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草莽警探 作者:形骸 (連載中)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4
第90章 咬耳朵(二十二)

   一連三天,閆儒玉和小白對袁小虎這個身份進行了細致的摸排,對與之有交集的十幾名女性進行了走訪調查,一一排除了她們的作案嫌疑。

    歸零,三天的調查沒有取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重案一組辦公室裏,小白皺眉在筆記本上刷刷地寫著什麼。

    寫了一會兒,他湊到閆儒玉跟前,有些局促地說道:“閆哥,這三天走訪下來,我總結了袁誌傑的幾個特點,你看對不對:

    第一,此人十分霸道。有錢的時候還好,身邊聚著一群酒肉朋友,事事順著他,等他落魄了,最先落井下石的就是這些人。估計他們也是受夠了袁誌傑的仗勢欺人。

    第二,對男女感情十分不專一。這些年他不知有多少段露水情緣,卻沒一個長久的,也沒結過婚,他常常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掛在嘴邊。

    第三,土,特別土的一個人,有錢都不會花。買過兩輛跑車,一輛寶馬一輛奔馳,都是起步款的跑車,就圖外形拉風。還有他的房子,生活落魄以後,他把房子賣了,我去他的房子裏看了一下,恰好新主人還沒來得及重新裝修。那個裝修風格啊……亂七八糟,什麼羅馬柱、榻榻米、水晶燈、名人字畫、古董瓶子、歐式的鑲鑽大沙發、中式的紅木博古架……都往房子裏堆,拚了命地想證明自己有錢。”

    閆儒玉點頭,“總結得不錯。”

    被難題困擾著,閆儒玉的興致不高,能誇讚小白一句,已經是出於禮貌耐下了性子,要是將小白換成抗打擊能力SSS級的吳錯,冷嘲熱諷早就招呼上了。

    閆儒玉正歪在沙發上閉目思考,隻聽吳錯和明輝談笑風生地進門。兩人手中提著5份外賣。

    “快來吃飯,小海鮮的蝦仁炒飯,老徐上次推薦的,味道絕了!”

    金子多的吃貨屬性被激發,聞著香味兒,第一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小白道過謝,也接過一份炒飯,唯獨閆儒玉興致不高,將炒飯隨意往桌上一放,都沒有多看一眼。

    “老閆,這就不對了,案子沒進展也不能拿食物撒氣啊,浪費了多可惜。”

    閆儒玉指了指狼吞虎咽的金子多,

“那才是拿食物撒氣好嗎?!”

    金子多一本正經地反駁道:“不,我這是尊重食物,一份炒飯最好的歸宿莫過於被人美美地享用,大神啊,您這種浪費行為,對得起農民伯伯嗎?對得起陽光大地嗎?對得起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嗎?你碗裏的青豆怎麼想?蝦仁怎麼看待你?他們會傷心欲絕……”

    “得,我吃,現在就吃,我怕你閃了舌頭。”閆儒玉投降。

    吳錯笑得別提有多雞賊了,“哈,老閆,還有能降得住你的人。”

    明輝和小白捂嘴偷著樂,閆儒玉將碗裏的蝦仁一股腦挑給吳錯,“說說你們這兩天的收獲吧。”

    吳錯故意高聲道:“某位大神全無進展,怕我報從前被他挖苦的仇,拿蝦仁賄賂我呢。”

    閆儒玉麵無表情,“不吃還我。”

    吳錯趕緊捂住自己的碗,“得,我說,怕你等會兒想不開吊死。”

    “據霍玉交代,她當年那個案子太大,驚動到上頭了,一位國家領導親自督查此案,哪還有人敢頂風作浪地包庇他們?

    所以整件案子查得還是比較徹底的,十幾個巨貪入獄,二十多個小貪退還贓款以後,接受了重新教育,平調或者降級調到其它崗位。

    不過,有一點倒是非常蹊蹺。

    據霍玉說,當年案發以後,她是最先趕到現場的,經她清點,被盜金條總共235公斤,可是據胖子馬東磊說,他們當年盜竊的金條總共200公斤,為什麼會有35公斤的偏差?

    如果馬東磊和霍玉沒有撒謊,那就說明,有人渾水摸魚,拿走了35公斤黃金!”

    閆儒玉也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當年案發的經過應該是這樣的:

    首先是盜賊通過地道潛入中行金庫,盜走了200公斤黃金。

    緊接著,有一個或者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拿走了35公斤黃金。

    最後,霍玉趕赴現場,對數據做了手腳,向警方和媒體公布被盜的黃金總計500公斤。

    這案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吳錯得意地挑了挑下巴,“怎麼樣?老閆?”

    閆儒玉剛張嘴接話,吳錯又打斷他道:“不許說’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噗——”

    金子多、小白、明輝同時噴飯。

    閆儒玉也笑,“老吳,至於這麼草木皆兵嗎?我是想說繼續保持。”

    他還是不習慣誇人。

    不過,一句繼續保持就足夠吳錯樂上一個禮拜的。

    閆儒玉又道:“現在的問題是,誰有機會拿走那35公斤黃金。”

    “一定是銀行內部!”明輝一邊翻看98年的案宗,一邊積極道:“有沒有可能是被打昏了的保安?當時有3名保安被打昏,這三個人距離存放黃金的地方不遠,要在空檔時間裏私藏黃金,隻有他們能做到!”

    “查這三個人!”吳錯道。

    “得嘞!”金子多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打了一陣子,道:“當年的保安副隊長,案發不久後,他就因為失職被銀行開除,之後一直靠低保和妻子的工資生活,5年前已經去世了,偷盜黃金的應該不是他。

    還有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保安,事發後不久他也辭職了,辭職理由是工作太危險。

    之後他幾經輾轉,回老家當過建築工地的苦力,擺過地攤,賣過早點,現在在老家開了一家小店,孩子上初中了,上的普通公立學校,偷盜黃金的應該也不是他。

    最後一個人……叫郝高興——名字還挺喜慶,他一直留在中行工作。

    當年那一波保安逃竄的逃竄,辭職的辭職,數他資曆最老,盜竊案發後沒多久,他就升職成了保安隊長,5年後銀行內部改製,保安部成了安全科,他又當上了安全科副科長,也算個中層領導。

    我調取了一份郝高興的銀行流水,他個人的消費看起來都很正常,不過,2001年他將孩子送到了國外讀書,第二年他老婆也辦了在國外定居陪讀的手續,那年代供一個留學生可是巨大的開銷,就憑他家當時的收入,如果不是有什麼橫財,不可能做得到。”

    “看來,該去找郝高興聊聊了。”吳錯擠兌閆儒玉道:“要不要一起去,換個思路,免得某些人老臉掛不住。”

    “某些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的人,使喚完我還要各種挖苦,算了,我回13樓了,這麼熱的天最適合打遊戲了。”

    “老閆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敢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4
第191章 咬耳朵(二十三)

  某快捷酒店,810房間。

    郝高興的眼睛被窗外的陽光刺了一下,有點疼。

    他拉上窗簾,氣惱地將自己砸在床上。

    煩!

    19年了,沒想到一晃已經過去19年了,郝高興已經從一個愣頭青變成了事業有成的老男人。

    19年前的那場天降橫財,改變了他們一家的命運。使他的女兒有機會出國留學,讀名校,進世界500強的大公司,使他的老婆能像銀行裏那些大客戶一樣,買最貴的化妝品,穿最奢侈的衣服。

    為了掩人耳目,他對外宣稱跟老婆分居了,隻是還沒離婚而已,將妻女送走,自己繼續留在銀行工作。

    熬著吧,熬到不再有人關心那樁舊案,他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可是沒想到,他卻熬來了升職加薪的機會。要說人運氣好了,那真是好事接二連三地來。

    郝高興時常捫心自問:我上輩子得積了多少德啊。

    郝高興翻了個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帆布包,心痛不已。

    帆布包沉甸甸的,裏麵是整整一百萬現金。

    錢,真能打發那個女人嗎?

    郝高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跟女人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20分鍾。

    他煩躁地點起一根煙,不禁回想起半個月來的糟心事兒。

    “嘿!”

    那天下班,郝高興停好了車,正往自家所在的樓門口走。

    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人迎麵走來,並向他打著招呼。

    郝高興以為對方叫的是別人,還回頭向身後看了看。

    “嘿!叫你呢!怎麼?不認識了?”

