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V123210 2017-12-2 23:15:0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58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8
第30章奪皮三賭7

    「這是為什麼?!」

    毛老太瘋了一樣嚎叫道。

    高老闆道:「方才就想告訴你,結果沒能留住你。同命貓和你二身一命,修為也是相同。你一旦解了逆奪舍的法術,它們自然身死。它們雖然沒有靈智,但有求生的本能,所以它們是絕不會讓你抓到的。」

    毛老太望著高老闆,臉上肌肉抽搐。

    她不相信高老闆的話,使出平生所學,折騰得天翻地覆。

    直到整條妖街沒有人不知道她的秘密。

    卻,始終奈何不了這九隻貓。

    毛老太也有拜託過其他店的老闆出手相助,但沒人能幫她多少。

    因為毛老太要求,不能傷到這幾隻貓。

    畢竟有所傷亡,都要應在毛老太的身上。

    終於,毛老太沒了辦法,過起了一邊開店,一邊每天對著這九隻貓發愁的日子。

    如今,毛老太把這事情提了出來,惹得周圍一片噓聲。

    左馗拿著剪子,望著這幾隻曬太陽的懶貓,半晌不動。

    毛老太看了,冷笑道:「左老闆要是做不到,就請回吧。」

    左馗望著這幾隻貓,許久不說話。

    驀地,左馗的身體一動,快如閃電,向一隻貓探出手去。

    他很輕鬆地抓住了那隻貓。那貓吃痛,哀嚎一聲。

    下一刻,那貓變成一股青煙,飄出了左馗的手心。又在旁邊的台階上降落下來,化身成貓,慵懶地打個哈欠,仰面曬著太陽。

    左馗看了,皺起眉頭。

    毛老太嘿嘿笑道:「你想要硬抓它們,它們跑不掉就會化煙而去你要用法術對付他們,九隻貓便相互救護,破你術式,解你法門。」

    說著,毛老太自己也咬了咬牙,道:

    「反正就是沒招數能奈何這九個該死的東西!」

    左馗聽了,盯著幾隻同命貓思考,直到日頭開始高昇。

    他轉身回了店裡,片刻之後,撐著黑傘回來。

    毛老太也不驅趕他,任他折騰。

    她比左馗更渴望事情能夠解決。

    人群中,有些老闆覺得無趣,便散去了許多。

    朱老闆逗弄著這幾隻貓,倒是興趣盎然。

    司諶和高老闆在人群外圍站著,耐心地等待著左馗的動作。

    時間漸漸到了正午,烈日當頭,把圍觀的老闆們曬走了一半。

    左馗突然合起雨傘,又把傘張開,掉下數條魚來。

    那是幾條肥碩的鯉魚,在地上跳躍掙扎。

    九隻貓來了精神,一躍而起,圍著幾條魚攻殺撕咬。

    毛老太皺眉,道:「用魚來討好貓?這種小孩子的手段,左老闆覺得可能有用?」

    左馗不語,看著群貓把幾隻魚捕殺,飽餐一頓。

    他從懷裡取出一根狗尾草,在幾隻貓面前晃動,像是逗貓棒一樣。

    人群爆發出一陣笑聲,似是覺得這種遊戲般的行為十分幼稚。

    九隻同命貓不出意料地一齊盯著狗尾草,搖頭晃腦。

    左馗的狗尾草按照一種奇特的節奏晃動,九隻貓的眼睛在搖擺中漸漸失神,越發迷離起來。

    朱老闆見狀,嘿嘿一笑,回到店裡拿來一個大號的籠子。

    左馗用狗尾草引著九隻貓進了籠子,將籠門封閉。

    他掏出火摺子,將狗尾草點燃,丟進籠子中。

    籠子中的九隻貓頓時炸開了鍋,哀鳴聲此起彼伏,越發淒厲。

    毛老太捂著胸口,面容痛苦得扭曲著,緩緩癱坐在地上。

    籠子被撞擊得在原地顫動起來,撞擊的力道越來越大,整個籠子開始扭曲變形。

    突然,撞擊聲戛然而止。籠子裡徐徐冒出煙霧,讓人看不清裡面。

    左馗打開籠子,把手伸進去,一把拽出了一隻大號的同命貓。

    那貓沒了意識,舌頭搭在嘴邊,口水直流。

    毛老太被痛楚折磨得渾身濕透,她看到貓,吃了一驚。

    這分明是原初的那隻同命大貓。

    沒容他多想,左馗開始給同命貓修理起毛髮來。

    司諶也很驚訝,又想和高老闆求教,卻發現高老闆臉上卻沒了笑容,表情異常凝重。

    「左老闆救人心切,破了大戒。」高老闆道:「要出大事的。」

    「為什麼?」

    「你以為那幾條是普通的魚嗎?那是」

    高老闆突然打住話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司諶見狀,也不敢多問。

    他明白,高老闆這樣寬厚的長者會有這種失態,絕對不是小事。

    左馗剪下了許多毛髮,交給了毛老太。

    毛老太看著這捧毛髮,臉上的表情複雜得無法喻,同時老淚縱橫。

    毛老太擦了擦眼淚,把同命貓和毛髮收好。對左馗道:

    「左老闆不愧是六方齋的老闆,果然有兩下子。這第二件事,就是這個。」

    毛老太說著,在櫃檯下面取出一件盆景來。

    「榴火山莊!」

    人群中有識貨的老闆叫道。

    盆景是一顆迎客松似的植物。奇異的是,這植物的枝幹之間有火星般的赤色小珠在漂浮,整棵植物的枝葉從中心向四周,由赤、黃、綠三色組成,漸變分佈,看起來十分絢爛。

    毛老太笑道:「左老闆,這第二件事,還請你把榴火山莊中的榴火果為我取來。」

    司諶還是不懂,他悄悄看了一眼高老闆。高老闆回過神來,對他道:

    「這盆景叫做榴火山莊,裡面是個太虛異界。我只知道榴火果是這異界中的奇寶,至於有什麼作用,榴火山莊裡面是什麼樣的,還真不清楚。」

    左馗看了看盆景,道:「何時可以出發?」

    毛老太陰笑道:「看左老闆的心情。」

    左馗摸了摸袖口和懷中,又把雨傘收起,在腋下夾好,開始慢慢向店外退去。

    毛老太看了,把盆景放在地上,退到了櫃檯後面。

    左馗退了足有二十米,幾乎退到了自己的店門口。

    緊接著,他一陣助跑,快得像電一樣,在盆景前一躍而起。

    盆景中爆發出一陣巨大的火光,左馗跳進火光中,消失不見。

    周圍的人都被火光閃了眼睛,紛紛倒退。

    等到火光消失後,大家圍了上來。除了左馗消失,一切如常。

    人群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朱老闆和高老闆還有司諶也聚在一起。

    「高老闆,這榴火山莊究竟是?」朱老闆也問。

    高老闆道:「委實不知,一切要看左老闆的造化,現在我們得幫左老闆些別的忙。」

    「什麼忙?」

    高老闆看了一眼司諶,欲言又止。

    司諶識時務地走開了。

    高老闆道:「左老闆為了救人,把冤頭水鬼魚祭了出去!」

    朱老闆愣住,蒲扇脫手,摔落在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8
第31章奪皮三賭8

    左馗在火光中出現,踩在堅實的土地上。

    這是一條林中小道,周圍的樹木生長繁盛,滿目蔥鬱。

    微風拂過,空氣中有泥土芬芳。

    左馗輕輕吸了一下,覺得很舒服。

    他順著這條似路非路的泥土小道往前走去,樹海綿延無盡,彷彿沒有終點。

    兩邊的樹木像是榕樹和松樹的結合體,左馗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種類。

    驀地,遠處出現一個黑點。左馗快走了幾步,發現那是一個人影。

    左馗有些訝異,他加快腳步,雙手輕輕捏住了大衣的袖口。

    那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穿著一身古代的綠色長衫,鶴髮童顏,面容慈祥。

    「請問,可是左先生麼?」

    左馗一愣,施禮道:「我是。」

    老者笑道:「有失遠迎,實在是老朽的罪過。」

    說著,他對左馗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請左先生跟我來吧,莊主早已恭候多時了。」

    左馗沉默了幾秒,跟著老者走了過去。

    「還未請教?」

    「小人是榴火山莊土地。」老者恭敬道。

    左馗啞然。

    老者領著左馗沿路前行,步子不緊不慢。

    左馗疑惑的東西有很多。不過他懂得,在這種地方,別人不說的事情是很難問出來的,越重要的事越是如此。

    「這些是什麼樹?」他問。

    「此樹名曰榴念,乃是我們莊主賜名。這樹奇異,兩千年為翠色,又兩千年為金黃,最後轉成朱紅,其色豔麗,不可方物。」

    土地說著,撫著鬍鬚微笑,舉手投足像個境界高深的大師。

    讓左馗更加難以揣測莊主的樣子。

    綠色的樹海漸漸出現了邊緣,卻是被巨大無垠的白色迷霧所阻擋。

    這白霧,簡直就像一片天降的白色雲幕。

    土地領著左馗到了迷霧的邊緣,對著迷霧朗聲道:

