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 法醫秦明全集(1-6) 作者:秦明(已完成)

 
Babcorn 2017-12-6 17:0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2 16111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09
第十案 死寂聖誕
  
  【1】
  
  轉眼就到了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聖誕節。街上到處都是聖誕樹和綵燈,最開心的是我把女朋友鈴鐺接到了省城。
  
  鈴鐺這個姑娘,性子有點兒倔,和我一樣也是法醫專業畢業。我好說歹說才勸她放棄了法醫的工作,轉行當了醫生——這當然有點兒私心,我自己整天在現場忙碌奔波也就夠了,真是不忍心讓鈴鐺也這麼折騰。
  
  晚上,我開開心心地帶著鈴鐺去韓式燒烤店吃晚飯,沒想到第一鍋肉剛烤熟,手機猛然響了起來。我皺了皺眉頭,一邊暗想可千萬別是什麼案件,一邊忐忑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手機屏幕赫然顯示「師父」兩個字。
  
  「在哪兒?」一聽到師父習慣性的開場白,我隱約感到這頓浪漫晚餐算是泡湯了。
  
  「在……在吃飯呢,師父。」
  
  「給你20分鐘時間,大廳門口集合。」
  
  「又有案件?」
  
  「清夏縣燒死3個。」
  
  「燒死?非正常死亡啊,我們也要去?」跑了半年的命案,非正常死亡事件對我來說已經是小菜一碟了,我祈望著不是什麼必須去的大事兒。
  
  「死亡3人,我們必須到場,不管什麼性質。再說了,你敢保證不是死後焚屍?」師父說,「別廢話了,按時到。」
  
  以前聽見有案件,我會滿心欣喜,可是這次掛完電話,我卻充滿了內疚。
  
  「去吧,一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家。」剛剛還笑嘻嘻的鈴鐺姐姐,這會兒眼眶已經有些發紅。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離多聚少。可她畢竟也是法醫系畢業的,政治素質必須是很高的,所以她一抹臉,反倒壞笑著安慰起我來,「去吧,去吧,下次我再宰你一頓大的!」
  
  20分鐘後,我和師父已經坐在了前往200多公里外的清夏縣的車上,鄉村小路上夜色正濃,除了車燈照射出的那一片光亮,幾乎一無所見。四下里靜悄悄的,城市裡熱鬧的聖誕氣氛早已被拋在幾百里外。
  
  突然一個剎車,車子顛簸了一下,駕駛員阮師傅叫了一聲:「哎喲,對不起!」我嚇了一跳,看了看黑咕隆咚的窗外,問:「怎麼了?」
  
  「一隻小貓橫穿馬路,來不及剎車,好像給軋了。」阮師傅說道。我的心裡揪了一下,暗暗為這倒霉的小貓默哀,一條小生命就這麼隕滅了,不知道今晚我們要去的現場,又會是什麼樣的慘狀呢。
  
  「平安夜不平安啊。」一直沉默的師父嘆息了一句。
  
  ※※※
  
  晚上10點,我們終於趕到了狼狽不堪的現場。
  
  這是一個獨門的小院,方圓幾里都沒有住戶。院內有兩間磚房,都已經沒了屋頂,其中一間已經坍塌了一大半。院子裡到處都是積水,看來門外的兩輛消防車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大火撲滅,這會兒房子還在騰騰地冒著黑煙。
  
  門口已經拉上了警戒線,刑事現場勘查車車頂上的大燈把現場照得雪亮。幾名穿便服的刑警正在分頭詢問參與滅火的消防隊員和村民。
  
  「先簡單瞭解一下情況吧。」師父皺著眉頭看了看糟糕的現場,說,「這樣的現場比較難勘查,一片狼藉,消防過程也破壞了一些痕跡。」
  
  師父簡單地沿警戒線外圍走了一圈,背著手,一邊蹭掉鞋子上的泥,一邊走到報案人身邊詢問情況。
  
  「我住在離這兒3里遠的那邊。」報案人很熱心地指著遠處,說,「晚上5點的時候,天開始黑了,我就看到這邊有煙,隨後就看到有火光。開始以為是在燒什麼東西,後來發現不對勁兒,火很大,就趕緊打了119。打完報警電話我就跑到這邊來,看房子燒著了,我也進不去,就喊『老夏、老夏』,一點兒動靜沒有。後來聽消防隊員說老夏被燒死了。」報案人是個50多歲的老頭,他的眼睛紅腫,像是哭了很久。
  
  看來老夏是這座小院的主人,而且報案人顯然和老夏的關係非同一般。
  
  「老夏家幾口人啊?」師父隨口問道。
  
  「老夏的兒子兒媳都出去打工了,老伴去世了,他一個人帶著兩個小孫子,一個6歲,一個4歲,聽說都被燒死了。」
  
  「看來他家條件還不錯吧?」
  
  「一般吧,但他節儉得很。」
  
  「領導好,」這個時候,當地的刑警大隊長走出了現場,「你們來得好快啊。初步看了,一老兩小,3條命。起火原因消防部門正在看。還不清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屍體被燒得挺厲害。技術人員正在看現場,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誰發現屍體的?」師父和刑警隊長握了手,問道。
  
  「火撲滅了以後,一個消防戰士進來清理現場,發現3個人在各自的床上躺著,都燒得不成樣子了。他就聯繫了我們,我們也第一時間上報到了省廳。只是沒想到你們到得這麼快,呵呵。」
  
  「在各自的床上躺著?」師父摸了摸下巴,「5點就睡覺?而且睡熟到連著火了都不知道?」
  
  「嗯,我們也覺得可疑,但還是要屍檢了才能明確性質。」
  
  師父沒答話,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場。
  
  我跟著師父進去,這裡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迎面而來一股濃濃的焦煳味,分辨不清燒的是木頭還是人肉。
  
  「師父小心,」坍塌了大半的屋頂看起來空蕩蕩的,時不時有泥沙往下掉落,我走得膽顫心驚,「這屋子隨時可能會倒塌啊。」
  
  「我們看現場的,各種危險都會遇到,有充滿毒氣的現場、有隨時可能爆炸的現場,當然也包括這樣可能會倒塌的屋子。」師父點點頭說,「你有保護自己的意識非常好,不過不能因為現場有危險就不看現場啊,職責所在,義不容辭。」師父拿過技術員遞過來的安全帽戴上,走進了現場。
  
  我們走進第一間尚未倒塌卻沒了屋頂的屋子,發現這裡是這戶人家的廚房和倉庫。灶台上放著四個空碗,鍋裡有一鍋麵條。廚房內被熏得漆黑的牆壁全部濕透了,地面上也全是積水。沒有什麼可以勘查的,我和師父又走進另一間坍塌了一半的房間。
  
  這裡應該是臥室,擺放著兩張床,坍塌的磚瓦下壓著的是類似桌子、衣櫃之類的傢俱。剛走進屋內,突然,迎面塌下兩塊磚,著實嚇了我一跳。還好3具屍體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沒有被塌下的磚瓦壓壞。走近屍體,一股濃重的肉煳味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干法醫這麼久,我養成了一個習慣,碰見有明顯異味的現場和屍體,我都會使勁兒地揉幾下鼻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效果,揉過了鼻子,通常我就不會覺得異味難以忍受了。
  
  師父當然知道我的這個習慣,笑著問我:「不會吧,腐敗的屍體說難聞可以,火燒的屍體可不難聞,肉燒熟了都是香的。」
  
  不知怎麼的,師父的這句話反而引得我想吐,我突然想起了今晚狼吞虎嚥下去的那頓烤肉。
  
  屍體身上的衣物基本已經被燒乾淨,皮膚都已經炭化,3具屍體的姿勢都是拳擊的姿勢。
  
  「屍體呈鬥拳狀。」我說,「書上說,鬥拳狀是生前燒死的屍體的徵象啊。」
  
  「盡信書不如無書。」師父說,「死後焚屍的屍體很多時候也是鬥拳狀。只要火勢兇猛,軟組織迅速受熱收縮就會呈鬥拳狀。」
  
  我點了點頭,戴上手套捏了一下老年屍體的胳膊。胳膊上「卡」一聲響,掉下來一塊燒焦的皮膚。
  
  「燒得很嚴重啊。」我說。
  
  「屋頂都燒塌了,當然厲害了。」師父一邊觀察地面,一邊用腳尖蹭了蹭硬土質的地面,說,「這裡炭化最嚴重,這裡應該是起火點,而且有助燃物,提取了快送市局理化檢驗,看看是什麼助燃劑。」
  
  師父不僅是刑偵專家,也是火災事故現場的鑑定專家,對火災現場的勘查也非常有經驗。
  
  技術員按照師父的指示在地上刮蹭著灰燼。師父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濕透的牆壁,說:「把屍體拉去殯儀館屍檢吧。」
  
  「都快12點了,您的血壓有些高,不如回賓館休息,明天再看屍體吧?」刑警隊長關心地對師父說。
  
  「破案,能等嗎?」師父摘下安全帽,率先坐進車裡,「去殯儀館。」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09
【2】
  
  到了殯儀館,我們都傻了眼。那一年的清夏縣還沒有建成屍體解剖室,殯儀館到處都是黑咕隆咚、靜悄悄的,只有當我們走進停屍房時,才終於聽見了凡間的聲音,那是冰凍屍櫃壓縮機發出的轟鳴聲。停屍房也沒亮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沒有一絲月下的浪漫,反倒多了些陰森的感覺。
  
  「能想辦法照明嗎?」師父問道。畢竟屍體解剖必需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有充足的光線。
  
  「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用勘查車車頂的大燈,很亮,不過一箱油只能照7個小時,現在咱們只剩下半箱油了。」清夏縣的邵法醫說道,「還有就是用接線板接一個燈泡到外面,不過亮度有限。」
  
  「3個小時我們肯定忙不完,接燈泡吧,最好能找到瓦數大的,然後再用手提勘查燈輔助照明。」師父一邊說,一邊在停屍房後面的空地上尋找一塊能放下3張停屍床還能方便解剖的地方。
  
  「3個小時肯定忙不完。」邵法醫嚥了一口口水。師父的言下之意是,今晚別睡了。
  
  很快,簡易燈被當地的法醫和痕檢員架了起來,用的是工地上的照明燈,很亮,但同時也很燙。與此同時,屍體也被殯儀館的師傅開車拉了回來。
  
  「沒事了吧?沒事我走了。」殯儀館的師傅打著哈欠說。
  
  「給我們找3張運屍床吧,這樣就不用蹲在地上解剖了。」師父說。
  
  「哦,等著吧。」殯儀館的師傅顯得很不耐煩,「明天再解剖不行嗎?這麼急,都12點多了。」
  
  「死者的家屬肯定覺得不行。」師父幽幽地說道。
  
  屍體很快被擺放在一字排開的3張運屍床上。屍袋一拉開,一股焦煳味迅速瀰漫在空地的上空。雖然我的胃早已排空,但是想到晚上吃的烤肉,依舊酸水翻湧。
  
  「第一步要確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這對案件的定性有關鍵作用。」師父顯然是想考察一下我的理論功底,「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有什麼區別?」
  
