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60
x24685 發表於 2018-8-12 19:14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祭祀場 V

  不出所料,正面交戰中夜蜥人根本不是銀色維斯蘭的對手,雖然悍不畏死,但銀色維斯蘭的陣線猶如一道巍然不動的壁壘,夜蜥人捲起的驚濤駭浪猶如撞在礁石上一樣拍碎了,一浪接著一浪,但除了徒增傷亡,並沒有什麼意義。

  只是夜蜥人在這個過程當中表現出了驚人的凶悍,屍體在銀色維斯蘭鐵衛與近衛騎士(騎士/戰士兼職二階頭銜)的大盾前鋪了一層又一層,但就是決死不退,每當那夜蜥人指揮官發出噝噝的聲音,就有更多蜥蜴人從黑暗之中衝出來,方鴴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夜蜥人的這支小分隊對於銀色維斯蘭來說也相當於大隊人馬,要殺完這些蜥蜴人既不科學也不現實。

  他看了那站得遠遠的蜥蜴人指揮官一眼,想了一下,打開數據化裝置,把立於一旁的兩台能天使納入藍光之中,回頭對其他人說道:「各位,我們得加快撤退速度,我擔心它們正在等待其他方向的同類支援過來。」

  那領頭的騎士一矛刺向面前飛撲而至的夜蜥人,後者翻身一滾,機巧地躲開他的攻擊,隨即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借這個機會,他才回頭答了一句:「我也明白,可是再提高後撤的速度,陣線就很難維持了。」

  方鴴搖搖頭:「不用擔心,你們只管撤。」

  然後他看向一旁的中二少年,對他招了招手:「箱子,你和我來。」

  領頭的騎士看出他的企圖,楞了一下:「你這是?」

  泰納瑞克也在一旁問道:「需要幫忙嗎?」

  方鴴擺擺手:「正面戰鬥力強的人都留在這邊,你們等蘇菲指令。」說著,他又向帕克喊了一聲:「帕克,爆炸弩矢。」

  其實這個環境下用閃光矢效果更好,但那是夜鶯十七級之後學會了光/暗水晶啟發之後才能使用的技能,十七級對於十字弓射手來說是一道門檻,十七級以後多重屬性水晶啟發的學習,會讓弩手成為一個真正的多功能投彈手。

  但至於現在嘛,也只能把爆炸弩矢當作閃光彈用了,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效果差一些,但對於夜蜥人來說效果應當綽綽有餘了。

  帕帕拉爾人作為專業弩手,自然一聽就懂方鴴的意思,換上特種矢彈,用小短手拚命搖動絞盤拉開弩弓,把引信設置到最短,然後喊道:「準備好了!」

  方鴴點頭道:「放!」

  這會兒才顯示出銀色維斯蘭眾人的意識,一般來說需要AOE攻擊與前排配合的時,指揮者需要特別提示以免誤傷——但方鴴根本不是專業的前線指揮官,他看的也都是那些頂尖公會之間的戰鬥,因此提示什麼的是不存在的。

  而銀色維斯蘭的眾騎士不以為奇,還不等方鴴命令下達,齊齊後退一步讓出起爆的空間,然後不約而同地舉起大盾,往盾下一靠。

  前面的夜蜥人不明就裡,它們固然號稱地下世界的獵手之王,但面對獵物的經驗並不能用在此刻,稍一猶豫,黑暗之中忽然釋放出一道強光,爆炸的閃光猶如一顆新星,衝擊波與噴湧而出的灼熱火光將距離最近的夜蜥人吞沒,而稍遠一些的敵人,也尖叫一聲紛紛蜷縮成一團擋住自己的眼睛。

  爆炸弩矢產生了奇好的效果,並不亞於之前的火球術,倘若銀色維斯蘭這時展開反攻,一舉擊殺二三十個對手是可期的戰果。

  不過二三十頭夜蜥人也並不能改變局勢,何況經過那麼多場戰鬥之後,補給品已然不多,尤其是爆炸水晶此刻幾乎都集中在了帕克一人手上,也只不過夠再來幾次的。

  考慮到之後的戰鬥,還得省著一點用。

  藉著爆炸的火光與夜蜥人片刻的裹足不前,隊伍井然有序地開始後撤,只是火海另一頭立刻傳來高亢的噝噝聲,眾人騎士一聽就明白這是那頭夜蜥人指揮官在驅趕自己手下前進。

  「它們又要來了,」帕帕拉爾人嘟噥道:「那傢伙還真是頑固!」

  「加快速度。」領頭的騎士看了廣場一側一眼,公主殿下那邊一直沒有回話,因此方鴴離開之後,他就接過了指揮權。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在銀色維斯蘭的通訊頻道之中響了起來:

  「各位好,這裡是應急指揮中心,我們先前徵求你們的小公主殿下同意,暫時接過指揮權,我先友善地提醒一下,建議各位小心左翼,加強那個方向的防護——」

  所有人皆是一愣。

  「你又是誰啊?」點墨染青竹忍不住問了一句,心想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怎麼接二連三把指揮權交給別人,艾德大佬也就算了,他至少證明了自己有這個水平。

  而這個應急指揮中心又是個什麼東西啊?

  通訊頻道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開口道:「抱歉,忘了自我介紹。」

  「我叫KUN。」

  那邊停了停。

  而這邊也是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那聲音才沙沙地繼續傳來:「此刻我的位置是銀光壁壘,時間是東八區10月19日上午9點正,授權來一刻鐘之前,隸屬於星門港聯合戰役指揮部——」

  「最後感謝各位的信任,銀色維斯蘭的眾位朋友,在這場戰鬥之中整個第三戰區將與你們同在,而我將是你們的臨時指揮官——」

  可怕的寂靜。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全視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銀林之冠的全視者會跑來指揮他們?難道說公會和銀林之冠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這也難怪,眾所周知,外面的人一直認為銀色維斯蘭與銀林之冠背地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因為兩個公會都瘋狂的喜歡銀色主色調。

  不過好在兩大工會的風格並不統一,如果說銀色維斯蘭是一柄閃耀的利劍,正面戰場的王者,那麼銀林之冠就是銀色狡狐,詭詐多變的智者。

  而此刻,王者與智者,利劍與狡狐似乎合而為一。

  但驚喜還遠未結束。

  只片刻,另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進入了頻道:

  「位置是碧火號,東八區10月19日上午9點零1分,授權來自於十分鐘之前,隸屬於星門港聯合戰役指揮部——」

  那個聲音是個有些清冷高傲的女聲,並且言簡意賅得多:「我是Virus,你們的臨時分析師。」

  點墨染青竹張大嘴巴,臉漲得通紅,一副快要窒息了的樣子。

  Elite的首席博物學者,國內職業第一人,他們的死對頭——但同時也是他個人的偶像與女神,Virus女神,那不但是個Elite的締造者之一,超級冰山大美人,而且還是國內首席造艦大師——國內唯一一座浮空堡壘,Elite的傳奇旗艦『碧火號』就是她最著名的作品。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她怎麼也來了?究竟出什麼事了!?」點墨染青竹腦海裡面一時之間充斥著無數多的問題。

  但片刻,第三個聲音進入了頻道:

  「位置是諸神壁壘,東八區10月19日上午9點零1分,授權來自於一刻鐘之前,隸屬於星門港聯合戰役指揮部——」

  那個聲音有些沉穩,嚴肅,但最後卻開了一句玩笑:「我想,我應當不需要自我介紹吧?」

  「會長!?」

  銀色維斯蘭的眾騎士聲音都哆嗦了。

  這當然不需要介紹,他們一聽這熟悉的聲線就明白,這正是銀色維斯蘭的現任傳奇會長——拂曉之劍,奧爾里斯之王,四大騎士之首的光騎士——晨曦。

  「會長,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眾人這才有機會開口問道。

  「別問,」晨曦答道:「我只是來監督你們的,聽KUN指揮,如果任務成功了,公會會為你們而驕傲的。」

  眾人一聽,不由紛紛激動起來,就連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茜也忍不住緊了緊手中的戰戟,他們雖是精英團的成員,但終歸不過只是新人而已,如果能這樣進入上層視野,對於他們之後每個人的發展來說都是極為利好的。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們眼下這個任務恐怕那麼簡單,而地表上公主殿下自從之前開始就一直沒有再重連回來,只怕芬里斯已經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

  所有人都不由想到了那個之前侃侃而談,理智地分析當下局面的大男孩。

  難道真的如對方所說?

  而方鴴對這一切自然毫不知情,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之下在小巷之中穿行,他藉著爆炸弩矢的閃光與箱子一起閃身躲入戰場一側,同時釋放了手上的四隻發條妖精。

  而這個場景自然多角度呈現在指揮中心的多個屏幕之上。

  一群穿著黑色風衣的軍人正仰頭看著這一幕,手臂上的銀星閃閃發光,在這裡最少也是上尉軍銜,而其中大部分更是不超過三十歲的年輕人。

  在軍人之間,有幾道全息投影,銀林之冠的全視者KUN正低頭判斷著附近的地形,在他一旁映出他的助手——紅茶的身影,後者正皺著眉頭看著另一個屏幕上的方鴴。

  而另外兩人,銀色維斯蘭的會長與一個一頭銀髮的女士正同時抬頭看著屏幕中心。

  四個發條妖精的操縱技巧在這些人眼中也不算什麼,對於他們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十五級的戰鬥工匠來說也是必備的手段,那冰山美人回頭對一旁的銀色維斯蘭公會會長說道:「四翼齊舞,華而不實,這是你們公會的新人?」

  晨曦搖搖頭,明白對方主職是博物學者的同時,也是一個專業的煉金術士與戰鬥工匠,否則也不可能成為頂尖的造艦大師——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就是如此不公平,其他人專精一個職業已是困難,但有些人就是可以自學成才,讓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當然了,他明白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這話,只答道:「不是,聽說是一個自由選召者,還算有些水平。」對於對方的說法,晨曦也不敢苟同,什麼時候四翼之舞成了華而不實了?他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是,新手就應該專注於基礎的技巧,而不是這些炫目的高端技術。

  但高端技術,也有高端技術應用的場景,就像眼下這個正需要趕時間的時候。

  不過這個女人脾氣壞得很,晨曦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觸對方的霉頭。

  軍人們也在低聲討論。

  廖大使低聲詢問自己的助手:「是不是那個人?」

  助手已經調出一段影像來——屏幕畫面上出現的是旅者沼澤之中,馬扎克旅店的大廳,鏡頭內一片黑霧從天而降,畫面晃動異常,但仍舊可以看清一對巨大的翅膀正在搧動。

  而在視野的角落,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人年輕人正在嘗試操縱一隻奇特的人偶型構裝體。

  「這個人當時的確曾經出現在旅者之憩的拜龍教事件當中過,」助手答道:「你可以看他的面具,一模一樣,不僅僅是性質,這個材質也是非常少見的。」

  「不過畫面上可見他的同伴是一個精靈女性,或許還有別的人,可以確認的是至少還有另外一個小女孩,但沒有圖像保存下來……沒辦法,星輝裝置目前在幾種可知的黑暗力量之中都會受明顯干擾,保存下來的視頻也就只剩下這一段了,這是我們自己人拍的。」

  「把這段視頻先保存起來。」廖大使指著畫面上的方鴴問道:「他身邊這人,當時有在旅者之憩出現嗎?」

  助手看了看方鴴一側的中二少年,搖了搖頭。

  而大廳中央人來人往,指揮部正在緊鑼密鼓地安排後續工作,一聲聲通報正從各部門回應過來,芬里斯島傳回來的信息令人不安,眼下地下的戰場不過只是這場戰役的一角而已。

  其實芬里斯的情況星門港方面不是沒有掌握,但那畢竟是那頭傳奇巨龍的地盤,旁人難以插手,超競技聯盟只是將工作委任給與托拉戈托斯關係最近的銀色維斯蘭,但誰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此發展,局面惡化得如此之快。

  只片刻之間,又有幾道全息影像進入了指揮中心。

  其中一個穿著白襯衫、鉛筆褲的女人頃刻之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皮膚白得像是牛奶,長著長長的尖耳朵與一對漂亮的惡魔犄角,掛著紫水晶耳墜,嘴唇厚得有些性感,塗抹著妖冶的紫色唇彩,一雙眼睛一金一紫,典型的神魔裔。

  女人身材高挑,微微眯著眼睛,領口彷彿自然而然地敞開一個扣子,下面一抹飽滿的玉色,然絲毫不顯庸俗,反而有一種女王般的氣質。

  冰山美人看了那個方向一眼,對一旁晨曦說道:「你的老情人來了。」

  晨曦自然也看到了對方,只搖了搖頭。

  後者倒是毫不介意地對兩人一笑,然後走到另一邊,同樣作為十大公會的人,他們自然是抬頭不見到,早已熟識。

  最後進入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大漢,一頭電光熾明的白金色長髮引人注目,對方和晨曦一樣渾身覆甲,只不過背後背著一支巨長的戰戟,看起來誇張異常。

  晨曦當然認得這人是誰——國內排名第五的公會,Ragnarok的會長,奧丁。

  兩人也算是競爭關係,彼此只點頭而過。

  而同一時刻,方鴴在地下也看到自己的龍騎士系統之中忽然閃爍了一下,一個光頁重新打開,蘇菲的影像再一次浮現,只是臉色有些古怪地看著他。

  「蘇菲,你終於重連回來了,」方鴴忍不住有些驚喜:「你那邊出什麼事了,我這邊正需要你幫忙指揮。」

  但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搖了搖頭:「恐怕用不著我了。」

  「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系統便提示有人進入了通訊頻道,方鴴微微一愣——他這個通訊頻道只有他與蘇菲兩人,而他沒給對方授權的情況下,只有可能是蘇菲授的權了。

  他還以為是那個銀色維斯蘭到的官員,但沒想到從那一頭傳來的是一個有些沙啞慵懶的女聲:「小傢伙,你的發條妖精放出去了,你不管管的嗎?」

  那聲音獨特極了。

  簡直像是有一個爪子在他心中撓癢癢一樣,一時間讓方鴴不由頭皮一寒。

  但這聲音他有些耳熟——

  「請問你是?」方鴴怔了一下之後問道。

  「啊呀,忘了自我介紹一下,」那聲音答道:「你可以管大姐姐我叫冥,我是被他們請求來輔助你戰鬥的,那些人讓我來教你怎麼更有效地利用靈活構裝,你不用太緊張——其實姐姐認為你控制得已經很好了,四控喔。」

  方鴴張大嘴巴。

  他終於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來,那是諸多他曾經學習的榜樣之中的一個,國內排名第三的公會——弒神者的副會長,國內第一戰鬥工匠的有力爭奪者,實力可以說僅次於loofah的職業第二人。

  迅捷大師,構裝女王——冥。

  「啊,」他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音節:「你、你你不會騙我吧,你、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在我的頻道裡面?」

  「蘇菲小姐介紹的啦,」女人笑眯眯地:「好了,別吃驚,這可是第三戰區的任務,讓我們並肩作戰吧,你想去找那個指揮官的麻煩——好辦法,但可別給大姐姐我丟臉。」

  方鴴楞了一下。

  他雖然有些好奇為什麼是第三戰區——那是中國總賽區的別名,自從星門之戰後,事實上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過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了。他又看了看蘇菲,而後者嘆了口氣,對他點點頭。

  「明白了嗎?」

  「明白了,」方鴴點點頭,他雖然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別人幫助也能完成這個任務,不過能和自己曾經崇拜的人一起並肩戰鬥,那自然也是好的。

  何況他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用迅捷戰術——

  那正是他從這位女王身上學到的最頂尖的構裝戰術之一。

  他看向一旁的箱子,才發現中二少年同樣張大嘴巴看著他:」我頻道里多了一個人,他他他怎麼找到我的頻道的?他說他叫奧丁,可是奧丁又是誰啊,隊長?」

  「我靠!」

  應急指揮中心之中,某個電光閃爍的男人聽了這話兩眼一黑,差點一頭栽到在地上。
x24685 發表於 2018-8-13 22:31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祭祀場 VI

  在黑暗之中,方鴴聽到蜥蜴人爪子叩擊地面逐漸遠離的聲音,銀色維斯蘭的撤退似乎比他想像之中要順利,夜蜥人並沒造成太大的麻煩。不過身邊這只突然冒出來的『女王冥』還是有些令人在意,但對方擺明了不會回答他的問題,蘇菲在一旁也只聳聳肩不作解釋,方鴴也無可奈何。

  好在他有一個習慣,想不通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

  夜蜥人已經離開,但並不代表它們放鬆了警惕,這是一支長期在地下活動狩獵的種群,在幽暗之中行獵的習慣讓它們習慣了時時刻刻保持小心與謹慎。

  「準備出發咯,在這裡發呆可不是什麼好辦法。」冥沙沙的,有些挑逗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她見方鴴還不動,不由問:「怎麼?第一次單打獨鬥,感到害怕了嗎?」

  方鴴搖了搖頭。

  「那就對了,別害怕,大姐姐和你在一起。」

  冥口花花地說道,好像真當他是一個小孩子,但蘇菲在一旁看天,方鴴也是微微一笑,兩人皆清楚這位女王大人的風格,而開始的緊張與興奮過去之後,他反而開始感到有些熟悉起來。

  那就像一段漫長的時光。

  他在孩提時代,第一次聽說那星門之後的廣闊。

  那之後他用盡一切辦法去靠近它,去瞭解它,後來他一天天長大,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又猶如那繁星點綴的夜空,浩瀚的星海,吸引人類永無止盡探索的好奇心,也趨勢著他一步步走上這條道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如華的星輝,並與它們並列在一起。

  那是一段新奇的,但充滿了單純與無憂無慮的時光——

  而這個沙沙的、有些低沉的聲音,就是那時諸多記憶之中的一個,陪伴了他許許多多個日子,流下的汗水與失敗的眼淚,以及成功與喜悅的欣慰。

  複雜而糅合感情,彷彿彼此重疊在一起。

  他聽著,這位女王陛下用熟悉的口氣教導道:

  「戰鬥工匠早晚要學會獨立戰鬥,而十年以來人們曾為了更多的進攻還是防守爭論不休,但事實上等你到了一定高度之後,你就會發現主宰一場戰鬥的第一要素始終是勢態感知能力——」

  「首先要發現敵人,才能進攻敵人——而先發現則先進攻,後發現則受進攻。」

  「戰場之上的隱藏與發現,則是戰鬥工匠首先要學習的第一課,所謂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而你的敵人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作為戰鬥工匠應當時刻謹記自己在力量、敏捷與感知系敵人面前的弱勢。」

  「只有明白了這種弱勢,你才會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延伸出去的『視覺』來彌補自己的缺陷,以及戰鬥工匠所謂的靈活,來自於我們強悍的計算能力與頭腦。」

  「只會多控,那是下下之道。」

  方鴴幾乎可以想像出這位妖精一樣的女王大人衝他眨了一下眼睛的樣子,並說道:「這可是大姐姐我的獨門經驗喔,就算在教導我那些笨蛋後輩們、也未必會告訴他們的超——秘籍,你可要聽清楚了!」

  如果一般人不清楚這位女王大人的身份,或許會對她的大話嗤之以鼻,但瞭解的人則會明白,她口中所謂的『笨蛋後輩』,今天也是活躍在第二世界的頂尖戰鬥工匠。

  因為她是冥,構裝女王,迅捷戰術的發明者,十五歲在全國高校聯賽上一舉成名,十七歲便前往第二世界,三年之後成為弒神者最頂尖的戰鬥工匠,中流砥柱,一代王朝的建立者。

  她不是弒神者的會長,只是因為她無心與行政管理,一心只投入到戰鬥工匠的實力開發與研究之中,弒神者一多半的工匠大師與偽龍騎士都由她一手教導而出。

  銀狐飛鳥,神聖九月,持劍人黑王冠,哪個不是國內獨當一面的頂尖戰鬥工匠?

