,後會有期!”秦复倒覺得這人確實有趣,自然不會在意對方所說的話,便是換作是他,他也會詛咒這奪馬之人。

  “媽的,林渺失馬焉之非福!既然你小子願意幫忙,老子也不介意……”那少年望著秦复的背影自語道,但他很快抬頭向不遠處望去,卻見一片揚起的塵土越來越近,更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媽的,好快!老子可不陪你玩了,拿了銀子還不走,那才怪呢。”那少年說話的同時,不顧腿傷,拖著身子急忙向身後山坡上的長草林中奔去。

  △△△△△△△△△

  秦复只覺得身後的蹄聲極緊,開始他並沒怎麼在意,可是後來細想又覺不對。他連改幾次道路和方向,那一群人馬似乎也都跟著他改道和改方向。這群人顯然是追他而來,不僅如此,這些人之中還有追踪高手,否則不可能如此準確地把握到他奔行的方向,緊緊地跟著他追。

  秦复倒想看看這些人是誰,他不相信岑彭的人會認得出他此時的面目,而會如此快而準地追襲他!在他想來,這些追兵一定不是為追他而來,是以他興起了想看看這些人是什麼來歷的念頭。

  秦復一帶馬韁,衝上一座山頭,在這裡,至少不會懼怕敵人人多的威脅,除非對方都如錦衣虎和岑彭之類的好手,但那是不可能的。岑彭身為棘陽長,自然不會遠離棘陽來追捕他,何況,此刻岑彭根本就不可能認得出他。

  一隊快騎很快便進入了秦复的視線,竟有二十餘騎之多,只看那些人在馬背上追風逐月之勢便可知這群人都是極擅長馬背上的生活,也讓人不能小視。

  “在山坡上,不可以讓他逃掉!”那一隊騎兵見秦复帶馬立於山坡之上,不由得高呼,而馬隊頓時也向四面散了開來。

  秦复愕然,這群人並不是官兵,其打扮倒有些像一群劫賊,看來這群人真還將他當作目標了。不過,他肯定這群人會失望。

  “你們為何對我緊追不捨?”秦復高聲喝問道,同時也仔細打量著這群騎士。

  “快將寶物歸還給我們,否則別怪我們亂箭無情!”一名壯漢策馬逼近,向山坡之上的秦復高喝道。

  “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你們肯定是認錯人了,我們以前見過面嗎?”秦復一帶馬首,高聲質問道。

  秦复的話的確使山坡下的群賊愣住了,此刻他們已經可以看清秦复的面容和打扮,可是這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追之人,怎叫他們不愣?

  山下群賊頓時面面相覷,有幾人還在低聲細語,顯然他們也給弄糊塗了。

  “你的馬分明是我天虎寨的座騎,你也一定便是姓林那小子的同夥!哼,別想在大爺面前耍什麼手段!”“二寨主,別跟他囉嗦,先將他拿下再說!”一名山賊呼道。

  秦复這下暗暗叫苦,這才想到那少年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看來這群天虎寨的人是在追擊林渺,可是他誤打誤撞竟然為林渺引開了追兵,現在這些人把一切都記在了他的頭上,此時即使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了。

  “我想你們誤會了,這匹馬只是我自一個姓林的官兵手中搶來的,我可不知道這就是你們天虎寨的戰馬哦。”秦复仍試圖解釋道。

  “你以為這話騙得了我陳通嗎?拿去騙三歲小孩吧!”那二寨主冷笑道。

  “二當家的,這小子跟姓林的一樣狡猾,不要跟這種人囉嗦,殺了他好了,就不信姓林的不出來!”一人提醒道。

  “聽到沒有,小子,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或許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否則休怪我們手下無情!”陳通冷哼道。

  秦復不由得搖了搖頭,他知道無論怎麼說這些人都不會相信,這下子可是自己找的麻煩,實在是怪不了別人。

  “駕……”天虎寨的戰士齊齊策馬而上,個個彎弓搭箭,看樣子真的要趕盡殺絕。

  秦复心中暗驚,雖然他不懼這群人,但是對方若是一陣亂箭射來,可就非常不好對付了。即使是他武功好,對這麼多的強弓硬弩也是防不勝防。

  “你們不講理!失陪了!”秦復自不會傻得去挨箭,一調馬首,便向山坡的背面飛馳而去。

  “嗖……”一群勁箭如飛蝗般自後方罩來,秦复低喝一聲,身子後仰,倒貼馬背,長長的馬鞭反捲而出,頓時如千萬條靈蛇,織出一幕鞭影,將射向他和戰馬的勁箭悉數卷開。

  “好身手!”陳通讚道。

  “過獎了,不過你們確實找錯人了,我只想先借你們的馬兒一用,他日定加倍奉還!”秦复說話間已衝下山坡,身後的勁箭三三兩兩地落下,但已失去了準頭,即使有幾支沒有失去準頭,卻也不能對秦复夠成威脅。

  秦複選好淯陽的方向,策馬狂奔,只要進了淯陽城,這群人便不能憑弓弩逞兇了,因為這種年代,諸如弓弩之類的是不准帶入城內的,皆因這類兵刃可以遠距離殺傷人,官府也怕人對城中官方人物不利,因此禁止帶弓箭入城。

  △△△△△△△△△

  驛道邊,古木下,酒旗飄搖,酒肆的老闆是一對老夫妻。

  這是淯陽通往宛城和棘陽的岔路口,在此地設酒肆,備清茶粗菜,倒也方便行人,生意不賴。

  老夫妻有一傻兒子,但很少見人,只在那簡陋的廚房燒火打雜。

  小酒肆能在此地長盛不衰倒也是個異數,官兵不欺,山賊不劫,在這種世道之中已經是極為難能可貴了。當然,沒有人會去追究這種情況的原因,路人所在乎的,只是酒好,茶好,飯能吃飽,錢賬兩清就行了,也不會在乎那幾個銅板兒。

  劉秀倒不是很欣賞這對老夫婦所釀的酒是如何好,他只是想藉此地歇歇腳,正午的太陽毒辣得讓人受不了。

  這是夏日,長途奔涉,不僅人難受,便是馬兒也直冒汗,因此,在這個小酒肆之中打打尖,也不謂不是一件極為舒爽的事。

  “掌櫃的,快拿茶來,渴死我了。”一極為狼狽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進涼棚,高聲喝道。

  劉秀斜瞟了他一眼,見對方一身官兵衣服,但衣服卻破破爛爛,像是被什麼東西掛破了一般,滿面風塵的,便沒有再多看。

  鄧禹的目光卻向涼棚之外毒辣的陽光望去,此時陽光正盛,只怕還要在這裡歇息個把時辰,天才就稍涼一些。

  那少年一走進涼棚,便將破裂的官兵衣服脫下,揉成一團,口中恨恨地自語道:“媽的,這倒霉的衣服,怎麼穿怎麼倒霉,老子不要你了!”“客官,這是你要的茶,老漢備的都是涼茶,不知客官還要別的什麼?”那老頭極為客氣地道。

  “不知掌櫃這裡可有合身的舊衣服?只要乾淨一些就行了。”少年道。

  老漢望瞭望少年那赤裸上身的結實肌肉,有些為難地道:“有是有,只怕不怎麼合適。”“沒關係,只要不是女人穿的,不像這件裹屍布一樣倒霉都行!”那少年滿不在乎地將手上的官兵衣服向桌上一放,沒好氣地道。

  周圍眾人見那少年說的那麼有趣,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那我去找找看……”老頭子說完就要走。

  “哎,慢來,這裹屍布拿去點柴火吧。”少年將破軍裝一推道。

  老頭拿起軍裝抖開一看,只見上面除了兩道劃破的口子和有些臟之外,一切都是好的,不由惑然問道:“客官,這衣服只要補一下還可以穿呀?”“你別管這麼多,這件衣服太倒霉了,不能穿,不能穿,穿這種衣服的人沒一個好東西。因此,你還是拿去燒了為妙。”少年似乎深有感慨地道。

  鄰座的人聽了,不由得都笑了,有人打趣道:“小兄弟說這話可是犯罪的哦,要是被官兵聽到了,可就要腦袋不保了!”那少年也笑了,道: “我腦袋已丟了好幾次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那些蠢蛋愛穿就讓他們穿去,我可是不稀罕這狼皮和裹屍布一樣的東西。老子今日既能逃出軍營,便不再去沾惹這晦氣的玩意兒,最看不慣那種欺善怕惡的熊樣!”“說得好!我這裡有些衣服,想來合兄弟的身,不如拿去試試!”眾人不由得循聲望去。

  說話之人是喜歡熱鬧的鄧禹!

  那少年抬頭看了看鄧禹,卻見鄧禹已經提著一個包袱送了過來,他不由得忙立身而起。

  “這裡是我自己的幾件換洗衣服,若兄弟不介意,便穿上吧。”鄧禹坦誠地道。

  “哦,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少年也不作過多的言辭,坦然接過鄧禹的包裹,抖出衣服,不由得微訝道:“這麼好的緞料,那可真是多謝了,敢問兄弟尊姓大名?我林渺可不是知恩不報之人!”鄧禹拍了拍他的肩,哦了聲,道:“何必這麼客氣,快穿上吧,我可不是想你報什麼恩,只是覺得兄弟你活得挺有個性,這點東西算什麼!”林渺也笑了笑,拍了拍鄧禹的肩頭,道:“情我領了,你今日的茶酒錢我請了,可別推辭哦,否則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了!”鄧禹與劉秀相互望了一眼,鄧禹笑道:“好,今日你就幫我們付賬好了,那便與我同座一桌又有何防?”眾人看著這兩個年輕人,都感有趣,不過,這並不好笑,倒使大家都變得客氣起來。

  正當眾人說話間,驀地一陣急促的蹄聲驚起,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向蹄聲傳來之處望去。

  鄧禹的臉色微變,來人竟是齊府的副總管齊子叔和一干安眾侯府的好手。

  劉秀的神色也微變,若是齊子叔此刻發現他們的身分,那可不好玩,對方人數是他們的十倍,以兩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對付得了齊子叔這群人,逃走也將是個大問題。

  鄧禹扭頭望向劉秀。

  劉秀哪有不明白鄧禹的意思,但是此刻自己已是在對方的視線之內,若是立刻便走很可能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一個不好,還可能弄巧成拙。

  “客爺,衣服來了!”那老頭子佝僂著腰行了出來。

  “謝謝掌櫃的了,這位兄弟以此衣相贈,無須再要了,今日我心情好,這裡幾位仁兄的賬全記在我頭上!”林渺似乎心情大暢,掏出一塊銀子塞到老頭的手中,爽快地道。

  老頭子一怔,哪有人喝點茶給這麼一塊銀子的,一般僅一兩個銅板而已。

  “若多了不用找,少了再補。不過,這新來的不包括在內哦。”林渺笑道。

  一旁喝茶的人見林渺出手如此豪爽,而且說話也十分風趣,皆大生好感。

  掌櫃也不說話,只是望了林渺身上的衣服一眼,捏著銀子默默地退了開去。

  林渺和眾人皆有不解,不明白老頭子連個表示也沒有就退下了,倒真有些愕然。

  林渺倒也沒有特別計較,只是覺得這老頭子在退走的時候那最後一眼有些怪怪的,但是其註意力很快便被齊子叔及那群侯府的人馬給吸引了。

  “掌櫃的,快備幾大壺涼茶來!”齊子叔諸人一下馬便立刻呼道。

  “讓座!讓座!”那群侯府的好手一見酒肆之中沒剩幾個位置,不夠坐,頓時呼喝著叱道。

  林渺大怒,欲立身喝罵之際,卻被鄧禹踩了一腳,他不由得看了看鄧禹,有些不解。

  那些路上歇腳的多是行腳客商,就算有幾個江湖人物,也不敢與這二十餘名如狼似虎的人對著幹。

  江湖人自然最能看行色,單見這些人大步走入,便知這群人沒一個是好惹的。是以,只好忍氣吞聲地起身讓座,也有的起身憤憤不平地離去。

  那群侯府的好手不禁趾高氣揚地放聲大笑,將刀劍橫在桌上,或將腳踏在凳子上,其威風大有不可一世之態。

  鄧禹向劉秀打了個眼色,劉秀也乘機起身,沙啞著聲音道:“林兄弟,我們先走了。”林渺大愕,頓時更是怒火上湧,他當然不知道劉秀和鄧禹要走的真正原因,他只道劉秀和鄧禹也怕了齊子叔這些人,不禁“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劉秀心中剛叫不好,還來不及出言阻止,林渺便已憤然罵出了口:“媽的,什麼東西!”鄧禹大叫壞事,那幾位正要走的茶客也暗叫不妙。

  果然,林渺話音一落,便有一名侯府家將站了起來,怒叱道:“臭小子,你罵誰?”林渺正在火頭上,不理劉秀的眼神,身子一橫,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道:“我只是在罵一群橫行的狗,關你什麼事?”“媽的,找死!”那家將大怒地揮刀飛撲而上。

  林渺憤然道:“別以為人多老子就怕了!”說話間抓起一隻板凳猛砸而出。

  劉秀心中暗叫壞了,但事已至此,他也阻止不了事態的發展,這下他和鄧禹想走也不行了,總不能讓這新認識的朋友就這樣慘死吧?何況這個叫林渺的年輕人確實是一腔熱血,極具正義感,他們豈能見死不救?

  另外一些本來準備離開的人,此刻也都停下腳步觀看,雖然這個世上的人性已經逐漸麻木,可也還明辨是非,知道林渺只是在為他們爭氣。何況,他們對這一腔熱血的年輕人的確有些好感。

  齊子叔和眾侯府家將也全都停下來,作觀望狀。

  “嘩……”長凳被劈下一截,林渺退了一步,那侯府家將竟連退四步。

  眾人不由得都駭然,劉秀更是訝然,林渺凳子揮出去根本就沒有任何招式可言,簡直可算是破綻百出,但是這一擊竟反將對方逼退了四步,這不僅出乎劉秀的意料之外,也讓齊子叔大感意外。

  林渺一擊將對方擊退,更是心頭大定,卻不搶攻,望著那名家將道:“你佔兵刃優勢,有種的就不要用刀劍!”林渺此話一出,齊子叔和那群侯府家將也都笑了起來,便是劉秀和鄧禹也覺得林渺傻愣愣的。

  “老子先宰了你再說!”那名侯府的家將一招吃了虧,面子掛不住,殺氣騰騰地撲了上來。

  林渺無奈,只得再次揮凳猛劈,同樣是破綻百出、毫無變化的一擊,彷彿他就只知道這個動作一般。

  “噗……”那侯府家將這次卻未能劈斷長凳,反而把刀嵌在板凳之上。

  所有的人都為之愕然,他們皆不明白,林渺這直來直去的打法可以說是因為他不懂武功招式,而那名侯府的家將居然也是硬拼,直來直去不以招式取勝。

  林渺這次沒退,倒是那侯府家將差點跌了出去。

  眾人駭異林渺的力道,更好笑的是,這卻像兩個根本不會武功、只用蠻力的人在打架。

  “哼哼,別以為你有刀我就怕了你,有種再來,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你們不厚著臉皮一齊上,老子打架還從未怕過誰,不信你們去宛城問問!”林渺見兩下子便將對方打敗,不由得意洋洋起來。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相視望了一眼,他們在宛城可沒聽說過林渺這號人物。

  “哦,你也是自宛城來的嗎?”齊子叔冷然問道。

  “老子現在回宛城,都好幾個月沒回家了,老頭,你是從宛城來?”林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齊子叔的身分,極為不客氣地道。

  “大膽……”一名侯府家將聽林渺出言如此不遜,不由得怒叱道。

  “切!”林渺不屑地道:“你算什麼,在天和街一帶還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樣跟老子說話,你也不去訪一訪,難道你連林渺大爺的名字也沒聽說過嗎?”劉秀和鄧禹不由得哭笑不得,說來說去林渺竟是天和街一帶的地頭蛇。他們昔日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一時想不起來,而眼下林渺卻狂妄得連齊子叔和侯府的人也敢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子,你知道我是誰嗎?”齊子叔也覺得眼前這小子狂妄得可以,同時他也明白林渺的身分,與劉秀一樣,有種哭笑不得之感。

  “管你是誰,你今日這麼做就是不該,虧你這麼大的年紀,竟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大家都是花錢休息,你也不能因為人多就欺負人呀?做事也不講些原則,你年紀大,我們讓你座沒話說,但與你一起的這一幫身強力壯的漢子卻如此不講理,總得論個先來後到吧……”“你說完了沒有?”齊子叔喝止那要攻擊的侯府家將,打斷林渺的話,冷然問道。

  “自然還沒有說完,不過你要是有不服的理由,可以先說,然後我再說!”林渺像是一個長者在教一群無知少年做人的道理一般,認真而嚴肅的樣子只讓劉秀、鄧禹為之捧腹。

  劉秀和鄧禹自然沒有笑出口,那些本欲走而未走的茶客卻忍不住低笑了起來,確實覺得眼前這小伙子有意思,不過很快便止住了低笑。他們也知道這樣只會惹惱對方,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老夫見你年少無知,今日可以不與你計較,你立刻給我離開這裡,不要再讓老夫看到你!”齊子叔似乎也覺得與林渺這種小孩子計較有損顏面,畢竟他不像侯府那群欺行霸市慣了的家將,在江湖中也算是有頭有臉,而林渺如此義正辭嚴,確實讓他心中微感羞愧,所以他這才不欲與對方計較。

  林渺還要說什麼,卻被劉秀一把拉住,道:“走吧!”林渺心中仍稍有不忿,但是現在讓對方一人吃了些虧,而且數落了對方一頓,心中的氣也消了不少,此刻見劉秀拉他,也便不想再鬧下去。不過,他也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仍不忘回頭道:“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次我林某人也不與你計較了,下次若再會,你們還自以為是,我可就要不客氣了,到時別說我以壯欺老就是了。”齊子叔不由得怒笑起來,但卻沒有起身,冷殺地道:“小娃娃有志氣,但願下次你能如此有種!”林渺不屑地掃了那些怒視他的侯府家將一眼,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與劉秀、鄧禹及那幾位趕路的茶客走出了樹蔭之下。

  劉秀和鄧禹剛解開馬韁,突聽齊子叔喝道:“你們兩個站住!”劉秀和鄧禹暗叫不好之時,齊子叔已施施然行了過來。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不會想搶人家的馬吧?”林渺有些不耐煩地望著行來的齊子叔,反問道。

  “你們兩個好面熟呀?”齊子叔並不理會林渺,淡淡地向劉秀和鄧禹道。

  “是嗎?可是我好像從來沒見過老先生!”劉秀淡然回應道。

  齊子叔冷冷一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劉秀的臉,只使劉秀心底直發毛。

  “幹什麼這樣看人家?”林渺也被齊子叔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不關你的事,你走開!”齊子叔不耐煩地道。

  “怎不關我的事?他們是我的朋友!”林渺也有些惱怒地道。

  “哦,是你的朋友嗎?那你願意陪他們一起誅連九族嗎?”齊子叔臉色突地一沉,充滿了冷峻的殺機,其強大的氣勢,只讓林渺驚得倒退了三步。

  “不會吧?”林渺也嚇了一跳,打量了劉秀和鄧禹一眼,有些憂鬱地道。

  “無知小娃娃,還不到一邊去!”齊子叔叱道。

  “你有沒有搞錯,看他們怎麼也不像是壞人,你倒像個壞人!都這麼大年紀了,也不收斂一些!”林渺不服氣地道。

  劉秀和鄧禹心中明白,齊子叔定是已經看出了他們的破綻,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道:“林兄弟,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誰說的,如果你們還當我是朋友的話,那麼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朋友有難,豈能獨善其身?”林渺斷然道。

  “很好,老夫並不介意多加你一個!”齊子叔望了林渺一眼,轉對劉秀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何不揭下這張假面孔?劉秀從來都不是一個畏畏縮縮的人,難道不是嗎?”劉秀和鄧禹這下再無懷疑,齊子叔確實是看出了他們的破綻。

  齊子叔說到這裡,那群侯府家將立刻放下解渴的涼茶,包抄過來,頃刻便將劉秀和鄧禹圍在其中。

  劉秀爽然一笑,搖了搖頭道:“世上許多事是很難讓人想像的,正如齊副總管竟也會成為王興的走狗一般!”林渺大吃一驚,愕然地望著劉秀和齊子叔,神色古怪地問道:“你就是劉秀?”“不錯,我就是劉秀!”劉秀淡然道。

  “你是安眾侯府的人?”林渺舌頭微微有些大地道。

  “不,他是齊府的副總管齊子叔,你身後的那些人才是安眾侯府的人!”鄧禹也笑了笑道。

  林渺的臉色頓時煞白,喃喃道:“慘了,這回真的玩完了。”“小子,現在知道後悔了吧?”齊子叔冷笑道。

  “你怎麼不早說你是齊府的總管呢?天哪,現在才告訴我!”林渺雙手抱著頭,似乎有些痛不欲生,更似乎極為害怕,且害怕得毫無主張。

  那群侯府家將全都哄然大笑起來,更多的卻是鄙夷和不屑,他們本以為林渺是個人物,但此刻一聽他們是齊子叔和侯府的人,竟然怕成這樣。

  劉秀和鄧禹也為之愕然,沒想到林渺表現得這般激烈,不禁也有小覷之心。

  “無知娃娃,現在才知道怕,老夫還以為你是個人物……”齊子叔說到這裡,倏然頓住,只因他的腰際多了一柄短刀。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短刃竟然是林渺的,而出手的人也正是林渺。

  “你早說嘛,早知道你是齊府的齊子叔,我就不用這麼客氣地對你了。唉,真是沒辦法,雖然我是怕得要命,不過,朋友之義卻是不可放棄的。人說,生命誠然可貴,但情義之價更高……”林渺說到這裡,突地向那群侯府的家將喝道:“別亂動哦,否則,我就讓這老傢伙給我們陪葬!”事發突然,不單是侯府的人不知所措,即使是劉秀和鄧禹也為之愕然,齊子叔更是駭異莫名,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林渺出手竟然會如此之快,使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齊子叔也暗恨太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事實上,林渺演戲的工夫確實是高明之極,以他在宛城的身分,見到齊家的人,所表現出那一副害怕欲死的樣子,幾乎將所有人都麻痺了,試問誰又會想到此時此刻怕得要命的林渺會突然出手呢?

  林渺的作法根本就不依什麼江湖規矩,完全像一個街頭痞子,若是有頭有臉的人絕對不會這般裝模作樣……

  林渺的刀輕抵齊子叔腰際,笑了笑道:“我記得奇郎中說過,這裡是命門穴,只要在這裡捅一刀,那這個人就會玩完,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對的,真想驗證一下。”“老夫確實是看走了眼,想不到閣下還是個高人。”齊子叔自嘲道。

  “也不是什麼高人啦,在我們那裡這叫做扮豬吃老虎,我是豬,你是老虎,打是打不過你的,這我知道,那便只好用點手段囉。好了,今天茶也不喝了,你叫他們讓開點,我們要走了。”林渺滿不在乎地道。

  劉秀和鄧禹心中大喜,眼下這神秘莫測的林渺竟然擒住了齊子叔,只要齊子叔受制,這群侯府家將自然不敢動手。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林渺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知道包藏欽犯是要誅連九族的大罪嗎?”齊子叔冷然問道。

  “知道哇,不過沒關係的,我九族也只剩下我一個,不必麻煩,誅了我,便等於滅了我九族!”林渺絲毫不在意地道。

  齊子叔和眾人皆愕然,沒想到林渺的回答竟是這樣。

  “還不讓開!”鄧禹也在齊子叔的脖子上加了一把刀,冷叱道。

  齊子叔這下可真的有些絕望了,他知道鄧禹的武功,若想在鄧禹的手中尋求僥倖,那簡直是不可能。

  酒肆的老頭這時又提出幾隻茶壺,見這番陣仗,不由得微微呆了呆,卻也不是太感意外。

  那群侯府的家將雖凶,但也不敢將齊子叔的生死棄之不顧。他們此次出行,本是由齊子叔指揮的,因此,這些人只好讓開一條路讓劉秀諸人行出。

  劉府在宛城比之安眾侯府更具聲望,如齊子叔之輩,在侯府都是上賓之位,而林渺這手擒賊先擒王正用得恰到好處。

  “只好勞煩副總管送我們一程了。”鄧禹冷然笑道。

  劉秀卻已解下三匹馬,正在此時,倏地又是一陣蹄聲大作。

  鄧禹和劉秀心中微驚,道:“走!”他們不知道這次來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物,是以不敢久留。

  林渺向酒肆的老頭揮了揮手,笑道:“掌櫃的,下次我過來喝茶,可不能再收費哦。”劉秀和鄧禹不禁大感好笑,在這種時候林渺還有心情開玩笑,確實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追!”侯府家將惱恨之極,哪有心思再喝什麼茶,呼喝道。

  林渺卻在此時低呼了聲:“不好!”劉秀不明所以的當兒,卻聽一聲暴喝:“那小子在前面,別讓他跑了!”鄧禹也吃了一驚,卻見一隊騎兵自不遠處的山坡上狂湧而下,向他們銜尾追來。

  “這些人不是官府中人吧?”劉秀在飛馳之時,自語道。

  “他們是天虎寨的人,是來追我的!”林渺苦笑著回應道。

  “啊……”鄧禹和劉秀都吃了一驚,此時侯府的家將與天虎寨的人竟並排而追。

  “他們加起來共有五六十人,咱們可鬥不過他們!”鄧禹無可奈何地道。

  “鬥不過,那便只好逃了!”劉秀聳聳肩,苦笑道。

  “嗖嗖……”身後勁箭竟如雨般灑射而來。

  “不可以放箭!”侯府家將大急,呼喝道。

  劉秀和鄧禹諸人避開幾箭,大喜,暗自慶幸,幸虧有齊子叔在手上。

  “你們是什麼東西?老子就是要放箭!”天虎寨的高手極為不屑地呼道:“兒郎們,給我射死他們的座騎!”說話之人正是天虎寨三寨主李霸。

  侯府家將也大怒,不過聽這群人只是想射座騎,也便放下了一些心事。

  “三當家的,寨主要抓活的!”一人提醒李霸道。

  “老子比你清楚,射馬!”李霸不悅地喝道。

  △△△△△△△△△

  劉秀領先馳過一座小山坡,避過了李霸的視線。在鄧禹迅速帶著齊子叔跟來之時,他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劉秀也不知為何突然有此感覺,林渺卻已策馬自他的身邊錯身而過。

  “轟……”驀然之間,地面在鄧禹的馬下竟四散炸開。

  “希聿聿……”鄧禹的馬兒人立而起,在鄧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四射而飛的泥土之中泛出一片潮紅。

  “小心!”劉秀驚呼之際,已飛身旋出,正是那片潮紅之所在。

  鄧禹也感到危機的存在,可是他座下戰馬竟向泥土之中陷去。

  “嘶……”一抹殘虹斜劃而出。

  鄧禹並未看清是什麼,但卻已經感覺到了那似乎是無堅不摧的劍氣,於是他想都未想,翻身而落。

  鄧禹身形剛落地,便聽得齊子叔一聲驚懼絕望的慘嚎聲,更帶著一蓬熱血灑了鄧禹一身。

  “叮叮叮……”劉秀以快絕無倫的身法出手,目標是這神秘莫測的伏擊者!但他快,對方也同樣快,只在瞬間,彼此便交擊了十數招。

  鄧禹一時之間愣住了,他只看到一抹紅影在與劉秀交手,像是一團晃動跳躍的火焰。

  “不奉陪了!”劉秀在擊出第三十六劍之時,竟被對方逼得退了四步,而那神秘人物僅以這點空檔,抽身如風影一般帶起一抹紅光退去,像是一條順風而行劃過草原的火龍。

  “快走,他們追來了!”林渺最先回過神來,急呼道。

  鄧禹和劉秀幾乎都愣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料到有人居然能這麼輕易地在他們手中擊殺齊子叔。

  “殘血!”鄧禹脫口崩出兩個字。

  劉秀回頭一看,卻見安眾侯府的家將和天虎寨的好手已只距二十餘丈遠了,不由大驚,迅速上馬,呼道:“走!”鄧禹也沒有辦法,此刻不走,根本就來不及,只好捨棄齊子叔的屍體,策馬便馳。

  “那傢伙簡直太傷我們的自尊了,居然敢在我們面前殺人,我們跟著他追,看是他快,還是我們的馬快!”林渺剛才幾乎看呆了,那紅衣人的攻擊速度簡直匪夷所思,而且裝扮更是怪異莫名,紅發紅衣,長長的紅髮飄灑間,竟將頭面掩映其中,林渺居然從頭到尾都不曾看清其面。

  劉秀也沒能看清其面目,兩人之間的交手也都是以快打快,在對方強大劍氣的摧逼之下,他根本就沒有時間細看對方的面目。

  鄧禹也給惱壞了,但他明白,眼前的紅衣神秘人物定是傳聞之中的殘血,可是他不知道何以殘血會在這種地方、這個時刻突然出現。

  殘血的目標究竟是自己還是齊子叔呢?為何會如此精確地算準自己會自這裡經過?所有的這一切,都讓鄧禹難以理解。

  劉秀也無法理解,他自問他與鄧禹跟殘血並沒有什麼過節,何以殘血要在這種環境之下施以殺手?當然,他估計,殘血針對齊子叔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可是殘血是在他們手上殺死齊子叔的,這等於是給他們種下了一個巨大的禍根,使他們與齊家結下了難以化解的冤仇。

  有齊家這樣一個大敵,確實使劉秀不能不頭痛,這也使他對殘血動了殺機,若非殘血,怎會弄至這等地步?

  侯府的家將發現了齊子叔的屍體,所有的人都大驚,更有人高呼:“殺了他們,不要讓他們逃了!”“這下可慘了,他們已沒有什麼顧忌了!”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他們可以,我們也同樣可以!”劉秀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不想再處於被動,既然已經與齊家結下了怨,又必須生死相見,那不是敵死就是我亡,他自然不想再隱忍。

  “嗖嗖……”兩支勁箭自劉秀背後追來。

  劉秀腰一曲之際,鞍後的大弓已彈跳而起,在背後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他根本就不用回頭,那大弓的彎角便已準確無比地絞在射來的一支勁箭上,同時探手,又抓住了另外一支。

  林渺回頭之際,那支被大弓絞落的勁箭已落在劉秀的弦上。

  “嗖……”劉秀呈一百八十度後轉,形如滿月的大弓已將勁箭怒射而出。

  “希聿聿……”劉秀的目標不是人,而是後面奔馳的戰馬。他明白,即使他的箭法再準,要對付這群好手,仍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若射傷對方的馬卻不是一件十分難的事,至少,眼下沒有失手。

  “嗖……”又是一箭,劉秀根本就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好!好箭法!”林渺禁不住高聲叫好,劉秀兩箭都準確無比地使兩匹跑得最快的健馬折蹄,而在健馬折蹄之際,馬背上之人摔落還沒來得及爬起,便被自後面奔來的健馬踏得骨折肉裂,慘不忍睹。

  天虎寨的人和侯府家將也都吃了一驚,這兩箭都是他們射過去的,可是他們射過去無法威脅到對方的勁箭,卻回頭成了他們的致命之物。這對於侯府家將和天虎寨眾人來說,確實是一種諷刺。

  “嗖嗖……”鄧禹剛搭箭,身後的箭矢已如飛蝗般飆來,不過,鄧禹根本不想去擋,身子一滑,以雙腿夾住馬腹,大弓自下斜張而開,手中三支怒箭連珠而出。

  與此同時,當劉秀射出第四支箭時,馬股已中了一箭,受驚吃痛的戰馬狂嘶著急沖而出,倏然加速,這使劉秀的箭矢失去了準頭,卻自李霸的耳邊擦過,嚇了他一大跳。

  “希聿聿……”鄧禹的座騎慘嘶而倒,雖然鄧禹之箭折損了對方三匹戰馬,可也無力保護自己的馬兒。

  “這裡——”林渺在鄧禹身子快要落地之時,策馬斜擦而過,一把拖住了鄧禹。

  鄧禹借力翻上林渺的馬背,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進前面的林子!”林渺呼喝道,帶馬極速向前方不遠處的密林之中衝去。

  劉秀心中也大喜,此時他距前面的密林僅有百餘丈的距離,只要入了密林,便不再懼怕對方人多箭密,而且在林中憑藉的,不再是馬快箭利,更多的仍是依憑自身的修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14
第一卷第十一章生存之道
  李霸顯然也看出了劉秀和林渺的意圖。

  鄧禹一上馬背,與林渺靠背而座,弓弦連放,以快極的手法射出數箭,將對方奔在最前方的幾匹快馬射倒。

  事實上,鄧禹面對對方大有優勢,那便是他可以任意對著馬首射,馬兒前衝追擊,便等於是迎箭而上,這樣一來,使箭的準頭更精確,力道更強一些。而對方自後方追射,在力道和準確度上,卻要差上一些。

  李霸也不敢逼得太近,劉秀和鄧禹的兩張大弓,使他們在片刻間損失了十數騎,怎不叫他心驚和氣惱?但是又難奈其何。當然,他自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宛城赫赫有名的劉秀和鄧禹,甚至還不知道與他們同追的人是哪一路人馬,儘管猜到對方可能是官府中人,可他並不在意官匪一家的說法,他所在意的,便是絕不想讓林渺逃脫!

  事實上這並不值得奇怪,在擁有共同敵人時,往往一些虛枉的成見會放在一邊。是以,侯府的家將自不會在意天虎寨的眾人是劫匪的身分,在他們的眼裡,劉秀和鄧禹才是最重要的欽犯,而眼下更是擊殺齊子叔的兇手。

  林渺的目光盯注著已經奔入密林之中的殘血,他沒有想到殘血的速度竟快愈奔馬,僅在盞茶的時間中便將他們甩開近百丈,這種速度確實驚人。

  鄧禹和劉秀自然也吃驚,暗忖難怪對方有做殺手的本錢,由此思來,那個冷面蓋延也定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只憑這等身法,便不難想像官府何以一直都無法找到這兩人的踪跡,更無法將兩人拘捕!

