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82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0 00:49
第五十八章 兩個團長

  年長的騎士只後退一步,然後將手中劍刃放在那小女孩的脖子上,對大貓人搖了搖頭,說道:「很抱歉,朋友,恕我無法那麼做。這關乎忠誠與信仰,這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國內部的事務,還希望閣下不要插手。」

  冰冷的鋼劍挨著肌膚,小女孩幾乎可以感到刃鋒之上傳遞來的寒氣森森。她打了一個寒顫,心中明明害怕得要命,淚水在金色的眸子裡打著轉,泫然欲泣的樣子,但卻握緊拳頭一聲也不吭。

  瑞德看著她的眼睛,安慰了一句:「別害怕,小女士,他們不敢拿你怎麼樣。」

  小女孩微微一愣,看著這頭奇異的大貓人輕輕點了點頭。

  獅人聖騎士抬起頭來,手持權杖,赤紅的鬃毛鬚發皆張。他露出雪白的尖牙,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瑪爾蘭的信者從不接受威脅,在我數到三之前,給我一個答覆——」

  瑞德重重向前一步,嚇得都倫城衛軍齊齊後退。「是個男人的話,就出來堂堂正正與我一戰。我給你一個機會,或者屈辱地死在這個地方。」

  他豎起尖尖的爪子,輕輕搖了搖:「否則無論什麼情況,今天你不用作任何妄想,除非死亡,你不會有第二種離開這裡的方法。」

  那個年輕的騎士心高氣盛,聞言拔出長劍握在手中,一副躍躍欲的樣子。但年長的騎士攔住自己的同伴,搖了搖頭:「職責所在,恕我辦不到。」

  後者用手中劍尖指向小女孩的雪白的頸項,聲音有些沙啞:「若你還擔心她的安危,就讓我們離開。」

  黑暗童話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幕,也忍不住摸了摸臉頰。

  大貓人輕輕搖了搖頭。

  陽光讓他一頭鬃毛閃閃發光,聖騎士用自己的爪子按在胸口,高大的身形一矮,忽然一下對那小女孩單膝跪下去。

  瑞德抬起頭來,溫言答道:「小女士,我雖不知你的名字。但在下以所侍奉的英勇女士為名,發誓一定會救出你,讓你遠離一切卑劣與危險,我以此立誓,在瑪爾蘭女士的見證之下——以英勇為劍,正義為盾。」

  小女孩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臉紅彤彤的。「我相信你,騎士先生。」她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感動,稚聲稚氣地喊道:「我叫德麗絲,請不必在意我!」

  年長的騎士心中忽然感到一絲不安,他一把將小女孩拽了回去,趁大貓人還未起身,將手中的劍猛然向對方擲去。德麗絲見狀驚叫一聲:「小心!」

  但瑞德不閃也不避,臉頰上的刀痕之間,淡銀色的瞳孔之中閃過一絲光華——舉起爪子一擋,劍還未及近身,便被他輕描淡寫地拍飛出去。

  騎士的鋼劍打了幾個轉兒,落在雪地之中。

  「別過來。」年長的騎士意識到不好,嚴厲喊了一聲:「——我真會動手的!」

  「你若殺她,我就殺你——」

  「這附近不只有歐力一座聖殿,而你的任務注定失敗,你的忠誠毫無一絲價值。」

  「愚忠,不會榮譽你的神祇。」

  獅人一撲而起,聲音冷得好像寒冰。

  那年長的騎士臉色大變,在心中大罵了一聲這些該死的自由聖騎士,瑪爾蘭的騎士行事一貫只遵從於『真正的正義』,視凡人世界的法律與權力與無物。

  但大貓人的話正好說中了騎士心中最擔憂的一點,附近不一定只有歐力一座聖殿,若是對方先一步趕到復活點,劫走目標的話,他們的一切努力皆是徒勞。

  這一次任務雖然光之聖殿方面願意賣王國一個面子,但羅曼、艾梅雅的信徒與主張忠誠、公正與秩序的歐力不一樣,這兩座聖殿的主人一個對於王權漠不關心、一個乾脆對於人類漠不關心。

  兩者的聖殿,皆沒那麼好說話。

  他心神一亂,竟忘了真正的危險還在面前,一回神,才發現獅人聖騎士高大的陰影已籠罩在自己頭頂之上。年長的騎士下意識想要防守,但已晚了片刻。

  瑞德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心知正是現在。

  他忽然一爪拍在對方胸口,將之扇飛了出去,滾落於雪地之中,生死不知——然後大貓人才反手去抓德麗絲。小女孩正要伸出手,可正是此刻,異變突生。

  原來黑暗童話不知何時來到一旁,忽然一個箭步,一把抓住德麗絲,帶著後者滾向一旁。

  「騎士先生!」德麗絲掙扎了一下,但怎麼會是黑暗童話的對手,她只能焦急地喊了一聲。

  但大貓人向前一步,那年輕的騎士卻一下攔在他面前。「幫忙攔住他們!」黑暗童話這才向騎士大喊一聲。

  年輕的騎士者點點頭,只將手中長劍一橫。「所有人列陣!」他接過年長騎士的指揮權,低喝一聲:「這是必死一戰,任務完成回去之後必有嘉獎!」

  一眾都倫城衛軍對於信仰與忠誠雖然沒有什麼概念。不過聽到獎賞二字,一個個皆重振士氣,舉起手中長矛,擋在瑞德面前。他們固然不是大貓人對手,但製造一些麻煩不在話下。

  黑暗童話見狀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靠著一個小女孩脫身,這想來有些丟人,但任務目標要緊,他心中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便向Allie與那個神官的方向跑去。

  同時向兩人招了招手,喊道:「向後面突圍!」

  後面正是山谷深處,平台上一行人堵死了山谷的入口,但谷內的另一個方向,卻不過只有先前便攔在那裡的方鴴與蘇菲兩人而已——最多再加上一個沒什麼戰鬥力的姬塔。

  雖然那個戰鬥工匠讓黑暗童話感到無比忌憚,但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比一群人好對付得多。

  只是深入灰燼山林之中,與他們的目的地有些南轅北轍,只是眼下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手上掌握著任務目標,總而言之先甩開這些人再說。

  這時雪地中傳來一聲槍響,飛來的彈丸擊中黑暗童話不遠處的地方,打出一道雪柱。

  黑暗童話下意識將小女孩擋在身後,遠遠地看艦務官小姐看了一眼,皺了一下好看的眉頭,才放下手中的槍。她對一旁天藍說道:「告訴船長大人,請麻煩救下德麗絲。」

  天藍有些好奇地看了山谷中一眼,才點了點頭。

  「艾德哥哥。」

  她對通訊水晶輕聲說了一句。

  其實不需要提醒,方鴴與蘇菲已一左一右,攔在山谷之中。

  黑暗童話看到兩人出現,才深吸了一口氣。他心中還沒忘了先前那一幕,對方鴴忌憚無比,連忙向一旁的Aille揮了一下手:「你左我右,你帶治療去對付那個戰鬥工匠。」

  Aille苦著臉,他親眼見過之前一幕,只會比黑暗童話更清楚對方的水平。不過任務目標在黑暗童話手上,而且後者還是團隊的指揮,他只能選擇聽命。

  好在對方一時收不回來那巨大的騎士構裝——

  這個Ragnarok的鐵衛士這一次判斷倒沒什麼失誤。

  那異體無畏者在靠近平台的方向,雖然奧爾芬的雙之星比一般的無畏者要來得靈活一些,但是終歸是重型構裝,遠不如輕型構裝來得靈便。

  而且方鴴也估計了一下距離,只搖了搖頭,也心知自己來不及收回。

  他便舉起手來,身後一道藍光展開,向下描繪出一道華麗的曲線,它修長的四刃,折射著著雪地之中的光芒。頭頂之上,白金色的力場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正是能天使。

  不過方鴴的召喚動作才完成了一半,忽然之間停了下來——他皺了一下眉,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了Ragnarok的鐵衛士身後一眼。

  他似乎看到那裡有一道黑影閃過,但仔細看去,卻又什麼也沒有。方鴴微微一愣,還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而Aille正時時刻刻注意著他,自然也看到了方鴴臉上的神情。

  他看到方鴴中止了自己的召喚,正奇怪對方又有什麼陰謀,而忽然之間,他聽到一聲驚呼從身後傳來——那是那神官的聲音:「小心,Aille,你後面……!」

  鐵衛士一驚,一下回過頭去,而這已是他的最後一個動作。

  下一刻,他感到脖子一涼,然後一片漆黑,便籠罩了他的視野。

  ……

  另一邊,黑暗童話顯然沒有察覺到這個方向上的變故。

  他選擇對上的是那手持蒼白之刃的女騎士——對方可算是個大美人,而且讓他有些眼熟之感——只是黑暗童話心中緊張至極,一時之間竟也沒想太多。

  事實上之前謝絲塔與巴金斯已經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絲毫不敢小瞧對方團隊之中任何一個人,只是騎士是個中規中矩的職業,實力水平相差不大的話,至少自保應當不成問題。

  而且他還有另一個盤算,騎士是一個重裝職業,對方那一身厚重的魔導甲便說明一切。而遊俠恰恰相反,要是他可以在一兩擊之間脫開對方的纏鬥的話,一旦進入追逃之中,就算自己帶一個人,對方也未必追得上他。

  他的信心來自於另一邊。

  他早已從那煉金術士口中得知,方鴴才是這支冒險團的團長。

  一般來說,一個冒險團實力最高者,正是團長無疑。而一支冒險團,總不可能有兩個團長吧?Aille那邊只要拖住方鴴,他總有一絲帶著任務目標離開的機會。

  只可惜黑暗童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一個團隊只有一個團長沒錯,但兩個團隊就不一定了。

  蘇菲將手捧起來,輕輕呵了一口氣,緩緩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有些意外地看到那個遊俠直直向自己衝過來,還有一些好奇。

  一般來說,遊俠對抗戰鬥工匠是佔優勢的,對方怎麼直接衝著自己來了?