  「看皮膚燒傷,有無生活反應,有無紅斑、水疱。」我心想這種小問題也想難倒我?雖然我反應很快,但挨罵也很快。
  
  「傻!炭化了還看什麼生活反應?」師父說道。
  
  「我還沒說完呢。」我很不服氣,「關鍵是看死者的呼吸道有沒有菸灰炭末。」
  
  「嗯,還要看呼吸道和肺臟有沒有熱灼傷。同時,要看有沒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徵象。」師父強調說,「很多人在火場中還沒有吸入菸灰炭末,就已經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了,這樣的屍體因為沒有吸入菸灰,會被誤認為是死後焚屍。」
  
  我點點頭,伸手碰了一下屍體,「卡」一下又掉下一塊燒焦的皮膚,露出了猩紅的皮下組織,在強光燈的照射下分外陰森恐怖。
  
  「先看小孩的吧,先易後難。」師父說著,走到兩具小孩的屍體旁,開始檢驗屍表。雖然屍表已經全部炭化,但是屍表檢驗一樣不能少。屍表檢驗和屍體解剖都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我用止血鉗夾住屍體氣管的一旁,用洗淨的手術刀輕輕切開小孩非常稚嫩的氣管,氣管壁很薄,意外的是,整個氣管內全部都是菸灰,熱灼傷也非常明顯。
  
  「居然是生前燒死!」我訝異地說道。
  
  師父在一旁皺著眉頭不說話。很快,他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麼,用手術刀麻利地切開小孩的頭皮。小孩的頭皮已經燒得不完整了,而且非常脆。頭皮下到底有沒有血腫已經無法分辨,但是切開頭皮後我們發現孩子的顱骨已經碎裂,有幾塊顱骨黏附在頭皮上,在師父剝開頭皮的時候掉落下來,露出紅白相間的腦組織。
  
  「頭部有外傷!」邵法醫說道。
  
  「不是吧。」我雖然沒有見過燒成這樣的屍體,但是理論功底還是不錯,「書上說了,燒死的屍體經常會出現顱骨迸裂的現象,是燃燒後顱骨脆化、腦組織膨脹等原因造成的。」
  
  「是的,燒成這種程度的屍體,尤其是幼兒屍體,通常會有顱骨骨縫分離,甚至顱骨迸裂的現象出現。」師父認可了我的觀點,「但是,從腦組織的顏色來看,應該是有外傷的。」
  
  師父對照著腦組織有些偏紅的部位,仔細觀察著顱骨迸裂的痕跡。突然,師父眼睛一亮:「我就說嘛,這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失火的事件。」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們都湊過頭去看。
  
  師父用止血鉗指著顱骨迸裂的許多骨折線中的一條,說:「你們看,這條骨折線邊緣的顱骨是往內凹陷的。我們知道,燒死的屍體中顱骨迸裂的骨折線是因為脆化、膨脹而形成的,骨折線都是線形的,絕對不可能往內凹陷,對吧?」
  
  我們紛紛點頭。師父接著說:「這個骨折線應該是一條凹陷性骨折線,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內又有出血,又沒有對沖傷,那麼就只能是外力直接作用所致了。」
  
  「您的意思是說小孩是被打暈以後,活活燒死的?」邵法醫問道。
  
  「是的,沒有猜錯的話,另一個小孩的情況和這個一樣。」師父說。
  
  很快,我們解剖完畢另一具小孩的屍體,和師父猜想的一樣,氣管內充滿菸灰,全身沒有其他外傷,但顱骨崩裂的痕跡當中有幾條骨折線是往內凹陷的。
  
  「看來凶手很有信心。」師父說,「他先讓小孩失去抵抗,然後把他們燒死,並不擔心小孩會活過來。所以我認為,他所用的助燃物應該是汽油之類極易燃燒的東西,他把汽油直接澆在死者身上。」
  
  「您先前不是說起火點是屋子中央嗎?」邵法醫問。
  
  「是的,那裡應該是裝助燃劑的容器,也是起火點,火勢很快就蔓延到了屍體上。」師父說,「回頭我們再去現場看看那一片灰燼。」
  
  師父抬頭看看我,我正愣在一旁沉思。師父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思:「怎麼,還不相信是殺人案件?那我們就看看大人的屍體,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
  
  老夏的屍體,我們檢驗得更加仔細。打開胸腔以後,我隱隱地發現他的肺臟不像兩個小孩的肺臟,竟然沒有一點兒燒灼傷。我拿起手術刀準備切開氣管。師父攔住我說:「這個慎重一些,掏舌頭吧。」
  
  掏舌頭是我們常用的簡稱,意思就是從頸部把口腔內的舌頭掏出來,然後可以把整套內臟全部和身體分離。這種辦法通常運用在需要法醫組織病理學1檢驗的時候,要取所有的內臟切片,在顯微鏡下診斷。
  
  『1法醫組織病理學:是病理學的一個分支,主要應用於猝死的診斷、傷病關係的分析等工作中。法醫解剖切取下來的臟器,經過固定、脫水、切片、染色、製片後,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組織結構,從而診斷死者是否存在器質性疾病。』
  
  我明白師父的意思,他是想更仔細地觀察死者喉頭的情況。我用手術刀沿著屍體的下頜緣把肌肉全部切斷,然後從頸部伸進幾個手指到屍體的口腔,掏出舌頭,接著將咽後壁的軟組織切斷,很順利地將舌頭掏了出來。
  
  師父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我熟練的手法表示認可。
  
  我將屍體的上呼吸道和肺臟全部和胸腔分離以後,驚訝地發現,死者的喉頭居然沒有一點兒菸灰或者燒灼的痕跡。
  
  「看,這是死後焚屍。氣管內也應該是乾淨的。」師父說。
  
  畢竟是師父經驗豐富。打開氣管,果然,整個氣管壁都很乾淨,沒有異常。
  
  我抬起手臂用上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舒了一口氣,說:「被師父言中了,真的是殺人案件。」
  
  老夏的頭皮雖然也被燒焦,但是顱骨並沒有燒得很嚴重,更沒有迸裂。切開頭皮後,我們發現老夏的顱骨左枕部、左頂部有好幾處凹陷,顱內更是損傷嚴重。
  
  「和小孩的損傷形態是一致的。」師父說,「用鈍器打頭。」
  
  為了發現更多的痕跡,我用紗布仔細地擦拭屍體的顱骨,想把骨膜擦乾淨,以便更好地觀察凹陷性骨折的形態,心想或許可以更細緻地推斷出致傷工具的形態。
  
  師父卻已經胸有成竹,他沉思了一會兒,對身邊的法醫說:「顱腦損傷導致人的死亡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這樣看,應該是凶手先打擊老夏的頭部,導致他倒地昏迷,然後將他拖進燃燒現場,放在床上。發現兩名小孩以後,又用鈍器打擊導致小孩昏迷。在這個過程中,老夏因為顱腦損傷嚴重而死亡,但小孩只是昏迷。等火燒起來,死了的老夏和活著但在昏迷中的小孩都被燒死了。」
  
  大家紛紛點頭。這樣就可以解釋老人小孩為什麼在同一燃燒現場,卻分別是死後焚屍和生前燒死的問題了。
  
  在師父對案情進行分析的時候,我隱約有了新的發現。我招呼身邊負責照明的痕檢員過來,用強光手電照射老夏顱骨凹陷性骨折的中央。這時候死者的顱骨骨膜已經被我擦乾淨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和清晰的凹陷骨折線。
  
  突然,我眼睛一亮,說:「師父,你看,這是什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0
【3】
  
  師父湊過頭來。強光手電把剝離了骨膜的顱骨照得雪白,同時,也把屍體顱骨骨折凹陷的中央一處隱約的藍色痕跡照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我用止血鉗指著那一處藍色痕跡,「怎麼會有藍色的東西?衣物都被燒焦了,不可能是衣物的殘渣。」
  
  「會不會是你剝離骨膜的時候污染了?」師父拿過顱蓋骨,仔細地看著,又查看死者的衣物有沒有藍色的東西。
  
  「不會。」我拿止血鉗指了指其他幾處骨折凹陷的地方,「一共有7處凹陷性骨折,5處都有藍色的痕跡。」
  
  師父又仔細看了看其他幾處凹陷性骨折的地方,皺起了眉頭。
  
  「而且,我剛才試了一下。」我用止血鉗的尖端輕輕地擦蹭著骨折中心點的藍色痕跡,「輕擦是擦不掉的。應該是壓嵌到了骨質裡。」
  
  「嗯。」師父點了點頭,說,「這裡出現藍色的痕跡確實比較奇怪,你有什麼看法?」
  
  「藍色的物質,片狀,附著力強,我認為這應該是油漆類的物質。」我重新仔細看了看,繼續說,「能夠被壓嵌到骨質裡,應該是用鈍器將油漆壓嵌進去的。結合幾名死者都是被鈍物打擊頭部導致死亡的,所以根據這個藍色的物質,我認為最大的可能是凶器外表塗有藍色油漆,凶器打擊顱骨,將凶器上的藍色油漆壓嵌到了顱骨骨質裡。」

     師父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的這個發現應該是我們今晚最大的收穫了。」看到師父的眉宇間洋溢著喜悅,我知道他的這句話是對我今晚工作的最大肯定。
  
  又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把屍體身上的切口、裂口全部縫合,我們才脫瞭解剖服、洗了手,結束了晚上的工作。我抬腕看了看表,居然已經5點鐘了,寒風中的我們雙腳都已經凍得麻木。我搓著手,拚命地跺著腳,希望能夠促進手足部的末梢血液循環。
  
  站在一旁的痕檢員麻利地收起錄像機,顯然是對我們的磨磨蹭蹭有些不滿,他聳著肩膀、跺著腳、打著哈欠,說:「省廳領導就是敬業,屍體都燒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還這麼認真地縫合,有意義嗎?又開不了追悼會。」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強烈反感,我皺起眉頭,說:「死者也有尊嚴。」這次,我搶在師父的前面說出了這句話。
  
  師父微笑著點點頭,算是對我這句話以及這一夜的出色表現和重大發現表示認可。
  
  「現在怎麼辦?」痕檢員撓了撓頭問。他顯然被我的一句話說得很不好意思。
  
  「還能怎麼辦?睡覺去。」師父打了個哈欠,笑著說,「法醫是人不是神啊,得睡覺的。你們回去休息吧,參加9點的專案會。」
  
  法醫是人不是神,卻干神才幹的事情,我心裡不太高興地想著。睡三四個小時,還不如不睡呢。想歸想,但是我知道師父的脾氣,對於案件,他絕對是一絲不苟的。專案會對法醫也一樣很重要,只有通過專案會上的交流,才能讓法醫瞭解刑警們偵查到的情況,讓偵查員們瞭解法醫的推斷,只有充分地溝通,才能保證快速準確地破案。所以我也沒說話,默默地坐上車。一上車,睏意就瀰漫了整輛車,師父在我之前響起了鼾聲。我回到賓館簡單沖了個澡,就沉沉地睡去。
  