  就連Loofah都與她有過一段師生之緣。

  而今這位女王陛下不過才二十八歲的年華,但已經可以憑藉資歷穩坐國內戰鬥工匠第一人的交椅,有人說她與灰之王FOX不相上下,但兩人遺憾的是並未直接交過手。

  至於Loofah,作為戰鬥工匠兩大王冠的持有者(第二大陸聯賽與戰鬥工匠邀請賽總冠軍),而今憑藉年齡的優勢,或許在操作上已可以穩壓她一頭,但作為學生,所有人都明白前者與冥相比,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只是她可能與自己的老師,走上了與當年不同的道路。

  簡單的說,這位女王陛下而今可能已不是國內第一的戰鬥工匠,但絕對是第一的戰鬥工匠導師。當然了,方鴴也很清楚對方跳脫的性子,因此至於最後那句話,只聽聽就好。

  要是真信了,那人才多半是真傻子了。

  因為這位女王大人不靠譜與中二起來,那可是一點也不遜色於箱子的存在。

  而至於對方之前那番話,其實就是她成名戰術最核心的意圖——先發現,先攻擊,先手為王,這也是迅捷戰術之所以得名的原因,當然,第二世界戰鬥工匠門類眾多,戰術也百花齊放,這位女王的話也未必一定正確。

  但但凡成名的頂尖選召者,可能不一定是最強的,但一定會對自己深具信心,他們不會輕易懷疑自己的思路,也只有這樣,這些人才能將一條路走到極致。

  而冥,無疑就是把迅捷戰術走到極致的那個人。

  但方鴴的迅捷戰術,又與她有些不同。

  他之前的所有戰鬥,其實都帶有迅捷戰術的一些思路,迅捷戰術重視偵查,因此重視對於發條妖精的控制——其實其他流派並不是每一類戰鬥工匠都會使用那麼多的發條妖精的。

  尤其是在控制發條妖精的時候,會分散一個人的主要集中能力,而專注對於戰鬥工匠來說又是如此重要,因此大部分工匠流派,對於發條妖精的表述都是『適當』。

  除非這個人是專門的戰場觀察手,或者偵查分隊的戰鬥工匠。

  就像當日的白華,在戰鬥之時也只用了一個發條妖精觀察身後的情況,而吳迪、琉璃月與紅葉這些人,也沒有說一次性控制好多個發條妖精的。

  當然,冥女王也不會控制太多發條妖精,而她對於發條妖精的要求是精與准,以及——快。比飛行速度,這個世界上恐怕還沒有第二個選召者能勝得過她——原住民,也是寥寥。

  所以她的發條妖精就是當之無愧的競速冠軍,能以更少的數量控制更大的範圍,並且具有超高的分辨能力,這就是她不同於一般選召者的獨門技巧了。

  而方鴴走的是另一條道路,他自問自己在速度上是不可能趕得上這位女王陛下的,那是天賦異凜,一般人想都不要想。他走的路子是依靠數量彌補質量,好不好用不太好說,至少到目前為止沒出過什麼紕漏。

  不過他畢竟只是一介新人,因此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忐忑,不由看了一旁的蘇菲一眼。

  好在通訊頻道一陣沉寂,冥也並未多說什麼。

  迅捷戰術的核心是敵明我暗,先發制人,然後一舉破敵,以點破面,中間的過程講求毫不拖泥帶水,不能給敵人任何反應時間,而這就要求進攻方擁有非常強悍的戰場掌控能力。

  方鴴也是用這個思路放出四隻發條妖精,但他想了一下並未採取冥常用的拉網式的搜索方式,而是選用了灰之王FOX發明的更加傳統的由外而內盤旋的偵查方式。

  前者需要很高的飛行速度來保證沒有漏網之魚,後者雖然速度稍慢一些,但至少精準縝密,而且不容易暴露馬腳。

  冥只消看一眼他的放飛路線,就能猜出他選擇的手段,但心中也不以為奇。她是自信,但並不是盲目自大,自然清楚兩種選擇的優缺點——她雖然嫌FOX這種『土得掉渣』的方法有些磨磨蹭蹭,但也明白其適用範圍更廣,而且更穩定。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你其實可以更快一些的。」

  「可以是可以,」方鴴答道:「但夜蜥人是獵手,比尋常的人要警惕許多,在不清楚它們的戰術特性的情況下,我認為最好還是先試探。」

  他想了一下:「比掌控能力,拉網式搜索無與倫比,但FOX的內旋靠近更自然,更適合試探,不至於那麼容易暴露目標。」

  冥不由輕輕咦了一聲,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意外地透過屏幕看了對方一眼,才意識到這少年沒那麼簡單。

  作為國內頂尖的戰鬥工匠,冥當然清楚這一職業的現狀,很多人其實會陷入一個誤區,就是盲目地追求多控能力而忽視了其他方面,但少有人明白,多控其實只是戰鬥工匠的基礎——

  而非全部。

  真正優秀的戰鬥工匠,往往會對自己所操控的靈活構裝有一個明確的思路,這也是一切戰術的基礎,如果腦子裡面一片混沌,只知道正面硬剛,那控制再多靈活構裝也無濟於事。

  這一點看似簡單,實則困難,因為分控能力本就罕見,而且極端消耗專注,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還要思路清晰,那就全靠天賦與後天的訓練了。

  老實說,她其實一開始對於這個大男孩並沒太多指望——軍方找上她時,只告訴她需要一個頂尖的戰鬥工匠來『輔助』一個年輕人完成任務,對方則是一個與銀色維斯蘭同行的自由選召者,其他方面並未透露。

  而自由選召者她見得多了,什麼水平心中也有數,只是對方能與銀色維斯蘭的精英青訓隊同行,或多或少才讓她有點期待,親自出馬來看看。好在方鴴一開始也沒讓她徹底失望,十五級四控的水平雖然一般,但至少已經夠上了精英的邊了。

  但直到這時候,冥才有一種意外的感覺。

  這個普普通通的選召者。

  居然不大不小還是個小天才

  當然,所謂的小天才也僅此而已了。

  作為構裝女王這個唯一頭銜的擁有者,各種大大小小的天才這些年來冥也見得多了——艾塔黎亞每年都會誕生無數有天賦的年輕人,其中不乏頂尖戰鬥工匠的後繼者,作為主攻戰鬥工匠的公會,弒神的青訓隊之內這樣水平的天才也多的是。

  到還不至於讓她真正動心。

  倒是一旁的蘇菲聽到對方這聲輕嘆,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十分期待地看著兩人的互動。她可沒好心告訴對方方鴴是一個怎麼樣的水平,不過她相信一定會讓這位女王大人大吃一驚的。

  一想到那個場景,她就忍不住有些期待,更是在一旁一言不發了。

  不過冥想到自己的任務,還是提了一句:「小傢伙,把你的發條妖精的視野共享給大姐姐,可以嗎?」

  方鴴自然從善如流,他還等著對方指點自己一番呢,冥、FOX還有Loofah這些人留在社區上的視頻,多半是公開的,但方鴴清楚得多,他們團隊、工會內部肯定還有更詳細的版本。

  那就不是他一個外人可以染指的了。

  如此好的機會,他當然要抓住。

  他把視野共享過去之後,冥倒沒多說什麼,只細細地觀察了片刻,發現對方基礎相當牢靠,對於發條妖精的控制行雲流水,姿態俯仰變化幾乎都沒什麼停頓。

  這就很難得了,弒神者這一期的青訓隊還算不錯,但裡面幾個戰鬥工匠好手的水平,也就如此。

  只是冥心想這可能是對方對於發條妖精比較瞭解的緣故,這倒不是她看法刻板,而是對於大部分自由選召者來說,由於靈活構裝價格昂貴,前期長時間使用發條妖精練習並在團隊中充當第二偵查手這一位置的例子確也比比皆是。

  而且現如今自由選召者戰鬥工匠的水平也能趕上弒神者的精英青訓隊了?這樣的事情,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

  她再仔細看去,才發現對方採用的行進路線非常特別,有一些FOX的影子,甚至還有她的影子,但另一些連她都有些看不懂,偏偏視野奇好。

  她過了一會,才有些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是在狹窄的區域採用寬視場模式在操控——這什麼鬼?冥搖了搖頭,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再看了一下,才發現確實如此。

  居然還能這樣的?

  這位構裝女王一時間也有一種被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的感覺,不過作為一個戰鬥工匠老手,她其實心中清楚得很,這是因為是在對方的操控之下而已。在狹窄區域內使用寬視場模式絕對沒有想像之中那麼簡單,否則還用等得到這樣一個新手來開發?

  「有意思。」冥忽然產生了一點興趣。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隊夜蜥人巡邏隊從兩人視野之中一閃而過。

  方鴴賭對了,對方果然絲毫沒放鬆警惕,即便是在追擊過程當中,一樣在外圍留下了足夠的人手。而他採用的FOX的方法,也恰到好處地描出了對方外圍警戒線的輪廓,可以說完美地實現了自己原本的戰術構想。

  果然,他看到這一幕,馬上對一旁的箱子一招手:「這邊,跟我來。」

  那邊箱子好像這才回過神來,開口道:「隊長,我這邊這傢伙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教了我不少東西,有些東西孤白之野老大教的還透徹一點。」

  廢話,方鴴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那可是奧丁,國內第一戰士。

  天知道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大佬進入他們的通訊頻道的。

  但正是這個時候,冥忽然開了口:「走東側第二條路徑更好,那裡同樣是一個薄弱點,並且更有利於突擊,你觀察得還不夠仔細啊,小傢伙。」

  方鴴一停:「我不是沒注意過那個方向,可那邊不夠安全啊?」

  冥卻意味深長地了一句:「從你的選擇來看,好像你很喜歡大姐姐我呢,這是學習我的迅捷戰術嗎?倒是學了個七八分像,不過可惜它還不是真正的迅捷戰術,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她停了一下。

  「我問你,小傢伙,你知道夜蜥人的極限偵查範圍是多少嗎,它們的偵查技能數值大致範圍是多少?」

  方鴴一愣。

  心中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其實內心一直感覺迅捷戰術是有極限的,冥女王之所以能把它用到這麼高的水準,是因為她可以讓自己的靈活構裝比其他人更快。

  這就導致她一旦突破防線,沒有任何人能反應得過來。

  但如果是個普通人。

  那可就未必了。

  而迅捷戰術在戰鬥工匠範圍內只此一家,似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方鴴之所以在這個思路之上進行改動,其實也是為了更好地彌補在失去了速度優勢的情況下,迅捷戰術的缺陷。

  但冥此話一出。

  方鴴心中猶如一道閃電劃過,他才頭一次明白了,這個戰術真正的核心思路在什麼地方——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果然一如這位女王陛下所言,感知與信息,才是戰場的第一要素。

  而也是忽然之間,他心中對於迅捷戰術的理解才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豁然貫通,也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麼去做。他若有所思的停下來,手上動作微微一變。

  但他當然不清楚,此刻指揮中心的大廳之中,自己的動作正一清二楚地映入所有人眼中,同時忽然之間,大廳裡也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驚呼聲。

  「等下,切換發條妖精的視野。」

  「那傢伙在幹什麼!?」

  冥也抬起頭來,有些意外地看著幾個分屏幕之中,幾隻發條妖精的飛行路徑忽然之間發生了改變。但她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亮光,忽然明白了方鴴的意圖。

  這傢伙居然真理解了?

  有那麼一瞬間,冥好像真覺得自己之前教導的那些傢伙真是笨蛋了,笨得無可救藥。
x24685 發表於 2018-8-14 15:19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祭祀場 VII

  在眾人的視野中,方鴴的發條妖精反應速度明顯上了一個台階,並且也更激進,如果說他先前只是以儘量避開一切敵人為目的進行路線安排,那麼而這一刻開始,他的發條妖精明顯開始主動侵入夜蜥人的感知範圍。

  當然並不是橫衝直撞,反映在眾人眼中,而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最近的發條妖精已經逼近到一隊夜蜥人六十尺距離之內,然後迅速折返,前者手持長矛倏然回頭,但在那之前發條妖精已經回到黑暗之中——夜蜥人豎瞳收成一線,可什麼也看不到,只能疑惑地搖晃了一下背棘。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多個發條妖精之上,其中北面的一組甚至被發現,但方鴴有意識把那個發條妖精調開,甚至吸引了多組蜥蜴人暗哨的注意力。

  方鴴一邊帶箱子向一個方向前進,並默默記下自己的實驗數據——蜥蜴人在黑暗之中對微弱聲音的極限偵查距離大約在五十七尺到五十八尺之間,極限反應時間0.16秒,對空氣中的微弱振動不敏感。

  但似乎有對於核心水晶發熱的感應能力,表現為對一牆之隔的發條妖精也具有一定的感知能力,這與資料上對於夜蜥人熱敏能力的介紹也不謀而合。

  冥聽方鴴默默報出每一組數據,心中的驚訝更甚,這正是她戰術意圖的展現方式之一,很多人對於迅捷戰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然一方面也是弒神者有意保密的原因,但一方面她也難免對這一戰術的後繼者感到有些失望。

  當然事實上自從有弒神者的情報支持之後,她就很少親自這麼幹了,不過從方鴴身上,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全國高校聯賽之上的自己,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迅捷戰術才一點點得以完善,展示在人們面前。

  雖然方鴴的笨辦法在冥面前顯得有些可笑,但在她眼中也同樣殊為可愛——幾曾何時,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笨拙地嘗試著改進戰術呢?然而醜小鴨終有蛻變成為天鵝的那一刻,但很少有人能明白這一點,裹足不前的跌跌撞撞,不過是化繭之前的自我奮鬥而已。

  未必安逸,但卻充滿了激情。

  然一旦綻放,定然美得動人心魄。

  冥心中甚至隱隱起了一點兒愛才之心。

  「但只可惜底子太差了!」這位構裝女王心想,四控對於意圖在第二世界發展的精英戰鬥工匠們來說,這個起點無論如何也太低了一些。

  她聽到方鴴在一旁低聲嘀咕,還以為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她有心指點後者,看看對方終能走到哪一步,於是毫不吝嗇地開口道:「你的第一手情報是由發條妖精得出的,你必須要明白這一點,但發條妖精不等於自己,最終戰鬥工匠必須要有把對方針對於發條妖精的反應數據化的能力。」

  這才是一切的核心。

  她猶豫了一下,下面的話是有關於迅捷戰術最核心的機密,只不過這個機密有些過時了,像是寫在一張泛黃的紙上的『秘籍』——自從她進入弒神者之後就很少用到,因為那裡有更完善的情報支援,偌大的公會也不再只有她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她將那些東西好好地保存起來,只留作一個紀念,也不交給其他人,因為她的後繼者們也用不上這些老掉牙的東西,她以為那些東西會永久地成為一個記憶,留在自己手邊。

  只是沒想到,她居然還有用得上它們的一天。

  但要把它們送出前之前的那一刻,她又有些猶豫了,她仔細注視著那一行行數據與列表,那是她無數個日夜辛苦的結果,對於旁人來說沒用,但對她來說卻是一份珍寶。

  這個少年能好好保管它,讓它發揮應有的作用嗎?

  但冥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開口:「針對發條妖精的偵查能力,五六十尺的距離,可以直接視作偵查技能在35以上,黑暗環境下的加減值是5,有熱敏能力再加10到15——而夜蜥人有黑暗視覺,因此可以去除黑暗環境的加減值——」

  她停了一下:「我在長期實驗的過程,對很多情況總結了一張數據表,可以一一對應大多數狀況與環境,但剩下的,就只能你自己去探索了。這東西我也用不著,就交給你吧,希望它能幫到你。」

  說罷,這位女王大人隨手將系統之中的表格折成一線,然後發給了方鴴。

  方鴴得到提示時還微微一怔,他似乎意識到冥搞錯了一件事,他嘀嘀咕咕其實不是在詢問對方意見,而是在和塔塔小姐展開討論,並讓妖精小姐去幫自己核對與複查數據的可靠性。

  但他看到那張表格在自己視野之中一點點浮現,還是忍不住張大嘴巴,心頭一熱,那表格上也有夜蜥人的描述,寫得清清楚楚,甚至比他臨時複查到的數據詳實得多。

  可遠遠不止於此,那只不過是那張表格上的冰山一角而已,上面林林總總的怪物,還有各類對手,甚至包括一些知名的選召者的大致數據,列得清清楚楚,像是一個龐大的數據庫。

  這位女王大人或許有些謙虛,說得輕巧,但這裡面不知包含了她多少汗水與智慧的結晶——雖然方鴴一眼就發現了,上面有些關於選召者部分的數據明顯過時了,從等級上就能看出端倪。

  但他也明白這是為什麼,想必對方加入弒神者之後這表格就再沒怎麼更新過,但那也夠了,他心中的感動遠遠不止於此,這份表格看似輕巧,實際重若千鈞。

  「謝謝你,冥女士。」

  冥有些不滿:「要叫大姐姐,小傢伙。」

  方鴴一笑,要他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大姐姐他還真叫不出口,腆著臉也難以做到,但在心中,他更願意叫對方一聲老師。有很多人教了他很多東西,讓他一直很感激於社區之上那些大公無私的先行者們,包括冥在內,那些人與他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長之實。

  「準備好了嗎?」冥問他。

  方鴴點點頭:「看著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口氣不小。」冥有些好笑,心想這傢伙還是個跳脫的性子,讓她有種物以類聚的好感,不過心下或多或少有些不以為然,在她想像之中的極限,這個少年也不過如此而已罷了。

  只是固執己見得有些可愛而已。

  大廳之中正傳遞著人與人之間的竊竊私語,與冥看到的角度不同,人們更多的是不解,他們不明白方鴴在幹什麼——發條妖精之舞很美,但卻沒有意義,或許對方可以不出紕漏,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軍方的人也不蠢,方鴴在試探夜蜥人的反應,軍方自己的一大批分析師與情報官們也紛紛記錄下數據,他們的眼光比方鴴更毒,得出的數字也更準,極限接近於冥反覆核對與收集之後的數據。

  「0.17秒。」

  「熱敏能力中弱。」

  「有細微的氣流感知能力,弱。」

  「偵查技能44。」

  夜蜥人所在的芬里斯地下,不過是艾塔黎亞邊緣的一隅,之前沒太多人關注過這一族落,或許有些零散的數據,但彼此並不交互,而一直到此刻,這個數據才得以在方鴴的主導之下詳細地更新。

  但軍方要的不是這個,在這個爭分奪秒的時刻,方鴴居然在搞這些飛機,甚至讓他們有些惱火。

  「我們難道沒有情報支持嗎?」

  「冥在幹什麼?」

  「為什麼放任他搞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

  只有大廳一角,同為戰鬥工匠與煉金術士的Virus看出了些許端倪,但並不是出於職業的敏感,而是對於對手的熟悉,她回頭看了自己身邊的銀色維斯蘭會長一眼,問:「看出來了?」

  晨曦點點頭,國內十大公會的頂尖選召者,大多都是直接的競爭對手,彼此之間無論是交手還是並肩作戰早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互相可能比朋友還要熟悉。

  「冥在幹什麼,她怎麼在教這小子她自己的戰術,臨時抱佛腳來得及嗎?」Virus皺了皺眉頭。

  「她起了愛才之心啊。」

  「才?」

  Virus搖搖頭,她是沒看出來畫面中這個自由選召者有才在什麼地方。

  軍方的人自然也沒看出來,他們只感到著急,方鴴的選擇可能是對的,作為軍人,他們也瞭解情報的重要性——但也太慢了,實在是太慢了,他們不僅僅抱怨方鴴,也抱怨冥。

  那女人究竟在幹什麼,她沒告訴他眼下是什麼情況嗎?

  但忽然之間,一切竊竊私語都停了下來。

  大廳中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著魔了一樣看著屏幕之中的畫面。

  方鴴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試探行為大大地拖慢了發條妖精的速度,這樣下去,只怕等他探查完畢,也早已追不上前面的夜蜥人了。銀色維斯蘭的眾人還等著他發出反攻的信號呢,更不用說黑暗中還潛伏著數不清的危險。

  方鴴的解決辦法一如既往地簡單明了,所以在屏幕之上,眾人看到他放出了第五隻發條妖精,然後是第六隻,第七隻,最後他再伸手一摸,摸了個空。

  「靠,用完了——」

  方鴴臉一黑,才發現自己的發條妖精真的是消耗品,準備了那麼多,銀色維斯蘭也補給了他不少,居然又用完了,這就是金山銀山也禁不住這麼花啊。

  還不用說還有火巨靈這種專用炮灰。

  但眾人當然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

  「多少?」

  所有人都在詢問這個問題。

  「六控?」

  「六控。」

  「但等等,他們還在保持行進,這……」

  「這人是銀色維斯蘭培養的後備役成員?」

  連Virus都驚訝地看了一旁的晨曦一眼,但銀色維斯蘭的會長根本沒注意到她,後者正在翻自己的通訊錄,找找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的通訊號碼是多少。

  而另一邊,廖大使正小心地把所有人聚到一起,低聲問這些人:「上次在旅者之憩,你們是不是測試過所有在場的非原住民的選召者系統,當時有人在現場嗎?」

  一個黑風衣舉起手來:「我在現場。」

  「有沒有這個人當時的測試結果?」

  黑風衣面色有點古怪,張了張嘴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啊,你啞了?」軍官們直皺眉。

  「他……他好像叫夏亞還是什麼的……」

  「大使問的是等級,你傻了嗎?」

  那人哭喪著臉道:「可當時測試的結果……對方只有四、四級,不,應該是三級的一半啊……」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一個正擰開瓶子喝了一口水的軍官噗一聲一口水噴了一桌,正對面的廖大使極為尷尬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然後看了後者一眼。

  那人嚇得一縮脖子,連忙表示:「失誤,失誤。」

  「三級半?」然後其他人才不懷好意地看向那黑風衣:「你在開什麼國際玩笑,兩個月十二級?破紀錄了你知道嗎,而且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教我怎麼升級?」

  那黑風衣一臉欲哭無淚,所以他才不願意開口啊,他當然明白這有多麼離譜,是個人恐怕都要當他是傻子。

  「除非是儀器出問題了。」

  但廖大使擺擺手,忽然開口道:「停一下,各位。」

  他抬起頭,有些嚴肅地看著屏幕:「他從沒說過自己是十五級,不是嗎?」

  所有人都是一怔,對啊?