  在她記憶當中,上一次有人正面挑戰自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仔細想了一下,居然有些記不清楚了。好像自從她在艾塔黎亞『新人王』大賽之上九連勝奪冠之後,就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了。

  她不由有點好笑,心想這人可真有膽量。

  她這時其實已經認了出來,對方是Ragnarok的人,不過Ragnarok幾個分會那麼多人,她也不可能人人都認識。不過十大公會皆是國內同盟公會,對方既然向她發起挑戰——

  那她當然也要認真應對。

  她舉起手中劍來,劍刃之上一片銀色的火焰。

  「力量爆發,」蘇菲心中默念,「應該夠了吧?」她心想。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身後的魔導爐微微一亮,金色的光紋沿著她的魔導鎧一路向上。

  直至融入劍刃之中。

  一片寒光。

  「銀飛馬!」

  黑暗童話忽然一片寒毛直立,倒不是其他,只是他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蘇菲身後的銀色魔導爐,其獨特的羽翼互蓋的造型,似乎是羅塔奧英勇聖殿那個一百五十萬里塞爾天價的珍藏版魔導爐。

  騎士夢寐以求之物——

  這東西一共只生產了十三具,供二十級之下的聖騎士與護衛騎士使用,其主人無一不是非凡之人。

  他只以為自己可能是產生了幻覺,但作為Ragnarok的精英,還沒犯之前那年長騎士的低級失誤,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見對方一劍向自己斬來,也舉起手中一對短劍格擋。

  遊俠與十字弓射手不同,可遠可近,不過近身能力遠遜於其遠程能力。

  黑暗童話心中清楚,騎士第一劍幾乎必帶神聖鎖定,閃避只是自找苦吃。他近戰能力雖差,但只格擋一劍的話,應當不在話下。

  但他馬上便一下張大雙眼。

  只見對方一劍斬下,自己一對短劍應聲而斷——破刃之力,這不是騎士的能力,而是一種十分罕見的被動技能插件。他看到對方盔甲之上金色的引路,忽然想起那是什麼。

  力量爆發IV『彗星-Ve'型,光是這個插件的價格,就趕上他全身家當。

  而且這種插件,是銀色維斯蘭獨門技術。

  他忽然抬起頭來,越看對方越眼熟——終於意識到自己正面挑戰的究竟是誰。這個念頭一下讓他差點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岩石上——正面戰陣無敵,銀色維斯蘭。

  而他挑戰的還是銀色維斯蘭這一代的公主殿下。

  黑暗童話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這操作放到社區之上,估計可以上本月艾塔黎亞弱智操作集錦Top10。

  但弱智歸弱智,他還不至於一心求死,丟掉短劍一退,便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項鏈,高喊一聲:「迴避!」迴避項鏈可以讓他有一次退出對方攻擊範圍的機會,黑暗童話只希望能給自己一個好一點的方向。

  他手上還有人質,對方不是瑪爾蘭的聖騎士,總還是要顧忌一下騎士的守則的。

  但讓他眼前一黑的是。

  他項鏈上還未來得及發出一道閃光,將他包裹其中,而對方的盔甲之上已經光芒大盛,死死將他定在原地。「錨定手甲……」黑暗童話真要哭出來了。

  這手甲他見過,在黑市上標價一百二十萬里塞爾。

  黑暗童話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之中。

  毫無疑問,他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但讓他心中無比憋屈的是,他覺得自己不是輸在對方的技術之上。

  而是純粹被錢砸死了……

  「你輸了。」蘇菲收起劍,銀色維斯蘭與Ragnarok畢竟皆是國內的同盟公會,與那煉金術士不同,她也不好斬盡殺絕,只如此說道。

  但黑暗童話正要回答什麼,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遠遠地傳來。

  「別過來!」

  那是他團隊之中神官的聲音。

  兩人一齊回過頭去,只看到那個名叫Aille的鐵衛士屍體倒在雪地之中,頭顱落在一邊,鮮血淋漓。不過顯然出手的並不是方鴴,因為後者正一動不動站在山谷另一頭,遠遠地看著這一幕。

  而在Ragnarok的鐵衛士與神官的不遠處——

  有一位少女。

  漆黑的長髮,金色的瞳孔,嚴冬之中,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裙,隨風搖曳。

  少女彷彿沒有聽到神官的話,也沒有看到山谷之中的任何人,她的目光似乎只注視著一個方向,然後緩緩向前走來。當她經過那神官之時,後者忽然慘叫一聲,一頭栽到在地上。

  然後全身上下燃起黑色的火焰。

  頃刻之間化為飛灰。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1 06:20
第五十九章 薔薇

  少女緩緩穿過神官化為灰燼的屍體,但看也看未看他一眼,只安靜地向前走去。她所經過之處,尺許深厚的積雪竟自動融化開來,裸露出下面漆黑的岩石。

  方鴴這才發現,對方赤足踩在尖銳的岩石之上,足下恍若有鮮血流淌,蔓延開來。但仔細看去,卻又什麼也無,之前所見的一切,猶如幻覺。

  但這一幕已讓山谷中安靜下來,看著這個少女,遠處的大貓人與都倫城衛軍皆停下了戰鬥。

  「是她……」

  城衛軍竊竊私語,臉色蒼白,忽然紛紛分開來向後退去。貴族騎士也顧不得其他人,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只神色凝重地舉起手中長劍,不安地指向這個方向。

  但少女恍若未聞,繼續向前走去,在她目的地的盡頭,正是黑暗童話所在的方向。後者還抓著德麗絲,見狀嚇了一跳,他可沒忘了神官與Aille的慘狀,心知不妙,下意識想要退開,逃開這少女前進的路線。

  然而下一刻,黑暗童話卻駭然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雙足生根一樣站在雪地之中。倒是小女孩終於掙開他的手,一下向後逃去。

  「小心!」蘇菲喊了一聲。

  小女孩一交跌倒在雪地之中,但馬上咬著牙又爬了起來。

  蘇菲下意識想要去拉起對方,忽然之間也微微變了臉色。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感到自己手中的蒼白之焰重若千鈞,竟脫手插入積雪之中。

  她想要抓穩,但手指一直到指尖彷彿凍僵了一般,紋絲不動。與黑暗童話的狀態一模一樣,她也發現自己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控制。

  少女仍舊恍若未聞,一步步向前。

  但當她經過黑暗童話身邊之時,後者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撕心離肺的慘叫。蘇菲看到對方好像是融化了一樣,右眼珠子最先化為一團黑色的融蠟,從眼眶之中掉了出來。

  蠟汁所過之處,皮肉卷綻,鮮血淋漓,但鮮血一遇空氣,立刻燃起一片黑色的火苗。便在這火苗之中,黑暗童話哀嚎著化為了灰燼,這個過程他一動也不能動彈,猶如一座燃燒的石像。

  蘇菲眼睜睜看著這石像熊熊燃燒,然後化為片片飛灰,她不是沒見過生死,但死成這個慘狀她簡直無法想像,對方在死之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黑髮的少女又緩緩經過她身邊。

  那一刻,蘇菲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並不害怕死亡,但這種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感覺實在令人難以忍受。而且那種死狀,也讓她忍不住有點緊張起來。

  但意外的是,想像之中的情況並未發生。

  對方看也未看她一眼,只經過她,再經過黑暗童話燒焦的屍首,一直走到德麗絲面前。小女孩有點害怕地後退一步,抬起頭看著黑髮少女:「你、你是誰……」

  黑髮少女低下頭看著她,並未作答。而蘇菲這才發現,德麗絲似乎並未受影響,並且抬起頭直視著對方的目光——小女孩同樣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只是要清澈,明亮一些——並有些擔憂地看著對方。

  看著對方的眼睛,德麗絲心中也有一絲好奇。在她記事以來,身邊的夥伴與親人,從沒有一個人類似於自己,大人們總是對她說一些有關『金星之火,預兆不安』這樣的話。

  她雖年紀尚小,但看得出來,所有人看她的目光皆有一些害怕,而所有人之中,也只有謝絲塔、希爾薇德姐姐與面前這個陌生的黑髮少女之外。

  不過那少女並未注視她太久。

  對方看了片刻,然後轉身,走過三人之間——兩人外加一具屍體。她徑直向前走去,走到一個位置上,才有些安靜地回過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蘇菲動彈不得,自然不知道她在看誰。

  但德麗絲看得清楚,黑髮的少女看的是那個方向的方鴴。

  在那道目光的另一頭,方鴴只感到心中猛然一跳——從那少女一出現開始,他同樣與其他人一樣陷入無法動彈的境地,彷彿是一個噩夢,忽然之間束縛住了他的手腳——但此刻,他又分明感到對方安然若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心口。

  在那裡的胸甲與大衣下面,懸掛著一根用指環當作墜子的項鏈,從他們進入山谷開始,這枚戒指便隱隱發熱,而此刻,更是變得滾燙無比。

  方鴴幾乎感到自己胸口似乎要竄出一團火苗,將自己化為灰燼,但他忽然之間聽到一陣紛紛擾擾的低語,從自己耳邊傳來。那不是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縈繞,而是數不清的人的話語,匯聚成一條洪流,捲入他心靈深處……

  有女人的聲音。

  有男人的聲音。

  有老人的聲音。

  也有年輕人的聲音。

  在啜泣,在嚎哭,在呻吟,在吶喊,狂風席捲著火苗,烈烈作響,像是又有建築倒塌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有一刻彷彿又讓他置身於三十年前的多里芬,但人們的語言與多里芬又有一些不同。

  他聽到一個質問的聲音,刀劍交擊,男人的獰笑,作為一切聲音皆化為『叮』一聲輕響。

  方鴴才發現,自己項鏈上的墜子不知什麼時候掉落了,穿過重重衣物,落在雪中。它還未落地之前,積雪便層層化開來,讓它滾落在漆黑的岩石之上。

  裸露的尖岩焦黑得有些發光,像是經過火海燒灼過一遍一樣,百年之前留下的痕跡,至今仍舊深刻地刻印在這片土地之上。

  方鴴一低頭,忽然之間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又可以動了。他猛然抬起頭,向山谷之中看去,但那個方向哪裡還有什麼黑髮的少女?只看到蘇菲按著胸口,正跪倒在雪地之中。

  一旁的德麗絲一腳深一腳淺地穿過幾乎齊腰的積雪,來到她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騎士姐姐,你沒事嗎?」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搖了搖頭,見小女孩乖巧的樣子,才忍不住一笑。

  「她呢?」她小聲問道。

  德麗絲看向一個方向,那裡是山谷的深處,然後同樣輕輕搖了搖頭。

  蘇菲回過頭看向那裡,山谷之中靜悄悄的,只有一條融化的雪路,一直延伸向谷地深處。只是裸露的漆黑岩石,正提醒眾人,之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而那黑髮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見。

  三人看了片刻,心下也有些茫然。

  那少女是誰,只有方鴴心中清楚。或許眉目之間有些許不同,但分明是多里芬尼可波拉斯化為人形態的樣子,只是年幼了許多,或者應該反過來說,這才是尼可波拉斯真正的樣子?

