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奸雄天下 作者:大羅羅 (已完成)

 
regn13 2017-12-26 18:01: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77424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3
第十章 背水一戰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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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君,聽我號令,佈陣,刀槍破虜陣!」

    陳德興大吼著下令。這一刻,在生死邊緣的他,頭腦卻是異常清晰起來!兩世人生的記憶和經驗,在一剎那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須立即將身邊這些被自己鼓動起來的宋軍士卒們組織起來,布成軍陣。也知道該如何調度士卒。

    戰場之上,只有組織起來的士兵才是軍隊,只有組成戰陣的步兵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才能抵抗縱橫歐亞大陸鮮有對手的蒙古鐵騎!

    「兒郎們!向我靠攏,大刀在前,長槍次之,弓弩居後,佈陣!」

    「兒郎們!肩並肩靠攏,刀槍舉起,向前!」

    「兒郎們!跟我喊……破虜!殺賊!」

    陳德興喊著,用足了全身力氣喊著,彷彿能用這聲音給戰場上慌不擇路的宋軍潰卒吸引到自己身邊;彷彿能用這聲音激烈起宋軍潰卒們的全部鬥志;彷彿能用這聲音給已經筋疲力盡的宋軍將士們注入無盡的氣力!

    「破虜!殺賊!」

    圍在陳德興身邊的眾人大聲吶喊,這聲音刺破了戰場上的喊殺,一直席捲到了千步之外,兩淮安撫大使賈似道所在的高台之上。

    「好!吾麾下果有壯勇之士!」賈似道捋著鬍鬚,微微點頭,這一幕彷彿早就在他預料之中。

    「相公高明!相公用的乃是背水一戰之策!此戰吾軍必報大捷!」高台之上,一人突然高喊起來。賈似道回頭望去,只見是個三旬上下的文士,身一穿對襟長袍,頭戴東坡巾,腰懸一口尺餘長的小劍,面目丰神俊朗,倒是一個偏偏佳公子。

    此人乃是他幕中的客卿,姓梁,名崇儒,字易夫,乃是揚州本地的名士還娶了雄勝軍都統制盧兆麒的女兒為妻,而盧兆麒則是武銳軍都統制盧兆麟的從兄。梁崇儒本人也不簡單,原是個太學生,因為上書抗蒙而頗有名氣宋朝的太學生非常喜歡上書論政,有時候還會彈劾當朝權臣,而大宋官家一般情況下也會優容這些讀書種子,很少有太學生因言獲罪的。因而太學也有無官御史台之說。

    「原來是易夫啊,不錯,不錯。」賈似道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這客卿頗為欣賞。「易夫,你看那些武銳軍可否破敵見功,力挽狂瀾麼?」

    梁崇儒哈哈一笑,道:「不會!」

    「哦?因何?」賈似道不動聲色。

    梁崇儒摸著鬍子搖頭晃腦,道:「昔日楚項羽確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建功於鉅鹿。然項羽之勇,楚軍之雄,皆是青史罕見,今世所無。吾大宋欲破北虜於江淮,絕不可倚仗匹夫蠻勇,須得依靠智謀之士。某家斗膽揣測,背水一戰不過是相公所用之一策,相公必定還有破賊殺虜的錦囊妙計。」

    賈似道哈哈大笑,沒有再和梁崇儒對話,而是扭頭往戰場之上,剛剛被陳德興佈置出來的宋軍戰陣望去。

    戰陣布得不算嚴密,不過千餘潰卒,在絕境之中被挺身而出的陳德興喚起了鬥志,但仍然是潰敗散亂之兵,沒有軍官組織,急切之下,陳德興也無計可施,只能儘可能將大家聚攏起來。讓手中有刀槍的站在前面,手持弓弩的站在後面。

    「和尚,高大,你們做我的副將!」陳德興在勉強組成的方陣前走了幾個來回,突然吼道。

    「某家得令!」

    「某家得令!」

    劉和尚和剛才第二個響應陳德興的粗豪漢子同時高聲應道,那漢子名喚高大,原是長江之上的漁霸,生得身高馬大,又練得一身武藝,年前被李庭芝、盧兆麟募入武銳軍中,以效用充隊將,管著幾十名弓箭手。和陳德興、劉和尚相熟,還同陳德興切磋過武藝。

    「和尚,第二排長槍歸你指揮,高大,弓弩手歸你指揮!第一排拿刀的兒郎們,可願跟俺一戰!」

    「願意!」

    陳德興知道那些紅襖甲士不會給自己太多時間組織部隊,所以只能匆匆安排兩個副手和自己一起指揮。至於這樣的安排是不是違反大宋的軍法律令,自是顧不得了。

    「三郡主,俺們的兒郎都是好樣的,已經在南蠻子的大陣中央打出個破口了!」

    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的義子李雄大聲對自己名義上的妹妹李翠仙道。這時他正站立在馬背之上,觀望著週遭戰場。蒙古漢軍各部都已經和當面的宋軍交戰,不過除了李家的紅襖軍摧破了宋軍武銳軍之外,各部都未取得進展。

    而蒙古人的八千鐵騎,仍然屹立在陣後一動未動。

    「三郡主,要不要從側後捲過去,擊潰南蠻子一翼?」

    「已經打潰了南蠻子三陣,斬了南蠻子一個大將還不夠?」李翠仙一笑,「剩下的仗就讓蒙古人去打吧。」

    「那俺們做甚?總不能在戰場上干看著吧?」

    「是得找點事做。」李翠仙美目四望,很快發現了護城河邊上有個正在聚集的宋軍戰陣,於是抬手一指,「四哥兒,那邊還有一陣南蠻子的步卒,俺們就去與之一戰吧。」

    「嗯,好勒!」

    李翠仙嘻嘻一笑,接著下令:「來人吶,去找根長桿子,把剛才斬了的南蠻子大將的首級挑起來!」

    ……

    「是盧右武!盧右武殉國啦……」

    很快便有人認出了那顆被挑在根長槍之上的頭顱是屬於右武大夫、武銳軍都統制盧兆麟的!

    鬍鬚花白,面孔黝黑,雙目怒張,栩栩如生……

    「兒郎們,替右武報仇,破虜!殺賊!」

    陳德興發現左右將士稍有動搖,立即大聲呼喝。在他面前不到200步,至少2000名紅襖甲士已經組成了方陣,步伐沉穩地逼近了,還帶來了盧兆麟的首級!

    「破虜!殺賊!替右武報仇……」

    眾人吶喊,他們都知道,現在是背水一戰,只能死中求活!

    「右武,俺對不起你!」陳德興身邊,一個上了些年紀,滿臉是血,眼珠子通紅的軍漢突然一聲發喊,就要向前撲去,卻被眼明手快的陳德興一把抓住。

    「盧大安,是你麼?」陳德興隱約認出那人是盧兆麟身邊的親兵隊將盧大安,主公的頭顱已經高掛,而他卻不知怎的站在了陳德興的身旁……

    「不是俺,俺不是盧大安,盧大安已經死了……」老軍漢哭喊著就要往前衝。

    「混帳,要死還不容易!」陳德興揪他的領子大吼,硬生生將那老軍漢拽回了陣中,「跟在俺身邊!俺們一起去死!不過……要多殺幾個北虜墊背!」

    「對!多殺幾個……」老軍漢吼了一聲,不再往前,而是托起桿大刀,站在了陳德興身邊。

    「殺蠻!殺蠻!」

    這時,2000紅襖甲士加快了腳步,吶喊著開始了衝鋒,只見無數把大刀向前,閃著寒芒,似乎要飲盡大宋將士的鮮血!

    『賊老天,這還讓不讓人活啊!』陳德興在心中一陣叫苦,可是卻不能在面子上有分毫流露兩世的經驗,大腦中最後一絲的理智,全都告訴他,現在是背水一戰,只能戰,不能退!

    「武銳軍!舉刀!」陳德興大吼一聲,高高舉起了手中三尺多長的環首大刀,這是他養父陳淮安生前所用的寶刀,用鑌鐵打造,削鐵如泥!

    「殺虜!砍……」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3
第十一章 可願隨某赴黃泉!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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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刀揮下,血光閃過,鋒利的刀刃斬破了皮甲,切入了身體,斬斷了肌肉骨骼,一名身形不亞於陳德興的紅襖甲士慘叫著倒了下去。

    頭盔之下,是一張年輕的面孔,痛苦的擰成了一團。

    「娘親,救救俺,娘親,俺疼啊……」

    又殺了一個人……是漢人!陳德興的鋼牙幾乎都要咬斷了。在後世也算熟讀史料的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宋蒙之戰竟然是一場漢人殺漢人的戰爭,是蒙古強盜驅使北地漢兒同南方的漢人同胞自相廝殺!

    今日一戰,戰場之上已經血流成河,可是卻沒有一滴是蒙古人的……華夏民族的悲劇,莫過於此!

    「舉刀……砍!」戰場之上的陳德興根本顧不得去思考這場民族悲劇的成因,只是大喊著舉刀劈砍戰陣之上的刀法非常簡單,就是舉刀揮砍,近兩百把乃至上千把環首大刀,同時舉起然後重重砍向敵人……同時也是同胞的頭顱!

    而在陳德興的對面,同時也有無數把大刀劈砍而下!

    「舉槍……刺!」

    「張弓……發!」

    同一時空,劉和尚和高大兩人也在大呼酣戰。指揮著長槍手和弓弩手拚死作戰……他們背後就是護城河,沒有退路,只能死戰,直到戰死!

