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草莽警探 作者:形骸 (連載中)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18:30
第70章 跳樓(二)

  “那……接下來……”小白習慣性地撓了撓頭,顯然是沒什麼頭緒。
  “接下來,篩查死者的人際關係,了解死者最近的情緒狀態,看看她是否有自殺動機。”吳錯道。
  閆儒玉搖頭,“外圍走訪的事我來吧,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什麼任務?”
  “還記得那通舉報電話嗎?舉報人聲稱親眼看到有人把被害人從樓上推下去了。”
  “沒錯。”
  閆儒玉環顧四周道:“天台上沒有燈,晚上漆黑一片。如果舉報人真的親眼看見了謀殺過程,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舉報人撒謊,要麼舉報人當時也在天台上!這個人隻要來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吳錯明白了閆儒玉的意思,“你是說,來一次地毯式搜索,找出舉報人的在場證據,這樣就有人證了。”
  閆儒玉點頭,“110指揮中心怎麼說?能調出舉報人的號碼嗎?咱們有必要跟這位舉報人麵談。”
  “我看沒戲,”吳錯搖頭道:“舉報人打電話時應該是用東西捂住了話筒,連男女都聽不出來,電話倒是查著了,是園區內的一處公共電話,附近正好是監控盲區。”
  “舉報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這麼強?”閆儒玉皺眉道。
  “是啊,我在想,舉報人會不會跟凶手認識……”
  “怕凶手報複?”
  “嗯。”
  “有這種可能,等今天的調查結果出來再說吧。”閆儒玉看了看兩名實習刑警,最終對小白道:“你跟我走訪外圍?”
  “好啊。”
  明輝道:“那我協助組長勘察現場。”
  晚8點,案情分析會。
  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四人均是十分疲憊,徐行二也完成了對死者田小芳的屍檢。
  “我先說說屍檢情況吧,”徐行二第一個發言道:“死因是跌墜造成的顱腦損傷,除此以外,渾身多處骨折,內髒出血嚴重。
  有兩點值得注意:
  第一是死者中指上的金戒指,手心方向戒指與指頭的夾縫裏存有少量白色粉末,經檢驗是建築外層塗料。
  第二,死者體內檢測出少量酒精,晚飯時應該是喝酒了,但酒精含量遠沒有達到醉酒標準,可以排除因為醉酒而失足墜樓的可能。”
  徐行二坐下,閆儒玉道:“戒指裏的建築外牆塗料,與死者死前曾掙紮自救的推論吻合。喝酒,這跟我們走訪得到的信息一致。”
  閆儒玉示意小白說說走訪情況,小白拿起手中資料,仔細道:“我們主要走訪了三個人,第一位是田小芳的前夫,據他說兩人在3個月前和平離婚,離婚原因是田小芳不顧家,她是個典型的工作狂,天天在廠裏加班,兩口子見麵都難。
  而且她玩心重,好不容易休假在家,也是呼朋喚友地出去逛街、喝酒、唱歌,兩個人多次溝通未果,最終選擇趁沒孩子的時候離婚,各奔前程。
  除了前夫,我們還走訪了田小芳在寶拍工廠的同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跟她在同一間辦公室的劉冉。
  據劉冉說,出事當天她跟田小芳一起吃的晚飯。她們在廠區內的一家東北菜館要了幾個菜,鍋包肉、地三鮮、小雞燉蘑菇、東北大拉皮,還喝了酒……”
  徐行二插話道:“沒錯,死者胃內容物裏確實有這些食物,對上了。”
  小白似乎受到了肯定,抿嘴推了推眼鏡,繼續道:“劉冉絕不相信田小芳是自殺的。田小芳是個典型的東北姑娘,大大咧咧,很樂觀,對現在的崗位和薪資待遇也挺滿意,雖說離婚了,但是用田小芳自己的話來說,這年頭誰還不離個婚,她好像根本沒把感情問題放眼裏。
  另外,據劉冉反應,事發當天下午吃飯的時候,田小芳還興致勃勃地談起新找的小男朋友,在酒吧認識的,人可帥了,有空還要帶出來讓劉冉認識認識。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轉眼就去跳樓?”
  “小男朋友?”吳錯思忖了一下,又問道:“那田小芳有沒有什麼仇家?”
  “仇家說不上,卻有一個跟她有過節的同事,叫湯學振。
  湯學振兩年前跟田小芳競爭同一個中層管理的崗位,沒爭過田小芳,有怨言。
  不少同事反應他曾放話要讓田小芳好看,還說手上握著田小芳跟某位高層領導存在不正當關係的證據。”
  “屬實嗎?”吳錯問道。
  “假的,競聘失利後,湯學振就被調到了別的部門,兩人雖然在同一廠區,但工作地點距離足有2公裏。我們找到湯學振的時候,他才知道田小芳出事了。
  湯學振承認之前曾說過一些氣話,甚至造了田小芳的謠,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再加上他的職位也慢慢上來了,對田小芳早就沒有怨氣了。
  對了,我們專門查了出事那晚湯學振的行蹤,他與同事在一起加班,沒有作案時間。”
  “所以,通過外圍走訪唯一浮出水麵的人,就是田小芳的小男朋友,對嗎?”吳錯問道。
  閆儒玉道:“這條信息沒意義,案子是在廠區裏發生的,那天咱們去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寶拍工廠對外來人員的管理堪稱軍事化,畢竟是科技型企業,機密比較多,管理也比較嚴格。我認為,凶手一定是廠區內部的人。”
  吳錯點頭,繼續道:“那下麵明輝來說說你的發現吧,我跟你們說啊,明輝今天的現場勘查真是太絕了!”
  明輝被吳錯一誇,既不好意思,又驕傲,還未開口,人先笑了。
  徐行二撇撇嘴,對吳錯道:“老吳,我說什麼來著,人家小姑娘不見得比你差。”
  “是是是。”吳錯樂得讓兩位新人多受鼓勵,“小白的走訪工作也很細致,值得表揚。”
  “那我就說說今天在現場的發現。”明輝說話的同時,投影中出現了一張現場照片。
  照片拍攝的正是頂樓天台上的電梯設備箱。
  設備箱一側邊緣有一塊雞蛋大小的區域,與周圍顏色略微不同。
  “剛開始我以為隻是普通的汙漬,仔細辨別後才知道,這是女人的粉底。”
  “粉底?”
  明輝假裝接打電話的樣子,將手機貼在臉頰旁邊,僅一下,拿開手機的時候就能明顯看到手機屏幕上有一層肌色的粉末。
  幾個男人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挨個拿著明輝的手機看。
  “真沒發現,你臉上粉這麼厚!”小白道。
  “我去,不怕粉渣掉下來砸腳嗎?”吳錯附和。
  閆儒玉和徐行二對視一眼,很識相地閉了嘴。
  “哪兒厚了,你們懂不懂,對我們女孩兒來說,這點粉底太正常了,少見多怪!”
  “說重點!”明輝收回手機,指著投影上的照片道:“我判斷曾經有人躲在電梯設備箱後,向著田小芳墜樓的方向偷看,這個粉底印記就是偷看時留下的。”
  “這個角度,確實說得通。”小白也朝明輝豎起了大拇指。
  明輝笑笑,繼續道:“這說明偷看者是個女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向110報案的人。”
  “電梯監控裏有什麼發現嗎?”閆儒玉問道。
  “你別說還真被我們發現了一個人!”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18:31
第71章 跳樓(三)

  “我們發現了一個叫董玥的流水線組長,墜樓發生前15分鍾,監控拍到董玥乘坐電梯來到7層,可是之後一直沒有拍到她乘坐電梯離開。
  我們判斷她離開時走了樓梯,為什麼要走樓梯呢?因為她並不是從7樓離開,而是從頂層離開的!
  她應該是先乘坐電梯到了7樓,然後走樓梯來到頂層天台,目睹了田小芳被殺的過程後,又匆匆忙忙從頂層走樓梯跑了下來。”
  “如此說來,這個董玥不僅在場,還有可能是凶手嘍,”閆儒玉道。
  吳錯搖頭,“這說不過去,我們進行了人物關係梳理,發現除了在同一棟大樓工作,董玥和田小芳沒有交集,兩人很可能根本就不認識。”
  “明白了,董玥隻是目擊者,同時向110報了案,找到她人了嗎?”
  “抓住這條線索後,我們走訪了董玥,她特別緊張害怕,一開始矢口否認,直到我們出監控錄像,她無法解釋為何走樓梯下樓,這才承認自己在天台上。
  她說看見了整個殺人過程,報警電話也是她打的……”
  “等等,”閆儒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插話道:“案發後,董玥離開大樓,來到沒有監控的公共電話,這需要不少時間吧?為什麼她的報警電話會在工廠的報警電話之前,有人墜樓,工廠方麵為什麼沒及時報警?”