  劉秀和林渺策馬皆借疏林中稀稀朗朗的林木作掩護。

  鄧禹都有些驚訝林渺的騎術之精,每每都能藉樹木之利避開那一簇簇勁箭。

  劉秀的馬兒卻中了兩箭,若非劉秀功力高絕,只怕戰馬已經失控,不過現在仍能勉強將馬兒控制。

  “斷樹!”林渺呼喝一聲,一邊策馬飛馳,一邊揮刀便向身邊那些不大不小的樹木狂砍而下。

  “咔……嚓……”林渺所過之處,那些樹木紛紛折斷,竟將追兵擋得七零八亂。有些樹木並非立刻就倒,而是緩緩倒下,等到追兵追近之時方倒落地上。

  夏末的樹木極為茂盛,這一路亂七八糟的橫倒之樹相互交錯,密密的樹葉更使追兵的視線大為受阻,箭矢也失去了準頭。

  “幹得好!”鄧禹和劉秀不由得大為讚賞,這個高深莫測的林渺確實是機智之極,更是妙計迭出。劉秀和鄧禹歡喜之餘也學林渺一般,揮刀斬樹。以他們的功力,那些碗口粗的樹木盡皆摧枯拉朽般轟然而倒。

  李霸和侯府家將只得分散,自兩旁狂追,但這樣一來卻與劉秀諸人拉開了些距離,更不能讓亂箭起到應有的效果。

  △△△△△△△△△

  李霸諸人趕到密林之際,劉秀幾人的身形已經沒入密林深處,僅有蹄聲和斷枝之聲清晰依舊。

  “大家小心,那小子狡猾之極,不要給他溜了!”李霸提醒道。

  不用李霸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很緊張。

  天虎寨的人是驚於劉秀和鄧禹的箭法,而侯府的家將則是擔心劉秀和鄧禹的武功。

  “伙計,你們是哪條道上的?”李霸上前詢問道,這個時候他才記起要問一下對方的身分。

  “在下王統,乃安眾侯府的親衛隊長之一,諸位不知是哪路英雄?”一名侯府親衛客氣地抱拳道,他們可不想與這群人鬧僵,在人數之上,對方佔著絕對的優勢,而且在實力上也似乎並不比他們弱。因此,他顯得前所未有的恭敬。

  李霸一聽,眉頭微皺,雖然他知道對方是官府中人,卻沒想到竟是安眾侯府的人。天虎寨乃是黑道上的幫派,與官府自然經常發生衝突,因此,他們並不欲與官府中人套交情。

  天虎寨的眾兄弟一聽對方是安眾侯府的人,有些人竟發出了一陣冷哼。

  “諸位與他們也有過節嗎?”王統問道,他可是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對方沒有多大誠意與他們套交情,可他卻不能在此時與對方翻臉,只好忍氣吞聲強裝笑顏,而且直接自關鍵的問題入手。

  “不錯,可不知幾位官爺追他們又是所為何事呢?”李霸也並不想與對方正面衝突,雖然他們恨官府中人,但是權衡之下,倒不如先合作辦完正事,這才來正面衝突比較划算,是以,他也不冷不熱地反問道。

  “他們乃是朝廷捉拿的欽犯,我等奉命將之捉拿歸案!”王統道。

  “朝廷欽犯?”李霸微愕,王統的話確使他有些愕然,他倒沒有意識到王統所指只是劉秀和鄧禹,並非林渺,是以,他感到極為愕然。

  “他所犯何罪?”李霸不解地問道。

  “劫法場,更搶走了聖旨和……”一名侯府家將正欲答話,卻被王統一拉,那人立刻禁聲。

  天虎寨的眾兄弟頓時為之愕然,旋又哄然叫好。

  李霸也由衷地道:“好漢子,真想不到他們有這般膽量和手段!”王統和眾侯府家將頓時一臉憤然,但是他們卻不想在這時候與對方鬧僵,那樣,形勢將對他們大大不利。

  “林渺,本寨主敬你是個人物,只要你願跟本寨主一起回天虎寨,我可以保證不傷你半根汗毛!”李霸突地高喊道,聲越林野驚得鳥雀四飛,聲勢極為驚人。

  “既然不傷我,又何必要跟你返回天虎寨呢?”林渺的聲音自密林深處傳來。

  王統一聽,頓時明白眼前之人竟是天虎寨的群盜,他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難怪這些人對自己的態度如此之差,這並非無因。”天虎寨的戰士每個人都警惕地盯著眾侯府家將,同時也緩緩向密林深處逼去。

  侯府的家將也都散開向林中逼去,而目標正是林渺聲音傳來之處。

  “我們請林公子回天虎寨,只是想共商大計……”“回去告訴刑風大寨主,便說林渺是我劉秀的朋友,他日若有閒暇,定赴天虎寨請罪!”劉秀的聲音便像是空山回音,自四面八方擴散而來,讓人根本就摸不清方向。

  劉秀這一開口,李霸頓時嚇了一跳,不禁高聲問道:“閣下可是宛城劉秀劉公子?”“不錯,正是在下!”劉秀的聲音依然飄飄蕩盪,讓人難以捉摸。

  “原來是劉公子在此,那李霸可以回去複命了,不過,若劉公子有閒,還請與林公子同來我天虎寨一敘。”李霸語氣變得極為客氣地道。

  “多謝三當家賞臉,劉秀銘記此情!”“在下還有一事要提醒林公子,若是你已服下那聖物,定要加倍努力勤練,才能夠完全開發它的效用,否則便是暴殄天物,與服下參丹無異!”李霸倏然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許多人都可以猜到之中定另有隱情,當然,想自李霸的口中得出什麼結果,只怕是極難。

  “撤!”李霸說完,低呼了一聲,竟領著人撤出了這片密林,這一下子倒大出王統的意料之外。

  李霸說撤就撤,來得快,去得也快。

  王統及其手下不由相互望了一眼,在這片刻之間,林子似乎顯得無比空落,即使是王統,也似乎感覺到有一絲冷意。

  事實的確如此,剛才人多,整個密林之中鬧哄哄的,可是現在突然走了天虎寨的那一大幫人,只剩下十餘名侯府家將在如此不知盡頭的密林之中,自然顯得很冷清。何況,他們想到有劉秀和鄧禹兩個高手在密林深處相候,心裡哪有不發毛之理?

  安眾侯府的人對劉秀和鄧禹自是不會陌生,對劉秀和鄧禹的厲害也深深知曉,是以,他們心裡充滿了陰影。

  “王統,我便在這裡,要想抓我,何不快來?”劉秀的聲音中似乎充滿了恐嚇的意味,飄飄蕩蕩的聲音使密林更顯得陰森。

  “劉秀,你是逃不了的,就算可以逃得了今日,也休想得到安寧!”王統聲色俱厲地道。

  “嗖……”“哚……”王統話音剛落,一支怒箭自密林深處射出,卻釘在了王統身邊的大樹杆之上,只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撤……”王統臉色一變,他很明白,在這種環境之中,想抓住劉秀,那是勢比登天。而且一個不好,將會損兵折將,因此,他不能不退。

  “既然你們不出來,那便讓你們變成烤豬好了!”王統狠狠地道,並立刻點火。

  很快,密林迅速燃著了幾處火頭,對於這樣一個充滿了原始氣息的森林,並不是很難燃著,而且此時正是夏日,密林的地面之下那厚厚的枯葉和一些枯死的灌木很輕易就可以點燃。

  王統迅速撤離,他並沒有指望這把大火能夠燒死劉秀和鄧禹,只是他咽不下這樣一口氣。他知道,即使是他在這頭點燃了密林,但劉秀也有機會自密林的另一頭走脫。事實上,王統諸人根本就不敢深入林中點火,他們害怕將自己也困入火海中。

  這把大火一直燒了三天三夜,這才被一陣暴風雨給澆滅,方圓幾十里的密林全被燒得一片狼藉,只剩下炭樁木灰。

  森林大火不僅驚動了棘陽、淯陽,甚至連宛城都給驚動了,森林附近的村落全都被遷走,更成了許多野獸的避難之所。

  大火雖滅,但那濃濃的煙霧卻飄至了宛城的上空,使宛城的天色顯得異常暗淡,那場暴風雨降下的水滴之中都含有煙灰,這確實是一場災難。

  而劉秀和鄧禹三人被這場大火的煙熏得要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由於樹林過於濃密,馬匹最後都很難走動。

  值得慶幸的卻是大火蔓延得不是很快,因此,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行出這片密林。

  在大火被暴雨燒滅之前,他們趕回了宛城。

  絕沒有人想到劉秀和鄧禹會重返宛城,官府的注意力都聚中在南行的路上,反而對宛城的戒備和搜尋鬆弛了下來,連路上的盤查都要少多了。

  這幾日,劉秀、鄧禹和林渺三人同行同宿,倒成了患難之交。

  林渺早聽說過劉秀和鄧禹的大名,一直將兩人看成自己的榜樣,皆因他只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根本就沒有機會見識劉秀和鄧禹。儘管他父親也曾是窮酸的讀書人,可是落魄到無以為生的地步,他也便淪為街頭混混,打架、惹禍這便是他童年最常做的事情。

  天和街是宛城最為混亂的地方,也是最為窮困之所,林渺便是在這里土生土長。不過,他父親對他的教導卻使他存有一顆正義之心,能夠明斷是非。而社會的濁流則使他學會了生存之道,如何保護自己,如何擊敗對手。十七歲的他,已經成了天和街赫赫有名的地頭蛇。雖然如此,可是他的身分地位與劉秀、鄧禹這類人相比仍是天差地別。

  因受其父的影響,林渺對劉秀和鄧禹的才華極為仰慕,而作為一個小混混,對劉秀和鄧禹的武功則更是欽佩和崇拜。皆因劉秀和鄧禹與他一樣年輕,更擁有很高的聲譽,他昔日最大的志向便是要像這兩人一般受人尊敬。因此,平時他除了打架鬧事之外,也會讀書、學習,而最讓林渺感到開心的卻是天和街最美的姑娘愛上了他。

  林渺最幸福的日子便是與心上人一起渡過的一個月時間,他自小便沒有娘,這或許是他父親潦倒的原因。而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則更是充滿了苦澀,不得志的父親雖給了他一顆正義之心,但也給了他陰暗的生活,直到他逐漸長大,以自身的努力贏得了天和街最美的姑娘的芳心時,他才感覺到這個世界原來這麼美好。

  他的愛人也有與他同樣苦澀的童年,都是自陰暗之中盛放的花朵。所以,他們相愛,沒有人會懷疑,沒有人會驚訝,也沒有人管得了。兩人的愛如熾烈的火焰,可是上蒼彷彿同他過不去。

  林渺在最幸福的時刻,卻被強行徵入軍營之中,要他去與赤眉軍作戰。他的幸福便在這一刻結束,他成為更始將軍廉丹營下的一名戰士。

  林渺絕不甘心,他父親因此病死,這並不是他最難受的,最難受乃是要他與心愛的人分開。所以,他千方百計地逃出宮營,自那魔鬼般的訓練場逃返南陽。

  在軍營中,林渺呆了半年,卻被強化訓練了四個月,無論是騎射還是搏擊。

  廉丹自所徵之兵中挑選出最為精壯者作為中堅力量,而林渺被選中了。所以,他要接受最艱苦的訓練,這使他並沒有覺得在軍營中白呆。

  林渺隨軍參加了兩次大戰,三次小戰,見識了戰場上的殘酷,卻僥倖活了下來,在最後一次大戰中,他裝死得以逃脫,卻沒料到在經過天虎山的路上被天虎寨的人給擒了去。

  天虎寨之人以為他是奸細,這才擒住了他,被囚在地牢中的林渺,再次狡計逃脫,更潛入了天虎寨禁地偷走了天虎寨剛剛成熟的聖物“烈罡芙蓉果”,這才被天虎寨的人一路追殺,卻沒想到半途居然遇上了劉秀和鄧禹,而且還被秦复搶走了馬兒。

  終於得以返回故地,林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和舒暢。自他偷吃了烈罡芙蓉果後,他感覺到自己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無論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整個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而且雙眼看任何東西都顯得清晰無比,連腦子都似乎開了竅,更為靈活。不過,林渺並不奇怪,因為劉秀和鄧禹已經告訴了他,烈罡芙蓉果實乃道家奇珍,一百年才開花一次,再過百年才結果。傳說當年奇人東方朔曾發現一株,因此,在書上有所記載:“花開三十七瓣,初為綠花,再為粉紅,後成深紅,再後會逐漸呈紫黑色,並逐漸萎縮,內捲成實。再過五十年,果實成熟可食,修道練氣之人食之則事半功倍,以資質而論,多者可增甲子之力,次者也可增二十載修為;凡人食之,則可延年益壽,脫胎換骨……”劉秀昔日曾讀過這本載有天下奇物的書,不過書中所載並不盡全,仍有許多功效是著書之人所無法知道的。

  聽劉秀這般說,林渺自是興奮雀躍,他並不知道這被天虎寨所稱的聖物究竟有什麼功效,不過,他卻知道,這正是當年東方朔所發現的那一株烈罡芙蓉果,因為在那禁地之中有當年東方朔留下的字跡,也難怪天虎寨之人會如此興師動眾地追緝他。

  劉秀和鄧禹自然不會驚羨林渺,只會表示欣喜。

  林渺一入宛城便即與劉秀二人分道而行,劉秀和鄧禹有他們自己重要的事,而林渺則是急於回家見自己心愛的人。這一別半年多,也不知道天和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和變故。

  梁心儀,一個林渺每天都會念叨的名字,可是想到即將見到這心愛之人,林渺的心卻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和激動,即使是第一次與她約會時也沒有這般緊張過。

  天和街,一個熟悉卻骯髒的地方,再次踏足此地,林渺有一種久別重逢之感。

  天和街,依然是那般狹小,路面坑坑洼窪,到處都是垃圾,也可以說,這裡根本就不能算是一條街,只是一個已經被人遺忘的角落。冷冷清清,蕭條得像是寒冬臘月冷風瑟瑟的日子。

  臟兮兮的路上,並沒有一個行人,倒像是墳場死域。

  林渺心中泛起了一層陰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昔日那些熟悉的身影連半個也沒有發現,那昔日敞開大門的包子店這一刻也緊閉著大門,彷彿成了淒冷的墳墓。

  僅只半年而已,為何變化這麼大?難道在這裡也曾經歷過一場兵災,一場浩劫嗎?

  林渺的步子沉重至極,昔日只要他向街口一站,便立刻會有人與他打招呼,可是現在這些人呢?

  不錯,這裡是條貧困落後偏僻的小街,可是這裡卻絕非一個淒冷如墳場的地方,相反,這里便像是一個社會的縮影,有溫情、有欺詐、有暴力、有權威、有勾心鬥角……這裡並不比別的地方冷清,只是它以另外一種形式展現其熱鬧的一面。因此,在林渺的眼中,天和街依然是美麗迷人的,比之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值得他留戀,可是此刻……

  林渺一步步走著,天空呈現出一片灰暗色,這是自遠處飄來的煙塵,相映之下,地面顯得更為骯髒。

  “老包包子店”的招牌依然高掛著,只是上面的字的顏色比半年前更顯蒼白,都快脫落了。平時這地方是天和街生意最好之處,因為老包不僅包子做得好,還是個人物,豪爽、心直口快,也曾經是天和街里最紅的人物,後來經過幾年牢獄之後,便洗手不干了,在此開了一個包子店,與他那甜得可滴出蜜的妻子把這個包子店打理得遠近聞名。

  吃包子的人,有衝老包的,也有衝老包妻子的,但不管是什麼目的,只要不惹怒老包,老包都會對其客客氣氣,笑呵呵的,似乎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其煩心之事。

  林渺也很喜歡來這裡,而且與老包是很好的朋友,有什麼心思,有什麼困難,他都找老包,而老包絕不會能幫不幫,有時包嫂也會給他出主意,那是一個很聰明很有頭腦又很溫柔賢慧的女人。

  林渺總覺得梁心儀很像包大嫂,或者說這兩個女人是同時自淤泥中生長出的荷花,於是擁有了共同的特性。在整個天和街,也只有當這兩個女人走在一起時,別人才沒有辦法作出比較,誰優誰劣,因此林渺總為自己自豪,而老包也會為他高興。

  他也認為,他與心儀、老包與包嫂可以說是天和街最幸福的人……可是,可是此刻為何老包的店門是關著的呢?

  老包去了哪裡?包嫂去了哪裡?

  “祥林酒館”,這是除了老包的包子店之外另一個熱鬧的地方。

  兩家店相距並不遠,斜斜相對,這裡有整個宛城最便宜的酒,也有整個宛城最水的酒。其實,這裡雖為酒館,但到這裡來的人則多是喝茶,因為這裡的茶比酒要貨真價實得多。

  祥林的酒滲水這是整個天和街都知道的秘密,不過,也沒有人怪祥林,因為他的酒便宜,所謂一分錢一分貨,只要你願意出錢,在這裡也能喝到絕對純釀的燒刀子,便是喝上由赫赫有名的鄧禹釀的五糧酒也不是沒有可能,而這個也正是祥林的藉口。

  每當有人說酒中滲水之時,祥林便搬出以上的話和道理,使別人無話可說。其實,誰又會真個怪祥林呢?做生意,總不能虧本,來這裡喝酒的沒一個是口袋裡有很多銅板的。更多的則是來賒酒喝,祥林的便宜水酒正是投其所好,乃是得人心之事,所以祥林酒館的生意並不壞。

  祥林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賒酒者,來者不拒,但酒錢必須按時還上,最長不能超過一個月,否則不僅再也賒不到酒,還要挨揍,這是祥林的規矩。

  天和街每個人都知道祥林的規矩,也都自覺遵守他的規矩。

  祥林並不很喜歡揍人,也絕不會無故欺負弱小,當他揍人的時候,你絕不會懷疑他沒有道理,絕不會懷疑挨揍者是無辜的。是以,祥林雖然經常揍人,卻不會引起公憤,反而讓人尊重。

  祥林酒館的茶卻是一個銅板由你喝,茶葉不好,也不壞,偶爾祥林心情好,還會拿出幾顆花生,一盞小菜。他不限時,你可以在這里呆上一天,但打烊時卻必須走,這也是規矩。

  其實祥林的規矩並不是對每個人都一樣,有時候,他也會看情況而定,若是某些人確實很困難,很可憐,他也會有那麼一點同情心,這一點林渺是知道的。

  對於祥林,林渺了解的不比了解老包少,在天和街,只有那麼幾個人可以在祥林酒館中喝到不滲水的酒,老包是其一,林渺便是除老包之外的第二個。

  祥林不怕林渺欠錢,也不在乎林渺欠酒資多長時間,因為他和老包一樣,極看得起林渺,覺得林渺應是天和街新起的一號厲害人物,而且他們是好兄弟。

  可是此刻祥林酒館也關了門,死氣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開門了。

  林渺的心中再多了一份陰影,他有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事實上當日他被強徵入伍前也有一點預感,但今日這種不祥不安的預感卻比當日強烈多了。

  祥林究竟為何關門?他還在家嗎?老包呢?包嫂呢?林渺真想找一個人來問問,可是這整個天和街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詢問的對象。

  林渺用力地敲打著酒館的大門,卻半天沒有人應聲,顯然,店內已經沒有人住了,那麼人呢?是不是每間關了門的屋中都沒有人居住呢?那心儀家是不是也一樣?自己的家門呢?想到這裡,林渺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焦灼,飛速向心儀家的方向奔去。

  對於這裡的路,林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條胡同,哪個拐彎,哪裡有個狗洞陰溝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之中,便是閉著眼也絕對不會走錯或是摔倒。

  奔跑的林渺,似乎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快,像是御風而行一般,他似沒想到自己奔跑的速度竟會這麼快,不過,此刻他倒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他所想的,只是梁心儀在不在家,會不會也與老包、祥林以及這整個天和街的人一樣沒有了踪影。

  梁心儀的家在天和街深處,拐三個胡同,走兩個十字路,四個岔道便到了。可以說,這是整個天和街最為窮困潦倒的地方。

  梁心儀的父親比林渺的父親更為潦倒,更不知道如何過日子,是以梁心儀很小就堅強得超乎人們想像,許多男人見到她都會深感慚愧,包括她的父親。因此,她的家在她才十一歲之時就由她撐著,這便像是一個奇蹟,也是一種悲哀!萬幸,她得到了人的尊重,也因此,沒有人敢欺負她,所有欺負她的人,都將成為天和街年輕人的公敵。因此,從沒有人敢以身試法去佔梁心儀的便宜,直到她自願成為林渺的女人之前,她還在一直努力支撐著她的那個家。後來,有林渺護著她,天和街內,更沒有人敢去惹她。

  天和街,是林渺的地盤,也是他的天堂,打架,他並不是第一,但卻沒有人鬥得過他,他可以讓大半個天和街的人為他去打架。當然,他自己很少出手,揍人自有別人去為他效勞。可是,此刻的天和街已經變了,變得讓林渺感到陌生,感到恐慌,彷彿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僅僅只有七個月沒有返回天和街,可這裡卻成了這個樣子,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這裡的人究竟去了哪裡?

  林渺突然停步,從這裡只需再拐過一個彎便可以看到梁心儀居住的那間小瓦房。

  那是林渺為其搭建的,沒有人知道那是哪裡來的瓦,但沒有人會意外林渺弄回這些東西,因為林渺連衙門裡的刀劍都可以偷出來,何況只是這些瓦?

  林渺突然停步,倒不是因為心情緊張,也不是害怕見梁心儀,而是因為他感到那絲不安之感越來越強烈,究竟是什麼原因,便是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不過,他很本能地停下了步子。

  林渺的機警是天和街出了名的,而這卻是平日里一點點積累下來的經驗,只有實戰才能使他擁有不同尋常的機警,而在軍營之中的強化訓練使他的警覺再一次得到強化。儘管那隻是短短的四個月時間,卻給了他寶貴的經驗。

  林渺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感到一種潛在的危機正在向他逼臨,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說不出那是因為什麼。

  但不管是因為什麼,林渺已經開始後退,他不想自這一條路去梁心儀的家,這是他倏然間所作出的決定,因為他嗅到了殺機。

  那或許不是叫嗅,只是感應,就像是兩軍對壘之時那瀰漫於空氣中的氣機一般,那隻是一種難以用言語陳述的感覺而已。

  在天和街中,居然存在著如此強烈的殺機,這不正常,而今日的天街本就已經不正常,再加上這不正常的殺機,更讓林渺覺得突兀。而且這殺機又是存在於梁心儀的住處附近,這使他不能不慎重。這些日子以來,被天虎寨的人追殺,使他不敢再把問題看得太過單純,是以他退。

  林渺退,但是他還沒退出幾步,卻發現便在他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

  是王統!

  林渺駭然,他再回頭,退路的盡頭,卻已退無可退。

  是官兵,這裡已是一條死胡同,他便是這死胡同中被堵截的獵物。

  林渺知道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知道了為什麼天和街會如此冷清,這一切,只是因為他!

  確實,是因為林渺,若不是他告訴了王統他是天和街的人,要不是他助劉秀脫困,要不是齊子叔慘死在那殘血的手下,要不是他……怎會惹來這些官兵?怎會惹來王統?怎會被人當獵物一般圍堵在這條胡同之中?

  王統的身邊又冒出了四人,殺氣,便是自這幾人的身上飄散出來的,林渺沒有嗅錯,可是……

  林渺惟有苦笑。

  “我們又見面了!”王統冷笑著逼視著林渺,充滿殺意地道。

  林渺發現自己好傻,竟然把這樣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在見到天和街如此狀況之時,他便應該想到可能與官府有關,只是他沒有料到官府中人來的如此之快,抑或他太急切地想見到心愛的人,這才沒有考慮太多。不過,現在想到這些卻是太遲了。

  “你把他們怎樣了?”林渺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厲聲問道。

  “他們只不過被請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了而已,只要你交出劉秀和鄧禹,便可以見到他們,而且侯爺還會給你賞賜!”王統並不想輕視眼前的對手,說話仍很客氣。

  林渺知道眼下之事已經不可能善了,也終於明白王統的目的。不過,他當然明白,即使是他供出劉秀和鄧禹所在,這些人也絕不會放過他,至少齊府的人不會放過害死齊子叔的兇手!若不是因為他,齊子叔絕不會輕易死去,他只恨那日沒有早些知道齊子叔和王統的身分,那樣,他便不會透露自己的住址了。可惜,此事已經沒有挽救的餘地,還因此害了許多人,他心中的後悔自是無可想像的。

  “不用想著溜走了,整個天和街,到處都是官兵,你是不可能溜得了的!”王統似乎看破了林渺的心事。

  “如果我告訴你劉秀和鄧禹的下落,你會不會放了這條街上的所有人?”林渺突然不加考慮地道。

  “那要看你的合作態度和誠意了。”王統冷然道。

  林渺目光斜掃,見身後的官兵正緊逼而至,不由得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王統清晰地捕捉到了林渺的笑容,他正感不妙之時,林渺已轉身直向胡同邊的牆上撞去。

  “轟……”胡同一旁的牆立刻傾塌,而林渺也沒入了牆另一邊的民宅之中。

  “封鎖路口,不要讓他跑了!”王統高喝道,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林渺如此狡猾,竟破牆而逃。

  王統迅速躍上民房之頂,向另一邊的胡同掠去,而此刻林渺的身形也正出現在另一條胡同之中。

  “嘩……”林渺絲毫不加猶豫,破開另一家民宅的窗子躍入屋中。

  侯府的親衛好手立刻如王統一般躍上房頂,有的沒有這躍來躍去的本領,便只好追著林渺撞破的牆洞追進,也有的繞道相追。

  都騎衛也派了人來,但這些人所乘之馬可不能飛簷走壁,更不能自民宅中橫穿,只好順著胡同拐彎追趕了。

  林渺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天和街這個是非之地,此時此地,根本就不可能見得了梁心儀,那便只有想其他的法子了。

  王統大惱,林渺盡沿民宅穿行,便是想以弩箭相射都難找到對方的身影,這些民宅,便成了林渺最好的掩護。不過,他也暗驚於林渺的天生神力,居然能穿牆破壁。他哪裡知道,林渺對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裡的牆,哪裡厚,哪裡薄,哪裡堅固,哪裡疏鬆,他都了若指掌,更對這裡的地形成竹在胸,想在這裡抓住他,絕不是一件易事。

  讓王統略略安心的卻是天和街的每個路口都已設下了哨卡,在他發現林渺返回天和街時,立刻封鎖了所有的出路,他絕不能讓人溜掉!否則,只怕是無法向王興和齊府交差。但很遺憾的卻是,他追過幾條胡同,竟把林渺追丟了,彷彿林渺在瞬間完全沒入了整個天和街的民宅之中,惟有馬蹄聲與官兵奔走的腳步聲亂響……

  很快,都騎衛和侯府家將將整個天和街都搜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林渺的踪跡,倒是找到了四具都騎衛的屍體。

  這四人顯然是被人偷襲致死,他們是分處兩個哨口的哨兵,結果連一聲警告都沒能傳出,就被人扭斷了脖子。出手之人,不問可知便是林渺。

  王統最後在這四具屍體附近找到了一個地道,通出天和街的地道,出口之處卻是在他的封鎖之外。

  這一發現,幾乎讓王統氣得吐血,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卻仍是讓林渺給溜了,這怎麼不叫他驚怒?而齊府的高手則在天和街外圍封鎖線上白費力氣,也是怒極,但這卻是沒辦法的事。

  △△△△△△△△△

  宛城再一次熱鬧起來,四處張貼著劉秀、鄧禹的畫像之餘,又加上了林渺的畫像。

  官府懸賞五百兩銀子買林渺的下落,卻花兩千兩銀子買劉秀和鄧禹的下落,也算是花大手筆了。

  街頭到處都有官兵巡察,全城一片緊張,而宛城之中更流傳著天和街被全面封鎖的消息,甚至說整個天和街的居民全都被抓了起來,這引起了宛城百姓極大的恐慌,使整個宛城的秩序全亂了套。

  而人們茶前飯後更有了閒談的話題,許多人都知道劉秀和鄧禹的大名,但對這個林渺卻是十分陌生,沒想到也能值五百兩銀子,這可是足以讓普通人十年無憂的財富。不過,這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保命要緊,沒有人會不知道這之中的凶險,一個不好,不僅得不到銀子,還會將命搭上。

  △△△△△△△△△

  大通酒樓,在宛城並不入流,但在大通街卻是數一數二的。

  大通街不屬宛城繁華之地,相對來說,更接近城北貧民區一些,在這裡生活的,多是一些仍能夠混日子的中家之人。

  [注:漢代的戶等劃分,大致可區分為“細民”或“小家”、“中家”與“大家”三個等級。三等級的劃分,大致以資財的多少為依據,但又不十分嚴格,且無明確的劃分標準與界限。換而言之,也便是貧民與富家的劃分,而“中家”則處於貧民與富家之間。]

  因此,大通酒樓的生意並不壞,其檔次雖不高,可服務卻還是很周到,環境也不賴。

  大通酒樓分上下兩層,上層雅座,下層則為比較普通。這裡最有名的便是菜,因為酒樓中有一個好廚子小刀六。

  小刀六的廚藝絕沒人會懷疑,知道他真名的人少得可憐,不過大家都知道他的綽號叫小刀六。

  事實上,這個名字也挺爽口,挺親切,亦很對胃口。

  來這裡吃飯喝酒的人大多數是衝小刀六的廚藝而來。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特別之處是他不僅是大通酒樓的老闆,更是大通酒樓的掌廚,即使是他將生意做大了,仍沒有改變親自下廚的習慣。所以,來這裡的,很多都是老顧客,與小刀六極熟悉的人。

  小刀六從不會當自己是酒樓的老闆,他僅將自己與店小二同等對待,對任何人都是和和氣氣的,也許這正是他何以由一個小人物成為酒樓老闆的主要原因。

  算起來,小刀六確實是個人物,白手起家,卻只靠一把菜刀。

  大通酒樓,今天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淡,或許是因為這兩天街頭到處都是官兵的原因,許多人怕惹麻煩,因此懶得出門。

  當然,官府仍會挨家挨戶地搜尋,對於這種情況,宛城的百姓已經見怪不怪了。

  小刀六今日沒有親自掌廚,或許也是因為顧客少的原因,他只是在廂房之中獨自喝著悶酒,彷彿有種說不出的心思,或是心緒甚壞。

  沒有人來打擾小刀六,大通酒樓中的店小二和其他廚子及請來的掌櫃都很明白小刀六的脾氣,因此沒有誰來理他,只是為他準備了一大壇烈酒和一桌菜。

  小刀六吃喝之際,並不在乎有沒有人陪,他只喜歡靜,安安靜靜地去品嚐酒的辛辣和菜餚的香美。所以,在某些人的眼中,小刀六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其實,只有小刀六自己知道,他並不是在乎吃喝,尤其是今天,他只是在等,等待一個人!只要對方沒有死,沒在大牢中出不來,這個人便一定會來見他,這是小刀六的自信,所以他今天不想掌廚。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刀六依然悶頭喝酒,但是他已感覺到有人掀開了簾子,因為有一絲涼颼颼的風吹了進來,還使廂房之中多了一絲光亮,只是這些又很快消失。

  腳步聲很輕,然後是椅子挪動的聲音,進來之人便坐在小刀六的對面,彷彿是在靜靜地看著小刀六。但是小刀六仍沒有抬起頭來,不過他也停止了喝酒,只是定定地望著碗中的烈酒。

  沉默,廂房之中,如死寂般的沉默使人有種窒息的感覺,抑或是因為即將降下的雷雨使得整個天地變得十分沉悶。

  這是一間獨立的廂房,卻絕對清靜潔雅,裡面的佈置還頗有幾分詩意,泛著古典的氣息,只是在沉默之中,這點詩情畫意全都似在醞釀著風暴。

  來人取下竹笠輕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發出了一聲淡淡的聲響,卻有種驚心動魄的效果。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16
第一卷第十二章絕對失控
  小刀六終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雙手搓了一下盛酒的碗,緩緩抬起目光,卻有些憤然和氣恨!印入他眼瞼的正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林渺!

  小刀六便是在等林渺,他知道,只要林渺回了宛城,只要還未死或沒被關進大牢,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時間,林渺都會來見他,一定會!

  林渺仍然沒有說話,可是他卻避開了小刀六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不敢與其正視,但是他仍看清了小刀六那憤怒和傷感的表情。

  他愧對小刀六!

  這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林渺曾經答應過小刀六,一定會給梁心儀幸福,一定會好好照顧梁心儀,因此,小刀六走了,離開了天和街,在大通街開起了大通酒樓。愛情與友情,小刀六選擇了後者。

  當然,林渺很清楚梁心儀愛的人是自己,而非小刀六,可是他佩服小刀六的勇氣,他欣賞小刀六的作風,更感動於小刀六的誠懇和對梁心儀的一片愛意。所以,林渺向小刀六保證,絕不會讓梁心儀受苦受累,要好好愛她一生一世,可是……

  林渺不敢正視小刀六的目光,並不是這一刻開始,七個月前,他被強徵入伍之時,心中便有些愧意。但是,小刀六理解了他,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都理解了他,因為他們知道,相對於社會的潮流,個人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

  林渺也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在天和街中,他可以說自己是老大,但是在整個宛城,他卻是生活在最底層的混混,根本就不入流,沒有人會把他放在眼裡。他更知道,憑他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應付得了意外,不可能給最心愛的人絕對的幸福……是以,他在軍營之中訓練時,比任何人都拼命,比任何人都堅韌,那是因為他心中有一個愛的信念,一個精神的支柱,在戰場殘酷的廝殺中,他活了下來,這不是僥倖!

  可是……林渺仍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不與小刀六的目光對視。

  “你究竟犯了什麼罪?為什麼他們會抓走整個天和街的人?為什麼他們會到處通緝你?”小刀六又深深地吸了口氣,但仍無法讓自己的心緒真正平復下來,有些激動地質問道。

  林渺卻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半晌未答,卻有些氣弱地反問道:“心儀和梁伯他們在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小刀六並不客氣,依然固執地道。

  “可不可以待會兒再回答?先告訴我心儀和梁伯在什麼地方好嗎?”林渺有些乞求地道。

  小刀六神色微微黯然,吸了口氣道:“梁伯死了!”“什麼?那心儀呢?”林渺神色大變,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安。

  “你那天走後,府衙衙役看見了心儀,而後都統大人之子孔庸便常去糾纏心儀,心儀被逼得沒法,只好在老包的幫助下偷偷地搬出天和街,誰知孔庸早讓人盯梢,於是傷了老包,更搶走了心儀,梁伯也死了!”小刀六眸子裡閃過一絲仇恨,傷感地道。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林渺指關節一陣爆響,雙眼內閃過駭人的殺機。

  小刀六也微駭然,但是他並不感到意外,當他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同樣是想殺人,同樣想闖入都統衙門,可是祥林擋住了他。

  “一個月前,你是不是想去都統衙門?你鬥不過他們的!”小刀六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地道。

  “無論他是誰,我絕不饒他!”林渺騰地一下立身而起,殺意沖天地道。

  “眼下你自身都難保,又怎麼去對付他?要知道,你是朝廷通緝的重犯!”小刀六提醒道。

  林渺不由得有些洩氣,幾近呻吟道:“難道你們就沒有想辦法救回心儀?”“怎麼沒有?虎頭幫的人不敢得罪孔庸,青蛇幫也推三阻四,最後我們只好聯盟去找孔庸要人,但是他不承認,我們請了好手去救,可是這些人全被抓了!我們什麼法子都想了,但人家是都統大人的兒子,手中有滿城的都騎軍,還可以調動全城的大軍,我們能怎麼辦?要造反嗎?可哪有這麼多的兵器?誰來領導我們?這裡可是人家的天下!”小刀六激憤填膺地道。

  “那心儀還在不在都統衙門?還在不在孔庸的手上?”林渺冷然問道。

  “在!心儀還活著,都統府中有我們的兄弟,我著他買通了孔庸身邊的丫頭,自他那裡得到的消息稱,心儀以死相挾,使孔庸不敢亂動,更稱,孔庸若想得到她,便必須先得到她的心,否則就算得到一個空殼,還不如一具行屍走肉!孔庸這小子極為自負,被心儀這麼一激,竟真的不再有非禮要求,卻對心儀百依百順。因此,眼下心儀還沒有什麼危險!”小刀六道。

  林渺不由得微微愕然,不過,他極為相信梁心儀的機智和聰慧,更知道梁心儀這種做法只是想拖延時間,找機會逃脫而已。

  “你究竟是犯了什麼大罪?他們竟懸賞五百兩銀子進行通緝,還抓走了鄉親們!”小刀六質問道。

  “因為我救了劉秀和鄧禹,而且齊家的副總管齊子叔也因我而死!所以,他們才會通緝我。”林渺嘆了一口氣道。

  “什麼?”小刀六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林渺。

  “老包和祥林也被抓了嗎?”林渺心情大壞,問道。

  “好樣的,連齊子叔都對付不了你,那劉秀和鄧禹可是個人物,值得!”小刀六有些答非所問地道。

  “我問你老包和祥林怎麼樣了?”林渺有些窩火地又問道。

  “哦,老包和祥林先接到了侯府內部的兄弟通告,因此,他與阿四等人先避開了,帶走的只是其他一些人。”小刀六回過神來答道。

  “老包他們現在哪裡?”林渺稍感欣慰地道。

  “他們避在六福樓,這幾天風聲很緊,你也得快些出城,否則他們遲早會查到你的!”小刀六提醒道。

  “要出城還不簡單,如果我出城了,心儀怎麼辦?鄉親們怎麼辦?”林渺斷然道。

  “那你留在城中又有什麼用?難道以你一人之力還能夠鬥得過滿城的官兵?能夠劫得大牢?能夠把孔庸給宰了?要知道,你所犯的是殺頭大罪,聽說劉秀和鄧禹不單救了杜茂,還搶了聖旨和公文,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呀!”小刀六勸道。

  “若是我一人獨活,你認為我會開心嗎?沒有心儀,你認為我可以心安理得的活著嗎?就算是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林渺已經死過幾次了,能活到現在,已經不虧了!”林渺固執地道。

  “可是你能有什麼辦法?便是加上老包、祥林和我及阿四幾位兄弟,我們也不過十幾人,這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小刀六苦悶地道。

  “去幫我查一下孔庸這些日子會經常去哪裡?”林渺突然道。

  “你真的想對付孔庸?”小刀六吃驚地問道。

  “你只要告訴我孔庸這段日子以來的常去之所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先走了,明天給我消息!”林渺一把抓起深竹笠沉聲道。

  小刀六默然地望著林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明白,林渺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

  “嘩……”一個炸雷在外驚起,電火如一道銀蛇般瀉落於窗外,廂房之中似乎逐漸變得黯淡起來。

  電光之下,林渺的背影拖得極長,但還是消失在門簾之外。小刀六沒有將其留下的意思,他甚至不知道林渺是否已經吃過午飯,不過,那已經不重要。

  △△△△△△△△△

  雨極狂、極野,街上的行人幾乎絕跡,有些沒來得及趕回家的人便躲在別人的屋簷之下,本來還很熱鬧的大街,頓時空寂。不過,這一陣大雨並不使人心煩,反而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至少,這會使暑氣沖淡不少,已近八月了,卻仍然這般酷熱,確實是有些異常。而這陣雨,更使宛城上空的煙塵盡數降下。每個人都相信,這一場大雨定可還大家一片晴朗蔚藍的天空。

  只有在雷雨之時,宛城才似乎安靜了不少,不過,天色已經漸漸暗淡,此刻已近黃昏。

  同仁行,乃是宛城最大的鐵鋪,地偏城西,這裡卻是極富盛名的商業地帶,各種店鋪橫擺兩條街,而“同仁行”是其一。

  因大雨的原因,這本繁華的街道也變得有些蕭條,行人寥寥,商舖許多都關了門,但同仁行卻未關。對於他們來說,天下不下雨並不重要,他們只管鑄兵造刃。

  同仁行的兵刃遠近聞名,其鐵質過硬,絕不會造出廢銅爛鐵。

  老鐵,是同仁行的當家之人,手下有五位弟子,整個同仁行便由這六個人操作著。他們不僅煅造農具,更會為官府煅造兵刃鎧甲,因此在宛城之中很吃得開。

  老鐵已經很少親自鑄造兵刃和農具,因為他有弟子,除非真正有老鐵看得上眼的絕佳好鐵,那時老鐵才會手癢,欲一顯身手。此刻的老鐵已不再年輕,但沒有人敢說他老,皆因沒有幾個人掄得動老鐵的重錘,那隻重錘便像是老鐵的標誌,只要它仍懸在同仁行的大堂之上,便不會有人懷疑同仁行會鑄出劣品。

  火焰跳躍,同仁行內的空氣都是熾熱的,儘管外面下著大雨。

  老鐵的弟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天氣怎麼變化,也不關心除手中頑鐵之外的事物,包括那冒雨走進的客人。他們的全副心神都在躍動的爐火和那飛舞的鐵鎚之上。

  “叮噹……”不絕的敲擊聲夾著汗珠的飛濺,在偶閃的電火和爐火為背景的勾勒中,一切都充滿著莫測的動感和力感。

  那冒雨而來的人依然戴著深深的斗笠,水珠緩落,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那飛舞的鐵鎚和躍動的爐火之上,若有所思。

  熾熱的氣浪充斥著鋪子中每一寸空間,便像那赤膊掄錘者肌肉上暴綻的生機,那奔湧的力感,使生命變得真實而又簡練,正如那逐漸成形的刀!