    噹噹噹當……

    鳴金之聲響起,紅襖甲士們聞金而退,留下了一地屍體和被鮮血染紅的地面。

    且活著……陳德興已經戰得渾身是血,拄著大刀立在那裡大口喘著粗氣,吸進嘴裡的都是濃濃的血腥味道。

    「兒郎們,尚能戰否?」陳德興知道紅襖甲士很快就會再次進攻,於是抓緊時間鼓舞士氣。他用目光左右一掃,發現自己身邊還能站著的戰士已經不足千人,前排的士卒都已經成了血人!

    「能戰!」

    眾口一詞!現在已經沒有不戰的可能了……

    「可願隨某赴黃泉?」陳德興又一聲大吼。他不認為自己能逃過此劫了,因為他發現又有一個紅襖甲士的大陣朝自己這邊靠了過來!敵人的數量已經增加到了4000,而自己這邊,兵不滿千,後無退路。已然是必死!

    「願隨承信赴黃泉!」

    眾人依舊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在他們面前只有一條通向黃泉的血路!

    「願隨承信赴黃泉!」悲壯的吼聲,再一次響徹戰場!

    「可願隨某赴黃泉……」紅襖甲士的戰陣之後,益都李家三郡主李翠仙低聲重複著陳德興的話,爾後輕輕點頭,「不想南朝竟有此壯士!」

    在他身旁,已經騎在馬鞍上的李雄冷冷一笑,「南朝甚時候缺過壯士?岳武穆、畢再遇、孟珙、余?……誰人不是英雄,就連老恩主昔日也在南朝為將。只是南朝的官家只知道有文章,何時愛惜這等赳赳武夫了?」

    李翠仙低聲一嘆,點點頭:「此等壯士若能在吾李家帳下就好了!四哥兒,莫如讓吾去說降他吧。」

    ……

    戰場之上,兩個紅襖甲士的大陣已經靠在了一起,刀槍林立,旗旛招展,殺氣衝天。陳德興深吸了口氣,緊握著手中的大刀,只是等待著死神的逼近。

    就在此時,數十紅襖騎士從紅襖甲兵的方陣後面繞了出來,他們大部分人手中都持著蒙古式樣的彎刀,還有一人舉著面繡著黑色李字的紅旗,當先兩人卻沒有手持武器而且甲冑特別精美,多半是這支紅襖軍的主將。

    他們想幹什麼?想見識一下將要被殺死的敵人麼?陳德興緊緊咬著牙關,將弓箭拿在了手中,只等對方靠近些就射上一箭。

    只可惜這一行人到了陳德興面前百步開外就不再向前,不等陳德興張弓搭箭,一眾騎士將原本走在當先的兩人圍在了中間。

    陳德興凝神注視著那兩人的面容,其中一人相貌普通,臉上似乎掛著微笑,看上去不是個小商人便是個小官吏。而另一人長得……很俏。柳眉飛揚,肌膚賽雪,雙眸明麗,紅唇動人。很美,很驚豔有點偽娘的意思。這年頭連偽娘都上了戰場,還真是個末世啊!

    這時偽娘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尖細,有點娘娘腔,「某乃大蒙古益都行省相公三郎李催,奉諸翼蒙古都元帥鈞命,前來說降爾等,爾等可願歸順大蒙古,為大汗南征前驅麼?」

    『還是個漢奸偽娘!』陳德興眉頭微皺,『真不知道這些北地漢侯都吃錯什麼藥?竟然都甘心為虎作倀!我若是投降了他們,來日怕也要拿刀子去殺漢人的婦孺,這樣做和禽獸有什麼區別?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沒有死過!』

    想到這裡,陳德興突然狂笑起來,「真是笑煞人也!爾等堂堂漢人,認賊作父,助紂為虐,屠戮同族,還不知羞恥,竟厚顏無恥來說我大宋官軍,真以為我漢家兒男斬不了你個不男不女的人妖嗎?」

    『人,人……妖?』自稱李催的正是益都行省相公李?三女李翠仙,聽到「人妖」這個詞兒,她的秀眉一蹙,瞪了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面目倒頗俊俏的陳德興一眼。

    「爾是何人?」李翠仙問。

    「吾乃大宋承信郎、武銳軍訓練官,安豐陳德興是也!人妖,可敢於某一戰?」

    「哈哈哈,爾要和某交戰?某可是千金之軀,怎會和爾匹夫相鬥?不過某見爾也是一條好漢,不如投我大蒙古,定比爾在殘宋更易出人頭地。」

    這時陳德興已經在腦海中找到了李?的資料(當然是今生的記憶),於是大聲喝道:「人妖聽好了,乃父李?,據齊魯之地,掌戶口百萬,擁兵甲十萬,大好基業在手,卻不思行英雄之事,建王霸之業,反助紂為虐,甘為北虜走卒,將來必遺臭萬年!某堂堂男兒,豈可為漢奸走卒?」

    這位陳德興在後世大小是一黨員干部,除了海員業務之外就是善於講大道理哪回組織學習,他都是能說出一番漂亮話的,這個本事現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

    「漢……奸?」李翠仙聽了陳德興的高論又是一怔,擰眉看了他一會兒,眼神中更多了幾分欣賞。不過仍然放沉聲音道,「大蒙古於我李家有再造之恩,而殘宋於我有血海之仇!嗯將仇報,豈是大丈夫所為?」

    說完這番話,李翠仙也不等陳德興回話,拎下韁繩,調轉馬頭便帶著親衛騎兵離開了兩軍陣前。

    「四哥兒,先不要打,這幫南蠻子狗急跳牆了,困獸之鬥總是最難纏的,而且南蠻子的城樓上毫無動靜,恐是埋伏了強弓硬弩,還是等等看吧。」到了陣後,李翠仙拉住戰馬,突然回頭對義兄李雄道。

    「三郡主,蒙古人那裡……」

    李翠仙一擺手,冷冷道:「擊破宋軍戰陣的功勞還不夠麼?也柳干就是敗了也沒甚好說,就是把官司打到大汗那裡也是俺們佔理!」

    「嗚……」

    低沉的號角聲突然從遠方傳來,李翠仙和李雄同時往後望去,就看見蒙古中軍的那面九游白纛,正在快速的向前移動!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3
第十二章 據說很牛的蒙古鐵騎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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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很牛逼的蒙古鐵騎動了!

    陳德興的心頭一沉,無邊的恨意再一次襲來!這不是沒來由的恨意,因為他所在的這個方陣根本禁不起蒙古鐵騎一沖!甚至不用數千騎上萬騎,只消分出一千騎兵踐踏一番,方陣就鐵定奔潰!到時候在上千蒙古騎兵和近四千蒙古漢軍的追殺之下,怕是連拉人墊背都難了……

    『沒想到自己竟要死在蒙古人手中!』陳德興咬著牙心道,『現在只能盼著殺幾個蒙古韃子墊背了……若是連一個蒙古人都沒有殺過就死了,真是太遺憾了!』

    「完了,完了……」

    「韃子的騎兵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

    「這韃子總是趁俺們力竭的時候上來,真是可恨啊……」

    週遭的士卒也紛紛議論起來了,雖然大家在前一刻高呼著「願隨承信赴黃泉」的口號,但是當成千上萬的蒙古騎兵呼嘯而來,當馬蹄聲響徹雲霄蓋過了戰場之上的一切喊殺聲、慘叫聲、金鼓聲的時候,這些宋軍士卒心中對蒙古騎兵最深的恐懼全都爆發了出來……他們身後如果不是寬達三十餘丈的保障河,這支絕望中的宋軍,恐怕已經潰於一旦了。

    不過這千餘名背水列陣的宋軍,卻根本入不了諸翼蒙古都元帥也柳干的法眼。他和他麾下八千蒙古兒郎的目標只有一個,大宋兩淮安撫大使賈似道所在的中軍!只要將之擊潰,今日揚州城外一戰便是大捷。此戰之後,兩淮宋軍必然膽寒,再也不會有出城野戰的膽魄了,到時候只需圍了揚州城,再捉些宋人百姓去填溝撲城,消耗宋人的戰力便早晚可以破城了……

    『還好……蒙古人沒有殺過來,也就是說還有一線生機!』陳德興將目光從蒙古騎兵身上收回,又望著不遠處的紅襖甲士,只見他們一動不動,只是在戰場上列陣等待。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副尉以上者速來!」陳德興知道自己生機渺茫,但卻不願放棄最後的希望,再次大聲呼喊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他呼喚的乃是軍中的低級軍官。

    宋朝武官的官階很多,足足有六十階!而陳德興擔當的從九品承信郎並不是最小的軍官,承信郎之下還有進武校尉、進義校尉、殿侍(下班祗應)、進武副尉、進義副尉、守闕進義副尉、進勇副尉和守闕進勇副尉等八個無品雜階。官階雖小,卻是軍中最接近士兵的底層軍官。其中不少人還是久歷戰陣的老兵,只是因為上面無人而不得提升。

    「某家高大,進勇副尉!」

    「某家顧大力,進義副尉!」

    「某家王威,進義校尉!」

    「某家王虎,進義校尉!」

    「某家陸虎,進武校尉!」

    「某家盧大安……承節郎!」

    眼下暫時歸陳德興指揮的不到千人的武銳軍兵士當中,包括陳德興在內,一共有七個副尉以上的軍官。其中官階最高的竟然不是陳德興,而是盧兆麟的那位親兵隊將盧大安,這老軍漢的承節郎比陳德興的承信郎還大一級。不過陳德興卻不會把手中這千人的指揮權交給他……