  小白推了推眼鏡,答道:“據我了解,因為出過13起跳樓案,寶拍工廠對於處理此類案件已經有了一個……怎麼形容呢……一個能夠保證自己利益的處理流程,比如他們會先搜查死者身上是否夾帶機密信息,還會檢查死者辦公室裏是否存在對公司不利的證據。檢查之後才會報警。”小白似乎對科技產業很是熱衷,也了解其中一些門道。
  啪——
  吳錯一拍桌子道:“破壞現場!這些混蛋!”
  小白道:“沒辦法,這些大企業每年花上百萬養著律師,就是專門在這種時候鑽空子的,你說他們破壞現場,人家說是保護企業合法權益,扯不清楚的。”
  明輝道:“一點不錯,我們今天也跟廠區負責人詢問了報警時間的問題,人家還真就是這麼說的。”
  小白的解答讓在場幾人耳目一新,他自己倒是謙虛道:“我就是喜歡科技產品,所以對這些企業也稍微有點了解。”
  明輝繼續道:“董玥雖然看到了田小芳被害的經過,但因為當時周圍比較黑,她也沒有看清凶手究竟是誰,隻能確定是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強壯男人,所以,這條線也斷了。”
  “等等,”閆儒玉道:“你們有沒有問問,董玥大晚上跑樓頂幹嘛去了?”
  吳錯接話道:“別提了,你猜怎麼著,樓頂天台竟然是董玥私會情人的地方,這位情人正是董玥的頂頭上司,一個40歲的已婚老男人。”
  “私會情人……私會情人……那她這位情人當晚赴約了嗎?”
  “當然沒去,據董玥說,她提前到了,剛到不久就發現有人殺人了,她嚇壞了,但還是給情人發了一條微信消息,讓情人別來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她一開始不承認打過報警電話,不想讓醜事曝光嘛。”吳錯解釋完,反問道:“哎,對了,田小芳為什麼去頂樓?”
  閆儒玉道:“田小芳有抽煙的習慣,煙癮犯了就會去天台上抽一根。”
  “可是現場沒有找到煙蒂。”明輝一邊說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起來。
  眾人全部說完,吳錯總結道:“現在,已知的線索有這些:
  其一,田小芳墜樓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有目擊者董玥;
  其二,田小芳性格豁達,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工作以外的時間喜歡玩,是個典型的享樂主義者;
  其三,凶案是在廠區內發生的,鑒於廠區嚴格的管理製度,凶手應該是寶拍廠的工作人員。
  其四,目前尚未發現田小芳有什麼仇家。
  我建議,明天開始,圍繞廠區內與田小芳有交集的人進行調查,細細過一遍篩子。”
  閆儒玉突然道:“有董玥的照片嗎?”
  “照片沒有,倒是有視頻,咱們不都是在鏡頭下辦案嗎,”說話間投影裏就投射出了一段視頻,正是詢問董玥時拍的。
  鏡頭裏是一個20歲出頭的女孩,穿著車間工作服,長發在腦後挽了一個髻,挺瘦,身材不錯,看起來溫婉可人。
  “她有多高?”閆儒玉又問。
  明輝拿手比劃了一下高度,“也就160吧,怎麼了?”
  閆儒玉的眼中精光連閃,他根本不答話,而是轉頭對徐行二道:“老徐,詳細屍檢報告看看。”
  “好嘞!”徐行二遞過屍檢報告。
  隻看了第一張照片,閆儒玉就“嗯?”了一聲。
  “怎麼了?”
  “田小芳死的時候,怎麼也穿著車間工作服?她不是中層領導嗎?”
  “趕上生產壓力大的時候,領導也得進車間幹活,尤其是田小芳這種從基層提拔上來的領導。事發當晚田小芳之所以留在廠裏,就是要在一樓車間加班來著。”
  “原來如此。”
  閆儒玉點起一根煙,繼續翻看屍檢資料。
  “田小芳身高161,體型……偏瘦,長發,發梢染成了黃色……”
  閆儒玉手執田小芳的屍檢照片,與投影中的董玥進行比較。
  “你有什麼發現?”吳錯問道。
  “還不好說,明天我想去見見這個田小芳,哦,對了,還有她那位情人,畢竟田小芳是案發當時唯一在場的人,應該深入調查一下。”
  次日清晨,寶拍廠。
  四人趕到的時候,恰好趕上廠裏的上班時間,數十萬工人從住宿區趕往廠房。
  如果此時站在樓上往下看,會發現人流如同錢塘江大潮一般壯觀。
  四人穿著便服,被裹挾在一眾穿著工作服的廠工內,既突兀又拘謹。
  一到案發大樓車間,閆儒玉就去找車間負責人,要求對董玥進行詢問,吳錯等三人則從田小芳所在的部門著手,開始更細致地篩查田小芳的人際關係。
  董玥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重,顯然是沒睡好,也難怪,地下情曝光,誰碰上這事也鬧心。
  一大早又被警方詢問,董玥顯然很不高興,可她還是沉默地將閆儒玉帶到了一處無人的小會客廳。
  關好門,反鎖,她才低聲抱怨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昨天都說了,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你們警察總不能老揪著我不放,我也是有隱私的!”
  “當然,我們尊重你的隱私,所以咱們的談話是在這個無第三人的會議室裏,而不是大張旗鼓地把你請回警局。警方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問題是,你真的什麼都說了?”
  “我當然……”
  閆儒玉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你還是再好好想想,我可以給你提個醒:那天晚上,你的情人真沒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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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跳樓(四)

  此話一出,董玥的目光明顯閃躲了一下。
  她緊張地伸出左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沒來!”董玥一口咬定。
  “光線那麼暗,大家都穿著工作服,你怎麼知道凶手一定不是你的情人?”閆儒玉步步緊逼。
  “因為體型明顯不同!這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哦?體型上有什麼差別?”
  “凶手好像比王建新高一點,嗯……也要壯一點……吧……”
  王建新正是董玥的情人。
  “好像?隻高了……一點?壯了……一點?”
  “光線那麼暗,我哪能……”
  “可你剛剛說了,體型明!顯!不!同!”
  董玥一下子沉默了。
  她是個很會控製情緒的人,被問到啞口無言,也不會氣急敗壞地亂說,而是想法理清自己的思路。
  “反正就是有差別,肯定不是王建新。”
  董玥打算咬死之前的說法。
  “好吧。”閆儒玉也不反駁她,而是繼續問道:“你為什麼去報警?”
  “啊?”
  “我的意思是,既然不想讓隱私暴露,大可以不管這個閑事,為什麼要報警?”
  董玥翻了個白眼,“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跟上司有一腿就一定是壞人?
  我親眼看到有人被推下去!那是一條人命啊!難道不該報警?
  況且,我不是匿名報警的嗎?誰知道這麼快被你們發現。”
  “好吧,你為什麼跟王建新在一起?不會是因為愛情吧?”
  “嗬,”董玥冷笑一聲,“我這個流水線組長就是王建新提拔起來的,工作量少了一半,薪水漲了500,除此以外,王建新還答應讓我當車間主任。”
  “他老婆不知道你倆的事嗎?”
  “警官,我的私事好像跟案子沒什麼關係吧?”董玥的耐心已經耗盡。
  “當然有關,你不就是因為這件私事才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嗎?”
  董玥歎了口氣,“瞞住老婆是王建新的責任,那是他老婆,又不是我的,我才不在乎,反正這些年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外頭找人。”
  “哦?”
  “廠裏人都知道,王建新是靠老婆才空降到我們廠,當上這個中層領導的,他娶的可是廠裏大領導的千金。
  這種以利益為基礎的婚姻當然不會幸福,這兩口子現在就是各玩各的,誰也不管誰。
  所以,我覺得吧,他老婆就算知道我們的事兒,也不會怎麼樣。況且,廠裏人都知道,劉建新從前就跟一個女工有一腿,把人家搞懷孕了,賠了幾萬塊了事的。”
  閆儒玉點頭,“好吧,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案發當晚你們倆誰先提出去天台的?”
  “我提出來的,”董玥確信道:“我就是想跟他當麵談談,最近廠裏人事變動頻繁,看我這個位置能不能再往上走走。”
  閆儒玉起身,客氣道:“好的,董女士,感謝你的配合,後續可能還要麻煩你。”
  “千萬別,你們還是別來找我了,早知道好人這麼難當,我才不給110報案呢,真沒想到你們警察會這樣。”
  我們警察,哪樣?
  閆儒玉挺想問問,卻還是忍住了。
  他知道,想從董玥這裏獲得突破是不太可能的。董玥是唯一知道案發經過的人,占據著信息優勢,她要是想隱瞞什麼,除非有鐵證,否則她是不會承認的。
  董玥身上有不少疑點,比如在說到凶手體型時的前後矛盾。
  她是在掩護王建新嗎?難道真如推想中那樣,王建新就是凶手?