    細看那人還真有幾分眼熟。



    “您是……”

    對方還沒說話,郝高興卻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袁……袁誌傑!”

    “嘿嘿,行,還認得我,最近怎麼樣?”

    “你!你不是逃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郝高興慌張地四下亂看,仿佛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要是別人,我得逃,你就不同了,嗬嗬。”袁誌傑上前,一把摟住郝高興的肩膀,“這麼多年沒見,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郝高興家,還是十幾年前那個兩居室的房子,家中陳設也是中規中矩。

    “嘖嘖,你可真能裝。”袁誌傑環顧四周,感歎道,“我要是有你一半兒,也不至於千金散盡。

    對了,你老婆呢?”

    郝高興厭惡地皺了一下眉,“在國外。”

    “怪不得,還是你有頭腦。”袁誌傑很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往沙發上一坐,拿起果盤兒裏的一個火龍果,用茶幾上的水果刀切成幾瓣,自己拿起一瓣兒啃了起來。

    啃了兩口,袁誌傑拿起一瓣兒朝郝高興舉了舉,意思是讓他也來吃。

    “你找我幹嘛?”郝高興問道。

    “沒錢了,借點。”袁誌傑開門見山。

    “我沒有。”郝高興知道,隻要開了這個頭,以後就是個無底洞。

    “不會吧?當年你跟在我們後頭沒少撿漏吧?”

    “我沒……”

    “大老爺們兒,敢做不敢當啊?

    當年對你下手的輕重,我心裏有數,你真昏過去了還是裝的,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新聞出來以後,好家夥!銀行謊報了300公斤黃金,你分了不少吧?

    這麼多年,托我的福,你家過得這麼滋潤,也是時候報答我了。”

    郝高興點了一根兒煙,伸手拿打火機的時候,他瞄了一眼茶幾上的水果刀。

    但時隔太久,他已忘了殺人的感覺,手生了。

    要殺死麵前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憑一把水果刀和蠻力,並沒有百分百的勝算。

    可還是值得一試。

    郝高興猶豫的時候,袁誌傑又拿起了水果刀。

    這次他沒有切水果,而是把玩著刀子。

    “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的朋友就會去報警,把當年的事兒全告訴警察,包括我們盜竊黃金的真實數量,你猜警察多久能查到你?”

    郝高興低下了頭,“你要多少錢?”

    “1000萬——每年。”

    “什麼?我沒有!你怎麼不去搶?!”

    “我不是正在搶嗎?看在認識的份兒上,咱們都斯文點,這樣不是挺好嗎。”

    “沒有!我沒那麼多錢!”郝高興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知道自己攤上麻煩事兒了,袁誌傑會像吸血蟲一樣,將他吃幹抹淨,連骨頭渣都不剩。

    郝高興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道:“當年你們走後,我是撿了一點兒黃金,但遠沒有你想的那麼多,大頭都被銀行高層拿走了,就是前兩年被抓的那個霍玉,你看新聞應該知道,她貪汙被抓了。”

    袁誌傑一揮手,“我不管那個,你當年占了我的便宜,現在拿不出錢,我就要搞你,咱們誰都別好過。”

    “我沒那麼多錢,說破天了我也給你變不出那麼多錢來。”

    “你能拿出多少?”

    “10萬。”

    “我去你大爺的!當老子是乞丐?!耍我是吧?”

    “我真沒錢,反正我家人都在國外,你搞我,大不了咱倆死磕,就像你說的,誰都別好過。”

    郝高興態度一強硬,袁誌傑就沒辦法了。

    “十萬太少了,以前我當保安隊長的時候,可挺照顧你的,再說,要不是我,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現在你這麼對我,不合適吧?”

    威逼利誘變成了苦口婆心。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郝高興又道:“十萬我都不想給,誰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來找我。”

    這話直接把袁誌傑給氣樂了。

    “你小子,行,算你狠。”

    袁誌傑起身,叉腰在屋裏踱了幾步。

    “你現在混得挺不錯啊,沒錢也行,咱們商量商量,再幹一票,你來當內應,偷到的錢咱們平分怎麼樣?

    有了錢,你去國外跟家人團聚,我也沒必要跟你窩裏鬥。”

    見他猶豫,袁誌傑又補充道:“中行不是也搬到銀行街了嗎?我給你交個底吧,有一條地道就通往銀行街,再挖一挖就能到中行了。”

    郝高興無比頭疼,他雖然得到了一筆橫財,但在他心中,那算是撿,反正警察也沒來找他,那就不犯法。

    讓他正兒八經去偷金庫,還是跟這個不靠譜的袁誌傑合作,瘋了吧?!

    這都什麼年代了,銀行金庫的安保措施不知甩了98年那會兒多少條街,還想挖條地道大把大把搬黃金?怎麼可能?!

    “哎,你覺得怎麼樣?”袁誌傑催促著。

    郝高興已被雷得外焦裏嫩,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我也不逼你,這麼大的事兒,你考慮考慮。”

    袁誌傑拿過郝高興放在沙發上的公文包,從裏麵掏出錢包,將十來張紅票子揣進自己的口袋。

    “先借點用用。”

    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留個電話吧,方便溝通計劃。”

    他沒告訴郝高興的是,這部手機的錄音功能剛剛一直開著。

    也正因此,當那個女人打電話來,播放了這段錄音,並要求郝高興準備一百萬到指定的賓館房間,他不得不照做。

    他在錄音裏承認了偷拿黃金的事,錄音就是他的把柄,硬傷。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5
第192章 咬耳朵(二十四)

敲門聲打斷了郝高興的回憶。

    咚咚咚——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像是在對暗號。

    “是你嗎?”

    “是。”

    兩個僅通過一次電話的人尚未互通姓名,卻已彼此心照不宣。

    郝高興開門,郭巧燕進屋。

    “錢準備好了嗎?”

    “錄音呢?”

    兩人都覺得站在門口僵持不合適。郝高興向後讓了一步,郭巧燕進門。

    “你就是袁誌傑的……搭檔?”郝高興問道。

    “呸!那頭蠢驢!”提起袁誌傑,郭巧燕嗤之以鼻。

    這一點上,兩人倒是能達成一致。

    “錄音就在這部手機上,錢給我,手機歸你。”郭巧燕掏出從袁誌傑屋裏拿出來的手機,按下了錄音播放鍵。

    “當年你們走後,我是撿了一點兒黃金……”錄音裏響起了郝高興的聲音。

    “別播了……錢可以給你,但你要是還有備份怎麼辦?”

    郭巧燕停止播放錄音,“那也沒辦法,我沒法向你證明。”

    郭巧燕似乎已經將這次會麵想得很清楚,對答起來很有底氣,“我隻想拿錢跑路,揭穿你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況且,無論我用什麼樣的方法揭穿你,都可能讓自己暴露,我沒必要這麼幹。”

    “但你可以繼續敲詐我。”

    “我說了,公布錄音出來這件事本身,我自己也要冒險。有了錢,我就沒必要冒這個險了,對你的敲詐也就無效了。”

    郝高興沒再繼續追問,他知道,這是一個沒法在當下證明清楚的問題。

    這個女人……可信嗎?

    他猶豫著,

一會兒看看裝錢的背包,一會兒又看看女人。

    郭巧燕指了指背包,“這就是一百萬?”

    “是。”

    “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多錢,能看看嗎?”她也說不出為何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郝高興略一猶豫,點了點頭。

    在郭巧燕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一個窮酸人被天降的巨款砸中,大概都會是這樣吧。

    “看起來比我想象得要少。”

    “這就是一百萬,一分不差。”

    “我知道。”郭巧燕把倒在床上的錢重新裝回背包,“沒時間讓你猶豫了,錄音歸你,錢歸我。”

    她已掌握了談判的要領,話說得擲地有聲。

    郝高興在心中評估著對這個女人的感覺。

    好像……比袁誌傑靠譜多了……至少她沒想繼續那個扯淡的金庫盜竊計劃。

    可是……真的能相信她嗎?

    郭巧燕已背上了雙肩包,“希望我們再也不必見麵。”

    郝高興依然猶豫著,最終沒有上前阻攔郭巧燕。

    們關上,他疲憊地倒在床上。

    這算是什麼事兒?難道以後每天都要為那段錄音擔驚受怕?