  但忽然之間他們反應過來,對個頭啊——十五級不到的六控以上,甚至有可能是七控,國內也就Elite和銀色維斯蘭的核心天才恐怕才有這個水平,難道說他們看的其實不是一個自由選召者,而是銀色維斯蘭培養的『秘密武器』?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投向一旁的銀色維斯蘭公會會長。

  但銀色維斯蘭的會長同樣眉頭緊皺。

  蘇菲居然沒回他話!

  因為蘇菲正被冥抓住了,這位女王陛下驚訝至極地看到方鴴放出後兩隻發條妖精之後,她當然留意到了方鴴抓空的那個動作,同樣身為戰鬥工匠,她對對方這個動作代表的意義再清楚不過。

  至少七控。

  這就不是有點天賦可以說明的了。

  冥是何等樣的人,立刻明白自己被某個小丫頭給耍了,馬上打開通訊水晶惡狠狠地對蘇菲說道:「我的小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對大姐姐我說了什麼慌?」

  「我什麼也沒說啊,冥姐姐。」蘇菲笑嘻嘻地答道。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說吧,」透過光頁,冥危險地眯起眼睛看著面前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這小子究竟是誰,是不是你們銀色維斯蘭的秘密人才,他最多能多少控?」

  「他真是自由人,」蘇菲答道:「至於多少控,冥姐姐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少來,說真話。」

  「好吧好吧,」蘇菲停了一下,心中也有些感慨:「他能雙控能天使。」

  「什麼!?」

  冥心中一顫,連語氣都有些不那麼肯定起來。

  但下一刻,她就看到了那樣的一幕——

  確切的說,在整個鴉雀無聲的大廳之中,所有人都共同目睹了這樣一幕。

  六隻發條妖精很快完成了組網探查,而同一時間,方鴴與箱子與終於經過了那個路口,也就是說,他們侵入了越過由十七支夜蜥人巡邏隊構成的外圍防線。

  再往前,是精英級怪物的內層保護圈,這個圈子很難滲透,戰鬥不可避免。

  由於發條妖精消耗太快,方鴴這一次也不敢托大,五隻發條妖精一收,然後才放出兩具能天使。那猶如黑暗之中緩緩拉伸的兩條明亮的藍色光線,然後由上向下展開,兩具美麗至極的靈活構裝一點點完成具現化,安靜地立於一側。

  兩具。

  下一刻,方鴴向前一指,兩具能天使同時動了起來——這一動,便一發不可收拾。

  猶如兩條向前交織的銀線,能天使的刃足直接切入建築之間的外牆,斜向走出了一條令人心折的曲線,方鴴甚至還有閒暇向箱子下達指令:「出發!」

  後者一點頭,他早已躍躍欲試要實驗一下自己新得來的技巧,一個來自雙劍士的折向突進就跟上了兩台能天使的步伐。

  而僅存的發條妖精至此刻還仍舊高懸於半空之上,映出內層保護圈的第一隊敵人。

  能天使閃爍發動,切入最外圍一頭夜蜥人視野之內。

  那夜蜥人也警覺異常,頃刻回頭,但能天使落地的一剎那,刃足在方鴴操控之下在地上一點,內置的懸掛裝置一沉,重心向後一收,倏然轉向夜蜥人的另一側。

  「視野盲區——」

  冥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光芒,向右一側是夜蜥人的視野盲區,每一次它們向這個方向作反應時都會慢上半拍,這個細節很難發現,而發現了也難以利用上。

  但對方竟然真的把她的戰術思想貫穿到了最後。

  那夜蜥人轉身果然慢半拍。

  這半拍,在迅捷戰術的體系之下已足以決定一切,在它捕捉到第一台能天使的同一刻,而另一台能天使已閃爍至它身後,同樣是視野盲區,這一次冥相信不是巧合。

  而且她注意到,方鴴開啟了核心水晶低消耗模式。

  這樣一來,主水晶熱量更低,但能天使的行動速度與輸出也會受很大影響。

  可是在必中的一擊當中,行動速度與輸出已經是旁枝末節的因素。

  能天使手起刃落,一劍穿心,那夜蜥人至死都沒發覺攻擊來自何方——幾乎完美迅捷戰術,冥看了看方鴴,再看了看那兩台立刻消失於黑暗之中的能天使。

  她心中第一次有些心動。

  或許弒神者是該有下一個構裝之王的繼承者了。

  兩個能天使彼此交錯,在黑暗之中一閃即逝。

  猶如幽靈,徹底游離於夜蜥人的察覺範圍之外,但一出手,必有收穫,不過片刻,內層保衛圈就已瀕臨土崩瓦解。夜蜥人們彷彿這才察覺出一些不對,但已經晚了。

  那蜥蜴人戰士長回頭時,兩台能天使像是閃現的銀色死神一樣出現在它狹長的視野之內。

  然後才是箱子。

  大廳中早已是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感到深深地震撼。

  這裡不少人都是超競技聯盟的觀看者,自然明白這是什麼,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迅捷戰術,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偏差。而自從冥女王漸漸退居二線之後,人們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在屏幕之上看到這個華美而純粹的戰術了?

  她居然片刻之間就教會了這個新人使用這個戰術?

  而這個新人又是個什麼怪物?

  連Virus都忍不住反問了一句:「雙控能天使?」

  「他究竟多少級?」廖大使第一個站了起來,詢問周圍的所有人。

  但黑風衣們面面相覷,誰也答不上這個問題來。

  只有方鴴仍舊冷靜如常。

  他甚至透過通訊頻道,對箱子補充了一句:「留活口。」

  留活口。

  就好像這頭精英夜蜥人,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了一樣。

  「我靠!」軍官們看到這裡不由齊齊低喊一聲,簡直醉了。

  他們差點以為自己看的不是一次突發的任務,而是超競技聯賽之中最精彩的幾場決賽。
x24685 發表於 2018-8-15 22:33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祭祀場 VIII

  那夜蜥人戰士長身邊當然不止它一人,還帶著兩三個侍從戰士,當它們發現身後有人,立刻展開頭冠發出警告的噝噝聲,同時左右分散開來,擺出戰鬥隊形。

  同樣的景象。

  正透過箱子——奧丁處傳回的視頻信號反映在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之上,軍方的人仰著頭屏住呼吸,而後面已經有人立刻轉身,將情報送至大廳另一端的指揮分析中心。

  而遠遠地,從那邊傳來的一聲聲命令下達與匯報聲不約而同地指明一個事實,夜蜥人正在回防。

  KUN冷著臉站在大廳的一端,只瞥了這個方向一眼,彷彿有些超然於世外,而他剛剛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讓銀色維斯蘭轉守為攻死死咬住夜蜥人的尾巴。

  但沒多少人知道這有何意義,與他那套萬年不變的撲克臉看不出的表情不一樣,所有人都心懷忐忑。他們明白正面戰場上的一隅角力並無助於改變方鴴的處境——只要漏下來一小隊夜蜥人,對於後者的計畫就是致命打擊。

  機會似乎不過一線,而成敗則在此一舉。

  軍方的指揮人員正焦頭爛額在頻道之中大喊:「冥,聽到了請回答,讓你的輔助的那小子速戰速決,聽到了嗎?」

  「外圍防線的跡象表面夜蜥人正在回守,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冥,聽到了請回答!」

  冥靜靜打開通訊頻道,聽著裡面軍方的指揮人員的聲音與頻道之中的雜音一併流露出來,但她站在原地,看著畫面之中的少年,有那麼片刻彷彿未眨眼,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並沒有開口。

  「冥?」

  「冥女士,你聽到了嗎?」

  軍方的人員反覆地確認道。

  以至於方鴴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並在閒暇之間好奇問了一句:「那是什麼?」

  「沒什麼,」冥悄聲答道:「不是你需要關注的東西,集中注意力。」

  方鴴表現得像是一個乖巧的學生一樣,哦了一聲。

  冥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習這個戰術的?」

  方鴴有留意到她沒再使用『大姐姐』那個戲稱,當然這個想法也只在他心中一閃過,而關於對方的問題,讓他微微一怔。許多關於過去的回憶好像是一下子全湧了上來,在黑暗之中,在他之中一點點重現。

  那好像是一條潺潺流淌的河,無聲敘述,卻流過他心間。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他楞了一下,才答道:「大約是在我進入這裡之前吧?」

  而他心想,讓我瞭解到這個世界的人,正是你們這樣的人啊。

  冥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彷彿聽出他言外之意,『哦』了一聲之後罕見地不再開口。

  兩人短暫的對話。

  而軍方反覆確認的聲音仍不斷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彷彿是背景之下的雜音。

  但方鴴心中卻格外地安靜,他甚至感到自己從未有一刻這麼思路如此清晰——在明晰的心靈之間,那位構裝女王的思考方式正在她的語言描述之下被重構,解開,然後重現。

  那種感覺也拉近了他與過去之間的距離——他學習成為選召者的種種,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堅持不懈的努力,而從第一隻發條妖精振翅高飛起,猶如在黑暗之中劃出一條明亮的金線。

  而那金色的線——

  彷彿又將面前的而一切分割得極遠。

  那在方鴴眼中正是一條分明的界線,而界線的這一頭是他,那一頭則夜蜥人戰士長與它侍從們,雙方之間的時間比例彷彿被拉伸延長了,夜蜥人互相配合的每一個薄弱環節,正在無限放大。

  但那或許並不是一種虛像,其背後支撐著這一切的,正是那表格之上的每一個真實的數據,以及方鴴之前用發條妖精自己得出的所有回報。

  他抬起右手,向前一指。

  冥只靜靜地看著兩台能天使向前的路線。

  她眉頭輕輕一揚,彷彿任由軍方的人在自己耳邊聒噪,卻一語不發,甚至心中有些好笑。那些妄加的質疑,彷彿與當年如出一轍,就好像她仍舊站在那個賽場之上,面對那些不可置信的目光與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但這位女王只是輕輕一笑,想對這些人說道,看看吧。

  看看他會如何解答你們的問題。

  她看著方鴴的每一個操作,每一個細節都可以解構得賞心悅目,完美無瑕,彷彿是教科書一般的再現——那就好像是她自己站在那兒,雖還未至巔峰時期,但一道勢不可擋的大潮,正在冉冉升起。

  她還記得那個屬於自己的時代。

  而那個時代正在這個少年手中重現。

  那是一條金色的線,劃破黑暗——猶如地平線上晨曦初升,金白之光,閃耀人心。

  那是能天使手臂劍刃,一線直入。讓所有人心中都不由產生了這樣的錯覺——好快,但快的不是劍,在這裡每一個專業人士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報出銀色維斯蘭異體持劍人的每一個標準數據:

  速度:144,力量評級:E+

  快嗎?

  15級的頂尖水平,但也不過如此,軍方並沒有人才,更遑論大廳之中頂尖公會的會長、副會長們,三階在這裡也只能靠一旁站,四階、五階甚至是龍騎士才是這個大廳之中的平均水平。

  但這一劍在眾人眼中就是很快,沒有其他形容方式,只是快到令人驚豔。

  大屏幕上,能天使從兩頭侍從戰士之間插過,主動切入其中一頭夜蜥人的左半球,後者轉身試圖閃避,但習慣性地將重心後移,能天使搶先一步佔位,而夜蜥人在此一刻,似乎作出了一個在外人看來無比致命的低級失誤。

  它居然判斷錯了能天使的位置,以至於轉身時慢了半拍,能天使舉起劍刃從左側刺入,看起來就像是夜蜥人自己後退一頭撞在那劍刃之上一樣。

  被刺個對穿。

  然後兩者才錯身而過。

  夜蜥人像是戳破了的氣球一樣倒在地上,血流一地,早已死得不能再死——這一切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快得令人不敢置信。以至於連另一頭夜蜥人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只感到能天使帶著一道殘影從它們之間一晃而過,並帶走了一條生命。

  大廳之中微微沉寂了片刻。

  軍方的眾人的目光甚至已經追不上方鴴能天使的行進速度,方鴴讓自己的靈活構裝一插直入,根本不管外圍的侍從戰士,直接就來到那夜蜥人戰士長面前。

  後者身邊剩下兩頭侍從戰士一撲而上,但能天使刃足在牆上一劃,直接一個三百六十度轉體從它們頭頂上飛躍而過。

  「我靠!」

  大廳中所有人心中憋著一句粗話,沒能說出口。

  空中再平衡。

  能把靈活構裝操縱得彷彿是藝術一樣的人,在第二世界其實還是有那麼一些,但絕對也說不上多,甚至連冥自己,也是在靈活構裝的操控細節上廣為受人詬病的。

  但她也不屑一顧。

  她只追求快。

  唯快不破。

  足矣。

  但現在人們看到的不僅僅是快,還有彷彿是讓靈活構裝活過來一樣的流暢——戰鬥工匠這一古老職業自誕生以來,人們反覆追問,把本來有限的計算力,集中在這些不必要的修飾動作之上,是否真的有意義?

  這個問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答案。

  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有,對於有些人來說,或許是無。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明白,它或許是有意義的。

  在方鴴手中,能天使像是一道鬼魅,正從兩頭夜蜥人頭頂之上飛躍而過,穩穩落在那戰士長身前,它一矮身,懸掛裝置下沉釋放衝擊力,整個過程無一絲生澀阻滯。

  正因此,它可以立刻轉化重心,彷彿自然而然地向前一個突進,向戰士長展開攻擊。

  「原來繁複的修飾動作,反而也是可以加快總體速度的——」

  冥看到這一幕時,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怔。

  而蘇菲更是豎起眉毛來——她怎麼覺得這一幕這麼眼熟呢,說好只是巧合的呢?她咬牙切齒地看著方鴴,一字一頓地問道:「艾德先生,你是不是騙了我什麼事情?」

  方鴴竟還有閒暇分神。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後者,他又騙了什麼了?

  「你們兩個少打情罵俏,」冥沒好氣地看著這兩人,看到有人在操控靈活構裝時不認真,總讓她感到生氣,尤其是方鴴:「給我認真一點,結束戰鬥。」

  「呸,」蘇菲嘻嘻一笑,呸了一聲:「誰和他打情罵俏,我只喜歡冥姐。」

  冥白了她一眼:「少來這一套,臭丫頭,茜呢?」

  蘇菲把手托著白皙的下巴:「小孩子才做選擇,冥姐和茜都是我的。」

  她們交談的片刻。

  在方鴴視野之中,戰鬥已經爆發開來。

  夜蜥人戰士長舉矛一擋,在黑暗之中綻出一團火花,火花不僅僅照亮能天使流線型的外表,女性柔美的金屬面龐,也點亮了夜蜥人戰士長身上漆黑的鱗片,與張開的獠牙。

  但方鴴透過半空中發條妖精的視野,看到的這一幕,腦海之中閃現的只有數據——夜蜥人戰士長的數據,能天使的數據,一條一條在他的視野之中橫列開來。

  就好像是一種上帝的視野。

  告訴他接下來,夜蜥人戰士長會作何選擇。

  能天使與夜蜥人戰士長同時後退一步,兩者皆不是擅長於力量的戰士,但兩者皆是長於敏捷的對手,夜蜥人戰士長先一刻比能天使的回復平衡,不超過三分之一秒的差距,但已足以它搶先一步發起反攻。

  但它才一攻擊,就發現對方的身影消失。

  在大廳的屏幕之上,能天使啟動閃爍能力切入了夜蜥人戰士長的後半球。

  「但他這一套恐怕對於精英怪物沒什麼作用。」

  立刻有人說了一句。

  話音未落,果然夜蜥人戰士長尖叫一聲暴起向後一矛,與其他夜蜥人一樣,它左後側一樣反應不如右後側靈便,但面對能天使這樣的對手卻已足夠。

  長矛與手刃一交擊,拉出一條金色的火花,兩人同時後退,但這一次,夜蜥人戰士長居然退得更多。

  「怎麼回事?」

  眾人一愣。

  但只有晨曦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作為銀色維斯蘭的會長,他十分清楚能天使的性能,但心中仍舊為對方能在如此短短一刻之間把能天使的戰鬥力發揮到這個程度而感到心驚。

  他早已看出來,問題出在搶攻之上,那年輕人操控的能天使無時無刻不想要掌握主動出擊的能力,一旦落於下風,立刻通過閃爍能力找回先手權,哪怕是消耗魔力也要重新佔據主動。

  這種強烈的進攻慾望——

  他不由看了大廳另一邊一眼。

  只見那位『女王陛下』正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屏幕。

  那正是對方的戰術特點——迅捷戰術,只有永遠掌握主動,才能談得上迅捷出擊。作為老對手,他自然很清楚這位構裝女王的戰術思路,但有些時候,這些頂尖選手之間的戰術不是瞭解就可以互相針對的。

  事實上他們在戰鬥之中,往往只是儘量發揮自己的優勢,除了少數人之外,往往你去針對對手的時候,就已經落於下風。

  當然了,少數人除外。

  比如那個十大公會之中的奇葩,此刻正在大廳之中指揮他成員的那位傳奇的男人——KUN。

  不過大多數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比如面前的這頭夜蜥人戰士長,一旦落入迅捷戰術的節奏之中,幾乎只剩下敗亡一途。精英怪物雖然仍有一些實力,但它要面對的也不只有一個對手。

  夜蜥人戰士長一退,能天使立刻向前再出劍,後者只能舉矛格擋。

  劍矛交擊,兩人再退。

  而方鴴絲毫不給對方機會,直接強行啟動閃爍能力打斷自己的平衡動作,再次搶攻,夜蜥人戰士已經失去一定程度的閃避與格擋值,但無奈之下依舊只能再後退。

  能天使則揮舞劍光步步緊逼,看起來似乎佔盡主動,但觀戰的眾人眉頭緊皺,總覺得對方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能天使的魔力。

  「核心水晶的魔力儲量快要跟不上了。」

  在這里人人眼光不凡,很快便有人指出這一點。

  但那邊冥仍未回話,其他人也不知道這位構裝女王究竟在指導一些什麼。

  而實際是——

  她一言不發,什麼也沒指導。

  能天使動作一晃,連續閃爍之後魔力終於見底,而同一時間,在沒有閃爍打斷的情況之下能天使也終於失去平衡倒向地面。那夜蜥人戰士長彷彿等待的便是這一刻,嘶叫一聲立刻展開反擊。

  眾人驚呼一聲,但能天使頭上的光環一閃,居然在失衡的狀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矛。

  感應場!