    陳德興的目光灼灼,從一張張或是狠厲,或是憤恨,或是無所謂畏懼的面孔上掃過。眼前的這六人,陳德興只認識三人,除了高大和程大安之外,便是一個名叫顧大力的矮壯敦實,滿臉橫肉的黑漢子。他是陳德興所在中軍的隊將,加入武銳軍前是個行走江湖賣藝的漢子,能舞個關刀,開一石力弓,還耍得一身好拳,還會胸口碎大石,仗著這點武藝在軍中不服管束,有事兒沒事就找人比武。結果惹到陳德興頭上,自然是被一頓暴打……結果不打不相識,還成了好朋友。

    至於陳德興之前不認得的王威、王虎和陸虎三人,只瞧一瞧,便知道是有些本事的。

    王威、王虎似乎是兄弟,長得有幾分相像,都是中等身材,粗手大腳,面目普通,唯一和尋常人不同的,也許就是兩人的眼神都顯得相當銳利,陳德興一看,就知道兩人的箭法定是了得。另外,此二王都操一口山西官話,應該是不甘心為蒙古驅使的北歸漢人(南宋軍中有許多來自北地的漢人軍將)。

    那陸虎卻是一個面貌醜陋的惡漢,一臉的凶相,看著和後世香港電影裡常扮演壞人的成奎安倒有幾分神似,塊頭也不小,幾乎和陳德興一樣高大。看來也是有身好武藝的。

    陳德興衝著幾人一叉手,沉聲道:「某家陳德興,現在領著大家死中求活!」

    「事到如今,還有甚活路?」盧大安的臉色有點發青,他身為親兵隊將,丟了主公的性命自己卻苟活下去,在軍中還有甚面目見人?

    「就算沒活路也要爭一下!」陳德興勉強一笑,望了眼按兵不動的紅襖甲士,「不曉得這些紅襖軍在等甚?不過總能讓俺們喘口氣,不如先讓兄弟們歇息一下,有乾糧的都拿出來大家分一下,吃飽了好有力氣再打!」

    「對,就這麼辦!」高大點點頭附和,其餘幾人也都沒有異議。

    陳德興昂首向稍遠一些的宋中軍望去,似乎有些紛亂!也不知道賈似道這個奸臣能不能撐住?不過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

    想到這裡,他深吸口氣,壓低了聲音:「現在就看中軍的,若是不成,蒙古騎兵必來踐踏吾等,待在岸上恐是有死無聲,不如且退到水裡去……」

    ……

    某奸臣這個時候,也伸長了脖子站在高台之上看著正在整隊的蒙古鐵騎蒙古鐵騎的衝擊看來就要開始了!能否守住揚州,守住兩淮,也在此一役!甚至整個大宋江山的存亡,也在今日!

    其實賈似道已經知道,諸翼蒙古都元帥也柳干所將之兵,只是四路蒙古入侵大軍中的一路。蒙古大汗蒙哥本人已經統大軍攻入四川,一路所向披靡。蒙哥四弟忽必烈也很快會從河南出兵攻擊大宋的京西路和京湖北路。另外還有一支蒙古偏師自大理出兵,攻入了防守空虛的廣南西路。

    此四路大兵,來勢洶洶,顯然是想一舉滅亡大宋!不過在賈奸臣看來,蒙古人的部署存在著極大的漏洞,便是兵力過於分散,四路難以呼應。而大宋方面雖然也是千里佈防,但是整個防禦卻是以長江為樞紐,沿江兵力可以調動自如,這便是將蒙古諸路軍各個擊破的關鍵所在。

    而要擊破諸路蒙古大軍,光是殺掉一些蒙古漢軍是沒用的。北地世侯數以十計,統治的百姓更是以千萬計數,只要他們的骨幹不失,百萬之眾也是能拉出來的,殺到幾時能盡?

    現在宋軍主力集中於兩淮,若是不能在短期內重創也柳干,就將無法及時移師京湖、四川,萬一讓蒙哥和忽必烈得手,大宋可就危險了。所以賈大奸臣今日才放著萬無一失的揚州不守,出城來和也柳干打野戰。求得就是重創也柳干麾下的蒙古鐵騎,為兩淮速勝創造可能。

    只是這野戰的風險和代價,似乎還是有些高了!新募的精銳之軍武銳軍看來已經垮了,損失起碼有數千。而兩淮撫司下最精銳的親勁簇帳軍經此一役,只怕也要元氣大傷了!

    「相公,還請移駕揚州城內吧!」對賈似道忠心耿耿的廖瑩中這時又一次湊到賈似道身邊苦勸。

    「急甚麼?」賈似道淡淡地道,「要走還不容易?等李祥甫真的頂不住再走也來得及。」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3
第十三章 換命 求收藏,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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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真到那一刻,就怕全軍大潰啊……」

    廖瑩中四下看看,發現這高台上面現在只剩下賈似道和幾個心腹幕僚,才壓低聲音說出自己心中的擔憂。

    賈似道又瞧瞧布衣璞頭的梁崇儒,這位揚州名士也沒了士子風流,臉色煞白,如果仔細瞧一下,還能發現這位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顫了!

    賈似道冷哼一聲:「有甚好怕的?現在是背城列陣,只消過了保障河就逃得性命了!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死了也是活該……大不了再行招募,反正大宋有的是衣食無靠的苦漢子,還怕沒有兵嗎?」

    奸臣就是奸臣,死多少小兵他是不在乎的!蒙古人在兩淮殺掠了多少百姓他同樣不放在心上。唯一讓他上心的就是能斬下多少顆蒙古頭顱。

    賈似道豎起一根手指,彷彿是自言自語地道:「不用多,只要斬了一千個北虜,今日一役就算大勝,兩淮之危也必能緩解,到時自可移師京湖、四川……現在就看李祥甫的本領了!」

    ……

    「退到水中?這是甚意思?」名叫陸虎的惡漢子有些不明白陳德興的意思,大聲地問,「莫不是投水尋短見吧?俺可寧願死在岸上也不當這個水鬼。」

    王虎、王威也是搖頭,兩人是山西人,都是旱鴨子,真要下了水,也得當水鬼!

    「俺看承信的法子不錯,揚州保障河的深淺俺最清楚不過,俺們背後這段坡度深緩,現在又是天旱,入水七八步才到人腰這裡。」

    高大是漁霸,自然知道揚州附近水系的情況。揚州城西的保障河是隋唐時候開挖的護城河,到現在已經好幾百年,已經逐漸變成了揚州天然水系的一部分,不再是原來的人工河道了事實上,這段護城河到後來還會變成揚州最有名的景觀瘦西湖。

    陳德興點點頭,「到了水裡至少能藉著水勢擋住蒙古騎兵的衝撞……若是遠遠的拿弓弩對射,俺們可不害怕,大不了以命換命!」

    盧大安咬咬牙,「對,大不了以命換命……直娘賊,打了半輩子的北虜,就沒和真韃子堂堂正正戰過一場!甚蒙古鐵騎,都是沒卵子的縮貨,就知道驅使北地漢兒送死,等俺們力氣耗盡再使鐵馬踐踏!每回都是一個路數……可上面的大官偏偏拿不出個對應的法子,真不知道那麼多書讀了有個鳥用?」

    陳德興一拍巴掌,「是這麼個理!俺們這裡有千餘弟兄,若是能一命換一命,殺掉一千個韃子,死了也值!」

    「對,死了也值!」

    眾人紛紛附和,算是一致通過。陳德興沉吟著又道:「既然俺們還要和韃子打,那麼就該把隊伍整理一下……將這千人暫且編個將,俺和程承節當正將、副將,高兄弟、陸兄弟、二位王兄弟和俺的親隨劉和尚各領一部。」

    一千人的隊伍,若是毫無組織,就是烏合之眾。這樣的道理大家都清楚,對於陳德興的安排也無異議。反正怎麼安排都是臨時的,等打完仗怎麼樣,還得聽上邊兒的。

    陳德興看到大家都支持自己,也暫且鬆了口氣,能將這千人的隊伍掌握住,並且重新編成一將(宋軍的作戰單位),自己在這個屍山血海的沙場上就多了幾分活命的機會!至於今後怎麼樣……現在哪裡有功夫去想?

    就在這時,沉悶的號角聲再次響起,然後便是鬼哭狼嚎一樣的叫喊,那是蒙古騎兵進攻前的號令……

    ……

    「也柳干還是沉不住氣啊!」

    李翠仙這時站立在了馬背上,伸長頭頸在張望蒙古騎兵所在的戰場。

    「哼,這廝甚時候看得起漢人?」一旁,一直以笑顏示人的李雄以同樣的姿勢站在馬背上,面孔上浮現出的卻是冷笑。

    「看得起看不起有什麼打緊?南邊不還看不起武人?那些宋軍兵將不照樣拼了性命在和俺們打?」李翠仙頓了下,擰眉道,「就不曉得那些南蠻子能用幾條性命換一條蒙古性命了?」

    「三比一也是賺的,全天下的蒙古人才多少?全天下的漢人又有多少?」

    李翠仙輕輕一嘆,回頭看著李雄,「城裡的內應可聯繫上了?」

    「已經聯絡上了。」

    「好的,安排一下,我過兩天進城去。」

    「進城……三郡主,這揚州要是被圍了,想要進出可就不易了。」

    李翠仙輕哼一聲:「能圍上就見鬼了……也柳干手上才多少蒙古人?禁得起死?要想圖南宋,靠蒙古人來拚命可是不成的,最後還得靠我們漢人幫著打!」

    ……

    也柳幹此刻也站上了馬背,觀望著眼前宋軍的戰陣就是兩淮安撫司下親勁簇帳軍的戰陣,從那些士卒的衣甲旗幟來看,到是頗為精新,比頂在前面的兩淮諸軍要強不少,只是他們的陣形就散亂的不成樣子,顯然是些初上戰場的樣子貨!說不定還是從臨安開來的殿前軍……李家打聽到的兩淮宋軍軍號中就有殿前軍的名目。