    他仿佛又回到了19年前剛剛拿回金條的日子,一看見前來問詢的警察,就嚇得一身白毛汗。

    那段時間身上總備著一瓶速效救心丸,總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嚇過去。

    時間衝淡了許多事,包括恐懼。

    如今,恐懼又找了回來,郝高興不斷安慰著自己:沒事兒,會過去的,當年那個血淋淋的夜晚,不也過去了嗎。

    想到這裏,更深的恐懼湧上心頭,寒意使他縮在床上瑟瑟發抖。

    陽光穿過兩片窗簾中間的縫隙,留下一道亮斑,似乎有一隻巨大的怪獸正用發亮的眼睛透過縫隙向屋內窺探。

    沒事……沒事的……

    突然,電子門鎖傳來開門特有的聲音。

    嗡——

    郝高興急忙起身去看,不祥的預感已不能更強烈。

    “不許動!”

    “蹲下!老實點!”

    “手!手抱頭!”

    三名警察大吼著一擁而上,將他牢牢控製住,另一名女警察眼疾手快地拿起床上的手機翻看起來。

    “有錄音!”

    隨著錄音內容被播放出來,郝高興麵如死灰,顫抖得需要人扶著才能勉強蹲住。

    “就是這部手機!”

    “那女的呢?人哪兒去了?”警察大聲問道。

    郝高興幾乎喪失了語言能力。

    “誰給的你手機?!”警察再次問道。

    還是沉默,隻有一雙惶恐的眼睛。

    “不要緊,小金子已經去調賓館監控了。”閆儒玉按了按急躁逼問嫌犯的吳錯的肩膀。

    “我去配合金子多,嫌疑人應該是剛剛離開,興許還能追上。”小白三步並作兩步出了屋門。

    “我也去!”明輝將手機交給吳錯,也出了房間。

    市公安廳,審訊室。

    郝高興已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

    緩過勁兒來,就是一陣瘋狂的折騰。

    他又哭又笑,瘋了一般,掀桌子踹板凳,一會兒拿頭撞牆,一會兒又在地上打滾。

    口中不斷叫罵。

    “死女人!……不該信她!……前腳拿錢,後腳就把我賣了……再過幾年,退休……出國……老婆,孩子……毀了!都毀了!……白忍了,19年啊……死女人!弄死她!……”

    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與鼻涕眼淚彙合,使他的口齒極為模糊,但閆儒玉和吳錯還是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就像一條瘋狗,見誰咬誰。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安置在審訊室內的椅子上。

    審訊並未立即開始,而是先讓郝高興獨處,平複一下情緒。

    重案一組辦公室裏,閆儒玉翻看著當年的案宗道:“老吳,你說,35公斤黃金得是多大一坨啊?”

    “我哪兒知道,誰見過那麼多黃金。”

    “你算算唄。 ”

    吳錯一邊用手機查數據一邊道:“網上說黃金的密度是19.32克/立方厘米,35公斤,算下來大約1.8立方分米。”

    吳錯一指自己桌上的大號筆筒,“跟那個差不多大。”

    “體積倒是不大,”閆儒玉從案宗內找出19年前中行金庫所在負一層平麵圖,“帶著35公斤金條,不可能走得太遠。

    他得就地把黃金藏在負一層,事後再想辦法帶出去。”

    吳錯搖頭,“這麼大的案子,按照程序,第一時間就得進行自查,整個一層都得搜個底朝天,藏不住的。”

    閆儒玉皺眉,“那就怪了,他是怎麼把金條帶出去的?”

    審訊室裏,一被拷在椅子上,郝高興就逐漸冷靜了下來。

    吳錯透過監視玻璃觀察了一會兒,“別想了,審吧,直接讓這孫子把當年的事兒說清楚。”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6
第193章 咬耳朵(二十五)

   事情的進展卻遠沒有吳錯想象得順利。

    郝高興隻承認自己從金庫裏“撿”走了一些金條,卻不肯說出究竟是如何將金條從負一層帶出來的。

    “我記不清了,過了那麼多年,況且當時我還受傷了,腦子很亂。”

    無論吳錯如何詢問,他都堅稱不記得了。

    “放屁!純屬放屁!”

    吳錯很少在審訊室裏發火,這次他是真的大發雷霆,連閆儒玉都被他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

    “你這輩子最重要的事!能忘了?你丫就是忘了你老爸姓什麼,也忘不了這件事!糊弄我是不是?是不是?”

    吳錯心中無比憋屈,要不是當年的銀行大樓已經拆遷,他手頭僅有當年的案宗做為參考,他才懶得跟嫌疑人死磕。

    對痕檢專業的吳錯來說,通過現場痕跡推斷出作案過程,遠比通過審訊從受害人口中挖出作案過程更有成就感。

    而此刻,連審訊都無法挖出作案過程。這讓他深感受挫。

    閆儒玉拍了怕他的肩膀。

    從進審訊室開始,他就一直沒說話,自顧自地看著那張老舊的平麵圖。

    他的眉頭始終緊鎖。

    他已抽了5根煙,使得審訊室裏煙霧繚繞。

    就在要點起第六根煙的時候,他突然抬眼看了一下郝高興。

    “來一根嗎?”他問道。

    郝高興愣了一下,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

    10分鍾前他就注意到這個沉默不語的刑警,他有預感,脾氣耿直的吳姓刑警並不能把他怎麼樣,反倒是這個沉默不語的年輕刑警更麻煩。

    現在,這個年輕刑警終於開口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已下定了決心,絕對不提當年舊事。

隻要他不說,那件更可怕的事就能瞞過去。偷竊黃金,判幾年他還能出來,可若是那件事東窗事發,他的後半生就徹底完了,一切的籌謀和隱忍付之東流。

    “來一根吧。”他平靜地回答,等待著閆儒玉的提問。

    閆儒玉給他點上一根煙,卻沒有提問,而是依舊盯著那張平麵圖。

    待兩人的煙抽到一半時,閆儒玉突然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吳錯問道。

    “嗯,大概知道了。”閆儒玉轉向郝高興道:“很奇怪,為什麼你肯承認偷盜黃金的結果,卻不願說出過程。

    我琢磨了半天,覺得隻有一種可能,在這個過程中你犯下了比偷盜黃金更重的罪。”

    郝高興突然渾身一縮,夾在手指間的煙蒂掉在地上,火星子蹦出去老遠。

    “會是什麼?殺人嗎?”

    郝高興像被煙頭燙了似的,又是渾身一縮。

    短短幾秒鍾,汗水已開始順著他的脖子向下淌。

    一看他的反應,閆儒玉就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現在已經有了幾個關鍵詞:金庫盜竊案、撿漏、殺人。老吳,從這個幾個關鍵詞你能想到什麼?”

    “又有錢財,又有殺人,我怎麼感覺……跟分贓不均有關係。”

    “一點沒錯!咱們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想。

    想象一下當年的場景,郝高興正值夜班,莫名挨了一頓揍,於是他假裝昏迷,或者隻是陷入短暫昏迷,不久就醒來了。

    總之,等盜賊走後,他發現金庫的門大開,監控設備失靈,其餘兩名保安昏迷。

    整個地下一層,隻剩下他和成堆的黃金。”

    郝高興仿佛回到了19年前看見黃金的那一刻,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閆儒玉繼續道:“不拿白不拿,在那種情況下,他很快做出了決定。

    可是那麼短的時間,又是臨時決定的行為,要把偷來的金條藏起來,還得藏在一個足以騙過警方搜查的地方,這……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你是說……他沒拿金條?”吳錯費解。

    “不,我是說在有人趕到之前,他已經把金條送出去了。”

    “怎麼可能?!”