  疲勞工作後不到4個小時的短暫睡眠是最讓人難受的,尤其是被門鈴喚醒的那一刻,我感覺有千百隻大手把我摁在床上。我沒有睡好,因為夢裡全都是那藍色的鈍器像放電影一樣飄過。可惜夢就是夢,醒來想想,我還是不知道那應該是件什麼樣的工具,既能揮舞用力,又能一招致命,關鍵是這麼順手的工具很少有藍色的。
  
  「走吧,去參加專案會。」師父看我洗漱完畢,催促道。
  
  專案會上煙霧繚繞,刑警們顯然連4個小時的睡眠都沒有,一個個眼圈發黑、眼睛發腫。刑警們就是這樣,知道吸菸不好,但是經常熬夜,只能通過香菸來提神、支撐。他們都是這樣,消磨自己的青春和健康來打擊犯罪、保護人民,有時還要遭受各種非議。
  
  雖然還沒有確定是否是一起命案,但畢竟是3條人命,整整一夜,偵查員們都是按照命案來進行偵查的。因為老夏家是獨門獨戶,家裡所有人都被滅口了,所以經過一夜的偵查,並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目擊者也僅僅知道,起火時間是下午5點多鐘。對於老夏家的矛盾、情仇的調查也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村民們都反映老夏為人忠厚,兒女又在外打工,並沒有查出明顯的矛盾關係。所以,調查工作目前已經陷入了僵局。
  
  當師父說已經通過屍檢確定是一起命案的時候,偵查員們並沒有太多的訝異,顯然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3名死者都被鈍器打擊頭部。老夏是被打擊頭部致死,小孩是被打擊頭部致暈以後燒死的。助燃物是汽油。」師父說道,顯然,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理化實驗室的電話,通過檢驗,確定了凶手攜帶了汽油用於助燃,「所以,凶手應該是可以輕而易舉獲取汽油的人。」
  
  這個分析顯然沒有引起專案組的興趣,縣局局長說:「有沒有其他什麼指導思想?」
  
  師父搖了搖頭。我很詫異為什麼師父沒有把我們的重大發現公佈於眾。
  
  局長的眼神裡充滿了失望,看來他原本對省廳的刑偵專家抱有很大的期望:「那……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仍然希望師父能夠給專案組指點迷津。
  
  「下一步,讓你的兵多休息。」師父笑著說,「讓大家休息吧,看一個個累得,身體是自己的,要以人為本啊。」
  
  師父這個工作狂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連我都非常詫異。師父接著說:「休息一下,下午我們再碰頭,我還沒有想好,我要去看看現場。」
  
  還看現場?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此刻,我很睏,我只想念我的枕頭。
  
  專案會散會了,偵查員們都回去睡覺了。我則很不情願地和師父來到現場。現場仍被警戒帶圍著,為了防止萬一,縣局還派出了民警在警戒帶外看守。看著被凍得發抖的值班民警,我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心想一定要早點兒破案,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也讓民警們少受一點兒苦。
  
  「你在外圍看看,我進去看看起火點。」師父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轉身對身旁的痕檢員說,「給我準備一個篩子。」
  
  我明白師父的意思是讓我去尋找藍色的鈍器,而他要去清理起火點的灰燼,看有沒有更深一步的發現。
  
  按照師父的安排,我一個人圍著現場周邊搜索,腦子裡只有藍色的鈍器。走了個把小時,突然,我的眼睛被遠處草叢中的一片反光刺了一下,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面閃閃地亮著藍光。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兒,發了瘋似的向藍光處跑去,邊跑邊戴上紗布手套。
  
  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反光的地方時,突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那是一個藍色的打氣筒。
  
  這片草叢離現場大概有兩公里,旁邊是一條村民平時拉板車走的小路,路比較窄,汽車肯定開不進來,但自行車、摩托車肯定沒有問題。打氣筒看上去有八成新,還不到報廢的程度。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地方,找到這麼一個打氣筒,我暗暗高興,這是凶器的可能性已經很大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打氣筒看,這個打氣筒比我們常見的型號要粗大一些,一般是用來給摩托車打氣的,它的外表已經被露水打濕,底座塗了藍色的油漆,有幾處油漆已經龜裂、脫落,露出了黑灰色的底色。底座的周圍可以清晰地看到幾處紅黃色的附著物,我知道,那一定是血跡。
  
  雖然我一開始就抱著發現凶器的心理準備來的,但沒有想到會是一個這麼大的打氣筒。隨身攜帶的物證袋的尺寸顯然不夠,我只好用兩個較小的物證袋分別套住打氣筒的兩頭,保護上面的原始痕跡。因為一頭是著力點,可以判定這是否真的就是凶器;另一頭是抓握點,可能會找到認定凶手的證據。我就這麼拿著打氣筒,一路向現場小跑而去,心裡充滿了欣喜:我真的發現了凶器!
  
  一跑到現場外面,我就大聲地喊起了師父。一會兒,師父戴著頭套和口罩走了出來,滿臉笑意:「讓我猜猜,你找到了凶器!」
  
  我使勁兒地點了點頭,滿臉的興奮。
  
  師父神秘兮兮地舉起戴著手套的右手,說:「師徒同心,其利斷金。你看看,我也有發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0
【4】
  
  師父的手心裡攥著幾個塑料片,看起來已經被燒得不完整了。
  
  「這是什麼?」我走近仔細地看了看這幾片不起眼的碎塑料片,「師父的發現可不如我這個啊,哈哈。」
  
  師父看著我得意揚揚的樣子,說:「別太自負,你仔細看看這幾片塑料片,是我從起火點的灰燼裡篩出來的。」原來師父真的用了幾乎一上午的時間,把現場中心的灰燼慢慢地篩了一遍,從中發現了這幾片讓師父欣喜的塑料片。
  
  這是幾片紅色的硬質塑料片,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特別有用的線索,抬起頭看了眼師父。師父正微笑著看著我:「怎麼?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奧妙嗎?」我又低頭看了看,茫然地搖了搖頭。
  
  「哈哈,小時候沒有玩過拼圖遊戲嗎?」師父說道。
  
  我依舊十分迷茫,就算能把這些碎片拼在一起,又能說明什麼呢?雖然心裡這樣想,但是嘴上不服輸:「我可是拼圖高手。」
  
  不一會兒,我把燒碎的塑料片拼了一個大概,鬆散散地擺在地上。這時候,師父遞給我一個放大鏡,我接過來仔細觀察地上的塑料碎片,發現上面隱隱約約有幾個凸起的漢字,可是大部分已經被燒燬,很難辨認。我抬頭看了眼師父,說:「沒覺得有什麼好線索啊?」
  
  師父蹲了下來,用放大鏡照著其中幾塊碎片的拼接處,說:「別的字可能認不出來了,這兩個字應該看得出來吧。」
  
  我低頭仔細地觀察師父放大鏡中央的位置,果然有兩個小字依稀可辨:盆業。
  
  「嗯,是某某盆業。」我撓了撓腦袋,說,「我早就想到了,既然是起火點,那最大的可能是裝汽油的容器啊,這不算什麼好的發現吧?」
  
  「我也知道那是裝汽油的容器的灰燼。」師父神秘地笑了一笑,「但你見過拿盆裝汽油焚屍的嗎?」
  
  原來師父的發現是這個,這是一個不正常的裝盛助燃劑的工具。我陷入了沉思:這能說明什麼呢?
  
  師父知道我還是沒有頭緒,指了指我手上拿著的打氣筒,提示我說:「對你發現的這個凶器,有什麼想法嗎?」
  
  師父的話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我說:「哦,我是這樣想的。這不同於一般的打氣筒,應該是給摩托車打氣的那種。而且我發現打氣筒的地方是一條小路,旁邊是山路,騎自行車經過的可能性不大,只可能是徒步或者是騎摩托車。」
  
  「對,很好。難道凶手徒步端著一盆汽油來焚屍?」師父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會不會是死者家裡的汽油呢?」我問道。
  
  「這種可能性我也想過。我查看過,死者家裡沒有用得著汽油的工具,沒有常備汽油的必要。」
  
  「我知道了,您是說凶手是駕駛摩托車來到現場的。」
  
  「對,這是其一,其二是這起案件應該是一起激情殺人事件。」師父說,「你想想,如果是預謀殺人,可以用桶帶來汽油,方便攜帶、方便潑灑。而該案是用盆裝的汽油,那麼最大的可能是凶手殺人後,就地取材拿了個盆,用盆接了摩托車內的汽油,然後焚屍的。」
  
  我點點頭,覺得師父分析得很有道理。師父接著說:「小孩的頭部損傷,雖然能夠致昏,但是沒有致死,更印證了凶手是倉促殺人、焚屍。」
  
  我回頭想了想,突然不太理解師父的意思:「咱繞了一大圈,敢情就分析出一個激情殺人?」
  
  師父笑了笑,說:「是的。但是我覺得這很重要。在死者的家中激情殺人,說明了什麼?」
  
  我突然茅塞頓開:「熟人作案!」
  
  師父點點頭,說:「對了。這就是我想說的。激情殺人不見得是熟人作案,但是在死者家中激情殺人,通常就是熟人作案。」
  
  「可是,僅僅根據一個盆就判斷是熟人作案,總感覺依據不是很充分啊。」雖然法醫工作很多時候需要推理,有時我們戲稱自己的工作就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但是我們每次推理都有充分的依據,如果沒有依據地瞎猜,失敗率當然會很高。對於師父的這個推斷,我還是心存顧慮。
  
  「當然不可能僅僅根據這一點。」師父一邊說,一邊招呼我向現場走去,「我還有兩個依據。」
  
  走到了現場的廚房,師父指著灶台說:「鍋裡有一鍋麵條,桌上有4個碗,這是反常現象。家裡就3人,按道理說拿出3個碗就夠用了,因此多出的這個碗肯定是用來招待熟人的。」
  
  「如果僅僅是認識呢?關係不熟的人,或者路過的人,不可以嗎?」我問。
  
  「調查情況很清楚,老夏是一個非常好客的人,如果不熟悉,晚餐不會這麼簡單。所以我認為,凶手是經常來老夏家吃飯的人。」師父說。
  
  我點點頭表示認可,問道:「那第二個依據呢?」
  
  師父接著說:「另外,你還記不記得,3具屍體的身上都沒有抵抗傷。尤其是小孩的損傷,是被人從面前一擊致暈的,如果不是熟人,這麼大的小孩應該會知道遮擋、抵抗。正因為是熟人,所以小孩對他拎著打氣筒走進臥室並沒有多少防範。」
  