    和南宋打生打死幾十年的也柳干對宋軍各部的強弱弊病,甚至比臨安的那位大宋官家更清楚。兩淮宋軍人最多;京湖宋軍兵最強;四川宋軍最不聽話;而大宋官家的殿前軍(殿前馬步軍)則是上了戰場腳發軟,除了樣子好看之外沒有一點用處,根本不能和大汗的怯薛軍相比。

    也柳干環視週遭戰場,宋軍精心佈置的戰線已經被斬成兩段,先前連番苦戰的武銳軍三陣已經完全崩潰,剩餘的宋軍也在蒙古漢軍的壓制下節節後退似乎也將要崩潰。整個戰場之上的宋軍,只剩下賈似道中軍的這幾千戰士還沒有投入戰鬥。只是這些未戰已怯的宋軍步卒,又怎麼是自幼長於馬背的蒙古健兒的敵手?在他看來,只消用兩千蒙古鐵騎一陣踐踏,賈似道的中軍就會蟻潰星散,然後揚州城外的宋軍便會總崩潰,最後能逃進城的頂多就是十之一二,根本阻擋不住蒙古大軍的兵鋒。

    到時候只要驅使漢軍去攻城,最多死傷萬兒八千的漢兒,揚州城和兩淮之地就都是大蒙古的地盤了!

    這番思量,早在今日上陣之前,就已經反覆在他心頭滾過,他甚至都已經能看見那一幅幅蒙古鐵騎在漢人的城池中燒殺,將漢家精壯掠為奴隸,將漢家美婦佔為已有,將漢家的幼兒用矛尖戳死取樂的畫面!

    「元帥,各部已經列好陣勢了,是不是要先遣人下馬步射?」左右已經有蒙古將官前來請示。

    「不必,南蠻子的弓弩可不弱,可不能用俺們蒙古健兒去和南蠻賤種換命。」也柳干抬起馬鞭一指前方混亂中的宋軍,笑道,「南蠻子已經亂了,只消一陣鐵騎踐踏,此番就可大獲全勝,令各千人隊輪番衝擊!把南蠻子都驅到護城河中去溺死!」

    這一次隨也柳干南下的蒙古騎兵一共只有八個千人隊,區區八千之眾。這是用來震懾蒙古漢軍和在野戰中給予宋軍致命一擊的,可不是拿來同宋軍打消耗戰的……如果擺開來拼射箭,蒙古角弓可比不上宋國的神臂弓,哪怕是一比二、一比三的換命也是個虧老本的買賣。宋國的人口有數千萬上萬萬,蒙古健兒才多少?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十四章 扮豬吃老虎 求票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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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

    蒙古的軍號突然發出了最大的鳴響,緊接著馬蹄踐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蒙古人的總攻開始了!陳德興昂首望去,就看見無數頂黑色尖盔在臨近正午的陽光底下起伏波動,匯成了一股洪流猛地向隊形有些散亂的宋軍撲去!馬蹄踐踏著地面,發出了隆隆的轟響,好似山洪暴發,雪山崩裂一般。

    『開始了麼?』陳德興的瞳孔微微縮緊,心跳猛然加速!不過是一個蒙古千人隊的衝鋒就有如此氣勢,若是這些蒙古人衝擊的目標是自己,自己麾下的這千人,還能有勇氣拿起刀槍麼?賈似道的中軍,可千萬別潰於一旦啊!

    「兒郎們!結陣,舉槍!」

    同一時刻,已經披上重甲的李庭芝抽出了三尺青鋒,吶喊著下達軍令。

    「破虜!」

    方才還好像亂成一團的親勁簇帳軍軍士,在這一刻突然齊聲吶喊起來,似乎被戰神附了身體,哪裡還有絲毫慌亂?原本散亂的陣型在一眨眼的功夫後便凝聚成了鋼鐵叢林一般的堅陣,無數把銀槍從大陣前排伸出,在陽光底下泛出了陣陣寒芒!

    「張弓……發!」

    銀槍之後,還有力弓!無數張強弓同時張開,「繃」的一陣響動,羽箭好似飛蝗一樣劃空而去直奔那個正在極速衝擊的蒙古千人隊!

    從李庭芝下令,到五千親勁簇帳軍結陣舉槍射出第一波羽箭,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經發起衝擊的蒙古人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們的戰馬的馬速已經衝開了,而且還是列陣衝擊,上千人的馬隊組成了個鋒矢的形狀,準備將「混亂」中的宋軍大隊刺個對穿,用馬蹄將擋在他們面前的漢家兒郎踩成肉泥。誰知道原本瑟瑟發抖的獵物突然間變得牙尖爪利,還射出了密如飛蝗的箭簇。到了此時,這些蒙古鐵騎就是想調轉馬頭逃跑也做不到了……這不是一人一騎,而是上千騎同時衝鋒,怎麼可能說調頭就調頭?

    「這是個圈套?」

    「上當了,該死的蠻子!」

    正在觀戰的陳德興和也柳干同時喊了起來,不過語氣卻截然不同,陳德興是喜出望外,而也柳干則是怒不可遏這些南蠻漢兒竟然用奸計耍弄了蒙古勇士,實在是不可原諒!

    「待破了揚州,定殺個雞犬不留!」也柳干咬著牙怒吼。他這是要替手下戰死的蒙古人報仇漢軍死多少他是不心疼的,反正漢兒多得是。可是蒙古人卻死不起!他麾下的蒙古精銳不過八千,死上一個都心痛。

    而且這一回要死掉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起碼成百上千!

    鋒利的羽箭紛紛穿透了蒙古騎兵身上厚厚的皮甲,不過翻身落馬的卻沒有幾個!蒙古人的皮甲可不比蒙古漢軍,都是由西域和漢地北方的良將精心打造,選料也是最上乘的,而且皮甲之內還有用絲狀鐵線編成的鎖子甲,鎖子甲內還有厚厚的絲綢內衣,形成了多重複合防護。即便是宋軍的羽箭能將之穿透,弓力也已經消耗殆盡,很難對甲冑之內的軀體造成致命損傷了。當然,如果換成陳德興這樣的變態肌肉男用一石的力弓來射的話,效果肯定要好很多,但是變態總歸是少數……

    「舉槍,刺!」

    宋軍的一線軍官們再次下達命令,一桿桿長槍猛然向前刺出,發出噗噗噗的滲入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轟轟」的撞擊聲這是披著皮甲的戰馬撞在了宋軍士兵的血肉之軀上面!巨大的衝擊力,頓時就讓幾十個人體被撞飛起來,重重落在了密集的宋軍人堆當中!

    「這是……」陳德興猛的吸氣,渾身上下就是一陣顫抖這具軀體在被他「接管」之前,就曾被蒙古鐵騎給撞飛過!那是在一場小規模的前哨戰中。

    「繃繃繃……」又是一陣弓弦響動,宋軍的弓箭手射出了第二波羽箭!他們中間並沒有神臂弓手,使得都是八九斗的步弓,雖然殺傷力不及神臂弓,但是射速卻快了不少,而且在近距離上的威力絕對不比神臂弓差。這一回,從馬上跌落下來的蒙古人明顯多了不少!

    「頂住了!」盧大安則是一聲興奮的大喊,「中軍的軍陣沒有破,韃子的第一陣要退了!」

    陳德興舉目望去,蒙古人的騎兵果然風也似的散開退去,留下了上百具倒臥的屍體,還有不少人中箭帶傷而退,並沒有和宋軍步兵糾纏肉搏。

    『果然退了!』陳德興點了點頭,腦子裡面閃出了老變態陳淮清的教導騎兵乃是靠衝陣破敵,一沖不破,如風而散,結陣再衝!一名騎兵,連人帶馬怕是有千斤之重,高速奔跑下的衝力就是最強的殺手鐧!至於同步兵肉搏,則是頭腦發熱下的騎兵才會做出的舉動。

    「韃子折了百人!」盧大安是沙場老卒,只是遠遠一看,便得出了結論,「還有幾十個帶著箭傷而退,這一陣是大捷了!」

    一千騎的衝鋒,傷亡了一百幾十……對於總兵力多達八千的蒙古鐵騎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是蒙古元帥也柳干的臉色卻鐵青似黑,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進退維谷之中。

    八千蒙古鐵騎可以震懾數萬蒙古漢軍的原因在於蒙古鐵騎的赫赫威名!如果現在選擇放棄便是墜了威風,戰場上可有幾萬漢軍正在觀望……要是在他們眼皮底下灰溜溜的撤退,接下去還怎麼驅使這些漢兒?