  晨曦身邊,Virus眉頭一抬,這正是能天使最強的能力之一,這種異體持劍人頭上的感應環能為它提供一個精神感應場,凡是進入這個場的物體都會引起構裝體本能的反射。

  這個能力能大大地提高能天使的閃避能力,即使在它失衡的狀態下也是一樣。

  有些人將之戲稱為構裝體版本的直覺閃避,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那夜蜥人戰士長顯然沒料到這一點,這必中的一擊落空,讓它自己差點失去了平衡。它趕忙向前一步踩穩在地上,試圖重新找回重心,但正是這個時候。

  一道影子出現在它身前。

  眾人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是另一台能天使——而它之前明明在阻攔那些戰士長手下的侍從戰士。

  「它什麼時候過來的?」

  而方鴴可管不得這些人心中這麼多想法,低喊一聲:「箱子!」

  後者心領神會,後退一步與侍從戰士拉開距離,將手一揚,力場法術直接從地上拽起一道石板牆來,正好將那幾頭侍從戰士阻隔在外。然後他才回身向夜蜥人戰士長一引,一道無形的波紋掃過後者的尾巴。

  夜蜥人戰士長終於失穩,身子一斜向旁邊倒去。

  「我靠,魔武雙修!」

  大廳中眾人見狀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在場的怪物還不只有方鴴一個,這裡居然還有個魔劍士這種十年難得一見的職業。

  而且這中二少年明顯不是泛泛之輩,之前沒用魔法的時候實力已經可以趕得上一頭十五級的夜蜥人,再考慮到對方的等級,這個魔法水平就讓人感到有點心驚了。

  連晨曦都忍不住看了不遠處的奧丁一眼。

  後者聳聳肩,他自然是早知道對方是魔劍士,但一樣感到有些心驚:「這些小怪物怎麼還是扎堆的?」

  而夜蜥人戰士長往地上一倒,方鴴早已操控能天使向前一步,手中劍刃穿過它的左肩,同時揚起右臂一個肘擊直接把夜蜥人戰士長打飛出去,昏迷了過去。

  箱子見狀張開五指將對方拽回到自己身邊,馬上拿出一團破布塞在它嘴巴裡面,再用繩子把後者捆了個結結實實,其動作之麻利,簡直叫人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排練過無數遍。

  「隊長,搞定!」箱子喊了一聲。

  方鴴點點頭,只簡單地答道:

  「撤退。」

  從展開進攻到夜蜥人戰士長受俘,其間不過才區區半分鐘時間不到。

  即使加上之前突破防線到這裡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五分鐘。

  其速度之快。

  足稱迅捷。

  ……
x24685 發表於 2018-8-16 20:47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祭祀場 IX

  方鴴通過空中的視野觀察了一下戰場,心中還略微有些奇怪。

  夜蜥人戰士長一倒下,夜蜥人分隊的指揮體系自然也土崩瓦解不復存在,只剩下一盤散沙、各自為戰,不過銀色維斯蘭的攻勢之凌厲也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那種精準、毫不拖泥帶水的打擊風格,而每每出擊又往往令人意想不到,這種指揮風格很難說是銀色維斯蘭一貫的風格,他不由看了一旁的蘇菲一眼,看起來對方似乎也並未在指揮自己的手下。

  是銀色維斯蘭的高層?

  但這種指揮風格,倒是只能讓方鴴想起一個人來。

  不過總而言之,由於銀色維斯蘭精英青訓團的超常發揮,夜蜥人的防線很快如冰雪消融、損失慘重,而剩下的夜蜥人無心再戰,很快紛紛逃入黑暗之中。

  而直到此刻——

  應急指揮中心的大廳才從一種無聲的鴉寂之中恢復過來,所有人這長出了一口氣,紛紛轉身向不遠處的KUN鼓起掌來。但那頭『銀色的狡狐』則立於熱烈的掌聲之中,有些無動於衷,只抬起頭看著大廳的幾張屏幕之上的少年。

  「核算出來了嗎,結果是多少?」下面這才有人問了一句。

  這時正巧有人推門而入,沖所有人開口道:「分析部門那邊結果出來了,能實控兩台能天使,至少也是八控往上,而且我們重看錄像發現當時他還在戰場上空留了一個發條妖精作為指揮中繼站……」

  現場為之一寂。

  好麼,九控。

  才不到十五級。

  大廳之中的掌聲忽然之間零落了不少,並直至徹底停下。

  眾人重回鴉雀無聲,心中自然皆盡明白這個數據代表著什麼,而廖大使輕輕放下手中的一疊資料,沒有進入秩序境之前的洛法(Loofah)也不過如此。

  但這可是個真正的自由選召者。

  什麼概念?

  有些人甚至隱隱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又回到了那個星門開啟,群星並起的年代——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這樣野生的天才了?

  不過出於一貫的認真與負責,廖大使還是回過頭第三次確認:「你們真確信他兩個月之前還只有四級不到?」

  而幾個黑風衣齊齊點頭,軍方行事風格一貫縝密,而且事後他們也檢查過儀器,絕無任何問題。

  「銀色維斯蘭的人又怎麼說?」

  「他們明確表示那不是他們的人。」

  廖大使心想這個更離譜,洛法(Loofah)好歹還是出身於大公會,只是後來獨立出去,而這是一頭真正的小狼崽子,他揉了一下眉頭,差點以為自己自己連續工作太久產生了幻聽。

  「那麼能天使又是?」

  「這銀色維斯蘭的人沒有透露。」

  「算了,那是他們公會的隱私,我們沒必要過問太細。」

  他擺擺手,同樣抬起頭看著那屏幕。

  畫面上,方鴴與箱子已經回到那第一隊被他們襲擊的夜蜥人巡邏隊處,將手中的夜蜥人戰士長重重丟在地上。他停下來喘了兩口氣,然後才回頭去問三人道:「你們有沒什麼辦法讓它醒過來?」

  蘇菲和冥都沒開口,這可不是她們擅長的範圍。不過箱子自告奮勇,拉了拉領子甕聲甕氣地道:「交給我好了!」說罷一把拽起夜蜥人戰士長,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過去。

  「我靠,」方鴴嚇了一跳:「你輕點!」

  「放心,我心裡有數。」箱子蓋著尖尖的巫師帽子,甕聲甕氣地答道。

  但方鴴狐疑地看著對方,怎麼都覺得這傢伙不大有數的樣子。

  可沒想到前者的辦法居然真奏效,戰士長被打成豬頭之後噝噝叫一聲,忽然醒過來,並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用冷冽的目光警惕地看著他們。

  對方雖然受俘,但似乎毫無敬畏之心,甚至露出獠牙,向方鴴與箱子兩人發出噝噝的警告聲,要不是被捆成了一團粽子,似乎隨時都還會撲過來的樣子。

  指揮中心之中,大屏幕下方,看到這一幕的軍方的通訊人員立刻喊起來:「快,去找個會地底蜥人語的人過來!」

  那聲音連方鴴都聽到了。

  但他搖了搖頭,對冥說道:「告訴他們,不用了。」

  「他們?」冥有些意外。

  冥只給了音頻權限,方鴴看不到她人所在的地方,因此他只看了蘇菲一眼,心想自己又不是傻子,早看出這兩人不對勁了,只是之前時間緊急,他一時間沒指出來這一點而已。

  蘇菲身後,蘇長風雙手環抱不由笑了一聲:「看來這小子也不是完全呆頭呆腦的,技術也不差,我要定了。」

  蘇菲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私下裡開口:「你要定了?爸,你是不是不記得你把這邊的情報上報上去,現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他,你覺得你還要得到人嗎?」

  她毫不留情地譏諷道:「我怎麼記得你手下的隊伍在那些人當中也就一般的樣子?」

  蘇長風面色一變,這才一拍額頭:「我靠,忘了這一茬了。」

  不過方鴴並未解釋太多,他一邊走向那夜蜥人戰士長,一邊在心中對塔塔說道:「塔塔,幫我翻譯一下它的語言,可以嗎?」

  「好的,騎士先生。」妖精小姐只在精神的世界之中平靜地點點頭,彷彿理應如此。

  於是方鴴走到那夜蜥人面前,張開口,忽然發出一連串高低不一、或連續或間斷的尖銳顫音:「噝噝——噝噝噝—噝噝,噝噝?」(你們從何而來,為何要介入人類的紛爭之中?)

  蘇菲見狀一愣:「艾德,你會地底蜥人語?」

  方鴴點點頭,答道:「會一些。」

  會一些?

  「他還會地底蜥人語?」

  大廳之中的人幾乎同樣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人們面面相覷,這人經驗多得沒地花了嗎?學習一門語言需要極多的經驗值和漫長的時間投入,一般只有博物學者與詩人才會在語言學上下功夫,一個大公會最多也就幾個這樣專門的人才而已。

  看到這一幕,連Viuris挑了挑眉尖兒,冷若冰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動容的神色。而一旁晨曦留意到這位冰山美人細微的表情變化,才問道:「怎麼了,我記得你好像也會地底蜥人語?」

  「我會二十三門不同的語言,地底蜥人語只是其中一。」

  「好吧,」銀色維斯蘭的會長聳聳肩:「我知道你經驗多。」

  「這可不是全是經驗獲得的,」Virus答道:「其中有七門與通用語相近的語言是我自學的。」

  「厲害。」晨曦也只能表示欽佩,他們這樣的頂尖選手或多或少會在系統之外自學一些能力,以節約經驗與配合系統最大化自身的能力,不過學習七門異世界語言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也都算是一個傳奇了。

  但Virus搖搖頭,指了一下畫面之中的方鴴:「他也是。」

  「什麼?」

  「選召者系統翻譯語言不是這個樣子的,」Virus準確地判斷道:「他是自己在模擬發聲,我也嘗試學習過地底蜥人語,那是一門很複雜的黏著語,因為沿用了很多辛薩斯古代語言的用詞與語法習慣,它與普通蜥人語系有巨大的不同,學習起來也極端困難。」

  她停了一下:「我嘗試了幾次之後就放棄了,因為我認為要學習這門語言,起碼要對辛薩斯古代帝國有一定瞭解才行。」

  「那他?」

  「誰知道呢?」Virus答道。

  而大廳的另一頭,廖大使同樣揉著眉頭看著手上送來的匯報,軍方的情報部門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也第一時間分析出了方鴴正在用地底蜥人語與那戰士長對話。

  更重要的是,那個指揮中心請來的語言老專家走到一半就走不動路了,急匆匆跑過來拽著他,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那『小夥子』極端有語言天賦,一定要想辦法把對面招募進工作組之中。

  開什麼玩笑。

  廖大使心想,那小傢伙豈止是有語言天賦,他在戰鬥工匠上的天賦你還沒看到呢?這可真是個小怪物——現在下面不知道多少部門估計已經吵開了,想要把對方收納進來,還輪得到你們?

  不過他嘆了口氣,也明白國內有語言天賦的人很多,但艾塔黎亞這個世界與現實世界不同,僅僅有語言天賦而無法與星輝同調,到了新世界一樣如聞天書。

  而既有語言天賦而又能完美與星輝同調的人,那可就太少了,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願意成為語言學家呢?反正在星門之後,有系統輔助他們又不是聽不懂異世界的語言。

  可很少有人明白真正世界之間的交流,僅僅通過系統是不夠的,就比如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但沒辦法,現實就是如此。

  不過方鴴自然不清楚選召者系統的自帶翻譯與塔塔小姐的翻譯又有何不同,他只知道固然夜蜥人暫時撤退了,但麻煩一點沒少,他必須想辦法從面前這頭夜蜥人戰士長身上搞清楚:

  傑弗利特紅衣隊究竟想幹什麼。

  更重要的是,那又與托拉戈托斯的計畫有何聯繫?

  對於他的問題,那夜蜥人戰士長也楞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對方居然它們的語言,在它們整個氏族之中,也只有寥寥幾個祭祀懂得人類的語言,可以與那些地面世界的人展開交流。

  而人類會它們語言的,它迄今為止還沒見過。

  不過只稍猶豫了一下,那夜蜥人戰士長便面露凶相地嘶叫一聲:「這你們無關,人類。」

  塔塔將它的意思翻譯過來,方鴴微微點頭,才對妖精小姐說道:「告訴它,整個夜蜥人氏族正處於危在旦夕的狀況之下,而我可以幫助它們。」

  塔塔如實讓方鴴發出相應的聲音。

  那蜥人戰士長一聽,眼中流露出譏笑之色,搖搖頭叫了兩聲。

  塔塔立刻答道:「它是告訴你,你這是無稽之談,因為偉大的辛薩斯地上聖國很快就要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和這些蜥蜴人交流的原因,神神叨叨。」方鴴搖了搖頭,便放棄了繼續與那夜蜥人戰士長交流的打算,他思索了片刻,才抬起頭來。

  他看著畫面之中蘇菲,忽然開口道:「蘇菲,冥女士,現在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們那邊的人了吧?」

  蘇菲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什麼呢,夏亞?」

  她心知方鴴與弗洛爾之裔的過節,因此在眼下這個關口,主動提起了這個假名,不過還好,一旁自己的父親似乎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這讓蘇菲鬆了一口氣的同事,也暗自埋怨對方每一次都自作主張。

  方鴴微微一怔注意到這個細節,但也並未開口反駁。

  「他們是誰?」他只問道:「我先前從空中縱覽其他人對夜蜥人展開的攻勢,指揮風格與銀色維斯蘭迥異,那應該不是你在指揮吧,蘇菲?」

  他想了一下,繼續說道:「認真說那指揮風格我有一些熟悉,但後來才想到這一點,沒猜錯的話——整個超競技聯盟只有一個人有這麼詭異的戰術思路——是KUN吧?那位銀林之冠的『全知者』?」

  冥輕輕咦了一聲,久違地開了口:「你居然看出來了?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方鴴一愣。

  「叫我大姐姐啊,」冥咯咯輕笑,好似一串銀鈴落在地上,但聲音又有些磁性:「好吧,我也不開玩笑了,不過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我們背後的人是誰?」

  「第三戰區這個稱呼……」方鴴想了一下,他確實心中有一些想法:「是聯合戰役指揮吧,是軍方的人?」

  大廳中的人們微微一怔。

  他們其實已經作好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以及眼下芬里斯的緊急狀況,希望得到對方的配合,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新手』的大男孩居然已經主動猜出來了。

  冥真的有些驚嘆地看著這大男孩,也不由在心中讚了一句頭腦清晰。

  而她通訊頻道之中,此刻正傳來軍方人員的詢問:「問問他想知道什麼?」

  冥點點頭,不再無視對方的話,而是主動開口道:「你猜得八九不離十,小傢伙,現在他們正在問你,你想知道什麼?」

  方鴴深吸了一口氣。

  他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也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面對軍方,但怎麼也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他下意識推了推面具,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有一天自己可能要與軍方談判,那麼何不趁現在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表現,感覺還算滿意,不過他也明白,眼下這個事件恐怕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方鴴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詞句之後才開口道:「芬里斯島地面上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我記得之前我們與地表的通訊有片刻的間斷,而托拉戈托斯事前也告訴過我們,米萊拉的次神器在此地就是為了封印那位神祇的意志——」

  「所以我猜測,我之前的分析可能不幸言中了對嗎?托拉戈托斯正是這背後一切陰謀的推手,從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至此,它拿到了薩魯斯的神之軀,想要復生為一位真正的黑暗神祇。」

  「我猜,它的計畫一定會不可避免地對芬里斯島造成什麼影響,而這正是軍方介入的原因。我記得過去上也有過幾次這樣的事態,比如拜恩之戰才開始的時候,我記起來那時我們也重建過一次第三戰區聯合戰役指揮中心……」

  他停了一下。

  然後抬起頭來,用明亮的目光注視著蘇菲——也透過指揮中心的大屏幕,注視著每一個人,開口問道:「我說得對嗎?」

  「冥,」軍方的人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才低聲說道:「大使先生讓你把那邊的通訊權限先轉到大廳之中來。」

  冥只一頷首。

  而只片刻,方鴴便聽到一個十分具有親和力的男人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你的分析基本正確,夏亞先生,也正是多虧了你的仔細,才讓我們提前發現托拉戈托斯的陰謀——」

  方鴴設想了許多自己與軍方交涉會是怎樣的場面,但也沒想到對方居然一上來就先把他誇讚一番,而他一想到自己偷渡者的身份,便下意識有些心虛。

  他臉微微一紅,搖頭道:「恐怕也沒提前太多。」

  「的確,」那邊點了點頭:「但這其實是我們的失職,不過的確如你所想,現在芬里斯島的事態非常嚴重,我們甚至來不及調撥人手,因此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夏亞先生。」

  方鴴知道自己的身份還需要靠軍方洗白,而且眼下的局面確也和他息息相關。

  因此他點了點頭答道:「我應當怎麼做?」

  廖大使看到方鴴點頭,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他生怕對方是那種桀驁不馴的獨狼,但還好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深明大義』,這也讓他不由對這個大男孩產生了不少好感。

  他回過頭,低聲對身後的人說了一句:「告訴那些記者,可以讓他們進來了,但只給他們一刻鐘時間,我們就地召開一個小型新聞發佈會。」

  幾個工作人員立刻點頭,轉身離開。

  然後廖大使才重新轉過身,對屏幕之上的大男孩開口道:「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夏亞先生——」

  「就是希望你盡一切可能阻止托拉戈托斯的計畫,我們知道這可能會很難,甚至……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大使停了停:「我希望你一定認真考慮我們的建議,因為這是芬里斯島上數十萬生靈唯一的寄託與希望。」

  「若你成功,他們就有很大的機率會活下來。」

  「而若你失敗,這些人當中的大多數都會喪生於這場災難之中。」

  方鴴楞了一下,下意識打斷對方的話:「等等,數十萬人的生命?芬里斯的事態已經危急到這個程度了?」

  「埃索林之災你應當知道吧」大使問道:「芬里斯島此刻也面臨著同樣的危局,一旦托拉戈托斯成功,它就會被拖入淵海之下,那下面是沒有星輝流動的。」

  方鴴吞了一口吐沫。

  他知道事態緊急,但怎麼也沒想到事態會緊急到這個地步。

  難怪軍方會介入其中,可整個芬里斯島,兩座城鎮,數十萬人的生命,居然會懸於他的肩頭之上。

  方鴴忽然更感到壓力有些沉甸甸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此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自己能做到嗎?

  他心中自然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而大使見他猶豫,才低聲開口道:

  「夏亞先生,我們知道不應強求任何一個人去為他素未謀面的人犧牲什麼,就像我們明白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等價的,誰也不比誰更加高貴——」

  「但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共同在《星門宣言》之上所立下的誓言?」

  方鴴搖搖頭。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第一代選召者們在《星門宣言》之上立下的誓言,因為正是那個光輝的時代,留下了他所嚮往追尋的足跡。

  還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的事物,值得人們去付出呢?

  他抬起頭來,視野的深處正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旅程是不是會在這座遺蹟之中走到盡頭。

  不過他的答案其實已然明了,就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之中,在大廳之中的多個屏幕之上,少年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輕聲答道:

  「我明白了。」

  或許沒人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但大廳之中已是一片慶幸之聲,連廖大使也忍不住點頭,長身而立,並輕輕為他鼓了一下掌。

  方鴴心中並沒太大波動,只開口答道:「但我需要指揮中心的幫助。」

  「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儘可能提供一切你想要的支援,」廖大使鄭重地點點頭:「無論是物資,還是情報。」

  在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之中——

  蘇菲怔怔地看著光頁之中這個大男孩,她也是頭一次知道芬里斯得到事態居然緊張到了這個程度,可這一切都,比不上面前這個少年這一刻所作的選擇。

  ——所帶給她心中的震撼。
x24685 發表於 2018-8-17 21:28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祭祀場 X

  在我們這個時代的歷史書上,人們在學習現代史的過程當中,就繞不開關於星門時代之後人類的探索、衝突與其後一系列條約簽訂的歷史,而作為《蘇瓦條約》的締造者,我們在新世界的第一批前進基地,便是在如此的歷史之下應運而生的。

  第三戰區,星門港特備部隊40113部隊,側風港——

  作為共和國在星門之後的第一大後勤基地,龍之鄉,也是艦隊之灣,這座建立於峽灣兩側的險峻浮空港具有光輝的傳統與歷史,它的建立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星門開啟之刻,因為這兒正是人類進入星門之後的『γ』同調點所在。

  即人們耳熟能詳的『第三星橋』,戰區之名也由此而來。

  雖然後來人們發現了地球與艾塔黎亞更多的星(輝)間通道——即滲透理論,不過這座主星橋仍舊是地球進入艾塔黎亞最重要的主通道之一,只不過而今人類的主力部隊皆已前往第二世界,留在這裡的除了輻射於整個雲層海的共和國後備艦隊之外,還有一個軍方的選召者訓練營。

  這是一個雲層海變化多端的季節,在北方,激烈的氣旋正游過彩虹灣南方一帶,在芬里斯島登陸形成強降雨與風暴。

  但在一千里之外的南方舊大陸,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以側風聞名的峽灣兩側看不到一絲風,峭壁之間的空中懸泊著幾條六等護衛艦,上面只有一些無所事事的水兵,帆也懨懨地垂著,在陽光之下亮得晃眼。

  驕陽烤灼大地,訓練場上一個胖子用盾擋著自己的頭頂,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上下像從水中撈起來一樣,只差伸著舌頭,累得像是一條狗,若各位還能認得他的模樣,一定也能記起此人的身份來——羅昊,他比一個多月前又更胖了一點,讓人沮喪的是,就彷彿一個月的軍事訓練對他沒產生任何影響一樣。

  不過舊世界的體能考試倒是合格,於是此人才會和其他軍方的訓練生一起被送到這裡——側風港,進行為三個月的臨時集訓,淘汰其中大約三分之二的人,而剩下的人則會成為真正的選召者。

  訓練的間歇,休息時間只有五分鐘,羅昊已經學會抓緊時間補充體能,他喝一口水,然後眯著一對小眼睛看著廣場上來來往往軍方的人。

  肩頭上的盾沉得有些離譜,羅昊咬著牙暗罵了一聲,他不想當盾戰士,鐵衛有什麼好的?大老粗的職業,人們眼中的肉盾,泥腿子,永遠秀不起來的背景板,他當然想當戰鬥工匠——最不濟也是個博物學者,國寶、有錢且人見人愛,可惜之前的測試結果已經無情地終結了他的一切妄想。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社區之中引以為傲的『理論知識』,在新世界並派不上什麼用場,歪歪扭扭地控制一個發條妖精已經差點要了他的老命,但最多也只能讓後者一陣亂晃之後,撞上什麼東西。

  博物學者就更不用想了——他也沒語言天賦。

  好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在盾戰士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勢頭,連教官都認為他在近戰重戰士上極有天賦,成為真正的選召者的概率很高。

  只是這個消息並不能讓羅昊高興起來。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了兩個月之前看到的那個視頻,那裡面那個雙控發條妖精的傢伙,他心中雖有些嫉妒不想承認,但內心中還是不得不癒發羨慕起對方的天賦。

  他再咕嚕咕嚕喝了一口水。

  廣場上來來往往的軍方的人越來越多了,這讓羅昊有些奇怪——他知道暴風雨將至的季節,主力艦隊會前往更南方的伊休里安避風,基地裡平日除了他們這些訓練生,幾乎只有大貓小貓三兩隻。

  這些人又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有緊急任務?