  陌生人的衣裳仍在滴水,儘管他戴著斗笠,但卻無法完全擋住那似乎無孔不入的雨水。他立了良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我找老鐵!”打鐵的人沒有回答,卻有一個年歲不小的女人自內廂走了出來。

  女人看上去猶有風韻,皮膚白皙,讓人很難想像是在這煙火熏烤之下生活的人物。

  “你找老鐵?”女人的話很直接,淡淡的,柔柔的,不像烈火鐵鎚般爆烈,倒像是一陣拂過的春風,讓人心底舒服。

  “是的,我找老鐵!”陌生人肯定地道,卻沒有摘下斗笠的意思。

  女人雖比對方矮一點,卻仍無法自斗笠之下看清對方的臉,是以,她遲疑了一下,道:“我是他的夫人,他不在鋪中,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有些話只能跟老鐵講,事實上也許你可以替代,但在我的眼裡,那卻是兩回事,是以只可與老鐵說!”陌生人有些固執地道。

  女人再次打量了陌生人一眼,她很想低下頭去看看對方是什麼樣子,但很快她便控制了自己強烈的好奇心。不過,聽聲音,她知道對方定是很年輕。

  “好吧,請跟我來。”女人吸了口氣道。

  陌生人沒有再說什麼,對於這樣的結果他並不在意,也不會意外,只是緊跟著女人的背後向後院行去。

  女人帶著陌生人到了後院,便指了指正在一個亭子中觀雨的人道:“他在那裡。”老鐵靜靜地立著,彷彿是在思索什麼,但他的目光卻緊鎖著那豆大的雨點。

  老鐵的年紀似乎不小,頭髮有些灰白,也不知道是因為煙火的熏陶還是因為他真的已經年歲不小了。

  陌生人只是望著老鐵那猶如鐵鑄的背影,挺拔、高昂、穩立,給人一種高山仰止般的崇峻之感。

  一亭,一人,被雷雨環包在庭院之間,似孤立又與天地融為一體,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調,連陌生人也都看呆了。

  陌生人只是遲疑了一會兒,便舉步向亭中走去,並沒有再看那女人一眼,或者是沒有這個必要。在他的眼中,只有老鐵……

  腳步聲驚動了老鐵,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一道道,棱角分明。濃眉似劍般斜插上鬢角,細長的眼中閃爍著似帶鋒芒的神彩。面黑如鐵,卻無鬍鬚之贅,整個人便像是一尊精鐵鑄成的巨像,自有一番超然而凜冽的霸氣,若一柄回火的古劍。

  陌生人腳步停了一下,似懾於老鐵的氣勢,但僅只是瞬間的停頓,陌生又大步跨入亭子之中,並輕摘下斗笠,悠然與老鐵對視。

  “你就是老鐵?”陌生人問道。

  老鐵笑了,認真地點了點頭,悠然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在這裡等了很久!”“你知道我是誰?”陌生人微訝道。

  “林渺,現在滿城都貼著你的畫像,老夫自然認識,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不化妝便直接前來!年輕人確實有膽色!”老鐵口氣極為溫和,讓人很難想像他是個打鐵的。當然,那是在不看外表的情況下。

  “劉兄已經跟你說過?”陌生人正是林渺。

  “不錯,三公子猜到你這兩天一定會來找我,昨天你沒來,那今天你一定會來!”老鐵悠然笑道。

  “我想見他!”林渺肅然道。

  “可以,今晚,我便可帶你去見他。”老鐵滿口答應道。

  林渺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儘管明天將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至少,在這風雨飄搖的宛城之中他不會孤獨。

  △△△△△△△△△

  夜晚的宛城,依然是不寧靜的,官兵依舊像野狗一般搜尋著疑犯。

  事實上,官府沒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因為結果是可以預料的。這種搜索對於一個外來人或許還有效,但是對於土生土長於宛城的林渺來說,卻根本不管用。

  宛城雖不如長安城那般大,但也不小,而且民宅極多,更重要的卻是,樂意包庇林渺的人絕對不少。

  此刻林渺雖然還沒有睡著,但是卻絕不擔心官兵來抓他。他已見過劉秀,還有宛城之中另外兩個名氣不小的有錢人李通和李軼。

  宛城的豪族很多,但像李通和李軼這樣有地位的卻不是很多,或許只有齊府才可以蓋過這兩人。

  昔日林渺的眼中,最是驚羨李家家財萬貫,生財有道,卻沒想到竟可以和他們把盞相交,這使林渺心中又多了幾分安穩。至少,他心中的底氣要充足許多。

  劉秀和林渺說了很多,林渺也對劉秀講了自己的事情。不過,林渺卻沒有告訴劉秀梁心儀的事,他不太習慣求人,若非整個天和街的人太多,他也絕不想請劉秀幫忙。對於大家的利益,他不敢開玩笑,是以,他請劉秀幫忙。

  現在,林渺很放心,只要有李通和李軼出手,天和街那群被抓的鄉親便絕不會有事。是以,他完全可以安心地去救梁心儀。他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在他的眼裡,與劉秀仍是兩個世界的人,儘管劉秀將他當作朋友,但他所需要的不是藉別人的力量來抬高自己,而要靠一刀一槍去拼,去爭取自己的地位,爭取別人的尊重!在天和街中,他便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欠別人的人情並不是一件好事,他救了劉秀,因劉秀而連累了天和街的鄉親,是以,劉秀幫他救出這些鄉親,可算是互不相欠,而剩下的事便由他自己去解決了。

  林渺本是一個自負的人,至少,在天和街是這樣,可是當他見了老鐵,見了劉秀、李軼、李通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別人的眼裡,他只是一個小角色,這一點他自李通和李軼的眼神中很清楚地感覺到。說白了,李通和李軼壓根兒就看不起他這個混混,對他客氣僅是因為劉秀。其實,這也是林渺不告訴劉秀所有事情的原因之一,他要以行動證明給別人看,他林渺也有足夠的實力去完成自己的事!絕不會容別人小覷!

  老鐵是個好人,也是個直人!林渺知道,這個人便像他的工作一樣,對朋友直來直去,熱心腸,也或許是他這個年齡已經歷盡了滄桑,對年輕人更多了一份慈父般的關懷。今夜,便是老鐵給他安排的住所。

  劉透究竟是個什麼人物?心儀此刻又怎麼樣了?為什麼今日鄧禹不在場?自己又該如何去救心儀呢?要知道都統府中的高手極多,自己憑什麼去鬥孔庸呢?……

  一時思緒滿潮,林渺一點睡意也沒有,他的腦子之中卻泛起了劉秀和鄧禹出手的招式,泛起了昔日他所見過的所有打鬥的場面,精彩的,不精彩的,這些彷彿將成為他與都統衙門高手搏鬥的翻版。

  林渺的腦中微微有些亂,彷彿又看到了老鐵的弟子在那裡掄錘擊鐵,看到了那跳躍的爐火和那落錘的弧跡,而心儀的容顏更像是映在烈火之上,是那麼熟悉而又那麼遙遠。

  他禁不住嘆了一口氣,靜靜地坐了起來,窗外的星空很燦爛,雷雨之後的夜晚,空氣格外清新,天空也特別湛藍,而星星更顯得神秘莫測。

  林渺不由得想起小時候聽到的故事:一個人死了之後,他的靈魂將成為天上的一顆星星。那時候,他便在想,哪顆星才是自己的定位?而現在仍會想著同樣一個問題——究竟哪裡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宿呢?而哪裡又是心儀的歸宿呢?

  星空深邃,瑰麗而燦爛,星與星之間似乎有一種說不清的聯繫,看似雜亂,又似能夠找出各種美麗的圖案……林渺很少像今晚這般仰望夜空,也很少去注意這些星星之間的聯繫,可是今夜卻似有所悟。

  當然,那是一種難以陳述的感覺,或許,這便是天地的秘密。而生命的秘密似也與天地的秘密一樣難以理解。他很佩服古人,曾聽父親說過,古時候有伏羲繪天圖作八卦,將天地演化於胸中,那是怎樣的氣魄?那需要怎樣的智慧?

  雖然他並不相信那是真的,可是林渺卻知道八卦確實是存在的,更聽說過東方朔曾以八卦卜得天機而成不老神仙……是以,林渺絕不懷疑這天空藏著讓人窮究一生也難以徹底悟透的秘密。

  林渺早早地便醒了過來,儘管昨夜他很遲才睡。

  老鐵早已將林渺所要的刀備好了,不僅僅有刀,更有極為小巧的弩箭,可藏於袖中殺敵於無形,最妙的還是一張人皮面具。

  同仁行別的沒有,兵刃是應有盡有,各種利器、巧器,只要具有攻擊性,能殺人,能想得出來,老鐵便能將之打造而出。

  林渺對兵器並不是很在行,但是他在軍營中呆過,甚至經過特別的訓練,最常見的刀槍劍戟自是不陌生,對於一些特殊行動所用的東西,比如繩環、套、鞭之類也訓練過,而在軍營之中最常用的還是弩箭。

  林渺並不是土包子什麼都不懂,他是打架長大的,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寶,在天和街並不好混,那裡最有名的還是偷盜扒竊,因此對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林渺都可以得心應手,更擁有常人所難及的反應速度。

  擅扒竊者,手快如閃電,指頭靈活可以舞劍,而林渺天生便有一雙好手。

  老鐵很欣賞林渺的這雙手,其實老鐵也有一雙好手,所以他能夠打造出最好的兵刃。他的手不僅好,而且特殊,這是長年鑄鐵磨礪出來的。

  一個好的鑄劍師,一個好的巧匠,不僅要有一雙好手,更需要一雙好的眼睛,只有這樣,才能選出最上乘的材料,以最好的審美觀去製出最好的東西。

  老鐵便有這一雙眼睛,所以他肯定林渺有一雙好手,更斷定林渺必定會因這一雙手而大有成就。當然,他也相信林渺的智慧,在他的眼中,林渺便是一塊未成形,卻絕對上乘的奇鐵,所以老鐵很看好林渺。

  林渺並不在意這些,他只知道自己尚需要去辦很多事,而且能不能活著仍是一個問號。

  △△△△△△△△△

  林渺大搖大擺地走進大通酒樓,小刀六昨夜似乎整晚都沒有睡。

  讓林渺感到意外的卻是,老包和祥林也都在這裡,顯然是小刀六把他們召喚了過來。

  老包和祥林的神色並不好,林渺進入廂房之時,幾人都在沉思,卻不知在想些什麼,不過,沒有一人說話。

  小刀六對林渺的出現很意外,但他並不識得林渺的這一張面孔。

  “你找誰?”小刀六的口氣有些不太好。

  林渺沒有答話,卻反手閂上門,這才在三人的目光之下緩步來到圓桌邊,輕鬆地揭開面具。

  老包和祥林及小刀六全都愕然。

  “孔庸的消息查得怎麼樣了?”林渺一開始便話入正題。

  小刀六諸人這才如夢初醒,仍有些驚異地打量著林渺。

  “他的行踪很難確定,不過,他常去醉月樓,因為他對醉月樓新來的小幽很是迷戀,這幾天定會去的!”小刀六道。

  “你小子回來了,也不先去見見我們。”祥林一把伸手揪住林渺的衣襟,有些憤然地道。

  林渺望望這自小一起打鬧大的好兄弟,心中升起一絲暖意,但對祥林的質問惟有投以苦笑,道:“六福樓人多口雜,我若是貿然去見你們,豈不是害了你們?”“媽的!”祥林狠狠地給了林渺一拳,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故意氣憤地道:“你不是已經害得我們如過街老鼠嗎?要不是見你平時夠哥們,今天定要揍扁你!”林渺心下歉然,老包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笑了笑,安慰道:“這些算什麼,昔日我們不也是過街老鼠嗎?只要人活著,這點困難算不了什麼,現在我們幾人來想個辦法去把鄉親們救出來吧!”“大家別擔心,鄉親們不會有事的,李通和李軼答應去幫我們救出鄉親們!”林渺安慰道。

  “李通和李軼?”三人不由得微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林渺。

  “你什麼時候與這兩個人攀上交情的?”老包也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昨天我去見了劉秀,他們答應幫我。”林渺並不想對這三個人隱瞞什麼,他相信,如果這三個人都不值得信任,那這個世上便沒有幾個可以相信的人了。

  “那就好,有這兩個人出面,都統衙門自不會不給面子!”老包鬆了一口氣道。

  祥林的神色也緩和多了,一拍林渺的肩頭,讚道:“兄弟真是好樣的!”“我要去救心儀!”林渺卻沒有半點高興可言,只是平靜而堅決地道。

  老包的臉色立時變得很難看,嘆了口氣,有些歉意地道:“都是我不好,沒能照顧好心儀,給那賊子所乘!”“這不是你的錯!”林渺反而寬慰老包道。

  “你為什麼不叫劉秀的人幫忙?”祥林有些惑然地道。

  “這只是我的私事,必須由我自己去辦。心儀是我的女人,她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別人的施捨之上!”林渺回答得斬釘截鐵,只讓幾人都愣住了。

  幾人望著林渺那平靜而肅然的表情,半晌未語,最後還是老包打破沉寂,吸了口氣,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去救心儀?都統府上守衛森嚴,若是我們貿然而去,豈不是自尋死路?”林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我仍沒想到最好的辦法,不過你們放心,我絕不會魯莽行事!能不能給我弄兩匹快馬?”“你要馬干嘛?”小刀六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逃命用的,我知道城東有一條地下水道,可以通向城外,也許,我們會用得著。當然,還要給我準備幾套衣服!”林渺想了想道。

  老包神色一動,道:“也就是說,只要能把心儀帶到城東,那我們就有可乘之機了?”林渺讚許地望了老包一眼,點頭肯定地道:“不錯,只要將心儀帶到了城東蚩尤廟,我們便可由地下水道出城,這條水道官兵一時肯定想不到,只要將快馬放在水道出口附近,我們便可遠走高飛,或是南下去找綠林軍,那時就不怕他們的追擊了!”“可是如何能讓心儀到城東蚩尤廟呢?孔庸那小子也十分奸滑,對心儀看守得很緊,他怎麼可能讓心儀出府?”祥林擔心地道。

  “這就要看我們怎麼做了,誰陪我走一趟虎頭幫?”林渺突然問道。

  廂房中的三人都不做聲地望著林渺,不知道林渺這話是什麼意思,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去虎頭幫。

  “你想讓虎頭幫的人幫忙嗎?”老包問道。

  “那群狗娘養的,平時有好處的時候,都稱兄道弟,此刻我們有難,卻他媽的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祥林憤然道。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他們雖是地頭蛇,可這次的對手是都統衙門,若是他們得罪了都統衙門,還能在宛城混嗎?”小刀六表示理解道。

  “我要去見遊老大,今次,他必須幫我,否則他也別想在道上混!”林渺冷然道。

  “他們人多!”老包有些擔心地提醒道。

  林渺沒作什麼反應,只是又重複道:“誰陪我去虎頭幫?”

  △△△△△△△△△

  “林渺去了虎頭幫!”老鐵的弟子鐵二說道。

  劉秀沒有做聲,他只是聽著,鄧禹仍沒有回來,不過他絕對不會擔心鄧禹。

  雖然眼下滿城風雨,但那隻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官府並不會這麼快便想到他們會回宛城。

  劉秀離開宛城,又回宛城,只是想痛痛快快地干一場,是劉玄讓他改變了返回舂陵的主意。

  眼下,四處烽煙迭起,南郡已被綠林軍控制,而他身為劉家宗室,豈能落於人後?是以,他再次返回宛城,並派快騎與舂陵的長兄聯絡。林渺的出現,使劉秀更好地安排計劃。

  劉秀也有一雙好眼睛,他絕對相信林渺的存在,可以使宛城亂上一通,而這便是他最佳的時機,這並不是在利用林渺,而是相互配合。

  對於林渺的事,劉秀實已了然於胸,他早已派人打探清楚了林渺的底細,只是林渺並不知道這些而已。

  “我們要不要去幫他?”鐵二問道。

  “不必,靜觀其變,虎頭幫還不會對他怎麼樣。你去讓鐵叔把所存的兵器準備好,或許就在這兩天,我們便要一舉控制宛城!”劉秀斷然道。

  “如果南陽的大軍來援助,我們該怎麼辦呢?”鐵二仍有些猶豫地道。

  “我自有安排,清叔已經準備好了大量的船隻,我們並不需要佔領宛城,只要製造出一種聲勢,便可以召引來許多的降服者。記住,聲勢越大越好!”劉秀叮囑道。

  “孔大先生正在趕製大筏,也是公子的吩咐嗎?”鐵二有些惑然地問道。

  “不錯,這也是一種手段!”劉秀道。

  “林渺的武功並不高,又勢單力薄,我怕他根本就鬧不起來……”“不要小看他,他的潛力無可限量,而且機智過人,他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劉秀肯定地道。

  “宋義先生到!”門外傳來一聲輕報。

  劉秀立身而起,門簾已被挑開,一高瘦的中年人大步行入。

  “宋叔!”劉秀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宛城的糧草已經裝備好了,何時運出城外,但聽三公子吩咐!”宋義肅然道。

  “可以即日出發!”劉秀平靜而肯定地道。

  “難道三公子不留下一些嗎?”宋義有些惑然地問道。

  劉秀悠然一笑道:“不必,我們並不是要在此長住,只要這裡的糧草夠吃就行,府庫裡還有糧草,若不夠,我們大可去借!”宋義望瞭望劉秀,再望瞭望鐵二,拱手道:“我明白該怎麼做,我先走了!”劉秀點了點頭。

  △△△△△△△△△

  虎頭幫,並無十分氣派的據點,若說其地盤,應是指城中的神農祠。

  神農祠,地處宛城的中心,依山而建,不算雄偉,但是卻很有名氣。昔日,這裡的香火最盛,只是近年來,戰亂紛起,民不聊生,人們對神農的祭拜已不是那麼殷勤了,只因每年的乞求都不能盼得福至,人們也心淡了。不過,每年立春和立秋時節,這裡仍是全城最為熱鬧的時候。

  此刻的神農祠,很冷清,在這里活動的,多是虎頭幫的人。

  虎頭幫平日里靠收一些保護費,也做點小買賣掙些錢,有時候還會為別人收收賬。只是這段日子以來,城裡的風聲極緊,虎頭幫也收斂了許多。

  當祥林出現在神農祠門口的時候,立刻有人進去通報了幫主遊鐵龍。

  對於祥林,虎頭幫上下並不陌生,都是道上混的,天和街的幾大天王,在宛城的混混之中還是很吃得開的。

  祥林沒說什麼,只是與林渺大步踏入神農祠,林渺當然是戴著面具的。

  “哈哈,我以為是哪路稀客,原來是祥林呀!”遊老大帶著不太自然的笑容迎了出來,大步向祥林走到。

  祥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略帶譏諷地道:“近來游老大似乎修心養性了,都沒聽到你的消息,兄弟我以為你病了,所以今日才來看看。”遊老大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身邊的幾人臉色也微有些不自然,卻不是對祥林的話不滿,而似是含著一絲愧意。

  “我想與遊老大好好談談,找個清靜一些的地方吧。”祥林平靜而坦然地道。

  遊鐵龍環望了一下周圍的十幾名兄弟一眼,乾笑道:“好吧,我們去後廂說話。”於是領頭便向後廂行去。

  後廂是神農祠的偏廳,被遊鐵龍改建了一番,倒像是一間密室。

  遊鐵龍身邊仍立著四名虎頭幫的兄弟,這彷彿在炫耀他的武力一般。

  “這位是……”遊鐵龍見林渺大模大樣地坐在祥林的身邊,不由得微有些惑然地問道。

  “遊老大不認識我了嗎?”林渺悠然摘下面具,冷然笑問道。

  遊鐵龍和他身邊的四名手下全都一震,失聲道:“林渺!”“原來游老大並沒有忘記小弟,真是榮幸之至!”林渺漫不經心地道。

  “林兄弟什麼時候回來的?”遊鐵龍的臉色難看之極地問道。

  “這個並不重要,我今日前來,是要請你幫忙的。”林渺冷冷地望著遊鐵龍道。

  “林公子與我虎頭幫本就是自己人,何用說這樣多餘的話呢?”遊鐵龍身邊的一名漢子出言道。

  遊鐵龍白了他一眼,這才有些尷尬地望著林渺道:“如果是關於官府的事,只怕我們也無能為力!”林渺冷冷一笑道:“遊老大何時變得如此怕事,醜話說在前頭了?”遊鐵龍又乾笑了兩聲,卻不回答。

  “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有關於官府的事,至於如何安排,暫時尚未決定。我現在就等遊老大一句話,是幫還是不幫?”林渺說話的態度很堅決,卻沒有人認為林渺的話有些過分,事實上,林渺本可以成為虎頭幫的幫主,只是他將之讓給了遊鐵龍,這是虎頭幫每個人都清楚的事。

  遊鐵龍為難地道:“這個,這個……”“你就是幫還是不幫?”林渺逼問道。

  “這個事關兩百多幫眾的安危,我不敢獨自作主,必須徵得大家的同意才能作出決定!”遊鐵龍眼睛一轉道。

  林渺冷冷一笑道:“那我便只好抱歉了!”遊鐵龍臉色一變,剛意識到怎麼回事之時,林渺的手已經觸上了他的咽喉,也不見林渺如何作勢,竟將游鐵龍提了起來。

  祥林和其他幾人也都吃了一驚,沒想到林渺說動手就動手,而且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們的想像之外,等他們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借你的令牌一用!”林渺右手捏著遊鐵龍的咽喉,左手已迅速地自遊鐵龍的懷中掏出了一塊令牌。

  “你這是什麼意思?”遊鐵龍駭然,可是林渺的手如鐵鉗一般,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那四名虎頭幫的弟子也愣住了,不知是該出手還是不該出手。

  “什麼意思?祥林,把他綁了,我不想跟這種人多說廢話!”林渺冷酷地道。

  祥林先是一怔,繼而忙用準備好的牛筋捆人。

  “你們四個是跟我,還是跟他?”林渺冷眼望著那四名虎頭幫的弟子,指了指遊鐵龍道。

  那四人看了看林渺,又望望遊鐵龍,一時變得猶豫不決。

  “不要聽他的,他是朝廷要犯,只會害了你們……”“啪……”林渺一掌擊在身邊的厚檀木桌上,桌面應聲而裂。

  “你如果再多嘴,我就讓你與這桌面一樣!”林渺冷殺地道。

  林渺這一手倒真的鎮住了所有人,祥林也像看陌生人一般傻傻地望了林渺一眼,又看了看碎裂的桌面,他發現今日的林渺與往日確實有些不同了,無論是氣勢還是威風都是昔日所不能相比的。

  遊鐵龍真的不敢再多言了,那四名虎頭幫的弟子忙道:“我們願意跟隨林老大!”“好,你們立刻傳令幫中所有兄弟,等候命令!”林渺道,旋又轉頭對祥林道:“把遊老大看緊點,就先委屈他幾天!”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18
第一卷第十三章九鼎玄功
  老鐵有些驚訝,望著林渺一本正經的樣子,他不禁心中湧起一種難言的感覺。

  “你真的很想學老夫打鐵的手法?”老鐵再一次問道。

  “晚輩不是玩笑,請前輩指點!”林渺一本正經地道。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老鐵有些好笑,這個年輕人行事似乎總有那麼一點出乎人意料之外。

  “我仔細地看過你們打鐵的手法,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門技術,更是一種很高深的武學,是以,我想請先生指教!”林渺認真地道。

  老鐵不禁大笑,他確實覺得林渺很有意思,既然知道這是一門武技,卻不提拜師便要人授其秘招,這豈不是有些好笑?

  “那就是說,小兄弟你願意拜在我的門下了?”老鐵反問道。

  林渺一愣,正欲回答,劉秀的聲音卻在一旁響起:“鐵叔,我看這拜師之禮就免了吧。”林渺和老鐵的目光不由得移了過去。

  “哈哈,世上哪有此理?這豈不是明擺著占我便宜嗎?”老鐵大笑道。

  林渺微一咬牙道:“如果先生願授,林渺這就行拜師之禮……”“唉……老夫只是開個玩笑,小兄弟願學我歡喜不來不及呢,總算有識貨之人,我豈會再敝帚自珍?”老鐵一把扶住林渺,歡暢地道。

  “還不快謝過鐵叔?”劉秀也歡笑道。

  “謝謝先生!”林渺大喜道。

  “其實,我也無甚可教,能授你的,也只有一套心法,小兄弟若能將這套心法融會貫通,打鐵自然能得心應手。我們本只是用來對抗爐火的高溫,若你能將之發揚光大,倒也是一件美事。”林渺大喜之際,老鐵卻自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道:“這便是載有心法和我心得的東西,老夫不能親自教你,就要看你自己勤練了。”“還不再謝?鐵叔的心法乃屬道家心法的一種,由數大練丹大師所創九鼎玄功。本為練丹之人以抗爐火高溫所創,但實為道家一珍,你可要妥善保存哦。”劉秀提醒道。

  林渺再喜,趕忙大謝。

  △△△△△△△△△

  林渺並沒有呆在房裡,是夜,宛城之中依然很熱鬧,只因夜晚比較涼快,又是朗月之夜,自然會有人享受夜生活。

  林渺與祥林一道共探醉月樓,這是宛城之中有名的青樓,雖然無法與棘陽的燕子樓相比,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因燕子樓距宛城太遠,是以宛城的達官顯貴和富家子弟也頗為青睞此地。

  林渺對醉月樓並不陌生,但昔日只是遊耍,今日卻是截然不同的心緒。因此,他所在意的仍是醉月樓周圍的地形,順便也來見見那新來的小幽。

  小幽確實是天生尤物,來到醉月樓不到十天,便讓宛城的許多公子哥兒著了迷。便是林渺初見,也為之怦然心動,最讓人難忘的卻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也難怪孔庸會留戀於她。

  見了小幽,林渺也放心多了,他可以肯定,孔庸這幾天一定會來此地,只要孔庸一來,他便可以實行他的計劃。

  他並沒有在醉月樓過多的逗留,因為他尚要佈署許多事情。剛才有消息稱,李通和李軼真的讓府衙放出了天和街的子民,因此,林渺還要去做幾件事情。

  不過,林渺尚沒來得及與祥林分別之時,老包來了,還有阿四。

  阿四身材十分瘦小,一副病態,卻也是林渺在天和街的鐵哥們。

  老包見了林渺,沒有說話,顯得異常沉默。

  阿四卻似有些害怕對視林渺的眼神。

  林渺有些莫名其妙,望著老包和阿四那陰沉著的臉色,他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有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心中滋生、蔓延。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渺終於忍受不了這比死還難受的沉默,打破僵局問道。

  “阿渺,你要節哀!”老包終於帶著悲腔道出了一句沉重得讓林渺目瞪口呆的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最平靜而沉緩的語調問道。

  “心儀她……她死了!”阿四終於忍不住抽泣道。

  “什麼——”林渺頓時如遭雷擊。

  △△△△△△△△△

  梁心儀死了!

  孔庸知道林渺回來了,他更知道林渺乃是梁心儀的男人,因此他害怕梁心儀會走,或是林渺會來救走梁心儀,因此他不想再等。

  在逼於無奈之下,梁心儀選擇了死。

  梁心儀死了,都統府中的人便立刻把消息傳了出來,那是昨晚發生的事情。

  林渺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所有的計劃根本就沒來得及著手實施,梁心儀便與他永別了。

  沒有人知道梁心儀的屍體在哪裡,惟有孔庸的親信才清楚,這不是一件好事,是以,孔庸讓親信悄悄地將屍體埋了。

  祥林的心也一片空白,每個人的眼淚都不自覺地滑了出來,所幸這是夜晚,更是一個僻靜的地方。

  對於林渺來說,整個世界都似乎在剎那間失去了生機,他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或許,在沒有得到梁心儀之前,他會知道活著的意義,在擁有梁心儀後,他更清楚活著的含義,可是突然之間,他失去了最心愛的人,便等於失去了整個天地,失去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還擁有什麼!這一刻,他才知道,梁心儀是他整個世界的一切。

  梁心儀死了,林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如天塌地陷一般,他竟無聲地倒下,他似乎沒有聽到老包的驚呼,也沒有聽到阿四和祥林關切的呼叫… …

  △△△△△△△△△

  林渺再次醒了過來,卻已是在大通酒樓之中。燈火微弱的光亮中,他看到了老包、祥林、阿四和眼睛紅腫的小刀六。

  林渺知道,心儀死了,這是真的,小刀六剛才一定哭過,其實他也想哭,可是沒有眼淚。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置身於大通酒樓,他明明記得自己剛剛似乎只是從醉月樓中出來,彷彿一直都渾渾噩噩。

  “你醒了?”祥林焦灼地道。

  林渺目光有些呆板,似乎轉動有些困難,但卻突地坐了起來,這使圍在周圍的人嚇了一大跳,但更讓他們吃驚的卻是林渺脫口而出的話。

  “我要殺孔庸!”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著林渺,他們懷疑此刻林渺的神智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我要殺孔庸!”林渺很平靜地重複著這一句話,平靜得讓人不敢有任何懷疑,平靜得讓人心寒。

  老包和小刀六諸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驚於林渺的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林渺沒有望身邊的四人,而是站了起來,分開老包和祥林,大步就向門外走去。

  “阿渺,你去哪裡?”老包最先回過神來,一把拉住林渺,急切地問道。

  “醉月樓!”林渺淡然答道。

  “你要去找孔庸?”祥林也駭然道。

  “是的!”林渺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色彩。

  “你瘋了,孔庸身邊有很多家將,你這去不是等於送死嗎?”小刀六也急了,一把拉住林渺急切地道。

  “就算是滿城的官兵護著他,我也要取其狗命!”林渺的聲音冷而堅決,有種讓人不能不信的力量。

  “你怎鬥得過他?”阿四急得直搓手,他此時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去勸林渺。

  “放開你們的手,沒有任何人阻止得了我!”林渺仍不帶半絲感情地道。

  “也許孔庸並不在醉月樓呢?”祥林見林渺心意已決,知道難以相勸,不由提醒道。

  “不,他今晚一定會去,事情是昨夜發生的,他今天便絕不會還呆在府中守著那喪氣的事。是以,他今晚絕不會不去醉月樓!”林渺的頭腦竟似乎超乎尋常的清醒,清醒得讓人心驚。

  老包和祥林諸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林渺已被悲痛沖昏了頭腦,但此刻看來,林渺比他們任何人都要清醒。

  “可是……可是你一個人怎敵得過他們那麼多的人?”老包急得直搔頭。

  “沒什麼可是!請你們不要攔我,如果還當我是兄弟的話,就不要阻止我的行動!”林渺固執地道。

  “那我們陪你一起去!”小刀六突地鬆手,冷然而認真地道。

  “不,你們不可以一起去!”林渺斷然道。

  “為什麼?難道我們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祥林大為生氣,一把扳過林渺,冷問道。

  “是!但這不關你們的事……”“你以為心儀只是你一個人的嗎?你錯了!心儀是我們大家的,是我們整個天和街的,這不只是你的事,更是我們天和街的事!”老包也道。

  林渺不由得愣住了,怔了半晌,道:“好!但你們必須見機行事,接應我!”“好,我們知道該怎麼做,沒有人比我們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祥林自信地道。

  林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望瞭望身邊的四人,然後大步跨出大通酒樓。

  △△△△△△△△△

  醉月樓依然是燈紅酒綠,熱鬧非凡。越是亂世,青樓的生意似乎就越好,尤其如宛城這樣的大都市,富人們的危機感比誰都強,似乎只有紙醉金迷的生活才能夠使他們空虛的心靈得以安穩,只有女人的懷抱才可以使他們暫時忘卻這亂世的烽火。

  孔庸今天的心情極為不好,或許是還沒能自昨晚喪氣的結果中回過神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苦耗了一個多月,最後竟掃興至這種程度!他氣恨梁心儀,事實上,他真的是有些喜歡這個女人,否則,他也絕對不會等上這一個多月之久。可是,林渺回來了,也正因為如此,梁心儀才死了,他氣恨梁心儀,卻又有些可惜,但他最恨的人還是林渺,因為是這個人壞了他的好事。

  孔庸想宰了林渺,可是官府卻找不到關於林渺的半點消息。他絕不相信這個人能飛出宛城,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一定仍在城中,是以,剛才他還在都統府中發了一通脾氣,罵那群酒囊飯袋辦事不賣力。不過,現在他的心情稍好了一點,那卻是因為小幽兒。

  這確實是個尤物,宛城之中許多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可是他這個都統之子的身分卻可以壓倒許多對手。是以,他可以輕鬆地帶著小幽回到自己的府上風流快活。

  這倒確讓孔庸的心情暢快了一些,至少,這使他天生的那份優越感更明顯,也可以暫時拋開梁心儀留下的遺憾。

  長街空寂,夜已經很深了,都統府的家將圍護著孔庸的馬車,張揚得厲害。他們並不怕驚擾百姓,隆隆的車輪聲似乎並不能完全掩蓋車廂之中孔庸與小幽的調笑聲。

  孔庸的派頭很足,出入皆如眾星捧月,家將一大群,這或許與宛城的不安寧有關。皆因近來有杜茂的例子及冷面殘血的殺戮,使得許多人都不敢再如往昔一般張揚,誰都怕下一個死的人便是自己。