    「爹爹,調益都李家的兵士去耗南蠻子的力氣吧!」一個滿臉都是橫肉的青年策馬到了也柳干身邊,此子乃是也柳干的長子阿里罕,自幼便隨父親在漢地征戰,自然知道要驅使漢兒在前的兵法。

    「哼,李翠仙那妖女會聽你的?」也柳乾冷冷道,「你沒看見紅襖軍都不打了麼?」

    阿里罕扭頭往紅襖軍所在的地方望去,果然沒有什麼動靜,只看見好幾千紅襖甲士列陣在和數量遠少於他們的宋軍對峙。

    「該死!」阿里罕頓時就火冒三丈,「他們在做甚,就不怕大汗降罪?」

    「他們破陣殺敵有甚罪?俺們八千鐵騎踏不破幾千南蠻的步卒還有臉面去大汗駕前告狀?」

    「爹爹,這如何是好?」阿里罕的眉毛擰成一團,「要不讓勇士們下馬步射?」

    「糊塗!南蠻子的長處就是弓弩!」也柳乾瞪了兒子一眼,上馬衝擊,下馬步射本是蒙古鐵騎最基本的戰術,擊破女真,縱橫歐亞,可謂無往不利,但是對上南宋軍隊卻不好使了。

    宋軍以步兵立國三百年,早就總結出一整套以步克騎的戰術戰法,而且兩淮子弟皆長於亂世,由他們組成的軍隊都是相當堅韌,只要領兵將領自己不慌亂,軍心士氣足夠,是完全可以對抗大量騎兵衝擊的。因而蒙古征伐南宋的真正殺手鐧,乃是驅使北地漢兒組成的漢軍,以漢制漢,但是蒙古鐵騎也不能太慫了,原本然可驅使不動……

    「讓右翼第二千人隊衝!」也柳干咬咬牙,「讓勇士們輪番衝擊,無論如何都要沖垮南蠻!」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十五章 驚變又起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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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韃子又要沖了!您不如先入城暫避吧。」

    蒙古騎兵再次發起衝擊的時候,廖瑩中便臉色發白的又來勸賈似道他是進士出身的文官,又是福建人,幾時見過這等大軍列陣廝殺,萬騎奔騰而來的場面?

    「有甚好慌?」賈似道卻是老於行伍,自然知道現在不是可以後退的時候,一擺手道,「有我在,諸軍將必奮力死戰,北虜騎兵亦無用武之地!」

    這次出動的蒙古鐵騎依舊是千人左右,奔踏而來,如疾風驟雨。而宋軍的應對也和之前一樣,以弓箭射殺,用長槍拒敵。

    「大宋,萬勝!」

    歡呼之聲又一次響徹週遭戰場,蒙古鐵騎再次鎩羽而歸。

    「殺韃,殺韃,大宋萬勝!」

    聽著這如雷的歡呼,誰都知道宋軍的士氣正在提升,而蒙古漢軍諸部的氣勢卻在下降。整個戰場之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點,便是宋軍中軍和蒙古騎兵之間的決鬥!

    陳德興的心頭突然也有了一種痛快淋漓的感覺。不可一世的蒙古鐵騎,要在漢家的強弓利刃前折戟了!而且……這場揚州之戰,顯然是蒙古人將要遭遇到的一連串失敗的開始。如果他沒有記錯歷史的話,這一輪宋蒙大戰,最後將以蒙古大汗蒙哥陣亡於釣魚城和忽必烈自鄂州退兵而告終!

    『那是沒有我參與的歷史!』陳德興望著戰場之上,被蒙古鐵騎再一次踐踏而起的煙塵,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了腦海之中。『現在有了我,或許歷史將會不同!』

    「殺韃,殺韃,大宋萬勝!」

    歡呼之聲,震天動地。蒙古鐵騎的第四個千人隊又敗退了下來!照舊留下了百十具倒伏的屍體……不,不全是屍體,也有尚未斷氣的蒙古騎士和戰馬,倒在地上發出一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有些人還在用蒙古話叫罵。不過一陣密集的箭雨過後,這些人和馬都同時命歸黃泉了。

    「南蠻可恨!」看到自己麾下的健兒被宋軍弓箭射殺,也柳干的眼睛幾乎冒出了火星,大聲吼叫,「今日我蒙古健兒有一人戰死,來日便要南蠻百倍奉還!」

    這話不是恐嚇,這位蒙古統帥素來言出必行,跟隨木華黎和察罕經略中原之時就殺人無數,凡是敢於據守抵抗他的城池,在城破之後往往被他縱兵屠戮一空!

    「爹爹,還要再攻麼?」阿里罕同樣火冒三丈,大聲嚷嚷道,「下一陣讓孩兒的千人隊上吧!」

    也柳干眯著眼睛往前方列陣而待的大宋兒郎望去對方顯然是精銳!可以頂住蒙古鐵騎四陣突襲的,絕不是什麼大宋殿前軍,而是兩淮宋軍中的精華。

    當然,無論什麼宋軍,都不可能抵擋住相同數量的蒙古鐵騎!現在這一代蒙古鐵騎是蒙古帝國的第二代和第三代。他們成長的時代,蒙古已經是一個橫跨歐亞的大帝國,這些人自然是被他們的父輩祖輩當成武士而不是牧民養成的。無論是騎馬射箭還是肉搏,都遠遠強過尋常的宋軍將士。也就是陳德興這樣出身將門的變態殺人狂可以和蒙古勇士一對一單挑。

    「爹爹,南蠻子打不過我們的,最多再有個七八陣就能攻破那些南蠻子了,到時候蠻子就只能任由俺們的鐵騎踐踏了!」

    也柳干微微點頭,兒子的判斷和自己一樣。眼前的宋軍雖然精銳,但畢竟是些才放下鋤頭沒多久的農夫,不能和從小在馬背上苦練武藝的蒙古健兒相比光是體力就差了一大截!只要和他們打疲勞戰耗光了他們的氣力,自然就任由蒙古健兒殺戮了。

    只是……這每一陣對蒙古鐵騎而言就是百數以上的死傷,再攻八陣起碼要損失上千的健兒,加上之前的損失,怕是要有一千八百以上的蒙古健兒折損在揚州城外了!就算屠盡了眼前的這幾千南蠻也抵不過一千八百蒙古健兒的損失啊!

    「不打了,暫且放過這些南蠻子!」也柳干並沒有被怒火沖昏頭腦,用一千八百蒙古健兒的命去換四五千宋軍的命絕對是虧本買賣!

    他麾下攏共就只有八千蒙古健兒,哪怕用一個蒙古人去換三個宋軍,賈似道用兩萬四千條宋軍的性命就能把他們都送去見長生天了!而整個蒙古帝國,又有多少健兒可以去和南蠻換命?

    「不……不打了?爹爹,那豈不是白送南蠻一場勝仗?」阿里罕臉上的橫肉頓時就抖起來了,「那幾家漢軍世侯還不要笑話我大蒙古無人?」

    「勝仗?哼,我只不打南蠻的中軍而已!」也柳干大笑道,「揚州城外的數萬南蠻都可以下刀子,何必盯著一塊硬骨頭咬?」

    「那爹爹打算先打誰?」

    也柳幹一聲冷哼,「不是先打誰,而是誰都別想跑!命令八個千人隊分頭出擊,配合漢軍去踏平南蠻各陣,今日定要在揚州城外殺個血流成河,來日破了揚州更要殺個雞犬不留!」

    也柳幹一聲令下,七千多匹戰馬奔馳在揚州城外的大地上,蹄聲如雷,敲擊在每一個宋軍將士的心底。當這八個蒙古千人隊散開分頭出擊的時候,戰場上的各支宋軍就立即做出反應,同時變陣擺出了龜縮的圓陣,長槍在外,弓弩居內。各軍都統和各將的正將,都大聲疾呼:「堅守!堅守!韃子騎兵奈何不了咱們的,只要守住,就是大勝!樞密相公會在天子駕前給俺們請功的!」

    與此同時,宋軍中軍的也分出兩千五百親勁簇帳軍也開始結陣而行,墜在蒙古其中一隊蒙古騎兵身後,只留下不到兩千人守護中軍。今日這一戰,自然是賈似道和李庭芝精心策劃的結果,目的便是重創南侵的真韃子。對於也柳干可能採取的對策,也早就做了相應的安排。

    不過此時在戰場之上稍稍歇息了一會兒的陳德興和程大安等人,卻被戰場之上突發的變局驚得有些傻眼了。因為,一個蒙古千人隊好像洪流一樣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衝來!

    「承信……韃子,真韃子來啦!」

    現在站在陳德興身邊擔任副手的是有承節郎官階的盧大安。雖然陳德興方才沒有說誰正誰副,但是兩人的領導能力和鼓舞軍將士氣的能力實在差得太遠。盧大安也是有自知之明,甘願給陳德興當副手的。

    「莫慌張!」陳德興吼了一聲,「不就是韃子嘛……結陣,強弓破虜!」

    強弓破虜陣是宋軍最常用的幾個戰陣之一,弓弩在前,刀槍盾牌居後,臨陣三射,弓弩手便會後撤。

    陳德興取出自己的步弓,扭頭對盧大安吼道:「承節,刀槍兩部暫且由你指揮!先將刀槍兩部調入水中八步!」

    然後就大步向前,走到了已經組成了兩排橫隊的弓弩手之前。宋軍素來靠弓弩吃飯,軍中弓弩手的比例高達六成。現在被陳德興聚集起來的千人中,也有約五百人還帶著弓弩,其中步弓和神臂弓各半。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十六章 找死 求收藏、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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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德興站在兩排弓弩手之前,望著如怒濤一般奔騰而來的蒙古騎兵。

    什麼挽狂瀾於既倒,什麼救華夏於末世,什麼逐胡虜於漠北,這些所謂的雄心壯志,此刻在他的心頭是一絲也升不起來。

    他現在關心的就是一件事情,活下去!在上千蒙古鐵騎的衝擊下死中求活!

    在戰場之上站了半日,在生生死死之間幾個來回,算是讓他徹底融入了這個殘酷到另人髮指的時代中去了。大宋……這個讓後世不少文人為之傾倒的時代,這個據說是文治鼎盛,是文采風流的時代,和眼下戰場之上的陳德興是沒有一毛錢關係的,和暫時歸他指揮的近千武銳軍戰士更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這些置於死地的士卒,現在只能靠自己的武藝去搏一線生機了!