    “別忘了,咱們還有一個關鍵詞——殺人。

    98年,電子通信技術還不發達,金庫所在的負一層雖然安裝了監控探頭,但還存在大片盲區,再加上黑客入侵,使得一部分監控失靈。

    所以,有人恰好在郝高興偷盜時來到了負一層,並且,因為監控並未拍到,所以這個人的出現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有金子,兩人一拍即合,決定一起偷竊。這個人幫郝高興把金子帶出了負一層。

    或許是因為分贓不均,或許是別的原因,我不知道,總之,郝高興,你殺了那個人。”

    閆儒玉走向郝高興,幹脆蹲下身,盯住他的眼睛。

    “19年前在中行工作,案發後不久就消失了,隻要花點功夫,這人不難查。”

    郝高興又開始渾身發抖,抖到最後整個人呼吸困難,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草!”吳錯將郝高興的手銬腳鐐解開,打開審訊專用的凳子。

    郝高興已完全喪失了意識,凳子上用來將人固定的擋板一打開,他就栽向了地麵。

    “老閆開車!送醫院!”吳錯大吼著,一把將郝高興背了起來。

    閆儒玉幫他開門,待吳錯背著郝高興出了審訊室的門,這才向著停車的地方奔去。

    淋巴癌中期。

    醫生給出結果的時候,郝高興尚未醒來,看起來他自己還不知道這一情況。

    閆儒玉和吳錯商量後,決定以郝高興單位的名義通知其妻女。

    通知其妻女,因為兩人知道得了這病也就剩不下幾天了,他應該有一個與家人見麵的機會;以單位的名義通知,是不想打草驚蛇,畢竟此事牽涉到追回贓款。

    一夜之間,郝高興的頭發白了一半,額頭上也出現了兩道深深的褶子。

    “我想打個電話。”

    這是郝高興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給你老婆?”

    郝高興沒接話。

    “幫你打過了,她要連夜趕回來看你,現在應該正在飛機上。”

    “你們!……”

    郝高興氣得一下子從病床上蹦了起來。

    “你走不了,她不回來,你們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你說什麼?!……哈,你們就是想騙她回來,想把錢拿走,不讓我們家好過……”

    “不是拿走,是取回。”

    吳錯輕輕一句,郝高興便再無了囂張氣焰。

    “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閆儒玉道,“好消息是,你基本上不用為殺人的罪行發愁了,因為即便判了你,也很可能是監外執行。

    壞消息是,之所以監外執行,是因為監獄裏沒有治療淋巴癌的醫療條件。”

    “淋巴……癌?……”

    接受這一消息,郝高興花了約莫5個小時。

    一開始,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嚷嚷著閆儒玉和吳錯騙他。

    後來,主治醫生和科室主任拿著他的各項檢查報告、片子耐心講解,他終於相信了這一事實。

    相信了以後,情緒自然萬分沮喪,又是一番涕淚橫流,口中喊著閨女老婆19年什麼的。

    最後,大約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的抽泣又使他驚醒。

    醒來後,整個人呆愣愣的。他的眼中已沒有了那種為了脫罪而算計的精光,空洞洞的,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氣神。

    折騰了整整一夜,此時,窗外剛剛泛起一點白。

    吳錯倒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剛迷糊著,閆儒玉始終坐在病房角落看著郝高興。

    “哎!當年的事,告訴你們無妨。”郝高興終於開口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7
第194章 咬耳朵(二十六)

   “我沒想到,你竟然能說出那些話,好像當年你就站在旁邊看著我們偷黃金,我真被你嚇了一跳。”

    閆儒玉隻是點了點頭,對於這種誇讚,他已經習慣。

    郝高興繼續道:“是銀行的保潔,一個叫李翠萍女人,大概40多歲吧。

    李翠萍無兒無女,一人獨居,跟我們副隊長的關係……不太正常,經常趁著副隊長值夜班的時候來鬼混,我們的值班室都成了他倆約會的地方……所以那天她提早來跟副隊長鬼混的時候,正好趕上我站在金庫門口發愣。

    那畫麵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真的,我從沒見過那麼多黃金。當時就有一種被金光晃醉了的感覺,跟醉酒似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的,都是我的。

    李翠萍也看愣了,我倆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拿點?”

    “拿點。”

    我們隻說了這麼幾個字,那種時候,所有的話都在眼神裏。

    拿了有十幾根金條,直到她拿不動了,我們才停手。

    她把金條帶出去,我們約定好晚些時候分金子,我留在負一層把我們倆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清理了一遍。

    後來就是你們知道的,霍玉等領導趕到,謊報了被盜黃金的數量,連同我偷盜的那部分也都被掩蓋過去了。

    我本以為事情就此就過去了,沒想到還是被袁誌傑纏上了。”

    “你跟李翠萍後來是怎麼回事?”

    “後來分黃金的時候,她提出二八分,隻給我兩成。她說運金子、藏金子的活兒都是她幹的,要不是她我一毛錢也別想拿到。

    這我能忍嗎?

    再加上,有了黃金以後,她花錢開始大手大腳起來。我去找她的時候,看見門後掛著一個高級女包,沙發上還有幾個奢侈品的購物袋。

    我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她說清潔工肯定是不幹了,她要好好享受。

    刑警盯這案子盯得多嚴啊,

照她這麼折騰,早晚得露餡,她露餡了,我還能跑?

    這些情況綜合在一起,當時我腦子一熱,就……”

    郝高興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顫抖了幾下,“我還記得她臨死前說的話。

    她說,要是沒發現金條就好了,她就不會把命搭上了。”

    “你怎麼殺死她的?”

    “我用茶幾上的玻璃果盤朝她頭上砸了幾下。”

    “怎麼處理屍體的?”

    “她太胖了,我背不動,隻能分屍,一塊塊弄出去埋掉。”

    “埋哪兒了?”

    “98年那會兒,京北市還沒擴建到這麼大,我埋屍體的地方……現在已經建了大廈,開工動土的時候,我還擔心事情敗露,專門去工地邊上看過。

    幸好挖地基直接用的大型挖機器,屍塊不大,再加上隔了那麼多年,肉肯定已經爛光了,隻剩下骨頭,就沒被發現。”

    閆儒玉皺了皺眉,找不到屍體,殺人罪的證據鏈就不完整,僅憑口供,會給法官判決帶來難度畢竟,現在的司法工作是終身問責製,對於重案的審判,法官慎之又慎,誰都不希望將來自己判決的案件因為證據不足而翻案,那責任可就大了。

    吳錯醒來的時候,郝高興已結束了講述,再有幾個小時,他的家人就能趕來與他團聚了。

    郝高興擔憂地問道:“她們……會受牽連嗎?”

    “你女兒那時候還小,不夠刑事責任年齡,至於你妻子,積極退贓,主動交代問題,爭取寬大處理吧。”

    又是勞累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這一天,小白、明輝和金子多也沒閑著。

    小白查詢賓館監控,發現女嫌疑人在5分鍾前剛剛離開。

    失之交臂!

    三名年輕刑警自然十分惋惜,早點來就好了!

    監控錄像中,女人穿著一身白色休閑運動裝,身材苗條,約165的個頭,披肩卷發,戴著一副墨鏡。

    她始終低著頭,有意避開監控,所以並未拍到她的正臉。

    “我去采集指紋。”

    小白進了賓館電梯,用側光燈觀察樓層按鈕。

    郝高興訂的房間在7樓,所對應的電梯按鈕上果然有一枚新鮮的指紋。

    小白采集完指紋,金子多和明輝也看完了賓館的監控錄像。

    明輝道:“這女人離開的時候,在賓館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可惜沒拍到車牌。”

    金子多道:“我這就調取周圍路段的監控,總能把出租車篩查出來。”

    三人回到車中,金子多打開電腦,先在後台運行指紋比對程序,又調出附近的監控,一輛輛篩查最近20分鍾過往的出租車。

    賓館所處位置屬於繁華路段,別看僅20分鍾,附近過往車的足有數百輛,出租車大約占了三分之一。

    三人瞪大了眼睛盯著屏幕,明輝提醒道:“嫌犯搭乘的綠色出租車右側倒視鏡上綁著一根紅繩。”

    根據這一特征,三人很快鎖定了三輛車。

    可是三輛車的副駕駛位置上都沒坐人。

    至於後座,由於光線和拍攝角度問題,隻能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到後座中間的一丁點區域,還十分模糊。

    “剛才那輛車,再看一次,能再放大點嗎?”小白道。

    金子多按照要求將畫麵再次放大。

    “這裏,注意到了嗎?後座位置光線不足,拍出來黑咕隆咚的,但是這一塊格外的黑,看見了嗎?”

    “所以呢?”