    「莊主貴客道!迎客!」

    剎那間,雲幕顫動起來,像大幕一樣緩緩從中間分開。

    雲幕後,是一片瑰麗的奇景。

    那是一片雲間的世界。有浮空的島嶼,高聳的斷崖,飛鶴成行,雲掛四布。

    整個雲界還被金黃之色染透,如夢似幻。

    左馗和土地的面前是一條雲路,路上雲霧迷漫,煙波緩緩流轉。

    雲路通向遠處一座巨大的浮島。島上隱約可見樹木和建築,整個島嶼裹著一層赤色的光暈。

    浮島上出現兩隊人,沿著雲路向左馗和土地走來。

    那是無數身著金縷玉衣的侍者,沿著雲路排成兩排,兩兩相對而立。

    土地引著左馗走上雲路。一路上,侍者們向他行禮,彎下標準的九十度腰。

    左馗走在雲路上,看著四周如夢的景色,心理卻始終沒有發送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左馗已經跟著土地來到了浮島的邊緣。

    雲路鏈接著浮島下方的一條上坡小路,如同碼頭。

    浮島上站著六對大紅袍子的侍者,六男六女,每一位都有著傾國的顏色。

    土地將左馗請上浮島,自己卻站在雲路上,對紅衣侍者們道:「小人將左先生迎到了。」

    為首的紅衣侍者對左馗笑道:「左先生,請跟我來,莊主恭候多時了。」

    左馗不語,跟著侍者們向島上走去他也並沒有別的選擇。

    轉上兩個陡坡,左馗的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方圓數百丈的開闊地,有著無數赤紅色的榴念樹。

    火一般的落英隨風飄散,如碎星般滿天飛舞,美得驚心動魄。

    在樹林中,赫然可見一座高嶺。嶺上是一片建築群,在紅雲間若隱若現。

    左馗跟著侍者們穿過榴念林,上了山嶺,終於來到榴火山莊。

    山莊的小路蜿蜒,建築依山勢而布,所有的侍者都穿著火色的紅衣。

    他們見到左馗,也都恭敬地行禮。

    左馗對這山莊有些好奇,但他也只能跟著侍者的腳步向前,沒有四下觀察的餘地。

    終於,侍者們引著左馗上了山莊的最高處。

    這裡是一片開闊地,只有一座無名無標的大殿。

    侍者們上前推開大殿的門,將左馗引了進去。

    「稟夫人,左先生到了。」

    左馗走進大殿,看到這裡的裝潢,像是皇宮一樣。

    正對殿門的是一張美人榻。一個女人正半臥在榻上,瞑目養神。

    女人的美,傾盡天下。

    她身著火色長裙,披肩半遮,香肩半露她抹胸以上是如玉的肌膚,標緻的面孔有著相宜的淡妝一頭墨染般的長發披散,柔順得一塌糊塗。

    左馗站在原地望著她,一動不動。

    他的眉頭,始終微皺。

    女人聽見侍者的招呼,倏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似是一汪清泉,陷人神魂。

    但左馗能感覺到的,還有無盡的哀傷。

    侍者們紛紛退了出去,關上了大門,這讓左馗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你來了。」

    女人走下塌來,裸露的玉足踏著大理石般的地面而來。

    女人的身體有些顫抖,眼中一片濕潤,話語中已有哭腔:

    「你終於來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上左馗的臉龐。那溫度讓左馗感到一陣心悸。

    女人輕輕依偎進左馗的懷中,將他抱住。

    左馗由她抱著,手指始終捻著袖口。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放開他。她擦了擦自己的淚花,露出傾城的笑靨。

    她仰望左馗,戲弄般碰了碰他捻著袖口的手。

    「你這傻瓜。」

    女人笑著說,聲如銀鈴。

    她溫柔地掰開左馗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女人引著左馗走上美人榻,將他輕輕推倒在榻上,伏在她的懷中,像個小女孩一樣。

    女人閉著眼,笑顏中滿是幸福。

    左馗下意識地擁了她一下。

    兩人抱得更緊了。

    許久之後,左馗終於回過神來。他猶豫了一番,終於道:

    「您就是榴火夫人?」

    女人聽見左馗叫她的名字,輕笑一聲,道:「別人都這麼叫我。可是,你不能這麼叫。」

    「為什麼? 」

    「你只能叫我火兒。」

    左馗聽了,又皺起眉。

    他鬆開了和榴火夫人相扣的手指,定了定神道:

    「左馗前來拜訪,是想藉貴莊的」

    榴火夫人疊起雙指,壓上了他的嘴唇,淡淡道:「不用說,我都知道。」

    榴火夫人在左馗懷裡緊了緊,道:「多陪我一會兒,一切你想要的,都會給你。」

    左馗沒了辦法,他猶豫了一下,突然下定了決心。

    他將榴火夫人緊緊抱住,下顎輕輕抵住了她的額頭,寵溺地摩挲著。

    「好。」左馗說。

    話語中有無限的溫柔。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8
第32章奪皮三賭9

    榴火夫人解開左馗的領子,輕輕撫摸他的脖頸。

    那裡有一道駭人的傷疤,像是斬下過頭顱又重新接上才留下的一般。

    「我以為我會為它而存在。」榴火夫人撫摸著傷疤,喃喃道:「世間的事情,果然很難預料。」

    左馗突然抓住她的手,望著她眉頭緊鎖。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榴火夫人,似是想用目光穿透她一樣。

    榴火夫人摸著他的額頭,輕輕摩挲,試圖撫平他的眉頭。

    「不要去想。」榴火夫人道:「想起我,你會失去現在的自己。」

    「你沒有執念麼?你不希望我想起你?」

    榴火夫人笑笑,坐了起來,在大殿中漫步。

    「我在這裡數千年,有過迷茫、渴望、愁苦、怨恨,你能想到的一切情緒,我都有過。為情所困,無法自拔。」

    她說著,望著大殿的門,似乎外面照射進來的光華,讓她覺得舒適。

    「當你經歷的時間足夠久,你會疲憊。愛與恨紛紛沉入深海,你只能剩下最原初的渴望,和對一切根源的思考之後得到的超脫。」

    榴火夫人回頭看著左馗,眉宇間的哀傷,讓人心碎。

    但左馗感覺不到自己的心。

    他的頭開始疼起來,而且越來越嚴重,似乎有要裂開的趨勢。

    榴火夫人望著她,滿目悲涼。

    她向左馗伸出手,道:「我們走吧。」

    左馗的頭疼得無法思考,他努力忍著痛楚,抓住了榴火夫人的手。

    榴火夫人牽著左馗,打開了大門。

    侍者們鞠躬施禮,無人抬頭。

    榴火夫人伸出腳,踩在半空中,彷彿那裡有一處看不見的台階。

    左馗跟著她,兩人向空中跑去。

    空中的赤色雲團降下巨大的虹光,榴火夫人和左馗迎著光芒向空中奔跑,越升越高。

    「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榴火夫人指著光芒的盡頭,聲音空靈。

    「千萬不要停下,否則會出不去的。」

    左馗聽了,回頭望向浮島。

    一切都在崩壞破碎,像是海邊沙築的城堡,被大浪席捲。

    左馗將榴火夫人抱了起來,向著光芒飛速奔跑。

    榴火夫人望著他的臉頰,又一次笑起來。淚珠滴下雲間,被照射得金黃。

    「真是太好了。」

    她撫摸著左馗的面頰,把頭靠在他的胸膛。

    左馗瞑目,向光華的盡頭衝去,快如閃電。

    整個榴火山莊的盆景炸裂開來,植物和泥土的碎塊四下飛散,把毛老太的店濺得一片狼藉,煙霧瀰漫。

    在外等待的人們紛紛躲避。

    一團火焰也從盆景中飛濺出來,在空中豁然炸開。

    左馗從火光中跳出,引得周圍一陣驚呼。

    他睜開眼,慢慢打開自己的手心。

    那裡有一塊水滴般的玉石,晶瑩剔透,通紅如火,瑰麗得像是一位絕代佳人。

    但左馗覺得,那更像是一顆凝固的血淚,包藏了他所不知的千年情思。

    毛老太不顧自己狼藉的店面,興奮地衝過來,奪走了左馗手裡的玉石。

    她貪婪地望著玉石,眼中綠光閃爍。

    「好!好!居然能拿到榴火果,不愧是左老闆!」

    毛老太大笑著,聲音尖細。

    左馗看著她,皺眉不語。

    「請毛老太出第三道題吧。」左馗道,打斷了毛老太的忘乎所以。

    毛老太回過神,對左馗又冷笑了一下。她把玉石收在懷中,道:

    「第三道題,就更簡單了。」

    毛老太走進了櫃檯後面,進了裡屋,過了許久才出來。

    她手裡捧著一口嬌小的棺材。棺材透明,明顯是副水晶棺。

    裡面是一隻僵硬如死的黑貓。它張著嘴吐著舌頭,側倒在水晶棺中,一動不動。

    司諶看了,大吃一驚。

    雖然隔了許久,但他還是認得這就是第二次遇到左馗時,交手過的那隻黑貓。

    「就請左老闆幫我兒子醒過來吧。」毛老太道。

    人群又是一陣嘩然。

    一個前排的老闆為左馗抱不平,高聲道:

    「毛老太,你兒子分明是未能度過劫數,以致修行損盡。只要多吸取日精月華些日子,自然能夠返本歸元。你現在讓左老闆救他,豈不是要強取左老闆的修行?」

    毛老太冷哼一聲道:「我兒子受這樣一場磨難,還不是因為左老闆服務得不周到?」

    頓了頓,她又陰惻惻地笑道:「左老闆也可以拒絕,我也沒有強求你不是?」

    左馗又陷入沉默。

    這場沉默,比前幾次都要久很多。

    人群中的議論聲不斷。毛老太一臉不屑,全然不去理會他們。

    終於,左馗站直了身體。

    他的眼白驟然消失,屍氣從他的七竅擁了出來。罡風在他周身刮動,將屍氣捲了起來。

    屍氣彷彿有意識一般,全部匯聚在左馗的面前,凝結在了一點。

    那一點漸漸變大,成了一枚剔透的黑色玉珠。玉珠色澤光華,玲瓏剔透。

    左馗抱起黑貓,掰開他的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玉珠吹進了黑貓的口中。

    令人驚異的是,玉珠的光華居然能夠穿透黑貓的身體。

    所有人看著玉珠的光華輪廓在黑貓的體內走動,從咽喉慢慢進入腹內。

    玉珠停在黑貓的腹中,緩緩轉著圓週。

    片刻之後,黑貓的身體開始顫動起來。終於,它睜開眼睛,猛咳一聲,將玉珠噴了出來。

    玉珠散成黑氣,重新回到左馗體內。

    左馗的眼睛恢復原狀。他的身體有些搖晃,勉強扶著牆站住了身體,輕喘不止。

    黑貓也喘息著,它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有些茫然。

    毛老太抱起黑貓,激動地老淚縱橫。

    「兒啊兒啊!你可醒了!娘都快擔心死你了!」

    毛老太說著,從懷裡取出榴火果,遞到黑貓口邊。

    「快!這是榴火果,吃了它,幾百年的修行算的了什麼?」

    黑貓看了看榴火果,又看了看毛老太,突然輕笑了一聲。

    它叼住榴火果,一躍從毛老太懷裡跳出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黑貓走到左馗面前,抬起頭望著他。

    左馗猶豫了一下,把榴火果接了過來。

    毛老太看了,瘋了一樣怒吼:

    「小崽子!你他娘的這是在幹什麼?!老娘廢了多大心力才為你」

    「閉嘴!」

    黑貓大喝一聲,驚得所有人一顫。

    連毛老太都呆住。

    「給您添麻煩了,左先生。」

    黑貓對著左馗,深鞠一躬,匍匐在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8
第33章奪皮三賭10

    黑貓並不是毛老太親自生下,而是由同命貓所生。

    毛老太的九隻同命貓都是母貓。但在數百年的流離中,卻只有一隻懷過孕,而且僅僅產下一子。

    在它們分裂出第六隻的日子裡,毛老太在一次買賣中,從一個蚌精手中換取了一顆寶物珍珠。

    那是顆黑色的珍珠,色澤烏黑亮麗。裡面似乎有氣息凝結成光,緩緩流轉。

    毛老太興奮得忘型,失手掉了珍珠,被一隻同命貓吞嚥下腹。

    還沒容毛老太發怒,同命貓的肚子瞬間大了起來。

    毛老太也感到了自己的肚子臌脹,連發火的心思都沒了。

    彼時的毛老太已然有些見識,她知道黑珍珠充沛的靈氣已經在同命貓的肚子裡凝結成胎。

    除了等它生出來,別無他法。

    同命貓懷胎整整三年,折騰得毛老太欲哭無淚。

    黑貓出生的時候,毛老太體會到了人母的分娩之痛。

    她躺在床上,疼暈過去屋外母貓生產,叫聲淒厲。

    毛老太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發誓,等到這隻小雜種生下來,一定把它燉了做湯,把黑珍珠的靈氣一分不少地吸收掉。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一隻嬌小的黑貓趴在她的肚子上,蜷著身體,睡相安恬。

    毛老太惡狠狠地掐住它。

    小黑貓呻吟了一聲,輕輕蹭了蹭她的手。

    毛老太掐著它的手輕輕顫抖,分娩時的疼痛讓她渾身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此時濕冷刺骨。

    驀地,毛老太淚如雨下。

    她掐著黑貓的手鬆了松,輕輕在它身上撫摸著。

    或許是分娩的痛楚帶來精神衝擊,又或許是虛弱無力讓她渴望慰藉。

    毛老太輕撫著小黑貓,掌心的那點溫度,讓她老淚縱橫。

    毛老太恨死了同命貓。但對這隻黑貓,她終於視若親生。

    黑貓沒有靈智,卻真的十分依賴她,視她如母。

    毛老太孤獨數百年,黑貓給他帶來的,是一切能夠感受的溫暖。

    或者說,是毛老太自己告訴自己,黑貓給她帶來了溫暖。

    就像渴望陪伴的人,找到了一個對象,讓自己有理由自我催眠。

    毛老太給黑貓起名,以他的體色為姓,叫墨悲。

    毛老太希望,自己的兒子永遠不要難過悲傷。

    有妖怪聽了,笑著調侃:這名字聽起來像一隻悲傷的墨精。

    毛老太對他們齜牙,並不理會。

    她覺得好就行。

    自從有了墨悲,毛老太把奪舍衣裳換來的修行全都給了它。

    短短數年時間,墨悲的靈智開化,很快能口吐人言。

    它的第一句話是:

    「娘親。」

    那一刻,毛老太抱著墨悲,淚如雨下。

    毛老太開始平衡處理換來的修行。除了維持自己生存的用量,其餘的都給了墨悲。

    可是墨悲越來越不喜歡毛老太為它換來的修行。

    在毛老太經營裁縫店的日子裡,墨悲遊走在大街小巷,看遍世態炎涼,還有那些修行高深的大妖怪的狀態。

    每個來尋求奪舍衣裳交易的人,無論是付出的人類,還是求取的妖靈。他們的狀態,分明都是迫不得已。

    它明白,這些生靈是屈服於自己的**。願意這樣付出,是他們活該。

    可在墨悲看來,毛老太開設這樣的交易,分明是把捷徑擺在他們面前,引誘他們屈從於自己的**。

    沒有毛老太的生意,沒有毛老太的教唆,這些人可以和自己的**抗爭,可以潛心修行,充實自己,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墨悲覺得,誘人為惡,甚於親為。