  或許應該將突破口轉向董玥的情人王建新。
  這個尚未露過麵的男人,才是閆儒玉心中的焦點人物。
  在10樓找到王建新的時候,他正在發火。
  衝吳錯等三人發火。
  “警察了不起啊?!你們這是侵犯我的隱私!……我警告你們,別亂來,誰要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整我,我讓他好看!……”
  王建新跟個機關槍似的,吳錯根本插不上話。
  “呦,對警察這麼大意見?”閆儒玉站在王建新辦公室門口道。
  “你是?”王建新上下打量著穿便服的閆儒玉。
  閆儒玉沒搭理王建新,倒是衝吳錯道:“董玥什麼都說了,王建新想抵賴也沒用,不行就直接拘了,回去慢慢審。”
  “什麼?!”王建新又是新一輪的發飆:“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你們也太不像話了!我倒要看看誰敢抓我……”
  閆儒玉有些詫異,他沒想到王建新嘴這麼硬。
  吳錯將閆儒玉拉到門外道:“事情不好辦,我們查到最近王建新和田小芳的關係比較緊張,就了解了案發當晚王建新的去向。
  當晚,王建新和其他中層管理一樣在車間的加班,案發前大約半小時,車間攝像頭拍到他乘坐電梯到了9樓的辦公室,案發後不久,他又從9樓乘坐電梯下樓,去田小芳墜樓的地方圍觀了一會兒。”
  “那就說明他沒有不在場證明啊!”
  “可是,這不能說明問題。”吳錯道:“這棟大樓裏的行政辦公人員有上千人,根據考勤記錄,當晚留下加班的超過700人,案發當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粗略篩選下來足有二三十人,他們要麼是回到樓上的辦公室偷懶休息,要麼是匆匆上樓泡一碗泡麵,當做夜宵充饑。
  所有案發當時不在一樓車間監控區域內的人,都有可能走樓梯來到天台,完成謀殺。”
  “明白了,原來如此,理由不充分,上頭不批,所以不能因為沒有不在場證明就審問王建新,隻能是例行詢問,而他可以拒絕詢問。”
  “可不是。”
  “這家夥可以啊,沒少研究法律漏洞,”閆儒玉皺眉道:“你剛剛說王建新跟田小芳關係緊張,為什麼?”
  “說起來,這事還跟董玥有關呢。車間主任的崗位空缺,王建新當然是極力推薦董玥,希望把自己的情人提拔上來。偏偏田小芳反對,她覺得董玥無論是資曆、工作態度都不夠格,而是推薦了自己手下的一個老組長。”
  “怪不得。可是,王建新這麼一個朝三暮四的男人,總不至於為了替董玥爭取一個崗位而殺人?”
  “是啊,偏偏這位脾氣還大得很,說什麼我們侵犯了他的隱私,憑什麼隻詢問他,要麼我們就把所有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都詢問一遍,否則他什麼都不說,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嗎?”
  “所有人都詢問一遍?行啊,”閆儒玉轉身進入王建新辦公室,“王建新,你好,我們是是公安廳的,為調查田小芳墜樓案,需要依次詢問案發當晚本棟樓內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你是第一個。”
  “等等……”王新建一屁股坐進椅子,“你們這是明擺著欺負人!我要投訴你們!”
  “可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告訴你市廳的投訴電話,你可以直接投訴……嗯,就投訴那位吳警官好了,他的警員編號是:XXXXXXX”
  “我靠!老閆!不帶你這樣的!”
  閆儒玉不理吳錯,繼續道:“不過,無論你投不投訴,詢問都必須進行,你可以選擇關起門來在辦公室裏接受詢問,我們保證不會泄露你的隱私,也可以等我們拿著拘捕令,把你帶回廳裏好好問一問。”
  王新建煩躁地點起一根煙,但最終他還是主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好吧,你們問吧,但我不保證每個問題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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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跳樓(五)

  “行,那咱們就問到哪兒算哪兒。”閆儒玉清楚,王新建其實已經鬆口了,不保證每個問題都回答,不過是為了維護麵子,這是個死要麵子的男人,沒必要逞口舌之快跟他計較。
  明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對其餘三人使了個眼色,收到兩位老手的點頭暗示,這才坐在王建新對麵,與他平視。
  根據以往的審訊經驗,由女警員進行詢問,對方更容易降低心理防線。
  “案發當時你為什麼回辦公室?”明輝問道。
  “我回來怎麼了?那麼多人都回來過,又不是我一個。”
  “是,不過人家回來要麼是偷會兒懶,要麼是吃點飯,您呢?看您這意思,是隨大流回的,看別人回來,您也跟回來了,是不是?那您究竟是跟著誰?不會是田小芳吧?”
  “唉,我說你,怎麼說話呢?你們警察就是憑猜測辦事的?”王建新急了。
  “別激動啊,”明輝卻是不急不慌,“沒辦法,您不好好回答,我們就隻能猜,猜對了你好我好,要是猜錯了,免不了一次次傳訊您,直到猜對為止,反正我們是不怕麻煩,為人民服務嘛。”
  王建新不說話了,他的拳頭一會兒緊握,一會兒張開,似乎正在心中進行著某種取舍。
  “我真沒去過頂樓,真的,你們要相信我。”王建新的態度突然軟了下來。
  “我們現在就是在排除你的嫌疑,可你這麼不配合,我們也很難做。”見王建新開始動搖,明輝乘勝追擊道:“你跟董玥的事兒,她都已經告訴我們了,我們答應幫她保密,隻要不觸犯法律底線,答應過的事我們會做到的,所以,你不必有顧慮。”
  一提起董玥,王建新氣不打一處來,他怒道:“這個小蹄子還好意思到處宣揚?老子都快被他玩死了!”
  幾人對視一眼,明輝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王建新說下去。
  “告訴你們也沒關係,那天晚上就是董玥給我發的消息,說是讓我回辦公室等她,我以為她要跟我……那個,嗯……我就回辦公室了。”
  閆儒玉像是抓住了什麼重點,彎腰將目光向王建新湊了湊問道:“她約你去的辦公室?不是天台?”
  王建新被他一盯,心中緊張,下意識地將身子向後靠了靠,“後來……後來又說要讓我去天台,想要聊聊給她升職的事,我正為這事煩著呢,又不是我不給她升職,田小芳擋在那裏,我有什麼辦法?所以……所以我就沒去。”
  “那你就一直在辦公室呆著?直到田小芳死?”
  “是啊,董玥這麼一弄,我也沒了興致,又不想去底下加班,累了嘛,就在辦公室裏打了一會兒遊戲——打的鬥地主,對了,你們可以查我的遊戲記錄啊,這總能算是不在場證明吧。”
  “我們會去查的,”明輝繼續問道:“之後呢?你是怎麼知道田小芳死的?”
  “我當時隻知道有人跳樓,是董玥發微信告訴我的,微信消息我還存著呢,你們看。”
  王建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遞給明輝。
  明輝粗略看了一眼,遞給了身後的閆儒玉。
  董玥發來的微信消息很簡單:
  別上來了,有人跳樓了。
  這條消息的發送時間就在墜樓發生後的一分鍾。
  在這之前,還有兩條消息,也是董玥發來的:
  今晚去你辦公室?
  還是來天台吧,想跟你聊聊,升職的事究竟行不行,你痛快給個說法
  消息內容與王建新的講述一致。
  閆儒玉將手機還給王建新,“現在,阻礙董玥升職的人死了,她這個車間主任恐怕是十拿九穩了吧?”
  “不好說,”王建新搖頭道:“田小芳雖然死了,可是她推薦的車間主任人選已經被領導看在眼裏,領導還是更中意她推薦的人,這事兒基本已成定局,董玥沒戲。
  不過……也不好說死,你們想啊,田小芳死了,她的位置不就空缺出來了嗎,底下的人肯定一級一級往上提拔,興許董玥也能沾光呢。
  我巴不得趕緊給董玥升職,然後跟他撇清關係,免得她天天跟我鬧,煩死了。
  你們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現實,她想要讓我離婚,跟她過,怎麼可能?我跟我老婆的關係雖然談不上好,但是我有今天全靠的是我老婆,這點厲害關係我還是清楚的,她董玥算什麼?說白了,就是看上我現在條件好點,能讓她衣食無憂罷了。”
  明輝意味深長道:“說到底,田小芳死了,董玥有可能受益。”
  “我說,你們不會認為凶手是董玥吧?她雖然脾氣爆了點,但……應該……不至於吧,再說了,她也不知道田小芳從中作梗的事兒啊。”
  “你難道沒告訴她?”