    只是這一線生機又在何處呢?對面的敵人有五千之眾,其中蒙古騎兵一千,蒙古漢軍步卒四千……陳德興知道,如果蒙古騎兵驅漢軍來攻,自己這千人根本禁不起消耗!活下去,已經成了奢望!

    「弓弩手,變陣……一列橫隊!」陳德興突然咬了下牙,大聲發令。

    什麼?一列橫隊?這是要……聽到命令的士卒軍將都是一愣。

    「聽吾號令,一列橫隊,敢違令者殺無赦!」陳德興再次大吼。現在只能示弱與敵,擺個薄薄的一列橫隊引蒙古人來沖了!哪怕是死,也要多殺幾個真韃子!

    「諾,快變陣,一列橫隊……」

    五百弓弩手被陳德興編成了兩個部,高大領著強弓部,劉和尚領著強弩部。這兩位臨時的部將只是稍稍遲疑,便不折不扣地執行起陳德興的命令。大聲對各自部下的臨時隊將下達命令後者都是由臨時部將指定的。

    陳德興一手舉起步弓,大聲吼道:「吾將親自校射,吾箭不出,所有弓弩手皆不得發箭,違令者殺無赦!」

    「諾!」

    陳德興頓了一下,看著對面三百步開外,正在整隊的蒙古騎兵,深深吸了口氣。現在又是死中求活,不,連求活都難了!求的不過是多殺幾個蒙古韃子……

    「諸君,今日願隨吾赴黃泉否?」陳德興再怒吼。

    「願隨!」眾人呼應。

    「若今生不能殺盡韃虜,來世再與諸軍搗黃龍!」陳德興喊出的是他的肺腑之言,此刻他也不覺得能活著走下今日這地獄般的戰場了,只能求來生再與韃虜一戰了……

    陳德興心想:『蒙元無百年國運,或許來生自己會是朱洪武軍中的馬前卒吧?』

    眾人此刻也齊聲應道:「來生再與承信殺盡韃虜!」

    ……

    「李催安答,你的人什麼時候能上?」

    就在陳德興下了死志的時候,諸翼蒙古都元帥也柳干之子阿里罕親率的一個千人隊,已經在四千紅襖甲士旁列好了戰陣。不過阿里罕卻沒有下達進攻的命令,而是策馬到了李翠仙和李雄身邊。

    若能驅動漢兒去送死,阿里罕是不想讓他的蒙古騎兵蒙受任何損失的……

    李翠仙盈盈一笑,沖身邊的親兵一招手,便有人拿過來一個血紅色的包袱皮,在阿里罕跟前打開,裡面正是盧兆麟的首級。

    「這是南蠻子的武銳軍都統制盧兆麟的首級,他的武銳軍已經被吾擊潰,斬殺不下萬人,吾軍已經疲憊不堪戰了。」

    斬殺萬人?能有三千就逆天了!阿里罕白了李翠仙一眼,心裡一陣痛罵。只是李翠仙不聽命令他老爹也柳干都沒轍,何況他這個小小的千戶?

    「既如此,就由我們蒙古鐵騎去踐踏那些一錢漢吧!」阿里漢臉色鐵青,故意當著李翠仙的面說了句「一錢漢」。

    李翠仙卻只是微笑,「阿里罕安答如果以為對面的南蠻只值一錢的話,還是不要去打了……要不然用一條蒙古性命去換十個一錢漢也是個虧本買賣。」

    「你……」阿里罕的臉色又青了幾分,一甩手便策馬而走去安排攻勢了。

    這時李雄又湊到了李翠仙身邊,低聲問道:「三郡主,您何必去惹也柳干和阿里罕父子呢?」

    李翠仙只是冷冷哼了哼,「吾若是順著他們父子的意思,俺們帶來的6000紅襖甲士死絕了都不夠!」

    李雄皺眉,「不至於吧?」

    李翠仙一笑,抬起馬鞭一指前方背水一戰的宋軍:「四哥兒,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

    「嗚嗚嗚……」

    隨著一聲聲淒厲的蒙古號角聲響起,戰場之上已經列開陣勢的蒙古鐵騎開始衝鋒了!首先發動的是由三個百人隊組成的大隊,負責指揮的乃是阿里罕部下的愛將薩裡蠻。雖然只有三百鐵騎,但是在戰場上衝起來,還是打出了雷霆萬鈞的氣勢。

    「大概折損二十騎就能解決這些一錢漢了!」在後方觀戰的阿里罕輕輕用馬鞭敲打著自己的小牛皮鞋,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還是有些多了……李翠仙這妖女也恁可恨,也不知最後會落在哪家小王爺手裡?」

    「恁般薄的陣,如何禁得起鐵騎一沖啊!」

    一馬當先的薩裡蠻一邊方平手中的騎槍一邊得意地想著。以弓弩手臨陣對抗騎兵,最多就是兩射,而自己的三百騎都身披重甲,豈是區區幾百弓弩手可傷的?這些南蠻子哪裡是在打仗,明明就是在找死!

    『二百米,一百九十米,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

    陳德興的腦海中已經沒有任何雜念了,只是專心致志在估算著距離飛奔的蒙古馬隊和自己的距離。一百五十米差不多就是宋人的百步,已經是弓弩可以發揮威力的時候了。

    但是陳德興卻沒有射出箭簇雖然他有百步之外射人射馬的把握,但是他身後的五百弓弩手沒有!

    「承信,百步之內了,快射啊!」

    陳德興背後傳來了一聲發喊,是那位名叫高大的粗豪青年。

    「吾箭不出,皆不得發箭,違令者殺無赦!」

    陳德興只是重複了自己原先的命令。百步之外發箭,臨陣兩到四射,乃是自春秋戰國時代就流傳下來的戰術,從來就沒有人懷疑過它的正確性。但是陳德興卻知道,當地面戰爭進入滑膛槍炮主宰的火藥時代後,在歐洲出現了一支敢於承受敵人幾輪齊射,將敵人放到30米,甚至是20米內再開火的步兵身著紅衫的英國步兵!而這種將敵人放近了打的戰術,將英國火槍步兵變成了18世紀、19世紀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步兵之一!

    現在陳德興手中沒有滑膛槍,只有一張步弓……但是也可以將敵人放近了再射!蒙古人的皮甲雖厚,但在三十步甚至二十步內根本阻擋不住強弓神臂的射擊!

    二十步內,一次齊射,五百支箭簇,不只要有二百五十支箭簇……就足夠了!

    戰場之上,三百蒙古重騎疾馳如風,在他們的前方,一排宋軍射士卻引而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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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瘋子 求收藏、求推薦
    「怎還不射箭?莫不是給吾大蒙古的鐵騎給嚇傻了?」

    陳德興靜靜地站著,只是看著前方如雷般席捲而來的蒙古鐵騎,一動不動。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連臨陣督戰的大蒙古千戶老爺阿里罕都在替陳德興著急了。

    現在不射,還想等到甚時候?難道要等蒙古鐵騎到了鼻子跟前再射?射完了還能走得脫?這不是在找死麼?

    一連串的問號出現在阿里罕的腦海中,而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陳德興的腦海中卻沒有那麼多問號,他只是專心致志地在估算距離……對面的蒙古騎士越來越近,看上去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甚至可以看清他們那一張張醜陋猙獰的面孔。

    個個都該死!陳德興張開了手中的步弓。

    「繃繃繃……」

    幾十聲輕響,這是弓弦彈射羽箭的聲音!陳德興還未射出羽箭,卻已經有宋軍弓弩手忍耐不住了……

    他們雖然人人都有必死之心,但是面對數百騎奔騰而來的蒙古騎兵,還是有很多人無法遏制住心中的恐懼世上竟然有這麼可怕的軍隊,不,這不是塵世間的軍隊,一定是從地獄中殺出來的修羅!

    嗖嗖……

    兩支利箭就貼著薩裡蠻的耳邊飛過,將這位正在縱馬奔馳的蒙古勇士嚇了一跳!那些宋人的射士離他不過三四十步,恁般近的距離要是挨上一箭,身上的皮甲可是遮擋不住!

    他抬頭向前望去,只見前方排成一列的宋人射士已經人人張弓(弩)搭箭,就是引而不射!

    這些……宋人在等甚麼?

    「直娘賊,南蠻子瘋了!」

    薩裡蠻心中,剩下的只有這麼一個念頭。自家的馬隊都快踏到他們頭上了,竟然還不射箭也不四散奔逃,這不是發瘋是什麼?只消一眨眼的功夫,自家這三百騎就能將這些宋人弓弩手給淹沒了!

    而陳德興並沒有發現有人已經射出了箭簇,因為現在蒙古騎兵已經到了五十米開外,差不多就是宋人的三十多步。幾秒鐘後,他們手中的馬槍就要刺入宋軍射士的胸膛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被這些好像馬上就要將自己踩踏成肉泥的蒙古騎兵給吸引住了。

    他是在尋找同歸於盡的對象!

    「繃!」

    陳德興射箭了!一支鋒利無比的羽箭破空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迎著當先一騎蒙古甲士的胸膛而去!

    「繃繃繃繃……」

    這回是更密集的弓弦彈射聲,所有的人都射出了箭簇這可能是他們今生射出的最後一支箭了!因為蒙古騎兵已經到了跟前,沒有時間讓他們射出第二箭了……同赴黃泉的時候到了!

    嗖嗖嗖嗖……

    無數羽箭離弦而去,只是霎那功夫,就同飛奔而來的蒙古騎兵撞在了一起!距離實在太近了,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將奪命的利箭射到人或馬的身體上去!