  而就在這時候,遠處峭壁兩側相對排列一共六座銀色的高塔之上,忽然齊齊亮起一個魔法陣,並在尖塔上空緩緩旋轉——然後倏然之間一束光矛從陣中升起,齊齊射向天穹之上某個方向。

  羅昊看到這一幕時,差點一口水直接從鼻子裡嗆了出來,咳嗽不已。

  他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仰頭看著六道耀眼的光柱直插蒼穹之上,其末端帶著一道彩虹的暈環,消失在雲海的盡頭。

  「戰役級魔法!?」

  羅昊腦子裡嗡一聲炸開了,他多少年沒見過軍方動用這個等階的魔法了,怎麼回事?帝國又入侵了?還是人類和原住民宣戰了?但無論哪一種,在他腦中都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出大事了!

  羅昊第一時間想打開選召者系統之中的拍攝功能,但卻發現系統已經被鎖定,他馬上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基地進入了最高戰備狀態。他把手中的瓶子一丟,回頭沒命地向營區方向跑去,不多久便看到自己小隊之中一個訓練生正急匆匆向他招手。

  「胖子,快,這邊,集訓臨時取消了!」

  「怎麼回事?」

  「不知道,芬里斯好像出大事了!」

  「芬里斯?」

  「暫時還不清楚,教官讓我們去教學區,臨時開一個小會。」

  羅昊回頭看了一眼那六束直刺蒼空的光柱。

  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來。

  星門港——

  應急指揮中心之內,一聲聲通報正從各個部門匯聚過來。

  「側風港基地A3類魔法已經準備完畢——」

  「星間通道並無明顯阻礙。」

  「物資準備完畢。」

  「最近的艦隊在芬里斯南方一千四百公里外巡迴。」

  「目標給定坐標A310221至A210214之間,水平負120。」

  廖大使看了一眼手上的報告,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屏幕上方的方鴴開口道:「夏亞先生,你要求的物資會在五分鐘之內送抵,A3類的魔法的星間通道並不一定穩定,所以很有可能出現損耗的情況,加之我們的精度在一千公里的距離之上只能達到正負一里內,所以為確保目標抵達,我們會在三次間隔一刻鐘的傳送之中傳送三批物資。」

  他停了停:「其後麻煩你們自己找到物資傳送點,但如果三次皆失敗,下一次傳送要等到三個小時充能之後。」

  「最後如果你們的任務失敗,我們會嘗試用A2類魔法對你們所在的位置進行一次打擊,打擊時間預計會在六個小時之後抵達,之後會有艦隊介入。」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A3類法術是戰役級法術的第一級,軍方居然啟動戰役級魔法來給他們傳送物資,他一時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產生了一種正參與歷史之中的感覺。

  而A2類法術,他聽過的也只有啟示錄之炎,在拜恩之戰中,軍方曾動用過一次A2類魔法,殲滅過一整支帝國的分艦隊。不過那之後帝國的報復同樣相當的慘烈,在那場戰鬥之中雙方皆有傳奇之上的角色殞落。

  而這可不是舊時代的核武器,那是一個國家工業能力的體現,但在艾塔黎亞,強大的魔導武器不僅僅是煉金術的結晶,同樣也是傳奇側角色、龍騎士與空騎士的戰場,是一個國家強大實力的真正展現。

  方鴴關上通訊器,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人,而所有人皆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銀色維斯蘭的眾人有些安靜,每一個人都在等待他下達命令。

  但後者只站在黑暗之中,陰影蓋住他的大半臉,火把搖曳的碎光也只映出他面具之下的面容。

  方鴴沒說什麼鼓動人心的話,只靜靜的站在那兒,開口道:「各位,我們開個臨時作戰會議。」

  「夏亞先生,現在是不是沒時間了說這個了?」領頭的騎士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磨刀不誤砍柴工,」方鴴答道:「在行動之前,我們最好明白一下自己的行動方針與目的是什麼。」

  他看了一眼一旁受俘的夜蜥人戰士長。

  冥、蘇菲與KUN的全息投影皆在一旁,KUN只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的看法。

  方鴴點了點頭,對眾人說道:「現在的情況在場的各位應當都瞭解,我們的目標就是阻止托拉戈托斯借助神之軀復生成黑暗神祇的計畫,那麼你們認為,我們要如何去阻止?」

  點墨染青竹想了一下答道:「只要擊敗這些夜蜥人,先它們一步趕到方尖碑下不就可以了?」

  「現在我們恰好擊退了它們一次,不是正應當抓緊時間?待會它們的大部隊圍上來,我們可就麻煩了,就算有軍方支援可我們人手畢竟也只有這麼點兒……」

  方鴴看著他,反問:「所以你認為——我們的對手是夜蜥人?還有它們背後的傑弗利特紅衣隊?」

  點墨染青竹楞了一下:「難道不是嗎?大佬你也說過啊,他們與拜龍教勾結?」

  方鴴搖了搖頭。

  他答道:「軍方已經聯絡過傑弗利特的總部了,但那邊聲稱這只是他們一個分團的行動,目的只是下面方尖塔與地圖,與其他無關,也不承認與邪教徒有染——沒辦法,畢竟我們手上只有血之盟誓的證據。」

  點墨染青竹吹了一聲口哨:「不錯啊,傑弗利特紅衣隊很有一手,推托得倒是乾淨。」

  方鴴沒有開口,他心知傑弗利特紅衣隊沒有說真話,可也未必全是推托。

  而那才是真正的麻煩所在——

  「那麼,聯繫上他們下面的人了嗎?」茜問道。

  方鴴只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傑弗利特紅衣隊下來的這個團,此刻通訊頻道全部沉寂,不回應任何呼叫——」

  「怎麼可能?」點墨染青竹怪叫道:「那血之盟誓呢?」

  「血之盟誓的高層暫時聯繫不上,而剩下的精英團全部在地下,而普通團員對下面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那領頭的騎士聞言也一愣:「會不會是藉口?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我們的通訊不也還不是好好的?」

  冥笑了笑:「你們是好好的,可死人可就不一定了。」

  「死人?」點墨染青竹好像卡殼了一樣:「等等,冥姐,你是說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團滅了?」

  他話音一落。

  眾人好像忽然之間想到這種可能性。

  像是一陣冷風吹過,讓所有人都禁不住閉上嘴巴。

  一時間黑暗中只有火把搖曳的光輝,獵獵作響,而其他聲音悄然沉寂,靜得落針可聞。

  那可是一個精英團啊,再加上血之盟誓的一個團,怎麼會無聲無息就消失了?傑弗利特紅衣隊雖不是十大公會之一,但亦有成為十大公會的實力,與他們的水平固然有些差異,但也不至於天差地別。

  這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可沒那麼說,各位,」冥眯了眯眼睛,這才答道:「我只是表述一種可能性而已。」

  「但也存在另一種可能性,」KUN分析道:「那就是傑弗利特紅衣隊沒有說真話。」

  眾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方鴴。

  方鴴也沒開口。

  他只托起掌心中的水晶,面向眾人,開口道:「請求視訊傳輸信號。」

  「明白,」通訊頻道之中軍方人員的聲音:「轉情報中心。」

  沙沙的雜音之後,頻道似乎發生了改變,裡面有人輕輕地哼了一聲。

  只有冥眯了眯眼睛,向那邊看了一眼。

  一道全息投影從方鴴掌心中的水晶上投射而下,落在眾人面前,那是一具之前拍攝的夜蜥人的屍體。

  「這是一具夜蜥人的屍體,拍攝於三分鐘之前,」頻道內傳來一個冷冷的女聲,正是Viurs分析的聲音:「各位可以看一下在這三分鐘之內它的後續變化。」

  時間開始加速流動,之間片刻之間,屍體開始腐化,轉眼既分解為一團黑色的煙霧。

  而黑煙又像是流水一樣,一點點滲入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包括蘇菲在內,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張大嘴巴。

  而這是方鴴第二次看到這一幕,但心中仍有些震撼,倒是那邊Elite的冷美人聲音依舊如常:「各位現在看到的正是黑暗力量對於生命力——即星輝的吞噬與分解的過程,這一幕就發生在三分鐘之前,你們的戰鬥剛剛結束的時候。」

  「根據夏亞先生傳回來的信息,現在整個戰場上百分之七十的屍體都已經完全以這種形式消失,而這與我們正常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

  「正常來說,星輝消寂的死亡留下的屍體會存留很長一段時間,直至自然降解,而像是骨質這些難以被微生物消化的部分有時候甚至可以保存幾十上百年之久。」

  「等一下,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我為什麼聽不懂你們的話,還是說這是某種邪惡的黑魔法?」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黑衣壯漢看到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這些『全息投影』,因為水晶的投影是由可見光構成,因此普通人也能無礙地獲取信息。

  至於希爾薇德與她的這些手下們相對而立,始終在方鴴左右,若有所思,一言不發。

  而不遠處那蜥人戰士長正看到這一幕,不由露出驚恐的目光,掙扎著發出噝噝的尖叫聲,一邊向後退去。

  而方鴴側過頭,塔塔才告訴他,對方說的是:「邪惡的黑魔法!」

  方鴴點點頭,將這傢伙的反應記在心中。

  「這是血池。」然後他才向其他人答道。

  「這是血池,」塔塔在他心中同聲傳譯:「騎士先生。」

  「血池一直以來都是最邪惡的儀式之一,邪神的信徒們以向黑暗深淵之中某些不知名的偉大存在奉獻血肉與靈魂,來換取邪神在世間的顯聖。」

  「既然是在崇尚魔法的奧述,這一類儀式也是絕對的禁忌,帝國有一個宗教審判所,裡面就關押了不少精通此道的邪教信徒。」

  而同一刻,Elite的博物學者小姐也正用同樣冷靜的聲線,向眾人介紹這邪惡的法術。

  說完,她才有些意外地看了方鴴一眼,大約是沒想到對方居然也知道這些。

  這人究竟懂多少東西?

  他真是新人?

  「血池?」蘇菲眉頭緊蹙,心中靈光一現:「所以十二層開始其實並不是死寂區,而是一個巨大的祭祀場?」

  方鴴點點頭。

  正是如此,他心中其實想起另一件事來,那就是孤白之野曾經告訴過他,過去有人在這下面發現過死寂區,可又並不是每一個深入遺蹟地下的人都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對方甚至曾經親自前往,但最終也一無所獲。

  而眾所周知,死寂區是恆存的。

  但祭祀儀式可就不一樣了。

  「我明白了,」點墨染青竹也明白過來:「難怪托拉戈托斯那傢伙不願讓我們也下來,明明銀色維斯蘭的戰鬥力更強,也更符合它的要求才對。但如果托拉戈托斯的目的是讓所有人在這裡自相殘殺送死,那就說得通了——」

  「因為銀色維斯蘭在它看來有些過強了,同樣十五級的情況下,我們是最有可能破壞它計畫的存在。」

  「可你們仍舊可以自己下來啊?」帕克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忘了它在七層把我們困了足足五個小時嗎?如果我們不是恰巧也通過地底之淵來到這下面,恐怕等我們趕到十二層,黃花菜都涼了。而且你們別忘了,在地底之淵我們也受到過攻擊。」

  帕克恍然。

  但眾人卻有些沉寂。

  「自相殘殺?」蘇菲搖了搖頭,她不由看向方鴴:「夏亞,你認為呢?」

  「當然不可能,」方鴴搖搖頭:「下來的人又不會是傻子,怎麼可能在死寂區大規模自相殘殺?若托拉戈托斯打的是這個主意,那它也未免太蠢了一點。」

  「但我想,它或許沒那麼蠢。」

  他看了看所有人:「所以戰場上必定存在第三方勢力,隱藏於所有人背後,必陰暗地等待著一個致命的機會,讓托拉戈托斯的計畫得以實現。」

  他的話有些陰森森的,讓所有人都不由看了一眼自己身後。

  但方鴴仍繼續說下去:「眾所周知,黑色聖城的法則建立於辛薩斯蛇人之手,當年那些偉大的蛇人先賢借助太陽眾神的力量完成了這個試煉之地,從彙總來的有限信息可以得知——縱使是托拉戈托斯也無法突破此地十五級的法則限制,所以它自青年時代離開這座遺蹟的那一刻起,便再也無法重新踏入此地一步。」

  「因此,它只能借助凡人的力量來完成它的計畫,或許正如你們所想,不排除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可能性。」

  方鴴停了一下。

  然後他才繼續說道:「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其他人?」

  正是這個時候,通訊頻道內重新傳來沙沙的聲音。

  軍方的人員的聲音在頻道之中傳來:「夏亞先生,你之前委託的調查已經有結果了,經過我們確認,從去年下半年至今,諾絲尼卡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座方尖塔,也沒有任何關於方尖碑存在的傳聞與流言存在過這一地區。」

  「夏亞先生,請問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謝謝。」

  「不客氣,夏亞先生。」

  方鴴這才輕輕合上手心的水晶,抬起頭看向眾人。

  但他首先看了自己身畔的貴族小姐一眼——從去年下半年至今,諾絲尼卡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座方尖塔,也沒有任何關於方尖碑存在的傳聞與流言存在過這一地區。

  這意味著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聽雨者宣稱自己從諾絲尼卡帶回的是一張地圖,不過是掩人耳目,混淆視聽的說法,讓之前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皆以為那是與方尖碑有關的傳聞。

  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那麼可能性就只剩下一個了——對方當時運回的,正是神之軀。

  不過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方鴴意識到假設托拉戈托斯並不是與希爾薇德在爭奪方尖碑上的地圖,那麼後者為什麼會知道貴族小姐的身份?他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希爾薇德何其聰慧,當然第一時間明白了自己隊長所想。

  她微微一笑,向他表示自己並無隱瞞的惡意。

  方鴴嘆了口氣,對方當時說這一切與自己的父親相關,他相信貴族小姐並沒說謊,但具體是什麼相關,現在看來果然還有很大的問題。

  不過他明智地沒有提起這一點,眼下的關鍵是托拉戈托斯,而不是希爾薇德父親,貿然提起這一點無非是讓對方成為眾矢之的而已。方鴴還不想轉移重心。

  何況他心中其實已有答案。

  他舉起手中的通訊水晶,這才答道:「傑弗利特紅衣隊是否與托拉戈托斯站在一邊我們無法肯定,但聽雨者一樣逃脫不了嫌疑,更重要的是,這戰場上的另外幾方……」

  「無論是血之盟誓,」他回頭看了一眼被捆在地上的夜蜥人:「還有這些夜蜥人,都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

  「但你們必須明白,一方是我們的敵人,另一方就會是我們潛在的盟友,因為血池必要痛飲鮮血與靈魂——可以肯定這是托拉戈托斯計畫之中關鍵的一步,」方鴴答道:「因此假設我們選錯了對手,那我們非但無法阻止托拉戈托斯,反而會成為它的幫凶。」

  眾人一寂。

  「那我們應當怎麼去鑑別?」泰納瑞克聲音有些低沉地問道,這是它長久以來第一次開口,彷彿這時,這位來自安達索克的蜥蜴人王子才真正接受了這一事實:「時間上已經不多了,我的人類兄弟。」

  「已經夠了,我想我已經有答案了。」

  方鴴答道。

  眾人皆微微一怔,意外地看向他。

  但方鴴則拿起手中的通訊水晶,低聲道:「大使先生,我現在還需要你們幫我最後一個忙。」

  只片刻,通訊水晶內便傳來大使的聲音:「夏亞先生,儘管開口。」

  「請你們幫我找到一個人。」

  「誰?」

  「她叫愛麗莎,是聽雨者的精英團成員,請你們帶上一個人——ID是孤白之野,後者的通訊碼我已經發給了Virus小姐,請你們去芬里斯島佩魯斯谷地附近某一座米萊拉神殿之中尋找這位女士。」

  「我猜她不會離開太遠。」

  「但小心埋伏,並保證她的安全。」
x24685 發表於 2018-8-18 23:02
第二百一十七章 獨角獸與手銃

  熄滅通訊水晶,方鴴一個人立於原地靜了片刻。

  黑暗中猶如有無窮的未知與迷霧,述說著一個個懸而未決的疑問,渺茫的希望則彷彿一盞搖曳的孤燈,指引著唯一的前路。

  他想,托拉戈托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覬覦這地下的『神之力』呢?或許是從它得到神之軀的那一刻開始,這個陰暗的想法就在這頭傳奇巨龍心中徘徊不去。

  但也可能更久遠一些,數百上千年,甚至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對這地下強大而恐怖的力量念念不忘,所以它才會年復一年送人下去探查下面的情況。而從帝國手上拿到神之軀,其實不過只是這計畫的最後一步而已。

  他無法排除任何一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原因,一樣代表著長久的隱忍——十年與百年其實以凡人的時間尺度來說,都足夠久遠,而如此深遠的謀劃,真是他們預想之中這麼簡單嗎?

  更關鍵的是,聽雨者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何等的角色?永生者介入又有多深,老龍與這些人是什麼關係?是主僕從屬?還是僅僅是盟友?方鴴沒記錯的話,永生者也介入了尼可波拉斯的計畫當中,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多里芬與黑色聖城,他們為何總是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僅僅是黑暗眾聖的信徒?還是別有身份?可黑暗眾聖的信徒真有那麼大的行動力?姬塔專門卻調查過這些人的資料,他們雖隱於普通人中,但並未在凡人世界當中掌握太大權力,介於艾塔黎亞眾國皆是歐林神系的信奉者,對於黑暗信徒必然嚴防死守——而眾所周知,歷史上少有黑暗眾聖回應自己信徒的事實。

  因為它們大多陷入長眠之中,亦或被封印,像是薩魯塔卡這樣漸漸復甦的黑暗神祇,百年來或許也只有這麼一位而已。

  永生者的力量又是從何而來呢?

  艾塔黎亞的學者們一貫認為他們的力量可能來自於黑暗巨龍,但最後一頭黑暗巨龍死亡至今,黑暗信徒的活動並未減少,甚至還大大增加了。

  想到這裡,方鴴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了。不過多里芬事件中,永生者們的計畫前後延續近百年,讓他相信這個拜恩之戰開始至今的陰謀,也一定沒那麼簡單。

  他又想起自己手上掌握的線索,不由記起記憶之中雙胞胎姐姐安靜坦然的微笑,與妹妹躲閃的目光,兩段短暫的回憶在他心中揮之不去,讓他既有一定把握,又有些忐忑不安,其最後的結果,真會與他預料之中一致嗎?