  “當然不能告訴她,這點職場智慧我還是有的,”說起這個,王建新很是驕傲,挺著胸脯道:“你們想想,就以董玥那個一點就著的脾氣,我要是告訴了她,指不定她要怎麼嚼人家田小芳的舌根,背後編排肯定少不了啊。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田小芳也不是好惹的啊,那可是個東北娘們兒,能動手的時候根本不跟你吵吵,她能從工人一路幹到中層領導,憑的就是這股子潑辣勁兒。
  她倆要是真鬧起來,我跟董玥的事兒八成要穿幫,對我有什麼好處?
  再說,提拔用人的時候上麵領導的眼睛也盯著呢,最容易讓人揪住小辮子。
  所以說,把田小芳從中作梗的事告訴董玥,那是百害而無一利,我當然得瞞著了,這就導致董玥一直以為是我辦事不利,天天跟我鬧,真煩啊。”
  這所謂的職場智慧,四人還是頭一次聽說,除了新奇,同時也覺得有些道理。
  明輝抓住王建新打開話匣子的機會,繼續問道:“你跟董玥的關係僅僅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警官,你這麼說就難聽了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互惠互利的,這你們也管?”
  明輝無奈地抿了抿嘴,看來這個劉建新又要開啟耍賴模式了。
  ……
  之後的詢問就再也沒有什麼新的信息了。
  臨走,閆儒玉突然回頭又問道:“對了,董玥是個左撇子嗎?”
  “呃……應該不是吧。”
  閆儒玉轉身回到劉建新的辦公室,認真道:“請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不是?”
  “吃飯拿筷子是用的右手……嗯……早晨刷牙也是用的右手……她也從沒說過自己是左撇子……別的一時我也想不起來了,這應該已經能說明她不是左撇子了吧?”
  “好的,謝謝。”
  出了門,吳錯對閆儒玉道:“你問左撇子的事幹嘛?是不是有什麼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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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跳樓(六)

  “董玥不是左撇子,但她剛剛是用左手端起水杯喝水的,她為什麼這麼做?”
  “會不會隻是巧合?”明輝問道。
  “不會,”小白解釋道:“慣用手這種事憑借的是肌肉記憶,就好比,我用右手拿筷子吃飯,這件事是不需要大腦思索的,因為肌肉已經形成了固有習慣。
  肌肉記憶幾乎不會出錯,也很難改變,除非是有意識的鍛煉和糾正。
  董玥做為一個慣用右手的人,卻拿左手端杯子喝水,這必然是思維幹預的結果。”
  吳錯衝小白豎起了大拇指,“知識麵真廣!”
  小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可別誇我了,兩位前輩肯定比我懂。”
  吳錯又道:“可是,左右手的問題跟案情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本案的關鍵證據就就在董玥右手上!”閆儒玉篤定道:“如果凶手是董玥,做為一個體型較瘦的女人,即便是趁田小芳不備,她也無法一下子將人推下去,兩人會發生拉扯,甚至扭打。
  在這個過程中,董玥的右手應該是受傷了,她怕我看到,所以用左手端杯子。”
  “有這種可能,”吳錯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田小芳的屍體上並未留下打鬥痕跡,指甲裏縫裏也沒發現夾帶異常組織樣本。”
  “打鬥不一定百分百留下痕跡,尤其是,當時田小芳還有一個優勢。”
  “優勢?”
  “不是說死者田小芳有在頂樓抽煙的習慣嗎?她被害的時很可能正在抽煙,手中的煙頭也能當作臨時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董玥被燙傷了?”
  閆儒玉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從頭梳理道:
  “一開始我以為凶手是王建新,因為田小芳在廠裏的人際關係很簡單,加上她性格大大咧咧,這種人不容易跟人結仇,巧的是她跟董玥的個頭,體型很像,兩人都是160左右,偏瘦,長發,如果穿著同樣的工作服,在晚上還是有可能認錯的。
  我以為王建新想要殺死董玥,但是錯殺了田小芳。
  畢竟,王建新和董玥沒有什麼感情基礎,一切都以利益為導向,一旦利益不能得到滿足,很容易滋生怨氣。
  以上是我最初的猜想,但我今天發覺,恰好相反。
  凶手不是王建新,而是董玥!
  董玥是本案唯一的目擊證人,加上之前她與田小芳沒有交集,不存在殺人動機,我們天然地就選擇了相信她。
  可相信的前提是她的沒撒謊,今天的詢問中,我發現這個董玥有問題,她對凶手的體型描述前後矛盾,所以,我有了另一個猜想。
  我們忽略了一點:田小芳不是被人約上頂樓天台的,她是自己上去吸煙,這件事是不可控的,凶手不可能一直埋伏在頂樓等著她來。”
  吳錯思索道:“所以是臨時起意,激情殺人!假設董玥知道了阻礙她升職的是田小芳,兩個脾氣火爆的女人因為此事發生爭執,最後釀成了慘劇。”
  “這是一種可能,不過,我更傾向於另一種可能。”
  “另一種可能?”
  “對,另一種……嗯,更加陰暗的可能……
  最可疑的一點,就在於董玥和王建新的關係。兩人雖都扭扭捏捏地不願承認,但是能看出來,王建新是真的想遮羞,要不是董玥已經承認,他肯定不會講出這件事。
  董玥就不同了,她雖然做出了不願承認的姿態,卻在你們第一次詢問時就坦白了自己與王建新的關係。這就耐人尋味了,她大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比如加班太累了,為了透口氣而來到頂樓天台,為什麼要承認是為了跟王建新約會?
  這麼做,隻會導致一個結果,就是讓王建新暴露在警方視線之下,王建新暴露了對董玥有什麼好處?
  今天王建新提供的一條信息解答了我的疑惑,他說董玥在逼他離婚……”
  “你等等,”這回,吳錯是真的無措了,“我有點跟不上你這思路,跟離婚有什麼關係?”
  小白和明輝也是的齊齊點頭,兩人第一次接觸閆儒玉清奇的腦洞,就更是雲裏霧裏了。
  閆儒玉解釋道:“你們想想,王建新為什麼沒有不在場證明?不就是因為董玥約王建新去了辦公室嗎?而董玥是墜樓案唯一的目擊證人,可以說,如果沒有直接證據,我們辦案的主要依據就是董玥的證詞,她指認誰,誰就會成為重點嫌疑對象。
  占據著這個優勢,董玥就可以跟王建新談條件了,如果王建新不滿足她的要求,她就指認王建新是凶手,讓警方調查他,將他以往的所有爛事都公之於眾,這不正是王建新最怕的嗎?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董玥對凶手體型的描述模棱兩可,與王建新談判期間,她當然會極力證明凶手不是王建新。
  不過,一旦談判失敗,王建新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就要站出來指認,說凶手就是王建新。
  所以,前後的說法出入太大,否則會引起我們懷疑。董玥現在對凶手的描述,就是在糊弄我們,想要轉移我們的視線。”
  “可是……如果王建新受到了董玥的威脅,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因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董玥這兒還沒陷害他,他當然要想方設法地少跟咱們打交道。人啊,幹過醜事,心裏有鬼,哪怕成了受害人,也怕跟警察打交道。”
  小白弱弱地舉了一下手,“那個……我雖然大概懂了您的邏輯,但是……這也有點太玄了吧?您的意思是,董玥把田小芳推下去,純粹就是為了陷害王建新?”
  明輝附和道:“是啊,這……不太可能吧。”
  閆儒玉並未反駁兩人,而是道:“當然,在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前,一切都隻是推想,而證據,我想就跟董玥的右手有關。
  搞一張搜查令,讓明輝去搜她的身,就能知道真相了。”
  “沒問題,搜查令今天搞定!”
  不出閆儒玉所料,明輝在董玥右手掌與手腕連接處發現了一道燙傷,紅通通的,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怎麼,我不小心燒傷了,這你們也管?”董玥用強硬態度掩蓋著心中惶恐。
  “怎麼燒傷的?”閆儒玉不依不饒。
  “我……吃燒烤燙的,總可以吧?!”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18:35
第75章 跳樓(七)

  吳錯深知對付這種嘴硬的嫌疑人就得拿出證據,偏偏他們現在隻有推理,沒有證據,真是氣死人。
  吳錯將明輝和小白叫出房間,對兩人道:“找煙頭!找到那根沾有田小芳唾液和董玥皮膚組織的煙頭,就能破案!”
  明輝分析道:“頂層天台上未找到煙頭,要麼是掉下去了,要麼就是被田小芳銷毀了,找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那也得找,煙頭是本案的核心證據,隻要有一點兒找到的機會,我們就得試試!”