  孔庸倒不怕這些,但是都統大人孔森卻不敢讓他這寶貝兒子冒險,要知道孔森就只有這樣一個兒子,自是驕慣得不成樣子,孔庸每次出門,必有八名家將相護。

  都統府距醉月樓的路程並不近,卻也不遠,穿過三條街,拐四個彎便到了。這段路孔庸走過千萬次,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摸回府上,而對其父孔森讓這麼多人護著他,使他深感不以為然。

  事實上,不只是孔庸這般想,就是那群家將也這麼想,試問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何況孔庸也絕非庸手,受過好幾位師父的指點。

  馬車在轉彎,孔庸已有感覺,雖然他沉迷於車廂內那醉人的溫柔之中,可是他的心依然很明朗,這一刻他更感到,小幽兒雖一身媚骨,可是與梁心儀相比,卻仍差上許多,那是一種內在氣質的差異。想到梁心儀,他竟有些怕返回府中,是以,他的心在默默地計算著回到府上的路程,只要拐過這一個彎,便只剩下一個彎和兩條街了,他禁不住感到汗顏。以他的身分、地位和才華,居然得不到梁心儀的愛……

  “轟……”孔庸的思緒還沒平復之時,猛覺車廂狂震,整個車頂竟然塌下,裂為碎木。

  “不好……”孔庸心中掠過電火一般的意念,一拖小幽閃身疾掠而出,馬車也便在此時完全爆裂——那是因為一塊自天而降的磨盤大石。

  “嗖……”孔庸剛一掠出車廂,便覺冷風襲至,他根本就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

  “哧……呀……”孔庸只覺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痛,而此時他懷中的小幽卻發出一聲慘叫。當他發現這是怎麼回事之時,小幽竟已氣絕,卻是因為一根八寸長的弩矢。

  慘哼並非只有小幽,他的八名家將已有四人中箭而倒,另外四人怒吼著向大街兩旁的屋頂上掠去。

  殺手,正是伏在長街兩邊的屋頂之上,黑暗的夜,黑暗的瓦面,根本就難以發現這群如幽靈一般潛伏的敵人。

  “孔庸,納命來!”怒喝聲中,一條人影如大鷹展翅般自屋頂上飛撲而下。

  孔庸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殺機,這剛才還與自己纏綿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竟在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軀體,怎叫他不怒?怎叫他不殺機狂湧?不過,他也被剛才險死還生的一瞬給驚住了,若不是他閃得快,或不是小幽,只怕此刻死的便是他了。不過,他的肩頭也被怒矢掀開了一塊皮肉,也正是這一矢準確地釘入小幽的咽喉,奪走了她的生命。

  “嗖嗖……”那四名都統府的家將身形剛剛騰空,便立刻迎來了第二輪怒箭。

  孔庸在怔神的剎那,聽到了那一聲怒喝,也感到了那來自上方強大的殺氣,根本就不容他多想,拋開小幽,雙足在車轅上一點,迅速竄開。

  孔庸的反應確實夠快,僅以毫釐之差,他所立的車轅便化為一堆木屑。

  木屑紛飛之中,孔庸只見一道黑影迎面砸到,快得讓他沒有回氣的時間。

  “保護公子!”那剩下的四名家將駭然自空中沉落,有兩人險險地避開怒箭,另外兩人卻也帶傷而落。這一刻他們才後悔太過大意,如果不是太過大意,根本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以他們的身手,要避開這幾支奪命的箭矢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是平日的安逸使他們失去了應有的警覺。

  “叮……”孔庸極速拔劍,準確無比地截住那迎面砸來的黑影,但交擊之下,他手中的劍幾乎欲脫手而飛,對方的力道之猛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林渺!”孔庸駭然驚呼,這一刻他才看清對方的面目,竟是自己的大冤家林渺,而林渺手中的兵刃更讓他吃了一驚,竟是一隻碩大的鐵鎚,僅鎚頭就如小孩腦袋一般大小,也難怪會有如此沉重的力道。

  孔庸被林渺一錘震得倒跌數步,被逼得緊貼街邊的厚牆。

  “孔庸,今天是你的死期!”林渺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式,大錘一揮,以最狂野的方式狂揮而去。

  孔庸發現林渺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閃爍著一縷幽暗的厲芒,便若暗夜裡的死神,那強大的氣勢使他心寒之餘更有窒息之感。在倏然間,他似乎忘了自己的武功,完全震懾於林渺那一往無回的氣勢之下。

  “公子!”都統府的家將大聲驚呼,更飛撲而至。

  孔庸被人這樣一喊,立刻回過神來,慌忙再舉劍相擋。

  “當……轟……”孔庸的劍被砸得如一張鐵弓,強大的衝擊力使他倒撞穿身後的牆壁而陷了進去。

  孔庸確實見機得快,若非他借力撞穿牆壁,只怕此刻已是鐵鎚之下的一堆碎骨了。不過,他仍沒能完全躲過林渺這一錘的落勢,幾乎將他的趾骨全部碾碎,手臂差點脫臼,虎口滲血。

  林渺也微感意外,倒沒有想到孔庸如此狡猾,竟然借牆而遁。不過,他今日已抱必殺孔庸之心,絕不會讓孔庸躲過此劫。

  “阿渺,小心後面!”老包大驚喊道。

  根本就不用老包提醒,林渺也已經感覺到背後襲來的兩道銳利勁風,只是他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連回救自保的動作也沒有,迅速自破牆洞之中撲入,急速揮錘,他的直覺告訴了他孔庸的方位。

  “哧哧……”背後的兩柄劍在林渺的背上劃出了兩道長長的血槽,但因林渺的身形迅速沒入屋內,倒使這兩柄劍不能將戰果進一步擴大。

  林渺不回身反救倒確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事實上,只要林渺回身反救,這兩劍根本就傷不了他,不過,那便會給孔庸以喘息之機。所以林渺放棄了自救,他寧自己受傷,也不會給孔庸任何機會,即使與孔庸同歸於盡也在所不辭。

  孔庸驚駭若死,林渺是一步不讓,一步不鬆,他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林渺的大錘便又砸來,這時他手無寸鐵,欲擋不能,便是有兵器,也難以抗拒林渺的天生神力,何況此刻他的虎口已裂,雙臂麻木。

  “轟……”孔庸就地一滾,雙腳倒撐。

  林渺一聲悶哼,黑暗之中,他倒沒有看到孔庸攻來的腳,竟被踢得倒挫兩步,而大錘卻砸在了地上。不過幸虧孔庸腳趾趾骨被大錘砸碎,這一踢的力道並不是很沉重,也沒讓他受傷。

  孔庸死裡逃生,忙爬起就向屋內衝,此時屋內的人早已被驚醒,小孩啼哭,大人尖叫了一聲,便所有的聲音都沒了,顯然是大人將小孩的嘴給摀住了。

  林渺大怒,正欲追趕孔庸,那兩名都統府的家將也追了進來。

  林渺無奈,反手揮錘猛擊。

  “當……”那兩人倉促入屋,根本就看不清屋內的狀況,哪料林渺的錘勁如此之猛?竟被擊得倒撞到牆上,心下駭然。

  林渺此時也適應了黑暗,見孔庸的影子正向一小門外溜去,不禁大喝道:“孔庸,去死吧!”孔庸聽林渺這一大喝,不由嚇了一跳,一驚當兒倏覺胸口一痛,一股鋒銳的力量深植入他的體內,一種難以禪述的感覺伴著一陣麻木迅速自胸前傳至五臟六腑,這時他才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

  林渺再不追殺,揮錘便向那兩名家將砸去,沉猛無比的強大氣流只讓人差點窒息。

  那兩名家將也不敢硬接林渺此招,只好迅速閃開,他們剛才嚐過林渺重錘的厲害,自然明白對眼前這個敵人不宜硬拼。

  “轟……”那兩名家將避開,林渺大錘又在牆上砸出一個大洞,連人帶錘一起衝出屋子,滾落大街。

  “公子!”那兩名家將不知道孔庸究竟怎麼樣了,哪有心情追擊林渺?全向孔庸所在之處趕去。

  林渺此時才感覺到背上的劇痛。

  “阿渺,快走,官兵來了!”老包和祥林等幾人迅速自屋頂躍下,奪過都統府的幾匹馬,一拉林渺,便向小胡同之中衝去。

  他們剛沒入胡同之中,街道拐角處便亮起了官兵的火把。

  那群受傷的都統府家將只好眼睜睜地望著兇手遠去,他們根本就沒有力氣追擊。

  “快追!他們從這裡跑了!”

  △△△△△△△△△

  林渺諸人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行囊,在半路上丟下馬匹,迅速潛向蚩尤廟。待他們快到蚩尤廟時,全城的官兵都已經動員了起來,幾乎所有的路口全部被封鎖。

  林渺的傷勢很重,失血又極多,儘管老包給他早早地包紮了一下並上了些藥,但是這番奔逃,卻使鮮血滲了出來。他們知道,用不了多久,官兵便會順著血跡找到這裡來,因此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宛城,否則惟有死路一條。

  林渺諸人躲開幾路巡視的官兵,便聽到不遠處馬蹄聲響起。

  “不好,他們已經追來了!”老包焦灼地道。

  “讓我把他們引開!”阿四堅決地道。

  “不行,這裡離蚩尤廟不遠了,我們完全可以闖過去!”林渺一拉阿四,沉聲道。

  “那快走吧!”祥林不多說話,提刀便率先沖出胡同。

  “他們在那裡,快追!”四人一出胡同,就立刻被官兵發現,都調頭向他們追來。

  林渺諸人已經管不了這麼多,迅速向蚩尤廟奔去……

  不過很快——“你們跑不了,快點束手就擒吧!”林渺諸人倏地剎住腳步,並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他們根本就走不了,因為——路,已經被擋住。

  “希聿聿……”戰馬低嘶,林渺回頭望了快速追近的官兵一眼,又狠狠地瞪了瞪前面十丈外的十數名都騎軍,倏地爆出一聲巨吼:“殺!”林渺大步連跨,倏然間似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那些都騎軍倒嚇了一跳,旋又冷笑道:“找死,給我殺!”說話間,驅馬迎著林渺便衝了過來。

  阿四幾人見林渺如此不顧一切,也全都豁出去了,因為他們知道,即使自己不戰死,也終會被處死,這便激起了他們拼死一戰的決心。

  “當……”林渺大錘極速迎上橫切而來的長戟。

  巨震之下,馬背之上的人竟然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掀下馬背。

  “砰……呀……希聿聿……”馬嘶、人嚎,緊接著便是重物落地之聲,林渺的大鐵鎚所過之處,猶如摧枯拉朽一般,槍折、人亡、馬死……

  沒有人能想像得到瘋狂的林渺竟會有這般的威勢,即使是老包、祥林等熟悉林渺的人也都呆住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儘管昔日的林渺也很厲害,可那僅是與混混打架,但是半年多不見,林渺卻多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勢。

  在殺孔庸之時還沒有感覺,可是此刻林渺誅殺都騎軍卻是那般具有震懾力。

  “嚓……”林渺的左袖間突然滑出一柄平頭之刀,右手的大錘依然不知疲憊地出擊,他沒有退後一步。

  林渺每一步都在推進,每一步都如自人的心頭踏過,具有無與倫比的震撼。那絕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倒像是一個不死的戰神!

  當林渺推進了八丈時,已有四匹馬、八個人倒在他的身前,而他的身上卻多了十餘道傷口,但他渾似未覺。

  “你們快走!”林渺低吼,如受傷的雄獅。

  老包諸人只是稍稍怔神便立刻清醒,他們明白如果此時不走,待到追兵聚匯過來時,他們便是插翅也無法逃脫了。

  “上馬!”祥林拉過一匹失去了主人的馬,喝道。

  老包和小刀六立刻明白其意,四人迅速上馬,追在林渺身後向擋路的都騎軍衝殺而去。

  林渺猶如一隻完全失去理智的猛虎,見人殺人,見馬屠馬,左刀右錘,渾然不顧敵人的進攻,只殺得那些擋路的都騎軍心膽俱寒!加之林渺一身是血,卻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在火光之中尤顯恐懼猙獰。

  林渺並不是感覺不到痛,而是他早已不將生死放在心上,梁心儀死了,而孔庸也死定了,他並不覺得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好留戀的。為了老包這幾人,他死了又有何憾?所以,他根本就不懼死亡。

  “擋我者死!”林渺身形猛地向再次迎來的四名都騎軍撲去,如展翼的蝙蝠,錘風拖起一陣尖利的銳嘯,人未至已使那幾匹戰馬驚得低嘯。

  “砰……”一名都騎軍連人帶馬給擊得橫跌而出,林渺在一矮身之際又斷了一匹戰馬的前蹄。

  “噗噗……”林渺雖連破兩敵,卻也被兩根長戟刺中。

  “去死吧!”老包和祥林剛好趕到,長槍飛擲。

  “呀……呀……”那兩名都騎軍在刺中林渺之時,心下大喜,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得意,便被兩杆飛來的長槍紮下馬背。

  林渺也慘哼一聲,倒退兩步。

  “阿渺,快上馬!”阿四和小刀六心中大痛,急切地道。

  “不,你們快走!我擋住追兵!”林渺竟甩開小刀六和阿四伸來的手,不進反退,直迎向追來的官兵!

  十餘名擋路的都騎軍已經被放倒了十二個,剩下的那人早已心膽俱寒,哪有心思戀戰?竟然調轉馬頭便向後逃去。

  小刀六和阿四被林渺掙脫,全都大愕,禁不住焦灼地呼道:“阿渺……”“快,把他拉回來!”老包和祥林也全都大急,驚呼道,調轉馬頭就向林渺背後追來。

  林渺突地止步,轉身對老包大吼道:“你們若還當我是兄弟,就給我走,越遠越好!再過來,我便自刎在你們的面前!”老包和祥林諸人大愕,全都怔住了,他們知道林渺說的出做的到,而且此舉更是用心良苦,四人不由得全都黯然流下了眼淚。

  僅沉默片刻,老包突地一咬牙,呼道:“走!”林渺的目眶頓時也濕潤了,但他心中卻有一種難以陳述的輕鬆感。

  “珍重!”林渺深沉地道。

  “阿渺……”小刀六和阿四禁不住泣出聲來,大聲悲呼,祥林卻冷靜得以一種異乎尋常的聲音呼道:“阿四,走!”阿四和小刀六見林渺心意已決,而追兵又已迫近,知道不能再遲疑,痛呼一聲:“阿渺,我們不會讓你白死的!”說完調轉馬頭便向長街的盡頭衝去。

  林渺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毅然轉身,揚刀橫錘,如一株古木般挺立於殺氣漫空的長街之上。

  追兵的步伐因為林渺的橫立而變緩變慢,且變得沉重!腳步整齊劃一,連戰馬也停止了嘶叫,彷彿被長街上空那股沉重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來。

  林渺傲然屹立,雖感到身上的鮮血緩緩外流,可是卻有一股莫可名狀的力量支撐著他立而不倒。

  生與死,已經完全被拋至腦後,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此刻他心中惟一存在的信念便是——殺!

  這個世界已經太過冷酷,為什麼好人不長壽?為什麼總有許許多多的不平?奸人當道,天理不存,王法無道,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世界。既然如此,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想到心儀在黃泉路上等候著他,林渺心中洋溢出的不是悲哀,而是一種苦澀的幸福。

  不管幸福是哪種類型,那總是一種幸福!活著的悲哀,怎比死了的幸福要好呢?

  林渺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一種仇恨,那是在他知道心儀死去的那一刻起萌生的,他恨世道的無情,恨天理的不公,恨自己的無能!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他恨……所以,他坦然地去面對死亡,那隻是離開這個他恨的世界。

  長街靜寂,清晰可聞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使這種靜寂顯得更為詭異。

  林渺渾身是血,卻散發出一種濃得讓人窒息的氣勢,那完全是一種超越生死的氣勢,並不是因為他身懷驚人之技。

  事實上,林渺根本就算不上一個高手,甚至連稍上乘的功夫都不懂,但最強大的氣勢並不是來自武學的本身,而應是來自生命的本身。任何武學的形式,都無法超越生命的本身,這是一種限制,也是一種境界,只有生命才能創造奇蹟,因此所有的人都震懾於林渺的氣勢。

  這並不是一種怯弱的本質和表現,而應表現在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是以,千百道目光全都聚集在林渺的身上,許多人都明白,這個人已經沒有了威脅,可是每人在對視林渺目光的剎那,都選擇了迴避,且心情變得沉重。

  “喳……”長街中,所有的箭矢全都上了弦,弓如滿月,箭頭皆指向林渺,只要有人一聲輕喝,林渺就會變成一隻萬箭穿心的刺猬。

  林渺沒有動,依然如一株傲立的古樹,嘴角邊反而揚起了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這一刻,他感到死亡離自己是如此的接近,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就像呼吸的風,輕輕地進出於他的思想腦海身體之間。其實他知道,即使這些箭不會要他的命,他的生命也將隨著血液的流失而遠逝。

  “要抓活的,必須查出其同黨的下落!”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這樣喊了一聲。

  所有的箭矢隨著這一聲喊又緩緩地垂了下去,官兵分開了一條道,一騎自人群中迅速來到了最前方。數百官兵擠在長街之上,場面竟顯得異常寂靜,這不能說不是一個奇蹟。

  “造反了,造反了……”一陣高喝突然自官兵的背後傳了過來。

  官兵突地一陣騷亂!

  “轟……”官兵的後方倏然升起一團烈火,眾官兵全都驚呼著向四面分開,竟是幾頭牛拉著著火的馬車迅速奔來。

  車上似乎塗滿了油質之物,因此大火燒得極烈,火苗更自車廂之中噴出,來不及閃避的官兵要不是被莽牛踢倒,便是被烈火引燃。

  “呼……呼……”不僅如此,自長街兩旁的胡同之中此時也竄出幾輛著火的大車,但這卻不是由牛所拉,而是由人推著,車上全都是火炭之物,也有燃起的干柴。

  正被牛車沖得大亂的官兵哪想到竟又冒出這幾輛著了火的大車?

  從兩個胡同之中竄出四輛大車,一入長街,便有兩輛大車飛翻而出,車上炭火如螢雨般自上灑落。

  “啊……”官兵這下可就慘不堪言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還擊,便被這自上而下的火炭火星燙得慘叫不已,戰馬也被燙得狂亂起來。

  “給我放箭!”有人高呼,可是這當兒所有官兵都只顧掩面和拍打身上的火苗以及落在身上的火炭,哪裡有人響應那人的高呼?而且,那兩輛大車也直闖過來,這些人走避都來不及,根本就無心對付製造混亂者。

  “轟……”兩輛火車在長街當中相撞,立刻斷了官兵與林渺之間的路。

  “呼呼……”不僅如此,在長街兩邊的屋頂上更有人將成捆成捆的干柴向長街之上拋落,那些官兵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時,便已被重柴砸得昏頭轉向。

  見機得快的官兵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全都大呼:“快逃呀……”“呼……”這些乾柴一遇那火車和火炭,便立刻燒了起來。

  一時之間,長街變成了火海,慘呼聲、驚叫聲、馬嘶聲、怒吼聲……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使整個天地都變得混亂不堪。

  林渺也被眼前的變故弄得錯愕之極,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公子,走!”正當林渺愣神之際,一人推著一輛空車向他衝來。

  林渺一怔,那大車已在他身邊停下。

  “上車!”林渺還在發怔,那人急道,同時伸手將林渺提起橫放入車中。

  林渺只感到一陣暈眩,根本就無力反抗。

  “走,我為公子包紮傷口!”林渺一上車,立刻又有一人趕來躍上大車,向推車者吩咐道。

  “走!”推車者向大街後高喝,立刻有十數人提刀跟了上來,那屋頂上擲柴火的人也迅速翻下屋頂,追了上來。

  林渺這才驚覺,這些人竟是天虎寨的人,一急之下竟昏了過去。

  △△△△△△△△△

  林渺再次醒來,只覺得傷口處涼津津的,卻極度乏力,四處都是官兵的喧囂聲,他明白這次自己可慘了,落入天虎寨的人手中比落到官兵手中好不了多少。儘管他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亡,可是在內心深處仍有一種求生的本能。

  林渺睜開眼,只覺得天地一片漆黑,看不見天,甚至什麼都看不見,不過直覺告訴他,有一層什麼東西蓋在他的身上,而他停身之處還是在一個避靜的地方,只偶爾有腳步聲和蹄聲自他身邊不遠處經過,顯然是追他的官兵,可是這些人似乎並沒有發現他,而他也沒有感覺到身邊有人的呼吸聲,那麼,天虎寨的人呢?難道這些人被抓了或是……想到這裡,林渺動了一下。

  並沒有什麼限制林渺的自由,甚至連他的刀都在身邊,冰涼冰涼的感覺使他的腦子似乎清醒了許多,他伸手輕輕地推了一下壓在他身上的東西。

  鬆軟鬆軟的,竟是一張毛氈之類的東西,並不甚沉重。

  林渺仔細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並無人聲,遠處的呼喊聲更使他相信這附近並無人。是以,他輕輕地推開毛氈一角,視線竟與地面相平。

  林渺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所處之地明顯是在地面之下,也便是說,他所躺的這輛大車正在地面之下,相對而言,他所處之地應是個濠溝。

  長街空寂,視線所及,林渺赫然發現這是通往蚩尤廟的大街。頓時,他立刻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蚩尤廟不遠處的雷坑。傳說這裡曾是一條蛇精修行之所,只因蛇精得罪了蚩尤大神而遭天雷所擊。因此,這里便留下了一個坑。

  這當然只是鄉間愚人的話,不過,這個坑一直都沒有人去填它,林渺對此地並不陌生,因此他可以斷定,這裡已距蚩尤廟很近了。

  想到這裡,林渺不由得大喜,只要他到了蚩尤廟便可以自水道潛出城外,那時候便不會落到官兵或是天虎寨之人的手中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18
第一卷第十四章水火煎熬
  林渺艱難地翻身,發現身上的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痛,渾身乏力,一陣陣疲弱和痛楚襲上他的心頭。

  想到仍有生的希望,林渺絕不想仍呆在這裡苦守天虎寨的人來抓自己或是被官兵殺死,儘管他不明白為什麼天虎寨的人會把他藏在這裡,可是他卻明白天虎寨的人一定會回來將他帶走。因此,他必須離開這裡。

  雖然林渺以塗有劇毒的弩箭射入了孔庸的身體,但是他在沒有完全可以肯定孔庸身死之前,仍想活下去,甚至想連孔森也一併殺了,才可解心頭之恨,這是他一慣的作風。

  此刻,他可以說是已經死過一次了,他得知梁心儀的死,整個心神都陷入了一種沉痛的絕望之中,可是在他經歷過生死之後,才發現死亡並不是最終結的方式,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至少他要知道心儀埋骨於何處,至少要為心儀修座墓碑……

  痛,並不能阻止林渺的行動,他終還是自大車之中爬出了那毛氈,駭然發現那毛氈之上竟還灑有一層似乎是倒長上去的青草,正是因為這些青草使過往的追兵忽略了他和那輛大車的存在。而在這黑夜之中,又是在全城慌亂之下,幾乎沒有人想到這裡原應有一個雷坑。這也正是林渺何以能安然無事的原因,這之中確實有些僥倖的成分。

  林渺不能不暗嘆這個掩體真是妙絕,不過,他卻沒有心思去想這麼多,而必須趕入蚩尤廟。此刻,他連那隻大錘也拿不動,只好帶著刀和小弩舉步維艱地向蚩尤廟挪去。他心中只祈願這時候千萬不要來人,否則的話,只要一個五歲的小孩也足夠對付他,這確實是一種無奈。

  蚩尤廟已在望,平時僅數息的距離,這一刻便像是走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彷彿是無盡無期的路。林渺的額角滲出了一絲絲冷汗,不僅僅是因為緊張,也是因為這段艱難的路程牽動了他的傷口。在與敵交戰之時,全憑一種堅強的信念支撐著他,更有仇恨和鬥志成為他內心的支柱,那時,他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可是這一刻,他心中的支柱已經失去,雖為生存苦忍,但是痛楚卻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林渺知道,絕不可以去想傷口,只有不將注意力放在傷口之上,才可能轉移痛楚對身體和思想的折磨。他似乎沒有料到自己的身體此刻竟這般疲弱,連走這樣一段路都如此費力,待會兒如果要走那地下水道又該如何呢?

  想到這裡,林渺心中不禁打了個冷顫,那長長的水道是直通城外護城河的,而且自己要淌過護城河才能脫離險境。但是以他此刻的身體狀況,根本就沒有可能游得過去,眼下惟一的希望便是老包他們會在護城河外等他一段時間,而他們也將早準備好的浮木也給他留下了一段,那樣或許還可以安全過關,可是,這只是一種希望而已。

  △△△△△△△△△

  滿城風雨,那確實是一點都沒錯,都統大人之子孔庸竟然於昨晚被人誅殺,而兇手一個都沒有抓到,雖然殺了幾人,但官兵也因此損失了一百餘人,甚至燒掉了半條長街。

  宛城之中的各種猜測都有,不過,今日官府把捉拿欽犯林渺的賞金變成了三千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倏然間,林渺的身價似乎比劉秀和鄧禹都高。這確實是讓人不能不猜測昨夜的事與林渺有關了。

  宛城之中偵騎四出,城內城外,四處搜尋,都統孔森確實大動肝火,發誓要把林渺碎屍萬段。他只有孔庸一個兒子,卻就因林渺,使他絕嗣,這怎不讓他恨意如潮?

  整個都統府中都陷入了一片悲哀之中,都統夫人更是哭得昏厥五次。

  孔庸致命的傷是一支射入體內的弩箭,弩箭所射之處偏離心臟一寸,這並不致命,致命的卻是箭矢之上淬有劇毒,毒入心臟,這便使得孔庸無可救藥了。

  最讓人痛惜的,並不是孔庸的死,而是醉月樓小幽兒的死,許多還未來得及一親芳澤的公子王孫們都大感遺憾,小幽兒的死,對醉月樓也是個沉重的打擊。

  昨夜的惡賊竟然以火攻使得官兵損兵折將,死傷近兩百人,這可算是宛城中最窩囊的一仗,有些人懷疑是綠林軍來搗的鬼,有些人則認為是當日杜茂和吳漢等人的餘黨,既然當日吳漢可以劫法場,今日自然可以在這裡殺人放火。

  在這件事上,齊府的人似乎沒有什麼表示,他們似乎已經不太關心宛城之中的事了。

  △△△△△△△△△

  劉秀諸人也大為愕然,他們一直都在註意林渺的行動,卻沒想到昨夜仍是疏忽了。林渺竟然殺死了孔庸,而且在官兵的圍追下逃脫,這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知道林渺一定會幹出讓人吃驚的事,儘管他只是與之相處才幾天,也儘管知道林渺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卻明白這個人很聰明,極有頭腦,更是詭計多端,是以,他很看好林渺。

  “要不要去查探一下林公子的下落?”鐵二問道。

  “你可以到天和街去看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得知他的下落,不過,最關鍵的便是不要讓官府中人起疑。”

  △△△△△△△△△

  林渺只感乍寒乍熱,所有的知覺都似乎已經不存在,只剩下虛無飄渺的靈魂在不著邊際地受著煎熬,那種感覺似醒非醒,又像是在做著一場亙古不醒的夢。

  林渺夢到了死去的娘,儘管那是很模糊的印象,然後他又夢到了父親,心儀和梁伯,似乎這些人都在他的身邊守候著他,又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在虛無飄渺中,他似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一個個都似在向他招手,向他呼喝,但是他又無法靠近對方。他急,他驚,可是那似乎是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他說不了話,不能喊,也不能動,惟有無盡的孤獨和無奈……

  他想到了死,想到了地獄,他惟一慶幸和悲哀的便是他的思想仍是活的。

  能思考,這是一種幸福,但是因為可以思考,他才會感到孤獨,感到無奈和苦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也許正是在地府的六道輪迴之中,是以,才會有這種種莫可名狀的經歷。

  “公子……”林渺在渾渾沌沌之中,彷彿聽到了一陣陣自遙遠的天外傳來的呼喚,彷彿有一點點光明自黑暗中照來,逐漸清晰……

  “醒了!醒了!公子醒了!”林渺緩緩睜開眼,卻發現了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由模糊變得清晰。

  “這是哪裡?”林渺的神誌稍清了一些,虛弱之極地低聲問道。

  “小子,你果然醒過來了。”那陌生人身邊又出現了一個老者。

  林渺的目光有些呆滯地望了那老者一眼,有些虛弱地道:“老先生,請問我這是在哪裡呀?”“這裡是隱仙谷!”最先出現在林渺面前的陌生人滿帶笑容地道。

  “哼,你這小子真是存心與我作對,都死了七天還要活過來!純粹是想我風痴在那老不死的面前抬不起頭嘛!”那老者氣哼哼地望著林渺,沒好氣地道。

  林渺微一呆,不明白老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死了七天還要活過來,什麼讓他抬不起頭之類的話,確實讓他有些莫名其妙,抑或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腦子仍沒完全清醒,是以他仍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卻知道這老頭叫風痴,這個名字倒也很怪。

  “老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林渺有些虛弱地道。

  “哈哈……”一陣朗笑自門外傳來,林渺目光橫掃之處,又見一名白須銀髯的老者背著藥簍大步跨入。

  “讓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吧。”那白須銀髯老者說話間已經來到了林渺的床邊,速度快極。

  林渺不由得愣了,望著那老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但你最終還是醒了過來,沒枉費老夫所用的奇藥和心力!”那老頭歡快地道。

  林渺大吃一驚,他竟昏迷了七天七夜!待知道是眼前的這個老頭救了他,不由得感激地道:“多謝前輩相救之恩!”“你不必謝我,老夫救你,並不是為你,而是為了老夫自己。你活著,也為老夫贏回了面子,說真的,老夫還要感謝你呢。”那老頭放下藥簍,不無得意和興奮地道。

  林渺不禁大愕,這兩個老頭似乎都有些古怪。正當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時,那白須銀髯老者扭頭向風痴道:“風老兒,你輸了,快把《神農本草經》的第二卷給我!”風痴臉色頓時發白,向後倒退了兩步,厲聲道:“這小子只是迴光返照而已,也許呆會兒就會死。火老兒,你也太急了吧?”“你想耍賴?當初你不是說只要我能救醒他,你就給我《神農本草經》第二卷嗎?”那白須銀髯老者頓時急了。

  “嘿,我的意思是他必須不死!”風痴狡猾地笑道,並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

  “你……”林渺不由得微驚,他曾經聽說過《神農本草經》的傳說,那還是在他小的時候,朝廷下達皇榜徵天下各路奇人名醫入宮彙編而成。

  他曾聽父親講過,那是平帝之時,天下的名醫、藥士、丹家全都匯聚京城,便是為了彙編這本可稱得上是前無古人的奇書,之中不僅匯聚了各種奇方妙術,更包含了煉丹之方,甚至有人說,這之中還包含有絕世武功。

  朝廷之所以要彙編此書,也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認為是王莽為求長生不死之術,也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個陰謀,王莽想藉此機會招攬賢才,以作篡位之用。

  但不管這些猜測是真是假,就只那天下招賢的皇榜,已使《神農本草經》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已成了天下擁有好奇心之人欲一睹為快的絕世奇物。

  [注:《神農本草經》共三卷,分藥物為上、中、下三品。實載有植物藥二百三十九種,動物藥六十五種,礦物藥四十三種,其內容和思想傾向分析,有明顯神仙家、道家影響。該書至隋時已經流失,後世所有的《神農本草經》多指後人根據其書所寫下的註解,僅為此奇書之鳳毛麟角而已……]

  林渺此刻聽到這兩個怪老者居然提到《神農本草經》,確實吃驚非小。

  “好,老子要你輸得心服口服,當老子醫好這小子後,看你還怎麼耍賴!”白須銀髯老者憤然道。

  “哼,你要是能將這小子救活,我風癡絕不會說話不算數,就怕你沒這個本事救活這小子!”風痴冷笑道。

  林渺只感覺眼皮極為沈重,有一股奇異的熱流自他的心口向四肢百骸流沖而出,禁不住呻吟了一下。

  “小子,你怎麼樣?”白須銀髯老者聽林渺一聲呻吟,不由得問道。

  “好熱,好像有一團火在燒!”林渺的額頭竟滲出了汗珠,體內那股熱流似乎迅速加快,更越來越強烈。

  白須老者見此,臉色微變,忙搭林渺腕脈,神色頓變!自語道:“怎麼會這樣?”頓了頓,又向風痴怒問道:“你對他做了手腳?你給他服了火蟾涎?!”風痴怪怪地笑道:“你不是總說比我厲害嗎,看你怎麼救他,哼!”“你卑鄙,以為用這種手段,老子就會怕了嗎?哼!”白須老者怒道,同時向立在床邊的中年人叱道:“火奴,給我準備金針!拿我的大聖金丹來!區區火蟾涎又能怎樣?”“你慢慢治吧,老子失陪了。”風痴說完揚長而去。

  林渺被體內的那股異熱沖得再次昏死了過去。

  在這期間,林渺數次被難以忍受的痛苦驚醒,然後又數次痛苦地昏死過去,他只感覺到這個軀體已經完全不屬於他,可是所有的痛苦都深深地折磨著他的靈魂和思想,他多想快一些死去,可是那卻成了一種奢望。

  比死還要痛苦千百倍的折磨像是把他的身體剮成千萬截,而每截的神經仍牽繫著他的思想和大腦,並且將各自的痛苦傳輸到他的腦海中。

  那一萬截身體有一萬種不同的痛苦,然後交織在一起,使林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渺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痛醒過來,那白須老者卻已是滿頭大汗,仍在以金針不停地紮入他的身體,讓他享受著無盡無期的痛苦,他想死,可體內卻生機澎湃。

  “殺了我吧!讓……我死……死得痛快一些……”林渺虛弱地乞求道。

  “你別擔心,你不會死的,老夫說什麼也要把你救活,我火怪豈會輸給風老兒?哼!”那白須老者不服氣地道,他似乎根本就無法了解林渺此時所受的痛苦。

  “不,你還是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林渺渾身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活動,只能靠氣流沖出猶如蚊蚋一般的聲音,他甚至連咬舌自盡的能力都沒有。

  “奇怪……真是奇怪,怎麼玄陽又轉為至陰了呢?難道火蟾涎之中還有別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火怪把住林渺的腕脈,拍著腦袋自語道。

  “求……求你……殺了……我吧……”火怪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林渺的話,只是一個人在皺著眉,自語思索,彷彿只是這短短的一些時日,他便已經蒼老了許多一般。

  “火老兒,都兩天兩夜了,沒轍了吧?我看還是趁早認輸好了!”說話間,風痴已大步跨了進來,得意之極地道。

  “呸!向你這種卑鄙的人認輸,沒門!別以為你那點雕蟲小技就可以難得了我,至少這小子享受了你的劇毒火蟾涎沒死便是個證明!他沒死,老子就一定可以救活他!”火怪憤然而又極為自負地道。

  “哼,你別枉費心機了,老子用了三十六種混毒合施於他的身上,三十六種毒物相衝相剋,若你只是治愈其中一種,必引發另一種毒性的變異,如此循環、反复,可以引出四萬六千六百五十六種不同的毒性,你根本就不可能救得活他!”風痴得意之極地道。

  林渺和火怪不由得全愣住了,林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世間有如此可怕的毒性,即使是火怪的醫道通神,也對這聞所未聞的奇毒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風痴見火怪如此表情,不由得意無比地怪笑道:“其實,這只怪你老兒太笨,事實上我最初給他服下的是聚三十六種劇毒所煉成的奇丹,性烈近火,所體現的雖是火蟾涎的症狀,但卻並無毒性,反而是可以使武人增強近甲子功力的聖品。可惜,你越老越糊塗,以為老子下了火蟾涎劇毒,果不出我所料,你會用大聖丹和金針導脈大法,使本來的好事變得無可收拾……哈哈哈……”火怪的臉色難看之極,半晌才問道:“正是我解了這三十六種劇毒之中的火蟾涎,才使本來的無毒變成了劇毒嗎?”“不錯,只要有人在這丹丸沒有完全散開之前破壞了這三十六種劇毒中的任何一種毒性,立刻便會發生變異,無窮無盡地演變成不同形式的毒性,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治好,包括我在內!”風痴斷然道。