  然後還有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事情。

  可以預見的是,這只自以為然的『螳螂』,多半沒料到黃雀在後。

  紅衣隊與夜蜥人的計畫,那頭傳奇巨龍定然了然於胸,然它絲毫未加阻止,就是等待他們一步步進入這個陷阱之中,甚至它早有預謀,一手推動了這件事也不一定。

  別忘了夜蜥人與托拉戈托斯的關係,它們可能決裂,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幌子。

  不過這並不能說明傑弗利特紅衣隊一定是潛在的盟友,血之盟誓展示出的黑暗力量,至今還沒一個合理的解釋,方鴴當然無法貿然相信這些人。

  而要說這地下唯一的無辜者,可能只有那些被裹挾進入的小公會們,但這些人目光短淺,難以依靠,而且很可能為托拉戈托斯引誘與矇蔽。

  方鴴雖然讓軍方在社區之上發了高亮標示的公告,但並不寄希望於這些人還有機會看到,因為這時候已沒人知道托拉戈托斯的計畫究竟已經進行到了何等的程度。

  不過他手上仍舊還有破局的希望。

  一是愛麗莎。

  一則是——他不由看了一眼那夜蜥人的戰士長。

  能判斷是敵非友,或許只能從這個『活口』身上切入了。

  方鴴心中也無法斷定自己的判斷究竟正確與否,但時間流砂並不會因人徬徨而停下流逝,每一道注視他的目光,其背後的人也只能給他們提供有限的幫助,沒人能在此刻幫他作出決斷,總須有人走出第一步來。

  好在這或許正是單純與年少的優勢,他只用了片刻便下定決心,完全冷靜下來,看向其他人開口道:

  「我們先執行第一部分計畫,分頭行動,第一目標是找到物資傳送點,我會用發條妖精輔助各位,一但周圍出現敵人,第一時間向其他人靠攏。」

  等待答案還需要時間。

  但地下已經是爭分奪秒,他們當然不可能停下來等待,而是必須儘可能在決戰到來前一刻作好一切準備,方鴴雖然猶豫了一剎那,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分頭行動。

  只有這樣,才能把效率最大化。

  至於隊伍的安全,則完全交給他的發條妖精來解決,只要不陷入重圍之中,他相信銀色維斯蘭的人總可以從容離開。

  點墨染青竹則問了一句:「我們要怎麼斷定哪些人是敵人呢?」

  「所有人都可能是,所有人都可能不是,」方鴴直言不諱:「所以我們要儘可能避免戰鬥。當然,那些黑暗生物例外,不過在這下面這些黑暗生物應當是殺不絕的,我們也沒必要再它們身上浪費時間。」

  「明白了嗎?」

  眾人皆點點頭。

  方鴴又看向一旁的KUN:「KUN先生,隊伍之間的協調與指揮就交給你了。」

  KUN點點頭,也不多廢話,身形從全息投影之中消失。過了片刻,指揮頻道之中便加入了一個新的ID,銀林之冠的全知者,後者輕輕咳了一聲:「各單位進入自己所在分隊頻道。」

  通訊頻道的調整一片忙碌。

  方鴴借這個機會對冥說道:「冥姐。」

  「我知道了,小傢伙,」冥故意壓低聲音,像在他耳邊呵氣一樣說道:「我會好好調教你的。」

  「不是那回事,」方鴴有些面紅耳赤:「冥姐你是不是擅長在發條妖精高速飛行的狀態下偵查?我不是可以把發條妖精的視野共享給你嗎,我希望你能負責一部分偵查的職責。」

  在發條妖精高速飛行狀態下偵查,不要說他做不到,在整個超競技聯盟,這位構裝女王的這份天賦也是獨一份。

  「哦——?」冥故意拉長語氣:「小傢伙,軍方那些人可沒讓我幹這事,大姐姐我的身價是很高你知道嗎?」

  方鴴一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弒神者的副會長是什麼身價,恐怕只有弒神者俱樂部高層才清楚——但那想必是一個足以讓她與她的經紀人滿意的價格。

  一般來說,只要不是俱樂部沒落,或被人轉手拍賣,這些頂尖的明星選召者一般是很少轉會的,他們的身價多半也是一個秘而不宣的答案。不過他倒是知道上一個賽季新人王的轉會價,被以兩百多萬刷新歷史記錄的價格為十大公會之一的幻想之翼買走。

  至於這位構裝女王是什麼價格,大約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吧?

  他正在那裡發呆,但這位女王大人看這傢伙居然真的認真去考慮這個問題,不由咯咯一笑:「傻了吧唧的小傢伙,你不會真考慮把大姐姐買下來吧?難道小傢伙你其實是個隱藏的土豪,當不好選召者就要回去繼承千萬家產那種?」

  她故意壓低聲音:「你想把大姐姐買回去幹什麼呢,給你暖床嗎?其實不用哦,你真的有千萬家產要繼承的話,大姐姐說不定可以考慮一下老牛吃嫩草。」

  方鴴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不由尷尬地撓了撓頭。

  他當然明白對方輕佻的性格不過是個表象,否則也不會為人們冠以女王大人的頭銜,社區上傳聞她一直苦戀銀色維斯蘭的會長,只不過沒從後者那裡得到回應。

  當然社區上的傳聞未必作得真,不過她成為專業選召者這十多年來,除了與晨曦之外,的確從未和任何其他人走得太近過。

  不過也正是這個傳聞,讓銀色維斯蘭的這位明星會長在社區上憑空多了一個男性公敵的稱號。

  畢竟幾曾何時,這位構裝女王曾經是社區上大多數男性粉絲的夢中情人。

  冥看他傻乎乎的樣子,不由笑得更開心了,她搖搖頭道:「和你開玩笑的,不過可以是可以,大姐姐我當然是有條件的,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方鴴一怔,條件不是不可以,但加入弒神者是萬萬不能,他搖頭道:「冥姐,我是不會加入任何大公會的。」

  「我知道,」讓方鴴意外的是,冥對於他的回答不以為奇:「你連銀色維斯蘭都看不上,又豈能看得上我們這座小廟?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也保證不會讓你感到為難就是了。」

  「那是什麼事?」

  冥想了一下:「暫時還沒想好,你等我斟酌一下。」

  還能這樣?方鴴楞了一下,不過潛意識裡他對這一提議並不抗拒,一來他相信對方不會讓自己太過為難,因為這位女王大人一貫言出必行,何況他也並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幫了這個小忙,而是為了回報這位女王大人的教導與傳道之恩。

  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冥見他點頭,也滿意地讓自己的身形從全息投影之中消失。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蘇菲沒再多說什麼,只小聲提醒他:「小心,保護好自己,還有我的人,別逞英雄。」

  方鴴能聽出這位小公主語氣的誠懇,知道她沒有多心,心中微暖,對後者點了點頭。

  蘇菲也點點頭,然後才從全息投影的狀態下離開——接下來軍方與各大公會皆要介入這個任務之中,她在留在頻道之中也沒什麼意義,因此交出指揮權之後,就選擇了離開。

  接下來銀色維斯蘭整個團隊在方鴴的建議下一分為四,由那個領頭的騎士帶一隊,茜帶領一隊,點墨染青竹帶領一隊,剩下一隊由一個神官帶領,各自分頭進入遺蹟之中。

  方鴴這邊則留下了所有人不具有選召者系統,無法遠程互相聯絡的人——其實主要是希爾薇德與她的手下,泰納瑞克還有那夜蜥人戰士長,最後再留下了一個來自於銀色維斯蘭的遊俠選召者以方便彼此聯絡。

  這樣的分隊主要是為了保證各個分隊還能擁有可以一戰的戰鬥力,再加上方鴴手上的發條妖精本身也只剩下六隻,除了一隻交給冥縱覽全局之外,其他每個隊伍各有一隻專用的發條妖精引路。

  由於有KUN存在,所以除了操控發條妖精這一額外任務之外,方鴴自己其實也只負責自己的這支隊伍而已,畢竟要論指揮與協調的天賦,十個他恐怕也比不上那位銀林之冠的全知者。

  方鴴深有自知之明,自然明白專業的事情就應當交給專家來處理,絕不會越俎代庖。

  頻道之中不時傳來Viurs冷冰冰的聲音,對他們介紹這附近遺蹟的構造,辛薩斯蛇人們的建築習慣,什麼地方可能存在暗道,什麼地方有密門,雖不全中,但也大大節約了他們走錯路的時間。

  更不用說他們手上還有希爾薇德的地圖。

  經由那位貴族小姐的同意,方鴴把地圖上傳到了指揮中心——希爾薇德則私下裡和蘇菲詳談了一番之後,也從銀色維斯蘭那裡拿到一個權力,只要他們抵達方尖碑,對方許可她可以憑藉這地圖的貢獻從碑上拓印一份地圖殘片。

  這也解決了他一個擔憂,他是答應過要幫蘇菲與銀色維斯蘭的眾人拿到方尖碑上的地圖的,但希爾薇德的目標也是方尖碑上的地圖,他本來還擔心雙方會起衝突。

  那知貴族小姐根本沒把衝突當成一種可能性,輕輕鬆鬆就通過交涉手段從銀色維斯蘭那裡解決了這個麻煩。

  而她那時通過方鴴代為交涉,拿到這份口頭協議之後,俏生生地立於原地,還沖後者眨了眨眼睛:「這次沒給你添麻煩吧,船長大人?」

  方鴴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只能說道:「麻煩你了,希爾薇德小姐。」畢竟那地圖是希爾薇德的個人物品,如果她不同意的話,沒有任何人可以強求她幫忙的。

  貴族小姐則只偏了偏頭,禮貌地微微一笑:「想船長之所想,本身就是我作為艦務官的職責,之前因為擔心把船長大人捲入我自己的麻煩當中,沒想到反而給船長大人添了麻煩。」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方鴴答道。

  希爾薇德用明亮的目光看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那麼船長大人從來沒懷疑過嗎?」

  「懷疑什麼?」

  「若我真是那個帶著烏鴉的女人?」

  方鴴看了她一眼。

  在火把的光芒之下,貴族少女的美是一種剔透的美,知性而安寧,她一言不發,但清澈的眼底無時無刻不說著話兒,讓人自然而然地明白的她的意思。

  她在人們面前像是一本打開的書卷,彷彿一覽無遺,卻又神秘地塵封於歷史之中,一言一行,彷彿皆有深意。那是一種機巧的靈慧,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但方鴴沒說太多,只從身後的腰包之中拿出一把銀色手銃來,用手套撫摸了一下槍把上的徽章,答道:

  「獨角獸純潔無瑕,安靜而聰慧。」

  「它敏銳地察覺著週遭的惡意,不會輕易讓自己陷於不利的環境之下。」

  說完,他只把槍輕輕地遞給她。

  「這把槍很珍貴,下次記得收好。」

  「我的艦務官小姐。」

  說罷,他轉身向前走去。

  只剩下希爾薇德一個人抱著懷中的槍,怔怔的看著這個大男孩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那背影似乎變得成熟而穩重起來,與另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彼此重疊在了一起。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白皙的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而隊伍分散開來,當然不僅僅是要找到物資傳送點而已,更重要的是要盡快弄清楚這十二層地下的局勢。方鴴相信無論是聽雨者、傑弗利特紅衣隊還是那些小公會,絕不會一直到現在還相安無事。

  托拉戈托斯若是隱藏在這其中任何一方之中,它一定會想辦法挑起這些人之間的矛盾,而在這黑暗的地下,要讓這些本就不是一條心的人彼此猜疑。

  那也太容易了。

  但現在他們要搞清楚的是,現在局面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傑弗利特紅衣隊有沒有動用夜蜥人對其他公會發起攻擊?各個公會有沒落入聽雨者的陷阱?

  紅衣隊通訊頻道的沉寂是表明所有人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還是說另有隱情?

  如果連這些情報都不瞭解,貿然一頭闖進漩渦的中心,只怕他們這點人還不夠給托拉戈托斯填牙縫的。

  不過事實證明了方鴴的判斷,很快就有林林總總的消息彙總過來。

  「大佬,我們好像找到物資傳送點,我們看到了傳送光束落下的方向,距離這裡並不遠。」點墨染青竹那邊最先傳來捷報。

  「幹得不錯。」方鴴讚許了一句。

  但只片刻,那個神官也發過來一條訊息:「我們這邊前方似乎有人在爭鬥,請求發條妖精的支援。」

  「爭鬥,雙方是?」

  「似乎有夜蜥人。」

  方鴴心中一動,立刻說道:「你們先別輕舉妄動,把附近地圖傳輸過來,我們馬上就到。」

  他不由看了看身後泰納瑞克手上拖著的夜蜥人戰士長,心想這拖油瓶可總算是要派上用場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8-20 16:39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浮出水面

  夜蜥人戰士長難以置信地站在一堆屍骸之間,那是遺蹟之中的一條街道,在古樸斑駁的牆壘之間,夜蜥人與冒險者的屍體鋪滿一地,看得出來雙方生前曾放下隔閡並肩作戰的樣子,但無濟於事——戰鬥慘烈至極,鮮血漫流,填滿石板之間的縫隙,濕濕嗒嗒從台階上垂下,滴答作響。

  除此之外,黑暗中再無其他聲音。

  只有亡者張開的口,空洞無聲的眼神看向一個方向,彷彿無聲的吶喊,至今仍盤旋於這幽暗的地下。戰場的中央,一個艾文奎因精靈與一頭夜蜥人背靠背迎敵,兩人面前空出一片空地,周圍是環繞一地扭曲的亡靈的屍骸。

  屍鬼,骸骨,殭屍與幽靈破爛的斗篷。

  銀色維斯蘭的神官注視了那個精靈蒼白的面孔片刻,伸手蓋住對方死不瞑目的雙眼,才低聲對一旁的方鴴說道:「這個人是芬里斯一個很有名的公會的會長,與人為善,是芬里斯除血之盟誓與聽雨者之外的第三大勢力。」

  「他個人實力很強,退居二線之前曾經是一個專業公會的核心成員,退役之後自己建立了一個小公會。」

  方鴴自然也看出這一點——那一地殘缺不全的亡靈,似乎就是對方的勛章。

  他腦海之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兩人在最後一刻的絕境,面對敵人勢如潮水,退無可退,一支生鏽的長矛洞穿精靈的胸口,並把他與身後的夜蜥人串在一起,釘死在地上。那夜蜥人帶著華麗的頭冠,身份似比戰士長更高一些,它保留著最後一刻的動作,只是黑漆漆的眼眶裡面已經再無一絲光澤。

  「我們來晚了一步。」神官答道。

  「攻擊他們的是亡靈?」方鴴問道。

  「還有一些龍之爪牙,但我說不上來,與先前偷襲我們的那些有些類似,但有不太一樣,」神官很難描述自己看到的東西,他想了一下才形容道:「它們從陰影之中誕生,動作迅速,但非是人形,更不如說是……」

  「是龍。」

  希爾薇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兩人回頭看去,希爾薇德正仰頭專注地看著一面牆上的爪痕,每道爪痕之間間隔十幾釐米,長達幾米,深深切入花崗岩牆面之內,石屑崩落,最深處可達兩寸左右。

  她提著裙子微微向前探出身子,用白皙的手指在牆上比劃了一下大致的寬度,才回過頭來:「它從這個方向飛過來,說是飛可能不太恰當,低空飛掠,在牆上留下這三道爪痕,無論是長度、深度與寬度都與青年時代的龍如出一轍。」

  「你怎麼知道,希爾薇德小姐?」方鴴問了一句。

  「我在戈藍德皇家博物館見過幾次相關的標本,」希爾薇德答道:「與這爪痕如出一轍。」

  「幾次,你經常去那個地方?」

  希爾薇德輕輕點點頭:「我曾經在那裡住過一段日子,但並不怎麼令人愉快。」

  銀色維斯蘭的神官並不懂兩人的問題,不由問道:「但這地下,除了托拉戈托斯,哪來的青年巨龍?」

  「或許是它的子嗣?」那一直跟著方鴴等人的遊俠,這時插了一句嘴。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從未聽說過托拉戈托斯有過配偶。」神官搖搖頭。

  「托拉戈托斯的確沒有配偶,它自從青年時代周遊各國回到這裡之後,就再少於離開芬里斯,最近的一次還是在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希爾薇德點點頭,認可了這種說法。

  但方鴴卻搖搖頭。

  托拉戈托斯的確沒有子嗣。

  「但它有兄弟姐妹們。」他忽然開口道。

  「兄弟姐妹?」神官顯得有些意外:「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一千年前?我聽說托拉戈托斯的一卵同胞只有它一頭活下來,巨龍很少有一巢存活兩頭的例子,更不用說更多了。」

  「的確,托拉戈托斯在那個幻境之中也與我們說過這件事。」方鴴答道。

  「但現在看來這番解釋似乎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希爾薇德敏銳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好奇地看向方鴴:「它說沒有,也就是說這下面實際上還有,它的兄弟姐妹們其實一直都在這裡。」

  「它們的確是死了,」方鴴點點頭,他看向那爪痕,心中同樣感到有些麻煩:「但它們還在這裡,為黑暗力量所侵蝕,並成為了它們的一部分。」

  「這可就麻煩了。」

  神官也皺起眉頭:「巨龍一巢可以有好幾十隻卵,裡面只要有一半活到青少年時代然後被黑暗侵蝕,我們也很難對付,那可是巨龍啊。縱使被黑暗力量控制,失去了天賦的法術能力也一樣。」

  方鴴沒答話,他心中只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看向希爾薇德,卻發現貴族少女也正看向他,「你也想到了?」方鴴問道。

  希爾薇德點點頭,小聲說:「我聽了你和蘇菲小姐的分析,這地下的黑暗力量應當來自於被封印的那個存在,不管它是不是薩魯塔卡,或者薩魯斯,但它都不應該聽從托拉戈托斯的擺佈才是。」

  「的確,反過來才有可能,」方鴴點了點頭:「其實我從未排除過托拉戈托斯是薩魯塔卡一個傀儡的可能性,假設它的兄弟姐妹們都沒逃脫黑暗力量的侵蝕,它也未必就一定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但這可能性不大,從種種跡象表明,托拉戈托斯都具有自由的意志,而且它對這封印之下的力量明顯十分覬覦,」希爾薇德低聲答道:「你還記得它給我們看的那個幻境嗎,隊長大人?」

  「我們在幻境之中實際是代入了它的視野,它心中對於那股力量的恐懼與嚮往,我們現在才回過味來,假設它真是薩魯塔卡的一個傀儡,應當營造不出那麼複雜的情感來。」

  「我父親的一個朋友,一個修行精神系冥想術的魔導士老先生曾經告訴過我,幻惑系的精神能力都帶有極強的奴役性質,它對於它主人的感情應當是徹底的臣服與畏懼。」

  方鴴在心中為希爾薇德的敏銳點了一個贊,但又有些好奇地問道:「修行精神系冥想術的魔導士好像都是宮廷術士,你父親的交遊可真是廣泛?」

  「貴族都是這個樣子的,必須得善於經營門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幫上你的忙。」

  希爾薇德一笑,答道。

  方鴴不瞭解貴族,自然無法回答。

  他重拾起先前的話題:「但無論如何,我們兩的分析其實都只說明了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托拉戈托斯是不是真掌握著黑暗力量,或許有,也或許沒有,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地下瀰漫的黑暗力量肯定不屬於它,否則它何必要多此一舉,利用選召者勢力之間的矛盾?」

  希爾薇德輕輕點點頭。

  方鴴停了一下,低聲問道:「Virus小姐,你的意見呢?」

  「我是分析師,不是決策者,我在這裡是幫助你們發現線索之中你們可能遺失的細節,」Virus冷冰冰的聲音從頻道之中傳來:「不過總體來說,我認同你們的分析,從邏輯上來說並沒什麼問題。」

  「或者你們想聽聽其他人的意見?」她問。

  「其他人?」方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晨曦先生怎麼看的。」

  「你小心一點,夏亞先生,」晨曦有些寬厚的嗓音從頻道之中傳來:「不知你有沒發現,根據你提供的情報,對方一開始就是在不斷引誘你們深入這遺蹟之內。」

  方鴴點點頭。

  他自然考慮到了這一點,不過無論是Virus也好,還是銀色維斯蘭的會長也好,這些大公會的高層人士無一不是身經百戰之輩,他自己的很多經驗正是從這些人身上得來,而後者看問題的角度當然不會比他更淺薄。

  有了這些人在後面打底,方鴴心中也有了底氣,他回頭看問那神官道:「那些倖存者在什麼地方?」

  「在前面。」

  神官當然聽了晨曦與方鴴的交談——自己的頂頭老大,銀色維斯蘭的會長都把自己放在與這個年輕人平等的地位上,他自己的態度自然就更低了一些,已經完完全全把方鴴當作了這次行動的指揮官來看。

  方鴴回頭看了不遠處的夜蜥人戰士長一眼,心知有泰納瑞克盯著對方問題不大,於是便向前走去,沒多久就看到了那個幸運地活下來的傢伙。

  那是芬里斯當地幾個小公會的成員,也只剩下十來人而已,人人帶傷,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方鴴並不認識這些人,但對方這些人卻認得他,畢竟他之前拆橋滅了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半個團的舉動,讓人想忘記都難。

  在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主導下,雙方曾經是對立的關係,但畢竟沒什麼深仇大恨,因此這些人頂多是對銀色維斯蘭有些敬畏之心。方鴴也懶得與這些人廢話,直接把頻道之中軍方人員的通訊權限轉了過去。

  而經由廖大使一番嚴厲地『說服』之後,那些人看方鴴的目光就有些不大一樣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看熊貓一樣——