    墨悲和毛老太爆發了爭吵,它離家出走,要去自己修行。

    毛老太憤怒,哀求,歇斯底里。

    墨悲終於還是離開。

    毛老太覺得天塌了下來,在裁縫店的門口呆坐了很久。

    第三天的時候,一位路過的妖怪送給毛老太一個包裹,裡面是幾條新鮮的魚。

    「你兒子託我帶我給的。」

    路過的妖怪說完便離開了。

    毛老太抱著包裹,嚎啕大哭起來。

    無論選擇了怎樣的道路,兒子始終還認母親。

    毛老太不能理解墨悲的做法,但心中的掛念讓她選擇讓步。

    墨悲再回到店裡,毛老太溫柔相待。隔上一段時間,又目送他離家修行。

    兒行千里母擔憂。

    毛老太常聽人類說這句話。而今,她終於體會了話中含義。

    墨悲上一次回來,興沖沖地告訴毛老太,自己已經感應到成人的日子將近。

    墨悲說,他在一處工地附近的荒郊修行,那裡常有三精五怪,一點都不寂寞。

    墨悲說,他在左老闆那裡買了保險,即使出了問題,也絕無性命之憂。

    墨悲說,娘啊,你不能總這麼貪婪,非我輩修行之道。

    毛老太不在意他說些什麼,她看著墨悲喋喋不休,笑容慈祥,口中不住點頭稱是。

    那一晚,墨悲關鍵的化身儀式,月亮像個大銀盤掛在空中,天地靈氣無比充沛。

    數十隻被焚死的冤魂混合在天地靈氣中,進入了墨悲的身體。

    墨悲失去神誌,成為一隻可怕的惡怪。

    司諶和左馗一番折騰,終於救下墨悲。

    當左馗把半死不活的墨悲送來的時候,毛老太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她不顧一切地和左馗爭鬥起來,再次鬧得妖街雞飛狗跳。

    眾家老闆勸住毛老太,毛老太恨恨而去。

    她所有的仇和恨,都寄在了左馗身上。

    墨悲醒來,讓毛老太大喜過望。

    墨悲卻站在左馗一邊,看著她,輕嘆一聲。

    它跳上門口的欄櫃,對圍觀的人群躬身道:

    「給諸位老闆添麻煩了,還請大家散了吧。」

    圍觀的人群很快散去,倒是和凡人大不相同。

    「兒啊」毛老太伸著手,有些哀求般招呼墨悲。

    「娘,我雖然僵死,但意識尚在。」墨悲望著她道:「你這事辦的,好生不該。」

    墨悲轉頭對左馗道:「左先生,這件事,是我娘的不是。她貪婪自私,又剛愎蠻橫」

    毛老太的動作僵住,緩緩癱坐下來。

    墨悲頓了頓,它望了毛老太片刻,終於又繼續對左馗道:

    「可她孤獨數百載,受盡人間冷暖。貪生求利,也是被命運折磨至此。還望左先生不要和她為難,就當是可憐一個孤老婆子吧。」

    毛老太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她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9
第34章左魁1

    左馗看著毛老太哭了一陣,上前道:「請毛老太降利。」

    毛老太緩了片刻,用手抹了抹臉,站起身來。

    「那奪舍衣裳有我老太太所加的變化,只要穿上,就會和人長在一起。」

    說著,她看了一眼左馗道:「我想左老闆已經發現了,否則不會來找我。」

    她從櫃檯後面拿出一撮毛髮來,遞給了左馗。

    「把這束毛髮綁在奪舍衣裳的鏈子上,相互扯斷,衣服自然能夠脫落。」

    左馗接過毛髮,疾步返回了店裡。

    墨悲望了毛老太一眼,嘆了口氣,尾隨左馗而去。

    毛老太看著自己的門面驟然冷清下來,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望著街上發愣。

    左馗回到房間裡,將毛髮束成一條,和女孩身上兜兜的鏈子十字相交,用力一勒。

    毛髮束和兜兜鏈子相割而斷。

    左馗一把扯下兜兜,女孩的玉體裸露在外,卻渾然不覺。

    她面色蒼白如紙,身體也沒有一絲血色。

    兜兜在左馗手中迅速地腐爛。左馗把兜兜扔在地上,用火摺子點燃。

    兜兜瞬間焚燬,空氣中滿是血肉焦糊的味道。

    女孩咳了幾聲,她睜開眼看了看左馗,又虛弱地閉上眼睛。

    左馗撫著女孩的頭,為她蓋好被子,輕聲道:

    「好好休息。」

    左馗返回前面的店舖,找出一副精緻小巧的支架。

    他把榴火果放了上去,陳列在了空著的欄櫃上。

    朱老闆端著一碗鮮紅的湯水走了進來,放在了左馗的櫃檯上。

    「你把冤頭水鬼魚祭出去了。」

    左馗點了點頭。

    朱老闆嘆口氣,道:「忙完了,過來聊聊天?」

    左馗又點點頭,端著湯水回了後院。

    墨悲蹲坐在左馗的櫃檯上,和朱老闆相視無言。

    左馗再次回到房間裡,望著熟睡的女孩,拉過一把凳子坐了下來。

    他倚著牆,目不轉睛地望著女孩。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流逝,不知不覺過去了一整天。

    第二天中午,女孩呻吟一聲,緩醒過來。

    她對上左馗淡漠的眼神,眉頭擰了起來。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前胸,發現一絲不掛,冷哼了一聲道:

    「臭不要臉,扒我衣服。」

    她撐著自己的身體,緩緩坐起來。

    左馗去扶她,被她一把推開。

    「滾!別碰我!」女孩聲嘶力竭地吼道。

    累得她猛咳了幾下。

    左馗不語,淡淡道:「想要打我,也要有力氣才行。」

    他指了指藥碗道:「喝了吧,否則什麼都不告訴你。」

    女孩看著他,一臉怨恨。

    她和左馗就這樣僵持著。左馗拿出書來,兀自翻看。

    「什麼時候喜歡上看書了?」女孩道,語氣中譏諷的味道十足。

    左馗看著書,並不理會她。

    又過了許久,女孩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她端起藥碗,一點點喝了起來。

    湯藥的味道又甜又腥,喝得女孩直犯噁心。

    她喝著藥,仇恨的目光卻始終不離左馗。

    讓女孩覺得奇異的是,在這碗不多的湯水進入身體之後,自己的體力和精神似乎都恢復了原狀。

    她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沒有了任何障礙。

    接著,她把藥碗狠狠地扔向左馗的臉。

    左馗抬手接下,快得驚人。

    女孩愣了一下,一腳踢了出去。她的動作太大,導致被子落了下來。

    左馗掐住她的腳腕,道:「都看到了。」

    「難道你以前沒看過?!」

    女孩怒喝著,整個人順勢一滾,撲到了左馗身上。

    她在左馗身上一頓亂咬,兩隻粉拳瘋狂捶打著左馗。

    左馗抱著她,也不反抗,閉著眼任她亂打。

    很快,女孩便沒了力氣。她趴在左馗身上,累的氣喘吁吁

    左馗撫摸著她的頭,淡泊依舊:

    「好過些了麼?」

    女孩抱著左馗,咬牙抽泣,最終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

    「你個王八蛋!你他媽扔下我!王八蛋!兔崽子!」

    女孩邊哭邊罵,哭花了臉上的煙燻妝,慘不忍睹。

    左馗給她擦著臉,輕聲道:「我現在給鬼魂和妖怪做生意,但到目前為止還沒見過比你這張臉更可怕的。」

    女孩不理他的調侃,自顧大哭。

    左馗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拍打她的脊背。

    一如當年,年幼的左魁抱著年幼的左靜一般。

    左魁是左家的長子。

    他出生五年後,父母要了二胎,結果生下一雙龍鳳胎。

    姐弟兩人相差二十分鐘出生,姐姐名靜,弟弟名安。

    左魁很喜歡這對弟妹。一部分是出於天性,另一部分則是因為父母將精力都放在這對姐弟的身上,便不會有精力管他了。

    左魁討厭束縛,喜歡自由。

    他是胡同裡的孩子王,大人們眼中的小流氓。

    小學,中學,高中。左魁不務學業,好勇鬥狠。

    他的兇戾和桀驁,與日俱增。

    他是老師眼中的校園毒瘤,是家長口中的壞孩子。走在街上,人們避之唯恐不及。

    就連他的父母,也對他恨鐵不成鋼。

    父親的拳頭和母親的淚水,讓左馗從忐忑到麻木。

    他鍛鍊得身材壯碩,整日與一群街頭混混為伍。

    劫學生的錢抽菸、喝酒、打遊戲。

    年輕的左馗,過著標準的青年混混生活。

    除了酒肉朋友,真正喜歡左魁的只有兩個人。

    那就是左安和左靜。

    父母把左魁作為他們的反面教材來使用,對姐弟倆的教育嚴厲到髮指的地步。

    左安被管束得呆頭呆腦,近乎木訥。他羨慕左馗的叛逆與自由。

    左靜崇拜自己的哥哥。她骨子裡有和左魁一樣的野性和叛逆,總是陽奉陰違地追著左魁的步子去瘋。

    久而久之,左靜成長為一個小太妹,性子潑辣,脾氣火爆。

    左魁之於這兩個孩子,卻是由衷的愛護。

    他總是誇讚左安,沒事就整治左靜。

    左魁從不諳世事到初長成,已然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最疼愛的弟妹,絕不可以像他一樣。