  下午的專案會,小小的會議室內擠滿了人,刑警們都已經養足了精神,眼神中都充滿了期待。在偵查工作陷入僵局的時候,專案組對刑事技術工作,尤其是法醫工作更加充滿期待。
  
  「通過一個上午的現場勘查,結合昨天的屍體檢驗,我們有了新的發現。」師父開門見山。話音剛落,整個專案組都精神振奮。
  
  「我們目前有充分的依據推斷此案是一起激情殺人案件,而且是熟人作案。」師父接著說,「凶手應該經常在死者家中逗留,並且有駕駛摩托車的習慣。」在偵查員們神采奕奕的目光中,師父簡短地介紹了我們做出如此推斷的依據,說得全場紛紛點頭。
  
  「偵查範圍很小了,我們很有信心。」局長說道,「不過,我們怎麼甄別犯罪嫌疑人呢?」
  
  「這次小秦的表現很出色。」師父從桌下拿出我找到的凶器,「我們現在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個打氣筒就是作案凶器,而且我們在打氣筒上找到了可疑的指紋。」
  
  專案會場開始有些嘈雜,大家興奮地交頭接耳。
  
  「那您看,作案動機是什麼呢?」局長依舊不依不饒,希望能夠儘可能縮小偵查範圍。
  
  「既然是激情殺人,動機就不好說了。」師父皺了皺眉頭,「但是,憑感覺,裡面可能有財物糾紛。」
  
  「哦?有依據嗎?」局長頓時來了興趣。
  
  「有。」師父說,「我在篩現場灰燼的時候,除了發現盆的碎片,也發現了很多不同季節衣物的碎片。」
  
  師父打開現場概貌的幻燈片,說:「大家可以看到,臥室現場雖然房屋基本塌了,但是屋內的衣櫃並沒有塌。雖然衣櫃也被燒燬大部分,裡面的衣物也基本燒盡,但是衣物碎片不應該散落得整個現場都是。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凶手用衣物當助燃物,二是凶手翻動了現場尋找財物。」
  
  師父喝了口茶,接著說,「既然凶手費了那麼大勁兒去摩托車內取油,我覺得就沒有必要再搬動衣物做助燃物了,因為現場有很多木頭傢俱和被縟,何必再花時間搬衣服呢?如果是為了在現場尋找財物,那就有可能把衣櫃中的衣服弄得滿現場都是了。」
  
  局長點點頭,問:「既然您說是激情殺人,怎麼又會是搶劫殺人呢?」
  
  師父說:「我這裡說的激情殺人,是指臨時起意的殺人。如果在交談中,凶手得知老夏有錢,臨時動了殺機,也是可能的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交給我吧。」局長信心滿滿,轉頭對摩拳擦掌的偵查員們說,「不用多說了吧,行動吧!」
  
  縣局局長、師父和我留在了專案指揮部。師父和局長輕鬆聊著家常,等待偵查員們的消息。我實在太睏了,斜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坐直了身體,看見師父也趴在桌上睡著了。局長拿起電話,問:「怎麼樣?」
  
  聽不清電話的那頭說些什麼,只看到局長的表情充滿喜悅。不一會兒,局長掛斷了電話,說:「有了你們的推斷,我們省大事兒了。」
  
  師父問:「有線索嗎?」
  
  局長說:「不是線索的問題,案子破了。」我們頓時興奮起來,局長接著說,「經過調查,老夏確實是在案發前兩天去銀行取出了他的全部積蓄3萬多塊錢。這些錢是準備給他兒子的。他兒子在外做些小生意,有幾萬塊錢的資金缺口,就找老夏借,準備元旦回來拿的。老夏前兩天去鎮裡買東西,順便取出了錢,藏在家裡的衣櫃裡。」
  
  師父問:「人抓到了嗎?」
  
  局長說:「是的。你分析完了以後,目標就基本鎖定了,是老夏的親侄子。這個人天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經常去老夏家蹭吃蹭喝。你們說是經常去老夏家吃飯平時還騎摩托車的人作案,我們第一個就想到了他。幸好有這個打氣筒以及打氣筒上的指紋,讓這起案件證據確鑿。真的謝謝你們!」
  
  師父繼續問道:「過程交代了嗎?」每破一個案件,師父都會詳細地詢問作案過程,然後和我們推斷的過程相比對,這樣不斷地總結,就會不斷地提高。
  
  「基本交代了。是老夏無意中說漏了嘴,說自己取了3萬塊錢,然後那小子就動了殺機。用打氣筒打頭,再從摩托車內取油焚屍。」又破一起命案,局長很是興奮。
  
  「都是錢惹的禍。」師父感慨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親侄子也會下手滅門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2
第十一案 夜半敲門
  
  【1】
  
  成功破獲了平安夜的殺人案,我們在聖誕節後的第三天準備打道回府。前一夜我睡了整整14個小時,總算惡補了一下睡眠。回程的路上我精神抖擻,顯得格外興奮,一路和師父聊這個案子的細節,也算是總結提高。
  
  車子剛剛駛上高速,師父的手機鈴就響了起來。
  
  「不是要連著出差吧?」師父朝我做了個鬼臉。我心裡清楚,如果真的有案件,那我們必然會連著出差,因為那一年,省廳法醫只有我和師父兩個人。
  
  「首先恭喜你們又立新功,回來一人獎勵一包好菸啊。」師父的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刑警總隊長的聲音,「你們在哪兒呢?」
  
  「我們不要好菸,只要休息。」看來師父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笑著說,「剛上高速,咱可經不起連續跑啊。」
  
  「這個……」總隊長顯得有些遲疑,「我也想放你們兩天假調整一下,不過……」
  
  「好吧,在哪兒?」師父知道,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選擇了沒有自由的生活。師父常開玩笑說,我們是被犯罪分子牽著鼻子走的,他們什麼時候作案,我們就要什麼時候工作,他們在什麼地方作案,我們就要去什麼地方。
  
  「咳咳。」總隊長顯然有些負疚,乾咳了兩聲,說,「這個,你們辛苦。但這不是個小案件,還必須得你出馬。」
  
  「不會吧,這是什麼聖誕節,簡直就是殺人節啊,這剛殺了3個。」師父皺起眉頭說道。我們都知道,總隊長說的大案件,估計又是3名以上死者。
  
  「是啊,這回又是3個。」總隊長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我們的猜測,「青州市區,一家三口都沒了,社會影響很大。」
  
  青州市距離我們所在的清夏縣不到100公里。「什麼時候的案件?」師父問道。
  
  「應該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8點,死者家男主人回家以後發現的,當地警方已經保護了現場,第一時間上報了我們廳裡。」總隊長說,「你們現在趕過去的話,估計現場勘查工作也就剛剛開始。」
  
  「知道了。」師父掛斷了電話,眼神中的疲憊居然消失了,充滿了戰鬥前的激奮,他伸頭對駕駛員說,「小阮辛苦了,去青州。」
  
  上午10點,我們的車開進青州市元達小區,小區門口,當地公安局刑警支隊的領導已經在等著我們。簡單的寒暄之後,我們徒步走向中心現場。元達小區是別墅區,是富人區,住在這裡的都是一些高薪人士。案件的中心現場是位於小區大門附近的一棟小別墅,這棟別墅的產權是青州市某IT公司老闆徐清亮的,別墅裡住著徐清亮以及他的妻子、女兒和岳母。
  
  中心現場警戒帶外,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圍觀群眾。雖然這裡處於青州市的城郊,但是隨著城市範圍的擴大,元達小區所處的區域已經成為規模較大的住宅區。在一個大規模的住宅區內發生一起滅門案件,社會影響是非常惡劣的。
  
  我和師父拎著勘查箱,擠過密密的人群,越過警戒帶,走到現場門口。現場門口旁邊的牆角蹲著一個西裝男子,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臉的痛苦。兩名民警正在向他詢問情況。
  
  「我們搬過來3年了,就圖這裡保衛措施好,安全,沒想到還會發生這種事。」眼前這個40歲左右的男子紅著雙眼說,「我和趙欣是5年前結婚的,我比她大10歲,很疼她。她沒有工作,有了孩子後就專心帶孩子。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我和師父在一旁聽著,男人忽然沉默了。我插嘴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男人無力地指了指辦案民警,說:「我都和他們說過了,別再問我了。」
  
  偵查員接過話來說:「哦,是這樣的。去年,徐總在我們市下面的青林縣開了一家分公司,從去年8月到現在,徐總每週的週日到週二在青林縣的分公司工作,週三回青州。今天是週三,徐總從縣裡回來得比較早,大約8點就到家了。他打開家裡大門的時候,發現他的妻子趙欣仰面躺在客廳內,屍體已經硬了。他又跑到樓上,發現自己3歲的女兒和岳母被殺死在樓上的臥室裡。」
  
  師父點點頭,和我一起戴好頭套、口罩、手套和鞋套,走進中心現場。
  
  現場是一棟兩層別墅。一樓是客廳、廚房、衛生間和一間大臥室,二樓是數間客房和書房。徐清亮和趙欣平時住在樓下的大臥室,趙欣的女兒和母親住在樓上的一間臥室。
  
  趙欣的屍體旁邊,幾名法醫和痕檢員正在仔細地尋找痕跡物證。我和師父先到樓上,勘查樓上的現場。樓上的客房門都是關著的,顯得非常安靜。沿著走廊,我們挨個兒打開房間看了,每個房間都十分乾淨整潔,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直到我們打開走廊盡頭的一間較大的客房,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
  
  臥室的地上躺著一具老年女性的屍體,床上躺著的則是一具小女孩的屍體,兩具屍體都穿著冬季睡覺時穿的棉布睡衣。睡衣、床單和被子的大部分都被血染紅了,床邊的牆壁上佈滿噴濺狀、甩濺狀的血跡。除了血跡,我和師父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痕跡。看來凶手在這個房間並沒有多餘的動作,殺了人就走。
  
  老年女性的屍體穿著拖鞋,俯臥在床邊的地板上,頭髮已經被血浸透,整個顱骨已經變形,白花花的腦組織夾雜在頭髮中間,頭下方一大攤血。我輕輕地翻過屍體的頭部,發現死者的臉部肌肉已經僵硬,面部遍佈血污,已經看不清楚五官。
  
  床上小女孩的屍體更是慘不忍睹。她躺在床上,瞪著圓圓的雙眼,眼神中充滿驚恐。她的額部有一處塌陷,應該是遭受了鈍器的打擊。她的頸部被銳器切割,小小的頭顱與軀幹只有頸椎相連,軟組織基本都斷開了。沿著頸動脈的方向,有大量噴濺狀的血跡,說明她被割頸的時候,還沒有死。小女孩全身沒有屍斑,因為她的血基本流光了。
  
  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孩被殺,心就像被猛烈撞擊過一般劇痛。我咬了咬牙,暗自發誓一定要為這個小女孩討個公道。看過現場,我和師父沒說話,慢慢地走下樓。趙欣屍體附近的勘查已經結束,從技術員們臉上的表情看,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痕跡物證。
  