    噗噗噗噗……

    利箭戳透皮甲,鑽入人體的輕響隨即便在薩裡蠻的耳邊響起,他微微感到有些奇怪,在這紛亂喧囂的戰場上,自己怎麼可能聽見那麼輕微的聲音?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就從自己的心腹部傳來!

    中箭了,還是要害……這是要死了!!!

    薩裡蠻的腦子裡頓時就是一片空白,惶恐的感覺頓時和劇痛一起襲來,渾身上下的力氣彷彿在這一刻完全消失,連手中的馬槍都拿不穩墜落在地了,只有胯下的戰馬依舊在向前奔馳,撞破了宋軍單薄的橫陣,接著踏入了水中,最後一頭撞在了一支長槍上面,嘶鳴著倒了下去。薩裡蠻也跌進了冰冷的水中,無力的掙紮了幾下,一把環首大刀就猛地劈了下來……

    陳德興此刻也已經扔了步弓,大刀在手,一個蒙古騎士直直衝來,陳德興也已經紅了眼睛,身子一讓就讓過了刺來的馬槍,左手一把抓住槍桿,用力一扯,接著就是大刀揮過。噗的一聲悶響,那蒙古騎士戴著皮盔的腦袋就落了下來,連慘叫也沒有發出便一命嗚呼!

    陳德興劈手已經槍過馬槍,任那蒙古騎士的屍身繼續駕馬奔馳,揚手就將馬槍擲出,這一下勢大力沉,另一個迎上來的蒙古騎士胸口的甲冑就如紙糊的一般,噗的一聲被戳了一個對穿。那蒙古騎士的身子在馬上傾倒,可是胯下的戰馬卻依舊沿著原來的路線奔馳,直直朝陳德興撞來,陳德興稍稍讓過,同時揮刀一砍,這匹戰馬的脖子上就是一個大口子,噴出的馬血漸了陳德興一身。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從修羅地獄殺出來的血人!

    「大刀手,向前!」

    「長槍手,向前!」

    在水中列陣的幾百刀手、槍手這時已經反應過來,大聲呼喝著衝鋒!

    蒙古人的騎兵竟然被擋住了,被幾百個敢於在二十步**出此生最後一箭的宋軍弓弩手擋住了!不過三四百支利箭,便將三個蒙古騎兵百人隊射得死傷慘重!衝在前面的一百餘人,幾乎都成了刺蝟,失去操控的戰馬,頓時四下衝突,將後面的不到二百騎阻擋了一下。失去速度的騎兵和單薄的宋軍射士糾纏在了一起。這些草原男兒的頭腦似乎也被突如其來的重大傷亡給沖昏了。竟然忘記騎兵的精髓乃是衝擊,而不是和步卒肉搏!

    在後方督戰的阿里罕的腦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兒郎在和宋軍將士肉搏,連增援或是讓前方部隊後撤的命令都忘記下達了。在這一刻,他心底才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南朝還有多少這樣的壯士,是誓死也要和蒙古戰鬥的,蒙古……真的能打敗他們,將長江以南的花花世界佔為己有嗎?

    阿里罕猛地調頭歷呼:「衝啊,快衝啊!把前面的宋軍都殺光了!」

    接著又朝身邊的護衛大喝,「去給李家的妖女傳令,叫紅襖軍衝鋒!她要再敢耽誤片刻,吾便拼了讓大汗責罰也要拿她正軍法!」

    在他身後猥集的大隊蒙古騎兵,頓時散開,調頭向著陳德興他們死鬥血戰的方向撲去。每個人都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在他們眼中,前面正在死戰的敵人不再是什麼隨意可以縱馬踐踏的一錢漢,而是和蒙古勇士一樣勇猛的戰士!

    「且戰且退!把韃子引到水中去……」

    陳德興的雙眸,此刻猶如身上的血跡一樣都變成了赤紅的顏色,手中的大刀已經砍出了好幾個缺口,身上的甲冑也已破爛不堪,到處都是槍刺刀劈的痕跡。饒是如此死鬥,仍然被全線壓上的蒙古人逼得不斷後退,在他身後,保障河的水都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

    咚咚咚咚……

    進軍的鼓聲突然席捲而來,陳德興愕然抬頭望去,一面李字大旗正在緩緩向前,益都行省李家的蒙古漢軍開始進攻了!數千紅襖甲士,正列陣而進,準備用絕對優勢的兵力將還在死戰的數百宋軍兒郎碾壓……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十八章 值了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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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定了……但卻值了!

    陳德興這樣想著,此戰死在自己手中的蒙古韃子已經有五人了!至於被自己指揮的這千餘宋軍所殺的真韃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少於三百……這樣的戰績,怕是蒙宋戰爭開始以來,也不多見吧?只可惜不能再多殺些,不能像那些後世穿越小說中的主角一樣以一己之力挽狂瀾扶天傾,不過能殺掉那麼多韃子,也是值了!

    「願來世再與諸君斬胡虜!」

    望著越來越近的紅襖甲士,陳德興深吸口氣,發出了最後的怒吼。

    「來世再隨承信殺韃虜!」

    悲壯的回應聲震天響起,還在死鬥不止的六百餘漢家兒男已經命懸一線,只能寄望來生矣!

    蒙古騎兵全都湧了上來,用馬撞,用刀劈,用槍刺,也拼了命在戰,轉瞬之間,就將絕境中的漢家甲士逼到了齊腰深的護城河中。陳德興揮動大刀,又砍死了一名大呼酣戰的蒙古甲士。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聽見一聲呼喊,似乎夾著難以抑制的喜悅噴湧而出,在他背後響起:「神臂弓!是神臂弓!就在城牆上……」

    陳德興愕然回頭,就看見方才還空空如也的城頭之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甲士是宋軍的甲士,一面夏字大旗高高樹起,大旗之下幾乎全是弓弩手,城牆上一片拉弓上弦之聲。原來賈似道在揚州城頭上還擺了伏兵。

    「繃繃繃繃……」

    無數弓弦彈射之聲同時響起,在陳德興聽來,彷彿就是世間最美的天籟之音!他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揚州城頭不過一百多步,尋常力弓或許難以發揮威力。但是宋軍的神臂弓卻可以在這樣的距離上殺傷渾身上下都裹著皮甲的蒙古甲士!

    一片密集的雨點驀然從揚州城頭上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越過後加速滑落,剎那間撲向了護城河邊上的蒙古甲士。

    神臂弓的箭矢也是特製的,非常細小,全長不過數寸,但是在強勁的弩力推動下,這細小的箭矢頓時帶著死神般的呼嘯鑽入了處於戰列後排的蒙古甲士的體內。接著這些不可一世的蒙古勇士就如觸電一樣,顫抖著撲倒,鮮血從箭矢刺破的傷口流出,將護城河的水染得更紅了。

    得救了……

    陳德興整個人都看傻了,戰場上的形勢陡然逆轉!

    「韃子要敗了,俺們要贏啦!大傢伙再加把勁,多割幾個韃子的首級去請賞啊!」

    那些隨陳德興苦戰得生的宋軍甲士,終於反應了過來,大聲呼喝著舉起刀槍使出最後的氣力向前砍去刺出。兵刃碰撞之聲,再次轟然響起,掩蓋了所有一切的聲音!

    兩軍列陣肉搏,比得從來就不是個人的武藝,而是士氣是紀律是集體的力量。只要將數以百計的大刀長槍組織起來,變成一堵會移動的鋼鐵叢林,便能粉碎一切阻擋在面前的敵人!而這個時代的宋軍步卒,大概是全世界最精於此道的戰士。哪怕他們在一年多前,僅僅只是農夫和漁民,但是此刻,他們在全世界最強大的蒙古武士面前也毫無懼色!

    組成戰陣的宋軍直撞入蒙古騎兵的陣型深處,揮刀砍殺,舉槍直刺。狠狠衝擊著已經動搖的阿里罕所部。方才那輪神臂弓的齊射,已經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傷亡,加上之前被陳德興麾下的宋軍弓弩手在二十步內的一輪齊射殺傷和隨之而來的苦戰,至少有四百數十名蒙古甲士丟了性命或身負重傷!

    這樣大的損失,幾乎是蒙宋開戰以來所罕有。一直以來蒙古勇士都是驅使漢軍,驅使西域各地的附庸軍在前面衝殺的。如今日這樣以命換命的苦戰,這一代蒙古勇士何曾打過?

    而阿里罕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傻了,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要敗了,而且敗得如此之慘。整整一個千人隊竟然打不動數量少於自己的宋軍,還付出了高達四百多人的傷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大蒙古的鐵蹄真的要止步於揚州城下了?不是說南人軟弱,不堪一擊麼?自己隨父親一路領兵南來,打破了不知多少南人的城寨,將南人的妻女據為己有,將南人的老弱用馬蹄踏死,將南人的嬰兒用槍尖戳穿挑起,何等的威風。又何時見過這等死戰不退,高呼著要共赴黃泉的南人將士?

    南人要都是如此,大蒙古又如何能一路席捲到長江邊上?

    罷了,今日就且退吧,大蒙古的男兒又不是沒有打過敗仗,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來日百倍討還就是。

    想到這裡,阿里罕一聲呼哨,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同時調轉馬頭,狂奔了十餘步,忽又勒住韁繩回頭大喝,開口竟是流利的北地漢話:「吾乃諸翼蒙古都元帥也柳干之子,千戶阿里罕,今日敗吾之南人大將,可通名否?」

    「某乃大宋承信郎陳德興!」陳德興?目大喝,「阿里罕,可敢與某大戰三百回合?」

    阿里罕卻不理陳德興,調轉馬頭便走,帶著麾下不到六百蒙古甲士如風馳電掣般而去。而那些正結陣逼近的紅襖甲士,看見蒙古騎兵敗陣,彷彿也墮了鬥志,立即偃旗息鼓向後而退了。

    陳德興以千餘武銳軍潰卒背水一戰,竟然從幾倍的強敵手中,硬生生拿下了一陣勝利!