    “背包!記得那個黑色的背包嗎?女人進賓館的時候是空手的,離開的時候背了一個黑色背包。我推測那女的就在這輛車上。她坐在監控沒法拍到的區域,而把背包放在旁邊!這塊被拍到的黑色,就是背包!”

    小白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誰也無法保證百分百正確。

    接下來的追蹤至關重要,跟對了,可能當下就能擒住嫌疑人,跟錯了,可能這條線索就要斷。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他們還從沒做過這樣重要的決策。

    突然,後台運行的指紋比對彈出了提醒。

    電梯上提出的指紋,竟然與指紋庫的一人吻合!

    郭巧燕,年齡24歲。

    曾因為被拘留罰款。

    “追吧!即便跟丟了,也能根據身份信息再查。”小白已經發動了車子。

    金子多趕忙繼續調取路麵監控,確定出租車行駛的方向。

    追了一會兒,小白道:“我怎麼覺得,這車是奔機場高速去的?”

    “郭巧燕倒是利索,看樣子已經計劃好了,拿了錢就要逃竄。”明輝道:“加速,別讓她跑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4 17:58
第195章 咬耳朵(二十七)

機場停車場。

    三人停好車卻並未立即下來。

    金子多道:“我查到郭巧燕定了今天飛往老家省城的機票,飛機還有2小時起飛,馬上就開始辦理登機手續了。”

    “我覺得咱們需要一個計劃,免得打草驚蛇。”

    “嗯。”

    10分鍾後,機場安檢口出現了小白的身影,隻見他身穿反恐製服,站在乘客進入安檢區的必經之路上,一臉嚴肅又正大光明地觀察著過往的每個人。

    “嫌疑人過來了嫌疑人正在14號安檢口排隊,明輝,看你的了。”他用跟製服一起借來的對講機對明輝說道。

    “收到。”

    此時的明輝也是一身機場工作人員製服。

    安檢之前還有一步核對本人與身份證照片的步驟,明輝跟機場工作人員簡單培訓了一下,就開始上崗,在14號安檢口負責核對旅客身份信息。

    機場其他工作人員按部就班,為了配合明輝這個“工作新手”,在她左右的13和15號安檢口工作人員甚至略微放慢了工作速度,以免造成14號安檢口過關明顯慢的對比。

    郭巧燕排在隊伍中,看起來情緒還算穩定,他始終盯著自己的手機,並未焦灼地左右觀望。

    也對,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從拿到錢到現在還不到三個小時,自己就要被捕了。

    其實,郭巧燕的心情遠不像看起來那般平靜。

    幾分鍾前,她猶豫著撥通了一個手機號碼。

    那是她母親的手機號,自從6年前離家出走,郭巧燕雖再也沒跟母親聯係過,卻並不敢忘記那個號碼。

    她總幻想著自己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要讓當年逼迫她考大學的家人低頭認錯。

    如今,算是衣錦還鄉了嗎?她也不知道。

    郭巧燕摸了摸雙肩包的背帶,一百萬,在京北市不算什麼,可在她家鄉的那座小鎮,這筆錢足以讓她的父母麵上有光,

足夠在跟人聊天的時候以“我家燕子”做為開頭。

    這麼多年,盼的不就是這天嗎?

    “喂”

    電話那頭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是母親嗎?

    像。

    可印象中,母親的聲音遠不是如此衰老。

    “喂”

    郭巧燕小心地應答。

    隻一個字,聽筒那頭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燕子?是燕子嗎?孩子她爸,你來啊!快來啊!是燕子”

    對方激烈的反應令郭巧燕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喊一聲“媽”,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不習慣那個字眼。

    “是我。”最終,她隻是不溫不火地吐出兩個字。

    她有很多話想說。

    6年前的出走,這些年的生活,以及這些她想要送回家的錢是她冒險犯法弄來的。

    這些,她統統不能說。

    隻能撿著最最皮毛淺顯的話說一說。

    “我這幾年在京北市,挺好的,今天回省城,明天就到家,我掙了些錢,給你們送回去。”

    郭巧燕不確定對方是否聽到了她的話,因為電話那頭隻有嚎啕痛哭的聲音。

    一個尖銳的女聲,和所有失去孩子的女人的哭聲差不多,郭巧燕能想象得到,母親此刻一定已經癱軟在地。

    還有一個沉悶的男聲,每哭一下,都像天上閃過一道悶雷。

    兩個聲音裏積攢了太多的衰老和疲憊。

    這種衰老和疲憊如一根針,慢慢鑽透了郭巧燕內心包裹著的那層堅硬外殼。

    她終於有了一絲觸動。

    她贏了嗎?好像是吧。

    父母再也不會逼迫她學習和高考了。

    可是,最終,所有人都輸給了時間。

    現在還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郭巧燕深吸幾口氣,擦了一把眼中的淚花,匆匆幾句以後就掛了電話。

    母親的號碼不斷地打來,電話那頭明顯還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過程。

    郭巧燕猶豫了一下,拒接。

    對方又打來。

    連續幾次拒接以後,郭巧燕幹脆關機。

    都等了6年了,再等兩天,應該不要緊的吧?她這般為自己開脫。

    過了一會兒,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郭巧燕又開機,發了一條短信。

    快上飛機了,我關機了,回家再說吧。

    打到“回家”二字,她拿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錯了5次才將這兩個字打出來。

    再次關機,終於輪到她核對身份信息了。

    工作人員示意她看攝像頭。

    “嗯?”工作人員皺眉看著電腦,似乎出了什麼故障。

    “麻煩您報一下身份證號。”

    “622”

    工作人員在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道:“您的身份證可能是消磁了。”

    接著,工作人員對著對講機道:“小金,麻煩來一下。”

    “怎麼了?”被叫做小金的工作人員很快趕到。

    “帶這位乘客去保安室核對一下身份,順便,看你那兒能不能處理一下消磁的問題。”

    “好,您跟我這邊走。”

    這是三名刑警與機場巡警溝通後製定的抓捕方案:就是將嫌疑人帶離人群密集處,以避免影響公共秩序。

    郭巧燕猶豫了一下,但小金人畜無害的技術男樣貌實在具有欺騙性。

    警察應該沒那麼快吧,這才幾天。

    這麼想著,她就跟了上去。

    進入保安室的前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名人高馬大的反恐人員也跟了上來,還有幫她核對身份的女工作人員。

    不對勁兒!

    她下意識地想跑,卻被小金一把抓住了手腕。

    哐啷

    冰涼的手銬已戴上了手腕。

    一周後,案件總結會。

    “小白、明輝、小金子在機場攔下犯罪嫌疑人,有效阻止嫌疑人逃竄,追回贓款一百萬,值得表揚。”吳錯從不吝嗇鼓勵新人。

    這大概是吳錯入行以來所破過的牽連最廣的案件,如今案子告破,19年前的秘事隨之浮出水麵,為了錢財,李翠萍、林聰、張祥、張玉飛、袁誌傑先後喪命,吳錯和閆儒玉也險些被燒死在地道裏。

    當然,這樁案子也留下了遺憾,吳錯和閆儒玉去當年的埋屍地點,發現那裏已經建成了一座遊樂場,李翠萍的屍骨,就此找不到了。

    蠻對這一結果,眾人無不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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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5 19:48
第196章 火海亡靈(八)

  進入暑伏天,吳錯恨不得每天睡在裝了空調的辦公室裏,一想起蒸籠似的家,他渾身的毛孔要是能說話,早就發出怒吼了。

    天氣炎熱,人也容易煩躁,最近的案件,激情傷害的比例明顯上升。

    激情傷害案件,嫌疑人事先沒有準備,即便作案後偽裝現場,也有很大概率留下漏洞,用閆儒玉的話來形容:

    “連吳錯都能破的案子,能有什麼難度?沒勁啊!”

    對於這種級別的挖苦,吳錯熟練地直接屏蔽,隻是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我晚上睡辦公室,不回了,家裏太熱。”

    恰好徐行二路過重案一組辦公室,探個腦袋進來說道:“原來是你天天蹭空調,浪費市廳電力!”

    “噓——”吳錯衝徐行二招招手,示意他進屋來小點聲說,“讓抓紀律的聽見又得給我穿小鞋,老徐你可別坑我。

    再說了,不就是吹會兒空調,能費他幾度電?我多破幾個案子補回來不就得了?”