    事與左魁之願相違。

    他總是讚揚左安,是希望左靜能像左安一樣,做個乖巧的女孩。

    只是身為執迷的當局者,左魁忘了這種伎倆只會激起更強的逆反。

    左安為哥哥的認可所滿足,以自己優等生的身份為傲。

    左靜和左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儼然如同左魁和父母的相處模式一般。

    年輕的左魁看著妹妹在女流氓的道路上一騎絕塵,死不回頭。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拳頭和痞勁兒無處施力。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心疼地有些絕望。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9
第35章左魁2

    左魁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雖然也是渾渾噩噩地活著,卻總能靠自己的三拳兩腳混的順遂。

    他從沒有想過,讓他感到如此挫敗的,會是他自己的妹妹。

    最初,對於左魁來說,一個敢背著父母跟著自己廝混的妹妹,讓他覺得虛榮心無比滿足。

    他帶著左靜遊走在大街小巷,打架胡混。

    自己的勝利能得到左靜的崇拜和讚美,能看著左靜在自己的庇護下飛揚跋扈,都曾是左魁引以為豪的事情。

    等到他發現自己的窘境,再想教誨左靜,早已為時已晚。

    高中畢業的左魁,開始越發真切地觸及現實。

    挫敗,無助,迷茫,讓左魁越發慌亂。

    一身痞氣的左靜,在左馗看來,突然變得比以往都更加刺眼。

    他生平第一次打了左靜。

    不是一巴掌,不是一拳或是一腳。

    他拿出街頭鬥毆的力氣,打得左靜鼻青臉腫,口鼻噴血。

    左靜癱坐在地上,看他的目光卻很平靜。

    父母瘋了一樣把他趕出家門,把左靜送進醫院。

    從頭到尾,左靜一聲不吭,連呻吟聲都沒有發出。

    左魁自己在外面喝酒,喝得天昏地暗。

    喝多了,耍起酒瘋,被人一頓好打,扔在路邊。

    他在和其他混混同租的房子裡窩了很多天,只做三件事:吃飯,睡覺,抽菸。

    在最後一天晚上,他掐滅了一隻煙之後,站在打牌的混混們面前。

    混混們玩得興起,幾乎沒人注意他。

    左魁莫名地發難,將這些人一頓胖揍。

    在怒罵聲中,左魁背著少得可憐的行禮,離開了這裡。

    他讓左安給他送一些錢。左安為了他,鼓起一輩子的勇氣,偷取了父母的錢。

    左安老實,但很聰明。

    「哥,你要去哪?」左安抓著衣角,囁嚅道。

    左魁沒有回答。他拍了拍左安的肩膀,道:

    「好好上學,別學我。」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左安望著他的背影,默默哭了起來。

    左魁坐在火車上,看著火車站一點一點消失,眼神慢慢變得空洞。

    他覺得累了,就閉起了眼睛,昏昏睡去。

    他沒有看到,傷勢尚未痊癒的左靜,沿著軌道拚命奔跑。

    邊哭邊罵,邊罵邊哭。

    直到她筋疲力盡,摔在鐵道邊,二次受傷。

    左靜趴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

    左魁來到一座大城市,這裡讓他的迷茫成幾何數增長。

    他把外面的世界想得過於簡單了。

    他認為,他可以隨便找個什麼工作,從最底層做起,早晚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就像電視裡那些富豪們講的苦逼過往一樣。

    左魁在大城市一混三年。他做過工地工人,做過商店導購,做過房產中介,做過網管,做過臨時保潔員。

    他有痞勁,骨子裡有傲勁,明明什麼都不會,卻不肯低頭摸爬滾打。

    三年頭上,他發現自己一事無成,連一絲能夠混出人樣的曙光都看不到。

    他的脾氣,慢慢被這無底的現實消耗殆盡。

    同時被吞噬的,還有對生活的希望。

    他在一座大廈的天台做保潔,從高聳的大樓向下看去,有些暈厥。

    可是,左魁莫名地喜歡這種感覺。

    他從其中模模糊糊感覺到一種解脫。

    左魁每天都上天台來看,那種解脫的誘惑越來越真實,讓他欲罷不能。

    左魁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

    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左魁喝了很多酒,他搖搖晃晃地走上天台,覺得當初的自己又回來了。

    他高聲唱著歌,把酒瓶扔出天台,開心地手舞足蹈。

    他閉上眼,張開雙臂,一躍跳下高樓。

    上升的氣流讓他覺得自己在飛翔,無比自由。

    他最後聽到的,是幾聲暴鳴。

    緊接著,他感到頭上重重挨了一下,便沒了意識。

    漸漸的,他覺得渾身都在痛,彷彿很多年沒有運動過的肢體在漸漸復甦。

    「唉,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一個聲音說。

    「哈哈哈,天意難為啊,老易。」

    朱老闆的聲音道。

    左馗慢慢睜開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六方齋的後院。

    無數點燃的蠟燭在地上佈置成陣,陣中心是一口立置的棺材。

    左馗靠在棺材裡,肢體痠疼地無法動作起來。

    陣外是朱老闆和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人。

    那人的五官俊朗,身材勻稱。他皮膚有些黑,手裡是一串一百零八顆的念珠,繞成「8」字型纏住自己的雙手,抄在袖口之中。

    兩人在陣外望著左馗,黑衣人的臉上寫滿無奈。

    「不過,這麼處理不會出什麼問題麼?」朱老闆問道:「這傢伙發起瘋來,不會拆了這條街吧?」

    黑衣人白了他一眼道:「不會發生那種事啦,你這豬頭。」

    黑衣人的聲音低沉,倒是並不難聽。

    他摸著下巴看了左馗許久,嘆口氣道:「先這麼湊合著吧,回頭我再想辦法。」

    一股氣息從左馗腹中湧出,他猛地咳了一聲,噴出許多塵土。

    他扒著棺材的邊緣,慢慢走了出來,身體的痠痛漸漸褪去,開始活動得自由起來。

    「你們是誰」左魁艱難地發聲,嗓子難受得像被刀割一般。

    他發覺自己的聲音無比低沉嘶啞,連他自己都覺得難聽。

    說話讓他覺得呼吸困難,他猛烈地咳嗽,又噴出無數塵土。

    黑衣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左魁瞪著他,骨子裡的桀驁讓他不想回答黑衣人的話。

    朱老闆搖著蒲扇,嘿嘿笑道:「聽說你是個跳樓的?今年多大年紀啊?」

    左魁也沒理他。

    「還挺難搞。」朱老闆笑道。

    「年紀輕輕,會跳樓自殺,肯定都是這裡堵住了。」黑衣人敲敲了自己的腦袋,對朱老闆笑道。

    「你們是誰?」

    左魁忍著痛楚,又問了一遍。

    朱老闆和黑衣人無奈地相視而笑。

    黑衣人抽出袖子中的雙手,猛地合十一拍。

    地上的蠟燭霎時間全部熄滅,只剩下院子裡掛著的電燈發出昏暗的亮光。

    陣中立著的棺材緩緩沉入了地底,就像陷進了流沙一般,最終全部沉沒不見。

    黑衣人開始收拾起地上的蠟燭。他一顆一顆檢視著蠟燭,把它們打理乾淨,抱在懷裡。

    「這裡是六方齋,我叫易山盡,是這裡的老闆。」

    易山盡說著,對著左魁笑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49
第35章六方匯止1

    易山盡吊兒郎當地坐在櫃檯前面,百無聊賴地挖了挖鼻孔。

    燈老懸在櫃檯後面,挑著焰眉望著他。

    「你都被貶到這裡來了,還如此不正經?」

    易山盡道:「這裡沒什麼人管,不是更可以不正經麼?」

    燈老嘆口氣,噴出些許火星。

    「我沒功夫你這小鬼胡扯,快快交接,我老人家還要睡覺。」燈老道。

    易山盡這才坐直了身子,看起來老大不情願。

    燈老翻開桌上的一本簿子,高聲吟誦道:

    「齋名六方,為幽冥陽置,交互六方氣象。出入公正,鬼神不欺,買賣自由,皆循天理。然主齋坐鎮,持務秉政,須長記鐵則三事。」

    燈老停住,望著易山盡。

    易山盡道:「一須主當方鬼事,二須衡陰陽之氣,三須通萬象公理。」

    燈老瞇著眼,點點頭道:

    「切忌公器私用。若生果報劫數,汝有罪愆。」

    燈老說完,噴出一口烈焰。這團烈焰被吸進簿子裡,壓縮成一枚小小的火色圖案,排列在一串火色圖案的末端。

    「今日起,汝易山盡為六方齋主,爾其欽哉。」

    易山盡雙手接過簿子,高聲唱喏。

    燈老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向櫃檯後面飄去:

    「我要睡了,沒事少煩我。」

    易山盡撇撇嘴,將簿子收了起來。

    這就是易山盡接手六方齋時的情景。

    他每每想起,記憶猶新。

    世上有許許多多的六方齋。

    它們最初的設置,是冥府作為人間的驛站而用。

    隨著人類的文明漸漸變遷,各種精靈與亡者的關係不斷變化,六方齋的作用和意義也在不斷改變。

    到最後,成為一處處維持陰陽平衡的交易所兼辦事處。

    小到個人,大到城市,都有著陰陽二氣的交互和平衡。

    陽氣過盛,地區的正能量爆棚。人們狂傲,虛浮,紙醉金迷,好大喜功。

    陰氣過盛,地區的負能量溢出。人們消極,懈怠,死氣沉沉,欲罪叢生。

    無論哪種氣息過盛,都將使得世道出現混亂。

    當氣息顛倒混亂至無法挽回的時候,一個地區就將開始混亂。

    當整個天下的氣息都無法挽回的時候,亂世也就到來。

    但在此之前,六方齋都可以通過交易,在一定程度上調節二氣的平衡。

    六方不平氣,入齋即止,平和而出。

    這就是六方齋名字的含義。

    六方齋的存在,溝通六方,也被六方給予便利。

    故此,每個六方齋都為一些奇異的商舖所依賴,開設店家,直至漸漸成為固定的商業圈。

    易山盡的六方齋,便衍生出這樣一條「妖街」。

    但是,六方齋最原初的職責,始終沒有被解除過。

    迎來送往往返於冥府和陽間的鬼差為不同的修家或精靈完成委託,得到的報酬,再用於冥府在陽間的事務。

    以及捕收當地,由於種種原因未能被鬼差收走的亡魂。

    鬼事,永遠是六方齋的核心業務。

    故此,凡是六方齋的店主,都必定是鬼差出身。

    只是像易山盡這樣被貶謫而來的鬼差,並不多見。

    擔任六方齋店主的,往往是修行尚淺的鬼差。

    在這裡,不需要多高的修行。上有冥界照應,下有六方幫襯。

    好好看店,照章辦事,修行夠了,自然提拔到冥界。

    再有其他新人前來接手。

    作為一個鬼差,易山盡的業務能力和地位,在冥府中並不算差。

    就是玩世不恭的個性,總是找些麻煩。

    終於,一場意氣用事,讓他被貶離冥界,來到六方齋做店主。

    易山盡倒是有些開心。

    他不喜歡冥界,那裡的人都死氣沉沉。鬼差的工作也很單調,除了抓鬼就是抓鬼。

    他幹了幾百年,覺得無聊得要死。

    六方齋的工作雖然不入冥界眾人的法眼,但對他來說還是極有意思的。

    易山盡覺得,沒有什麼比見百樣人、千種事更有趣的了。

    六方齋的賬簿,記錄了週遭的世態,店舖的買賣,還有店主的身份契約。

    易山盡端著賬簿,從早看到晚,總算把交接的賬務捋順。

    他看了看一旁堆成山的相關資料,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他伸了個懶腰,決定先放鬆自己一會兒。

    吃好的,散散步,看看風景,這些都是他期盼了數百年的事情。

    儘管他不吃不喝也能活著。

    易山盡走出店門,妖街上其他的老闆紛紛躲進了店裡。

    易山盡撇撇嘴。

    六方齋的老闆,全部都是肅穆威嚴。

    加之特殊的地位,使得為其他所有人所敬畏和忌憚。

    易山盡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一下子薅住了沒能來得及躲進店裡的朱老闆,快得無聲無息。

    朱老闆望著他,嚇得臉色發青,訕訕地笑。

    易山盡從懷裡掏出一隻玻璃球似的東西,隔著它看了一眼朱老闆。

    「嚯,好大一隻豬!」

    易山盡誇張地張大嘴,讓朱老闆摸不著頭腦。

    「是鶴眼麼?」朱老闆小心地問道。

    「羨慕吧?」易山盡拋了一下鶴眼,又接住揣回懷裡:「給我介紹介紹這附近哪有好吃的,就借給你玩。」

    說著,他調皮地衝朱老闆眨眨眼。

    朱老闆看著他,憨憨地笑起來。

    於是,朱老闆請來高老闆,和易山盡一場小聚。

    妖街上的人,便都知道六方齋來了一位隨和的老闆。

    這條街的生氣,也越來越旺盛起來。

    只是高老闆看得出,易山盡有些頑皮的性子中,也隱藏著憂愁。

    他和易山盡喝茶閒聊,問起緣由。

    易山盡撓撓頭,笑道:「不愧是老傢伙,還真有點眼力。」

    高老闆笑著撫摸枯槁的雙頰,回以微笑。

    易山盡接任六方齋店主,並不全是因為自己的工作失誤。

    他還有個別的任務。

    六方齋的轄區不同人類劃分。一個六方齋負責的範圍,往往涵蓋了許多個城市和村莊。

    妖街附近的區域,最近有些不太平。

    近百年中,這裡的亡魂數量越來越稀少,和冥府所掌握的輪迴數據相差越來越大。

    二氣明顯在失衡,但是上一任六方齋的店主,卻沒有報上任何有用的信息。

    冥府責令上一任六方齋的店主查察,卻許久不見回信。

    終於有一天,冥府得到了一個信息。

    上一任六方齋的店主,失蹤不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50
第37章六方匯止2

    當地亡魂減少,陰氣卻越來越旺盛。

    人類的經濟開始蕭條,犯罪率直線上升。

    冥府無奈,挑選合適的人選接手六方齋。

    恰逢易山盡工作失誤,剛好填坑。

    這便是天意。

    易山盡面對這樁案件,有些無處著手。

    他使勁渾身解數,都沒能查出半點消息。

    妖街轄下的地域不大,易山盡的手段也超出普通的鬼差。

    卻一晃五年,什麼都沒查出來。

    易山盡沒有施展更大的動作。

    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尋常。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消弭易山盡的手段於無形。

    易山盡和朱、高二人聊了事情的大概。

    高老闆建議他,不要再有動作。

    蟄伏,等待時機,讓對方鬆懈,才是最好的辦法。

    易山盡開始變本加厲地頑劣起來。

    他藉著法術,四處吃霸王餐,整蠱凡人,嘗試各種人間的新鮮玩意。

    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沒心沒肺,無法無天。

    如此胡鬧了幾個月後,易山盡聽到風聲

    前任六方齋的老闆出現了。

    易山盡裝作不知道,繼續折騰。

    又過了幾個月,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前任六方齋老闆多次出現在城裡,卻沒什麼規律。

    易山盡將得到的情報彙總,卻在其中發現了一個規律。

    外人確實很難發現這個規律。

    前任老闆出現的地點,全都是有人陽壽將終的地方。

    鬼差以外的人,是難以得到凡人壽終的準確時辰的。

    易山盡有些訝異。

    上任店主一樣也是鬼差,難道是他是在私自捕捉亡魂?

    可他為的是什麼呢?