  是化為巨龍之前的少女?

  方鴴彎腰撿起地上的戒指,指環又重新變得冷冰冰的,再無一點異狀,甚至就連上面若隱若現的熔岩花紋,此刻也又黯淡了下去。

  方鴴將戒指握在手中。

  他心中的疑惑是,之前那是尼可波拉斯,還是一個幻影?

  若說是幻影,但之前那三人是貨真價實地死在了自己面前,而且死狀慘烈。而山谷之中的融雪,似乎也說明之前發生的一切,並非虛幻。

  可若說是真實,尼可波拉斯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地方?而且他還沒忘了多里芬最後一幕,對方對自己怨毒的眼神,那頭黑暗巨龍出現在這個地方,又怎麼會偏偏放過他們一馬?

  他看著山谷深處,那條融雪之路離開的方向。

  在離開戈藍德之前,那位老爵士讓他們分別前往灰燼山林、依督斯與伊斯塔尼亞沙海之中的龍之鄉,灰燼山林是第一站,而這裡也是百年之前龍魔女的傳說的終結之地。

  尼可波拉斯正是在這裡,與英雄約修德展開最後一戰,然後墜入於這座山谷之中,鮮血化為火海,將此地燒為灰燼。大火持續三個月之久,其後是長達一週的傾盆大雨,大雨過後,山谷之中便形成今天的樣子。

  這是當地的傳說,但傳說之中亦有真實。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經過艾矛堡的經歷之後,他就意識到這枚戒指或許真能讓自己從過往的廢墟之中找出一些關於龍魔女歷史的真相。

  但他也沒想到,才剛一抵達灰燼山林,在與城衛軍交手的時候,會遇上了這樣一幕。

  他隱隱感到那少女不太可能是尼可波拉斯的真身——

  那麼對方究竟又是什麼?

  他再一次回過身去,心想自己應當不是第一個見過這少女的人。

  因為山谷出口處,之前一幕早已幕嚇壞了那些都倫城衛軍的士兵,讓這些人再顧不得許多,紛紛掉頭就跑,遠遠看去,像是一群雪地之中的落荒而逃的土撥鼠。

  年輕的貴族騎士再也攔不住這些人,事實上他自己也神色凝重,一步步向後退去,然後轉身逃走。

  大貓人倒是沒有為難這些人,他遠遠看了一眼,見方鴴、德麗絲這邊無恙,便讓開一個身位讓這些人逃走。說起來這些人還是他們的任務目標,只是完成任務的方式,顯然並不侷限於一種。

  山谷重新安靜了下去。

  只留下一地屍體。

  不過死在那黑髮少女手上的人,包括Aille,那個神官與黑暗童話,皆沒有表現出星輝消失的跡象,屍體正化為點點白光,在雪地之中分解。

  這一幕讓方鴴確認了心中的想法,三十年前多里芬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們,死在黑暗巨龍手上的人應當是不會復活的,會呈現出星輝消失的狀態。

  但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死在尼可波拉斯之影手上的那些人,最終證明是活了過來。這說明黑暗巨龍的幻影,並不具有其本體一樣的能力。

  眼下的這一幕,顯然說明之前那個黑髮少女,應當是與尼可波拉斯之影相似的存在——同樣是一道黑暗巨龍的力量在此的折射與投影。

  只是不知道這道影子,在這裡其意義又何在?

  沒多久,洛羽也帶回來了統計的結果,在這場戰鬥之中,對方一共陣亡二十一人,己方傷亡幾乎為零。

  說是幾乎,是因為帕克一不小心踩入冰窟之中摔了個半死,導致後半場戰鬥之中毫無任何聲音。而戰鬥之外,也有兩個工人因為山谷積雪滑落而受傷,這大約是這場衝突之中他們一方唯一的『傷亡』。

  而對方包括那個年長的貴族騎士在內,原住民損失八人。選召者除開那個煉金術士之外,一共十二人,全軍覆滅,陣亡率可以說百分之百。

  這裡面都倫城衛軍的傷亡遠低於選召者,也是因為大貓人沒有下死手的原因,一來對方是他們的任務目標,二來那些十多級的城衛軍對於大貓人威脅也不大。

  不過洛羽關注的顯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有一件事有些令人在意。」少年將其中一個選召者的屍體帶了回來,在眾人面前放下。

  那是那個一開始中了謝絲塔一拳、便失去了戰鬥力的神官。但後者雖然重傷,可也沒直接掛掉,接受了治療之後,又一直沒人有工夫去補刀,理應當不會陣亡才對。

  但洛羽告訴其他人,他找到此人時,此人早已死亡。

  甚至也不是死於嚴寒失溫,而是與黑暗童話的死狀差不多,屍體呈現出燒焦的形態,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面目。「不僅僅是他,」洛羽將屍體放在雪地之中,答道:「幾乎所有選召者,包括那些被我們擊殺的目標,屍體皆是這個樣子……」

  方鴴與蘇菲聞言不由楞了一下。

  黑暗童話、Aille與最後那個神官也就罷了,他們是看著那黑髮少女從他們身邊走過,然後三人以不同死狀化為飛灰的樣子。可尼可波拉斯之影明明沒有經過戰場另一邊,這些人,這些屍體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那原住民呢?」

  「沒有,」洛羽搖頭:「包括那個騎士也好,還有其他士兵也好,身上只有外傷傷口,沒有什麼其他變化。」

  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地方,方鴴聞言也不由怔了怔。

  他下意識想起之前一幕,黑髮少女經過他、德麗絲與蘇菲時,也只選擇了對黑暗童話與另外兩人動手。當時他以為只是一個巧合,但現在看來似乎另有緣由。

  他們皆是選召者,在尼可波拉斯看來應當沒有什麼不同——而就算真有什麼區別,按理來說尼可波拉斯也應該是對付他們,而不是對付黑暗童話等人。

  如果是他一個人,或許還可以解釋為因為金焰之環的原因,但這個理由顯然無法放到蘇菲、德麗絲身上去。而且從山谷之中屍體分佈的範圍來看,對方真有心出手,洛羽、姬塔他們也一樣也逃不掉。

  那麼對方針對這些選召者的理由是什麼呢?

  「會不會是和他們的任務有關?」一旁姬塔這才小聲問道。

  「那個小女孩,」她有點猶豫答道:「好像也是黑髮金瞳……」

  但蘇菲搖了搖頭。

  「按理來說,那些都倫城衛軍應當執行的是與Ragnarok那些人一樣的任務。」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說道:「如果是因為任務的原因,那麼原住民應該一樣會被殺死。」

  這個理由無可辯駁。

  姬塔想了一下,也只能點點頭。

  不過不管是不是。關於那個名叫德麗絲的小女孩,方鴴此刻心中其實皆有許多疑問要問……

  那小女孩在之前的戰鬥之中倒是沒有受傷,不過受了寒,和那個凍得鼻青臉腫、幾乎奄奄一息的名為無冕之冠的青年一起已經送到了灰岩先生背上,暫時由艾緹拉小姐看顧與治療。

  由於醫務室已經有一個病號小姐,所以精靈少女只能另外給這一大一小兩人開闢出一個房間,來作為臨時護理的地方。還好船上本來就有預留的空房間,而在離開戈藍德時,也提前準備過被縟毯子等禦寒之物。

  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方鴴再見到那小女孩時,平台上那房間內已點起了一個紅彤彤的火爐,謝絲塔與希爾薇德皆在屋內,小女孩則坐在一張小床上。那個名為無冕之冠得到青年睡在另一張床上,在帷幔背後,早已昏迷了過去。

  德麗絲並不怕生,她目光穿過艦務官小姐與謝絲塔之間,金色的眸子有些好奇地看了方鴴一眼。她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才問:「希爾薇德姐姐,這就是你們的船長大人嗎?」

  希爾薇德只微微一笑,只用彎彎的淺藍色眸子看著方鴴。

  「怎麼樣,德麗絲喜歡嗎?」艦務官小姐回頭,笑眯眯地問。

  「蠻普通的,不如無冕哥哥帥。」小女孩想了一下,認真地答道。

  方鴴臉一黑。

  不過他早先通過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便看到了小女孩之前喊謝絲塔的那一幕,而作為希爾薇德的女僕,德麗絲認識艦務官小姐也並不讓他感到有多奇怪。

  他只是好奇對方的身份而已。

  「希爾薇德,」他小聲問了一句:「她是?」

  「德麗絲-西林-絲碧卡。」

  希爾薇德答道:「這是她的名字。」

  西林-絲碧卡。

  方鴴怔了一下。

  在個古怪的發音在考林—伊休里安語之中是有其固有的含義的。

  在考林大陸南方,當人用這個名詞來稱呼一種花——那種薔薇屬的植物發源於諾丁尼的低地,今天在艾塔黎亞已經司空見慣,廣佈於各個大陸。

  紅黑玫瑰。

  薔薇工坊的家徽。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1 22:20
第六十章 我,方咕咕,未成年