  “你何時研製出的這種藥物?”火怪似乎一下子又蒼老了十幾歲,有些疲憊而無奈地問道。

  “五天前,但很可惜,一百零六顆,卻只有一顆成功!”風痴臉上閃現出悔恨不已的神色。

  “哈哈哈……”火怪突地放聲大笑,聲震屋宇,前俯後仰。

  “你笑什麼?”風痴怒道。

  火怪大笑良久,才收住笑聲,眼淚都笑出來了,道:“老兒呀老兒,你花了一生心血才煉出這麼一顆丹,卻因跟我打賭,就這樣給廢了,我火怪輸了又有什麼不甘心的?想來這便是你一生的心願——七竅通天丹了。”風痴臉色更是慘白,悔恨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了,被火怪這麼一說,風痴都差點想狠狠地給自己幾拳或是抱頭痛哭一場。

  火怪說完,又大笑起來。

  風痴恨恨地盯著火怪,半晌才沉聲道:“我想請你幫忙!”“什麼?”火怪笑聲戛然而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風痴再次重複道。

  “你請我幫忙?”火怪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與他相互唱對台戲唱了幾十年的對頭居然會請他幫忙。

  “是的,本來,這七竅通天丹還剩有五顆,給了這小子服下一顆,還有四顆。因不知藥性如何,我不敢輕服,放在丹爐之中仔細研究了幾天,誰知道,這種丹丸在出爐三天之內必須服用,否則便會失效,更會變成絕毒之物。這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我無法明白,我想,你定然可以幫我!”風痴嘆了一口氣道。

  “還有四顆,卻變成了絕毒之物?”火怪又感到一陣好笑,但他卻沒有笑出聲來。他確實也對這東西生出了極大的興趣,甚至有些同情風痴。

  “我估計,這種丹丸絕不可以見風過久,甚至不能在空氣中存放時間太長。我開爐之時便有氣進入爐中,又見了風,所以才會在這幾天之中變了性質!或許在《神農本草經》的第一卷上有答案也說不定,所以我要你幫忙!”風癡想了想道。

  “好哇,說來說去,你只是想老子的這部一分《神農本草經》呀,沒門!”火怪聽到這裡,不由得警惕地吼道。

  “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這七竅通天丹包含了《神農本草經》第二卷的精華所在,我讓你來共討問題癥結所在,都沒有怕你窺得其秘,你還怕我拿你的第一卷?”風痴有些惱火地道。

  火怪自不甘示弱,差點老羞成怒地吼道:“你說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今天給老子說個明白!”“我不想跟你多囉嗦,到底幫不幫,一句話,你若不幫,我就去找毒龍那雜毛!”風癡不耐煩地道。

  火怪頓時咽住了,眼珠一轉,陪笑道:“有話好說嘛,別動這麼大的肝火,雖然我們吵了幾十年,但人是有感情的,對嗎?你有事,我怎能不幫呢?”風痴冷眼望了火怪一眼,他哪還不知道火怪是想自七竅通天丹中找出《神農本草經》第二卷的精義,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

  “求求……你們……殺了……我吧……”林渺那痛苦不堪的乞求聲提醒了風痴與火怪二人。

  “這小子怎麼處理?”風痴指了指林渺,向火怪問道。

  “他媽的,救回他算是老子倒霉了,早知如此,就讓他隨江水飄走好了,害得我浪費了那麼多奇珍異草,簡直是把我的聖藥都吃遍了,要是就這樣讓他死了,真是太可惜!”火怪望著林渺,似乎有些後悔不迭地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風痴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要拿他去餵我的寶貝,想來這小子一身是藥,那群寶貝一定會很喜歡的。”火怪神情怪異地道。

  林渺大吃一驚,這兩個怪老頭可真是怪得恐怖,竟要拿他去餵什麼東西,那豈不是殘忍之極?偏偏他又絲毫不能動彈,連半點反抗之力也沒有,想自盡都不可能!此刻,他所受的痛苦已夠多了,他不明白這兩個老頭究竟是什麼人,但他尚隱隱記得自己自蚩尤廟中逃出後,從水道中藉浮木漂出,卻並沒有受到老包諸人的接應,後來他已無力讓自己靠岸,只好順浮木漂流。因護城河外接淯水,他竟被沖入淯水中,後來他就昏迷了過去,至於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他就不知道了。

  “如果你想你的那些寶貝死得快的話,就儘管用這小子的肉餵好了。”風痴突地冷笑道。

  火怪一愣,不明所以。

  “這小子此刻全身是毒,而且各種毒性在他的體內不斷演變,你的寶貝吃了他的肉,一定都死個乾淨,不信你試試!”風痴斷然道。

  火怪這才想到林渺體內的毒性,雖然他不想向風痴認輸,可是也不敢拿自己的寶貝們做賭注,不禁有些憤然地道:“那我的那些珍貴聖藥便這樣給浪費了?” “那有什麼辦法?我的七竅通天丹都被浪費了,也沒有叫屈呀!”風癡不屑地道。

  火怪大感沮喪,怒道:“都是這小子,害得老子大半生的心血浪費了一半,可不想讓他痛快地死去!”“那你打算怎樣?”風痴問道。

  “火奴!”火怪呼道。

  “請主人吩咐!”那中年漢子大步行進,恭敬地道。

  “把這小子給我活埋了,但為他留點透氣的空間,我要他埋而不死,慢慢地享受死亡的折磨!”火怪殘酷地道。

  “你這老怪物,你……你……你不得好……好死!”林渺聽火怪這般一說,差點昏了過去。這老頭也太狠毒了一些,竟用這種狠絕的方式來洩憤,禁不住罵道。

  “哈哈哈……老子從不在乎這個!”火怪大笑回應道。

  此時火奴已將林渺提起大步行出。

  △△△△△△△△△

  劉秀的神情不是很好,鄧禹剛回來,他聽說過近來宛城所發生的事情。儘管他很難相信不懂武功的林渺能殺得了孔庸,更使官兵折損了近兩百人,但這些都是事實。

  劉秀自然不是因為林渺的事而煩心,畢竟,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近十天,他倒不擔心林渺的安全,至少在這一刻仍沒有發現林渺的行踪。他所煩心的事乃是舂陵傳來消息稱,他的叔父劉良病危。

  劉秀自九歲便跟隨叔父劉良,更隨叔父在蕭縣(今江蘇蕭縣西北)讀書,劉良便若他的親生父親一般。是以此刻的劉秀自是歸心似箭,但劉良給他的信中,顯然已經知道了他起事的決心,讓他以大局為重……

  劉秀心中自是矛盾之極,他明白叔父用心良苦,可是他能置孝義於不顧嗎?

  “我必須回舂陵!”劉秀斷然道。

  “如果你此刻回舂陵,這十幾天的佈置和籌備將付之東流,更會錯過眼下最好的機會!”老鐵肅然道。

  “這裡可以由四弟及三弟他們主持,有鐵叔從旁相助,還會出什麼問題嗎?”“你別忘了,你所要恢復的是你劉家天下,是你漢室的江山,若如你所說,我們就看著樊祟去推翻王莽的政權,再看著樊祟稱帝為尊還不是一樣?”老鐵的口氣極為嚴厲地道。

  “可是,我怎能……”“'棄孝道於不顧'是嗎?”老鐵打斷劉秀的話替其說道,旋又接道:“但是,你以為你回去看良兄一眼便是盡孝嗎?你能讓他不死嗎?你要是心存孝義,就要拋卻一切私情,還漢室江山,這才是對列祖列宗盡孝,也不枉良兄對你的養育之恩!”劉秀不語了,他心中雖痛,但老鐵的話句句猶如石入水中,使他心中泛起了層層巨瀾。

  “大孝忠國,小孝敬慈!大丈夫立世應能棄輕就重,以大局為重,良兄給你這封信也便是提醒你不要感情用事!我話已至此,如果你還執意要立刻返回舂陵的話,我不攔你!”老鐵義正辭嚴地道。

  鄧禹忙一拉劉秀道:“大哥,鐵叔所說極是,宛城之事,必須由你出面,這也是開你劉家之先河!讓世人知道,劉家從此與王莽奸賊勢不兩立!惟有你出面,才會更具號召力!”“多謝鐵叔提醒,我知道該如何做了。”劉秀誠懇地道。

  老鐵露出了一絲微笑,但旋又嘆了口氣道:“我與劉良兄交往數十年,也是看著你長大的,豈有不明白他的心意之理?不過,往後可能還有許許多多兩難抉擇的事情,我也不能時時刻刻提醒你,希望你始終記住一點:你是漢室宗族,乃正統王族血統,做任何事都必須以大局為重,不要因小而失大!”“鐵叔教誨的是,侄兒定當謹記鐵叔之教誨!”劉秀突地如變了個似的。

  “各分行的兄弟安排得怎麼樣了?”劉秀旋即向鄧禹問道。

  “已經全部佈置妥當,汝南分舵已遣四百密訓的兄弟分批潛入城中,只等大哥你一句話,便可立刻攻陷都統府!”鄧禹自信地道。

  “李軼和李通他們已聯繫好了各大豪族,可湊出家將三千人,這些人足夠一舉控制宛城!”老鐵也回應道。

  “但是,我們好像忽略了齊府的存在,齊萬壽絕對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劉秀憂心地道。

  “齊府我並沒有忽略,只是齊府的許多高手都被派出去了。據我的探子相報,是因為一個叫秦复的年輕人偷了齊家的重寶,齊萬壽已偵騎四出追查秦复去了。否則的話,林渺也很難刺殺孔庸得手,因為孔庸身邊總會有齊府高手!”老鐵淡然道。

  “哦,沒想到那秦老弟居然還幫了我一個大忙,他日倒真要好好感謝他了!”劉秀不由得笑道。

  “不知道秦复那小子現在怎樣了?”鄧禹倒有些懷念那個神秘兮兮的秦復來,想到秦复神鬼莫測的易容之術,他也禁不住不能不服氣。

  “可是,我們仍不能小看齊萬壽這老傢伙的力量!”劉秀提醒道。

  “齊萬壽並不是一個不明事理之人,更不會不識時務,他與官府並沒有真的有何勾結,只要我們製造出一種強勢,他便絕不敢輕舉妄動!這老狐狸比誰都會審時度勢。”老鐵淡然道。

  “鐵叔是說,只要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宛城,那麼齊萬壽也便只好充聾作啞囉?”鄧禹問道。

  “事實應該是這樣,如果齊萬壽不識好歹仍要干涉的話,老夫只好去見識見識他的無妄腿了!”老鐵冷然道。

  “有鐵叔出手,我就放心了,那四弟你便負責攻破侯府,我要拿王興的人頭以儆效尤!”劉秀悠然道。

  “好,大哥放心吧!”鄧禹充滿自信地道。

  △△△△△△△△△

  沉重的壓力,使得林渺的身體幾乎要爆炸開來,體內似乎有著無數股氣流外衝,而外面的壓力又向內擠壓著肌膚。

  林渺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可是卻偏偏又死不了。他尚能呼吸到稀薄的空氣,這是火奴遵照火怪的吩咐而做的。

  林渺從未聽說過隱仙谷這個地方,更沒有見過比火怪和風痴更為怪異的人物,但他的心中卻將這兩個老不死的怪物罵得狗血淋頭。

  當然,此刻他並沒有多餘的力氣罵出口,連呼吸都困難。他惟一的願望便是速死,但可恨的卻是他的體內似乎充盈著昂然的生機,那千萬道或冷或熱的怪異洪流,彷彿便是受著這昂然的生機所牽引,這才以無法收拾的形式在他體內四處橫衝直撞。

  林渺不明白,既然風痴說他身中劇毒,但是為何體內卻仍有如此蓬勃的生機呢?最初他醒來之時,只覺得身體空蕩蕩的,似乎什麼都沒有,惟有飄浮的靈魂與思想。可是後來,他逐漸感覺到了軀體的存在,雖然痛苦從未間斷地對他進行摧殘折磨,但他對軀體的感覺反而越來越實在,肉體反而越來越充實,彷彿生機在以一種難以名狀的形式激增、奔放,使他清晰地捕捉到生命的形式。

  林渺四肢百骸都在受著怪異莫名氣流的衝擊,他反而是使不出半點力道,就像是擁有無數寶物,卻不知道如何將寶物變賣一般。而且,在他的身體之上還存在著極為矛盾的兩面,體內發生洪災,而體外卻是旱災。林渺根本不知如何將之互補,如何將之調和,所以,他只能咬緊牙關獨自品嚐這無與倫比的痛苦了。

  △△△△△△△△△

  “大人,在城外發現大批敵踪!”陳奢行入都統府,肅然道。

  孔森這幾日的精神極為不好,更是無心打理城務,甚至有些厭煩有人來打擾他,但是眼前這個陳奢卻是例外。

  陳奢是孔森手下的一員勇將,曾在平匪之中立過大功,而且此人素來足智多謀,很會揣摸人的心理,是以孔森對陳奢的印象特別好。當然,這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因為陳奢乃是南陽大豪陳通的弟弟,這便使得孔森也不能不對陳奢另眼相看。

  在宛城之中,雖然官府能辦很多事,但尚有很多事情由陳通這種大豪去做更為方便,尤其陳家在朝上朝下都有極硬的後台,便是孔森也不得不對陳家客客氣氣的。官場就是這麼現實,孔森作為一地之長,若想治理好自己的領地,便必須巴結當地的豪強。因此,孔森這些日子對陳奢極好,城防各方面的事都交給陳奢、孔奄兩人去管。

  孔奄是孔森的內侄,這人倒不是特別有才幹,但就憑他與孔森的關係,孔森也不會不重用他,其實也正因為孔奄沒多大能力,他才會委任陳奢與其合作。

  “大批敵踪?”孔森有些愕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人敢來宛城搗亂?宛城駐軍萬人左右,而且附近的聯城之中又各有部分駐軍,整個南陽軍有近十萬人,試問誰敢如此長途跋涉地來對宛城這樣的堅城攻擊呢?

  “據觀察,應該是綠林軍的人馬,屬下懷疑這些人很可能便是欽犯林渺的同黨!”陳奢分析道。

  一聽說很可能是林渺的同黨,孔森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渾身充盈著一股濃烈至極的殺氣。

  “帶我去看看,我要親手將那小子碎屍萬段!”孔森說完大步外行。

  △△△△△△△△△

  有雨水滲入泥土之中,林渺也聽到了雷聲,他知道,下雨了。

  地下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因為雨水的原因,泥土之間可以透氣的縫隙已被滲入土中的雨水所充斥,而泥土的粘性變得更強。本來稀鬆可以透氣的泥土,突然之間彷彿被覆蓋上了一層粘膜,阻隔了空氣直通入泥下。

  林渺無法呼吸,窒息的感覺使他體內四處衝擊的氣流更是狂野,其痛苦已經不再是因毒物的刺激而絞痛,而是心脈和全身的脈絡難以承受那四處奔闖,猶如洪流的奇怪氣勁。

  他不知道體內為何有如此之多、如此之強的氣流,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毒物的因素,而很有可能是劉秀和鄧禹所說的內家真氣,而這內家真氣的來源,則極可能是風痴所說的那顆什麼“七竅通天丹”發揮了作用。可是他無法明白,風癡不是說過那顆丹藥因火怪解了火蟾涎一種毒性,而又變成了無窮演變的劇毒嗎?難道風痴會說假話?何況,即使是風痴說假話,以火怪的醫道修為,難道還看不出來這之間的問題?

  這自是不可能!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不僅不死,還身俱如此強大的內家真氣呢?突然之間,林渺想到了另一個原因——那便是烈罡芙蓉果!

  原來,烈罡芙蓉果也是至剛至陽之物,但其性卻陰寒,火怪雖解了火蟾涎至陽的毒性,但是烈罡芙蓉果的剛性卻正好替補了火蟾涎的屬性,使那七竅通天丹的藥力得以發揮。而烈罡芙蓉果的藥性比火蟾涎更強數倍,是以在林渺體內的症狀很快便由大熱變成了大寒!火怪不明白這之中的因素,是以他也以為林渺已經毒發。

  事實上,火怪為解除火蟾涎之毒,不僅用了許許多多的奇珍異藥,更以金針導脈大法為林渺打通了全身所有的經脈,以讓火毒能輕鬆洩出體外。是以,火怪耗損的功力極巨,後聽風痴這般一說,便大為洩氣,因為他很了解風癡絕不會說假話,且又應了風痴之請,就再也不想理會林渺了,他可不願再浪費自己的奇藥和精力。

  其實,只要火怪再對林渺多觀察一個時辰,便定可察覺林渺絕非是中毒了!但世事總會這麼湊巧。

  林渺當然也不清楚這之間的內情,但是他卻知道這一定與烈罡芙蓉果有關。可是,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想的,他能夠呼吸到的空氣已經越來越少,而腦子也逐漸渾沌,整個人彷彿就要爆裂開來一般。

  林渺不想死,他知道自己不是中毒,還有活的希望,他自然不願再被無辜地活埋地底。老天要與他過不去,他卻絕不能坐以待斃,這是在天和街培養出來的倔犟性格,也是一個混混生存的最基本的條件。只有在逆境之中求得生存,方能夠體現出生命的價值,才能夠出人頭地。

  儘管梁心儀的死對他的打擊很沉重,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經歷過了無數次在生與死邊緣掙扎的生活,反而更激起了他的鬥志與求生慾望!他也想去黃泉路上陪梁心儀,可他明白,若他是那樣沒有志氣的人,梁心儀就絕不會愛上他!梁心儀愛上的,是那個在絕境之中仍不屈服並戰勝一切困難求得生存的林渺!是以,此刻林渺決定要活著,而且必須活出個人樣來。

  “嘩……”一個巨雷似乎劈中了某地,使得整個地面都在發抖。

  林渺感到一陣麻木傳遍全身,體內的氣流再也不受控制地激湧而出。

  “轟……”地一聲爆響,林渺只覺得一陣無可描述的輕鬆,彷彿身體已經完全不存在,只剩下虛無飄渺的靈魂。

  林渺的眼睛緊閉,心頭湧出了一陣莫名的悲哀,他不想死,可最終還是免不了被強大至無與倫比的真氣爆成粉碎的命運……

  良久!

  林渺似乎感到臉上有一陣冰涼的感覺,而且呼吸極為暢通,頃刻間他竟感到身體的存在,冰涼的感覺似乎一直滲入了他的心底,禁不住一陣狂喜!

  是的,身體仍在,而且是在雨水之中,本來已經麻木的肢體已能夠清晰地感應到周圍環境的刺激。

  林渺好怕這是在做夢,他感覺不到痛苦,只有一種莫名的輕鬆,一陣莫名的欣喜,在他清楚地捕捉到這雷聲、這雨聲、這水流聲、這樹葉的沙沙聲之後,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瞼……

  天空暗雲低沉地壓在頭頂,大雨如瓢潑一般,偶有電光劃過,遠近的樹木蒼翠,儘管隔著雨霧,但林渺依然可輕易地發現垂在每一片葉端的水珠。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36
第一卷第十五章琅邪鬼叟
  林渺覺得整個天地有著前所未有的生機,那清晰而又鮮豔的色彩,便如重生的喜悅一般,讓他湧上了一種莫名的感動。他不想動,並非不能動,而是想再多體會一下這種重生的感覺,沒有任何筆墨可以形容他此刻這種感覺。

  林渺張大口,讓雨水直灌入他的喉中,而後吞入,化為一股涼意深入心田。

  良久,林渺突然想起自己本是被埋入地下的,剛才因有感於重生的喜悅,竟差點忘了剛剛經歷的險境。想到這裡,林渺不由得愕然,因為他發現自己此刻是躺在一個大坑之中,而且土坑中已輕積了許多雨水,而那些壓在身上的泥土呢?

  是呀,林渺抬了抬腿,伸了伸手,仍有種不可名狀的愜意與輕鬆,彷彿這一抬腿揮手之間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相託。

  “呼……”林渺想站起來的念頭剛產生之時,身體竟自土坑中彈射而起,這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吃驚地望瞭望土坑,卻並未發現什麼古怪,一時之間,他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土坑周圍散落著許多疏鬆的泥土,林渺明白,這些正是曾壓在他身上的泥土,而此刻這些泥土卻散落得到處都是,最遠的竟射到五丈外的樹乾之上。而剛才他被埋的地方,形成了一個長達七尺、寬約半丈、深及半人高的大坑。

  一切都像是置身夢中,林渺不由得摸了摸頭,根本就弄不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卻知道,這定與他體內剛才爆散而出的真氣有關,不過他倒沒想到會有這般強大的威力。

  雨水淋在身上,林渺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倒是在思考著自己怎會來到這個地方。而這個莫名其妙的隱仙谷究竟處於何地呢?距宛城又有多遠?……而在自己身上又有些什麼樣的變化呢?

  他記得當日自己受了嚴重至極的傷,幾乎已經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後來卻被天虎寨的人救了,再後來他卻又沒有發現天虎寨的人,倒是身上的傷被包紮了。他終於躲過了官兵和天虎寨的人追襲,卻無力遠逃,只能順水而漂,沒想到最終會來到這樣一個古怪的地方,而且身上傷勢盡好!

  林渺舉目四望,只見四面皆是樹木野花,似有條小徑通向遠方,但他卻知道那是通向火怪和風痴所居之地的路徑。

  “嘩……”又是一個炸雷響過,強大的電火竟像無數道狂舞的銀龍直射而落。

  林渺駭然,並不是因為雷聲,而是因為閃電,他從未見過如此大束的閃電,不僅如此,閃電竟然落在不遠處的山頭久久不散,這種怪異的現象怎不叫他吃驚?

  不遠處的山頭,彷彿完全罩在一層水幕之中,其景物似乎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離,大束電火便是射入那一層水幕之中,而在電火刺入水霧之時,那整個山頭彷彿都透著一種透明的色澤,也便是在那一剎那,林渺看到了另外一番奇景——那是兩道黑影!

  兩道黑影,猶如兩條飛舞盤繞的巨龍,在透明的水氣之中,借電火之聲勢閃動……

  僅只一閃而過的一幕,可是卻讓林渺心頭湧起了無可名狀的震撼。

  直覺告訴他,那漫山瀰漫的水霧正是那兩道飛舞盤旋的黑影造成的。

  難道這個世間真的有神龍這般異獸?抑或那兩條黑影是另一個世間的奇物也說不定。他不由得想起了蚩尤廟前那個雷坑,難道那座山頭之上也隱藏著兩條成了精的大蛇,這才引來巨雷劈擊?

  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使林渺不自覺地向那山頭奔去,而他剛移兩步,便發現自己猶如踩著雲霧一般,順風而飄,整個人輕得如飛絮,差點沒一下子竄上樹頂,橫撞到三丈外的樹幹上。倏然間,他發現自己彷彿不會走路了。

  林渺不由得駭然自己的變故,他居然像是會飛,而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便是因為自己體內的變化嗎?”林渺這樣想著。

  正自思忖和不解之間,林渺又發現了一件更為驚人的事。

  那本來水霧緊裹的山頭,在突然之間竟有一縷縷陽光灑下,本來厚厚地壓在那座山頭的密雲竟如巨斧所劈一般,裂開一道長長的狹縫,露出一塊狹長泛著湛藍色的天空,而陽光便是自那道裂隙間灑下。

  這像是一個莫名其妙,卻又荒誕無比的夢。

  那道積雲的裂隙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強力撕扯,裂隙越來越大,那山頭的水霧很快便變得透明,再接著慢慢消散……

  兩道如巨龍般盤旋的黑影在無跡可藏之下,終於顯出了原形,竟是一紅一白兩條人影……

  是人!一定是人!林渺百分之百地敢這般肯定,儘管那兩道身影如旋舞的風,如翻飛的巨鳥,但沒有水霧的阻擋,林渺的目力銳利得驚人。

  金色的陽光自湛藍的天空灑下,化為一片淒迷,一半雨,一半晴……林渺竟看得有些痴了,渾不覺陽光已經灑到了他的身上,那本是瓢潑的大雨在突然之間便剎住了。

  “嘩……”又一道閃電極速劃過,竟是自晴空劃落,直落在那座山頭,本飛舞著的兩道人影竟然膠合於一起,而電火便擊在他們的身上,使之散發出一陣耀眼的金芒。

  林渺駭然,今天確實是他有史以來最為難忘的一天,所見之奇,所遇之怪,是他以前想都沒有想過的。他本以為這道電火足以使任何人粉身碎骨,但是那兩人沒有。

  不僅沒有,而且更似有一股強大無倫的氣流自那山頭爆散而出,即使是他在這十里之外,也仍清晰地感應到了,因為他面前竟無緣無故地灑下一地的樹葉。

  “轟……”一聲比十個炸雷更驚魂動魄的巨響,那山頭上的兩道人影如彈丸一般飛彈而開……

  這一切,林渺竟然一絲不漏地捕捉到,儘管這之間的距離已夠遠,可是卻似乎不再限制林渺的目光,也限制不了。

  林渺內心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這兩個人是在決鬥,即使是他從未涉入江湖,也知道這兩個人的武功已經達到了無法想像的境界,抑或可以說是通神了,更非劉秀、鄧禹之輩所能夠相提並論的。而這二人又是什麼來歷呢?難道這個隱仙谷中真是隱居著一群通神通仙的人物?

  想到這些,林渺立刻又嗤之以鼻,忖道:“就憑火怪和風痴那兩個老不死的怪物,也能通神通仙?那還不是狗屁,一個個古里怪氣的!”正想間,林渺倏然發現又有兩道身影以極速掠向那座山頭,其速之快,簡直像是滑翔的夜鶯。

  “風痴!火怪!”林渺吃驚地自語道,他看出了這兩道身影正是風痴與火怪,他沒想到這兩人竟有如此駭人的速度,可想而知,其武功不用說也是可怕至極了。

  那紅影似乎也發現了正趕去的風痴和火怪,在那白影快速逼上之際,竟飛速向山的另一端掠去。

  那白影緊緊相追,似乎絕不肯放過那紅衣人!而火怪和風痴則分散自兩個方向朝紅衣人包抄過去……

  林渺不由看得痴了,眼望著這幾個人消失在視野中,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

  “大人,鐵如雲先生求見!”一名官兵橫在孔森的馬前,恭敬地道。

  “鐵如雲!”孔森眉頭一皺,他不明白鐵如云何以在路上擋住他,不過,他卻明白這個人並不能輕忽。

  鐵如雲,便是老鐵,在官兵的眼中,老鐵是個極有身分的人物,不僅僅是因為老鐵昔日做過將軍,但後來退隱宛城打鐵,更因為這些官兵手中的上乘兵器,有很大一部分來自老鐵的爐火煅造,因此,宛城的兵將對老鐵極為尊重。同時,老鐵更是宛城的豪強之一,家財萬貫,在宛城之中更是大善人,聲譽極好,便是官府,也不能不給他面子。

  “讓他來見我!”孔森淡淡地道,他帶住馬韁,在眾家將及一些都騎軍的相護之下,使整個大街都堵住了,不過倒也是氣派非凡。

  陳奢相伴在孔森的右側,高駐馬首,稍落後於孔森。他的神情冷峻,不露出半點情緒,目光微微低垂,顯得冷靜而沉穩,頗有一派高手的風範。

  陳奢是個好手,孔森從來沒有懷疑這一點,陳家出高手並不稀奇,他不懷疑陳奢就像陳奢不懷疑他也是個高手一樣。

  孔森很少出手,但卻沒有人敢小覷他,從來都沒有!無論是江湖上還是朝廷中,因為,許多事情都不需驚動他。

  老鐵隻身而來,步履沉穩而矯健,所到之處,官兵紛紛給他讓開一條通道。

  不可否認,老鐵仍有一種難以抗拒的氣勢,那黑鐵般的面孔,如刀刻斧鑿般紋理清晰,蘊含著一種滄桑而又深邃的內涵,讓人感覺其堅忍不拔的心性!

  “不知先生欲見本官有何要事啊?”孔森極力顯得客氣地問道。

  “小徒剛才出城,說城外似乎有許多不明來歷的人馬,因此老夫這才前來通知大人,望大人明察!”老鐵沉聲道。

  “哦。”孔森捋鬚淡笑道,神情更是顯得客氣。事實上,他對老鐵這般關心城防之事倒真有些感動,因為他剛剛已經得到消息,便知老鐵並不是在說謊。而以老鐵的身分,居然親自前來相告,這份熱情確實難得。

  “大人已經知道了此事,這便正要去城頭察看一番,鐵先生費心了。”陳奢代孔森客氣地答道。

  “哦,如此最好……”“大人,不好了——”一名都統府的家將策馬飛馳而來,彷彿不怕撞著路上的行人一般,高呼道。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都投了過去,孔森也不例外。

  “大人府上失火,有賊人入府搗亂……”那家將跌跌撞撞地自馬上翻落而下,高呼道。

  “什麼?”孔森差點沒自馬背上跌下,抬頭向都統府方向望去,果見有煙霧升起。

  “何人敢如此大膽?”孔森厲聲喝問道。

  “這些人身分不明,而且全都見人就殺……我們……”“走,回府!”孔森急吼道。

  “大人,我看不必回府了。”老鐵突地笑了笑道。

  “你什麼意思?”孔森冷聲問道。

  “因為那些都是我的人。”老鐵淡漠地笑道,神色變得冷厲之極。

  “你想造反?”孔森怒問道。

  “大人沒有說錯!”老鐵說話間,身形倒轉,如只陀螺般直撞向孔森。

  那些官兵似乎還沒能作出任何反應,老鐵的身形已經到了孔森的面前。

  “噗噗……”那群急速擋在孔森面前的都騎軍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時,身形已經如秋風掃落葉般狂捲而出,兵刃未及拔出,便斷為數截,老鐵的氣勢大得駭人,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有種無堅不摧的氣勢,就像一柄巨大的衝擊鑽。

  “九鼎玄功!”孔森微微吃了一驚,但卻並不慌亂,只是在剎那之間,他渾身的衣袍鼓脹成一個巨大的球,身子更已浮上虛空,而後倒射而下,直迎向那強大螺旋的鋒端。

  “轟……”一陣巨大的氣浪倒衝而出,方圓五丈之內的官兵被沖擊得倒跌而出,孔森的座騎更是化為一堆爛肉。

  孔森和老鐵同時向兩個方向倒跌而出,這一擊,雙方竟旗鼓相當。

  “好老賊!”陳奢刀化奔雷,如一抹殘虹般掠過孔森的身邊。

  孔森很欣慰,陳奢出手十分及時,所把握的時機精確得連他也不能不叫好,此刻的老鐵與他一樣沒有任何可能抗拒得了陳奢這記雷霆一擊!

  “呀……”孔森驀地發出一聲淒長的怒吼,眼中閃過一絲驚駭而憤怒,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陳奢的刀不是斬向老鐵,而是直接扎入他的體內!

  同樣的快、準、狠,但意義卻絕不相同。

  “陳奢……”都統府的家將幾乎全都驚呆了,大怒之下直撲向陳奢。

  “嗖嗖……”一輪弓弩的輕響,那幾名衝動的家將立刻應聲而倒。

  “誰敢亂動,這幾個人便是你們的下場!”陳奢的副將橫刀躍馬,冷喝道。

  孔森的家將和親衛全都呆住了,因為他們這個時候才發現,對方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張上了數矢的強弩,只要他們稍有妄動,便惟有死路一條。

  孔府的家將和親衛及陳奢的人馬立刻分成兩部分,界限分明,但所有的主動權都已被陳奢的戰士所控制。

  孔森的屍體轟然落地,陳奢以一個極美的姿勢旋落於孔森的身邊,自孔森的懷中掏出宛城的兵符,轉身與老鐵對望了一眼,露出一個極為會心的微笑。

  “你們聽著,宛城現在已在我們的控制之下,王莽奸賊的末日已經到了,是我漢室子民者,便應立志复漢室江山,興劉室之天下——”陳奢高喝道。

  △△△△△△△△△

  林渺在林中轉了許多圈,可最後竟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駭然之下,卻又不明所以。

  林渺可不想再在這個鬼地方多呆一會兒,那火怪和風痴,還有那白衣人都那般厲害,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只怕自己真要被火怪拿去餵什麼寶貝了,那可不好玩。

  越是想出去,卻越出不去。

  “媽的,這鳥林子真是他媽的怪得緊,老子要是出去了,定一把火給你點了!”林渺氣恨地自語道,可是眼下能不能出得去還是一個問題。

  林渺想找到返回火怪住處的那條小路,但此刻他連那條路也找不到了,眼前所見,只是滿眼的林木,看不到盡頭在何處……

  正在思忖間的林渺,彷彿有一點意外的感應,就像有一雙眼睛在註視著他。這空寂的林子,雖在夏日,但也涼風瑟瑟,陰森之極,而這種莫名的感覺使林渺禁不住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驀然轉身!