    易山盡想來想去想不明白。

    他查了六方齋的賬簿,獲知了下一次壽終之人的地點,就在市中心的醫院裡。

    易山盡守在醫院裡,隱匿身形數天,一動也不動。

    他的意識覆蓋了整個醫院。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午夜時分,一股強大的陰氣襲來,易山盡瞪起了眼睛。

    他沒了半點嬉笑,眼中閃爍起精光。

    易山盡堵住上任老闆的時候,死者的亡魂已經被他收取。

    他看見易山盡,驚得魂飛天外,拚命逃跑。

    易山盡手上凝聚起充滿法力的光華,一道道向外飛射。

    前任老闆一邊逃竄一邊還擊。

    兩人在夜晚的都市中追逐。碰撞的光華紛紛炸裂,像是霓虹之上璀璨的煙花。

    他們從地上追到天上,時而穿梭於街巷,時而攀附在高樓之間。

    焦灼讓易山盡思考起改變戰術。

    他抖抖袖口,掉出一串鐵鏈。

    那鐵鏈黑得如同墨染,在月色下泛著奇異的光澤。撞擊時,有厚重卻清脆的鏗鏘聲。

    易山盡將單手聚起光華,在鐵鏈上用力從頭捋到尾。

    鐵鏈被附著上光華,光輝四射。

    前任老闆在前方瞟見光芒,手上也再一次聚起光華。

    易山盡喝了一聲,將鐵鏈擲了出去。

    鐵鏈朝著前任老闆,精準無比地甩擊過去。

    前任老闆手中的光華也拋了過來,朝著鐵鏈而去。

    一個高空墜物急速地掉了下來。

    那即是左魁。

    他閉著眼,感覺自己在自由飛翔。

    卻並不知道,他自己的頭顱,已經和光華還有鐵鏈,處在了三點一線上。

    一聲暴鳴之後,左魁的腦袋被擊中。

    一縷魂魄從左魁的身體中飄了出來。

    他屍體的顱骨上出現兩塊凹陷,繼續向下墜去。

    易山盡吃了一驚,在半空中把左魁的屍體接住。又一伸手,將左魁的魂魄吸在手中。

    他再抬起頭,已然看不見前任老闆的影子。

    易山盡浮在半空,看了看左魁的身體,苦笑起來。

    他將左魁的身體帶回了六方齋,擺在後院,抱著雙臂皺眉苦思。

    朱老闆走進來,笑道:「老易,今兒的收穫如何?」

    易山盡道:「收穫個屁,出大事了。」

    朱老闆愕然。

    易山盡用下巴點了點左魁的屍體道:「這是跳樓自殺的小子。」

    朱老闆看了看左魁頭顱上的凹陷,疑惑道:「這是摔在了什麼地方,摔出這麼別緻的造型?」

    易山盡不理會他,繼續道:「我今天發現那傢伙了。」

    朱老闆聽了,吃了一驚,認真起來:「結果如何?」

    「我和他交手許久,沒能抓住他。我祭起法寶拘魂鎖,想要一招制敵,那傢伙也試圖還招破解。」

    「然後呢?」

    易山盡白了他一眼,望著左魁的屍體道:「然後就都打在這個小鬼的頭上了唄。」

    朱老闆聽了,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鬼差開殺戒?確實是大事!」朱老闆失聲道。

    「如果只是開殺戒,倒也好處理。大不了趁他沒死透,把魂魄給他塞回去。可是現在更複雜,這小鬼的魂魄被我兩人的招數合擊,鬼使神差地被打出一半魂魄。」

    朱老闆望著他,嘴張的無法合攏。

    「現在,無論從命數還是生理上,這個小鬼的一半魂魄和身體都已經死了。可他另一半魂魄卻還活著,算是被我陰差陽錯所救。我是鬼差,不可能直接把他的魂魄殺死,那樣天道不容。」

    易山盡說著,來回踱步。

    鐵鏈早已變成一串佛珠,纏在他的手上。

    「我救了個該死之人一半的性命,是逆天的行徑。他又這樣半死半生,這事教我可怎麼處理?!」

    他煩得極了,脫口暴喝了一句。

    「難道不能拼合起來碼?」朱老闆問道。

    「當然不能,你見過器官移植用死透的器官嗎?」易山盡皺眉道。

    朱老闆出了許多主意,易山盡全都無法接受。

    他沒了辦法,喪氣地抱怨道:

    「得得得,我不管你了,那你就等著平賬的時候往上報,等上面的人處理好了。」

    易山盡聽了,站住了腳步,回頭望著朱老闆。

    朱老闆看見他的表情,吞了下口水道:「我開玩笑的,那樣你會有更大的處分的。」

    易山盡卻笑起來,道:「處分就處分唄,有什麼所謂?說得太對了,我先找地方把這半個生魂存起來。另一半死魂和屍體,你就幫我先存在你的冰庫裡。」

    朱老闆為難了半天,終於點頭應允。

    「那你打算把這生魂存哪裡?」

    易山盡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有些為難道:

    「不能存在死物裡。但是也沒時間去找有靈性的活物,否則時辰過了,就要害死這小子了。我們需要一個靈力充沛,又符合人類的」

    易山盡突然打住話頭。

    他的眉頭舒展開,彷彿醍醐灌頂:

    「對了!可以用那個!」

    朱老闆看見他的表情,油然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50
第38章六方匯止3

    易山盡在地上擺起蠟燭陣,又在陣中心畫好了符咒法陣。

    他將念珠纏在手上,雙手猛地合十一拍。

    一副古舊的棺木破土而出,緩緩升起,最終沉默地立在陣心。

    朱老闆皺眉。

    這副棺木的氣息讓他有些緊張。

    「這是什麼?」他道。

    易山盡嘿嘿一笑,道:「秘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自古以來就存放在本處六方齋的一具古代大屍,是特殊時刻才會驅使的寶貝。」

    易山盡手上憑空用力,棺材的蓋子被掀在一旁。

    棺材中立著一具屍體。

    那是個**的成年男性,身材魁梧,長發蓬鬆凌亂。他渾身沒有一絲血色,又遍佈塵土。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可怕的傷疤,駭人得像是被斬首之後又接上才會留下的一般。

    易山盡把左魁的魂魄抄在手中,瞑目吟誦咒訣。

    驀地,他猛一睜眼,周身激起一陣罡風。

    他將左魁的魂魄用力一拋,扔進了屍體之中。

    就這樣,左魁借屍還魂,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最初,左魁很不服易山盡的管教。

    但是,短短數天內,左魁的脾氣大變。

    他沒了脾氣,性格開始變得淡漠,理性爆髮式地增長,侵蝕了他的全部思維。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一週後,他變得沉默寡言,理智驚人。

    易山盡似乎早有預見,和他談笑起來:

    「你叫什麼。」

    「左魁。」左魁說。

    不是順從,不是恐懼。

    一個名字而已,被逆反心理操控而不說,那很幼稚害怕對方謀害自己而不說,那很怯懦。

    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左魁自己都為自己思維上的轉變所驚異,但連這股驚異都很快安定下來。

    「魁?」易山盡聽了,眼睛一亮:「哪個魁?」

    左魁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易山盡看了,似乎很失望。

    「音是字非,你和我鬼道的緣分,果然剪不斷理還亂。」

    易山盡說著,寫下另一個「馗」字。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改成這個字。」

    「為什麼?」

    「因為從今天起,你就要在這家店裡幹活了,必須隱去本名。」

    易山盡笑道。

    他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左馗之後,又道:

    「你看,你想死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怎麼活。但是你現在又暫時不能死,所以先給我打幾天下手。」

    左馗冷笑了一聲,道:「如果我說不呢?」

    易山盡手中陡然出現一張符咒,一下貼在左馗的額頭上。

    「不聽話就罰站到你死。」

    左馗的身體無法動彈,但他依然沒有屈服答應易山盡的要求。

    易山盡也不理他,把他擺在院子裡站了三天。

    三天後,左馗同意了易山盡的要求。

    這三天裡,六方齋的生意和見聞讓他隱約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奇妙的新世界。

    他的好奇心大動。

    同時,他想到了自己活著的時候,也漸漸黯然下來。

    或許,就在這裡呆著,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左馗終於這樣想。

    他成了易山盡的助手,六方齋的學徒。

    易山儘教給他許多東西。

    六方齋是什麼,有什麼用,如何經營買賣,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雖然易山盡保留的東西很多,但教給左馗的東西,已經夠他消化很久的了。