  我和師父走近了趙欣的屍體,屍體還沒有被翻動。這是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瞪著雙眼仰臥在地板上,和老年女性的屍體一樣,頭下一片血污。顯然,她也是頭部遭受鈍器打擊導致的死亡。女人上身穿著棉毛衫,下`身的棉毛褲和內褲被一起褪了下來,胡亂地蓋在陰部。
  
  師父走過去拿開了遮蓋她下`身的棉毛褲,她的下`身居然插著一把匕首。
  
  「半裸的,下`身還插了匕首。這是心理變態的人作的強姦案?」我說。
  
  「不,可能是姦情。」師父皺起了眉頭。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2
【2】
  
  法醫勘查完現場,會在自己的腦海中形成一個對案件性質的初步判定,這種初步判定並不一定有很充分的依據,只是一種猜測,而不是推斷。這種猜測多半是根據直覺而做出的,而產生直覺的基礎是參與大量現場勘查後形成的經驗。有了初步判定,法醫會通過屍體檢驗、現場復勘來不斷地驗證或者否定自己的判定,最終得出推斷的結論。
  
  我知道師父此時的判定就是直覺使然,想在短時間內整理出充分的依據,條件還不充足。所以我也沒有繼續追問師父為什麼會認為是姦情導致的殺人,而不認為是心理變態的人作的強姦案。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趙欣的屍體是半裸的,而且下`身還插了一把匕首,這一定是與「性」脫不了干係。
  
  我們分別檢測了屍體的肛溫和環境溫度,記錄下來,用於下一步的死亡時間推斷。
  
  「屍體拉去殯儀館吧。」師父說。雖然從平安夜開始,我們就連續作戰,但是昨天一夜的充足睡眠加之剛剛破案的成就感和喜悅感,讓我們義不容辭立即開展工作,以期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我和師父坐上車,都不說話,腦子裡放電影般地過著每一個現場情景,期待能把現場串聯在一起。此時我們的壓力很大,犯罪分子在現場的動作很簡單,通過初步的現場勘查,我們並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痕跡物證。
  
  師父感覺到車內的空氣都凝固了,有意說笑:「有人說我們省廳的法醫是『三館幹部』,知道為什麼嗎?」
  
  我沒有回答,我暫時還沒有從小女孩慘不忍睹的死狀陰影中走出來。
  
  「我們天天出差,住在賓館,吃在飯館,工作在殯儀館,所以我們是『三館幹部』,哈哈哈哈。」師父的笑話真是冷得不行,車上只有他自己笑了。
  
  在殯儀館解剖室內等了一會兒,3具屍體運到了。「老規矩,從易到難。」師父說,「從小女孩開始吧。」
  
  因為小女孩的頸部軟組織完全被割裂了,所以當她的屍體從屍袋內被搬出來的時候,頭部過度後仰,小小的頭顱好像要和軀幹分離一樣,我的心臟猛然抖了一下。
  
  小女孩的死因很明確,是失血性休剋死亡。她的顱骨額部中央有些凹陷,顯然是生前遭受了鈍器的打擊,但是其下的腦組織出血並不是很明顯,顱腦這種程度的損傷,難以用於解釋死因。小女孩的屍斑基本沒有出現,左右頸部的動靜脈都完全斷裂,心臟也呈現出皺縮的狀態,所以她應該是被鈍器打擊失去抵抗的情況下,被人用匕首類工具割頸導致失血性休剋死亡的。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手段。
  
  老年女性的死因也同樣簡單。她的後枕部遍佈挫裂創口,枕部顱骨完全粉碎性骨折,腦組織已經完全被挫碎了,她是重度顱腦損傷死亡。作案工具也是鈍器。
  
  趙欣的屍體檢驗進展也很快,她的額部損傷也同樣是鈍器形成的。會陰、子宮被匕首刺破。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損傷。
  
  「3具屍體身上都沒有抵抗傷,能不能說明是熟人趁其不備襲擊的呢?」我問道。
  
  「趙欣的損傷應該是趁其不備的,根據她屍體的位置,應該是開門的時候直接被打擊,但其他屍體不能說是趁其不備。你結合現場想一想,」師父說,「老年女性是穿著拖鞋、穿著睡衣的,說明了什麼問題?」
  
  「睡眠狀態下起床,被襲擊。」
  
  「對。而且全部是在枕部和手上,正面沒有傷。這是在被追擊的狀態下遭到襲擊的。」師父說,「而且老人死在床邊,看得出來,她的目的很明顯,是想要保護小女孩。」
  
  「那犯罪過程是?」我問。
  
  「趙欣的屍體還沒有看,但是現在犯罪分子的路線應該很清楚了。現在是冬季,現場所有的窗戶都是緊鎖的,所以進出口只可能是大門。」師父說,「而大門的門鎖沒有損壞,說明不是撬鎖入門,只可能是敲門入室。」
  
  「趙欣的屍體就在門口,應該是趙欣開的門,對吧?」我說。
  
  「現場沒有拖動屍體、變動現場的痕跡。所以凶手應該是見到趙欣後就將她打暈,然後上樓。因為驚動了老人,老人起床開門發現犯罪分子後,立即轉身想保護小女孩,被犯罪分子擊倒,然後犯罪分子殺了小女孩。殺死小女孩以後,凶手又走下樓,褪下趙欣的褲子,把匕首插進了她的陰部。」師父簡單地勾勒出犯罪活動的過程。
  
  這樣的推斷很合理,我們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哦。」我打破沉默,「還有個過程。」我指了指精斑預實驗試紙1,陽性結果很明顯。
  
  『1精斑預實驗試紙:和測孕試紙的原理相似,是利用酶反應原理,測試目標檢測物裡是否含有人精斑。是迅速檢測死者生前有無性行為的方法。』
  
  我接著說:「精斑陽性,線出得很明顯,應該是剛剛發生過性關係。」
  
  「現場沒有搏鬥痕跡,屍體上也沒有約束的痕跡,衣服也沒有損傷。」師父說,「我認為不是強姦。」
  
  「如果是殺了小女孩以後,又回到一樓,姦屍,然後再插匕首呢?」我說。
  
  「不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師父皺起了眉頭,陷入沉思。
  
  「對啊,既然不能排除姦屍的可能,就不能排除以性侵害為目的的流竄作案。」我說。
  
  師父想了想,說:「我覺得是熟人作案。」
  
  「有依據嗎?」
  
  「有。」師父說,「你計算她們幾個人的死亡時間了嗎?」
  
  原來師父在利用死亡時間來分析了。我說:「我算過了。人死後10個小時之內,1個小時降低1℃,算出的數值在冬季要乘以0.8。我們上午10點測量的3具屍體溫度是26℃左右,說明下降了11℃,11個小時乘0.8,是死後約9個小時。」雖然我的數學不是很好,但是算起屍體溫度還是很快的。
  
  「3個人都是今天凌晨1點左右死亡的。」師父做了一個簡單的加減法。
  
  「這個時間,通常是流竄犯罪分子喜歡選擇的時間點。」我仍在堅持我的想法。
  
  「我還是認為不是流竄,而是熟人。」師父說,「第一,這個小區保安嚴密,而且犯罪分子既然不是為了求財,為什麼要選擇風險更大的小區呢?第二,如果是流竄,不可能選擇敲門入室的笨辦法,在這個時間點,受害人也不會給陌生人開門。」
  
  我點了點頭,仍然堅持說:「但是如果犯罪分子化裝成修理工或者警察什麼的騙開了門呢?」
  
  「這就是我說的第三點。」師父說,「如果是犯罪分子無法通過其他途徑進入現場,只有通過騙開門的手段進入的話,趙欣也不會是這種衣著。」
  
  師父說得很有道理。一個年輕女子,半夜有陌生男人敲門,即使信任對方去開門,也不該穿著棉毛衣褲開門。
  
  「是了。那就是熟人,進入現場後打死趙欣,再上樓殺死兩人,再下樓姦屍。」我分析道,「現在就是搞不清楚是為了仇恨殺人,還是心理變態的人為了姦屍而殺人。」
  
  「這不一定重要,」師父拿起身邊的一個物證袋,裝的是趙欣的陰道擦拭物,「我們有關鍵證據。精Y的主人,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送去檢驗吧。」
  
  把物證交給了青州市公安局的DNA檢驗人員後,師父又轉頭對偵查員說:「趙欣的熟人,有姦情的,查吧。」
  
  「不用查了。」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師父的好朋友,青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邢超走進解剖室,「聽說你們來了,我特意趕過來。一上午的偵查,有了結果。」
  
  師父脫下手套,和邢局長握了手,急著問:「什麼結果?」
  
  「趙欣真的和別人有姦情。」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2
【3】
  
  「真的?這麼快就出結果了?」師父笑著說,「領導有方啊!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可靠嗎?」
  
  「看你這話說得。」邢局長捶了一下師父的胸口。
  
  「小心啊,有血的。」師父指了指解剖服的胸口位置,開玩笑地說。
  
  「目前的線索很重要。」邢局長說,「我們偵查組的偵查員反饋消息說,趙欣和一個叫張林的男人走得很近。關鍵是張林這個人在上學的時候追求趙欣追得很厲害,盡人皆知啊。」
  
  「這就是線索?」師父一臉失望,「這種消息也敢說是線索?太不靠譜兒了吧?」
  
  「當然不止這些。」邢局長神神秘秘地說,「通過我們視頻組偵查員的偵查,雖然趙欣家所在周圍的監控沒有拍到,但是我們發現這個張林每逢週一、週二都會進出元達小區的大門。他說他是來打醬油的,沒人會信吧?」
  
  「嗯。」師父失望的表情頓時褪去,「昨晚是週二,他又來了嗎?」
  
  「是的,昨晚9點,他進了小區大門。」邢局長說。
  
  「非常可疑啊。張林人呢?」師父問,「這麼明目張膽地玩婚外戀,趙欣的母親孩子不知道嗎?」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樓上樓下的,動靜不大,就聽不見吧。」邢局長說,「最可疑的是,張林今天早上出差走了。」
  
  「出差?」師父來了力氣,「早不出差、晚不出差,應該就是他了。」
  
  「嘿嘿。」邢局長撓了撓頭,自豪地說,「我的兵可以吧,已經去抓人了,估計你們吃完午飯、睡完午覺,就有好消息了。不過,偵查畢竟是偵查,你們發現什麼能認定犯罪的痕跡物證沒有?」
  
  原來邢局長最關心的不是省廳的法醫來親自辦案,而是省廳的法醫有沒有發現關鍵證據。師父同樣露出自豪的表情,學著邢局長的話說:「我的兵可以吧,精Y送去做DNA了,估計你們抓了人、採了血,就有好消息了。」
  
  兩個領導信心滿滿地哈哈大笑。
  
  吃完中午飯,已經下午3點了,我和師父回到賓館。師父說:「案件有頭緒了,下午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人抓回來要審訊,DNA檢測還要一點兒時間,估計今天是沒什麼事了,明早等著聽好消息吧。」
  
  快快活活地休息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和師父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專案組的會場。
  