  林渺禁不住駭然倒退了五步,只見在他身後不到三尺遠處竟立著一紅衣勝火的怪人,枯長得像一具殭屍,臉上顯出一種異樣的蒼白,長衫飄飄,一雙眼睛泛著清冷而詭異的光彩。

  “你、你是人是鬼?”林渺心跳快得難以想像,這怪人竟然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後,又是一身如此怪異的打扮,便是正面望見他走過來,膽小的人也會嚇趴下,何況是如此突然出現。

  那怪人冷冷地打量了林渺一眼,才以低沉卻更顯陰聲陰氣的語調道:“你想不想走出這片林子?”“當然想,你是什麼人?”林渺見對方說話,心中才稍安,知道對方不是鬼,心中大定,但仍有些惑然地道。

  “你不是隱仙谷之人?”那怪人又問道。

  林渺不由得警惕地打量著對方,機警地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是,那我便殺了你,不是我可以讓你走出這片林子!”那怪人冷殺地道。

  林渺不由得多審視了對方幾眼,彷彿是在猜測這怪人的話有幾成可信度。

  “你不是隱仙谷之人?”林渺反問道。

  “當然不是,老夫才不想在這裡做縮頭烏龜!”紅衣怪人不屑地道。

  林渺心中微喜,紅衣怪人這般一罵,應該不是隱仙谷中人,不由心忖道:“媽的,只有賭一把了,大不了死就死,何況這老怪物也不一定就會殺了我。”“我當然不是這裡的人,否則,這破林子怎麼會難住我?我早就走出去了,還會和你在此瞎攪和?”林渺粗聲道。

  紅衣怪人並不惱,反而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因為他早就看出了這一點。

  “如果我能送你走出這片樹林,你會怎樣報答我?”紅衣怪人又問道。

  林渺不由得微惱道:“哼,我就知道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我不需要你的幫忙,照樣可以走出去!我這人從不喜歡別人用人情來與我談條件!”說話間,林渺轉身就走,他可不想與這怪人瞎攪和。

  紅衣怪人先是一愕,隨即立刻道:“這片林子乃是依八卦所植,內含六合,外伏七星,就憑你,一輩子也休想走出去!”林渺頓時稍一停步,頭也不回地道:“就算我一輩子走不出去,至少,那也算是我的一種主動,我可不想被動地被人牽著鼻子走!”“很好,年輕人有個性,可是你就不想知道我的條件嗎?也許只是你舉手之勞就可以還清人情呢?”紅衣怪人不僅沒惱,反而很欣賞林渺的作風。

  “那你不妨說說,什麼事只需舉手之勞?”林渺扭頭反問道。他不想讓這怪人送他出去,只是怕這怪人像火怪和風痴一般瘋瘋癲癲,要開出一個很難做到的條件,那可就不好玩了。他之所以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說話,只是想以退為進,讓對方不好開出一個很難做到的條件。

  事實上林渺也知道,這片林子確實是他難以走出的,他已經走過五遍了,最終卻無一例外地徒勞無功,而如此下去,火怪和風痴遲早會發現他的存在,並將他抓回去。因此,若是這怪人能讓他出去,那是再理想不過的了。

  紅衣怪人並不是不明白林渺的用心,只是他並不在意這些,淡淡地道:“我要你走出隱仙谷之後,幫我將這東西送到城陽國。”說話間自懷中掏出一個匣子,在匣子上竟有一片殷紅刺眼的血跡。

  “啊……”林渺吃了一驚,他發現這紅衣怪人伸入懷中的手指尖也沾有血跡。

  “你受了傷?”林渺吃驚地問道。

  “不錯,所以我才要你幫我將這些東西送到城陽國!”紅衣怪人並不否認地平靜道。

  “這是什麼東西?”林渺不由有些惑然地望著那匣子,卻不明白何以紅衣怪人要自己不遠數千里地送這玩意去城陽國。

  “你不必問這是什麼東西,但你必須答應我,一路上絕不可以打開裡面的東西偷看!”紅衣怪人冷然望著林渺,淡漠地道。

  “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林渺不屑地道,旋又問道:“你要我大老遠將這東西送到城陽國,究竟要交給什麼人?或是放在什麼地方呢?”“你只要將它交給樊祟,就完成了對我的承諾。另外,我絕不會虧待你的!”紅衣怪人肅然道。

  “什麼?你要我將它交給樊祟?”林渺吃了一驚,反問道。

  “不錯,正是樊祟,赤眉軍的大首領樊祟!”紅衣怪人認真地重複道。

  林渺有些傻傻地望著這怪老頭,半晌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你不會是裡面藏了什麼毒物,要我去害人吧?”“你放心好了,我就是赤眉軍的三老之一琅邪鬼叟,你只要執我的令牌趕到城陽國,大首領一定會待你如上賓,同時你更可以成為我赤眉軍的紅人!”紅衣怪人道。

  “琅邪鬼叟……”林渺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對方,倒確實覺得對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自然也聽說過琅邪鬼叟的名字,因為他也與赤眉軍交過戰,但卻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琅邪鬼叟。

  “可是……可是就算我能離開這片鬼樹林,又怎能逃出這鬼裡鬼氣的隱仙谷呢?要是這裡再多幾個勞什子破陣,我豈非仍是死路一條?”林渺有些擔心地道。

  “這裡不會再有另外的樹陣,只要你是向外闖而非闖入谷中,這里便是最後一個大陣。在這片樹林內還有一個巨大的石陣,此乃隱仙谷的守護之門,你行出這片樹林,向東行兩百丈,便可以看到一座絕崖,絕崖之下便是淯水,你只要自崖上跳下,就可以逃出隱仙谷了!”琅邪鬼叟淡然道。

  “什麼?”林渺吃了一驚,問道:“還要自絕崖之上跳下去?難道沒有別的路嗎?”“這是惟一可以生還的路,否則沒有活人可以出得了隱仙谷!”琅邪鬼叟肯定地道,語調之中並無威嚇的成分。

  “這裡有這麼可怕嗎?”林渺試探著問道。

  “這裡只會比你想像的更為可怕,從來沒有人進入其中還能生還,如果你能出去,應該是第一個例外,抑或可算是第二個!”琅邪鬼叟顯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表情道。

  林渺怔了半晌,不敢相信地問道:“那便是說,你也出不去了?”琅邪鬼叟苦澀地搖了搖頭,道:“我的大限將至,即使能出去也只能葬身淯水,這也便是我為何要請你幫忙的原因。我的傷勢除這裡的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治得了!”“你的傷會有這般嚴重?”林渺又吃了一驚。

  “是的,我剛才與毒道交手,五臟六腑已盡皆碎裂,更中其泣血掌,只有幾個時辰好活,若非全憑一口真氣維持,恐怕此刻我已經不能跟你說這麼多的話了。”林渺倏然記起在那不遠處山頭上的決戰,不由脫口問道:“你便是在那山頭上交手的紅衣人?”琅邪鬼叟點了點頭。

  “你怎會跑到這鬼地方來?”林渺的好奇心似乎無限地強烈,又問道。

  “你還沒答應我將這匣中之物送去城陽國。”琅邪鬼叟沉聲道。

  林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好吧,我答應你,只要我能出這鬼地方,能活著,定會將匣中之物送去城陽國!”“很好!”琅邪鬼叟將木匣遞給林渺,又自袖間抖出一塊巴掌大的令牌。

  “這是赤眉軍的三老令,擁有這塊令牌者,便等於在赤眉軍中擁有生殺大權,可能會對你有些用處,請一併收下!”琅邪鬼叟又道。

  “如果他們問我這塊令牌是自哪裡來的呢?”林渺接過令牌,有些擔心地問道。

  “惟有三老和大首領才有權利問這個,你可以告訴大首領,便說老夫已經葬身於此地,不必再讓任何人前來此處。”琅邪鬼叟不無傷感地道。

  林渺望瞭望令牌,又望瞭望琅邪鬼叟,竟有些同情眼前這怪異的老頭了,但他卻無能為力。相傳赤眉軍三老和大首領樊祟的武功已經達到了絕頂之境,天下間少有敵手,可是這琅邪鬼叟仍敵不過這怪谷中的什麼毒道,可知這谷中之人是如何可怕,別說他不擅搏擊之術,就是會,他又能勝過眼前的琅邪鬼叟嗎?是以,他也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們趕快離開此地,他們用不了多久便會搜到這裡來的,若再不走,只怕沒有時間了。”琅邪鬼叟斷然道。

  林渺經琅邪鬼叟一提醒,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那個什麼火怪之類的人物確實怪得讓他心慌。

  “走吧,早點離開這鬼地方才是正理!”林渺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跟著我走,不要落後!”琅邪鬼叟說著已領頭向林子深處走去。

  林渺急忙快步趕上,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自那絕崖上偷爬而入,而你又是怎麼進來的?”琅邪鬼叟反問道。

  “我不知道,我順淯水漂下,當時傷得很重,什麼也不知道,醒來之時便在這裡了,事實上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哦。”琅邪鬼叟似乎並不想對林渺的事問得很清楚,抑或是沒有什麼興趣。

  “出了這裡,你絕不可將木匣之事讓別人知道,否則你將寸步難行!”“為什麼?”林渺不解地問道,旋又明白過來,自嘲道:“這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是嗎?”琅邪鬼叟笑了,為林渺如此快的思維而笑,抑或,他只是覺得這個小伙子很有趣,很機靈。

  “你叫什麼名字?”“林渺,雙木林的'林',虛無飄渺的'渺'.”“好名字,你師父是誰?”“師父?我還沒有師父!”林渺聳聳肩道。

  “你沒有?那你的武功又是自哪裡學來的?”琅邪鬼叟的目光有些逼人地問道。

  “什麼武功?自然是無師自通了!”林渺不無得意地道。

  “哼!”琅邪鬼叟不屑地冷哼一聲,倏然出手。

  林渺吃了一驚,本能地揮手相擋,可琅邪鬼叟卻只是虛晃一招,當他擋過之後,琅邪鬼叟的手才真的出擊。

  “噗……”林渺痛哼一聲,不由驚怒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果然不會武功,不過你小子的功力之高卻讓人吃驚,動作也快得很,若是遇到一般的武林人物,或許還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但若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卻惟有挨打的份!”琅邪鬼叟肅然道。

  林渺這才明白,剛才琅邪鬼叟只是試試他是否會武功而已,但卻有些不服氣地道:“剛才我只是沒有註意罷了。”“練武之人並沒有偷襲與被偷襲的概念,真正的高手,在任何時候出手都一樣,不會受環境和心神的製約,那隻是意念的問題。心存一念,天地廣袤,沒有註意不是理由。”琅邪鬼叟不悅地提醒道。

  林渺沒有做聲,不過,他知道琅邪鬼叟並不是說假話,以對方的武功,天下少有敵手,受這樣的高手訓斥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的。

  琅邪鬼叟見林渺不出聲,似很滿意林渺受教的表現,又道:“如果不是老夫時日無多,倒願意授你幾招,只可惜,老夫識你太晚,以老夫看來,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練武之才,只要你肯好學苦鑽,來日之成就定當超凡脫俗。如果你不介意,這裡有一張載有老夫獨門身法'鬼影劫'的羊皮,你便拿去好好學吧,但願對你有所幫助。”“謝謝前輩!”林渺接過羊皮,不由大喜,對眼前這個怪人又多了幾分好感,但也更為對方那短暫的生命而悵然若失。

  “很好,你要將之好好保存,不要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否則只會為禍武林。好了,快走吧!記住,呆會兒絕不可猶豫,立刻跳入崖下,要跳得離崖邊越遠越好,崖下江水極深,只要你會游水便不會死。否則,你只要稍一猶豫,很可能就惟有死路一條!”琅邪鬼叟再次提醒道。

  “要是他們追我怎麼辦?”林渺又問道。

  “這裡的人絕不可以踏足江湖半步,只要你一出隱仙谷,他們便拿你沒有辦法,但只要你還在隱仙谷所轄土地上,哪怕一步之間,他們仍會有一百種殺你的方式!在這里居住的人,一個個都是天才,也都是瘋子,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不出來的……”“啊,那他們為什麼不能出谷?”“這關係到一個武林的大秘密,一時無法說清楚,如果將來你有幸見到大首領,你可以去問他,或許他會告訴你答案!”林渺只好將一肚子的話悶在心裡,重生後的心情似乎並不是很壞,所以在遇上琅邪鬼叟後顯得話特別多,似乎暫時也忘卻了梁心儀的死帶來的傷痛。而眼下,隱仙谷的秘密更充斥著他的心間,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可卻沒有時間和機會。不過,只要他還活著,便總會有一天會知道這之中的隱秘。目前,最重要的還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

  宛城四處一片慌亂,都統府大火漫天,不僅如此,安眾侯府也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城中四處都舉起了造反旗幟。

  劉秀起義,大開官府糧倉放糧,立刻被許多百姓奔走相告。

  陳奢執孔森的兵符,以迅雷之勢綁了孔奄,更以孔森“親信”的身分迅速控制城防和宛城的官兵,對那些反抗者,皆毫不留情地誅殺。

  李通諸人各率家將,合力而出,對各處反抗的力量加以平服,而且所到之處,更有許多平民百姓加入其隊伍中,棍棒高舞,倒也聲勢駭人。

  皆因這些大豪平時在當地的聲望極高,又多行善舉,何況,這次起事者又是大善人劉秀。

  劉秀在宛城之中的善舉多不勝數,受過其恩惠之人也多不勝舉。是以,宛城百姓、年輕人紛紛加入起義行列,其中響應最激烈的要數天和街的百姓。

  宛城之中,最為安穩的地方,大概要數万興樓了。

  萬興樓安穩,不僅僅是因為它乃宛城最有名的酒樓,更因為裡面有一桌極為特別的酒宴。

  李通、李軼宴請齊府的第一號人物齊萬壽,同來的還有老鐵。

  老鐵是在殺了孔森之後立刻趕到這裡的,他來之時,所請之人都已在座。

  這桌酒宴所請來的可以說全是宛城之中極有頭腦的人物,盡是大豪和望族要人,是以,萬興樓是宛城之中最為安穩的地方。

  老鐵趕來之時,氣氛似乎並不太好。齊萬壽的臉色有些難看,但卻沉著性子坐在那兒,他那棗紅色的臉帶著些微的怒意,顯然,他感覺到外面事情有些不對。

  “在下來遲,讓諸位久等,實在是不好意思,不請眾位海涵!”老鐵大笑著坐到李軼身邊的一張空位置上,抱拳道歉道。

  “鐵先生如此姍姍來遲,當罰酒三杯才是!”說話之人乃宛城做布皮生意的大豪古沁。此人布皮生意可謂是遍地開花,做得極大,家財更是萬貫。

  “應該應該,古先生如此大忙人,浪費一刻可謂浪費斗金哪,我的確該罰上三杯!”老鐵爽快地道。

  “哈……”席間除了齊萬壽之外,餘者不由得都被逗笑了,整個氣氛也活躍了不少。

  望著老鐵連乾三杯,齊萬壽有些坐不住了,淡然問道:“先生剛自外而來,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怎會如此宣鬧?”老鐵望了齊萬壽一眼,頓了頓,笑道:“也無甚大事,只是一場小小的兵變而已。”“什麼?”齊萬壽一驚而起,在座的除了幾個心知肚明的人之外,餘者皆愕然色變。

  “諸位請坐下,休要驚詫,其實今日請大家來此,也便是為了商量此事!”李軼也立身而起,做了個“請大家稍安勿躁”的手勢,淡然道。

  古沁神色不變,只是打量了一下身邊站起的幾人,悠然笑著將之拉坐於椅上,道:“既然李兄弟有話說,何不讓其將話說完呢?”齊萬壽狠狠地瞪了李通和李軼及老鐵一眼,他這才明白,此宴只是一場鴻門宴而已,事實上李通和李軼並沒有安什麼好心。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不能翻臉,首先,他知道李通、李軼都是一流高手,而那老鐵更是高深莫測,若論單打獨鬥,他自信不懼這裡的任何人,可是若以一人之力對付李通、李軼和老鐵這三大高手,那是一點勝算的機會也沒有,何況還有一旁的古沁及其他人;其次,只看老鐵和李軼這種架式,也可知他們早有安排,若是貿然翻臉,只怕會吃不了兜著走了。

  “恕我沒事先跟大家講清楚,真是抱歉,在此我先罰酒三杯,還請大家見諒!”李軼果然連罰三杯,這才落座。

  “這次兵變李某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使諸位同仁受到任何損失,即使有損失,李某也定當雙倍相陪!”李軼開門見山地爽然道。

  “李員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人忍不住問道。

  “諸位請先聽李某一些話,然後再向大家解釋如何?”李軼誠懇地道。

  “李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古沁爽快地道。

  李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自王莽逆賊謀朝篡位之後,大肆改變漢制,發布詔書,實行王田制。更可恨的卻是其實行'五均'、'六筦'之製,使得我們商不成商,民不成民,這些完全脫離實際的製度使得我們這些商者生意日漸衰落,不僅僅如此,他還想收回我們所擁有的土地。要知道,我們的土地,我們的生意網,可是經過了幾代人艱苦創業所得,我們豈能雙手奉還給他?我們豈能成為敗掉祖業的敗家子?我想,諸位都不會希望看著自己的龐大產業慢慢枯蔫吧?”李軼頓了一頓,又打量了眾人一眼,見所有的人都頻頻點頭,顯然很贊同他的說法。

  “是的,我們絕不可以敗掉祖業。可是眼下逆賊在位,奸臣當道,大貪巨姦掌管民生,他們專權求利,交錯天下,各謀私利,使得百姓生活貧困,眾庶各不安生。王莽不僅是個逆賊,更是個大蠢蛋,不斷地更改貨幣,竟使貨幣種類達五物、六名、十二八品之多。其苛政,更使'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於市道,變賣田宅、奴婢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稱數'.同時,他更瘋狂地連年征戰,耗盡國力,弄得天下騷動,四鄰不安,民不聊生,國無寧日。王莽之罪舉不勝舉,我等胸存熱血者,豈能坐以待斃,死於苛政?而我們惟一的出路便是化被動為主動,只要我們推翻更始政權,打倒王莽,求得新制,才能還我們萬世基業!”李軼激昂之極地道。

  “不錯,王莽新政,這十餘年間,'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頻煩,而枯旱蝗蟲相因。又因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祿,而私賦斂,貨賂上流,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且緣邊四夷所繫虜,陷罪、飢疫、人相食,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如果我們再如此下去,等待我們的只會是更殘酷的後果。眼下,盜賊四起,義軍烽火遍及天下,貧民猶知奮發,猶能造成如此浩大聲勢,我們不僅有資本,更有頭腦,難道我們就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創出一番大事業嗎?”李通接過李軼的話,補充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37
第一卷第十六章神農聖經
  席間群豪不由得頻頻點頭,更是大為心動,特別是李通最後一句話。

  “我們辛苦一輩子所為何來?不就是圖光耀門楣嗎?此際天下大亂,惟亂世出英雄,乃是最佳創建千秋偉業之時機,我們豈能後知後覺,錯過如此良機?”李軼又道。

  “對,我們絕不可以坐以待斃……”“是啊,我們應趁此時機奮起……”一之時間,樓中眾豪議論紛紛。

  “可是,我們如何能鬥得過城衛軍和都騎軍呢?”有人擔心地問道。

  “這點大家請放心,孔森已死,城防已完全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侯府想來此刻也已被攻下,一切,都已經接近尾聲。”老鐵沉聲道。

  “啊……”齊萬壽這下子真的坐不住了,騰地一下子立身而起,但是卻不知是走是留。

  “齊當家的有話想說嗎?”老鐵淡然問道,神色間略帶一絲挾迫之意。

  齊萬壽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自然不能翻臉,否則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若僅只得罪李軼和老鐵,他不會在意,但是若得罪了這裡的每一位豪族,即使是他齊府再有實力,只怕日子也會很難過了。

  “哦,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想早點回府休息而已。”齊萬壽終究是隻老狐狸,深明審時度勢的重要。

  “哦,可能是今晚的酒菜招待不周吧?若是這樣,還請齊當家多多包涵!”李軼也淡漠地道。

  “哪裡哪裡,李公子今晚的酒宴可謂是別具風味,只讓老夫永生難忘啊!”齊萬壽一語雙關地道。

  眾人立刻聽出了兩人話語之中的不對勁,不過,許多人都明白,齊萬壽與安眾侯王興之間有著極為特殊的關係,此刻有此反應並不覺得奇怪。也有少數人明白,今晚李通、李軼之所以請來齊萬壽也是有用意的。當然,這些與他們並無多大關係,因為他們可不像齊萬壽一樣可受到安眾侯的庇護,百稅不收。事實上,這裡的幾位大豪對齊萬壽依附朝廷的舉止早就看不慣,所以也不免跟著幸災樂禍。

  “既然齊當家的身體不適,確應早點回府休息!不如就由我的馬車送齊當家的一程如何?”古沁立身客氣地道。

  “不用了,齊某倒喜徒步當車,何況此刻外面這麼熱鬧,景色定很不錯,我也想順便看看。”齊萬壽斷然道。

  古沁也慣於生意場上的唇槍舌戰,聞言並不氣惱,反而笑道:“既然齊當家的有這番雅興,古某就不相擾了。”“告辭!”齊萬壽向眾人一拱手。

  “不送了!”老鐵並無阻攔之意,只是淡淡地笑道。

  李軼和李通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但見老鐵沒有動靜,也便裝作若無其事地送客。

  △△△△△△△△△

  林渺不敢稍作停留,此地距絕崖尚有兩百丈,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一段很遠的距離,但對於這個古怪的隱仙谷來說,兩百丈的距離足以讓人死上千百次。

  這是琅邪鬼叟的話,林渺相信了。不知為什麼,他很相信琅邪鬼叟的話,或許是他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道理吧。

  在走出那片林子的時候,林渺發現了風痴,這個人的速度好快,至少,比林渺想像的要快十倍,儘管逃不過林渺的目光,但卻絕非林渺所能比。

  琅邪鬼叟出身阻住了風痴,他的速度絕不比風痴慢,儘管他受了致命的重傷。

  風痴的來勢受阻,便像是一隻尋鬥的公雞,他並不知道琅邪鬼叟已經受了致命的內傷,只好望著林渺如奔逃的野猴一般縱躍而去。

  “就是你來我隱仙谷偷《神農本草經》?”風痴冷然問道。

  琅邪鬼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傲然的神彩,道:“不錯!”“快交出本草,否則你惟有死路一條!”風痴眼珠一轉,沉聲道。

  “哼!”琅邪鬼叟沒有回答,只是渾身散發出一股沉重莫名的死氣,彷彿是自烈焰之中重生的魔魂。

  風痴竟笑了起來,望著琅邪鬼叟,搖頭晃腦地道:“有趣,有趣,老子已經二十餘年未與外人動過手了,看來今天是要過過癮了!”林渺沒有回頭,他只是一個勁地狂奔,可是他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氣勢向他襲來,帶著濃濃的死氣。

  虛空之間突然起了風,花草盡彎,向林渺奔跑相反的方向彎曲。

  風,迎著林渺狂吹而來,彷彿是要阻止林渺前進的步伐。

  林渺大駭,他不明白怎會突然這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忍不住回頭了。

  林渺回頭,沒有發現琅邪鬼叟和風痴,只是在那兩人曾立足之處漫天飛舞著青色的葉,綠色的枝,灰色的草,紅色的花……整個空間透著詭異的美麗。

  花、草、枝、葉、塵土,在那片虛空中飛舞,風,便是吹向那裡,那便像是一個強大的引力之源。

  “嘩……”林渺聽到了濤聲,像是巨雷滾過,清晰而又驚心動魄。

  濤聲,來自淯水,來自那片絕崖,可是林渺的心神卻被那片詭異的虛空所吸引。

  強大無倫的氣機猶如一道道寒流般自那片虛空擴散,方圓數十丈的花草竟盡數枯萎……

  陡然之間,林渺竟發現了火怪正以極速向他趕來,不由大吃一驚,再不敢有半點猶豫。

  “小子,你居然還沒死!”火怪也一眼便發現了林渺,高呼道。

  “嘩……”一道電火劃過虛空,擊落在林渺不遠處,天空之中竟快速地聚起一片暗雲。

  林渺發現自己似乎是在做夢一般,這個地方,這種天氣,這些人物,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且無比詭異。本來好好的天氣,又變了,不過,他不敢作任何浪費時間的考慮,只知拼命地向絕崖邊奔去。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林渺已經感受到了那迎面而來的水氣,那擊石的濤聲是那般驚心動魄,他的腦海中幾乎接近一片空白。

  因為恐懼,他不知道那絕崖有多高,不知那江水有多深,不知那浪頭有多高……一切的一切,都是個未知之數,而若聽琅邪鬼叟的話,他就必須跳入這不知底細的絕崖,用好不容易保住的生命去換取一個賭注,這使林渺感到有些盲目,更有些心虛與恐懼,可是他毫無選擇!

  “小子,你逃不掉的!”火怪的聲音彷彿就響在耳畔一般,只駭得林渺魂飛魄散。

  五丈、三丈、一丈……林渺剛叫謝天謝地之時,倏覺眼前一暗,彷彿整個天空突然向大地傾壓而下。

  林渺駭然抬頭之時,火怪已如一隻大鳥般自他的頭頂壓下,雙爪如鷹,帶著讓他窒息的壓力鋪天而落。

  “老怪,我跟你拼了!”林渺心一橫,迅速轉身,雙掌以托塔之勢強推而出。

  火怪不屑地笑了笑,他哪會將林渺放在心上?

  “轟……”火怪雙掌與林渺掌勁一觸,立刻大吃一驚。

  林渺的掌勁如潮水般奔湧而出,只覺五指一陣火辣辣的痛,同時整個身形更不由自主地倒跌出去。

  林渺慘哼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也被震得倒飛而出,直向那絕崖之中落下……

  林渺只覺耳邊風聲呼嘯,五臟六腑彷彿就要自胸腔之中擠出,而眼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而火怪的怒吼聲仍在虛空中迴盪。

  “嘩……”林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時,整個身子便已經倒插入江水之中,激起高達數丈的浪花。

  江底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暗流,迅速將林渺卷出。

  當他再次冒出水面之時,林渺發現自己距絕崖竟有百丈之遙,再看絕崖,他不由得暗暗咋舌。

  此崖至少有百丈之高,藤蔓相接,險如斧削。如果他直立崖邊,還真沒有勇氣跳下來,這借火怪的反震之力貿然而下,倒省去了他許多猶豫。

  自這麼高的地方躍下,即使是林渺功力高絕,也被沖擊得頭昏腦脹,幾欲昏厥。而且火怪那一擊使他或多或少受了些傷,這下子,他若想游過淯水,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河水冰涼,幸虧這是在夏末秋初,天氣尚熱,他努力地劃動著四肢,極力想使自己距岸邊近一些。可是無情的河水,在此處特別湍急,他的力氣似乎是白花了。正當他氣餒無奈之時,卻見一艘大船快速自上游順流而下,禁不住大喜。

  “救命……救命……”林渺揮手高呼,但是他仍無法控制身子隨水漂流的命運,不過,他拼命地向上游游動,極力使自己隨水漂流的速度比大船順流而下慢上幾拍。

  大船之上顯然有人聽到了林渺的呼救聲,甲板之上立刻聚集了五六個人,還有些人在甲板上奔走。

  “不要驚慌,我們這就來救你!”甲板之上出現了一位老者,分開眾人向林渺呼道。

  林渺心中稍安,至少這些人不是見死不救之輩,其實,只要這些人扔給他一塊浮木就可以了。

  大船速度快極,本來就是順流而下,現在更似有人操槳升帆。

  同時還有人準備了大網,倒是要將林渺當大魚一般打撈而起。

  △△△△△△△△△

  安眾侯王興竟自密道中潛走,包括其美妾和一些親人。

  這些人潛走顯得極為狼狽,金銀細軟之物都沒有來得及收拾,他們分明已感到大事不妙,先行躲避,因此逃過了這一劫。

  宛城軍或降或死,大局已完全控制在劉秀和鄧禹的手中。

  陳奢緊布城防,以防王興逃往城外,戰事發生得突然,結束得也極快,僅幾個時辰之間,宛城便已易主。

  城中百姓沸騰,奔走相告,各豪族皆前來向劉秀表示依附,劉秀的姐夫諸人尚在城中四處收拾殘局。

  李軼和李通則帶著一干宛城極有頭面的人物前來道賀。

  於是,劉秀在萬興樓再次大肆宴請宛城諸豪強,城中之事交由李軼、鄧禹、陳奢和老鐵等人去處理。

  事實上,今次起事並不是一日之功,乃是經過許多年的策劃。此次,劉家自各地抽調了兩千餘精銳。

  劉家這些年一直在招兵買馬,更借生意之利培植勢力於各地,是以,今日成事,絕不是偶然。

  劉家,乃是南陽大族,更是漢宗室,是以宛城之中沒有不服之人。

  齊萬壽果如老鐵所料,閉門不出,似乎是眼不見心不煩,事實上這正是劉秀所希望的。而最讓劉秀歡欣的卻是,其長兄劉寅也已在舂陵起兵,而大姐夫鄧晨則起兵響應。

  劉秀並不想與劉玄一般加入綠林軍,這個天下應是劉家的,他並不希望去為別人開創江山。

  而破宛城,正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注:據《史通》載,綠林軍起義於地皇二年(公元21年)後,聲勢日益浩大,次年,分為下江兵、新市兵、平林兵等隊伍。與此同時,南陽豪族也乘機起事,特別是豪族中的劉氏,“自發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他們懷著“復高祖大業,定萬世千秋”的目的,參加起義軍,劉秀的族兄劉玄參加了義軍,劉秀長兄劉寅使鄧晨和兄弟劉秀起兵響應,當時劉秀正在宛城賣谷,遂與當地豪族李通、李軼合謀,“乃市兵弩”,於地皇三年起兵於宛城,時年二十八歲,(見《通史。劉秀傳》)。]

  △△△△△△△△△

  林渺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只差沒喝一肚子水。當然,這只能怪那絕崖太高,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喝水。

  “公子,你沒事吧?”那慈祥的老者關切地問道。

  林渺不好意思地道:“沒事,多謝老先生相救之恩!”“沒事就好!”那老者溫和地笑了笑道:“舉手之勞,何需言謝?”頓了一頓,又溫和地問道:“不知公子何以會落入水中?是你的舟筏出了問題嗎?”林渺聞言忖道:“這可不好說實話,說不得只好撒撒謊了。”不由得點點頭道:“本想打點魚,可誰知今天的天氣特別怪,我的小船竟被那礁石所撞,而這裡的水流又十分湍急,這才落水,真是慚愧!”“也的確,老夫常往來於這段水域,可是今天這裡的水流確實很怪,竟會有那麼高的浪濤,便似錢塘江的潮水一般!”那老者也贊同地點了點頭道。

  林渺本是瞎說,倒沒想到這老者如此輕易地便信了。他從未到過這片水域,自是不知道往日這裡是什麼樣子的,但今日雷雨交加,自然會異於往日,心想間,不禁抬頭望瞭望天空,只見那層密雲竟又散了開去,並沒有大雨灑下。

  “雲聚雲散本無常,但今日確實很讓人奇怪。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年輕人也不必為損失一條船而傷感,只要人活著,總會得回一切的! ”老者見林渺抬頭望天,也不由得望瞭望天空,感嘆地道。

  “謝謝老先生的教誨,晚輩定銘記於心。”林渺不禁對這慈祥而善良的老人湧起了一種強烈的尊敬之意。

  “更叔,小姐說甲板上風大,請更叔還是到艙中去休息吧,外面的事便交給別人處理好了。”一名俏婢自船艙中施施然行出,極為關切地道。

  “呵呵……”老者灑然一笑道:“小姐也太關心老奴了,我這把骨頭雖老,卻還經得起這點風浪,何況這夾江兩岸風景如畫,我也沒有多少年好看了,倒願多看它幾眼!”林渺訝然,這老者出口不俗,堪稱儒雅大方,卻沒想到竟會是別人的下人。由此可見,其主人定然更是不俗了。

  “小晴兒,你就別來掃更叔的雅興了!”一人插口道。

  俏婢橫了那人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目光又落到林渺的身上,似有些傲然地問道:“你家是哪兒的?要不要在這裡靠岸讓你回去?”林渺微愕,這俏婢似乎對他極不客氣,這話倒像是在下逐客令。他不由得淡然笑了笑,道:“請替我謝過貴小姐相救之恩,如方便的話,借我一塊浮木即可!”老者望瞭望林渺,又望瞭望江邊的兩岸,不由得笑道:“我看這兩岸盡是荒山野嶺的,即使是上岸,你返家也不甚方便,前面不遠處便是淯陽,到了那裡再下船也不遲!”俏婢見老者如此說,也不好再講什麼,又悠然道:“既然更叔作主,就讓他在船上多呆一會兒吧。”林渺心中大氣,雖對這老者十分感激,可一股倔犟的傲氣使他難以忍受對方的白眼,不由道:“老先生好意心領了,我看我還是立刻上岸吧。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來日定當相報今日之恩!”“哦。”老者打量了一下林渺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以他的人生閱歷,豈會不明白林渺的心思?他倒也十分欣賞年輕人的這股傲勁,是以並不作過多的挽留,淡然道:“老夫也忘了自己的名姓,他們都叫我更叔,你也稱我更叔好了,敝小姐姓白,乃湖陽世家之人!”“湖陽世家?”林渺微微吃驚,誠懇地道:“若來日能相遇,定當相報,今日就此別過!”更叔依然溫和地望了林渺一眼,淡然道:“世事隨緣,施恩不圖報,但若我們真有緣再見,我也不會介意以恩相報。年輕人,我看你並非凡夫俗流,他日定有出頭之日,望你好自為之!”林渺不由得愕然,這老者竟如此說他,臉不由得微紅,他覺得這老者似乎看穿了他不是漁家之人,所以才有此一說,只是對方沒有直接點明,這也顯示出對方過人的修養。

  “謝更叔另眼相看,他日之事誰也難以預料,咱們後會有期!”林渺說完,向船上眾人一拱手,施了個禮,見這附近水流稍緩,也不待眾人驚呼,他又縱身躍入江水之中。

  “啊……”一聲輕微的低呼自船艙中傳來,正是林渺在大船五丈外的水面冒出之時,他仍清楚地捕捉到那聲音,扭頭一看,驚見船艙掀開的簾角處飛出一塊浮木,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前三尺之處,濺起千萬點水花。

  “拿著!”船艙之中再傳來一聲猶如黃鶯出谷般悅耳動人的女音。

  林渺自浪花之間窺得那簾角露出的一張美得無以形容的容顏,但僅只驚鴻一瞥之下,簾幔又掛上了。

  那充滿靈氣的眼神,那微帶驚訝的表情,那稍有病容卻清秀得不沾人間煙火的俏臉,伴著薄而性感的紅唇,讓林渺幾疑這是置身夢中。

  一呆之下,浮木漂遠五尺,林渺趕忙抓住,但腦海中依然揮之不去的是那驚世脫俗的容顏。

  那究竟是誰呢?難道會是湖陽世家的白小姐?抱著浮木,他禁不住浮想連翩,也不知道是如何爬上岸的。

  △△△△△△△△△

  淯陽,淯水之畔,僅次於宛城的大鎮,雖無棘陽繁榮,但卻有其獨特之處,同時又是宛城南面的咽喉之地,是以這裡的城池也同樣雄偉壯麗。

  林渺是爬上一輛拉貨的驢車抵達淯陽的,其實他也想返回宛城,可是此刻宛城定是四下通緝他,而且路途遙遠,倒不如先到淯陽再說,說不定能弄匹馬來去那什麼城陽國。

  想到城陽國,林渺便不能不為琅邪鬼叟可惜,這樣一個人物居然死於那鬼谷之中。同時他又很奇怪,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隱仙谷這個名字呢?在那裡又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

  不過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此時天色卻已晚了。進了城,他才發現自己口袋中已經沒有一個銅板了,連晚上的飯菜也沒了著落,禁不住大嘆倒霉,旋而一想,能活著已是萬幸了。

  摸來摸去,只有那塊三老令是銀質的,若拿去當了,大概能夠當點盤纏,但想來想去,只能放棄這誘人的念頭,大不了,就餓一頓,或者索性去城郊哪裡打隻鳥或偷幾個鳥蛋來充充肚子也好,對於爬樹他極有信心。

  昔日他便是一個爬樹高手,現在他感覺整個人都能飄起來,想來,爬樹抓鳥更不在話下。

  林渺在城裡轉了轉,還是來到了城郊,但沒能找到鳥窩之類的,卻發現一座破敗的城隍廟,這倒也是個不錯的發現,至少今晚不用露宿了。

  △△△△△△△△△

  破廟中的墳子多得讓人心煩,而且這附近不遠處又是淯水,因此蚊子是不可能避免的。

  林渺生了一堆篝火,事實上他並沒有睡著,夜風灌入破廟之中,倒也涼快,他便拿出琅邪鬼叟的那張羊皮仔細地觀看、揣摩、練習。那上面的東西並不難以理解,共有七十六幅圖像,以丹沙描上去的,並都加以附註,使人對這一幅幅圖像更容易理解。

  遺憾的是林渺並沒有將老鐵那本“九鼎玄功”的心法帶在身邊,不過也幸虧沒有帶在身邊,否則在隱仙谷之時肯定會遺失,那樣就對不起老鐵了。

  初看羊皮上的圖像,似乎並沒有什麼巧妙之處,僅是走走步,掌握一定的方位就行了,可是越看,林渺才越發現全不是那回事兒,其中的內容和變化遠遠超出了那些圖像所顯示的範疇……

  正當他在練得出神間,倏然聽到了一陣蹄聲傳來,他不由吃了一驚,心中忖道:“這麼晚了怎會還有人來呢? ”想著林渺望瞭望四周,閃身便躲到神像之後,篝火卻並未滅去。

  “咦,裡面有火光,難道老七他們比我們先來一步?”廟外的蹄聲驟止,一個尖細的聲音飄進了破廟中。

  “他們怎會比我們還快?”“也許是我們在路上耽誤了兩個時辰,他們走水路應該不會太慢,進去看看吧!”林渺僅聽那馬嘶,就知道來者有七人之多,但他卻並不敢伸頭張望,此刻那些人已經進入了廟中。

  為首者是個光頭,但卻留有一圈絡緦鬍子,緊身打扮,一襲黃衫無法掩飾那橫脹的肌肉。在他身邊是三個頭戴巨大斗笠的年輕人和三個道人打扮卻面帶陰鷙之人。

  “洪幫主,果然是七弟他們先到了,那是他們留下的記號!”一名道人尖聲道。

  “看來他們坐了順風船,那他們怎又不在這城隍廟中呢?”那光頭道。

  “大概出去有事去了,我們在這裡等一會兒,他們定會回來。”那道人又道。

  “也好,此刻離天亮時間還長,湖陽世家的船在天亮之前是不會離開碼頭的,我們尚有足夠的時間安排!”那光頭淡然道。

  林渺心中一驚,忖道:“這幾人難道是來找湖陽世家的麻煩的?那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了。”旋而又想:“那如天仙般的美女或許正是白小姐,要是能再見到她就好了。”但才思及此處,又大感慚愧,暗自警告自己道:“心儀屍骨未寒,我豈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聽說那白玉蘭美賽天仙,也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事?”那道人道。