  火爐的光芒透過暗色的木壁,在木板的縫隙之間若隱若現,炭火燃得很安靜,火光搖曳,猶如講述著一個語調低沉的故事。來自於喬亞樹海的白木炭幾乎不會產生煙,量大,便宜,幾乎可以說集中了一切為這個小小冒險團看中的優點。

  蘇菲靠在窗邊,左右手交疊著壓在窗檯上,饒有興致地看著走廊外面的景物,暗啞的火光映在玻璃上,像是懸掛在遙遠天邊的一點星光。

  而天色逐漸暗下去,本就灰暗的冬季天空中光芒層層消退,變幻著色調,從鉛灰色過度到一種昏黃的黑。最後完全黑了下去,只剩凜冬之風的呼號,穿過山野,經由北境漫長的邊境線,帶來漫漫嚴冬與一個看不到起始的來年春天。

  她耳邊聽著屋內傳來低沉的交談聲。

  有關於西林-絲碧卡這個家族,那是一個南境古老的工匠世家,最早要追溯到『薔薇工坊』其創始人羅倫,此人的經歷足以寫一本一掌厚的傳奇故事,他與妖精,他與巨龍的友誼,他在艾爾帕欣求學的經歷,他的愛情,與人生的巔峰——薔薇工坊的成立。

  詩人甚至拿他的故事改編成一篇敘事長詩,那詩名為《玫瑰長夢》,經由人們口口相傳,至今還在考林—伊休里安廣為流傳。

  羅倫逝世之後,他的後人在他身後建立起西林-絲碧卡家族,這個家族雖然不像翠鳥、雄鹿、棕熊『王國的三鼎足』那麼名聲顯赫,但在南境,尤其是在煉金術士的圈子之中,仍舊算得上是名門望族。

  尤其是這個產生妖精使與妖精構裝的家族,在世人眼中永遠顯得那麼神秘非凡。

  小姑娘坐在床上,雙手放在被單上,換過了睡衣,肌膚如浸過牛奶,雪白細緻,一頭漆黑的秀髮披散開來,金色的眸子映著暗紅的爐光。這裡的木床不似你在家中、旅店中見過的那麼牢固與漂亮,但也舒適,至少在野外,你找不出比這更好的選擇。

  希爾薇德托著她的小臉,用沾了冷水的帕子給她擦洗乾淨,冷水刺激過後,小女孩臉色又恢復了紅潤。艦務官小姐才直起身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調節了一下水晶燈的光芒,好讓光線顯得更柔和一些。

  她將帕子放到一邊,在屋外低嘯的風聲之中,柔聲問道:「德麗絲,你們不是去了暗鷹城?」

  德麗絲聞言眼圈一紅:「國王對我們出手了,羅迪亞背叛了我父親,在我們動身之前,他抓住了所有人。」她淚光在眼圈裡面打著轉,幼聲幼氣地說道:「父親讓我逃出來,是無冕他們一路保護我到這個地方,希爾薇德姐姐,我沒有親人了。」

  希爾薇德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愛憐道:「別擔心,你父親他們應該還沒事。」

  「真的嗎?」

  希爾薇德輕輕點了點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我聽說過那些傳聞,心裡害怕極了。」

  「別怕,讓我來想辦法,德麗絲。」

  小姑娘淚光漣漣地看著她,之前的堅強在親人面前都化為了依戀。

  希爾薇德再安慰了對方兩句,讓她先躺下,又陪她說了一會話,在冰天雪地中逃亡了這麼久,小女孩的體力早已到了極限,她含糊地問了幾句關於大貓人的事情,眼皮子便上下打架,沒多會已沉沉睡了過去。

  貴族小姐看著德麗絲帶著淚痕安詳睡過去的小臉,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才為對方蓋好被子,轉身穿過帷幔。「謝絲塔,代我照顧好德麗絲。」她吩咐了一句。

  女僕小姐輕輕頷首,走入帷幔之中。

  方鴴在一旁看著她,像是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艦務官小姐。「她沒事吧?」他迎上去問道,才發現希爾薇德臉色有些蒼白。她抬起頭來,微微笑了一下:「能握住我的手嗎,船長大人?」

  方鴴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屋內兩人皆無言語,貴族小姐的手入手一片冰涼。她側了一下身,才靠在他肩頭上,身形一時間竟有些單薄——方鴴心中忽然有些柔軟,艦務官小姐心中父親失蹤的消息,或許也像是一個縈繞的夢魘,他又記起自己的童年,兩人其實沒什麼不同。

  「德麗絲算是我妹妹,」希爾薇德小聲說道:「我母親與他父親有血緣關係,是一父的兄妹。他們在離開玫瑰莊園之前,關係也最為親近。」

  「所以我和德麗絲關係也很好……」

  「那個羅迪亞是?」

  「德麗絲的叔叔,但那一支與我母親的關係很遠,西林-絲碧卡家族在我外祖父之前那一代便已一分為二,分為兩支。一支以紅玫瑰為徽,守護獸為獨角獸,一支以黑薔薇為徽,守護獸為貓頭鷹。」

  「德麗絲與我皆是出生於紅薔薇家族,他父親與我外祖父皆是知名的煉金術士,兩人一人精擅於水晶構造,一人在妖精構裝上深有建樹。正因此,他們皆與南境煉金術士聯盟關係很深,科爾曼親王在南境大力推廣魔導技術之時,德麗絲的父親也是親王殿下的支持者之一。」

  「而黑薔薇家族盛產戰鬥工匠,羅迪亞自己就是一個出名的妖精使,與德麗絲的父親不同,他們是堅定的宰相一派,不過兩頭下注這種事情,對於貴族本來也是慣例,兩個家族雖然在一代人之前已一分為二,但還不至於因為外人而疏遠。」

  「局勢變得嚴峻的時候,我聽說德麗絲一家打算前往暗鷹城暫避,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方鴴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貴族小姐的手柔軟細膩,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傳來,縈繞在他鼻端。他感到心跳加快,聽著希爾薇德娓娓道來的故事,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們能幫得上忙嗎?」

  「這或許是一個機會。」希爾薇德彷彿恢復過來,定了定神說道。

  方鴴楞了一下:「機會?」

  艦務官小姐轉過身來,嫣然一笑:「船長大人忘了我說過的事情了?」

  方鴴一下懵逼了,希爾薇德說過的事情有很多,他一時間怎麼想得起是哪一件?而且有個能幹的助手與妖精小姐之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懶惰了,經常會記不起一些瑣事來。

  「我曾說過薔薇工坊那件未完成的妖精之心的事情,船長大人還記得嗎?作為西林-絲碧卡家族的一員,我也有那件東西的繼承權。」

  原來是這件事,方鴴恍然,希爾薇德的確和他提起過西林-絲碧卡家族那個未完成的妖精之心,那還是在艾爾帕欣的事情。只是後來對方在雲層港表明身份之後,他也漸漸忘了這件事,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下意識道:「我以為……?」

  希爾薇德淺藍色的眸子裡映著爐火的光,帶著狡黠的笑意:「船長大人以為我是騙你的?」

  方鴴被說中心事,忍不住臉一紅。

  她卻並不在意:「那件妖精之心是由我外祖父根據羅倫留下的設計圖製作出來的,德麗絲的父親也是其作者之一,因為我母親的關係,我也有繼承那件東西的權力。」

  「不過我畢竟是外人,要想從薔薇工坊帶走那件東西,在正常情況下,幾乎不太可能。但德麗絲不一樣,在她父親失去自由的情況下,她就是那東西的第一繼承者。」

  「要是德麗絲許可的話,我們很容易就能從薔薇工坊帶出那東西。那件妖精之心雖然是一件未完成品,但作為船用引擎,卻已是綽綽有餘。而且作為羅倫的心血,就是翠鳥工坊的『白羽獅鷲』系列的第一序列引擎也未必比得上。」

  「……就算未來升級成真正的妖精之心,也遠比一般的船用引擎容易得多,至少有一個思路。而我們要是能把設計圖也帶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頭頭是道地算計自己的妹妹——若德麗絲名義上還算是她妹妹的話,忍不住問道:「可這樣的話,德麗絲會同意嗎?」

  「那就要看船長大人了。」希爾薇德妙目流轉地看著他答道。

  「看我?」

  「如果船長大人過意不去的話,可以在拿到妖精之心後,幫紅薔薇家族一個忙。」

  「救出她父親嗎?」

  希爾薇德沒有回答,但眼神之中顯然正是這樣的意思。

  方鴴心知她是委婉請求自己幫忙,但他其實也沒有要推托的意思,無論是七海旅人號,還是妖精之心,皆是來自於西林-絲碧卡家族。

  他無意之中得人餽贈,自然要付出回報,希爾薇德與他們的關係,其實正是這個因果關係之中的一環。

  要救出一個人並不難,德麗絲的父親雖然是因為王權鬥爭而身陷囫圇,但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這件事聽起來更像是家族之間的爭權奪利的鬥爭。

  介入這樣的鬥爭之中,可能會有些麻煩,但對於自由選召者來說,也有他們獨特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前提是要拿到屬於自己的船。

  這樣一來,就回到了這個問題的開頭。

  「那妖精之心在什麼地方?」

  希爾薇德見他同意,眼神不由有些柔軟。她輕輕笑了一下,答道:「妖精之心應當存放在薔薇工坊,不過船長大人想要帶走它,除了德麗絲的同意之外,還需要作一些準備。」

  「什麼準備?」

  「想辦法見上德麗絲父親一面。」

  「煉金術士最看重的其實並非傳承,而是技術的延續。羅倫的圖紙經由幾代人之手,也只能勉力重現至這個程度,我外祖父,德麗絲的父親,皆在妖精之心上傾注了心血,理論上,德麗絲未來會繼承他們的衣缽。」

  「但德麗絲現在還年幼,以紅薔薇家族目前的景況,以後很難說能機會與資源能將她培養成一個優秀的煉金術士了。」

  「但船長大人就不一樣了,本來就身兼妖精騎士與工匠的身份,我能看出你的不凡,德麗絲的父親更不會走眼。只要你表現出足夠的潛力,若能徵得德麗絲父親的允許,將你視之為下一代薔薇工坊的傳承者,那麼長老會應當不會在這個議題上太過為難。」

  「薔薇工坊的下一代傳承者?」方鴴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命題嚇了一跳。「可能嗎,我一個外人?」西林-絲碧卡家族再開明,也不至於把一個工坊拱手讓人罷?