    左馗跟著易山盡出過兩次外工。之後,他希望能單獨完成一次工作。

    易山盡深知一切根底,他知道,左馗的劫數已經來到。

    他取出六方齋中一把佈滿灰塵的盒子。

    易山盡吹起的灰塵,將一片白牆染得斑駁。

    盒子裡裝著兩把尺子,一把黑身白字,一把白身黑字,各長三尺六寸,如同兩把利刃。

    兩把尺子的名字,叫做兩儀斷生死,是六方齋中長存的寶物兵器。

    兩把尺子在運用時,可以各化成九節四寸的碎尺。

    臨敵之時,猶如飛刀,有暴雨一般的攻勢。

    易山盡告訴左馗,人識進退,海闊天空。

    六方齋經營的事物,都是不為凡人所知的。

    不要和凡人有過多的瓜葛和爭端,是六方齋的處事原則。

    一緣起,往往萬劫生。

    這個道理,易山盡活了幾百年,心知肚明。但左馗不懂。

    儘管性格大變,但初出茅廬的左馗,尚餘一些傲慢和自負。

    六方齋的背景和易山儘教給他的本領,讓他心底有些瞧不起普通的凡人。

    他的輕狂,終於導致了司諶的記恨。

    六方齋與凡人的羈絆,從此剪不斷理還亂。

    這些都是後話。

    數月後,左馗的性格被這具軀殼完全轉化,成熟地像是個歷經滄桑的長者。

    易山盡順勢把店裡成堆的資料推給了左馗,樂得逍遙。

    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識,滿足著左馗越來越大的好奇心。

    時不時造訪的非人客人,又不斷驗證著他的所學。

    左馗在一副屍體裡,突然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和成就感。

    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很諷刺。

    易山盡和朱老闆的相處最好。

    他告訴左馗,朱老闆的雜貨店,明裡賣日用百貨給造訪的凡人。但在本行業內,是一家雜貨工坊。

    所謂雜貨工坊,就是什麼都會做一點。

    比如凡人的屍體,由固定的客戶送來,製成上等食材。

    左馗初聽這個業務,有些悚然。

    但隨即,他又釋然。

    人能吃獸,獸作精時,當然也就吃人。

    作為妖街的店,朱老闆的貨源都是正規渠道。

    自殺的凡人,自願和供貨的妖怪簽訂契約、貢獻自己的屍體的凡人,用正當手段弄來的食用靈獸和山珍草果,還有類別雜得不能再雜的各種材料。

    總有賣家提供給朱老闆。

    朱老闆的店,地下是倉庫和加工工坊。

    雖然有著黑作坊一般的環境,但是手藝和方法在行內都是見得光的。

    價格公道,質量保證,朱老闆為人,也仗義憨厚。

    左馗很也很快和他成為朋友。

    看著左馗獨當一面,易山盡很是滿足,似乎完成了一件心事。

    接下來,他開始經常離店外出。

    起初是一兩天,之後是三四天。

    時間越來越長,最長有一個多月不見人影。

    左馗和朱老闆一起閒聊的時候,更多也是談起易山盡最近是怎麼回事。

    但是,他們沒有機會細問。

    易山盡每次回來,都累的筋疲力盡,像是長徵回來一樣。

    左馗漸漸知道了這一行的規矩,更是不多過問。

    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將近一年。

    終於有一天,易山盡深夜回到店裡,風塵僕僕。

    他把左馗從棺材裡叫醒,神神秘秘道:

    「帶上傢伙,跟我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7:50
第39章六方匯止4

    易山盡和左馗在夜幕下穿梭,像兩道黑色的電光。

    一路上,易山盡一句話都不說,左馗也不問。

    他們走了幾個小時,直到東方日出,才來到一處古色古香的街道。

    看起來和妖街頗為相似。

    雖然時間尚早,這條街上做買賣的凡人卻已經從街頭擺到巷尾。

    攤位相接,全無縫隙。

    他們敏捷地跳上一處飛簷房頂,雙雙坐了下來。

    日頭漸漸高昇,左馗開始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易山盡看了,抖抖袖口,掉出一把黑色的大傘來。

    這傘頗大,連合併起來的周長都超過了易山盡袖口的寬度。

    讓左馗不知道它是怎麼掉出來的。

    「覆魂傘,既能收魂,也能保魂。」易山盡道:「你沒什麼修行,不能長時間被日曬,用這個保護一下自己。」

    左馗打起傘來,感覺立刻好了很多。

    「你不問我帶你來做什麼?」易山盡望著他,笑道。

    左馗淡淡道:「你想說自然會說的。」

    易山盡笑笑,道:「不錯,你已經可以獨自看店了。」

    左馗聽了,皺起眉頭。

    「在你來店裡之前,我一直都在查一件案子。」易山盡繼續道:「你知道,陰間的地方官員叫什麼嗎?」

    「城隍。」左馗道。

    易山盡點點頭道:「那你還記得我為什麼收你來店裡嗎?」

    「你查案遇見前任店主,誤打出我的魂魄。」

    「早先我查案,動用的是六方陽間渠道,結果一無所獲。」

    「於是你開始動用的陰間渠道,是嗎?」左馗道。

    易山盡又點著頭道:「人間有區域執守,陰間有地方城隍。我拜訪了本地的城隍府衙,遞交了申請,請他們協助查案。」

    易山盡說著,突然瞇起眼睛道:「結果又是一無所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對手比冥府的地方官方勢力更強大,是嗎?」

    易山盡冷笑一聲,道:「錯!」

    左馗一愣。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冥府是什麼樣的地方,不可能有比他們更強大的力量。」

    易山盡斬釘截鐵道。

    「起初,我甚至和你的看法一樣。我以為有了比城隍府衙更可怕的東西出現,那可是驚天動地的事情,絕不可輕視。於是我將任務報告呈交了城隍府衙,希望他們向更上面轉達,重視這件事情。」

    左馗這次仔細深思了一下,道:「你沒有獲得任何支援,對嗎?」

    易山盡道:「報告交上去三四年,全無音信。起初我並沒有特別奇怪,因為冥府之大,你們凡人難以想像。死靈壽命無盡,時間我們有的是。一件事務,處理個兩三年,並不稀奇。那裡的死靈遵循天理行事,絕大多數時間都絕對公正,極少出現問題。就像你的事情,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人來問詢,我有的是時間處理。」

    左馗聽了,沉默不語。

    「但是四五年過去,城隍衙門沒有半點音信。他們派出去的人手也得不到回音,我開始覺得有點奇怪。」

    左馗想了許久,突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認為城隍衙門有問題?」

    易山盡沉默很久,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陰差不似凡人,我們懂得輪迴果報,所以不會有人為私行事。城隍衙門如果徇私舞弊,實在難以想像。」

    他喘了口粗氣,繼續道:「但是,城隍衙門對於人類的一切善惡行為,都應該瞭如指掌。幾年的時間,這麼多凡人亡魂,陰差們一無所獲,實在有悖常理。」

    左馗道:「你這一年,實際上再查城隍衙門?」

    「上次和前任老闆交手,被他走脫。我反覆思考,覺得身為鬼差,一旦有私行,必然逃不過天譴。但是他能安然無恙地過了這麼多年,一定有什麼大勢力在庇護他。又何況,他拘走亡魂,不論他想怎麼處理,但如果不妥善擱置,是遮掩不了那麼重的陰氣太久的。他要如何處理呢?」

    易山盡轉頭望著左馗,眼中精光閃爍:「所以我覺得,城隍衙門一定有問題。」

    「你這一年,總是時不時消失,而且時間好像越來越長,究竟是在如何查案?」

    易 盡狡黠地笑起來:「告訴你也無妨,這可是我的獨門秘籍我會上鬼的身。」

    左馗聽了,道:「我只聽過鬼上人身。」

    「所以才說是我的獨門秘籍。這術名叫鬼中鬼,是我看家的本事之一。」

    「你上了城隍衙門裡的鬼身,在那裡臥底,是麼?」

    「喲喝!」易山盡挑眉,似乎很佩服左馗:「聰明!」

    易山盡道:「我上過鬼衙役、鬼捕、日夜遊神還有各司執事。除了城隍貼身的文武判官,我都有上身過。這期間,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

    「我始終沒見過城隍。」

    左馗沉默下來。

    「各司的運轉都很正常,但我從來沒見過城隍。而且我發現,只要涉及亡魂案的事情,衙門裡各司的人都諱莫如深,他們甚至根本沒派過人手去查這件事。 」

    「城隍爺有問題。」左馗道。

    易山盡撅著嘴道:「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有七八成。」

    「這就是今天我們來這裡的原因?」

    易山盡點頭道:「今天是城隍出巡的日子,你懂城隍出巡的規矩麼?」

    「人們會扛著城隍的神像遊街,趕集慶祝。」

    「給你的資料你沒看?」

    「是陰差與凡人通靈操作的結果,城隍要在這個日子出來受人香火。」

    易山盡點頭道:「無論城隍有什麼問題,他今天九成都要出來。無論是什麼東西,香火對修行的意義都十分重大,這也是神佛都對香火受用的原因。」

    左馗想了想,突然脫口道:「你要大鬧城隍祭?」

    易山盡點了點頭。

    「城隍是一區之長,絕非普通的鬼道可以匹敵。如果他真的出了問題,那對手恐怕是非常棘手的傢伙。」

    「那我們這樣,難道不是很貿然?」

    易山盡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我實話告訴你。如果城隍府衙出了問題,我不這麼做,也沒有別的辦法。那是六方齋通向冥府高層的唯一渠道,不從這裡下手,事情早晚不可收拾。」

    易山盡頓了頓,突然長嘆一聲道:「我是鬼差,我的能力也恰好可以應付這件事。」

    他回頭,望著左馗,眼中似乎有些黯然。

    「這既是天意,也是我的宿命。」他說。

    言語中,有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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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