    徐行二搖頭笑道:“倒不是費幾度電的事兒。

    三十來歲覺得自己還年輕,不好好保養身體,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有你好受的。

    空調那風多刺骨啊,涼得跟冬天似的,哪兒敢成宿地吹。你看人家小閆,年紀比你小,卻比你還懂得保養身體。”

    有時候,徐行二對兩人的關照就像是父親。

    閆儒玉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還炫耀地看著吳錯,像個受到表揚的小孩。

    “我……我這……”吳錯想反駁,可徐行二的話的確有道理,最終他隻能道:“好吧,回家。”

    “可是,不公平!”吳錯又指著閆儒玉,不服氣地對徐行二道:“您看看他保養的結果,跟隻病雞似的,跑也跑不動,打也打不過,哪兒像個刑警。”

    閆儒玉撇嘴,理直氣壯道:“哪兒那麼多廢話,我本來就是編外的。”

    說完,他將車鑰匙丟給吳錯,“你開車,今兒不回家。”

    發動了車子,

吳錯問道:“不回家去哪兒?”

    “公安係統內部有幾家療養院,你知道嗎?”

    “嗯,聽老徐說過,他以前還參加過單位組織的療養呢,怎麼突然關心這個?對老年人生活已經迫不及待了?”

    閆儒玉沒理他,認真問道:“你能請下來年假嗎?我想去療養院住幾天。”

    吳錯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閆儒玉。

    “喂,開車看路,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吳錯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發什麼病?不打遊戲了?真開始研究養生了?”

    閆儒玉大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話說……你好像還沒說究竟去哪兒。”

    “金山療養院。”

    金山療養院,位於京北市南的一座小鎮。

    說是小鎮,其實十分繁華熱鬧,尤其這些年,憑借著旁邊幾座小山一條小溪,農家樂如雨後春筍般開了起來,許多市民選擇在周末出遊,使得小鎮裏的豪車熙熙攘攘。

    金山療養院位於小鎮南邊,是鎮上最早的休閑娛樂場所,主要供公安係統內部的退休人員休閑療養,也對外經營。

    療養院建得早,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在於,其內參天大樹已經有了年頭,挺拔蒼勁石凳、木亭舊得恰到好處,仿佛自家後院的東西,走在其中會覺得十分自在。

    壞處也在於舊,據說住宿條件差了點,畢竟是老房子,房間內的軟裝修沒法跟附近的農家樂相比。

    吳錯打開了導航,“2個多小時路程呢,你確定要去那兒?”

    “嗯。”閆儒玉將車上空調關掉,打開車窗,閉目靠在副駕駛座上,“到了叫我一聲。”

    車窗外熱風一股股地襲來,吳錯隻覺得每呼吸一次肺裏頭都燒得慌,閆儒玉卻是十分愜意的樣子。

    “這家夥究竟什麼體質?莫非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煉過?”吳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入夜十分,兩人終於到了金山療養院,辦理入住時吳錯本想亮出警官證——畢竟是公安係統內部的療養院,憑警官證入住有將近一半的優惠——卻被閆儒玉攔了下來。

    “一個標準間,兩天。”閆儒玉已經眼疾手快地遞給了前台一張身份證。

    吳錯瞧見那身份證上的姓名已經不叫閆儒玉,而是李什麼什麼,照片卻依然是閆儒玉的。

    他心中雖有疑問,卻隻是站在一旁不說話。

    待回到房間,吳錯才問道:“搞什麼?你還有假身份?”

    閆儒玉聳聳肩,“狡兔還三窟呢,我多弄幾個身份怕什麼的。”

    “話說你寧願多花冤枉錢也要來住這兒,不會單單為了洗個溫泉吧?”

    閆儒玉嗤之以鼻道:“不明白城裏人怎麼想的,大池子裏泡個澡就叫溫泉了?”

    接著,他又正色道:“晚點的吧,等晚點的我帶你去見個人。”

    “誰?”

    “跟咱們爸媽一起參加工作的,有個卓叔叔,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他不是也死在火災裏了嗎?”

    閆儒玉皺眉搖頭,“官方公布的數據裏,的確死了六個人,但有人給我發過一首童謠詩:

    六個小夥伴,被逼上絕路,

    一個叛變了,痛哭求寬恕。

    齊心想對策,投案上訪書,

    不知屋門外,惡鬼把刀補。

    一把大火燒,門窗皆被堵

    要問誰生還……

    你且先別管詩的來處,隻看最後一句……”

    “要問誰生還,難道有人沒死?”

    “我也覺得詩歌是在暗示這層意思。”

    “所以……你……找到……卓叔叔……了?!”吳錯驚愕得一字一頓才說出了這句話。

    “不。”閆儒玉糾正道:“是一個疑似卓叔叔的人,我還不能確定。”

    “他……就在這兒?”

    “就在這兒。”

    “走!現在就去見他!”

    “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好像時時被人監視著,無法與外界聯係,我們不能去找他,那樣太容易暴露了,一旦暴露,我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那怎麼辦?”

    “隻能偶遇。

    夜黑風高的溫泉池,說起來,還真是個偶遇老朋友的好地方。”

    “夜黑?……風高?……為什麼一定得是深夜裏?”

    閆儒玉掏出電腦,連上WiFi,打開遊戲。

    “哪兒來那麼多問題?等見著人你就知道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5 19:49
第197章 火海亡靈(九)