  「船長大人一個人當然不行,」希爾薇德莞爾一笑,輕聲說道:「但加上我的身份就可以了。」

  「希爾薇德小姐,加上你的身份?」

  「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母親的緣故,我也有妖精之心的繼承權,只是沒德麗絲那麼名正言順,但至少也不算是外人。」

  方鴴聽得愣了:「可是……」

  希爾薇德只輕輕一笑,小聲道:「那就要看船長大人願不願意對我負責了。」她眯著眼睛,笑得像是一隻狐狸小姐。

  ……

  蘇菲正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啊,貓!」

  她看到從暗處走出來的貓女士,萌得心都要化了。但黛麗絲女士警惕地看著她,寸步也不靠近,還是塔塔用手撫摸了一下它的頭頂,說道:「黛麗絲,這是蘇菲小姐。」

  蘇菲這才看到塔塔,眼中閃閃發光,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身見到方鴴的龍魂,對方竟騎在一隻威風凜凜的貓身上,這可也太不可思議了一些罷?

  貓女士在塔塔的安撫下,緩步走到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身邊,蘇菲生怕嚇到它,只用手輕輕撓了撓它腮邊。黛麗絲發出喵喵的聲音,眯著一隻眼睛,似乎對這位公主殿下親近了一些。

  「塔塔女士,晚上好。」蘇菲知道方鴴這位龍魂小姐的正式稱為,這才問候了一聲。

  「晚上好,蘇菲。」塔塔綠色的眸子裡滿是安靜的神色,回答道。

  「你是來找艾德的嗎?」

  塔塔點了點頭。

  「他在裡面。」蘇菲想起什麼,忍不住有點好笑。

  外面似乎又有人進來,她聽到一陣腳步行走在甲板上的聲音,再看了一眼天井外面,奧爾芬雙子星靜靜地停在那個地方,威風凜凜的金屬盔甲上覆滿積雪。

  黑暗中凜風呼嘯,入夜之後,山谷並不安穩。

  她不知道方鴴把這東西停在院子裡是什麼意思,靈活構裝理應要好好保養才對,不過對方回答說是要調試一番。至於具體調試什麼,她不是戰鬥工匠,自然也無從瞭解。

  「要我帶你進去嗎?」蘇菲又問了一句。

  塔塔搖搖頭,她與方鴴心靈相連,其實並不一定需要見面,只是習慣而已。兩人正交談之間,門忽然應聲打開,方鴴一個人推門而出。

  蘇菲聞聲回頭,有些玩味地看了後者一眼,眼神之中帶著明顯好笑的意味:「出來了?」

  方鴴躲躲閃閃地看了她一眼,臉愈發紅了。

  「是不是有點可惜?」

  「蘇菲小姐,你都聽到了!?」

  方鴴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回想起在屋內的一幕。

  正如希爾薇德所說,薔薇工坊的實際掌控者是長老會,所謂的下一代繼承者,其實不過是技術引路人而已,因此身份可以相對寬鬆,只需要在煉金術一途上具有非凡潛力則可。

  而如果貴族小姐作為自己的未婚妻的話,以她與西林-絲碧卡家族的血緣關係,只要得到德麗絲父親的首肯,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薔薇工坊的下一代繼承者。

  當然了。

  只是對外假稱兩人的關係而已,艦務官小姐也笑著告訴他,因為父親的緣故,她也不會介意。可問題是——

  方鴴有點口乾舌燥,他萬萬沒想到希爾薇德會輕描淡寫地和自己說起這樣一件事——他明明還沒到共和國規定的法定結婚年齡——錯了,不是這個問題。

  他趕忙搖了搖頭把才這個亂七八糟的想法丟出腦海。

  只是貴族千金淺藍色眸子裡含著的明亮目光,分明是告訴他,若他不願負責的話,她一定會十分介意,他一定會死得十分難看。

  她出身於貴族世家,其父親又是名聲顯赫的大探險家,怎麼可能不介意自己的名譽,若是假借於這個身份,只怕未來一輩子也在西林-絲碧卡家族之中抬不起頭來。

  何況,就算艦務官小姐真可以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可他自己呢?

  他心中下意識浮現出一道影子。

  所謂少年與少女朦朧的情思,他過去一心追逐那個孤高的身影,但雲層港一見之後,才明白過來過往的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假設。

  那道影子或許已經遠去,但卻難免留下一些不可改變的東西。

  「希爾薇德小姐,這……」他當時張了張嘴。

  但貴族千金明亮的目光看著他,只微微一笑。

  有些問題或許不需要答案,只等待時間去驗證一切,小屋內安靜如初,猶如一首無聲的詩。

  方鴴出了好久的神,一直到蘇菲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一下子反應過來。看著有些好笑看著自己的蘇菲,還有一旁安靜的塔塔小姐,方鴴臉騰一下紅了。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笑了起來:「在女生面前肆無忌憚地想起別的女生,這可有點不禮貌。你的艦務官小姐雖然美得冒泡,但我好歹也不算太差吧,艾德先生,你這也太傷人了——」

  她笑嘻嘻地說道。

  方鴴知道她在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不過和原住民發展一段關係,」蘇菲小聲說道:「歷史上不是沒有,不過有好結果的可不多。」

  方鴴怔了一下。

  他當然不會不清楚這一點,因為星輝同調的原因,地球人與原住民的愛情故事,多半以悲劇收場。無情的時間,終究會掩蓋一切,讓兩段感情天各一方,終難再見。

  但他搖了搖頭,不想去考慮這個問題,只問道:「蘇菲小姐,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

  「什麼事?」

  蘇菲見他神色認真,也嚴肅起來,開口問道。

  「南境究竟發生了什麼?」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2 21:41
第六十一章 時代

  「雪停了。」

  雪真的停了,灰燼廣場之上,只留下一片皚皚的白華。

  男人異色的眼睛,只靜靜地看著夜空之中最後幾片雪花,飄然落下,最後落在他盔甲的裘毛之上,無聲消融,化為幾點水珠。一根孤零零的燈柱,矗立於視野的盡頭——

  遠處一具女人的屍首,懸掛在燈柱之上,在寒風中輕輕搖晃著。

  城市正浸潤入夜色之下,但夜色的漆黑也不能掩飾一切,遠遠地只有幾點火光,正映射著黑沉沉低垂的天空,顯得有些孤寂。

  反倒是近處,夏洛葉大廈燈火輝煌,四層樓高的大理石建築之中,每一扇窗戶之後透出的金色的輝光,交錯的人影,彷彿正在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

  但宴無好宴,與市政大廳相對的公爵府邸,反倒漆黑一片,悄然無聲。高大的男人站在莊園二樓的露台之上,眸子裡折射著這火光,像是要燒盡一個時代的餘暉。

  小女僕站在他身後,冷得直跺腳。她有些可愛地搓了搓手,呵了一口白氣,真心實意地祝願道:「先生,希望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北境的嚴冬,哪來什麼好天氣?」男人啞然失笑,回過頭去,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女人——眼底一片清澈,在他看來,對方最多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他一身戎裝,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長時間,『德戈之匣』覆葉的銀甲之上,生了薄薄的一層冰,還有陳舊的灰色風帽,也沾上了風霜。但後者恍若未查,只一笑——帽簷之下金色的長髮,並非因為是與國內相異的國籍,而是因為神魔族裔的異血。

  男人下巴上有一道傷疤,只有短短的一寸長。選召者在重生之時可以選擇消耗一定經驗,消除身體之上的殘缺,但他保留下這道痕跡,只是因為那是男人的見證。

  當人們每一次問起這個問題時,他會用開玩笑的語氣回答:因為他這個人比較笨,與那些才華橫溢的天才們可能不太一樣,每一點經驗對他來說皆十分寶貴,得來不易。

  但事實上,這道傷疤見證了一個男孩的蛻變,從先飛的笨鳥,蛻羽化為雄鷹的那一剎那。那是九年之前的事情,他滿面鮮血捧起獎盃,眼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人們也記住了那個名字。

  或許正如他所說,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那些支持過他的人,見證了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向巔峰的那一剎那。正猶如北歐神話之中那個挑戰不屈命運的天神,奧丁。

  而不屈者,正是他的十王頭銜。

  Ragnarok在國內只是排名第五的公會,但這個男人,卻是這一代中國賽區唯一三位登頂者之一——戰士之王。

  「奧丁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小女僕凍得說不出話來。

  奧丁並不介意:「你可以先回去,菲奧絲小姐,讓我一個人待在這兒。」

  小女僕撇了撇了嘴,她可不敢。

  奧丁忽然抬起頭:「你家主人來了。」

  後者楞了一下,回過頭去,才看到從黑暗之中走出的一位年輕人。「埃南少爺,」小女僕楞了一下,一下皺起眉頭,生氣道:「你又偷偷跑出來了,要是讓菲里爾先生知道了的話……」

  年輕人看了奧丁一眼,答道:「放心,奧丁先生不會揭發我的。菲奧絲,你也不會吧?」

  「埃南少爺……」

  小女僕聲音中滿是無奈。

  奧丁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埃南-莫德凱撒,鳳凰家族最小的一個繼承人,但也是最不得伯爵大人看中的幼子。人們說他個性孤僻,猶如一頭離群索居的獨狼,天生受人厭惡。

  但奧丁覺得其實還好,因為比起原住民,對方的處世態度更像是他們選召者。不過也或許,這正是這個年輕人不討人喜歡的地方。

  「晚上好,奧丁先生。」

  「晚上好,埃南。」

  兩人交換了一個問候,猶如老友一般。

  但事實上,他是他的看守者,而他是他的犯人,至少名義上如此。

  不過Ragnarok只是一個選召者公會,本來與都倫城的鳳凰家族也沒什麼交集,只因為宰相與超競技聯盟的一紙任務,他們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不過任務歸任務,身份歸身份,這一點奧丁心中十分清楚。