  三人立即出發,回到寶拍廠案發大樓。樓前的水泥路麵十分幹淨,別說煙頭了,似乎連一點灰塵都沒有,走路都不帶髒鞋底的。
  幾人隻能寄希望於水泥路與大樓中間的綠化帶。
  綠化帶很寬,麵積足有半個足球場大。工廠很舍得建綠地,大概是想以此顯得環保。
  於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工人們上班下班總會看到三個穿便服的警察撅著屁股在草地裏尋找什麼。
  下午吃飯時,三人看到擠在人流中的王建新,王建新的目光躲閃著,表情也不太自然。
  搜索進行到第二天的時候,三人接到閆儒玉的消息: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原來,三人回寶拍廠搜索煙頭的時候,閆儒玉卻將董玥留在了市廳。
  他仔細端詳起了董玥手上的傷口。
  董玥不樂意地向後縮了縮右手,“怎麼?警官,你們這兒改燒傷醫院了?”
  “那倒沒有,既然你身正不怕影子歪,不介意我們對你的傷口進行一個小小的檢查吧?”
  “什麼檢查?”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閆儒玉也不細說,而是領著董玥往徐行二的辦公室走。
  到了辦公室,閆儒玉示意董玥將傷口展示給徐行二。
  董玥一早注意到門外“法醫科長辦公室”的牌子,死死捂著右手道:“你找個法醫幹什麼?不知他碰過多少死人,別過來!我可不想讓他碰我!”
  對於職業偏見,徐行二早就習以為常,他聳聳肩道:“小姑娘,法醫不僅解剖死人,還給活人做傷殘鑒定,況且,工作不分貴賤……”
  閆儒玉歎了口氣,真不理解徐行二哪兒來的好脾氣。
  勸人向善是學校、監獄、宗教組織的事兒,警察的任務是把出了問題的家夥送進監獄。
  “咳咳……董玥,檢查是一定要做的,你可以選擇在徐科長這兒做,保證手法老練,不讓你受罪,當然,我們是為人民服務,肯定盡可能滿足人民的要求。
  你要是不喜歡徐科長,也行,咱們去醫院做,徐科長隻負責檢查從你傷口裏摘取出來的東西。你要是覺得拖延時間有意思,我們奉陪。”
  董玥仍死死捂著右手,卻不知所措地後退了兩小步。
  她知道,這回碰上比自己還硬的了。
  “好吧,”董玥妥協,終於伸出右手,“我警告你們,敢對我的傷口胡來,我一定投訴你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閆儒玉連連點頭,“沒問題,上回我已經把舉報電話留給你的老情人王建新了,可惜他沒打,用不用我再給你留一遍?”
  這一說,倒提醒了董玥。
  “哦,對了,上次跟你聊過以後,我又仔細想了想案發當晚的情況,越想越覺得凶手就是王建新。”
  閆儒玉挑了挑眉,沒想到董玥這麼快就要栽贓王建新,撇清自己了。
  “哦?”閆儒玉搖了搖頭,“可惜,上次你對嫌疑人的描述前後矛盾,我們認為很可能是當時太害怕導致了你的記憶偏差。”
  “是啊是啊,我當時真的嚇壞了。”董玥倒是會借坡下驢。
  “所以,經過專家評估,我們認認為你的證詞不足以采信。”
  專家,當然就是指閆儒玉自己,說起這話來他一點兒都不臉紅,特自然。
  “什麼?!”董玥大吃一驚。
  “咱們還是先做傷口檢查吧,正好你也能平複一下心情。”
  接下來的幾分鍾裏,董玥全程處於呆滯狀態,典型的詭計敗露後的表現。
  傷口檢查幾乎全程是在放大鏡下進行的。
  閆儒玉非說傷口處黑紅的燒焦部位邊緣有五六個針尖大的小黑點,這可把徐行二難為壞了。
  兩人用棉球沾著生理鹽水在傷口上擦拭了半天,擦掉了一層死皮,幾個小黑點終於露出了真麵目。
  是幾根頭發!
  人手上怎麼會長頭發?
  人手上當然不會長頭發。
  頭發是外物,是在燙傷的同時被燒斷了留在傷口中的。
  會是兩人糾纏時留下的田小芳的頭發嗎?
  徐行二小心翼翼地取出三截僅有3、4毫米長的頭發。
  “太好了!麻煩您趕緊跟死者田小芳進行DNA比對!”閆儒玉道。
  看董玥的表情,頭發十有八九就是田小芳的。
  董玥做為本案重要嫌疑人,被緊急逮捕,吳錯、小白、明輝也趕了回來。
  第二天,DNA比對結果出來了,董玥傷口內夾帶的頭發果然是田小芳的。
  在鐵證麵前,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唯有交代罪行。
  “那天在樓頂,我本來在等王建新,田小芳卻來了,她一邊抽煙一邊跟人打電話,電話裏還聊著廠裏提拔車間主任的問題。
  車間主任的事兒跟我有關啊,我就躲在電梯設備箱後麵偷聽,這才知道原本屬於我的位置被田小芳推薦的人占了。
  再加上王建新這個縮頭烏龜遲遲不來,我就特別生氣,想整整王建新。既然升職的事泡湯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離婚,然後跟我結婚。
  可是哪兒有那麼容易,我總不能去跟大領導告王建新,以後我自己也要在廠裏混呢。頂多讓他老婆知道我倆的事,可王建新根本不怕老婆,他老婆也壓根不管他。其實,我已經沒辦法再向王建新施加更多壓力了。
  可是,當我看到站在天台邊緣抽煙的田小芳,我心裏一下子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是殺人的罪名呢?如果我的證詞能決定王建新是否要背上殺人的罪名,如果我能左右他的身家性命,他會屈服於我嗎?
  我當時真沒想太多,就是這麼一個念頭,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田小芳已經被推到樓下了。
  我習慣性地從樓梯走廊離開,避開電梯裏的監控攝像頭,去打了那個報警電話。
  可是……”
  董玥看了看自己手上傷口,“或許是死得太冤,太不甘心吧,沒想到她臨死竟然陰差陽錯地在我身上留下了證據。
  你們抓了我也好,這兩天我老是夢見田小芳,她不停地跟我哭,眼睛裏流出來的是淚水、血水、腦漿混合的東西,四肢也都摔變形了,她問我為什麼殺她,還要撲上來掐死我。
  我……真的受不了了。”
  案子破了,重案一組幾人的心情卻都很沉重。
  一念之間一條生命消殞。人性的善惡究竟有沒有界限?
  或許,每個刑警都將耗費畢生經曆探索這個問題吧。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22:48
第76章 狼來了(一)

  ——————————
  前記
  一童喜妄言。嚐牧於山,戲而大呼:“狼來也。”眾急趨之。童曰:“戲。”眾歎而歸。異日,又呼,眾視之如前。忽一日,狼果來,童大呼。眾疑童戲,俱不往。童盡失其羊,慟而歸。眾曰:“胡不食汝乎?”
  ——————————
  “你從沒嚐過被人欺負的滋味吧?……”
  “家境優越,花錢大方,你怎麼會被人欺負?今天,你該嚐嚐了……”
  “既然學校、法律都不能製裁你,那麼,我來……”
  夏冰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躲,可手腳都被捆住了,能躲到哪兒去?他想喊,可口中塞著一團臭氣熏天的抹布,隻能發出微弱的嗚嗚聲,如蚊子叫。
  ……
  4月3日,夏洪文收到一封信。
  信封被窩成圓筒狀,塞在夏洪文家的門把手裏。
  一開始,他以為是小廣告——夏洪文前年新買的房子,新小區,動不動就有裝修公司塞廣告傳單。
  信封上內容讓夏洪文心頭一緊。
  兒夏冰
  寄
  一些不好的念頭湧來,什麼叛逆的孩子離家出走啊,壞孩子為了向父母要錢所能使出來的把戲啊……
  夏洪文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白手起家,到如今獨自經營一家不大不小的洗腳城,生意場上頭腦很是靈活。
  要說有什麼讓夏洪文頭疼的事,就是這個被寵壞了的兒子夏冰。
  他撕開信封,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夏冰躺在水泥地板上,被人捆了手腳,口中塞著東西,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夏洪文的腦袋裏轟得一聲巨響。
  兒子被人綁架了!!!
  可是幾秒種後,他又平靜了下來。
  前不久,夏冰為了多要點零花錢,幹出了假裝摔斷胳膊的事兒。
  他假模假樣地在胳膊上打了一層石膏,還在黑診所裏弄來了假病例,夏洪文老婆心疼兒子受傷,整天骨頭湯熬著,零花錢上千地給著。
  要不是複查的時候是夏洪文親自帶夏冰去的醫院,這事就被夏冰瞞天過海地糊弄過去了。
  有這麼一個頑劣的兒子,夏洪文也沒辦法,逼急了頂多打一頓。
  如今又寄來了綁架照片,不會是夏冰故技重施吧?