    可就在此刻,整個戰場上的形勢,卻又一次大變,勝利的天平再次轉向了蒙古!散開的八個蒙古千人隊中的另外七隊,好像七股可以摧破一切障礙的颶風,正在戰場的各處席捲!

    「敗了!敗了!快跑啊!」週遭戰場,突然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巨大呼喊聲音,在陳德興聽來倉惶喧囂到了極處!

    他往喊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大股的宋軍正在往護城河的方向奔逃,無數的蒙古漢軍和蒙古騎兵在他們身後追趕,用馬匹衝撞,用刀斧砍殺,用弓弩射殺,戰場之上,血流成河,屍伏遍野,哭喊之聲震天!

    大宋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兩淮安撫大使賈似道按著自己腰間的佩劍,冷著臉站在宋軍中軍的高台之上,觀看著亂成一團的戰場。無論身邊的廖瑩中和梁崇儒如何苦勸,都不肯移駕到揚州城內。因為他知道,要不是自己的大旗在這裡始終未動,恐怕揚州城外的宋軍,早就潰不成軍了!只是現在,宋軍的情況依舊大大不妙!

    蒙古鐵騎當然是厲害的,雖然在賈似道的親勁簇帳軍手下吃了些小虧,但是戰場上面那些已經和蒙古漢軍交戰了好一陣子,體力消耗巨大的普通宋軍,卻很難抵擋住他們的鐵騎衝擊!不到一個時辰,已經有四個宋軍軍陣被蒙古人的馬蹄踏破!剩下的軍陣,也都已經搖搖欲墜。

    戰場之上,賈字帥旗猶自飄揚。可是四下望去,只是一片兵敗如山倒的慘狀。寬闊的戰場上,到處都是丟盔卸甲的宋軍將士。一面面部將,正將,統領,甚至是都統制的將旗都已經次第翻倒。披著步人甲、射士甲的宋軍,如蟻巢遇水一般,就看見人潮翻翻滾滾地潰退了下來。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4
第十六章 敗了,還是勝了?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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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相公……莫非是敗了?」廖瑩中是初上戰場,此刻已經面無人色,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而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門客幕僚梁崇儒,更是被眼前這幕驚得連話語都說不出來了這揚州城,莫非要保不住了?

    賈似道卻冷冷一笑,抬手指著不遠處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的無頭屍體,「五百五十二顆北虜首級已經砍下來了,如果會是敗?」

    那些屍體是之前衝擊親勁簇帳軍的蒙古人留下的,一共五百五十二具,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韃子,腦袋已經割了下來送進揚州城內,用鹽醃好了。此外,還有一百餘匹沒有什麼大損傷的戰馬被宋軍擄獲。這樣的戰果在蒙宋戰爭開始以來的歷次戰役中,絕對能排進前十,不,至少是前五!一直以來,蒙古人都慣於驅使漢軍送死,想斬下真韃子的首級可不容易。只是為了取得這樣的戰果,宋軍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

    但是賈似道並不在乎!

    「斬下的首級已經有五百五十二,真韃子的死傷必倍於此數,其攻破吾兵五陣亦不可能毫髮無損,此戰韃子的損失必在一千五百之上,已是大捷!而吾軍潰卒退到保障河邊便會死戰,城牆上還有神臂弓相助,損傷不會超過萬人的。」

    用一萬宋人的性命去換一千五百蒙古人,這個交換比在後世人們看來肯定是不值得的。但是在眼下,無論是蒙古大汗蒙哥,還是大宋官家趙昀,都不會認為賈似道做了賠本買賣。

    至於打殺多少蒙古漢軍,對於蒙古和大宋兩方面而言的意義都不是很大。只要蒙古人還控制著北方漢地,總歸會有數不盡的漢軍供其驅使的。而宋軍損失的萬人,在高高在上的蒙宋兩國的大人物看來,同樣不值一提。在南宋末世當中,還有比大宋旗下的漢家兒郎更不值錢的人麼?

    不過在揚州城西面的保障河畔,一干死裡逃生的廝殺漢們的心情,卻沒有被戰場之上的喧囂慌亂所影響。對他們這些廝殺漢而言,只要揚州城一時不丟,他們便能有一陣子好快活了!

    雖然大宋崇文抑武,戰場上的廝殺漢從來不在高高在上的文士們眼中,但是臨安城的官家卻也曉得赤佬軍漢們都是拿命在搏富貴,對於下層軍將的賞賜,從來都是不吝嗇的。只要能斬下北虜的首級獻上去,官不一定能有,但是錢財是不會短少的。至於兩淮之役最後打成什麼樣,可不是這些拿著刀槍在戰場上搏命的底層軍將需要操心的。

    而方才那一輪廝殺,斬殺的紅襖甲士不下二百,斬殺的蒙古韃子更是過了四百,蒙古人和紅襖軍退得匆忙,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哦,是一地的功勞等著眾人收取呢!還有些氣力的軍將們,這會兒都喜氣洋洋的拎著刀子在割腦袋呢!

    這可是整整六百多顆腦袋!自端平年蒙宋交兵以來,何時有一將宋兵砍下過恁般多的敵首?

    這樣的功勞報上去,不說吃上一輩子,三五年總是不愁了。

    「承信,承信,大捷啊!大捷……」

    不一時,劉和尚、盧大安、高大等幾個臨時的副將、部將都喜氣洋洋的聚集到了已經卸了盔甲,席地而坐正渾身疼的陳德興身邊。

    「兒郎們如何?歿了多少?傷了多少?」陳德興抬起頭,也不問斬首的數字,而是問起部下的損傷。

    老軍漢盧大安微微點頭,似乎很欣賞陳德興的所為為將者不能只想到功勞而不顧麾下將士,雖然兵法上有慈不能掌兵一說,但是人心總是肉長的……

    「總共有一千一百九十三人隨承信參戰,歿了四百三十一,重傷一百一十二,輕傷和無傷者有六百五十。」

    回答問題的是高大,他從軍之前是揚州城的漁霸,就是壟斷漁業的黑社會頭子,能當頭子的人,自然有一定的領導和組織能力,也曉得要籠絡下面的人心,所以在別人計算斬首和繳獲的時候,他卻在統計參戰軍將和傷亡數字。

    「承節,和尚,高大,陸虎,王威,王虎……你們都還好吧?」陳德興關切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一番苦戰下來,這六個人居然都沒有折損!不過卻是人人帶傷。

    「還行,輕傷而已。」

    「沒事,只是破了點皮。」

    「就是中了兩箭……」

    「承信,俺沒什麼大礙。」

    「俺毫髮無損,那些狗韃子老子一隻就能捏死一個,沒甚了不起的!」

    最後這句話是那個叫陸虎的惡漢子說的,這傢伙的確是少有的凶悍,一口大刀舞起了六七個人都甭想近身!

    陳德興點點頭,正色道:「俺們是廝殺漢,該知道刀傷箭傷都要好生醫治……俺家有個秘方,先將傷口洗淨,再用燒酒擦拭,最後用蒸煮過的布條包裹。大家回營後就照這個辦法處理傷口吧……」

    「承信,俺們都是上老了戰場的軍漢,怕鳥刀傷箭傷啊!」陸虎這惡漢似有些不耐煩,「還是趕緊說功勞怎麼分吧?樞密相公可是有令在先,斬十個北虜首級就能轉四個官的……俺可斬了不止十個北虜啦!俺現在是進武校尉,轉四官便是個成忠郎啦!」

    「你這惡虎怎就知道陞官?參戰的兄弟那麼多……有功勞該大家分的!」盧大安有些皺眉,這個陸虎也是盧兆麟的親兵隊將,勇倒是勇的,只是這為人真不咋樣,喜歡爭功……

    「俺不管,俺只要官,有了官才能吃香喝辣,承信,你說是不是這個禮?」

    陳德興笑了笑,一揮手道:「放心吧,短不了你十顆韃子頭的。」

    「承信……俺們手裡的首級可還有夏太尉一份的,城牆上放箭的是夏太尉的兵!」盧大安一指城牆上那面夏字大旗。

    夏太尉使就是夏貴,並不是真正的太尉,只是下面的人拍馬屁叫叫罷了。夏貴現在官拜吉州刺史、河南招撫使、知淮安州兼京東招撫使。他的吉州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官,而是所謂的「正任官」。在宋朝武官的等級中,正任官已經接近了峰頂,刺史之上還有團練使、防禦使、觀察使、承宣使和節度使等五階正任官,這正任官殊不易得,素有貴品之稱。而正任官之上,則是武官理論上的最高階太尉。

    不過現在是武將們爬太高就危險的宋朝!當個從五品的刺史,擁著數萬精銳,坐鎮一方實際上已經是武人的極致了。再往上升的話就該遭猜忌了,到時候給個樞密副使的破差遣圈養起來,哪裡還有現在這等逍遙?所以這位夏貴對功勞什麼的興趣並不高,要不然今日就該他出城督軍了……

    陳德興思量了一下,已經想通了關節,微微一笑:「無妨的,夏太尉那邊用不著擔心,他老人家是不會要太多功勞的。」

    其實也不敢要,今天是賈似道在外冒死督軍,他在城裡端坐!賈似道指揮的四萬幾千宋軍苦戰一天才拿下幾顆韃子頭?夏貴要是敢奪了陳德興他們的功勞拿出四百多顆韃子頭,賈似道要能放過他就不是奸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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