  「如何了,奧丁先生。」

  年輕人默默看了一眼遠處的屍首。

  奧丁看到他目光穿過露台與廣場,看向公爵府對面的市政大廈。

  那裡每一扇金色的窗戶之後,似乎皆述說著一個故事。但奧丁明白,那些故事之中,並不是每一個都那麼完美,它代表著許多人的取捨。

  甚至在那之後會改變一切。

  至於是好還是壞的結果,連他也看不清楚。

  「你也在等南境決議的結果?」他問。

  年輕人搖了搖頭。

  奧丁總覺得對方似乎輕嘆了一口氣,但也有可能是一個錯覺。

  「那裡是南境穩定的支柱,」埃南迴過頭來,看著他:「我只是來看,一個時代,是如何走向終結的……」

  奧丁輕輕掃去手甲之上的雪花,默默看了一眼那個方向。

  今年冬天考林北方雪下得很大。

  但雪化之後,人們往往才能知道下面隱藏著什麼。

  「雪停了。」埃南答道。

  「但未必是一個好兆頭,奧丁先生。」

  ……

  人聲鼎沸的會議場上。

  爭執的聲音正達到最高點。

  灰燼之歌、獵龍人傭兵團與追憶三個公會的會長仍在據理力爭:

  「南境同盟,並非在超競技聯盟之外,也不是不服約束——」

  「……但超競技聯盟也不能插手我們內部的事務吧?」

  「你憑什麼讓我們改組高層?」

  三個人抬起頭,目光越過會議廳之中的每一個人。而一百二十席參與者的席位之中,來自南境四十三個公會的成員也發出一陣不滿地竊竊私語:

  「說得是啊……」

  「這些約束與賣身又有什麼區別……?」

  「留下來也沒什麼好處,老弱病殘一腳踢開?」

  「BBK聯盟自己也沒什麼好名聲……」

  主位之上來自於BBK的官員面無表情,只看著面前的光頁,一言也不發。

  大廳之中似乎縈繞著一個聲音:

  「我們可是自由選召者……」

  「南境同盟可不是為了這個原因而成立的……」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推了一下眼鏡高聲答道:「……這是超競技聯盟上面的文件,所有自由選召者公會皆必須按規範化運作,在北方,在寶杖海岸,在每一個地區皆是如此。」

  「何況BBK俱樂部願意入主南境同盟,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廳之中的聲音沉寂了下來。

  當人們各執一詞的時候,其實未必代表著分歧真的很大,也有可能只是在待價而沽。

  但死水一般的沉默,反而讓無言的反抗從人們心中蔓延開來。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灰燼之歌的會長——共鳴身上,當在葉華不在的時候,這個與前者生死與共過的南境第一魔導士,或許正是這裡唯一的主事之人。

  共鳴則看向不遠處影之王座公會的會長。

  「白雪,你真的不站在我們一邊?」

  女人搖了搖頭。「我們已經決定站在BBK一邊了,共鳴,他們說得對,這對我們南境同盟來說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

  共鳴苦笑了一下,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人一眼,輕輕從自己胸口取下徽章,放在會場之中四十三席的長桌之上。

  燭火的光輝之下,銀色的手杖徽章閃閃發光——它有不同於艾塔黎亞紋章學美感,一種簡約而現代的美——然而此刻,卻銀華之上卻沾染了一絲塵埃。

  每一個人皆看著他這個動作,大廳之中鴉雀無聲。

  那個徽章代表了一段過去的歷史。

  它見證了南方四十三個公會的統一,一個龐大的選召者勢力的誕生,十三年前,拜恩之戰之後,一個時代的產物。但時代,終歸走到盡頭。

  「灰燼之歌加入這個聯盟,是因為它過去的誓言,」共鳴抬起頭,輕聲說道:「然而既然聯盟已不復初衷,那麼我們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所以我宣佈,」他停了一下:「灰燼之歌就此退出同盟。」

  幾個公會會長一齊愣住了。

  「共鳴,你不必這樣……」

  「等葉華會長回來……」

  眾人紛紛出言挽留。

  但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所有人的話。

  BBK的官員終於開了口:「灰燼之歌恐怕不能就此退出。」

  共鳴微微一怔,眯起眼睛看著那人:「為什麼?」

  「那是過去的條款,但現在超競技聯盟已經將你們劃歸第二賽區,由我們BBK管理,規則自然和以前不同——」

  那人輕輕搖了搖頭:「當然,灰燼之歌想要退出也不是不可以,原地解散就行了。我這也不是威脅你們,畢竟灰燼之歌也算是自由公會吧?」

  共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抗辯道:「這位先生,灰燼之歌的規模還不夠上由聯盟來管理吧,退出同盟之後,我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行會而已?」

  「那可不由你說了算——」

  這句話一出。

  立刻在大廳之中掀起一片嚶嚶嗡嗡的議論聲。

  幾個公會的會長皆握緊了拳頭,他們明白,對方表現得如此強硬,是要殺雞給猴看——而誰是猴,不言而喻。共鳴沉默了好一陣子,他看著桌上那枚徽章,正準備開口。

  可正是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所以這就是最後通牒了?」

  大廳的門應聲推開。

  一個滿身風雪的年輕人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後面追著他的衛兵一臉無奈地看著這一幕。

  年輕人的個子並不高,一頭短髮,但卻自有一種從容自信的氣勢,手輕輕一掃斗篷之上的積雪,然後才抬起頭來,無懼的目光環視在座的所有代表,一共一百二十個席位。

  每個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他身上。

  「葉華……」共鳴回過頭,微微一怔。

  但年輕人走過來,只無言地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膀。

  「葉會長!」

  「葉華會長,你終於趕到了!」

  年輕人微微頷首。

  他看著那幾個BBK公會的官員,冷笑了一聲:「有意思,你們用死神之約拖住我,在這裡進行決議?不過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不幸的是,那任務在不久之前已經完成了。」

  那BBK的官員臉色一沉,悶聲道:「葉華……」

  但他卻沒再說下去。

  原因無它。

  面前這個年輕人身份遠高於他,作為南境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南境同盟的總會長,也是十王之中唯一一個不屬於頂尖俱樂部的成員。

  夜之神,遊俠之王。

  葉華看了一眼長桌之上的徽章,輕輕將它拿了起來,目光一時有些柔和——這枚徽章見證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同盟的成長,也有許多人作為選召者的一生。

  他至今還記得老會長將徽章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所說過的那些話。

  BBK的官員沉著臉看著他。

  他們心中有些緊張,但也明白,對方也無法踰越《星門宣言》、踰越超競技聯盟制訂的規則而行事。

  葉華忽然輕輕舉起那徽章,讓徽章在他手上熠熠生輝——他看著主位之上的每一個人,輕聲說道:「艾塔黎亞自由選召者的歷史,半個世紀。」

  他一字一頓,讓聲音落在空曠的大廳之中:「而南境同盟的歷史,十三年。」

  「你們今天帶來最後通牒——」

  「要南境同盟給你們一個答案。」

  葉華吸了一口氣:

  「那我就給你們一個答案。」

  「自由公會的時代過去了,但自由選召者的時代從未離開……」

  他環視眾人,輕輕撫摸了一下徽章,猶如在與一位多年相伴的老友分別。但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將之放回桌上,在眾目睽睽之下。

  葉華抬起頭來,開口道:「你們將是自由的個人。」

  「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冷靜的目光注視著那些人:「同盟,將不復存在。」

  他聲音並不高。

  但卻像是一聲驚雷,落入眾人耳中。

  那幾個BBK的官員一臉震驚地站了起來,面目扭曲地向他大喊:「葉華,你敢?」但年輕人一動也不動地面對著他們,他成名之時便以無懼而聞名,而此刻,這位遊俠之王仍舊是曾經的那一位暗夜之神。

  他甚至有些憐憫地看著這些人。

  下一刻。

  在坐的所有人皆呆立原地,他們的選召者系統之中正傳來一個提示:『你已被移出『南境同盟』。』

  大廳之中一時失聲,人們面面相覷,但主席之外,更多的人正在起身,一排排拉開自己的椅子,沉默無言地從自己的座位之上離席而起。

  他們最後看了一眼那些剩下人,目光之中映襯著燭火,映襯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那一刻起,他們重歸於自由。

  但或許,也不再自由。

  寒風之中。

  路燈的光芒只淡淡地映照著灰燼廣場斑駁的道路。

  ……

  蘇菲看著社區之中的消息,震得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才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下出大事了……」

  方鴴默默收起光頁。

  妖精小姐安靜地坐在一旁,靠在黛麗絲的邊上,正用清澈的目光看著兩人。方鴴讓她在社區之中關注最近一段時間有關於南境的帖子,而這個主貼一出現,她便意識到這可能與郁金堡的戒嚴有關。

  不過南境同盟也好,選召者的世界也好,都離這位妖精女士太遠了一些,她想要做的,也僅僅是可以幫到自己的騎士先生而已。

  寒風呼嘯著穿過外面的山谷,帶來一種空洞令人心悸的聲音。

  方鴴收起光頁,才問道:「蘇菲小姐,南方究竟出了什麼事?」

  但蘇菲只嘆了一口氣:「葉華也太倔了一些,我原本以為他們雙方都會各退一步……」

  「葉華?」

  「那個夜之神?」

  「他也從第二世界回來了?」

  方鴴微微一怔。

  他對南境同盟不熟,但對於葉華這個名字卻十分熟悉。

  對方的確曾經擔任過南境同盟的會長——或者說應當是前會長,不過比起現任會長的籍籍無名來,他的另一個身份顯然要廣為人知得多。

  遊俠之王,暗夜獵神。

  七年之前,也就是早蘇菲大約四屆,對方在新人王大賽之上以黑馬之勢一舉奪得冠軍,從此走上成名之路。那他在遊俠一途上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終於在遊俠天王戰上一舉擊敗當時上一任的十王,法國的『神之眼』Kru,並一舉奠定他遊俠第一人的身份。