深夜2點。
金山療養院的溫泉雖然是24小時營業,但這個時候人們已經散去,畢竟還有大把其它的娛樂活動更適合在深夜進行。
水汽在溫泉池的屋頂凝結,形成倒掛的水滴,不時掉下來一滴,啪嗒啪嗒。
閆儒玉和吳錯躡手躡腳地穿過住宿區,又穿過喧鬧的KTV區域,來到溫泉。
有一個人正在泡澡,旁邊站著個服務員,看起來是專為他服務的。
這個人瞬間就吸引了閆儒玉和吳錯所有的注意力,他實在太過與眾不同。
閆儒玉和吳錯趕到時,他正背對著兩人,將腦袋靠在溫泉池邊,露出一塊光禿禿又嶙峋的頭皮。
燒傷!十分嚴重的燒傷!
疤痕被燈光映著,幾乎與水光融為一體。
有這麼一位客人,怪不得其他人都退避三舍了。
閆儒玉和吳錯的到來並未引起那人的注意,倒是一旁的服務員看了兩人一眼。
兩人走到溫泉池另一頭,入水,與光頭隔著滿池子的水汽,隻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個人影。
透過氤氳的水汽,吳錯看到那人的正臉也是麵目全非,右耳已完全不見,左耳處僅有一塊小小的凸起。
閆儒玉在水下拍了吳錯一下,示意他別老盯著人家看,他的行為已經引得那服務員正戒備地看著兩人。
吳錯幹脆衝服務員道:“能給我們來點酒嗎?”
服務員禮貌道:“酒水得話,您得自己去前台點。”
“哦。”
吳錯不再理他,假模假樣地在溫泉池裏遊了起來。
他故意朝著光頭的方向遊去,到了近處,再折返回來,反複三次。
一開始光頭閉著眼,並未注意到他。
等吳錯第三次遊過去的時候,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兩人對視。
吳錯禮貌地向光頭點了點頭。
光頭也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禮。
可是,就在光頭要點第二下頭的時候,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異樣。
他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吳錯。
吃驚、困惑、不可置信、求之不得……澎湃的情緒通過他的目光緊緊籠罩著吳錯,讓吳錯不敢直視。
有那麼一瞬間,吳錯甚至忘記了劃水,等到口鼻快要被淹沒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
嘩啦——
凝視僅持續了半秒鍾,光頭出水,露出滿身的燒傷。
似是怕被人看到,他迅速從服務員手中接過浴巾,將自己包裹起來。
離開溫泉時,他故意頭也沒回。
池中的吳錯卻已陷入深深的震撼中,這個人他認識,他非常確定。
“你看清了嗎?”閆儒玉湊過來,笑聲問道。
他這一問,倒是嚇了正在發愣的吳錯一跳。
閆儒玉解釋道:“我那時候還小,沒見過卓叔叔幾次,加上這個人燒傷嚴重,麵目全非,我實在是辨認不出來,你看……”
“就是他!”吳錯回答得十分篤信。
“這麼確定?”閆儒玉有點費解。
“嗯……嗯!”
“是有什麼明顯的特征?”
“額……”
“老吳,你怎麼了?”
“沒事,我沒事。隻是……突然見到他……他還沒死……這麼多年了,就那麼不人不鬼地活著……我心裏有點……說不上來。”
吳錯走出溫泉池,捧了幾把涼水衝了衝臉。
閆儒玉跟上前,“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一開始我也不能相信,但是現在,老吳,你聽我說,你必須告訴我一個明顯特征,咱們必須先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卓叔叔?”
閆儒玉深吸了幾口氣。
“我還記得嗎?小時候有一次,我爸和卓叔叔帶我去遊泳,本來也要帶你的,但是你發燒了,沒去成。”
“有這麼回事兒,我還在家哭來著。”閆儒玉點頭。
“我記得很清楚,卓叔叔有一條大腿上——具體左腿還是右腿我記不清了——反正有一塊挺深的疤,怪嚇人的。
那天我老盯著他的疤看,他就逗我,說是小時候狗咬的。後來長大了一點,我爸跟我說,卓叔叔腿上的傷是執行任務的時候被歹毒的用工地上攪拌水泥的工具打的。
我記得那條疤的樣子,三叉形的。
剛剛那個人出水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腿上的燒傷比較輕。”
“有傷疤?你看到了?”
“看到了。”
“跟卓叔叔的傷疤一樣?”
“我沒那麼好的記性,不敢說一模一樣,但那人的傷疤也是三叉形的!而且,位置……好像也一樣。”
20年前火海逃生的人,八成找到了!
兩人還顧不上鬆一口氣,更多疑問已經席卷而來。
這些年他是怎麼度過的?
誰安排他住在這裏?
又是誰在監視他?
20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還記得閆儒玉和吳錯嗎?
他會告訴他們答案嗎?
“先回去吧,我腦子有點亂。”吳錯道。
這注定了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兩人各自躺下,卻又一起輾轉難眠,烙餅似的。
閆儒玉試圖說話,與吳錯溝通疑點,吳錯隻是嗯了兩聲算是答應。
“我出去抽根煙。”吳錯突然起身道,也不管閆儒玉的話是否剛說到一半。
這還是他頭一次打斷閆儒玉的分析,通常他都是耐心聽閆儒玉講完。
“一起啊。”
“我想自己靜靜。”
“……”
吳錯走後,閆儒玉更加輾轉難眠。
一方麵有太多疑問,又不知如何接近卓叔叔,另一方麵,吳錯的情緒失常也讓他隱隱感到擔憂,最後,在心底,他還對自己產生的一些懷疑:
那可是曾與父母同生共死的人,如今見到他還活著——以這副模樣活著,難道我不應該難過?吳錯的反應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吧?
我真是個冷血的人?
這還是閆儒玉頭一次感到心煩意亂。
往常再難的案子,他都能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洞若觀火,可如今他將視線轉到了自己身上,這道坎恐怕沒那麼容易過去。
不安的感覺襲來,他甚至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或許應該盡量離開療養院,一切從長計議。
可是,好像已經晚了。
一小時後,出門抽煙的吳錯還是沒回來。打他的電話,手機幹脆直接忘在床頭櫃上了。
他去哪兒了?
抽完煙去散心了?還是……
閆儒玉不敢再往下想。
他起身穿衣,出了屋門。
與燈紅酒綠的KTV區域相比,療養院大院裏十分靜謐。
會不會是……去找卓叔叔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5 19:50
第198章 火海亡靈(一十)

淩晨3:02。
閆儒玉恐怕引起懷疑,不敢繼續在房間外逗留。
他已查看過療養院前院及溫泉房,沒發現吳錯。
也不大可能在燈紅酒綠的KTV區域,一個大活人,去哪兒了呢?
閆儒玉回到房間,撥通了金子多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金子多的嗓音有些沙啞,明顯是剛被電話吵醒,“大神?有事兒?”
閆儒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金山療養院,幫我調監控。”
“療養院?有新案子?大神你怎麼不跟我說啊?我也是一組的人,帶上我啊,你們現在哪兒?不會就在現場吧?我也去……”
“小金子,”閆儒玉斟酌著用詞道:“是私事,我沒法跟你解釋,但我需要你現在立刻幫我查金山療養院的監控。”
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閆儒玉聽到電腦開機的聲音。
“金山療養院的監控係統是封閉的局域網,我黑不進去,但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我給您發一個病毒程序,您拷U盤或者手機裏,想辦法把這個程序拷到監控室的電腦上,我就能黑進去了。”
“行。”
“大神,我多嘴說一句,金山療養院可是咱們內部的第二產業,萬一你暴露了,今兒個晚上事兒就會傳到市廳,知法犯法,這罪名……”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暴露,暴露了也不會牽連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哎,文件傳完了……大神您可千萬……”
“等我消息。”
保安室。位於療養院主樓大廳前台後方。
閆儒玉透過後窗向屋裏瞄了一眼,總共三名保安,其中一個靠在椅子上,腳搭在桌上,已經睡著。另外兩人則玩著撲克,兩人跟前的桌上各有一摞毛票,看樣子是小賭怡情。
保安室的門開著,透過門能看到兩名前台站妹子窩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後窗有防護欄,想翻窗是不太可能了,可是前路又有前台妹子和保安共5人。
怎麼才能把這些人騙走?
十幾分鍾後,療養院西南角突然衝出火光。
“臥槽!著火了!”
“媽的,我就說了,應該讓清潔工把落葉拉走,你們非說堆兩天沒事,這下可好,200塊獎金又沒了。”
“說啥也沒用了,趕緊滅火去!要是旁邊古樹燒了,就等著炒魷魚吧!”
三名保安趕緊往著火地點跑,兩名前台妹子也好奇地跑到大廳門口,朝著火的方向觀望,其中一人還拿手機拍攝,興奮地發著朋友圈。
幾分鍾後,閆儒玉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去,大神,要不要這麼拚?!縱火罪啊!”電話那頭,金子多已經通過監控看到了閆儒玉的所作所為。
“沒時間了,隻能簡單粗暴。再說,距離著火點不到10米就有池塘,我還找了個盆舀水,在著火點周圍澆濕一圈做為隔離帶。”
解釋這些的時候,閆儒玉語速很快,說完他立馬道:“趕緊幫我查4樓的監控,2點多的時候老吳離開房間,沒帶手機,他去哪兒了?”
“我把監控畫麵同步到您電腦上。”
很快,閆儒玉就看到了監控內容。
“那就不打擾了,我自己看就行,多謝了,小金子。”
“哎!等等!”小金子擔憂道:“組長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不會,還有我。”
不等小金子再追問,閆儒玉已經掛了電話,他怕追問會勾起剛被壓下去的焦慮。
監控畫麵中,吳錯在2點18分出了房間,乘坐電梯下樓。
就在電梯門關閉的前一刻,一名推著清潔車的服務員也進了電梯。
監控畫麵是高清的,所以閆儒玉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正是在溫泉旁為燒傷的光頭服務的人!
吳錯顯然也認出了這名服務員,驚訝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閆儒玉很想看看共乘電梯的兩人會有什麼互動,然而電梯內的監控是壞的。
他調取出一樓電梯間的監控,快進,電梯門開了,卻隻有服務員推著清潔車走了出來。
吳錯哪兒去了?
難道中途下了電梯?
兩人的房間在4樓,閆儒玉趕忙調取出2、3兩層電梯間的監控。
三層,電梯門沒開。
二層,電梯門沒開。
隻有一種可能。
閆儒玉將四樓和一樓電梯間的監控放大。
在四樓,服務員隻用兩手推著保潔車一側的把手,輕輕鬆鬆就進了電梯。
到了一樓出電梯的時候,服務員不僅用手推,還用腳蹬了一下車身,推的時候身體前傾用力,明顯沒那麼輕鬆了,車子肯定變重了!
吳錯就在保潔車裏!
他果然出危險了!他……還活著吧?
閆儒玉深吸了幾口氣,使勁兒搓了搓自己的臉。
不會的,那家夥命大,不會的……
他的思維再次陷入混亂,他隻是出於本能地緊盯著各處監控畫麵,直到服務員和推車在一處監控畫麵中消失。
你應該跟上去,心中有個聲音這樣說著。
可另一個聲音又說道:就你現在這個狀態,跟過去幹什麼?也去送死?
閆儒玉暴怒,為了那個“也”字。
他恨自己為何這樣想,太晦氣了!
閆儒玉賭氣地出了門,沿著服務員的路線,直走到他消失的地方。
療養院後院。
後院的風格頗有些江南氣息,曲徑通幽,拐拐繞繞。
在後院圍牆處,有一扇小鐵門。鐵門另一端是一戶獨門小院,院子裏三間坐北朝南的平房,距離閆儒玉最遠的一間燈還亮著。
吳錯會在那裏嗎?
閆儒玉觀察了片刻,確定周圍沒人,他才笨手笨腳地爬上鐵門,翻越,又笨手笨腳地爬下來。
就在落地的瞬間,一條手臂伸過來,死死攬住了閆儒玉的脖子,使他呼吸不暢。
原來,一直有個人與閆儒玉背靠背藏著,兩人之間隻隔著鐵門邊的牆,所以無論閆儒玉如何觀察,都無法發現他。
閆儒玉心中大驚,完蛋了!小命要交代了!
有著垂死的覺悟,他又踹有撓,拚命掙紮,還張著嘴想要往勒住自己的那條手臂上咬一口。
那人接連悶哼,怕是快要著不住了,終於壓低了聲音道:“自己人!哎呦臥槽!吳錯很安全!”
吳錯……安全?
閆儒玉停手,等著對方的下文。
“別出動靜,我就放手。”
閆儒玉點頭,對方終於撒開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臂。
“是你?!”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15 19:51
第199章 火海亡靈(一十一)