  不管哪裡的專案組會場,都是煙霧繚繞的。沒有想到的是,走進專案組的時候,我看到的不是一張張充滿喜悅的臉龐,而是一屋子人忐忑不安的神情。我的心頭掠過了一絲不祥的預兆。
  
  「板著臉幹嗎?」師父疑惑地問邢局長,「DNA沒對上?」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邢局長說。
  
  「你先說好的。」
  
  「好消息是,趙欣的陰道擦拭物上的基因型和張林的基因型對比同一。」
  
  「這麼好的消息,還不高興啊?DNA對上了,不就認定破案了嗎?能有什麼壞消息?」我插話道。
  
  「壞消息是,張林到現在仍沒有交代。他一直喊著冤枉,」邢局長說,「而且我們的偵查員感覺確實不像是他幹的。」
  
  偵查員的直覺和刑事技術人員的直覺是一樣的道理,都是建立在經驗的基礎上。有的時候很多人訝異為什麼所謂的直覺會那麼準確,其實都是經驗豐富而已。
  
  「不交代就定不了案嗎?」我說,「又不是沒有零口供的案例。」
  
  「關鍵是他能自圓其說,我們的證據鎖鏈斷了。」邢局長說,「張林交代,他從去年開始,一直和趙欣保持姦情關係。每週徐清亮不在家的時候,張林都會到趙欣家幽會,但是為了防止被趙欣的家人發現,都是完事了就回家。前天晚上,張林去趙欣家,偷情完也確實回家了。」
  
  「趙欣前天晚上是什麼時候吃飯的?」師父突然問了一個彷彿不著邊際的問題。
  
  「晚上5點到7點,趙欣和她的妹妹在附近的飯店吃的飯。」一個偵查員回答道。
  
  「你們有張林離開元達小區的監控錄像嗎?」師父問道。
  
  「有。張林是12點左右離開元達小區的。」
  
  「放人吧,抓錯人了。」師父皺著眉頭,慢慢說道。
  
  我知道師父的主要依據是死亡時間,我們推斷趙欣是1點死亡的,但是張林12點就離開了,應該不是張林干的。
  
  「可是死亡時間正常的誤差是1個小時啊,他殺了人再走,也不意外。」我說。
  
  師父說:「第一,死亡時間。根據屍體溫度,趙欣是1點死亡的,根據胃內容物的消化程度,趙欣是末次進餐後6個小時左右死亡的,她7點吃完的飯,所以推斷的結果也是1點死亡。兩個死亡時間如此呼應,應該不會有1個小時的誤差,所以張林可能不具備作案時間。」
  
  「我覺得不能簡單地通過時間排除。」我據理力爭,「他就不能走了以後再回來嗎?」
  
  「監控顯示他沒有再回來。」偵查員說。
  
  「不能是翻牆進來的嗎?」我說。
  
  偵查員沉默。
  
  「第二,趙欣的屍體上沒有約束傷和抵抗傷,她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打擊致死的。」師父沒有理睬我的不同意見,接著說,「而且她的下`身除了插了一把匕首,沒有其他的損傷。衣服沒有損傷,樓上的人也沒有被驚動。所以趙欣不是被張林強姦的,而是自願的。既然剛剛有過姦情,張林應該沒有作案動機。」
  
  「激情殺人呢?」我說。
  
  「激情殺人,也應該先有爭吵、打鬥,也應該存在抵抗傷。」師父說,「而且本案是預謀作案,不是激情殺人。」
  
  「為什麼?」
  
  「根據目前種種證據,凶手只有一個人,而現場有兩種作案工具,鈍器和銳器。」師父說,「如果不是預謀,很難在短時間內收集到兩種工具,所以本案是預謀犯罪。」
  
  我不說話了。看我沒有反對意見,師父接著說:「第三,如果張林是攜帶工具提前預謀,先來和趙欣發生關係,然後殺死她的話,趙欣不應該死在客廳大門旁邊,在臥室裡作案豈不是更安全?更無聲?根據損傷的形態,趙欣應該是面對大門,迎面遭受打擊。而且必須是在已經發生過性行為以後。」
  
  「為什麼是先發生性關係再被殺,而不可能是被姦屍?」這次我的提問不是出於反對,而是出於好奇。
  
  師父翻動幻燈片,說:「看看趙欣的內褲襠部,黏附有精Y。」
  
  這確實是一個重要證據。趙欣的內褲之所以黏附有精Y,說明她是發生性關係以後又穿回了內褲,而不是死後被脫下衣褲姦屍。現場的趙欣之所以死後褲子還被褪下,看來凶手僅僅是為了在她的下`身插一把刀。這麼看來,凶手一定是和趙欣有著深仇大恨了,而且恨的原因是情。
  
  「所以說,趙欣發生性關係後,又在大門口迎面遭受打擊,只有兩種可能。」師父嚥了口唾沫,「第一,是趙欣送張林到門口,張林突然轉頭襲擊她。第二,是有別人在張林離開後約1個小時敲門入室。」
  
  大家都在點頭。
  
  「如果是張林在門口突然回頭襲擊,那麼他的鈍器藏在什麼地方,才能不被趙欣發現?」師父說,「身上藏兩把凶器,還和被害人發生性關係,而且整個過程不讓被害人發現凶器,這難度太大了。所以,別人敲門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我心服口服。邢局長說:「專家分析得在理,從現場情況看,確實不像是張林干的。而且調查情況看,張林確實沒有殺害趙欣的充分理由和動機。」
  
  「那……下面怎麼辦?」我沒了主意。
  
  師父笑著看看我,說:「走,我們再去現場周圍看看。」
  
  雖然第一次抓錯了人,但是偵查員依舊信心很足。熟人作案,並且是和趙欣可能存在姦情、身強力壯的男性作案:這麼多條件被師父推斷出來,已經把偵查範圍縮到最小。大家知道,很快就會有新的線索被摸出來,新的犯罪嫌疑人很快就會浮出水面。散會後,偵查員分頭繼續開展調查工作,而我和師父坐上了去復勘現場的車。
  
  我和師父在現場仔仔細細地勘查到午飯時間,依舊沒有新的發現。看來犯罪分子在現場的過程十分簡短,心狠手辣地殺了人,立即離開了現場。我和師父非常沮喪。
  
  回到賓館,我們一人抱一台筆記本電腦,仔細地看現場和屍體的照片。現場資料是非常有用的,法醫通過對現場照片和屍體照片的審閱,有時可以找到一些自己在現場沒有發現的痕跡。因為照相的光線、角度不同,有的時候能把不易被發現的東西展現出來。
  
  案發後第三天早晨,師父突然敲響了我的房門。說:「我們再去現場看看吧,昨天看照片的時候發現一枚疑似血足跡。」
  
  居然真的有新的發現,我和師父很快趕到現場,找到了照片上發現的痕跡。這是一枚淺血足跡,用肉眼確實難以發現,但是用手電筒打側光的話,可以隱約看到。我們找來了痕檢員和現場照相技術人員,把這枚半個腳後跟的淺血足跡拍下來仔細觀察。通過痕檢員的仔細觀察,確定這是一枚比較有特徵、可以進行比對的痕跡。可是,去哪裡找嫌疑人的鞋子呢?雖然有了新的發現,卻不能推動破案的進展。
  
  我和師父又工作了一個上午,除了那小半枚足跡,沒有其他發現。我們悻悻地走到小區門口的保安室,想看看當晚的監控錄像,碰碰運氣。看了案發時間前後的錄像,只看到進進出出的很多車,但是看不到可疑的人,這讓我們很失望。
  
  師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點了根菸,在保安室門口慢慢地遊逛。
  
  突然,我聽見師父在門外叫我:「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3
【4】
  
  我最喜歡聽見師父用這種充滿驚喜的口吻說話,這意味著師父有了意想不到的發現。不過等我奔到師父身邊,不免有些失望。師父在一間小房邊上,正看著地上一個類似窨井蓋的東西。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是個窨井蓋罷了,我心裡想著。
  
  仔細再看這個窨井蓋,卻發現它比正常窨井蓋要大兩圈,表面有些褪色,蓋子的兩邊有突起的把手,還有一個插銷。
  
  「這個,是電機房。」跟過來的保安說。
  
  「電機房在地下?」我說,「不用散熱?」
  
  「哦,你說的是這個蓋子啊。」原來保安以為我們對身邊的小房子感興趣,「這個蓋子下面是一個地窖。這個小區建設拆遷的時候,原先的住戶有地窖。因為小區沒有建地下車庫,所以地窖也就保存下來了。」
  
  「這個地窖現在做什麼用?」師父追問道。
  
  「沒用,排水不好,常年積水,連儲藏室都當不了。」
  
  「一般有人下去嗎?」師父問。
  
  「誰會到這下面去?不可能。」
  
  「不可能?那這個怎麼解釋?」師父指著地窖蓋的插銷。我們順著師父的手指看去,原來地窖蓋的插銷是打開的,而且插銷頭上有新鮮的刮擦痕跡,說明插銷不久前被人打開過。而且我注意到,地窖蓋的周圍有新翻出來的泥土,也證明這個蓋子在不久前被打開過。
  
  「不會是有小偷以為這下面有什麼好東西吧?」保安說。
  
  「離你們保安室這麼近,小偷有這麼大的膽子?」師父問道。保安頓時語塞。
  
  「我們打開,看看去?」師父的眼神中充滿了興奮。
  
  這個蓋子挺重,我費了很大勁兒才打開,下面黑洞洞的,有斜向下的樓梯遮住了視野,看不清地窖裡的情況。雖然看不見,我卻感覺到了異樣。蓋子打開的一剎那,一股熱氣夾雜著腐敗的惡臭撲鼻而來,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站在一旁的師父對我很是瞭解,說:「有味道?」
  
  我點點頭:「很臭。」
  
  我和師父到勘查車裡拿了膠鞋和防毒面具。我的心情很忐忑,地窖的黑暗裡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我有一種即將去探險的感覺,又刺激又緊張。
  
  為了防止地下室內存在有毒氣體,我們戴著防毒面具,穿著膠鞋和解剖服慢慢地走下地窖。地窖不寬敞,整個地窖也就能站五六個人。當我用強光勘查燈照向地窖的一角時,發現了一個黑影。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定睛仔細看,似乎有一個人躺在牆角的積水裡,一動不動。師父看我怔在那裡,說:「過去看看,快一點兒,這裡太熱了,很容易缺氧。」
  
  地窖的正上方就是電機房,巨大的功率產生的熱量,一大半散發在空氣裡,另一部分就蓄積在這個小小的地下室裡。我們穿著冬天的衣服,才進到地窖裡兩分鐘,就已經全身汗透。
  
  我壯著膽子和師父走到那個人旁邊,用勘查燈仔細照了一下,這個人的頸部和頭部斜靠在牆上,頸部以下的部分全部淹沒在積水裡。
  
  我們沒有再去試探他的脈搏和呼吸,因為他已經高度腐敗,惡臭撲鼻。
  
  簡單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師父說:「先弄上去,這裡氧氣不足。」
  
  高度腐敗的屍體皮膚很滑,極易剝離,所以我和師父很小心地搬動著屍體。在往地面運送屍體的時候,我問:「師父,這個應該與本案無關吧?青州市局的人要恨死我們了,這個案子還沒頭緒呢,又給他們送來一個。」
  
  「為什麼肯定與本案無關?」師父問。
  
  「這……這都高度腐敗了啊。」我說。
  
  「在這種潮濕、高溫的環境裡,兩三天就可以高度腐敗了。咱這個命案到今天,也發案三天了。」師父說。
  
  我心中頓時燃起希望,難道凶手畏罪自殺了?
  