  他也是繼奧丁之後,這十年以來中國第二位十王,同時也是廣大自由選召者的第一偶像。

  因為他的公會正是自由聯盟,這個與南境同盟有千絲萬縷關係的第二世界行會。

  「這件事說來話長,艾德,」蘇菲聞言搖了搖頭:「但BBK的人把南境同盟逼得太緊了,我沒想到他們會給出這麼嚴苛的條件……」

  「南境可能要亂起來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方鴴問道。

  但正是這個時候,外面的門應聲推開來。

  門外是風塵僕僕、滿身積雪的的愛麗莎,她一看到兩人,便開口道:「我已經把那些人護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不過我遇上了一些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

  兩人皆是一愣。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3 22:29
第六十二章 前因與後果

  愛麗莎帶回來的是那個先前與無冕之冠在一起的劍士,對方在那場戰鬥一開始就掛掉了,應當是在附近的聖殿之中復活之後,和隊友一起趕回來的。和他一起的還有其他人,一個高半身人夜鶯,一個鐵衛士,一個遊俠與一個光頭武僧,皆是選召者。

  他們在路上遇上了從風雪中返回的愛麗莎,愛麗莎作為一個優秀的夜鶯,先一步便發現了對方,並一眼認出那劍士來。她主動這些人打了招呼,而由於得知無冕之冠還在這個地方,所以這些人也和愛麗莎一起返回了平台。

  幾人登上灰岩先生背上的飛艇,還顯得有一點拘謹,看著艙室內厚厚的地毯,看了一眼自己沾滿風雪與泥水的靴子,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他們大約是沒見過這麼大的馱獸平台,與豪華的內部陳設(至少在他們看來),有這樣的平台的冒險團,背後多半有很深厚的背景,那些大公會對於他們這樣的邊緣人士,可沒什麼好態度。

  「沒關係,進來吧,」愛麗莎對他們招了招手:「地毯是浮空龍的皮毛,自帶清潔功能的。」

  這皮毛還是羅班爵士托布麗安公主之手贈予『芬里斯英雄們』的禮物,方鴴只恨不得用一張銅銘牌釘在地板上專門說明此事,只是因為顯得太過丟人才不得已作罷。

  五人這才躡手躡腳擠了進來,那劍士自不必說,五人當中武僧身材高大,只能低著頭,而鐵衛士罕見的是個姑娘,大約和蘇菲一般大,其中只有遊俠顯得比較冷靜——不過不冷靜畢竟一般也不適合遊俠這一職業。

  那個高半身人,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蘇菲,認出了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其他人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只以為他們是銀色維斯蘭的人。

  那個高大的武僧竟然還是蘇菲的粉絲,結結巴巴拿著一個本子想讓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給他簽名,蘇菲到顯得十分大方,接過本子痛快地在上面寫了一句祝願對方的話,並簽下自己的名字。

  方鴴見對方熟練的樣子,不由有點好奇地在一旁問:「你經常幹這樣的事情。」

  蘇菲捋了一下髮絲,低著頭寫字一邊點了點頭,答道:「各個公會皆有造星計畫,習慣了就好了。」她回頭一笑,問道:「要不要我也給你簽一個名?」

  「……以後會值錢嗎?」方鴴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哼了一聲。

  原來是愛麗莎趁人不注意踩了他一腳。

  她忍不住扶了一下額頭,自己隊長大人也太丟人了一些,這裡明明還有外人。

  不過蘇菲笑得有點開心,她樂於看這傢伙丟人的樣子——

  幾人見兩人親暱的樣子,還有點驚疑不定地猜測方鴴的身份,心想這是何方神聖,竟然與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個關係這麼親近?也是銀色維斯蘭的旅團成員?

  不過丟人歸丟人,方鴴還是很快問清楚了幾人的來意。

  木炭緩慢地燃燒殆盡,爐火暗了一些。

  屋內安靜下來,但沒多久多了不少人,洛羽、天藍與帕克聽說有客人抵達,皆趕了過來,大貓人最後一個抵達,優哉游哉地溜躂進房間之後,反手關上門,在沙發上坐下。

  只有箱子雷打不動的九點準時睡覺,天塌下來也不妨礙他,而姬塔怕生,也在她與天藍的房間之中沒有出來。

  那幾人見了獅人聖武士,心中驚訝更甚,羅塔奧的荒野之民,在考林—伊休里安還是十分少見的。

  而方鴴在一旁聽完幾人的回答,才沉吟了片刻,又問道:「這麼說來,你們也是南境同盟的成員?」

  那劍士點了點頭,見過無冕之冠的狀態之後,得知對方無礙,他也放下心來。而與方鴴一行人熟識之後,他們也沒先前那麼拘束,放鬆下來。

  只不過聽到方鴴這麼一個問題,幾人互相不由看了看,顯得有一些沉默。

  「怎麼了?」

  「……其實我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那鐵衛士小姐握了握拳頭,聲音有點沙啞地說道:「從上半年開始,王國方面就一直在打壓我們,共鳴會長想了很多辦法,但一點作用也沒有。葉會長也一直在第二世界,沒有回來……」

  幾人皆同屬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會,不過按他們的說法,在南境,大大小小的公會皆在同盟庇護之下,他們的公會自然也不例外。

  天藍聽了對方的回答有些意外,不由問道:「為什麼?王國怎麼會打壓你們,不是超競技聯盟動的手嗎?」

  劍士輕輕搖了搖頭:「那倒不是。」

  「是因為煉金術士聯盟。」方鴴這才開口道。

  南境同盟其實並不是一個純粹的選召者組織,其建立的背景幾乎要追溯到拜恩之戰時期——

  在那場曠世大戰之後,面對滿目瘡痍的土地,南境的選召者與原住民為了重建家園、以及對抗潛在的邪教徒的威脅,因此在雙方深入合作的大背景之下,這一同盟的雛形才得以確立起來。

  當然最早,它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同盟組織,名字也與今天有很大不同。

  在當時,它準確的稱呼其實是——泛南境合作聯盟,只是一個橫跨南境的情報分享體系;其誕生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帝國再一次入侵,與自我檢查當時十分猖獗的、邪教徒對於各個公會的滲透。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原住民與選召者之間、選召者與選召者之間的合作愈發深入,組織的機能也愈發豐富,逐漸形成了一個跨越翠林、梵里克、督依斯與中部山脈地區的龐大公會聯合。

  與帝國不同,由於考林—伊休里安對於這類自治組織並不反對,因此這一組織甚至得到了當時王室的認可。於是大約十年之前,當時南境最大的三個公會,灰燼之歌、獵龍者與追憶與煉金術士聯盟之間達成了一個共同協議,從此之後泛南境合作聯盟正式更名為南境同盟。

  歷史便在那一刻為人們寫下。

  天藍聽方鴴描述,總算明白過來:「所以因為王室政治鬥爭的原因,煉金術士同盟作為那位宰相的眼中釘,所以南境同盟也理所當然殃及池魚了?」

  方鴴點了點頭。

  不過他看了蘇菲一眼,兩人十分有默契地沒在這個問題上再多開口。

  天藍所說的不過是表象,南方聯盟走到今天這一步顯然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這個組織最早是以依託於煉金術士聯盟建立的,但多年下來它的主體卻是廣大南方選召者公會,單單一個考林—伊休里安王室其實很難對於選召者產生這麼深遠的影響。

  但正如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之前提到過的,中國賽區超競技聯盟在這一次考林—伊休里安內部權力的更替之中插手很深,甚至可能放棄了一貫中立的原則,站在了宰相與年幼的國王一方。

  也正因此,才會引起星門港中國方面的不滿——

  不過這些話,顯然是不能放在檯面上來講的。

  炭火燒得有些安靜。

  洛羽加了一點木炭,撥弄了一下爐火,為了防止房間內太過乾燥,用法術加了一團水汽進去,火光微微一亮,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艾緹拉在外面輕輕敲了一下門,與愛麗莎一起送進來熱氣騰騰的飲料。

  那鐵衛士少女雙手捧過杯子,輕輕向精靈小姐道了一聲謝。

  風雪穿過天井,從外面捲進來,但屋內溫暖如春,並感覺不到多冷。

  「只有飲料嗎?」帕帕莫女士瞪大眼睛『十分可愛』地問道——在外人面前,他當然要換一副造型,之前在馬松克溪駐地也是如此的,「我的夜宵呢?」

  「沒有。」愛麗莎忍不住一笑。

  「根據帕帕拉爾人的天賦,」帕帕莫女士看了一眼自己的懷錶:「我還有一刻鐘就要死了,愛麗莎。」

  「那麼你打算在那個聖殿復活?」

  天藍在一旁聽了咯咯直笑。

  鐵衛士少女與其他幾人在一邊聽著兩人對話,心中忍不住有點羨慕,回想起自己公會之前的光景來。

  蘇菲看著幾人,忽然開口:「可以和我們說一下,南方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嗎?社區上消息很多,但很難分辨出究竟是真是假,而且還處於管制狀態之下。」

  少女點了點頭。

  她輕輕抿了一口熱飲——是艾緹拉秘製的茶飲,加了蜂蜜,有點甜——她感到身子愈發暖和起來,這才放下杯子,想了一下小聲開口道:

  「其實和你們說的差不多,煉金術士聯盟為外界看作科爾曼親王的大本營,宰相一黨自然視之為眼中釘,無不想要除之而後快……」

  「……而這個聯盟本身,主要是受南方一些貴族家族的支持,其中更不乏一些古老的工匠世家,自身便是煉金術士聯盟的一員。因此宰相一方先對這些知名的貴族世家出手,勒令他們現任家主交出位置,再扶持其他人上位……」

  「……這件事當然沒那麼容易,貴族們公開反抗這一舉措,並引發了不止一場衝突。更重要的是,王國還進一步加重了對於南方地區的稅收,這樣一來,甚至影響到了普通選召者的利益。」