  這麼一琢磨,夏洪文就沒那麼著急了,他反而在心中盤算道:這事兒千萬不能讓孩子他媽知道,否則又是一番哭天抹淚撞牆上吊,女人啊,神經就是敏感。
  夏洪文又掏了掏信封,信封裏還有一張紙。
  殺人償命
  紙上僅四個字。
  字很醜,是手寫的。
  夏洪文走進夏冰的房間,想要找出一個作業本之類的東西,對比一下字跡,無奈,兒子好像並沒有這種東西。
  學期已過去三分之一,書桌上,唯一的一本課本還是嶄新的,可見夏冰根本沒聽過課。
  課本封麵上寫著“夏冰”二字,“夏”的最後一捺很長,將“冰”字載於其上,“冰”字的兩點水被修飾成了兩把小刀的樣子,可見寫名字時還是花了點心思的。
  這又使得夏洪文氣不打一處來。
  “媽的!老子花錢供你上學,你天天幹啥呢?!”
  夏洪文掏出手機就給兒子打電話,他決定今天不去洗腳城了,他要把兒子找回家來,好好教訓一番。
  聽筒裏很快傳來關機提醒。
  “小兔崽子!都是你媽慣的!”
  夏洪文又決定,等下午老婆回來了,他要先教訓老婆。
  夏洪文的老婆回鄉下的娘家上墳去了,前天走的,今天下午回來。
  正是清明假期最後一天,按照慣例,夏冰肯定是沒白天沒黑夜地在外頭野,在家見不著影兒也實數正常。在夏洪文的潛意識裏,根本不存在什麼綁架,兒子這是皮又癢了。
  孩子感冒發燒老不好,多半是裝的,打一頓就好了。
  這個道理也適用於骨折、離家出走、遭遇綁架等場景。
  4月4日,10點半。
  夏洪文的老婆甄雪約了人打麻將,正準備出門時卻接到了班主任打來的電話。
  夏冰沒去學校!
  甄雪氣不打一處來。
  昨天剛一回家就被老公發了一通邪火,說什麼她沒管好孩子,孩子早晚要出事、犯罪,天天就知道溺愛孩子,夏冰要月亮你也給他摘?
  甄雪表麵上沒反駁,心中卻在暗想:姓夏的你有病吧,我就一個兒子,我不寵誰寵?
  自從嫁給夏洪文,甄雪深切領會了阿Q精神,她從不反駁這個動不動就動手的男人,誰讓他是這個家的經濟支柱。
  不過,對於他的話,甄雪向來是聽的時候恭恭敬敬認認真真,然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昨晚挨了罵,一大早又被班主任的電話截在了麻將桌外,甄雪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可事關寶貝兒子,她還是決定先去學校看看。
  自從夏冰入學,甄雪就成了學校裏的常客,夏冰的班主任曾有一次暗暗挖苦她,說她在學校的時間比夏冰都長。
  話難聽,但甄雪隻能忍著。
  這次,班主任卻沒有給她擺臭臉,反倒是十分焦急。
  “你們這兩天見到夏冰了嗎?”班主任一邊問,一邊往辦公室外走,還示意甄雪上。
  “我這兩天沒在家,所以沒見過孩子,怎麼了?”
  班主任不回答,麵色難看地在前麵帶路。
  直到兩人來到教研樓前一處僻靜的地方,班主任才將一個信封遞給了甄雪。
  “這是我今早發現的,還沒上報學校,我覺得應該先給你們家長看看,分辨一下這是不是惡作劇。”
  甄雪打開信封。
  信封裏的內容和夏洪文收到的一模一樣,一張照片,一張紙條,紙條上依舊是那四個字:殺人償命。
  甄雪拿著信封的手在抖,她當場就要炸鍋,卻被班主任的一句話澆滅了情緒。
  “無論你要求報警,還是上報校方,都沒問題。
  但是,如果隻是孩子的惡作劇呢?我記得,上個學期為了請長期病假,夏冰就假裝胳膊骨折來著,這孩子撒謊不是沒有先例,你應該了解。
  萬一隻是個惡作劇,事情鬧大了,對夏冰和校方的名聲都不好,你們做家長的臉上也無光,不是嗎?”
  甄雪有點猶豫了。
  可她又看了一眼照片,照片裏夏冰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再次讓她揪心。
  “報警!我兒子要是傷著一根手指頭,你們學校也脫不了幹係!”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22:49
第77章 狼來了(二)

  “綁架案?疑似?什麼鬼?”吳錯拿到案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懵。
  綁架就綁架,怎麼還疑似綁架?下麵的派出所真是越來越不做為了,連案件性質都沒搞清楚,就往重案組報,像話嗎?
  閆儒玉恰好在重案一組辦公室,他湊上來,伸手翻了翻案宗。
  “有點意思啊,接了吧。”
  “哎,我說,你沒看見大夥兒忙的腳打後腦勺,這兩天就要對火車西客站的一夥兒詐騙犯收網了。”
  “你收你的網,綁架案我來盯著。”
  吳錯還想再說點什麼,閆儒玉卻已拿過案宗,擺手道:“如果真是綁架,人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一秒鍾也耽誤不起。”
  帝都中學,初二年級語文老師辦公室。
  夏冰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所以在這裏辦公。
  未進門,倒是先聽見屋裏的吵架聲,一個女人的聲音格外尖銳。
  “姓夏的,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殺了你!”
  “誰知道綁架是真是假,萬一那小子又跟我騙錢呢?!”
  “你腦子被驢踢了吧?!騙錢又怎麼了?寧願被兒子騙錢,也比綁架好吧!你心裏還有沒有我們娘倆兒?!”
  “兩位,都消消氣,孩子找不著我們也著急,可是光著急解決不了問題啊……”
  “就是!女人懂什麼?頭發長見識短!你跟我急有什麼用?我能把兒子給你找回來?!”
  “你他媽是人嗎?夏冰難道不是你兒子?!你是不是跟那個賤貨有孩子了?說啊!你沒良心啊!在外麵胡搞,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他娘的竟然搞出來孩子了……不給我們娘倆兒活路了是吧?……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弄死你全家啊……”
  啪——
  這一巴掌光聽著就覺得疼。
  不過,世界總算清淨了。
  閆儒玉適時敲了敲門。
  屋裏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誰?”
  “市廳刑警,來跟你們了解情況。”
  屋內傳來走動聲。很快,們就開了。
  “警察同誌,你好,我是帝都中學的校長,姓張。”
  一個50多歲戴著眼鏡的男人衝閆儒玉伸手,閆儒玉也伸過手跟他握了一下。
  “我姓閆。”
  “閆警官,你總算來了!救救我兒子啊,夏冰他被人綁架了!”
  甄雪也衝上前來,說話時卻微微低著頭。
  縱然如此,閆儒玉還是看到了高高腫起的左臉頰。不僅臉頰腫了,就連左眼都在充血泛紅。
  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衝閆儒玉指了指沙發,他自己倒是挺著大肚子,一屁股先坐了下來。
  “愣著幹什麼?還不回家去!丟人玩意兒!”他衝甄雪吼道。
  甄雪卻倔強地站在原地沒動。
  閆儒玉一看,這兩口子又要嗆火,趕緊也坐下,衝男人道:“夏洪文?收到第一封恐嚇信的是你吧?”
  “是,”夏洪文給閆儒玉遞上一根煙,“三天了,到現在也聯係不上孩子,我們在學校裏打聽過了,從4月2號晚上開始,夏冰的同學就再沒見過他……”
  閆儒玉還未開口詢問,張校長倒是湊上來插話道:“警察同誌,你先聽我說,夏冰是在清明節假期失蹤的,學校不應該承擔責任,這沒錯吧?你看,學生中間已經有各種小道消息傳開了,這是要是再鬧下去,我真怕在學生中間造成什麼不良影響……”
  閆儒玉皺眉道:“張校長,你究竟想說什麼?”
  “這個……嗯,您看……要不你們換個地方問話,去警察局也行啊,總在我們學校裏……不太好吧……”
  一聽這話,甄雪蹭地一下就撲向了張校長:“什麼意思?我兒子在學校的時候你們就沒教好,現在還沒弄清楚情況,學校就想推卸責任?”
  班主任趕緊攔住甄雪,“您先別著急,我們說的……也是實話嘛,再說了,學校又不是為你家開的,總要顧及影響,不能耽誤了其他孩子學習……”
  班主任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短發,白襯衫,黑裙子,較為醒目的是下巴上的一顆痣。
  閆儒玉揉了揉眉心。
  他真是搞不明白,孩子失蹤了,家長和老師究竟在幹什麼?
  “據我了解,學校也收到不明信件了,是嗎?”閆儒玉問道。
  “是,收到了。可夏冰真不是在學校裏被綁架的,這責任我們可……”
  閆儒玉直接打斷張校長,繼續道:“綁匪綁架,要麼為錢,要麼有仇,從字條上的留言來看,更傾向於後者。
  殺人償命。
  看到這個你們就沒想起點什麼?”
  校長和班主任對視了一眼,接著,兩人分別看向了夏冰的父母,夏冰父母的表情則有些尷尬。
  隻有短短幾秒鍾,這些人的表情卻被閆儒玉看了個透徹。
  這些人在隱瞞什麼?!