  我和師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屍體挪到地上,放在陽光下。忽然出來一具屍體,而且還是面目全非的屍體,一旁等待的保安嚇得夠嗆,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捂著眼睛蹲在了地上。屍體確實很可怖,因為體內腐敗氣體的膨脹,屍體已經嚴重變形,眼球從眼眶中明顯地凸了出來,舌頭也被腐敗的組織頂出了口腔,屍體的皮膚是綠色的,被水泡得珵亮。
  
  屍體一晾在陽光下,就引起了我們的興趣。因為屍體的衣著,和身邊的保安身上穿的制服一模一樣。
  
  「兄弟,很可怕嗎?」師父脫下手套,拍了拍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保安的肩膀,「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保安點點頭,偷偷地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腐敗屍體。
  
  「趙欣被殺的那天晚上,你們保安室是誰在當班?」
  
  「齊老大。」保安低著頭說,「是我們的保安隊長當班。」
  
  「他是幾點上班?」
  
  「他那天下午5點接班,到第二天早晨7點。」
  
  「那第二天,他和誰接的班?」
  
  「和我。」保安說完想了想,又說,「不對,準確說是我來接班,但沒看到隊長他人。他的鑰匙放在桌上。」
  
  「你接班的時候沒見到齊老大?」師父很驚訝地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齊老大又神秘失蹤了,你為什麼不和公安局說?」
  
  「這有什麼好說的?接班沒見到人很正常,有點兒事也可以先走的。而且也不是神秘失蹤啊,大家都知道老大他星期三上午應該是要回老家的,他早就提前請了假。」
  
  「你的意思是說,齊老大請了假要回家,但是在他當值的晚上恰巧發生了這起案件?」我問。
  
  保安點點頭:「不信你去他老家問問唄。」
  
  師父皺起眉頭:「不用問了,不出意外,這具屍體就是你們的齊老大。」
  
  保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會不會,這是個胖子。我們家齊老大是個帥哥。」
  
  「這是腐敗導致的腫脹,死者不是胖子。」師父說,「你們齊老大身體上有什麼特徵嗎?」
  
  「沒什麼特徵吧,哦,有的,他左邊長了個小耳朵。」
  
  蹲在屍體旁聽著他們對答的我,翻動屍體的頭,屍體的左耳旁長了一個小耳朵。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3
【5】
  
  青州市殯儀館。
  
  我和師父用了將近4個小時的時間仔細檢驗了齊老大的屍體,初步排除了機械性損傷和機械性窒息導致的死亡,也排除了缺氧、溺水導致的窒息死亡。對於死因,我們一籌莫展。至於其他的痕跡物證,更是一無所獲。
  
  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發現了淺血足跡,可是齊老大居然沒有穿鞋。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因為小女孩的動脈破裂,我們分析凶手身上應該黏附了血跡,可是齊老大的全身被泥水浸泡好幾天,沒有辦法發現血跡。「到底是不是他幹的呢?」我十分疑惑。
  
  「可能性很大。」師父說,我以為這又是師父的直覺,可是師父接著說,「你想想,案發前後,我們看監控看了那麼久,如果有一點點可疑的情況,都會被我們發現的,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們設想一下,如果凶手一直都是在小區內,在監控不能發現的保安室附近,就有可能不出現在監控裡,對吧?」
  
  我點點頭,師父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不能成為判定凶手的依據。「可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我說。
  
  師父點點頭,說:「自產自銷的案件最頭疼,死無對證,所以對於證據的要求更高,不然沒法給死者家屬、群眾和辦案單位一個交代。」自產自銷是我們內部常用的俚語,意思就是殺完人,然後自殺。
  
  對於法醫來說,自產自銷的案件難度最大。因為沒有被害人、目擊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定案的依據完全靠刑事技術,對於證據的要求是最高的。可是怕什麼來什麼,根據師父的推斷,齊老大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下面怎麼辦?」我問道,「去專案會嗎?」
  
  「休息吧。今天太累了。」師父擦了擦汗,說,「專案組那邊我已經通了氣,已經開始圍繞齊老大做工作了。另外,今天的調查,一無所獲。」
  
  聽出了師父語氣中的無奈,我也確實沒有力氣再去做什麼。我和師父乘車回到賓館,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早,我一如既往地被師父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打開門,師父徑直走進我的房間,急匆匆地說:「不出所料,齊老大是中毒死亡的。」
  
  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如果中毒也被排除的話,屍體高度腐敗不能進行病理學檢驗,那我們就真的連齊老大的死因都搞不清楚了。死因都無法說清,是法醫最大的恥辱。
  
  「昨晚理化實驗室忙了一夜。」師父說,「今天凌晨出的結果,毒鼠強中毒死亡。」
  
  「毒鼠強?」我很驚訝,「這可是違禁物品,一般弄不到的。」
  
  「這個問題偵查部門已經解決了。」師父說,「這個地區以前市面上很容易買到毒鼠強,前段時間清理毒鼠強行動才控制住,不過有很多存貨沒有交出來。這個小區有段時間曾用毒鼠強滅鼠。保安室內有毒鼠強完全可能。」
  
  我點點頭:「死因是解決了,可是仍沒有依據說是齊老大殺了趙欣一家。」
  
  「我覺得很有希望。」師父說,「你給我背一背理論。毒鼠強中毒的臨床表現。」
  
  「毒鼠強是神經毒性滅鼠劑,具有強烈的腦幹刺激作用,強烈的致驚厥作用。進入機體主要作用於神經系統、消化系統和循環系統。臨床表現為強直性、陣發性抽搐,伴神志喪失,口吐白沫,全身發紺1,類似癲癇發作持續狀態,並可伴有精神症狀,嚴重中毒者抽搐頻繁幾無間歇,甚至角弓反張。」背書是我的強項。
  
  『1發紺:是指人體缺氧時,血液中還原血紅蛋白增多而使皮膚和黏膜呈青紫色改變的一種表現,也可稱為紫紺。』
  
  「既然這樣,如果齊老大走到積水內服用了毒鼠強,在積水裡劇烈抽搐,由於肌肉的抽搐和積水的阻力,會不會導致他鞋子脫落?」師父說。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是因為被師父的推斷折服,而是因為我知道師父的下一句話很有可能是:「我們再去那個地窖裡看一看。」那是一個恐怖的地窖,我真不想再下去了。
  
  「我們再去那個地窖裡看一看。」師父說。
  
  1個小時以後,我和師父穿著防護服,戴上橡膠手套和橡膠護袖,再次沿著漆黑的樓梯,走進那個悶熱、惡臭的地窖。地上是齊小腿深的泥水,照明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我和師父像摸泥鰍一樣,在水裡摸索。
  
  幸虧地窖的面積狹小,10分鐘後,在我們就快要缺氧時,找到了一雙黑色的高幫棉皮鞋。
  
  對於這個發現,師父顯得相當興奮。雖然我們不是痕檢員,但是能簡單地看出,這雙黑色皮鞋的鞋底花紋,和現場的淺血足跡極為相似,這可能會成為定案的依據。
  
  我們拿著鞋子,重新回到地面。師父說:「我馬上把鞋子送去痕檢實驗室比對。」
  
  這句話彷彿有潛台詞,我下意識地問道:「那我呢?」
  
  「你休息一會兒,下去再撈撈看。」師父說。
  
  「我?一個人?還下去?」
  
  「如果害怕就算了,等我回來。」師父在用激將法。
  
  「怕?有什麼好怕的?下去就下去,不過,毒鼠強是粉末狀的,用不著容器啊,下去還能撈到什麼?」此時,面子大於一切。
  
  「我知道應該沒有容器,讓你去撈的是凶器。」
  
  我頓時明白過來。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死者有兩種損傷,能形成銳器傷的匕首已經被提取,但能形成鈍器傷的凶器還沒有找到。如果真的是齊老大作的案,凶器不在保安室,那在這地窖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雖然我知道師父的這個分析很有依據,但是一想到我要一個人在這死過人的黑漆漆的地窖中打撈凶器,脊樑骨還是冒起了一絲寒意。
  
  不得已,大話已經說出去了,我只有重新返回到地窖裡。積水裡不知道有些什麼東西,隔著厚厚的膠皮手套,我不斷地觸摸到一些軟軟硬硬的東西,別的倒不怕,就怕抓到一些活物,那會是一件很噁心、很危險的事情。
  
  時間不長,我的指尖便觸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拿起一看:錘子。
  
  我喜出望外,跑出地窖,把錘子裝在物證袋裡,脫了防護服就給師父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師父也顯得十分高興:「基本可以定案了,足跡鞋印比對一致。」
  
  現場有齊老大的血足跡,齊老大死亡現場有符合屍體損傷的凶器,齊老大的死亡時間和趙欣一家的死亡時間基本一致,監控錄像可以排除其他可疑人員,但不能排除本身就在小區內的保安齊老大,齊老大發案第二天早晨其實就已經自殺。種種證據證明,本案的犯罪分子就是齊老大。
  
  但是這並沒有讓師父滿足:「齊老大的衣服上有一處新鮮的破損,雖然面積小,但是我還是覺得和本案有一些關係。」
  
  為了能讓師父把本案的犯罪過程儘量細緻地重建,當天下午,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和師父復勘趙欣的家。
  
  趙欣的臥室,依舊和初次勘查一樣安靜,被子是被掀起的,案發時,她應該是聽見敲門聲下床開的門。即便平靜,師父還是發現了異常。
  
  「你過來看。」
  
  我走近師父所站的臥室窗邊。臥室的窗簾是拉著的,但是沒有拉好,露出了窗戶的一角,陽光從窗簾沒有遮蓋的地方照射進來。
  
  「走,我們出去看看。」
  
  我和師父走到屋外,果然,在臥室窗外的花壇泥土上,有一枚和現場血足跡相似的鞋印。跟著我們一起來的痕檢員蹲在地上看了看,說:「特徵點基本一致,應該是齊老大的鞋子!」
  
  「原來是偷窺?」
  
  師父笑著搖了搖頭,說:「窗下的這枚釘子上,你仔細看看,有衣物的纖維附著,這就能解釋齊老大為什麼衣服上有一處新鮮破損了,提取了送去進行微量物證檢驗。另外,我們去專案組吧。」
  