  “觀主沒有說錯,那白玉蘭之美,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一個,比之曾鶯鶯和謝宛兒也絕不遜色!”那光頭洪幫主邪笑道。

  林渺並沒有見過曾鶯鶯和謝宛兒,但卻聽說過這兩人是燕子樓的撐台柱,乃天下聞名的美女,心中忖道:“如果曾鶯鶯和謝宛兒真有這白小姐一般美,那確實可稱得上是絕代佳人了。只不知這所謂的洪幫主和觀主又是什麼來歷?”他小心地探頭望了一眼,卻發現這幾人正好側對著他,當他看到那光頭之時,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這人他曾在天虎寨見過,而那坐於他身邊的道人竟是陰風老道,他也曾見過。當時他正好被天虎寨所擒,而這兩人似乎在天虎寨作客。

  這光頭乃是伏牛山附近惡名最盛的栲栳幫幫主黃法正,栲栳幫在伏牛山一帶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幫中之人皆戴以柳條編織的斗笠,因其形像個笆斗,是以當地人稱之為栲栳幫。而那道人似乎也是伏牛山之人,只是不知這幾人怎會到這裡來?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林渺不由得為湖陽世家的人擔心起來。

  而最讓林渺擔心的是,不知天虎寨是不是也派人來了,他可是嚐到了天虎寨的厲害,對那些人打內心有些懼意。

  “是嗎?貧道有幸見過曾鶯鶯一面,那可真是上天賜給人間的尤物,只可惜,僅遠觀而無法一親芳澤,真是人生一大遺憾。”陰風老道感嘆地道。

  “莫非觀主動了凡心了嗎?”黃法正邪笑道。

  “面對那樣的尤物,不動心還是人嗎?雖然貧道身為出家人,但終也是凡胎。”“哈哈……”黃法正笑了起來,道:“曾鶯鶯和謝宛兒可不好弄到手,聽說連王莽欲召她們入宮,那欽差也被弄得灰頭土臉的,陽浚小兒差點沒氣得吐血,就憑我們,只有等下輩子了。”陰風老道尷尬地笑了笑道:“這點貧道自有自知之明,我還沒膽大到跟燕子樓作對的地步,何況聽說那個什麼曾鶯鶯乃是劉秀的心上人,便是給我千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劉家。” “那觀主是想打白玉蘭的主意囉?”黃法正反問道。

  “如果可能……”“別說我沒有提醒觀主,白玉蘭可是張大龍頭所要的人,如果有什麼損失的話,只怕我們兩人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黃法正提醒道。

  “貧道怎會這麼沒分寸?這次回去一定要讓刑風那狗娘養的好看,若不是他,我們早就完成了任務!”陰風老道有些氣憤地道。

  “刑風真他媽的不識抬舉,大龍頭這麼看得起他,他居然想都不想便拒絕我們,說來還真夠窩囊的。”陰風老道旁邊的另一道人也憤然道。

  “這有什麼辦法,人家天虎寨中高手眾多,而且寨中有數百人,他們有傲的資本,等老子強大的時候再去慢慢收拾他!”黃法正狠狠地道。

  “好像有腳步聲,大概是老七回來了。”陰風老道立身而起道。

  話音剛落,便有幾道人影飄入城隍廟中。

  “黃幫主和大哥已到了,那可真是好,他們的船泊在五里外的碼頭。近來,鄧晨和劉寅起事,使得水道緊張,晚上沒人敢行船,是以他們天亮之前不會離開! ”那飄入城隍廟中的幾人一見廟中的人,頓時喜道。

  “哦,那再好不過了,沒想到鄧晨和劉寅也造反,這兩人可不簡單!看來這南陽和南郡一帶有熱鬧可看了。”黃法正有些意外地道,頓了頓,又一本正經地道:“我們還是快點行動吧,只要讓湖陽世家交出《楚王戰策》,我們龍頭也可以立舉義旗了。”“我不明白,一本《楚王戰策》又有多大的作用?”那剛入廟中的道人不解地道。

  “七弟有所不知,楚王韓信當年用兵如神,其兵法戰略無人可比,這本《楚王戰策》乃是一部兵法奇書,比之《孫子十三篇》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妙的是該書記載了漢室各地軍制的編排和特點,乃是不可多得的奇書。”陰風肅然道。

  林渺聽得心中熱血上湧,他少年時最喜歡聽的便是楚王韓信與霸王項羽的故事。對楚王韓信更是推崇倍至,此刻聽說楚王竟有一部兵書戰策遺下,他也不由得想一睹為快。不過,他卻不想與湖陽世家為敵,反而對那慈祥的更叔大有好感,現在知道這些人要對付他們,他自不願讓栲栳幫的人陰謀得逞。

  “兄弟們佈置好了沒有?”黃法正又問道。

  那被稱作老七的人道:“我們的船早已在江面上包圍好了,只等幫主和大哥到來,立刻就可以動手。儘管他們有不少好手,但他們絕想不到會吃下自己人所下的軟骨散。我們此刻動手,必定手到擒來,保證不會出任何漏子!”“還是老七的妙計好!這次若能成功,頭件大功應該記在你的頭上!”黃法正拍了拍老七的肩頭,歡笑道。

  林渺更是大驚,若事實真如這些人所言,那更叔和白小姐就危險了。他禁不住有些心焦如焚,恨不得立刻便飛到那船上通知他們提防,可這些人不走,他根本就不敢現身。

  △△△△△△△△△

  淯水之上,夜色甚重,幾點漁火輕飄,伴著輕風濕氣,倒微有些涼意。

  湖陽世家的大船三桅雙層,長六丈,寬兩丈,在江邊靜泊,可謂是龐然大物。

  這種雙層樓船在當時很少見,即使朝中戰船,大如此者仍不多見,何況是私船?

  不過,並沒有人奇怪,湖陽世家人稱其富可敵國,家族龐大,論聲勢,比之宛城齊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萬壽之名乃是自己打下的,而湖陽世家卻是經過百年積累而成,其根基自不可小覷。

  湖陽白家,幾乎統治了數百里長江水道,其船隊上至漢水,下自江水盡頭出海。整個長江流域,無人不知湖陽世家之名。

  湖陽白家世代經商,從不涉足武林,也不涉足官場,是以,一直都活得瀟瀟灑灑。

  對於這樣的大商家,雖不涉足官場,但是與官場之人打交道自是免不了。在許多時候,朝廷還會租借白家的船隊進行漕運,而白家也慷慨大方,頗有生意手腕,是以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之中,都極吃得開。

  所以,湖陽世家擁有這樣的大船並不值得奇怪。事實上,白家的祖先便是以造船為生,只是到了後來,才將生意做開了。

  與白家生意最密切的便是南陽劉家,也便是劉秀的家族,這兩家幾乎壟斷了海鹽的生意,這是肥得流油的生意,在南陽也便惟有劉家才能夠在聲勢上蓋過湖陽世家。

  林渺自不會沒有聽說過湖陽世家之名,是以,在更叔告訴他那是湖陽世家的大小姐時,他都吃了一驚。對於白家的船,自不難發現。

  在很遠的地方便可以看到大桅杆之上的氣死風燈。

  在淯水江邊,沒有比白家的船更醒目的,這也使林渺省去了尋找那艘大船的麻煩。

  夜,似乎仍很靜謐,絲毫感覺不到劍拔弩張的殺機。

  林渺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這岸邊究竟伏有多少栲栳幫的人,而陰風觀的人一向以藥物聞名,林渺雖對江湖不甚明白,但對陰風道人卻並不是完全陌生。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卻是林渺根本不知道白家的大船之上是否所有人真的吃了什麼軟骨散,若真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要他一人獨對黃法正這群凶徒?他能拖住這些人嗎?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黃法正和陰風也不知道此刻到了哪兒,林渺剛才並沒有直接跟上黃法正和陰風,而是去做了另外一件十分重要卻又不知道是否有效的事。當他趕來之時,江邊依然一片寧靜,只看那飄搖的風燈,就知事態還不是太糟。

  正當林渺仔細觀察之際,倏然聽得一聲梟啼自江面傳來,旋即,岸上也傳來一聲梟啼相應和。

  林渺立刻明白,黃法正與陰風很可能是在江面的小船上,因為白家的大船距江岸尚有三丈之遙,並未直接靠岸,事實上這樣的大船根本就無法靠到岸邊,在江水之中倒還可以。

  白家的大船上似乎有燈光連閃了三下,林渺便察覺到在他不遠處的草叢之間有輕微的腳步聲,微弱的燈光並不影響林渺的視覺,何況,天上的明月並未西沉,那個被陰風喚為老七的正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些則是栲栳幫的幫眾,一個個戴著柳枝斗笠,這像是他們特殊的標誌。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51
第一卷第十七章三老邪令
  林渺沒動,只是伏在岸邊,望著這些人迅速潛至江畔,借勾索橫掠上大船。

  “啪……”大船之中發出一聲沉重的脆響,顯然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特別刺耳。

  “有賊上船!”有人駭然驚呼,呼聲充滿了驚懼。

  林渺心中暗自叫苦,很顯然,船上之人真的是服用了軟骨散,這才沒有人上甲板拒敵,現在如果他想救人的話,惟有獨對這些兇徒,但這與送死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如果他不出手,難道便眼睜睜地看著船上的人被殺?那絕美的白小姐若落到這群惡人手中,那會發生怎樣的結果,誰也難以預料,林渺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矛盾。

  大船上根本就沒有強有力的反抗,呈現出一面倒的形勢,即使個別有反抗之力,但是雙拳又怎敵四手?何況黃法正並不是庸手,那個陰風是出了名的惡道,也是個極為難纏的角色,這兩人聯手加上數十栲栳幫的兄弟,大船之上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抗拒。當然,這只因為軟骨散使那一群人暫時失去了力道,否則再給黃法正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貿然上船。儘管白家從不涉足武林,可是白家卻養了許多武林高手。作為一個龐大的家族,它總會有自己的實力,以保證家族的利益。

  更叔雙手被縛,卻破口大罵,但是黃法正對他的罵卻並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是那美如天仙的白玉蘭。

  “給我全部綁了!”黃法正蒙著臉面,沉聲吩咐道。他並不想以真面目讓這些人知道,除非他要殺人滅口,否則若是讓白家得知是他幹的,只怕他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陰風也與黃法正一樣,所有的人盡皆蒙面,但陰風卻被白玉蘭的絕世容顏所懾,呆愣愣地兩眼發直,更直吞口水。

  “你們究竟是哪路朋友,我白家有何得罪之處嗎?”白玉蘭竟顯得無比的鎮定,與更叔的憤怒相比,這似乎又是另外一個極端。

  “究竟是為什麼,小姐總會明白的。今日得罪之處,只是不得已而為之!”黃法正對眼前的這美人也難以惡聲惡氣,乾咳一聲道。

  “你們只是要銀子嗎?只要你們說,我白家有的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藏頭露尾呢?”白玉蘭依然很平靜地道,絕無半分弱女子的柔弱之氣,使得陰風更是傾倒。

  “對於銀子,我們倒沒有什麼興趣,我們只是想要貴府上的《楚王戰策》,今日便是想以小姐向令尊交換此物。”黃法正也不想多囉嗦,笑了笑道。

  白玉蘭和更叔的臉色都變了,這船上的白家所屬,只有白玉蘭和更叔明白之中的意思,其餘人根本就沒曾聽說過《楚王戰策》。

  “你們聽著,今日我帶走你家小姐,如果你家主人想要人的話,就攜《楚王戰策》來伏牛山觀日峰上換人!若十天未到,你讓白善麟來為他女兒收屍好了!”黃法正冷聲喝道。

  “把這老東西和白小姐給我帶下船去,船中東西也給我一併帶走!”黃法正又吩咐道。

  “慢,這幾個小妞也一起帶走!”陰風向那幾名俏婢一指道。

  黃法正眼睛也一亮,頓時明白陰風之意,立刻首肯,事實上,這幾個俏婢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他們雖不敢動白玉蘭,但對這些奴婢卻可無所顧忌。

  “小姐……”那幾名俏婢尖聲驚呼。

  “你們這群見不得人的龜孫子,卑鄙無恥!啪……”一名白府家丁破口大罵,但還沒罵完便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

  “割下他的舌頭,老子要用他的舌頭下酒!”陰風冷酷地吩咐道。

  “呵……”那名家丁的嘴巴被陰風的七弟強行捏開。

  “呵……你們……啊……”那家丁還要罵,但陰老七已將短刃伸入了他的口中,頓時滿嘴是血。

  “住手!”白玉蘭見這群人如此殘忍,不由得花容失色,厲聲喝道。

  “哦,小姐心軟了嗎?”陰老七停下準備絞動的短刃,扭頭向白玉蘭笑盈盈地反問道,似乎根本就不把人命當回事。

  “你要我跟你們走可以,但絕不能傷害他們!”白玉蘭憤怒地道。

  “這就由不得你了。”陰老七冷笑道。

  “老七,看在白小姐的面子上,放那小子一馬!”陰風吩咐道。

  整個船上的白府家丁全都被鎮住了,這些見不得人的敵人竟這般殘忍,確使他們心寒。望著那家丁口中湧出的鮮血,那幾名本待尖叫的丫頭竟也不敢開口了。

  陰老七冷笑著抽回刀子,剛鬆開那家丁下巴之時,驀感一道陰冷的勁風迎面撲到,他不由得一驚,慌忙閃避。

  “呀……”陰老七剛閃過,卻聞身後一名栲栳幫的兄弟一聲慘叫,竟是一支冷箭。

  “哈哈哈……”一陣長笑沖天而過,正當陰風愕然之際,大船之上如大鳥般地落下一人,來人也以黑巾蒙面。

  “既然有便宜可揀,應該是見者有份,也應該給我一份吧?”來人邁上一大步,沙啞著聲音淡然道。

  “你是何人?竟敢暗算老子,給我殺!”陰老七大怒,剛才他差點被對方暗箭射死,怎不叫他大為惱怒?

  “去死吧!”兩名栲栳幫弟子揮刀便直撲而上。

  來人冷笑一聲,雙臂輕伸,竟當空抓住兩柄刀鋒。

  “就憑你們?”蒙面人雙臂一拉一送,兩把刀柄倒撞入那兩名栲栳幫弟子的胸膛之中。

  “呀……呀……”刀柄完全沒入那兩人的胸膛,肋骨似乎不堪一撞的朽木。

  蒙面人似乎並不在意擊殺這兩個小卒,在刀柄返回對方的體內之時,雙手輕收,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裂裂……”兩柄倒插入栲栳幫弟子胸腔中的刀竟碎裂成數十塊廢鐵,灑落在甲板之上,只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陰風和黃法正。

  陰老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本來滿腔的殺機,可是此刻竟使不出來,他與所有栲栳幫弟子一樣,竟不敢上前動手。

  “閣下是哪路朋友?”黃法正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剛才對方那輕描淡寫的一手,顯示著對方深不可測的功力。僅憑這功力,便不是他和陰風所能相比的,是以他不敢立刻翻臉,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握。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你我皆是見不得人的人,彼此沒有必要相互了解,正如我不問你們的身分一樣。事實上,我只想分一杯羹而已,答不答應還要你們點頭才行!”蒙面人灑脫地聳聳肩,淡然笑道。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黃法正默默地念了一遍,不由笑道:“說得好,看來我今日是遇上高人了!”“高人倒算不上,頂多只是一個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小人而已。”蒙面人毫不知恥地道,彷彿根本就不稀罕什麼大人物。其妙語如珠,使白玉蘭和更叔也顯得極為意外。

  陰風望著對方的氣派,那坦然自若之勢,彷彿是有恃無恐的樣子,使他也感到對方的高深莫測。他根本就猜不透對方的底細,而剛才對方所露了的一手,對在場每個人都極具震懾力,是以,他也不敢妄動。

  “好,你說吧,這裡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其他的,你要什麼,自己挑!”黃法正突然變得極為爽快起來,指著白玉蘭道。

  “哈哈哈,真是對不起,這裡所有的東西,我也就只看中了這美人兒,除她之外,餘物皆引不起我的興趣!”蒙面人朗笑道。

  白玉蘭的臉色緋紅,更有些怒意,但這神秘蒙面人的話又使她有一種莫名的歡喜,至少,她的美麗得到了別人的肯定。

  更叔沒再說話,他隱隱感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否則這新到的蒙面人也絕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地點明要白玉蘭,這豈不是偏要與那群人作對嗎?是以,他沒有說話,只是仔細地打量著這新到的蒙面人。

  陰風和黃法正眸子裡閃過一絲陰冷之極的寒芒。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點顏色還當我們好欺負。”陰老七見來者如此囂張,禁不住怒叱道。

  “朋友是刻意來跟我們搗亂的嗎?”黃法正冷然問道。

  “我不覺得你的這種想法對你有什麼好處,或者對我們都沒有什麼好處!”蒙面人不緊不慢地道,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少說廢話,如果你想要這美人也可以,只要你有足夠的本領!”陰風不想再囉嗦太多的廢話,他豈看不出眼前這蒙面人是來者不善?並不是只要白玉蘭那麼簡單!

  “我不想與你們動手……”“我卻想和你動手!”陰風不等蒙面人說完,旋身揮掌,直擊向蒙面人。

  火把的光亮倏然一暗,那蒙面人也極速出手,簡簡單單、輕輕鬆鬆的一拳,卻風雷隱隱。

  黃法正駭然,他根本就看不出這蒙面人出手的路數究竟是哪一家,因為對方根本就無招可尋,彷彿只是信手拈來,未加思索,似破綻百出,卻又似隱含千變萬化… …

  陰風也大為訝異,蒙面人出手這一拳確實十分簡單,簡單得破綻百出,可是他卻駭然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去攻擊對方的破綻,因為只要他的掌勢一改方向,對方的拳頭一定會先一步擊在他的要害之處。因此,這使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對方的破綻。

  “砰……”蒙面人的拳頭後發而先至,準確落在陰風的掌心。

  “蹬蹬蹬……”陰風的身子狂震,竟連退五步之多,手心幾乎已經麻木無力。

  黃法正和眾栲栳幫弟子全都駭然,陰老七也大吃一驚,他知道陰風的武功,但在一招之間便為對方所逼退,這是他想都未曾想過的。

  蒙面人悶哼一聲,握拳而退,怒喝道:“你好卑鄙!”陰風稍稍平復了一下胸口的真氣,半晌才陰笑道:“老子從來沒幹過不卑鄙的事,老子的奪命陰針取八種劇毒所煉,除老子之外,無人能解,你只好認命了!”眾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陰老七也大感放心。他這才知道剛才陰風何以不出劍而要出並不是其所長的掌,只因其掌心暗藏毒針之因。

  “奪命陰針,你是陰風觀的陰風惡道?”更叔突然道。

  “哦,你這老小子的見識很廣嘛,不錯,是你家大爺又怎的?”陰風見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分,也便不再隱瞞。

  “此毒在盞茶之內必會發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陰風“噹啷”一聲拔劍在手,冷哼道。

  栲栳幫的眾弟子立刻由四面將蒙面人環圍在中央,便像是在獵獲一隻猛獸一般。

  蒙面人冷冷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眾人,竟很輕鬆地自手背之上拔出一支長約寸許卻泛青色的小針,在火光之中,針尖之上有一顆細而微帶黑色的血珠,這證明陰風並沒有說謊,這是一枚絕毒的毒針。

  “這點東西去對付小雞小貓還差不多,至於對付本大爺嘛,你難道不嫌太小氣了嗎?只弄這麼一支,還不夠讓我過癮!”蒙面人說話之際,竟以毒針在手指頭上又輕扎了一下。

  陰風和所有人一樣,都愕然發怔,幾乎懷疑眼前這蒙面人患了失心瘋,被這樣的劇毒之針所傷,不僅不擔心,而且輕鬆得將之當成遊戲一般,居然還要在手上再自扎一下,這種古怪反常的行為,確使陰風也為之所懾。

  “也不過如此,跟被蚊子咬一口的味道差不多!”蒙面人輕鬆自若地道。

  大船上只有火把的劈啪聲,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望著蒙面人。

  濃濃的夜色之下,蒙面人的身影實在而又近乎虛渺,那是一種讓人無法言述的感覺,彷彿他便是整個黑夜的中心,衣擺飄飄,如風帆般發出“獵獵”之聲。

  似有一種沉重的壓力瀰漫著大船的每一寸空間,抑或是整個江面。

  “你不怕毒,你究竟是誰?”陰風突然注意到蒙面人本來滲出黑色血水的傷口,竟漸漸滲出鮮紅的血跡,這根本就不是被毒針污染過的跡象,是以他禁不住駭然驚問。

  “我本想告訴你,可是你莽撞得像一頭牛,真讓我好生失望,你回去問你們的龍頭,他自會告訴你我是誰。念在我與你們龍頭相交一場的份上,今日不與你們計較這些!你便回去向他說,人,我要了,他不會責備你們的!”蒙面人淡漠而深沉地道,語調低沉沙啞,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陰風也被對方高深莫測的表現給鎮住了,而且對方似乎對他們的底細知道得極為詳細一般,這使他更是心虛。

  “你們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我知道你們是誰就行。黃法正,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大龍頭,跟他說,老夫今日壞他一事,他日還他一事,不會讓他吃虧的!”蒙面人依然平靜地道。

  黃法正大吃一驚,對方竟直點他的名字,這更使他心神大亂,對對方更是高深莫測,自己的一切,就像是擺在風中赤裸的軀體,彷彿每一點心思都無所遁跡。

  “先生總要讓我們對龍頭有個交代,我們根本就不知……”黃法正說話也變得客氣,但卻仍心存極大的疑惑,一時之間難以決定去留。

  “你應該認識這個!”蒙面人自腰間摘下一塊銀質的令牌,攤於掌心,伸至眾人眼前。

  “三老令!”陰風、黃法正和更叔同時驚呼。

  陰老七驚出了一身冷汗,在聽到陰風喊出“三老令”三字時,他只感到一股涼意自椎尾升起,直達腦門。

  陰風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滿船的栲栳幫弟子皆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

  “不知是三老駕到,小人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黃法正最先反應過來,驚慌地道。

  “小人無知,不知是三老,真是罪該萬死,還望您老人家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一時糊塗!”陰風也驚駭若死。

  試問天下之間誰不知“赤眉三老”之名?赤眉軍更是如日中天!有人說,樊祟的武功已經達到天下無敵之境,而赤眉軍中的三老,也都是天下有數的絕世高手,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見過這些人的真面目,但這些人的名聲卻與赤眉軍的實力一樣,很快被傳得神乎其神。

  黃法正和陰風也是黑道上的人物,雖武功不錯,但是與赤眉軍三老相比,那根本不成比例。即使是他們大龍頭在赤眉三老面前,也要恭恭敬敬,何況是他們?而眼前之人聲稱看在他們大龍頭的面子上才不與他們計較,這已是夠給他們面子了,這怎不叫他們受寵若驚而又惶恐不安?

  要知道,三老令在赤眉軍中人人都熟悉之極,因為它可以掌握赤眉軍中將士的生殺大權,而在江湖上,三老令也並不陌生,因為赤眉軍發出的請柬之上,都有三老令的圖文。是以,黃法正與陰風一眼便認出蒙面人掌心的令牌乃是三老令。

  陰風絕不懷疑眼前這蒙面人可以將他今日所帶來的人殺個乾淨,以赤眉三老的武功,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堪一擊,也惟有在此時,他才明白,何以這蒙面人如此高深莫測。

  “我說過,不計你們今日之過,這裡的事就交給老夫,你們只須把老夫的話傳達給你們龍頭就行了。”蒙面人沙啞著嗓音道。

  “既然有三老出面,我們哪敢不遵?我們這就走!”陰風和黃法正巴不得早點離開,他們還真怕萬一對方翻臉,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剛才對方的話意很明顯是願意與他們大龍頭結盟,願以一事還一事,既有對方的承諾,他們便是空手回去見大龍頭,也絕不會挨罰,甚至還能得到賞賜呢。

  “陰風!”蒙面人望著陰風欲去的背影,突然喊道。

  “啊……”陰風心神一震,忙轉身,忐忑不安地問道:“不知三老有何吩咐?”“把軟骨散的解藥留給我!”蒙面人道。

  陰風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對方叫住他是不會放過自己,不由大驚失色,不過他心中也暗自佩服,對方一眼就能看出白家的人是中了軟骨散,哪還敢猶豫?忙恭敬地遞上解藥,還解釋了一番用法,好像怕對方不知如何使用。

  聽完陰風所說,蒙面人這才淡然反問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嗎?”陰風不由得啞然,尷尬地道:“小人不敢,三老學究天人,區區小事怎會難得住您老人家呢?”心中卻暗罵:“他媽的,老子好心討不到好報!”“好了,你可以走了!”蒙面人淡淡地道。

  望著陰風和黃法正遠去,蒙面人這才掃了白家眾人一眼。

  “你想怎樣?”更叔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們白家與赤眉軍並無甚過節,前輩何以要對付我們?”白玉蘭也不由得勢弱地問道,在這神秘莫測、被譽為天下有數絕頂高手的人物面前,儘管她身為白家千金,但仍顯底氣不足。

  “哦,我有對付你們的跡象嗎?”蒙面人笑了笑,反問道。

  白玉蘭不由得啞然無語,事實上對方確實沒有對他們怎樣,只是陰風和黃法正幹的壞事。

  蒙面人不由得又笑了笑,聲音也不若先前那般沙啞,只是伸手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刀,在眾人驚愕之中挑斷綁住白玉蘭的繩索,後再信手劃斷更叔的綁繩。

  “這裡是軟骨散的解藥,用法你們剛才都聽到了,想來不用我重複!”蒙面人拉過白玉蘭那如白玉般的柔荑,將軟骨散塞在她的掌心。

  白玉蘭想抗拒,卻沒有力氣,而且自對方手上傳來一股股異樣的熱力,使她有某種潛藏的渴望在體內蕩漾,她又羞澀又想對方能抓住她的手不要放開。

  當對方渾厚有力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蓋住她的柔荑時,她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可是心中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直覺告訴她,對方絕對不老……

  船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沒有怪蒙面人這種侵犯的舉措,因為他們都明白,蒙面人是在救他們,而且以對方的身分地位,也不會是那種輕薄之人。

  白玉蘭的目光不敢與蒙面人對視,她發現對方的眸子裡有一種極為異樣的神彩,使她的心禁不住狂跳,那是一種傲然而又帶著野性和侵略性的神彩,這讓她感覺到對方似乎可以主宰她的一切。她可以肯定,對方絕不老,那種眼神惟有年輕的心和生命才具備……可是對方卻是赤眉軍的三老之一,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更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因為在百姓的眼中,赤眉軍是結束王莽苛政的希望,也正因為如此,赤眉三老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而傳聞之中的赤眉三老都是老一輩之中的絕世高手。當然,赤眉軍的領袖樊祟並不老,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眼前的人竟擁有如此眼神,更有一股強大至極的生命力在膨脹。

  蒙面人輕輕地合上白玉蘭的手,笑了笑,低沉地道:“握緊了!”白玉蘭俏臉一紅,回過神來抽回柔荑,卻不明白何以眼前之人要救他們。

  “半時辰後,你們才能恢復,不過官兵很快就會來了,我想他們會確保你們這半個時辰的安全,我先走了!”蒙面人淡然道。

  “官兵會來?”更叔訝然問道。

  “不錯,我已讓人去向城中官兵報了信,說這裡有亂黨,待會兒你應知道該如何應付,大可將所有事推到陰風身上!”蒙面人悠然道,說完轉身便向船舷走去。

  “前輩,你還沒有告訴我尊稱呢?”白玉蘭突然呼道。

  蒙面人並未轉身,只是笑了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前輩,仍是那句話,相逢何必要相知?好了,後會有期!”說話間,蒙面人橫躍三丈,掠上岸邊,腳步似乎微有些踉蹌,但又若無其事地行入林中。

  白玉蘭不由得重複著蒙面人的話:“相逢何必相要相知?”禁不住有些痴了。

  蒙面人剛走不一會兒,更叔便聽到了岸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之聲,旋又亮起了火把。

  “就在前面,就是那艘大船!”有人呼道。

  白玉蘭聞聲不由心中有些緊張,更叔卻低聲道:“是官兵!”白玉蘭這才鬆了一口氣,那蒙面人果然沒有說假話,他還真的通知了官府之人,這下子她倒是放心了,因為南陽的官府絕不敢不買她湖陽世家的賬。

  “更叔,這裡交給你了,我進艙中去了。”白玉蘭不欲與官兵照面,是以轉身便向船艙中行去。但旋即她又呆了一下,驚訝地道:“是他!”“是那個我們今天救的小子!”俏婢小晴也看到了那為官兵帶路的人正是林渺。

  白玉蘭只是呆了呆,轉身便行入了艙中,此刻雖然功力未曾恢復,但軟骨散的藥力已去,並不影響她正常的行動。

  更叔也發現了帶著官兵前來的人居然是林渺,不由得微感愕然。

  “更叔,你們沒事吧?”林渺迅速來到岸邊,見更叔在甲板之上,不由得高聲問道。

  更叔一怔,笑道:“多謝小兄弟關心,現在已經沒事了。”“前面可是湖陽世家的船?”那官兵領頭者恭敬地問道。

  更叔向身後的一名家丁打了個眼色,立刻吩咐人以長木板搭起一座抵岸的短橋。

  “各位官爺辛苦了,正是湖陽世家的船,半夜勞煩諸位,老朽感激不盡,請上船一敘如何?”更叔客氣地道。

  “哪裡哪裡!”那官兵領隊也不客氣,領著十餘人在林渺相引之下上得大船,餘人盡在江岸之上守候。

  “給官爺備酒!”更叔爽快地吩咐道。

  “老爺子不用客氣,不知這裡發生了何事?可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那領隊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只是有一群小毛賊,已經被我們趕跑了,這裡幾具屍體便是他們留下的。”更叔說著,一名家丁已自艙中端出一個小木盒,送到更叔的手中。

  更叔打開盒蓋,那幾名官兵只覺眼前一亮,盒中竟全是銀子。

  “這裡是紋銀五十兩,不成敬意,今夜勞煩了諸位官爺,小小心意便讓眾兄弟拿去買點酒喝!”更叔淡淡地道。

  那領隊官兵眼都紅了,雙手捧過銀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呀!”那領隊把銀子捧在手上,口不對心地道。

  “哈,官爺怎如此說?如此深夜,家中休歇豈不舒服,可你們不辭勞苦,這是諸位應該所得,還請幾位官爺將這幾具屍身幫我們處理了,賊人乃是來自伏牛山的山寇,也不必太過追究,官爺明白嗎?”更叔道。

  “小的知道!老爺子請放心,我們定會辦妥!”領隊道。

  “更叔,酒已備好。”一名家丁道。

  “好!官爺,請眾位兄弟一起上來喝一杯吧。”更叔客氣地道。

  眾官兵更是歡喜,此刻更叔便是叫他們去殺人,他們也不會皺眉。湖陽世家的人居然如此客氣,確讓他們受寵若驚。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更叔拍了拍林渺的肩頭,笑了笑道。

  “這叫適逢其會,抑或便叫緣分吧!”林渺也淡然道。

  “兄弟,今次你也是大功一件!”一名官兵興奮地拍了拍林渺的肩頭道。

  林渺自然知道,若不是他,這群官兵哪有這麼好的一筆銀子可賺?不過,他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

  “小兄弟請留步!”更叔見林渺欲隨酒足飯飽的官兵一起下船之時,不由得喚了一聲。

  林渺停步,轉身恭敬地問道:“更叔有事嗎?”“還沒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呢。”更叔緩步行上,淡然問道。

  “哦,小的梁渺!”林渺心忖:“宛城的通緝令只怕早已傳遍了南陽,可不能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名,說不得只好再撒一次謊了。”“不知小兄弟家中可有親人否?”更叔又問道。

  “小的父母早亡,此時乃孑然一身。”林渺坦然道。

  “哦,那小兄弟日後有何打算?”更叔又問道。

  林渺不由得苦笑,忖道:“我能有什麼打算?心儀死了,老包他們也不知去向,如今的我已是孑然一身,宛城不能回,南陽這地方也不一定呆得下去,我還能去哪裡呢?”想到這裡,不由得嘆了口氣,卻沒有言語。

  “小兄弟何以嘆氣呢?”林渺不明白更叔為何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由得道:“我也不知道日後該何去何從,雖昨日仍有些家當,但已隨江濤遠去,我已一無所有,該何去何從便何去何從吧。”眾白府家丁聽林渺說得可憐,倒也有些同情。白天這小子憑一股犟勁躍水渡江上岸的舉動,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對方又熱心地帶官兵來救,使他們對這個年輕人極有好感。

  “聽小兄弟之語,不似山野粗民,如果小兄弟不嫌棄,便留下來幫老夫打點一些雜務,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更叔突地道。

  林渺一呆,倒頗為動心,一來想到將來路途艱險,若不練好武功,只怕會險阻重重,眼下如果有個安定之所,使自己能把琅邪鬼叟的武功學好,到時候就不怕江湖險惡了;二來,若是呆在白家,可以避過風頭,說不定還可以聯絡上老包和小刀六他們。何況,那美若天仙的白小姐又擁有無可抗拒的吸引力,是以,林渺大為心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林渺有些為難地道。

  “萬事都是由無到有,不會可以學,你還年輕,難道怕沒時間去學嗎?只要你點頭,從今以後你便是湖陽世家的一員!”更叔溫和地道。

  “那小的便謝過更叔的另眼相看了,我梁渺反正也是孑然一身,既得更叔知遇之恩,我願為白家用儘自己每一分力!”林渺單膝而跪,誠懇地道。

  “好!不用如此,只要你能好好乾,白家是不會虧待你的!”更叔忙扶起林渺,欣然道。

  “從此,他便是你們的新夥伴,你們要像一家人一樣,像兄弟一般親,知道嗎?”更叔拍著林渺的肩頭,轉對周圍的白府家丁大聲道。

  “兄弟,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我,我叫白良!”一名極為粗壯的漢子走了過來,摟了一下林渺的肩,熱情地道。

  “我叫白副,到了湖陽我再請你喝酒。兄弟,你今天的酒量不錯!”又一人行來笑道。

  緊接著,林渺與甲板之上的一二十個白府家丁相互認識了一下,這些人確實是客氣得很,讓林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因為這裡的人真的把他當成一家人看待,而他也認識了這之中幾位特別豪爽的人,如白良、白副、田勇、方木、白朮、肖炎等人,這幾人對他特別親熱,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天和街一般。

  更叔自艙中返回,見林渺已與白府家丁打成一片,不由會心地笑了笑。

  事實上,與這些人打交道,是林渺的拿手好戲。他在天和街長大,與那些小混混在一起,整天不是拉幫結派,便是打架,所以他很快便與這些人保持了密切的關係。

  “好了,現在你隨我一起去見小姐吧。”更叔淡淡地道。

  林渺一怔,心中禁不住忐忑起來。

  △△△△△△△△△

  白玉蘭坐於輕紗之後,不能親見容顏,林渺倒有些微微悵然。

  “梁渺見過小姐!”林渺不露半點聲色,恭敬地行了個禮。

  “你叫梁渺?”白玉蘭的問話微微有些冷,但卻並非不客氣。

  林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明白,當他答應更叔留下之後,他便是白玉蘭的下人,是以,任何脾氣和不滿都必須收斂一些,點了點頭道:“是的! ”“坐吧!”白玉蘭淡淡地道。

  林渺感覺對方有種審犯人的味道,更叔與他對坐,那兩名俏婢靜立在白玉蘭的身邊,並不怎麼在意林渺,或許自始至終,她們對林渺這個人就沒什麼好感。

  “更叔說你談吐不俗,你以前讀過書嗎?”白玉蘭淡淡地問道。

  “簡櫝倒是翻過一些,卻如囫圇吞棗,說到談吐,在小姐面前只怕貽笑大方了。”林渺心道:“我才不稀罕在你白家混日子,你愛留就留,不留拉倒,我沒必要向你低聲下氣的。”那兩名俏婢聽林渺如此一說,兩雙眸子都亮了起來。

  更叔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似乎對林渺的表現還是很滿意。

  “哦,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以打魚為生的人?”白玉蘭又問道。

  “我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命運,但那是事實!小姐認為我應該是乾什麼的呢?”林渺放開了心裡包袱,說話並無收斂。