跟在燒傷者旁邊的服務員。
他被閆儒玉又踢又撓,腿上、臉上恐怕都掛彩了,胳膊上還有個牙印,很是狼狽。
閆儒玉可不管這些,揪住他的衣領,低聲問道:“吳錯呢?”
服務員一邊揉胳膊一邊指了指亮燈的房間。這回閆儒玉並未衝動,而是繼續問道:“你為什麼把他綁這兒來?”
“綁?是屋裏那位請他,他自己也想來,不然呢?你當我願意推著二百斤的清潔車走石子路?”
“屋裏那位?請吳錯過來?”
服務員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你還不知道屋裏那位是誰吧,我可聽他提起過你,你是閆儒玉吧?他就是……”
吱——
院牆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刹車聲,還不止一輛,緊接著是開車門的聲音。
哐啷啷幾聲響後,有三個腦袋從院牆另一邊探了出來。
“人就在這兒!上!”
不知誰喊了一句,那三人就躍下了牆頭。一落地,其中兩人立即上前,擋在閆儒玉和服務員身前,也不主動攻擊,隻是擋著,那意思就是閑雜人等請退後,小心被誤傷。
另外一人則接過牆頭上新一批人扔下來的什麼東西。
隻聽那東西也不知被他怎麼一抽一卡,就變成了梯子的模樣。
短短幾秒鍾,三條梯子就架在了院牆裏頭,又有三人順著梯子下來,與底下的一人彙合。
屋內的人顯然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門開,吳錯從屋裏走了出來。看見吳錯安然無恙,閆儒玉狠狠鬆了口氣。
吳錯看見閆儒玉也在這兒,倒是有些詫異。
隻是短暫地一個對視,兩人根本顧不上說什麼,因為對方已經動手了。
“隻抓老鬼!其它人不管!”
一聲令下,四人便一窩蜂地往屋裏鑽。
被燒傷的光頭比吳錯晚了一步來到門口,可他剛一露麵,立即就有四五隻手伸來,有的揪胳膊,有的拽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往外拔。
拔蘿卜,拔蘿卜,小豬小兔小狗老爺爺都來拔蘿卜,就是那種場麵。
這吳錯還能忍?
他出拳,直搗一人小腹,隻一拳,那人便弓著腰捂著肚子,像隻蝦米似的。
又飛起一腳,踹上了另一人的胸膛,踹得那人胸口發出哢地一聲脆響,也不知斷了幾根肋骨,踉蹌著退後幾步。
可惜,另外兩人已將光頭拽出了屋門。
又有兩人從牆頭跳下來接應。
光頭雖不斷揮舞手臂反抗,但他身上燒傷實在太嚴重,皮膚形成增生,令他的手腳都僵硬了,哪兒是四個大小夥子的對手。
瞬間他就被一條寬大的類似的瘋人院裏給瘋子使用的束縛帶的東西捆住了手腳,三人直接將他抬起,爬上梯子,眼看就要送出院牆了。
而此刻,吳錯、閆儒玉、服務員都被人給纏住了。
“啊——”
吳錯焦灼地低吼一聲,拳腳快得令人眼花。擋在他麵前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雙臂死死護住胸腹部,將頭勾在兩拳之間,僅防禦,不進攻,不漏一絲破綻,倒是真的暫時擋住了吳錯。
閆儒玉瞅準機會,照著麵前的人褲襠就要下黑腳,一旁的服務員都看愣了,警察還有這麼打架的?
可惜,這次閆儒玉失算了。
對方似乎很懂這些街頭打架的套路,一把抱住了閆儒玉踢出來的腳,向後一帶,閆儒玉隻覺得重心向前一傾,就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任憑對方將自己甩在地上,摔個狗啃泥。
閆儒玉顧不得嘴裏的沙土,他感到有一股氣流,直衝自己的後脖頸子而來。
那是極快極狠的一拳才能帶出來的氣流,他雖不擅拳腳,卻也知道,頸椎是人體的薄弱之處,這一下要是被打瓷實了,輕則傷筋動骨,且得休養個百來天,重則幹脆半身不遂,以後的日子都得在床上度過。
“握草!”閆儒玉大罵,狼狽地在地上翻滾,那一拳擦著他的耳垂紮紮實實砸在了地上,將土地砸出足有一拳深的土坑。
閆儒玉這麼一喊,剛剛擺脫了糾纏者的吳錯恰好看到這驚險的一幕。
他沒有任何思考就奔向了閆儒玉,隻是在轉身的瞬間瞄了一眼光頭所在的方向。
光頭被人抬上牆頭,也正看著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吳錯一咬牙,將那個對閆儒玉下狠手的人打趴在地。
可等他回身,想再去救光頭的時候,院外已傳來了汽車啟動的聲音。這些人的動作可真快,一溜煙兒都翻過了牆,就連那種簡易的梯子都帶走了。
“追!”吳錯雙眼血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可他又猶豫著究竟是跳牆出去,開11路追汽車,還是奔到停車場開了車再去追。
最終,他哪兒也沒去,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後被他打倒的人身上,這個倒黴蛋沒能趕上友軍的撤退,被無情拋棄。
此時,他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有蒙圈,有後悔,有費解。
當吳錯一把將他拎起來,所有的情緒都變成了恐懼。
吳錯的目光仿佛能殺人,隻對視一眼,他就忍不住地發抖,仿佛被他看丟了半條命。
別說這個人了,就是閆儒玉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吳錯。
“車往哪兒開?”簡練的問話,吳錯連一秒鍾都不想耽擱。
對方咽了咽口水,他很清楚,自己的一丁點不配合,哪怕隻是回答得囉嗦了,都會招來滅頂之災。
此時的吳錯,氣場實在太強了。
於是,他也回答得很簡練。
“不知道。”
卡——
吳錯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隻在那人肩膀上一捏,那人的手臂就鬆垮垮再也抬不起來了。
與此同時,肩膀處的劇痛令那人張大了嘴巴。
“敢出聲,拔舌頭。”
僅六個字,還沒出口的慘叫聲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吳錯一把將那人丟進屋裏。
對方那隻被卸了關節的胳膊觸地,疼得嗷嗚一聲慘叫,卻還努力克製著聲音。
汗水已濕透了他的頭發,他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我是做痕檢的,我這輩子都在研究別人犯罪,所以,如果我殺了你,我保證沒人能發發現。”吳錯步步逼近。
“我真不知道,雇我的人隻……”
不等他說完,吳錯已衝了上去。
他已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折疊軍刀,打開。
“老吳,別衝動!”
閆儒玉衝上去攔。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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