  不過好歹這些人還算有些血性——畢竟能成為選召者的人,也多半與懦夫無緣——這些人聽完當下的情況,他們一一站起來把皺巴巴的衣服一整,拍著胸口對方鴴說道:「夏亞先生,我們大家都在這裡了,情況大使先生也和我們說清楚了,芬里斯島危在旦夕,不成功便成仁,反正橫豎都是一死——我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現在怎麼辦你說了算!」

  方鴴點點頭,也不客套,直接問道:「我想知道當時我們進入第十二層之後,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血之盟誓和傑弗利特紅衣隊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是現在他最想要知道的問題之一。

  雖然他心中不是沒有猜測,但猜測畢竟不能直接作為問題的答案,尤其是在眼下這個關頭,任何的錯判都足以致命。

  但沒想到聽了這個問題,這些人竟紛紛怒罵起來:

  「那些該死的傑弗利特的王八蛋!」

  「他們說好不對我們出手的!」

  「言而無信,那些該死的傢伙還和我們立下了契約,他們竟然讓夜蜥人出手攻擊我們!」

  「那是你們自己蠢。」

  Virus冷冰冰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打斷這些人。

  方鴴也搖了搖頭,這是早已想得到的事情,傑弗利特紅衣隊信譽一貫如此,但大公會就是有這樣的特權——他在社區之上發佈的關於傑弗利特紅衣隊與弗洛爾之裔言而無信的帖子,雖然引來許多人聲援與圍觀,但還有更多的人在盲目地維護BBK聯盟。

  因為在這些人看來,大公會的聲譽,顯然是要遠超於他們一個小小的傭兵團的。

  「說正事吧,」方鴴也打斷這些人的話:「現在我們沒工夫聽你們抱怨。」

  那些人有些羞愧地互相看了看,然後才說起當時發生的事情來。

  原來他們把橋弄斷之後,平台上托拉戈托斯留下的獎勵品也隨之墜入深淵,傑弗利特紅衣隊趁機鼓動眾人,說是銀色維斯蘭要獨佔一切好處——其他人不疑有他,因為當時方鴴與銀色維斯蘭的其他人的確是把他們阻斷在第十一層,並一馬當先進入了第十二層。

  於是這些人組成了一個臨時的聯盟,其目標就是針對銀色維斯蘭,他們很快用法術重新建起了一座臨時的橋樑,然後通過那座橋進入了第十二層。

  「我們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陰謀!」

  那些選召者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們告訴我們你們才是最領先的那一隊。」

  「但他們其實早就與夜蜥人勾結,我們幫他們建好橋,然後聽從他們吩咐分散開來尋找你們的蹤跡,但誰也不知道夜蜥人竟在這時候尾隨而至,無差別地對我們每一個公會的人發起攻擊……」

  「因為我們完全沒料到身後會有敵人出現,因此一開始就損失慘重。」

  方鴴沉默了片刻。

  這似乎就是他預想之中的那個劇本,但它還差了一些東西。

  他忍不住問道:「那些夜蜥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也不清楚啊,」選召者們連連搖頭:「它們起先是在攻擊我們,但不知怎麼的忽然發了瘋,自相殘殺起來,然後那些亡靈就出現了,你們也看到的。」

  「那些瘋了的夜蜥人很快就死光了,剩下少數清醒的夜蜥人迫不得已不得不與我們並肩作戰,」那些人帶著一絲慶幸地說道:「全靠它們幫忙,否則我們哪裡支撐得到你們過來。」

  「夜蜥人發了瘋?」

  方鴴簡直感到匪夷所思,他想了一下又問:「只有你們受到了攻擊嗎?聽雨者呢?」

  「別提了,聽雨者的人也是一樣的混蛋,」那些選召者嘆了口氣:「它們背叛了我們,聽雨者的人之前告訴我們血之盟誓要對他們不利,你們知道芬里斯最大的選召者勢力除了血之盟誓就是聽雨者,而一旦聽雨者被血之盟誓吞併,我們這些小公會也很難在此保有立錐之地。」

  「因此我們才會共同聯合起來,來到這個地方,進行龍之試煉。但誰也沒想到,聽雨者最後居然主動與傑弗利特紅衣隊走到了一起。他們一開始就騙了所有人,他們手上居然掌握著一份地圖,那地圖似乎可以幫助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去一個他們想到的地方。」

  「傑弗利特紅衣隊想到的地方?」方鴴楞了一下:「難道是十三層下面的那座方尖碑。」

  「當然不是了,」那些人搖頭否認:「十三層的入口雖然難找,但來參與這試煉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準備,傑弗利特紅衣隊怎麼可能因為這點消息放過聽雨者。」

  「他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沒有避開任何人,我聽他們交談,傑弗利特紅衣隊似乎在找一個祭壇還是什麼的地方,而聽雨者剛好知道那麼一個地方。」

  「祭壇——」

  方鴴腦子裡嗡一聲炸開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但他定了定神,追問道:「那地圖在誰手上?」

  他之前的確是聽說過地圖這麼一回事,但此地圖非彼地圖,而且其存在的可能性似乎已經被否定了。

  那麼這個地圖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還有誰,就是聽雨者領頭那女人,」那選召者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憤憤地答道:「那地圖與她綁定,只有她才能使用,因此傑弗利特紅衣隊已經同意與聽雨者合作了。」

  方鴴腦海中一剎那之間閃過愛麗絲的身影。

  他追問道:「那麼那地圖是什麼樣的?」

  「我不太清楚,」那人答道:「我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它大概像是一塊石板的樣子。」

  石板?

  方鴴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神色有些古怪。

  希爾薇德心領神會,走過來拿出自己的石板問這些人道:「是不是和這個一樣。」

  那些人看到希爾薇德,微微一怔,大約是沒想到銀色維斯蘭中還有這麼一位大美人,不過他們看到希爾薇德手中的石板,馬上反應過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啊,就是它!」

  「它怎麼還在你們手上?」

  方鴴並未回答這些人,他只看向前者,問道:「希爾薇德小姐,這石板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說過了嗎,隊長大人,」希爾薇德理所當然地答道:「這石板是鼠人們在遺蹟之下發現的。」

  可那石板上的地圖明明是鼠人們繪製的。

  方鴴心中充滿了疑惑。

  「其實道理很簡單,隊長大人?」希爾薇德靠近他,故意低聲說道:「不管這石板是怎麼來的,只要它是遺蹟之中的產物,這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不是嗎?」

  方鴴一愣,隨即恍然。

  對啊?

  希爾薇德手上的石板是來自於安德特鼠人,但聽雨者手上那一塊則肯定不是,連與夜蜥人同盟的傑弗利特紅衣隊都沒弄到這麼一塊石板,愛麗絲又是從何來的呢?

  而且對方有這麼一塊石板,卻偏偏在這時候才拿出來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合作,他們明明一早就可以達成協議,就能避免之前那麼多事端了。

  這裡面的確充滿了令人狐疑之處。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之間想起了銀色維斯蘭會長之前的那番話來——愛麗絲主動把傑弗利特紅衣隊帶到那方尖碑之處,究竟是為了什麼?

  傑弗利特紅衣隊與夜蜥人的同盟,應當是為了復活薩魯塔卡,托拉戈托斯為什麼要愛麗絲在這些人背後推他們一把。

  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那頭傳奇巨龍的陰謀似乎正在漸漸浮出水面。

  但顯然不止是他意識到這一點,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頻道之中馬上傳來廖大使稍稍有些急促的聲音:「夏亞,你必須立刻找到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阻止他們前往那個祭壇。」

  方鴴當然明白這一點,但問題是——他心中此刻卻產生了一個疑問,傑弗利特紅衣隊現在真的還有自主能力嗎?

  為什麼他們的通訊頻道會全部沉寂?

  還有那些自相殘殺的夜蜥人。

  又是因為什麼原因?

  而此刻希爾薇德正在詢問那些選召者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下落,後者紛紛搖頭。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不以為奇,他們被夜蜥人追殺,怎麼可能知道傑弗利特紅衣隊去了什麼地方。

  不過他知道,有人或許不知道傑弗利特紅衣隊去了什麼地方。

  但它肯定知道夜蜥人會去什麼地方。

  而眼下的局勢,對方應當已經明白自己會作何選擇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8-20 19:41
第二百一十九章 傳奇 I

  屍骸遍地的戰場上,方鴴找到那夜蜥人戰士長時,對方似乎仍在發呆。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方鴴看了對方一眼,開口道。

  他口中地底蜥人語在後面追上來的眾人眼中有些神秘莫測,低沉的噝噝聲時高時低,而方鴴目光緊隨著面前夜蜥人焦黃的瞳孔而移動,追問道:「告訴我你們的最終目的地,我猜你一定知道那個地方,那個聲音究竟在什麼地方呼喚你們?」

  他說這句話時,好像真感到一陣細碎低語湧入自己的腦海,窸窸窣窣、含混不清的詞彙,在告訴他一段古老的故事,眾神的興起、衰落與垂亡。

  那些聲音其實一直存在於黑暗的地下,只是時而低沉,時而高亢,但它好像忽然之間變得激烈起來,讓人產生了幻聽的錯覺。方鴴搖搖頭將這些瑣碎的聲音丟出腦海,回頭看了其他人一眼:「你們有聽到什麼嗎?」

  所有人皆點了點頭。

  不過選召者似乎可以不受這聲音影響,只稍微感到有些煩亂而已,方鴴看了希爾薇德一眼,令人奇怪的是這位千金小姐也一點沒受黑暗力量影響的樣子,眼神清澈見底。

  甚至包括她手下的黑衣人們也是如此。

  方鴴留意到希爾薇德胸前一朵蝴蝶狀花結,綢緞上躺著一枚海藍寶石,寶石在火光中熠熠生輝,讓人一看之下就感到頭腦異常清醒。他這才反應過來什麼,心想自己這位艦務官小姐還真是準備充分,看來也是早知這地下埋藏著什麼。

  而至於一旁的泰納瑞克,蜥蜴人戰士心志堅定,神色如常,丁點細語根本無法動搖它分毫。

  這時候,廖大使的聲音從頻道之中傳來:「夏亞先生,有人要和你們聯繫。」

  方鴴一愣,心想這時候有誰會與自己聯繫,一邊點點頭。

  頻道之中傳來一個急匆匆的聲音:「夏亞,你們下面怎麼樣了?」令人意外的是,那是早已離開的銀色維斯蘭公主殿下的聲音,她語氣顯得有點急促。

  「蘇菲小姐?」銀色維斯蘭的其他人有些意外,但蘇菲來不及與眾人寒暄,開口便道:「你還記得當時在蘑菇林的發生的事嗎?那時我們皆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但我們皆以為只是錯覺,但那不是錯覺——就在之前它又來了,那像是有一個聲音無孔不入直鑽入我腦海深處,就和之前如出一轍,但我還好,有人受影響已經發瘋了,無差別地攻擊其他人。」

  無差別攻擊其他人——

  方鴴一下就想起了那幾個倖存者對於夜蜥人的描述。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下面還好,你們上面如何了,我記得你是在羅曼女神的聖殿之中?」

  「正是因為我還在聖殿之中,」蘇菲答道:「剛才聖殿上忽然降下了一道神力結界,我相信是女神大人直接出了手,現在局面得到了控制,這裡受損失並不嚴重。」

  她停了一下:「但我擔心的是其他地方,還有你們。」

  「我們還好,」方鴴解釋道:「這東西對選召者並沒什麼影響,其他人也都還好。」

  但蘇菲的描述應證了他心中的想法。

  看起來封印的力量已經越來越薄弱了,雙方的爭奪都已經到了最後一刻。

  此刻應急指揮中心內,氣氛正一片肅穆。

  廖大使沉著臉聽完兩人的對話,拿起對講機道:「各部門注意,發信聯絡我們在芬里斯島最近的觀測站,詢問一下那裡目前的損失情況,另外盡快弄清楚這是不是薩魯斯正在復甦的徵兆。」

  「恐怕不是,與其說是復甦,大使閣下,不如說是……」對講機內傳來情報人員的聲音。

  這些嘈雜的背景交談同樣鑽入方鴴耳朵內。

  而他在心中默默補完了這句話:「不如說是薩魯斯正在進行最後的一搏——」

  他這才看向面前的夜蜥人戰士長。

  與他們所有人都不同。

  後者在那低語聲之中早已神志不清,眼睛裡面泛起了一層血紅的色澤,要不是它雙手被反剪著縛在背後,而高大的泰納瑞克一隻手按著它的肩膀,對方恐怕已經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它聽了方鴴先前的話,裂開嘴表情有些扭曲地古怪一笑:「讓我帶你們去我神的聖所?」它搖搖頭:「不,不,絕不,你們全完了,全完了,噝噝噝!」

  它的尖笑聲聽起來像是一陣尖細的噝噝聲:「聽,偉大我神薩魯塔卡正在回到這個世界上!」

  這傢伙已經瘋了。

  方鴴心想。

  這時候,情報分析人員的聲音也從頻道內傳來:「夏亞先生,Virus小姐想要提醒你這頭蜥蜴人並不可靠,夜蜥人對於它們的信仰極為狂熱,你想要它出賣薩魯塔卡,帶你們去那個地方的機率並不高。」

  「有多高?」

  「不到百分之十三點五。」

  「夠了。」方鴴胸有成竹地答道。

  「夠了?」Virus冷冰冰的聲音終於從那一頭傳來:「你瞭解夜蜥人嗎?瞭解它們的傳統,價值觀與習俗嗎?你可別逞能,這不是你表現個人英雄主義的時候。」

  「Virus小姐,別給夏亞先生施壓。」廖大使的聲音傳來。

  他看了大屏幕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現場的最高指揮者是夏亞先生,一切以他的判斷為準,我們必須無條件信任他!」

  Virus輕輕哼了一聲。

  方鴴也透過通訊頻道看到Virus與廖大使的神色,而對於前者的問題,他只答道:「我不瞭解夜蜥人,但我瞭解辛薩斯——」

  「辛薩斯?」

  聽到這個詞,Virus稍顯得有些訝異。

  方鴴則對頻道之中仍未離開的蘇菲說道:「蘇菲小姐,麻煩與我私人連線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一下集中在了蘇菲身上。

  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雖然落落大方,但此刻依舊忍不住有點尷尬,「私人?」她心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幹嘛要私人連線啊?有什麼話不能當眾說的,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她心中暗自腹誹了一句,不過還是同意了方鴴的請求。

  很快系統便提示連線成功,提示的語音不高,甚至有些輕柔。

  但片刻,一個更加溫和平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蘇菲小姐是嗎,你好,我叫塔塔,有些事情我們可以探討一下,以幫助騎士先生。」

  「騎、騎士先生?」

  蘇菲下意識看了一眼通訊頻道之中的列表——可明明只有她與方鴴兩人才對。

  那這個聲音是?

  她眉毛一挑,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你……」她覺得自己對對方已經瞭解夠多,但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在這裡給自己隱藏了一個巨大的『驚喜』:「這……這是龍魂?」

  方鴴輕輕點點頭。

  「接下來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蘇菲。」

  蘇菲亦頷首,明白這時候不是追問這個話題的最好時機,於是強忍住心中的好奇心,閉上嘴。

  方鴴則抬起頭看向那夜蜥人戰士長,反問了一句:「是嗎?」他站在一地的屍骸之間,夜蜥人扭曲的屍體千奇百怪地糾纏在一起,以顯示出生前慘烈的搏殺:「托金的後裔,薩魯斯真的還眷顧你們?」

  夜蜥人戰士長面色一變,但眼中紅光更盛,凶相畢露:「當然,看看這獻祭……光榮而無上的死亡!」

  但方鴴完全看出對方的聲厲色茬。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追問:「血祭?可我從未聽說過太陽眾神有這麼一個習俗。」

  不等對方發言,他進一步說道:「退一萬步說,你與你的氏族真的安全了?你們想要重現昔日的榮光,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讓我猜一猜,你們為何與托拉戈托斯徹底決裂?」

  夜蜥人面色大變,後退一步,眼中的血色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有些驚恐地看著他。

  方鴴繼續說下去:「我猜,那個聲音一定讓你們欣喜若狂,因為你們的神——薩魯斯再一次復甦了,辛薩斯時代的榮光將在你們手上重現。但可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嚮往那個時代,托拉戈托斯背叛了你們,它覬覦薩魯斯——不,應當說叫做薩魯塔卡的力量。」

  「它不是我們的對手——」夜蜥人沙啞的聲音說道。

  「可你其實聽得懂我們說話對吧,」方鴴答道:「那個女人正帶著傑弗利特紅衣隊與你們的氏族,前往你們偉大薩魯斯神的聖所,而她卻是托拉戈托斯手上的棋子,你猜它會不會那麼好心?」

  夜蜥人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方鴴忽然提高了聲音:「你在害怕,對嗎?」

  他話鋒一轉:「因為我知道你是誰,你一直在這裡,而與你蠱惑的這些沒腦子的冷血種不同——」

  「它們什麼也不明白,但你卻很清楚。托拉戈托斯手上掌握的東西對你有致命的威脅,你不得不動用你有限的力量,來阻止它們靠近你的巢穴——進入你的領域,但沒用,托拉戈托斯為了這一天謀劃了多久?你無能為力。」

  「你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薩魯塔卡。」

  「夜蜥人偉大的神,」方鴴答道:「黑暗的眾聖之一,我說得對嗎?」

  夜蜥人戰士長僵在了原地。

  而方鴴此話一出,整個應急中心之內已經是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在驚訝地回頭,而廖大使也正從自己的位置上霍然起身,晨曦看向自己身邊的Virus,後者冷若冰霜的臉上正帶著一絲同樣的驚愕之色。

  「這小子在說什麼鬼話?」奧丁抓著頭發問自己身邊的冥。

  成熟的美人兒神秘一笑,並不作答。

  她當然不會告訴這傻大個。

  自己也沒聽明白。

  但她沒聽明白,有人卻聽明白了。

  蘇菲微微張開小嘴,看著『面前』的夜蜥人眼中紅光一點點消退,漸漸化為深沉的黑色,那黑色似乎如煙霧一般湧動,漸漸從夜蜥人黑洞洞的眼眶之中湧了出來。

  它盤捲向上,形成一團高大氤氳的煙霧,縈繞在夜蜥人的頭頂上,懸掛著後者乾癟的屍體,或者一具無神的人偶,被這煙霧操縱著,一動不動。

  那煙霧之中忽然亮起一團光芒。

  像是一隻冰冷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地上所有的選召者。

  巨大的威壓油然而生,除希爾薇德之外,她身後的黑衣人紛紛後退一步,而只有泰納瑞克可以與這隻眼睛對視,但只片刻,這位蜥蜴人王子也不由低下頭來。

  而與此同時,一陣強大的風暴似乎正以芬里斯島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以至於在星門港,屏幕上都出現了干擾的跡象,許多通訊頻道都只剩下一片雪花。

  唯有方鴴所在的頻道,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這一幕。

  而方鴴則注視著那隻眼睛,那與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一幕一模一樣。

  「說吧,」黑霧之中傳來一個冷漠的,帶著一絲絲寒意的聲音:「你是如何發現我的,凡人?」

  那個聲音訴說著一個相當古老的語言。

  晦澀,難明。

  但方鴴一瞬間就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就好像他生來就懂得這門語言一樣。

  他明白自己用人類的語言,對方也一定能聽懂自己的意思,但他抬起頭來,還是用同樣的語調答道:「我從未發現你在何處,薩魯塔卡,但我知道你已經走投無路,我猜你不會無動於衷——對於我的問題。」

  「事實證明,我猜對了。」

  一位神祇。

  方鴴的辛薩斯古語,正被蘇菲同聲傳譯到大廳之中,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走投無路?」那聲音譏笑一聲:「天選者,你們永遠不會懂得我們的生命形態,我們是不死不滅的,永無走投無路的那一刻。不過倒是令我好奇,你居然懂得我們的語言?」

  方鴴當然不懂。

  但有的人生來就懂。

  那個人自然是蘇菲,而塔塔小姐只是借助對方的同聲傳譯,讓方鴴模仿同樣的發聲方式而已。

  而在頻道之中,蘇菲心中更加驚訝——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龍魂,知識淵博,冷靜而明智,不像是一位戰士,更像是一位睿智的學者,她甚至擁有令人驚奇的語言能力。

  而此刻。

  應急指揮中心內各部門傳來的通訊已經完全沸騰了,似乎所有的通訊之中都傳輸著同樣一個思想——一位神祇,一位活著的被觀察到的神祇,整個星門港在頃刻之間激活了,一道道訊息被轉化為電波,傳輸向各個方向。

  一些進入更遙遠的深空軌道上,那裡分佈著各國的深空監測站。

  而另一些被直接傳輸向地球,那一刻陽光正掠過地球的弧面,晨昏線緩緩經過太平洋上的諸多島嶼。

  那是新的一天的到來。

  而最後的一些——

  則連入星門,通向另一個世界。

  迄今為止,人們還未通過任何方式直接觀測到過艾塔黎亞的神祇,它們往往只通過一些間接的手段來影響這個世界。但此刻,這個年輕人在他們面前辨認出了一位真神。

  雖然對方已經長眠久遠。

  Virus不知不覺之間後退了一步,大廳中甚至包括許多軍方的人,都不約而同打開了個人終端。

  但片刻,廖大使身邊一個年輕的武官長身而立,嚴厲地警告道:「所有人立刻關閉自己的通訊器!關閉各通道,所有現場與會人員暫時不得離開,其他人請把個人終端上繳,從此刻開始,我宣佈指揮中心暫時進入第類三狀態下!」

  大廳之中一肅。

  而方鴴自然不清楚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只仰著頭看著這位神祇的形態:「你們可能是不死不滅,但卻可以被人替代,在星界的那一邊——神的職能與力量替代你們原本的感情與存在方式,一旦你們的神職為人所奪,偉大如神明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團混沌未明的思想罷了。」

  「我猜,你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吧?」

  黑霧戲謔的口氣倏然一收:「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它的聲音轟隆隆地在地下迴響,震懾人心。

  其實蘇菲在頻道之中也想問這個問題。

  因為她看到塔塔小嘴一張一合,方鴴不過是在重複對方的話而已。

  可一個龍魂怎麼會懂得這些?