  他們不想說,閆儒玉也不多問,隻是對張校長道:“等中午放學了,我想去詢問幾個夏冰的同班同學。”
  見校長猶豫,閆儒玉繼續道:“我會注意方式,不會對學生造成影響。”
  “好吧。”校長不得不答應。
  中午放學前,班主任陪同閆儒玉來到夏冰所在的班級,臨出辦公室門,其餘三人眼神閃爍,明顯是向班主任暗示著什麼,閆儒玉權當沒看見。
  “老師,還不知怎麼稱呼您。”
  “我也姓張。”
  “哦,”閆儒玉問道:“我看分局提交上來的案宗裏說,接到恐嚇信的時候你們一度懷疑是惡作劇,所以沒有及時報警,這說明夏冰平時十分頑劣,對吧?”
  班主任訕笑道:“小孩嘛,總有調皮的時候,很正常,再說,就算夏冰因為調皮得罪了什麼人,這人總不至於跟孩子計較,還把他綁架了……警官,您看有沒有可能綁匪就是為了錢?”
  “為了錢?那直接問他父母要不就行了?不用往學校寄恐嚇信吧?”
  “那會不會是……他父母跟人結仇了?”
  “那就更沒必要往學校寄信了。”
  班主任啞口無言。
  閆儒玉卻還是不甘心,他逼視著班主任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殺人償命,我會查出來那是什麼意思。”
  初二三班,共36名學生。
  班裏正在上自習,亂哄哄的,學生們一看班主任來了,趕忙安靜下來。
  班主任張老師指著最後一排角落處空著的課桌道:“那兒就是夏冰的位置。”
  課桌正好挨著後門,閆儒玉打開後門走進班裏,全班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他。
  班主任跟在閆儒玉身邊,抱臂道:“看什麼呢都?你們要是把這點好奇心都用學習上,成績早就上去了!”
  閆儒玉也不理班主任,而是坐在夏冰的座位上翻找了起來。
  夏冰的課桌桌麵上有許多被刻出來的圖案,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可見這孩子對冷兵器頗為愛好。
  桌肚裏的武俠小說更加印證了這一觀點。不得不承認,夏冰是個挺有個性的孩子,在智能手機已經普及的今天,年輕一代更習慣用手機閱讀,看這種老式武俠書的已經不多見了。
  夏冰的鉛筆盒很沉,打開來一看,裏麵的東西很簡單,一根鋼筆,兩把小刀。
  鋼筆的設計很精致,施耐德商務款,一支要上千元。
  一把瑞士軍刀,一掂分量就知道是正品,價格不菲。
  一把英吉沙小刀,這種小刀屬於維吾爾民族工藝品,刃口鋒利,削鐵如泥,刀柄上有十分精美的紋飾。
  “你們學校允許學生帶管製刀具來上課?”閆儒玉一邊將兩把小刀收進證物袋,一邊問道。
  班主任尷尬地笑笑,“校規裏當然不允許,可是……你看,一個班這麼多學生,當老師的也不能挨個搜……”
  “夏冰帶著刀,有沒有出過什麼事?傷過人嗎?”閆儒玉問道。
  “那肯定沒有啊,他才多大年紀,哪兒能幹出傷人的事兒?”
  “那別人為什麼要讓他償命?”閆儒玉擺擺手,班主任隻好放棄繼續辯解,“這樣吧,張老師,我就不耽誤學生們的時間了,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有什麼發現咱們保持聯係,我的號碼是:XXXXXXXXXXX。”
  班主任趕緊掏出手機,閆儒玉提高聲音放慢速度又重複了一遍手機號碼。
  班主任記住這個號碼了沒有,閆儒玉不在乎,但班裏卻有幾個學生偷偷在草稿紙上記下了這個號碼。
  閆儒玉看在眼裏,知道線索就要來了。
  果然,中午吃飯的時候,閆儒玉就接到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夏冰的同班同學打來的,他聲稱自己是最後一個見過夏冰的人,還說在4月2號晚上與夏冰在一家酒吧分別的時候,發現了異常,主動要求到警察局提供線索。
  “小子,你是想逃課吧?”
  閆儒玉一語中的,那小子灰溜溜掛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是帝都中學初一的一名學生打來的,他舉報,說自己經常被夏冰等一夥兒人欺負,學校裏有一個初一的孩子,叫牛小傑,被夏冰他們欺負死了,學校也不知用什麼辦法封鎖了消息,後來也就是賠錢了事而已。
  閆儒玉想要再問得詳細點,對方卻不願透露姓名。
  殺人償命,似乎有些眉目了。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22:51
第78章 狼來了(三)

  “所以,學校從來沒有牛小傑這個學生?”
  閆儒玉坐在張校長對麵。
  當他問起牛小傑的時候,張校長左側眉毛尾端顫抖了幾下,顫抖十分輕微,幾不可察,卻還是被閆儒玉發現了。
  “是,我確信,我們學校從來沒有這個人,閆警官要是不信,可以去檔案室查,我帶你去。”
  “不用,我相信。”
  閆儒玉知道,張校長敢讓他去查,說明檔案室裏肯定沒有牛小傑的資料。
  不過閆儒玉也並不太擔心,以往案件中,那些細枝末節的蛛絲馬跡尚且可以找過,何況一個活過十幾年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
  閆儒玉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金子多!
  偵聽組那個金子多。
  用一句時髦點的話來講,這小子是閆儒玉的迷弟。
  呃……如果是那個要求,他應該會……答應……吧……
  “哎呦,偶像,真沒想到,您竟然給我來電話,太神奇了吧,我都想截屏留念了,真的,我跟你說啊,我老早就問吳組長要了您的電話,就是不敢打啊……”
  閆儒玉頭一次發現,金子多是個話嘮!
  電話那頭,電腦遊戲的聲音很嘈雜。
  “你不會也趁著上班打遊戲吧?聲音開這麼大?厲害。”
  “哪兒啊,我今天輪休,在家呢。”
  “太好了,正好有個案子拜托你幫忙。”
  “大神的事就是我的事,您盡管開口!”
  答應完,金子多才回過味兒來。
  為什麼要在他休息的時候讓他查案,還“太好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之類的嗎?
  “那個……大神,你不會是想讓我幹違法亂紀暴力辦案之類的事兒吧?”
  還真讓他猜對了。
  閆儒玉突然覺得,跟吳錯這種智商受限的家夥打交道其實挺好。
  “暴力辦案當然是找吳錯,能找你這個技術宅嗎?”閆儒玉道:“不過啊,呃……委婉點說,我想讓你幫我黑個網站。”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哪個網站啊?”
  “教育局網站。”
  電話那頭傳來了有力的噴水聲,然後是劇烈的咳嗽,中氣十足。
  嗯,這個金子多肺活量不錯。
  “咳咳咳……我終於明白……咳咳咳……上一句話為什麼委婉……黑教育局幹嘛?親戚家孩子學籍辦不上?那也不能黑人家網站啊……咳咳……閆哥我跟你說啊,我三姨夫就在教育局,咱有關係……咳咳……都是實在親戚對吧,有什麼事兒您跟我說,興許能幫……”
  嗯,有必要把話題拽回來。
  “具體情況你就別問了,主要幫我查清本市一個叫牛小傑的初一學生的學籍情況。哦,對了,如果我沒猜錯,牛小傑的學籍可能已經被刪改了,需要你恢複最近1年的刪改記錄,這樣才能查到線索。”
  金子多起初還有些猶豫,不過,很快就被閆儒玉“以後咱們就是並肩戰鬥過的兄弟了”點燃了激情,也管不了隊友罵不罵,當即退出遊戲幫閆儒玉查起了案子。
  正在金子多忙活的時候,閆儒玉又收到了一條短信。
  天津南路碧水源小區2號樓302,殺人償命……
  又是殺人償命!
  這個地址,會有什麼等著他?
  閆儒玉試著回了一條十分簡短的短信:
  牛小傑?
  等了3分鍾,對方並沒有回複,他幹脆打過去,卻顯示已經關機。
  碧水源小區,說是小區,其實跟城中村也差不多。
  老城區,老建築。
  附近有一座王府,是文物保護單位。沾了王府光的,周圍一小片都沒拆遷,碧水源小區也在這一片之中。
  小區總共隻有3棟5層建築。年久失修,建築外牆都脫落了,橘黃的磚頭露在外麵,風吹日曬雨淋,有的泛白,有的泛灰。
  有些房主買了新房,就將老房子轉租出去。
  京北市房屋租金漲得厲害,這種地段特別好的老房子幾乎都被二房東租了下來,裏麵豎起隔板,被分成一個個頂多5平米的格子間,一間兩三千地往外租。
  亂!真亂!