  更叔也愕然,林渺說話顯得有些傲意和自負,這不應該是個下人的口吻。

  白玉蘭也微微愕然,倒是被林渺給問住了,她覺得這個下人似乎有些意思,事實上還從沒有一個下人敢如此跟她這樣說話的。

  兩名俏婢差點抿嘴笑了,林渺的回答的確有些意思,那自負的表情確很特別。

  林渺並沒有迴避白玉蘭的目光,白玉蘭卻在迴避林渺的眼神,她覺得林渺的眼神有些像那神秘的蒙面人,有些傲意又帶野性。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乾比這更好的事。”白玉蘭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有何事比打魚更好,抑或知道,只是不願去想。”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為什麼不敢去想呢?”小晴也對林渺大感興趣,不由得搶著問道。

  林渺扭頭望了她一眼,嘆道:“眼下四鄰不安,民不聊生,國無寧日,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天下又有什麼事好做呢?是以我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打魚為生,只要有一網一船就不會餓死,我孑然一身,一人食飽全家不餓,難道這樣比擔驚受怕去做別的事差?”更叔不由得點頭稱讚,白玉蘭也難得地點了點頭,道:“我看更叔確實沒有說錯,像你這種人才若只是打魚實在是埋沒了。”“謝小姐看得起!”林渺像是很感激地道。

  “你是怎麼知道會有人來對付我們的呢?”白玉蘭又問道。

  “是一個蒙面人說的,他要我去報官,我想也應該這樣,所以便去找了那些官兵來。”林渺認真地道。

  “你知道那蒙面人是誰嗎?”白玉蘭又問道。

  “我不知道,也來不及問,或許問了他也不會說,否則他便不會蒙面了!”林渺坦然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騙你呢?”白玉蘭又問道。

  林渺心中有些暗惱,白玉蘭對他仍是有些不相信,是以才會如此問個沒完。他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覺得他有騙我的必要,而且我當時也沒有想這麼多。”頓了頓,林渺又道:“我不知道小姐問這些問題究竟有什麼原因,但我認為如果小姐覺得我本身有問題的話,小姐大可不用我這個外人。若為一時的猶豫而要落個長久擔心的話,這樣確實不值得。”更叔和白玉蘭盡皆愕然,那兩個俏婢也相顧失色,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林渺的問題會如此直接,使得白玉蘭也湧出了一絲不快,但是林渺的話又沒有說錯,她確實對林渺的身分有些擔心,那是因為今夜便是因那內奸的原因,他們才險些全軍覆滅,使她對林渺不得不小心一些。

  “謝謝更叔看得起我,不過,我想也不用為難小姐和諸位了,今日就此別過,他日若有緣,到時再相會吧!”林渺不等白玉蘭說話,立身向更叔抱拳道別,說完也不管眾人是什麼反應,轉身便朝船艙之外行去。

  “請留步!”林渺剛掀開門簾,白玉蘭已出聲道。

  林渺不由得遲疑了一下,又放下簾子,卻並未轉身,淡淡地問道:“小姐還有何吩咐嗎?”“剛才是玉蘭不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因為今晚發生了一些事,這才讓我多疑了。如果你肯不計玉蘭剛才所犯過錯的話,就請留下,如何?”白玉蘭立身而起,語調變得極為溫柔地道。

  林渺心中一盪,他倒沒有想到白玉蘭堂堂一個大小姐,居然會向他這個無名小卒或是下人認錯,這確實使他很是意外,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更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溫和地道:“以後這里便是你的家,還不快謝過小姐?”林渺知道更叔是在調解他與白玉蘭之間的尷尬,也是在給他和白玉蘭找個下台的台階。他立刻知趣地轉身,向簾幕之後的白玉蘭行了一禮,道:“梁渺謝謝小姐收留之恩!”“好吧,讓更叔安排你去做事,希望你能好好乾。”白玉蘭的口氣變得極為和緩地道。

  林渺心中微鬆了一口氣,總算在這個難纏的小姐手上過了關,不過他對白玉蘭那種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極為佩服,忖道:“看來這小姐確實與常人不同。”而對於船上的白府家丁而言,得知林渺通過了小姐白玉蘭的那一關,也十分歡喜,白良和白副諸人尤是如此,於是當夜幾人便睡在一起,長聊了一晚。

  第二天林渺便在白良的教導之下熟悉這艘大船上的一切,包括船上許多東西的用途,都向林渺講得十分詳細,看來白良確實把林渺當成了好哥們。

  林渺記得特別快,各項操作只需解說一遍,便立刻記住了,熟悉的速度讓白良都感到驚訝。

  這一天更叔並沒有給林渺安排什麼事,船行一日,便到了湖陽境內,於是眾人要棄船上岸,但已有白府之人前來接應,大船便交給打理船泊生意的人,這當然不需要林渺操心。

  這一天之中,林渺還了解了許多湖陽世家的事,知道白玉蘭有五位叔叔,一位伯父,她父親有兄妹十人,其中父親白善麟排在第三,頭上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但是白善麟的長兄已於幾年前病逝,是以白家由白善麟主持家政。

  白玉蘭的祖父仍在,家族的老祖宗也在,但都只是在修心養性,家族的大小事務全都由白善麟和五個弟弟掌管。再加上一些直系的族人,使得白家成了一個龐大的家族。

  白玉蘭下了大船,自有馬車來接,而眾家丁則乘馬返回湖陽城,頗為氣派。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53
第一卷第十八章舂陵兵變
  陽太守屬正心情特別不好,宛城失事,他又怎會不知道?可是他卻無能為力,沒有朝中的虎符,他根本就不能夠領兵去攻擊宛城。而事實上,宛城有堅壁相守,欲自外攻下,談何容易?是以,此刻他只能固守淯陽,確保淯陽守而不失。

  “宛城快報!”屬正正在沉思之際,親衛急步而入,沉聲禀報導。

  “快讀!”屬正精神一振,劉秀雖然控制了宛城,但是宛城的朝廷力量又豈是輕易所能根除的?而在劉秀的身邊也有他安下的人,當然,這些人的關係或許與劉秀的勢力並不是靠得很緊,但探出一些關於宛城之中的消息卻並不是難事。

  “劉秀叔父劉良病危,劉秀可能會潛返舂陵探親!”那親衛展開信鴿爪下的紙條念道。

  “劉良病危,劉秀回舂陵?”屬正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亮彩,他自然知道劉秀幼年喪父,是其叔父劉良將之養大,更送他去讀書和長安求學,劉秀視劉良如父,若劉良病危,劉秀豈有不回舂陵之理?

  “立刻給我留意所有南下舂陵的路口,過往的船隻都給我仔細嚴查,不得有絲毫的紕漏!”屬正沉聲道,彷彿便在這之中看到了希望。雖然他無法領兵攻下宛城,但若是能拿下劉秀,便等於將宛城義軍的武力瓦解了,至少也是對義軍心理的一個強大打擊。不過,屬正自然明白,劉秀又豈是好對付的?而同時,他又怎能夠探得劉秀的具體行踪呢?

  △△△△△△△△△

  湖陽白府,並不十分大,但卻十分氣派豪華,事實上白家的真正府第並不是在湖陽城內,而是在距湖陽城二十里的唐子鄉,那裡才是白家的巨大莊園所在。

  城中白府,只是作為連接各路生意的總據點,也作為一些重要人物的居所,而在唐子鄉,則是白老祖宗和白玉蘭的祖父坐鎮,那裡才是白家最重要的地方。

  白善麟便是住在城中的白府,他並沒到休心養性的時候,是以他長住城中,只是在特別的日子才會回唐子鄉向老祖宗請安。

  白玉蘭的五位叔叔被派往各地主持生意,並不在湖陽。

  林渺一行人護著白玉蘭直回府上,查城的官兵根本就不敢管,見到更叔諸人更是點頭哈腰。

  舂陵兵變,湖陽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有人擔心劉寅會不會派兵來攻取湖陽。

  湖陽守軍並不多,但只為守城卻並無多大問題。

  當然,另一個可能便是,劉寅新奪下舂陵,仍需整頓軍紀,是以,一時之間應不會來攻取湖陽。

  湖陽的氣氛極為緊張,這一點誰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不過,百姓並無多大的擔心,在這種困苦不堪的日子之中,他們反倒希望劉寅的義軍快點來解脫他們的痛苦。

  林渺被安排在一些普通家丁的隊伍中,不過,林渺卻意外地發現,白府的家丁並不簡單,每天並不只是負責白府的安全,這些人最主要的事情,便是每天都要進行一次極為艱苦的訓練。

  林渺對這種訓練並不陌生,這可算是軍隊中最常見的訓練,也便是說,白府竟想將自己府上的家丁訓練成最正規的戰士。

  初入白府,林渺便感到白府絕不簡單,聯繫近來南陽發生的數處起義,他隱隱猜到,白府也絕不甘寂寞,只憑白府暗中招兵買馬便可見其不甘寂寞之心是如何強烈了。

  林渺第一次參加白府的訓練,表現極為不錯。當然,他是在刻意收斂自己,否則只怕讓許多人為之錯愕。事實上,林渺的休型在這種軍事訓練中本就大佔優勢,否則他也不會在廉丹的大軍中被選作特別訓練營中的戰士。白府的訓練比起特訓營中的訓練,那自是小巫見大巫。

  訓練他們的乃是白府內系的人物白歸,此人是白府的第二教頭。

  白府的教頭有三個,大教頭白充,三教頭柳昌,但這些人並不全在湖陽。

  當然,所謂的教頭,並不是白府中功夫最好的。在林渺的眼中,白歸就夠不上真正高手的資格,但白歸對於練兵之術確實很有心得,也許,這便是白歸成為教頭的主要原因之一。

  對於更叔介紹的林渺,白歸併不將他當外人另眼相看,且對林渺第一天便有如此良好的表現感到非常歡喜,只此一點,他便將林渺當作重點訓練對像看待。

  此刻四方動亂,有財有勢的大家族都是求才若渴,對人才極為重視,都想組織起自己家族的骨幹,甚至組成一支維護家族利益強大的軍隊。

  △△△△△△△△△

  “聽說你表現很好!好好乾,這裡會有你用武之地的!”更叔叫來林渺,慈祥地道。

  “謝更叔關心,我會的!”林渺有些感動,這老頭子真的是一直都對他另眼相看,而且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那麼和藹可親,使人無法不生出敬意。

  “我這裡有些賬目,你幫我算一下,然後再抄一遍,明日將它交給我如何?”更叔突地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竹簡道。

  林渺一呆,不由得微微愕然道:“這……”“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更叔拍了拍林渺的肩頭,肯定地道。

  林渺不由得好笑,更叔竟讓他抄寫賬目,他確實已經很久都沒曾握過筆了,至少也有七八個月時間,因為這段日子他要不便是在軍營之中,要不就是流浪,根本就沒有握筆的機會。他寫字最多的,只是在十五歲之前,那時在父親的威逼下,他不得不寫,卻沒想到現在會有人讓他抄寫賬目。

  “這些會不會很重要?”林渺有些擔心地問道。

  更叔明白林渺的擔心,不由得笑道:“你只要盡力去抄寫好就行了。”林渺知道更叔是不會說的,只好無可奈何地應道:“那我試試吧。”更叔很滿意地把林渺一個人留在書房之中抄寫。

  林渺無可奈何,所幸寫字他還能應付,幾個字還是極為瀟灑的,這時他倒有些感謝老爹往日的嚴加管教,以至於今天沒使他丟人現眼。不過,他有些弄不清更叔此舉的意圖。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渺便抄寫好了這些賬目,又仔細地核對了一遍,倒找出了賬目之中的一些漏洞,此時天色已經晚了,他才記起自己並未吃晚飯,只得收起賬本,卻不知放在什麼地方好。

  正在林渺猶豫之際,一串腳步聲驚動了他,卻是一名小婢提著飯菜行了進來。

  “這是更叔讓我給你送來的。”小婢道。

  “哦,那謝謝了,不知更叔現在哪裡?我有事找他。”林渺問道。

  “你先吃飯吧,待會我再帶你去見更叔。”林渺也覺得肚子餓得慌,便不再客氣,端起飯菜大嚼,也不顧身旁的小婢那異樣的眼神。

  小婢見林渺風捲殘雲般吃完這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不由得笑了。

  “你從來都是這樣吃東西的嗎?”小婢有些好笑地問道。

  林渺擦了擦嘴,也笑道:“因為你在一邊看著我,所以我只好吃相難看一些了。”小婢大訝,有些不解地問道:“那是為什麼?”林渺捉挾地眨了眨眼睛,不懷好意地笑道:“因為我怕吃相太文雅,你會愛上我!”小婢不由得大羞,根本沒料到林渺會如此捉挾,說得如此直接。

  “好了,帶我去見更叔吧。”林渺立身而起,拍拍肚皮道。

  小婢白了林渺一眼,半嗔半羞的神情讓林渺大感好笑。

  很快,林渺帶著那一堆賬目送給了更叔,更叔卻並沒有作什麼表示。

  走出更叔的住處,他有些輕鬆感。更叔乃是白府的管家,在白府的地位超然,儘管他也是個下人,但因其人緣極好,是以白府上下對其極為尊重,而且他曾是有名的大儒,昔日在安眾侯劉崇的府中做過食客,後來劉崇起兵討伐王莽兵敗,他便到了白府,是以得到了白府的重用。

  “小晴姐有事找你!”林渺剛出更叔住處不遠,還沒來得及多吸幾口涼氣,便被身後的一聲輕喝嚇了一跳。

  林渺轉過身來,卻是那剛引他來更叔住處的小婢。

  小婢倒也很清秀,只是見林渺那熠熠的目光直視著他,使她不敢與林渺對視。

  “小晴找我?”林渺有些意外地問道,他自明白小婢口中的小晴是誰,那正是白玉蘭身邊的丫頭,也是林渺最先見到的白府丫頭。當日就是小晴把他氣得跳船而去,可後來,這俏婢對他似乎特別關注。

  “是的,你去不去?”那小婢略帶挑釁地問道。

  “帶路吧。”林渺不屑地傲然道。

  那小婢對林渺的態度似乎有些不滿,但卻拿林渺沒有辦法。

  “兄弟,你怎麼在這裡?找了你半天,還以為你被誰拐了呢。”白良帶著幾人在府內巡邏,突見林渺,不由得打趣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道:“剛才有點事情,已被拐了一次,現在在進行第二次被拐!”白良諸人也不由得笑了,那小婢見林渺說得有趣,也禁不住笑出聲來。

  “這不是春桃嗎?”田勇訝然道,旋又望著林渺笑道:“你不會連她也拐不過吧?”“去你的,要是你再亂嚼舌頭,我叫你田勇好看!”那小婢對林渺似乎沒有辦法,但是對田勇似乎極潑。

  “哦,不說!不說!我們走,讓你們相互拐去!”田勇說著向白良扮了個鬼臉,在那小婢追來之前逃開了。

  白良諸人也大樂著走開。

  “原來妹妹叫春桃啊!”林渺油嘴滑舌地道。

  “誰是你妹妹!”春桃不由得又羞又急,可是見林渺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渺故作一本正經地道:“你比我小,自然叫你妹妹了,難道叫你兄弟?不會吧!”“你……你簡直是個無賴!”春桃見自己越說越說不過林渺,不由得羞急道。

  林渺“呵呵”一笑,他也不在意對方怎麼說,說到鬥嘴,只怕就是十個春桃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要知道他可是在混混堆中長大的。此刻他心中卻在想:“小晴找我究竟會有什麼事呢?難道會是白小姐要見我?可是如果是白小姐自己要見我,何以不叫小晴來傳我,而要讓這個什麼春桃代勞呢?”想到白小姐那絕世的美,那無與倫比的氣質,再配以無可挑剔的身材,林渺的心頭一陣發熱。當然,這並不代表林渺就愛上了對方,而只是出自對美好事物的一種嚮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林渺有此想法也無可厚非。

  男女之間本就是相互吸引,何況以白玉蘭那高不可攀的身分,更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小晴姐,他來了。”春桃的呼聲打斷了林渺的思緒,林渺抬頭,這才驚覺已經走到了一個大花園內,而在花園的亭子之中,一道俏麗高挑的身影正背對著他。

  林渺對這身影並不陌生,那身影轉過頭來,正是小晴。

  今日小晴一身淡黃長裙,略施薄粉,神情似喜似嗔,卻有一種讓林渺都感到意外的美。

  林渺不由看得呆了,他在這之前看到的只是身著婢僕之裝的小晴,因此並不覺得對方有太大的魅力,可是此刻小晴換上一襲裝束,倒顯得格外淡雅,也散發出一種高貴的氣質,雖不及白玉蘭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但也可算是人間尤物了。

  那春桃很知趣地退了開去,惟留下林渺與小晴在亭中相對。

  林渺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自然的尷尬,或許是因為不適應小晴突然改成這種裝束的原因吧,抑或只是因為小晴最開始的時候不怎麼看得起他。

  “不知小晴姐找我有何要事?”林渺也不想再這樣悶葫蘆地呆下去。

  “你好像很怕見到我似的,難道我有那麼可怕嗎?”小晴突然嫣然一笑道。

  林渺不由得尷尬地笑了笑,否認道:“沒有呀!”“那你為什麼如此緊張?彷彿我要吃人似的。”小晴悠然地自亭子之中踏出,以一種難得溫婉而又真誠的姿態與林渺相對。

  林渺心中也好笑,他確實有些緊張,在他的印象之中,這小晴應該是緊繃著臉的,一副傲然不可一世的樣子,可是今日一見,發現此刻的小晴與前幾天所見的好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他這個人一向是怕軟不怕硬,是以一時不怎麼適應。

  “嘿嘿,只是一時有些不適應而已。”林渺乾笑道。

  “不適應這裡的環境?不適應小晴不作惡形惡相?或是不適應我的這種打扮?”小晴摘下一朵月季放到鼻前嗅了一下,轉身斜對著林渺,似笑非笑地問道。

  林渺心道:“我的天哪,這小晴不板著臉的時候竟這般難纏,不過,好像更迷人!”一時之間,他倒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見林渺那尷尬的樣子,小晴不由得忍禁不住輕笑了起來。

  林渺也只好陪著傻笑。

  半晌,小晴神情一肅道:“聽說你這幾天很開心,是嗎?”“你怎麼知道?”林渺訝然問道。

  “他們告訴我的呀,二教頭說你的表現極好,對你很看好,而你又和白良他們關係親密,自然不會不開心,對嗎?”小晴淡然道,說話間,還不時歪著腦袋望一下林渺,雖然此刻天色已暗了下去,可是小晴那嬌媚的眼神仍然讓林渺禁不住心跳加快。

  “原來小晴姐一直都在關心我,那真是謝謝了。”林渺道。

  “不要叫我小晴姐,我倆還說不准誰大呢,叫我晴兒就行了。”小晴嬌嗔地道。

  林渺又一呆,小晴發嗔起來確有一種說不出的誘人,這一刻他真的糊塗了,忖道:“她不會是愛上了我,在與我談情說愛吧?否則怎會這樣?”“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叫你晴兒了。”林渺眼珠一轉,也變得輕鬆起來,悠然道。

  “這就對了,其實我們都是下人,沒有必要拘泥於他們先生老爺們的禮節!當然,這可是指不在那些先生老爺們面前哦。”小晴灑然道。

  林渺大感意外,這小晴的思想和語調之坦然愜意使人感覺不到任何壓力,反倒有一種特別平易近人之感,如果不是林渺親自領略到,絕不敢相信小晴還會有這樣的一面性格。

  “別瞪大眼睛這麼看著我,看什麼看,難道我不可以有慈眉善目的一面嗎?”林渺不由得大感好笑,道:“你這也算是慈眉善目呀?說得好像跟更叔似的。”小晴也不由得笑了,旋又淡然反問道:“你覺得更叔很慈眉善目嗎?”“相對來說,比你要好一些,溫文爾雅,不像你這麼刁蠻。”林渺頓時也輕鬆了起來,與這樣一樣美人無拘無束的對話,倒是一件美事。是以,他緩步與小晴並肩立在花叢邊。

  小晴並不介意兩人只隔兩三尺的距離,也並不對林渺的話作太多的表示,只是突然道:“你覺得世上什麼東西是難揣測的?”林渺一怔,隨即肯定地道:“自然是人心!”小晴扭頭瞅了林渺一眼,這才點頭感嘆道:“是的,世上最難揣測的東西便是人心,因為它深深地潛在眼睛看不見的體內,而且它所指的本就是看不見的思想,似是而非。”林渺心神大震,若是這番話自更叔這種飽經世事滄桑的大儒口中說出,他絕不驚訝,但此刻這番話卻是自與他年齡相仿的小晴口中說出,怎不使他心神大為震撼?

  小晴並沒有遺漏林渺的表情,但卻仍繼續道:“或許,人天生便存在著兩面性格,害怕孤獨卻又製造著孤獨,明明內心存在著痛苦,卻要強作笑顏,顯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人哪,永遠在虛偽和真實之間掙扎,正如有些人明明幹盡壞事,包藏禍心,卻能以慈悲仁義之態現於世間,你覺得這是不是一件很可悲很可笑的事?”林渺自心底改變了對小晴的看法,至少,他知道這個俏婢絕對不簡單,更不會像平日里她所表現的那樣。

  “這確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事實上,可悲的根源只是在於我們自身,因為我們是人,我們可以由自己的心態和思想去推斷同類的心態和思想,所以這便注定會是一個悲劇。一個世界不是一個人演繹出來的,也非兩個人,而是有千萬個你,千萬個我……所以,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去改變這種現狀?”林渺也慨然無奈地道。

  小晴澀然一笑道:“你說的很對,你我何嘗不是在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呢?”“那晴兒扮演的另外一個角色又是什麼呢?”林渺漫不經心地笑問道。

  小晴嫣然一笑,道:“自然是小姐的丫頭。”林渺也啞然失笑,他的問題確實問得很淺顯,不過這要看小晴如何回答了。

  “這花是不是很香?”小晴突然轉換話題問道。

  “嗯。”小晴將一朵月季放到鼻間輕吸了一口,道:“這種花是特殊的品種,每個月開、謝一次,因此,一年四季它都會開花,除非經霜雪所侵!”“哦。”林渺並不是特別驚訝,以白府的財力,擁有這樣的花草並不值得奇怪。

  “今天能和你說話,我感到很高興,以前我很少與異性這般說過話!”小晴異樣地瞟了林渺一眼,淡然道。

  林渺心頭一顫,他竟難得地紅了一下臉,問道:“這便是晴兒找我的目的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那似乎並不是很重要,至少我沒有耽誤你辦事的時間,是嗎?”小晴狡黠地笑了笑道。

  林渺苦笑道:“他們只會以為我在偷懶了,到處都找不到我的人。”“瞧你的樣子,我早跟二教頭說了,說今天傍晚小姐會找你有事,他不會計較的。”小晴笑道。

  “你呀,這不是假公濟私嗎?”林渺也覺得好笑,他對小晴的感觀大變之後,倒覺得對方很可愛,自然也便少了許多拘束。

  “呵,算是吧,晴兒很開心,因為我知道你現在才真的把我當成了朋友!”小晴意味深長地望著林渺笑道。

  “難道你以為我以前把你當成了敵人嗎?”林渺啞然笑問道。

  “至少你會懷有戒心,可現在卻不!”林渺突然很認真地望著小晴,有些不解地問道:“我是否把你當成好朋友,這會很重要嗎?”小晴一呆,沒想到林渺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一怔之下,避開林渺的目光,幽然吸了口氣,這才淡淡地道:“也許吧!直覺讓我覺得如果有你這樣一個敵人,會是一種悲哀,而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會是一種幸運。”“哦?”林渺訝然。

  “我是一個很相信直覺的人,無論對方是好人抑或是壞人,我的直覺都絕不會騙我,就算他掩飾得再好,再道貌岸然,我的直覺都不會失誤!”小晴自信地道。

  “是嗎?”林渺好笑地問道:“那你說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小晴淡淡地望了林渺一眼,吸了口氣道:“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知你在說謊,是對更叔和白良他們說謊,所以我對你並不客氣,但是你竟立刻躍江而去,我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頓了一頓,小晴又接道:“沒想到還可以第二次見到你。直覺告訴我,你與那神秘的蒙面人有關係,後來,你和更叔的對話,又是不盡其實。所以,我讓小姐對你小心一些,但是,你對小姐所說的話仍然不盡其實,也許你會否認,可直覺是不會騙我的,你來白府,並不是只為了生活!”林渺驚出一身冷汗,卻仍作鎮定地問道:“你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是的,自小到大,我的直覺一直都未曾不靈驗過!”小晴肯定地道。

  林渺自然不信,不由得問道:“既然你的直覺告訴你我說的話不盡其實,那為什麼不讓你家小姐將我驅走?”“因為我的直覺還告訴了我,你此舉並沒有惡意,你並不會圖謀白家甚麼,頂多只是藉白家這個地方住上一段時間什麼的,你絕不會甘心在這裡住一輩子!”“你這麼肯定?”林渺不由得對這個小晴更是有些高深莫測起來,同時內心對對方的直覺有些佩服了。

  “當然,其實,小姐留下你,卻有另外一個原因。”小晴又道。

  “另外一個原因?”林渺訝然問道。

  “是的,是因為你的傲氣!”“因為我的傲氣?”林渺更是愕然,他不明白自己的缺點此刻在對方的眼裡怎麼會變成了優點。

  “小姐的思想自小就與眾不同,她知道,一個有傲骨的人,絕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人格的事,不會做出卑鄙無恥的事。驕傲,雖是一個缺點,但也正是人性的高貴之處。驕者,必有所恃,富者持富,貧者持志,各有依憑。是以,這個世上驕傲的人都不應被小覷。而傲而不橫者猶為可貴,所以,小姐願意將你留下!”小晴悠然道。

  林渺不由得微呆,他沒有料到小晴竟能自這個“傲”字上說出如此一番道理來,不由令他大為佩服,同時也反應出小晴的確聰慧之極。一個女流之輩能有如此見地實屬罕見。

  林渺深深地望著小晴,半晌才古怪地道:“我無話可說了,你是先知!”小晴“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啊,有時候像個傻子,有時候卻精明得讓人猜不透!”“可是再厲害的人也無法逃過你的直覺,難道不是嗎?”林渺聳聳肩笑道。

  “你相信嗎?”小晴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其實,我不用去理這些,至少你認為我沒有惡意,也不會對我產生惡意,是嗎?”林渺反問道。

  “那你是承認以前你所說的話不盡其實囉?”小晴突然問道。

  “我可沒這麼說!”林渺無辜地道。

  “不要緊張成這個樣子。”小晴又笑了起來,旋即又肅然問道:“你覺得更叔這個人怎麼樣?”林渺訝然,不明其意。

  “實話實說。”“我覺得他很好啊!”林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是嗎?”小晴淡淡地道。

  “難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如果以後有什麼心事,還可以找你談嗎?”小晴突然打斷了林渺的話,問道。

  林渺心中帶著一絲疑問,道:“當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呢!”“但願你不是口是心非!”小晴笑道。

  “關於這一點,你的直覺難道沒有告訴你嗎?”林渺笑著反問道。

  小晴白了林渺一眼,兩人不由得相視笑了起來。

  △△△△△△△△△

  淯水河面淯陽段盡被官府封鎖,過往的船隻都必須接受嚴格的檢查,漁船不准下水,商船不能通過,幾乎所有自宛城南下的船隻都被查扣。淯水的上游是宛城和棘陽,而大多數船隻都是自宛城而出,因此皆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劉秀並不是走水路,他怎會不知道,水路根本就難有迴避的餘地?而淯陽太守又怎麼可能不在水路上設障呢?

  宛城出事,淯陽定會全力戒備,屬正自然擔心淯陽也會步其後塵。

  各路關卡,都貼有緝捕劉秀的告示,賞金變成了一萬兩銀子,若是士卒可以連升三級,百姓也可做官,這種賞賜不謂不高,確實有些誘人,而任何舉報其行踪屬實者也可以得到五百兩銀子的獎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些消息劉秀也知道,是以他這次返回舂陵乃是秘密行事,連宛城的義軍之中都很少有人知道。當然,劉秀如此舉動,也是為了穩定軍心。

  叔父劉良病重,他作為半子,怎麼可能不聞不問?同時,他返回舂陵還是因為舂陵的舉旗之事。

  長兄劉寅舉事舂陵,他們必須合兵一處才是長久之計,若是各自為政,恐怕結果只會被官兵各個擊破了。

  瓦店關,乃是宛城南行旱路除淯陽城的惟一通道,除非想翻山越嶺繞道而行,否則必經瓦店關才能夠抵達舂陵。

  瓦店關距淯陽城十餘里,屬正早已布下重兵把守其地,劉秀不走淯陽城,便一定會走瓦店關,過瓦店集。

  “怎麼辦?公子!”鐵五帶住戰馬,望著瓦店關口那密切盤查的官兵,有些猶豫地詢問道。

  劉秀也將馬帶在關外的遠處,仔細打量了一下那重兵把守的瓦店關,心道:“要是秦复在那就好辦了,只是這小子神龍見首不見尾,那絕妙的易容之術,便是讓他站在那群官兵的面前,那些人也必定認不出來!”只可惜此刻劉秀自不能找到秦复,想易容過關根本就行不通,而若硬闖這重兵把守之地更是行不通。何況,只要他暴露了身分,將會遭到無數追兵的追擊,這一路到舂陵數百里,逃難的日子便不好過了。

  “我看,還是等到天黑再想辦法吧。”劉秀的親衛高手鄭遠道。

  鄭遠與其弟鄭烈乃是劉秀收留的孤兒,一直在汝南秘密受訓,其忠心絕對不會有問題,這一點劉秀十分明白。

  劉秀這次返回舂陵因是秘密行事,因此身邊並沒有帶多少高手,就帶了鐵五、鄭氏兄弟二人,以及劉清為其選的三位高手劉勝、胡強、萬方。

  劉清乃是劉家地位極高的人,十分器重劉秀。因為劉秀是其內侄,劉秀起事,他自會不遺餘力地相助。

  “只怕等到天黑也無濟於事。”劉秀吸了口氣道。

  “難道說要我們繞道而行?”劉勝皺眉道。

  “事在人為,只要我們想過去並不難!”胡強想了想道。

  “該怎麼做?”劉勝急問道。

  “讓幾人先把馬帶過去,天一黑,我們和公子趁他們換崗之時越關而入,到時候天黑,我們又無馬兒礙事,單人又有誰能夠覺察?這瓦店關又不是淯陽城,只要過了這關,根本就不怕出不去!”胡強認真地道。

  “嗯,這個辦法可行!”劉秀點了點頭,這分散而行的辦法確實是權宜之計。

  “可是……”劉勝有些不放心地望了劉秀一眼。

  “阿勝便將我們的馬留下一匹,餘者都帶過去吧,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哦!”劉秀吩咐道。

  “是!”劉勝只好應了一聲。不過,他也有些犯愁了,一個人要將六匹帶鞍的馬帶過關口,又怎可能不引起官兵的注意呢?

  △△△△△△△△△

  劉勝也頗有些小聰明,竟拉過幾名過路的,讓其每人為他帶上一匹戰馬,各人賞銀一兩,然後大搖大擺地通過了關檢。

  劉秀諸人遠望著劉勝帶馬過關,也微鬆了一口氣,只等天黑就越關而過了。

  劉秀正鬆一口氣的當兒,忽聞馬蹄聲大作,塵土高揚之際,一隊勁騎自遠而近飛速馳至。

  劉秀不由得吃了一驚,低呼了聲:“蔡恆!”胡強和鐵五也吃了一驚,蔡恆乃是淯陽城中除屬正之外的第二號人物,必要時可以代屬正行兵馬大權,卻沒想到這時候奔至瓦店關來了。

  蔡恆的騎兵在關外停下,一名偏將高呼:“傳蔡將軍令,所有行人立刻停止過關,劉秀已經潛近瓦店關,任何人都得配合檢查,否則視為亂黨同謀,格殺勿論!”那偏將一呼,這可把劉秀諸人驚得魂飛魄散!蔡恆竟然知道他已經到了瓦店關附近,這下子若是大加搜索,他根本就無跡可遁,將會陷入苦戰之局。

  “公子,現在該怎麼辦?”鐵五眉頭大皺地問道。

  瓦店關外頓時一片“嘩”然,但是卻沒人敢鬧,對於生命,每個人還是極度珍惜的,那些人聽說劉秀很可能便在他們之中,都張目回望,皆想看看這個鬧得宛城烏煙瘴氣的非凡人物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我去引開他們!”萬方平靜地道。

  “怎麼引?”胡強反問道。

  “我引開蔡恆的騎兵,公子便立刻離開這裡易道而行。”萬方說話間一帶馬韁橫衝而出,摘弓搭箭。

  “嗖……”勁箭怒射蔡恆。

  蔡恆吃了一驚,那一群騎兵也吃了一驚。

  “噗……”蔡恆躲過,箭矢卻射入他身後一名騎兵的體內,那人慘嚎而墜。

  “想找本公子嗎?我劉秀便在此!哼,看你蔡恒有什麼本領抓本公子!”萬方放聲高喝,聲音如金鼓般,喝畢,他帶馬便向宛城方向狂奔而去。

  “他就是劉秀,他就是劉秀……”一旁的行人沒能將萬方的面容看得真切,聽萬方這樣自報名號,都不由得有些激動地呼喝了起來,彷彿是在為見到一個人物而驕傲。

  路人這麼一呼,蔡恆本來的疑惑也全沒了,大喝道:“給我追!抓活的!”更是一馬當先向萬方背後追去,大隊騎兵也如一窩蜂般追了出去,他們根本就沒有看清這個所謂的劉秀的面容,但想到那麼多的重賞,官升三級,每一位騎兵都爭先恐後地拍馬便追。

  劉秀見萬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得逞,哪還敢不走?蔡恆只是一時之間沒有細思而已,如果蔡恆稍稍用心去想,必會感覺到不對,而且,萬方的計謀也會很快穿綁,因此他不能不立刻行事。

  “劉秀已經逃了,為什麼還不放我們過關?”胡強混入人群之中高喝道。

  胡強這一喝,立刻有許多人跟著應和,都向關口擠去。這些急欲過關的人,還真怕蔡恆再回來,又下令不讓人過關,這之中許多人都是來自宛城的難民,拖兒帶女的向關口擠去,那群官兵雖極力阻攔,卻也不欲真個出手傷了這些難民。他們看到劉秀逃了,他們可不知真假,檢查也鬆懈了些,這些難民一擠便如潮水般擠過關口,眾官兵也是無可奈何。

  劉秀要的正是這種結果,他也雜在難民之中擠過關口。

  “劉秀在那裡,劉秀在那裡,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關頭之上突然有人高聲呼喝著,顯然是有人發現了雜在難民之中的劉秀。

  劉秀大吃一驚,他很難相信關頭之上的人居然能發現他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孔。可是當他抬頭之時,卻發現一群官兵正向他所在的方向擠來,顯然發現他的存在並不是假的。

  “不要放走了他,給我放箭!死活都有重賞……”關頭之上一名偏將高聲呼喝道。

  難民頓時更是大亂,拼命地向遠處跑,誰也不想成為亂箭的靶子,胡強諸人也被人潮沖得難以聚攏。

  “嗖嗖嗖……”一陣箭雨向劉秀所在的方向灑來,擠在劉秀周圍的難民紛紛倒下。

  “鄉親們,既然他們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們反了……”鄭烈見難民們驚慌失措,紛紛倒下,不由得義憤填膺,振臂高聲呼道。

  死去難民的家人在呼天搶地的同時,也都滿腔怒火,對這些不顧百姓死活的官兵更是恨之入骨,紛紛操起扁擔之類的響應鄭烈的呼聲:“反了,殺死這些狗官,為親人們報仇……”一時之間關內關外大亂,那些湧進人群之中的官兵立刻遭到一陣亂棒歐擊,有些人搶了官兵的兵刃向關下倒殺過去。

  鄭烈和鄭遠兄弟抽出兵刃也殺入官兵之中,兩人有若虎入羊群,殺官兵猶如斬瓜切菜。

  那群難民見有人領頭,有這樣厲害人物撐腰,鬧得更為起勁,膽子也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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