  這真是龍魂嗎?

  「我為什麼會懂得這些,這很重要嗎?」方鴴問道:「我們做個交易吧,薩魯塔卡。」

  直呼一位神祇的名字,讓薩魯塔卡惱怒至極,但此刻它卻出奇地沉默。

  星門港內,應急指揮中心也迅速沉寂了下來。

  武官看了一眼所有人,然後坐了下去。

  人們一一拿出自己的終端,放在面前。

  他們皆看著大廳中央的大使先生,而後者神色嚴肅,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屏幕之上,似乎等待著薩魯塔卡那個最後的答應。他這才忽然之間明白過來,大男孩所謂的答案在什麼地方。

  原來它在這裡。

  但他究竟是怎麼看到這一切的?

  黑霧緩緩地盤繞著,過了好久,才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凡人?」

  「帶我們去你的聖所,」方鴴答道:「我幫你阻止托拉戈托斯。」

  他話音一落。

  黑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裂響,那滾雷一樣的轟鳴,正從遠方滾滾傳來。所有人皆回過頭去,看到遠處深淵之下,一座孤島正在崩裂,坍塌,與上面的遺蹟一起跌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整個地底世界都震動了起來,轟隆作響。

  而沙子像是瀑布一樣從頭頂上垂落而下,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斷裂的聲音,崩裂的石塊從地底上方墜落下來。

  眾人一晃,差點站立不住,紛紛要扶著身邊的障礙物才能立穩腳跟。

  通訊頻道之中也傳來情報人員急切地聲音:「夏亞先生,芬里斯島附近的觀測點偵測到巨大的以太波動出現在芬里斯的地下,其坐標應當在你們附近。」

  決戰來臨了。

  方鴴心下明白。

  「祭祀已經開始了,」他抬頭大喊一聲:「薩魯塔卡,你還在猶豫什麼!?」

  「跟著它。」

  薩魯塔卡低沉的聲音忽然答道。

  黑霧忽然之間擴大。

  它將那夜蜥人戰士長包裹在內,然後一點點滲入後者體內,夜蜥人戰士長忽然張開黑洞洞的眼睛,像是木乃伊一樣立於原地,緩緩轉過身,面向一個方向。

  「它會帶你們去你們想去的地方,」它停了一下,陰惻惻地哼了一聲:「希望你們不會後悔。」

  夜蜥人這才僵硬地邁開步子,向前方進發。

  方鴴見狀馬上跟上,一邊向其他人招了招手,並在頻道內下達命令:「所有分隊向我靠攏,點墨染青竹,你們在什麼地方?」

  「地圖坐標已經發過來了,」頻道內傳來點墨染青竹的聲音:「大佬,請接收。」

  方鴴只看了一眼,一邊把坐標收錄起來。

  「夏亞先生,」而這時廖大使也終於開了口:「接下來交給你了——」

  方鴴點點頭:「大使先生,你們的工作也一樣至關重要,請務必找到愛麗莎小姐。」

  廖大使頷首:「我明白,我們的人已經抵達聖佩魯谷地附近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8-21 19:50
第二百二十章 傳奇 II

  一波又一波的震顫正從芬里斯島的中心深處傳出,大地之上山川平移,雲海倒灌。

  一條條裂谷正從隆起的山脈之中誕生,並延伸向南方的平原地帶,整個陸地正在分崩離析,北方的陸塊從島嶼的主體之上生生撕裂下來,在一陣低沉的轟鳴之中,這座巨獸緩緩沉入雲海之下。

  指揮中心的所有人,皆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而半個小時之前從塔倫方向傳來的消息——籠罩於彩虹灣一帶的風暴出人預料地平息了,也臣服於這偉力之下。

  屏幕之上傳來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正在緩緩消散的風暴圈之內,幾條迷途的孤舟正被拋出雲團之外。

  但芬里斯島周圍的環流已經發生了劇變,沉入淵海之下的陸地永遠地改變了這一地區的氣流面貌,那些可憐的人兒不幸地駛入切變風層之中,被向下的潛流拽入淵海之中。

  雖然他們掙扎著想要衝出這些水手們口中的『深淵之手』,但一座傾覆的山脈壓垮了他們最後的希望,彷彿漩渦之中的一片枯葉,打了幾個旋兒之後便徹底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屏幕閃爍了幾下也暗下來。

  大廳之中一片沉寂。

  「芬里斯北方觀測站沉寂。」

  「芬里斯附近的環流正在發生巨大的改變,我們的艦隊暫時無法靠近。」

  「那島上至少還有十幾萬人!?」

  「可我們的戰士難道不是人?」

  「但他們至少還能活下來,」指揮官沉默了片刻,答道:「馬上讓船上的原住民簽署文件,讓他們離艦——」

  「聽我命令,雲層海上空第七、第九與第十二支艦隊立刻中止一切任務,前往芬里斯,不惜一切代價進入環流之內。」

  「可那會大大地削弱我們的力量!」

  但前者嚴肅地回過頭來,雙目如電,鏗鏘有力地答道:「我們力量來自於我們軍隊光榮的傳統與榮譽感。」

  「執行命令吧。」

  所有人這才沉默下來,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指揮官回過頭去,遠遠地,廖天華示以敬意地向自己的同僚點了點頭。

  「我認為你作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軍人職責所在而已。」

  「那麼下面的情況如何了?」

  「孤注一擲。」

  不過大使先生抬起頭來,注視著屏幕之上。

  他輕聲答道:「所幸的是,我們有一群年輕的英雄——」

  對講機內傳來夾雜著電流的雜音:「茲茲……這裡是鐵匠港基地,通訊重新接通了……我們已經準備完畢……」

  「這裡是銀之壁壘……大使先生……通訊受干擾嚴重,茲茲……我們十分鐘之後可以進入發射狀態……」

  「這裡是碧火號,正在回答呼叫,重複一遍……」

  「這裡是側風港基地,第一次發射已經完成……」

  綠龍山脈南麓丘陵——

  在一陣尖叫聲中,天藍差點從灰岩先生背上跌落下去,要不是大貓人在後面拉了她一把。

  兩天以來,隊伍已經走出北方的山區,但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像是波浪一樣掠過丘陵之間,讓巨大的馱獸也立足不穩跌倒在地上,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撞向一側木牆。

  整個平台之上一片混亂。

  艾緹拉最先從鞍橋上爬上來,心有所感地看向北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看南方!」姬塔忽然驚叫一聲。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那個方向看去。

  在視野的盡頭,芬里斯由東往西一整片陸地緩緩沉降,正在形成一條嶄新的大裂谷——大地崩裂坍塌,雲海隨之侵入,形成新的海峽與陸地的疆界。

  視野之中一切可以觸及的事物都在消失,森林,山巒、星羅棋布點綴的農莊與平原之上的田地。

  而陸層斷裂揚起的塵土,竟然形成幾公里高的褐色雲層,遮天蔽日。

  每個人都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這……這是怎麼了?」天藍揉著額頭上的淤青,喃喃自語:「艾德哥哥他們不會有事吧?」

  姬塔也不由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起來。

  艾緹拉輕輕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護符,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瑞德正把洛羽從平台下面拉出來,回答了一句:「艾德他們會沒事的,你們忘了帕克那惹禍精與他們在一起嗎,那傢伙總是有逢凶化吉的能耐,別忘了他之前的傑作。」

  「那只是他運氣好,」天藍答道:「可他現在運氣可差了。」

  「那可不一定。」獅人拍了拍手,昂起頭,叼上煙斗微微眯起眼睛:「風,已經在敘述答案了。」

  「風?」

  天藍話音未落。

  她忽然之間心有所感,抬起頭來。

  遮天蔽日的塵雲,以及頭頂上更高的蒼空之上,若隱若現的湛藍天穹之後,淺海色的雲層的上方——一點若隱若現的星光,正從遙遠的南方緩緩而至……

  那耀眼的光芒,正在劃過長空。

  芬里斯南方。

  考林主大陸所在地。

  王國的核心,王都戈藍德港內——

  國王大道,這條平日裡王國最為繁華的商業街上,此刻在廣場中央考林—伊休里安第七位國王卡德森一世雕像目光的注視之下,街道之上人們正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下來。

  人們共同抬起頭來,眼底倒映著這樣一幕景象——遙遠的天際,在那裡,一道璀璨的光柱正直刺雲霄……

  戰役級法術的力量。

  光芒不過一閃即逝。

  但頃刻,第二、第三、第四一直到七道光柱先後升起。

  光柱共同構成一幕壯觀的圖卷,一時之間,整個戈藍德附近的要塞港口在同一刻激活了,開啟了它們的防禦機制,而光柱構成的魔法陣正在點亮絢麗的天空。

  「那是第三要塞!」

  「第五要塞!」

  「側風港基地方向也有!」

  「我認出來了,那個方向是幻想之翼的總部!」

  人們不由驚叫道,可出什麼事了?所有人也不由面面相覷。

  而港口方向此刻正傳來一聲長號——那號聲如此悠長而雄渾,彷彿令人注入無窮無盡的力量與勇氣一般,讓人們可以輕易分辨出那個聲音——那正是王國的驕傲,考林—伊休里安第一艦隊旗艦『君王之座』號上的龍角之號才擁有的低沉號音。

  眾人回過頭去,這才才看到遮天蔽日的艦隊正在緩緩離開空港,成千上萬的白帆被揚起,彷彿一片銀雲,在引船的導向之下,艦隊有序地駛向港外,而那數以百計的護衛艦,早已像是銀色的魚群一樣散開來。

  佈滿整個天空——

  那號角上一次被吹響時,還是什麼時候?

  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似乎是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

  他們張大嘴巴,心中揣測著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但忽然之間,有人喊道:

  「看王城方向,開門了!」

  人群紛紛回頭。

  在這條長街的盡頭,考林—伊休里安的王城『斯里爾諾宮』宮門大開,護城河上正放下吊橋,一行赤焰似的騎士正排成三列,緩緩向前走出。

  晨曦騎士。

  真的出大事了。

  有些機敏的傢伙已經轉身發足狂奔起來,向不遠處的集會場所——譬如酒吧、旅店與職業公會跑去,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拍照,並在社區與頻道之上互相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靠街邊的一扇窗戶忽然被人砰一聲推開,有人在那裡向所有人大喊一聲:「快看傳訊水晶!」

  騷動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

  讓整個街面上忽然之間鮮活起來。

  此刻艾文奎因北方,旅者沼澤之中——

  旅者之憩的重建工作早已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完成,不過而今這裡已不復往日的繁華與紛亂,反倒是從艾爾帕欣方向來駐紮於此的港衛軍卻讓這座旅店多了幾分肅殺的氣氛。

  憲章城被攻擊半個多月以來,這裡就一直是選召者與工匠總會的前線,各地的騎士與軍隊也匯聚在這個地方來。

  不過旅店內的陳設,倒還是與之前並沒太大區別——除了龍角大廳的穹頂之上已經再看不到那猙獰的龍角之外。

  龍角大廳外,胡地正在幾隻小矮怪的引導下推門而入,推開門,他楞了一下——大廳裡居然人還不少,而不管是軍人還是地方上的冒險者,這些日子以來都早已與他熟識,紛紛舉起手中的酒杯與他打招呼:

  「我們多里芬的英雄,又回來了?」

  「那麼憲章城那邊情況如何?」

  「你的那個小女朋友呢?」

  馬扎克,高大的旅店主人正站在大廳角落,手中持著一把木刻刀,專心致志地雕刻著一個龍角的雕像,他只看了眾人一眼,隨即又不再關心地垂下眼皮。

  胡地也看了這個方向一眼,他這次回來是來尋找黑山羊商會的會長的,自從多里芬一行之後,對方就回到旅者之憩,但深居簡出,甚少能讓人見上一面。

  當然他與希絲是一個特例,只要對方在這個地方,他們總是能見到這位『年輕有為『的商會會長的。

  不過可惜,胡地看看旅店角落那張空空如也的桌子,就知道對方今天不在這個地方。

  看起來他白來了一趟。

  而周圍其他人正起鬨讓他再講講多里芬的事情——還有那個從他們旅者之憩這裡走出去的『傳奇煉金術士』——夏亞的故事。胡地推托不過,只得接過眾人手上的酒杯,喝了一口之後,打算把那個故事再重講一遍。

  好在希絲還有一陣子才會抵達,他反正也有時間。

  其實那個故事他不知講過多少遍了,但眾人總是樂此不疲,誰叫他們這個小地方除了最近憲章城的那檔子事之外,也就多里芬的事情值得一提呢?

  而且那件事解決了一個三十年來懸而未決的疑題,拯救了一座城市的亡魂,甚至驚動了艾爾帕欣工匠總會,更不用提這個故事中的人還大多是從他們旅者之憩走出去的人。

  那場只進行到一半的工匠大賽。

  現在看來注定要成為旅者之憩一個永恆的記憶了。

  但胡地才剛剛準備開口,正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的立於大廳中央的大型傳訊水晶忽然亮了起來,上面投影出一幅畫面,落在眾人面前。一個有些嚴肅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請所有人注意,下面插播一則緊急消息——」

  對方話音剛落,投影畫面也為之一變,讓所有人皆是一愣。

  但有人馬上眼明手快地認出畫面之上的所在:「等等,這不是芬里斯島嗎?」

  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因為沒有人相信,畫面上這座正在分崩離析的島嶼,竟會是王國的芬里斯島——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意識到了什麼,包括胡地在內,每一個選召者皆不約而同地作了一個動作,即打開社區,並尋找相關的內容。

  而很快,一段受干擾嚴重,晃動得有些厲害的視頻映入了眾人眼簾。

  只見那畫面之中,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之中,一條條岩縫在地下蔓延張裂,岩柱垂落,砂石如瀑,而那些孤懸於深淵之上的城市,正隨之緩緩傾斜、迸裂。

  在遺蹟之中的人正驚恐萬狀地逃散,並尋找一切可能攀附之物,有些人與近乎垂直的街道一起跌落入黑暗深處,另一些被滾石砸中亦無法倖免。

  只有少數幸運兒身手敏捷地爬到最高處,但卻絕望地看到遺蹟下方的岩柱也正在分崩離析,與上面傾斜的城市一起緩緩滑入深淵之中。

  當最後一段鏡頭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那晃動的畫面才有些慌亂地被移回來,正中央出現了一張有些蒼白的臉孔,是個年輕人,他正驚慌失措地向一個方向喊道:

  「我們後面的遺蹟消失了,會長,這個方向回不去了,那些亡靈也攻上來了,我們怎麼辦?」

  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那年輕人似乎跌倒在地上,但有人一把把他拽了起來。

  「遠帆,你帶卡列離開這個地方,我們所有人留下幫你們斷後,」那是一個有些沉穩的聲音,彷彿自帶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繼續說道:「卡列他是原住民,我們即便死在這裡也無所謂,我們還有家可回——但他妹妹還等著他回去!」

  「會長!」

  晃動的畫面映出一張有些堅毅的男人的臉。

  後者顯得有些無動於衷。

  在他身邊,一個一臉是血的年輕人正一個勁地搖頭:「夥計們,我不能丟下你們,我在女神面前發過誓——我們不是兄弟嗎?我是原住民又怎麼樣,我和你們沒什麼不同,會長!」

  「好了,卡列,」那個男人嘆了一口氣:「你死在這個地方,那你失明的妹妹怎麼辦?你忘了你加入我們的目的了嗎?」

  鏡頭晃動了一下。

  似乎有人在後面喊道:「小心,它們從後面過來了,是亡靈,到處都是亡靈!」

  「那些狗娘養的傑弗利特的人,他們故意把我們困在這個地方!」

  畫面這才慌慌張張地移向後後方。

  黑暗之中,傾斜的街道上,數不清的亡靈正張牙舞爪、洶湧而至,雖然進一步崩裂的遺蹟讓不少亡靈都失足落入深淵之下,但這些黑暗生靈彷彿無所察覺一樣,仍舊是瘋狂地向這個方向圍攏過來——猶如一道蒼白的潮水。

  「我們逃不掉了!」畫面的主人嚇得後退一步。

  反倒是那一臉是血的年輕人見狀慘笑一聲:「看來我也離不開了,會長。」話語之中彷彿有一種輕鬆的意味。

  男人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搖搖頭拿起手中的劍:「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戰鬥到最後一刻——至少,別死在這些亡靈手上。」

  接下來又是一陣劇烈地晃動。

  伴隨著一陣陣撕裂般的轟鳴,在畫面之中,無底深淵之下竟裂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裂縫——下面是流動的熔岩,大陸之心,芬里斯島的金色『血液』,終於從傷口之下漫湧而出。

  而在這耀眼光芒的照耀之下,亡靈之潮已至近前。

  畫面的主人不過才與其中一頭屍鬼交手數次,就被旁邊一頭地獄獵犬撲倒在地,後者張開充滿腐臭的大嘴,白森森的牙齒,在畫面之中一口咬下。

  龍角大廳之中所有人都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但正是這個時候。

  黑暗之中忽然飛來一道銀光,一支長矛破空而至,將那頭獵犬擊飛出去,生生釘在一旁的岩壁上,動彈不得。

  那畫面的主人楞了一下,這才驚魂未定地坐起身來,他先看了那長矛一眼,才將畫面轉向另一個方向。只見那畫面之中的亡靈就像是浪湧一般,突然凸起來紛紛飛上半空,而一頭高大的蜥蜴人生生從亡靈的海洋之中撞開一條路來。

  在它身後。

  則是一片銀華。

  那是銀盔銀甲的聖騎士彼此並列,他們齊聲高呼召來天堂坐騎,並高舉長槍,渾身閃耀著神聖的光芒,正在黑暗之中向亡靈背後發起攻擊。

  雖然不過才二十來騎,卻有自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

  那畫面的主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呆滯了一下。

  忽然之間便有人高聲大喊道:「是銀色維斯蘭的人,我們有救了!」

  這或許是絕境之中的希望——才讓這些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振奮起來。

  可真的有救了嗎?

  龍角大廳之中的每一個人都一言不發,銀色維斯蘭這幾個字自然在眾人心中重若千鈞,可這麼點人真的是這麼多亡靈的對手嗎?眾人之中,只有胡地微微皺起眉頭。

  因為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瑪爾蘭之杖準備完成——」

  「A2類法術請求進場。」

  那聲音簡短有力地答道:「同意。」

  黑暗之中,兩道閃爍的藍光正在展開。

  兩台優雅至極的能天使一前一後各自拉開一道光門出現在那高大的蜥蜴人身邊,映入在眾人的視野之中,但在這些人驚訝的目光之下,那之間出現的少年,卻才是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源頭。

  因為對方臉上,分明正是一張他們再熟悉不過的銀面具。

  「啊,那是……!?」

  有人忽地驚叫一聲:「等等,你們看那個面具,那不是夏亞嗎?」

  「真的,我們多里芬的英雄?」

  「但他怎麼會在芬里斯?」

  胡地也微微一愣。

  而方鴴正立於亡靈的海洋中央,高舉起手來。

  此刻綠龍山脈南麓——

  天藍正仰著頭,在她閃閃發光的目光注視之下,天穹之上的那道星光忽然一垂直下,飛落九天,正筆直地插向山脈的中心——而那個方向。

  正是聖佩魯谷地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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