  走在其中不知從哪兒就會鑽出一個男人或者女人,眼神閃躲,老鼠一般。
  閆儒玉不時抬腿邁過堆積在走廊和樓梯上的煤氣灶、電飯鍋、洗腳盆、小板凳,終於來到了2號樓302房間門口。
  房間位於三樓,大概是許久沒人住的原因,房門口不知被誰放了兩個花盆,花盆裏的花已經徹底枯萎,黑壓壓的萎縮的屍體還可憐地立著。
  其中一個花盆裏的泥土有很新鮮的被翻動過的痕跡。
  閆儒玉沿著那痕跡向下挖,挖了沒兩下就摸到一個硬物。
  拿出來一看,是一把鑰匙。
  將鑰匙插進302的鎖孔,轉動,門開了。
  小戶型的一室一廳,有一間廚房,一個衛生間,目測30餘平米。
  臥室裏有兩張單人床,客廳裏一張單人床,可見主人家至少有三人。
  客廳的床上方用竹竿撐起了一圈布幔,雖然擁擠,卻也挺講究。
  屋內的物品擺放十分規整,這有些出乎閆儒玉的預料。
  當然,因為長時間無人居住,許多物品上都落了灰。
  地上的灰塵中有一些斑駁的腳印,從灰塵落差來看,腳印應該是一周前留下的。
  閆儒玉掏出手機,想給吳錯打一個,叫他過來看看,現場痕跡分析還是吳錯更專業,可是想了想,他又將手機收了回去。
  吳錯的收網行動應該正在緊要關頭吧。
  閆儒玉套上鞋套,避開地上的腳印小心地走進臥室。
  臥室裏除了兩張床,還有一張一米來長的寫字台。
  閆儒玉戴上手套,拿起寫字台上的相框。
  相框裏的照片上共有三人。
  一名中年婦女坐在正中間,她的身後,左側站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右側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三人的眉眼很像。
  或許是不常照相的緣故,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少年和孩子羞澀地對著鏡頭笑,中年婦女也笑,卻緊張地搓著放在腿上的兩手。
  照片下方有日期。
  2012年3月8日。
  5年前的婦女節,想必中間的婦女是少年和孩子的母親。
  放下照片,閆儒玉拉開了寫字台右側的抽屜。
  抽屜裏有書本,還有三角板圓規等一些小玩意兒。
  打開最上方的日記本,扉頁上赫然是“牛小傑”三個字。
  這裏……難道是牛小傑家?


a0981585211 發表於 2018-1-3 22:52
第79章 狼來了(四)

  閆儒玉趕忙翻開日記本,從後往前看起。
  最後一篇日記寫於2016年11月28日。
  日記內容如下:
  亮子勸我忍,可是還能忍嗎?我已經被他們逼到了絕境!
  下午放學,我又被他們拽到廁所,這樣的日子一天也不能忍了!
  最近的鍛煉到底有沒有效果?真煩!
  哎,1打5估計沒戲,但至少要反抗一次,我要直視他們的眼睛,哪怕結果還是挨打,我也要反抗一次!
  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
  實在不行,就跟他們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四個字讓閆儒玉心揪了一下,這個不太貼切的詞,恰好將孩子內心的掙紮和無助表現了出來。
  向前翻了幾頁,前幾天的日記裏大多也是這種充滿委屈的內容,不多贅述。
  2016年11月23日,牛小傑在日記中提到了他的媽媽和哥哥:
  真想讓哥哥幫我出氣!
  可是,哥哥什麼都好,學習好,體育好,還考了公安大學。要是讓他知道我是個受氣包,他會瞧不起我吧?
  也不能告訴媽媽,她那麼大年紀了還要去掃馬路,已經夠辛苦的。
  怎麼辦?
  亮子告訴我隻能忍著,誰讓我沒爸爸,家裏又沒錢,隻能讓人欺負。
  真的太難過了,要不是舍不得媽媽和哥哥,我真不想活了!
  閆儒玉越看心情越沉重,他是個孤兒,當然知道孩子的世界裏欺淩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再向前翻幾頁,又有了新的內容:
  2016年11月3日。
  今天亮子的鼻子都被們打出血了,老師問起來,亮子卻說是自己摔的。
  我想跟亮子聯合起來反抗,他很害怕,說忍忍就算了。
  為什麼要有學校這種地方?就是為了把人聚在一起,然後讓一些人欺負另一些人嗎?為什麼?
  今天體育課上有一件事讓我很難過,仰臥起坐分組按腿,胡大平跟我分在一組,他大聲說不跟我一組。
  我知道,胡大平是怕跟我走得近了,也被夏冰他們欺負,夏冰曾經在學校放話,說誰敢跟我玩就讓他好看。
  當時全班同學都嘲笑地看著我,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沒錯嗎?錯的是夏冰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算了,你們不理我,我也懶得理你們,我有媽媽和哥哥就夠了。
  2016年10月18、19、20三日,學校對校園欺淩的態度明朗起來,夏冰一家三口也出現在了牛小傑的日記裏:
  我把一切都告訴班主任張老師了。
  張老師說絕不容忍校園欺淩,還在班會上批評了夏冰他們一夥人,太好了!
  不僅在班會上批評,還讓夏冰請了家長,還要全校通報,真是太好了!
  我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他們再也不敢囂張了!一想到不用受他們折磨了,我覺得陽光都更燦爛了!
  還有,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張校長就站在教學樓前,盯著從樓裏走出來的每個人,夏冰他們惡狠狠地看著我,看樣子還想找我麻煩,可是看到張校長,他們就沒敢過來。
  看來學校真的很重視這件事,太好了!
  ※-※-※-※-※-※-※-※-※-※-※
  今天夏冰的家長來了,穿得很光鮮,還開著車,他爸很胖,看來他家真的很有錢。
  夏冰挺害怕他爸的,他爸讓他跟我道歉,他就道歉,而且還挺誠懇的感覺。
  他媽也說了不少好話,還說以後我要是有什麼困難,也可以找他家幫忙。
  後來張老師就讓我和夏冰先回教室,隻留下他的父母。
  叢辦公室出來,夏冰什麼也沒說,隻是惡狠狠得看著我,我心裏就想:你難道還敢欺負我?
  可是,我沒想到,放學後他又把我拽到了廁所。
  我大聲問他:“你不怕學校開除嗎?”
  夏冰二仗著我被人按住,話不說就把我打倒在地,其他人擁上來對我又踹又踢,還把我的臉塞到小便池裏。
  夏冰說:“我是他祖宗!他敢開除我?知道我爸給了他多少錢嗎?媽的!你小子再拿開除嚇唬我試試?告訴你,你完了!”
  我像是掉進了冰窟窿。美夢隻持續了一天,就破滅了。
  ※-※-※-※-※-※-※-※-※-※-※
  今天我又找了班主任張老師,可是這次,她卻對我臉上的傷視而不見。還說我事兒多,為什麼隻有我被欺負,別人怎麼不受欺負?要反省自身問題。
  我知道,夏冰昨天的話應驗了。
  學校收了錢,站在了他這邊。
  夏冰家那麼有錢,而我家……難道我的老師、校長那麼容易就被錢收買了?!
  怎麼辦?
  告訴家裏,讓媽媽找到學校去說理?隻不過是讓她也受一次羞辱,不能告訴她!
  夏冰說明天一早我要是不能給他100塊錢,他還要打我,可我沒錢,怎麼辦?
  這周早餐錢還剩十幾塊,亮子也隻剩十塊了,他把錢給了我,可離100還差得遠。
  晚上媽媽下班,我騙她說學校要買資料書,交80塊錢,媽媽給了我一張一百的,還說讓我好好學習,剩下的錢讓我早點多加個雞蛋。
  可我明明看見她的錢夾裏隻剩一百多一點了。上月月底我就發現媽媽吃了好幾天饃饃鹹菜,這個月肯定更難熬了。
  天啊,想到媽媽省吃儉用的錢就要被他們拿去隨便揮霍,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受欺負就算了,怎麼能讓媽媽也跟著受委屈?
  我要反抗!早晚有一天,我要教訓那個夏冰!
  閆儒玉煩躁地點上一根煙,日記裏的每一行、每一句、每個字都如杜鵑啼血。
  閆儒玉想流淚,可他已經太久沒有哭過,忘了流淚的滋味,他的眼睛裏是幹的,頭頂天靈蓋卻覺得酸痛,似乎是五位摻雜的情緒無處發泄所致。
  又向前翻了幾頁,閆儒玉總算知道夏冰為何要欺負牛小傑了。
  既不是因為牛小傑家裏窮,也不是因為牛小傑沒爸爸。
  在那件事之前,牛小傑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孩子。
  成績中不溜,個頭中不溜,長相中不溜,學校裏可能一大半都是這樣的孩子。
  要不是因為那件事,牛小傑會平平穩穩地上完初中、高中,考所二流或者三流大學,當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上班族。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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