  來到專案組,偵查部門也獲取了好消息。趙欣的一個鄰居反映,上個月曾兩次看到小區保安隊長齊老大在當班的晚上進出趙欣家。
  
  「專家分析得很對啊。」邢局長說,「看來這個齊老大和趙欣也有姦情。而且他們倆的姦情關係應該剛開始不久。」
  
  「是的。」幾天來,師父的臉上很少有這樣舒展的笑容,「根據監控錄像和現場的一些物證,我們已經可以確定本案系齊老大作案無疑。根據我們剛才的發現,我認為是齊老大在發案當晚想去找趙欣幽會。齊老大請了兩個月的探親假回老家,想在臨走前再和剛剛建立起姦情關係的趙欣溫存一下。可是不巧,這一晚正好是張林到趙欣家。可能是齊老大沒有聯繫上趙欣,就繞到屋後趙欣的臥室窗戶窺探,不巧發現了趙欣和張林的姦情。他一氣之下就去保安室準備了錘子和匕首,等到張林離開小區後,就攜帶凶器來到趙欣家,通過電話或者敲門的方式進入了現場。他在現場的動作很簡單,趙欣剛開門就遭到了齊老大的迎頭打擊。可能是趙欣倒地的聲音驚醒了樓上的老人,老人隨即出來察看,並且看到了手持凶器的齊老大。為了滅口,也是被巨大的仇恨與嫉妒所驅使,齊老大就上樓殺了老人和孩子。殺完人,他脫掉了趙欣的褲子,在她下`身插了一把匕首。」
  
  師父喝了口礦泉水,接著說:「顯然齊老大殺了人以後立即選擇了自殺,但是不想被別人發現,就想到了小區裡那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地窖,他是想一個人靜靜地死去,化成白骨也不被發現。」
  
  「如果不是你發現了那裡,這個案子可能永遠是個懸案了。」邢局長顯得有些後怕。
  
  「典型的因姦情引發的仇殺。」師父嘆了口氣說,「自作孽,不可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9:13
第十二案 荒山殘屍
  
  【1】
  
  春節將至,瑟瑟寒冬即將離去。每年最寒冷的時節,省廳刑警部門會有一項很重的任務,就是命案督導。為了實現命案必破的目標,省廳會在春節前夕組織偵查、技術人員分組到全省各地進行命案督導,對一些未破的命案做進一步的推進,儘量減少積壓的未破命案的數量。
  
  我省的命案偵破成績每年都在全國前列,未破的命案很少,所以每年的命案督導都能夠做得很細緻,因為細緻,成績自然也很好。
  
  工作的第一年,我無法單獨處置案件,所以我被算作師父的附屬品,同刑警總隊總隊長一組到秋嶺市公安局進行命案督導。經過梳理,發現秋嶺市的命案偵破率還不錯,全年該市及其三個所轄縣一共只有兩起命案沒有告破,其中一起是明確了犯罪嫌疑人,但犯罪嫌疑人在逃的。也就是說,我們督導的內容只有另外一起命案。
  
  到達秋嶺後,我們準備立即開展工作,但是發現幾乎沒有具體的工作內容。我們抱著一本薄薄的卷宗相互傳閱,卻獲取不了多少信息。
  
  「就這幾份詢問筆錄?」總隊長重重地把案卷摔在桌子上,生氣地說,「本來是想表揚你們命案偵破的成績,可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的案卷,像什麼樣子?」
  
  秋嶺市公安局的分管領導和刑警支隊領導低著頭,一臉尷尬。
  
  「這個案子真的很難。」支隊長覺得很委屈,「位置偏遠,調查毫無結論,技術上也沒有給我們什麼支持。」
  
  「就知道推卸責任,破不了案誰都有責任,單怪技術?你平時重視技術了嗎?」支隊長越解釋,總隊長越生氣。當然,我看得出師父也很生氣。個別地方確實有這樣的現象,破了案是偵查部門的功勞,破不了案是技術部門的責任。有一些基層的法醫自嘲是尿壺,別人尿急的時候還必須拿來用,用完了扔在床下不管不問。好在省廳的刑警部門領導對技術很重視,我們工作起來才有動力的源泉。
  
  「領導別生氣。」分管局長來打圓場,「這個案子除了報案人能說清楚發現死者經過以外,調查一無所獲。技術嘛,死因都沒有明確,屍源更是無從查起,所以……」
  
  總隊長擺擺手,打斷局長的話:「此案不破,我們督導組不回去過春節。你們也別過了。」
  
  一聽春節都回不了家,我立即覺得十分沮喪。工作第一年,原本想穿著新發的警服回家向女朋友顯擺顯擺,未曾想要被一起命案給拖累了。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我只有在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實習的那一年春節沒有回家過年。那一年我奉命在法醫中心值班,原本以為可以過一個清閒的除夕夜,沒想到晚上11點接到電話,說是秦淮河上一家人雇了一條船過年,結果船上的燈籠失火,燒了整條船,一家人大多在第一時間逃離了船隻,只有一個老人被燒死後掉落河中。印象中那年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我正坐著一艘小破船,在秦淮河上撈那個被燒死的老人的屍體。
  
  這次聽到總隊長淡定的話語,我算是見識了,看來警察的工作性質還真不是吹的,總隊長說出春節不回家這樣的話也那麼平靜,看來是司空見慣了。
  
  分管局長尷尬地說:「那,我們請本案的偵查員先向領導匯報一下此案的前期調查情況?」
  
  「不用了。」看來總隊長被秋嶺市刑警支隊製作的這份極其不規範的案件卷宗氣得夠嗆,他伸手指了指師父,說:「你牽頭,小秦和小潘參加,我們自己人去調查。需要用車用人用設備的話,你們局全力配合就是了。」
  
  這話說得很重,讓當地公安局下不了台。但是師父一聽,覺得很解氣,立即開始低頭收拾本子和筆,準備出發了。總隊長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想證明技術也可以充分主導一起命案的偵破。小潘人稱潘哥,是廳刑警總隊的重案科偵查員,也是一名集帥氣和睿智於一身的年輕干將,總隊長這樣的安排是給我們補足了偵查警力。
  
  現場在秋嶺市所轄的秋嶺縣,這是一個山區的小縣,除了縣城還算是一塊平地,周圍的村莊基本都坐落在山裡,村民們以種茶為生。秋嶺縣和秋嶺市市區相隔30公里,我們乘坐一輛越野車,在盤山道上行駛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現場所在的秋景村。進了小村,發現周圍崇山峻嶺,蔚為壯觀。
  
  報案人是一位70多歲的老大爺,雖然案發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但是當我們說清來意、問及本案的情況時,他還是表現出一臉的驚恐。驚恐歸驚恐,山裡的百姓非常樸實,老大爺放下手中的活,把我們請進了屋,端了凳子開始給我們講起了故事。
  
  老大爺的茶園和他家之間隔著一塊墳地,墳地裡坐落著20多個墳頭。老大爺說自己對墳頭的數量非常清楚,因為自己家離墳地很近,小村落也就100多號人,誰都認識誰,所以墳地裡每添一座新墳,他都會在墳前燒上幾張紙,磕幾個頭,也算是盡盡心意、聊表哀思。
  
  老大爺的兒孫都在外地打工,雖然他已經70多歲了,但是由於生活所迫,還是獨自肩負起家裡幾畝茶園的種植。一個多月前,老大爺因為疲勞加之偶感風寒,生病臥床幾天。一天早晨,因為前夜颳大風下大雪,大爺不放心辛勤栽種的茶樹,就拖著沒有痊癒的身體想去自己的茶園看看。
  
  途經那一片墳地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用眷顧的眼神看了一眼在這裡長眠的鄉親,沒想到卻發現在墳地的一角,莫名地多出一座新墳。這座新的小土墳和其他墳頭一樣,被白雪掩蓋,但是比其他的墳頭小得多,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不能發現這是一座新墳。但是老大爺對墳地太熟悉了,他一眼就發現了這座樣式獨特的詭異的小新墳。
  
  老大爺心裡開始打鼓了,自己臥床這幾天,也沒有聽見誰家死了人啊,外村人不可能翻山越嶺地把死者運到他們村,埋在這裡。老大爺帶著疑惑幹了一天活,想想還是放心不下,下午回到村裡就挨家打聽怎麼回事,結果居然都一問三不知,沒有人知道誰家死了人,更沒有人知道誰在他們村的墳地堆出了這麼一座詭異的小土墳。
  
  老大爺晚上回到家裡越想越害怕,總不可能是死人自己埋了自己。他一夜失眠,早晨起來還是打通了報警電話。派出所民警很快就到達現場,和老大爺一起來到那片墳地。到了墳地的時候,老大爺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的那座新墳居然已經不存在了。但是派出所民警知道老大爺並沒有報假警,因為在老大爺指認的那塊地方,彷彿還能看到那座墳的輪廓,堆墳的泥土散落在周圍,墳裡並沒有屍體。
  
  派出所民警在這座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小土墳裡什麼也沒有找到,除了一隻黃色的女式布鞋。
  
  「空墳不可能有鞋子啊?難道是有人挖墳?」老大爺的描述讓我覺得毛骨悚然,「誰會埋了人,又挖出來?」
  
  「荒山野嶺的,你怎麼能確定不是野獸把屍體拖出去的?」師父看我打斷了老大爺的話,瞪了我一眼。我轉頭看了看那深深的山林,想著野獸拖拽屍體的情景,感覺脖子後面陰風陣陣。
  
  老大爺用敬佩的眼神看了看師父,說:「您說對了,後來左思右想,我估計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案發的當天,派出所民警和老大爺一起,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那座消失的新墳的痕跡,原來這座墳下並沒有挖出一座墓室,而是簡單地用周圍的黃土直接在地面上堆出了一個小土堆。如果不是小土堆裡遺留下了一隻本不該出現的黃色女式布鞋,那麼在這裡出現一座墳堆就根本不足為奇了,很多膽大的孩子會在墳地裡玩這些整蠱遊戲。但是,這只讓人摸不到頭腦的鞋子,卻讓整個事件變得有些詭異恐怖。
  
  雖然詭異恐怖,但民警終究不能根據一隻鞋子就得出什麼結論或者立案偵查。民警們簡單地巡視了小土墳周邊的情況,並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於是填寫了處警登記表,簡單地照了幾張現場照片,就收隊撤離。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過得很平靜,雪停了,連續幾天大晴天,天氣也變暖了。一週之後,村裡的兩個年輕人拿著自制的弩,準備去山裡打一些野味賣了補貼家用。當他們走到離墳地一裡以外的一片樹林時,隱約聞見了一股異味,像垃圾場裡腐敗的味道。循著臭味,他倆走到了一條旱溝旁,旱溝裡灌木叢生,遮住了溝底。但是溝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不會是大白天撿到金子吧?」其中一個膽大的年輕人跳下旱溝,探查究竟。他撥開灌木,定睛一看,卻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閃閃發亮的物件真的是一隻做工精細的銀手鐲。
  
  銀手鐲不足為奇,只是這只銀手鐲戴在一截泛著黑綠色、散發著惡臭的手腕上。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9:18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