  「於是很快,衝突很快發展成了暴動……」

  方鴴恍然,這就是七月暴動的來歷。

  不過考林—伊休里安畢竟不是依靠貴族們統治地方的,而是各個地區王室直接委任的執政官,執政官手上掌握著軍隊指揮權,所以這些暴動並沒有成什麼氣候。

  「那之後南方便宣告戒嚴了。」

  「……甚至為了管理選召者,王室方面還請求於超競技聯盟的協助……聯盟方面下達了兩道禁令,禁止選召者參與到原住民的事務之中。同時委派了Ragnarok前往南方,來協助壓制這裡的自由選召者勢力……」少女輕聲答道。

  蘇菲聞言輕輕嘁了一聲:「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Ragnarok?」方鴴卻顯得有點意外:「Ragnarok現在也在南境?」

  「你今天才解決了他們半隊人馬,你不知道?」蘇菲有點好笑地看著這傢伙:「我不是和你說過這件事麼?」

  方鴴張大嘴巴,像是中了一個石化術:「等一下,我們今天對付的是Ragnarok的人?」

  「不然呢?」

  「可、可那不是暗影王座的人嗎?」這麼多天下來,他當然已經查清楚了那個黑色火焰的徽記,代表的是什麼公會。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今天與自己交手的,竟然是Ragnarok的人。

  方鴴忍不住擦了一把汗,對方比想像之中還要厲害一些,至少比聽雨者與血之盟誓的人難對付多了,他本還以為是因為南方的公會普遍實力強一些的原因。

  「那可是Ragnarok的精英團呢,至少是預備役。」

  「Ragnarok的人有這麼弱嗎?」方鴴滿頭大汗地問道,顯然這一認知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之外,在他印象之中,Ragnarok的成員一個個皆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

  當然了,那是第二世界Ragnarok的精英旅團——英靈殿。

  蘇菲忍不住一笑:「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奧丁聽到了,否則他一定會打死你的。」

  奧丁這個名字顯然是很有威懾力的。

  方鴴忍不住下意識向門外看了看,好像生怕那位戰士十王之一就站在那個地方。

  不過兩人的談話顯然把劍士幾人震住了。

  談笑之間解決了一個Ragnarok的精英團,這無論如何也有些超出他們的認知了一些,但仔細想來,銀色維斯蘭的人有這個實力不也正常麼?

  只是幾人忍不住坐姿都擺正了一點。

  生怕一不小心惹得面前這些人不高興了,把他們也給就地處決了。

  蘇菲看出幾人的緊張,笑著安撫道:「別擔心,我們這位船長先生對自己人可溫柔了,尤其是女孩子——不過然後呢?你們說的這些消息都是幾個月之前的,我也知道一些……不過那之後呢?」

  那鐵衛士少女看了其他人一眼,才點點頭答道:「反抗失敗之後,貴族們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選擇妥協。而那些扶持上來的人,自然而然偏向於宰相一方……」

  「於是在翦除了這些外圍的羽翼之後,王室方面才開始向煉金術士聯盟的三大支柱出手……」

  「三大支柱?」天藍好奇地問道。

  「天藍,別打岔。」方鴴瞪了她一眼。

  不過他還是主動向對方解釋了一番南方煉金術士聯盟的三大支柱的來歷,那其實就是這個公會建立之初的三個古老貴族世家——分別是西林-絲碧卡家族,鳳凰家族與埃爾文家族。

  其中西林-絲碧卡家族是薔薇工坊的創立者自不必多提。鳳凰家族是南境的第一古老的貴族世家,鳳凰聖劍與第一代鳳凰公爵的傳說,考林南北的原住民與選召者皆耳熟能詳。

  而且莫德凱撒家族的第一代家主還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奠基人之一,其身份更是非凡。

  最後的埃爾文家族最為神秘,這是一個元素使世家,家族內誕生過多位考林—伊休里安的宮廷法師。甚至羅班爵士之前,王國的上一任宮廷法師,便正是此家族的後裔。

  埃爾文家族一般很少過問王國的事務,彷彿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政治版圖之中天然獨立,其位置一般也牢固不變。而這一次王室方面對於南境動刀,也果不其然地自動忽略了這一支政治力量。

  那怕對方也是南方煉金術士聯盟不可或缺一員。

  「其實我們的任務也與這件事有關。」那劍士忽然開口道。

  鐵衛士少女聞言點了點頭:「南境同盟與煉金術士聯盟唇亡齒寒,我們當然明白這一點。只是埃爾文家族恪守中立,因此我們可以依靠的其實不過只有鳳凰家族與西林-絲碧卡的薔薇家族……」

  「……於是在宰相一方對西林-絲碧卡家族出手的時候,我們忽然得到同盟委託,護送德麗絲小姐前往北方。」鐵衛士少女的聲音愈發沙啞,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明明我們大家已經那麼努力了,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聽她這才說這個任務來,方鴴不由問道:「前往北方,目的呢?」

  「我們也不太清楚,」那劍士答道:「這是德麗絲小姐父親的委託,他答應只要我們安全將德麗絲小姐送到戈藍德,並找到那些人,『薔薇工坊』便會站在我們一方。」

  那光頭武僧也說道:「其實這個任務遠不止我們一個公會與團隊參與,只是我們目標最小,因此以假亂真,德麗絲小姐才會藏身於我們的隊伍之中……」

  方鴴卻皺起眉頭,心中有點疑惑。

  「找到那些人?」

  「具體我不太清楚,但共鳴會長告訴過我們,應當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助力,可能是他們的姻親家族一類的……不過我們也弄不明白他們貴族之間這些關係……」劍士搖搖頭。

  方鴴卻下意識想到了一個人。

  希爾薇德的父親。

  馬魏爵士雖然失蹤,但他的船隊的一支已經抵達了戈藍德,那裡應當還有他不少老部下。

  希爾薇德便和他說過這件事,只不過王室方面對於船隊監視太過嚴密,她當時在戈藍德的時候,也沒選擇去與這些老部下會面。

  蘇菲這時卻問:「德麗絲小姐的父親,西林伯爵不是已經被軟禁起來了麼,西林家族尚且自顧不暇,又能幫上你們什麼?」

  大約是任務已經失敗,所以幾人也不再隱瞞什麼,那劍士直接答道:

  「德麗絲小姐的父親應當已經脫困了,只要他還在,『薔薇工坊』就會站在我們一方……當然,前提是南境同盟還存在的情況下。」

  他說完,也嘆了口氣。

  「什麼?」方鴴吃了一驚,他還答應希爾薇德要救出德麗絲的父親,沒想到下一刻便得知對方已經脫困了:「西林伯爵脫困了?」

  劍士點了點頭。

  「應當是葉華會長親自去救的人。」

  他答道:「葉華會長之所以一直沒出現,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4 21:35
第六十三章 介入藉口

  蘇菲與方鴴一前一後來到天井中,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雪,握在手中捂成一個雪球,然後用力丟出去。她看著雪球劃過一條弧線消失在夜色中,才回頭問道:

  「他們說的事情,你怎麼看?」

  方鴴知道她指的是有關於南境同盟解散的事。

  他輕輕搖了搖頭,其實南境同盟解散與否與他們這個冒險團關係不大,他們只是一個小小的私人冒險團,還沒上升到要擔憂整個考林—伊休里安或者是中國賽區的高度之上。

  不過他真正擔心的是『影之王座』那些人與龍火公會的人所說的那番話,他們所謂的那個大計畫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如果有,他們的計畫又究竟是什麼?

  因為方方面面的原因,他們已經與拜龍教站在了對立面上,艾緹拉小姐弟弟、奎蘇女士兒子的死因尚未查清的情況之下,他當然不樂於見到對方的陰謀得逞,勢力進一步發展壯大。

  不過南境這麼大,這個計畫究竟在何處實行也是一個沒影的事情。他總不可能因為捕風捉影的一句話,便找上門去,先不說他們這個小小的冒險團是不是暗影王座加上龍火公會的對手,何況證據也不充分。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不足的原因,否則選召者之間還有更簡單的解決問題的方法,自由心證就可以了,剩下的皆是以力破巧的選擇。

  好在這一次他們南下,本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

  「你呢?」他並未回答,只是反問。

  「這就是我的任務,」蘇菲攤了一下手,表示她的任務是打探消息:「所以怎麼都可以,你們這裡條件這麼好,茜又是這個樣子,所以我打算先和你們一起,反正你們也會南下不是嗎?」

  方鴴吃驚地看著她。「你打算臨時加入我們團隊?」

  「怎麼?」蘇菲捂出另一個雪球,裝作生氣的樣子,作勢要丟到他身上:「不願意?別忘了我這個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的第一次可都交給你了!」

  方鴴滿頭大汗,心想這說的都是什麼話——這話要是傳出去的話,保準來找他麻煩的銀色維斯蘭的粉絲,可以從艾爾帕欣排到戈藍德——他又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所幸德麗絲的房間靜悄悄的,趕忙搖頭:「那倒不是,只是你的身份……」

  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莞爾一笑:「又不要你付一分錢,那麼緊張幹什麼?你只需要給我和茜安排一間艙室,我免費給你們打白工好了,如何?」

  這個提議比之前的靠譜多了。

  方鴴抹了一把汗,乾巴巴地答道:「……打工什麼的太見外了。」

  「虛偽。」

  「怎麼就虛偽了!?」

  「那我們幹活,你給工錢。」

  「沒錢。」

  方鴴兩手一攤,馬上學會了帕帕拉爾人的絕技。

  蘇菲一臉鄙夷地看著這傢伙,明明就是一個小財迷:「口不對心——」

  方鴴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不過他心中自然求之不得,這兩位皆是銀色維斯蘭精英青訓團的核心成員,戰鬥力毋庸置疑,多兩個打手,何樂不為。而且兩個大美人在船上也養眼不是麼?

  外面的風聲漸漸平息了。

  山谷中的後半夜出奇地變得安寧下來。

  蘇菲注視著漆黑如墨的夜色,長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忽然說道:「不過南方可能會亂起來了……」

  方鴴見她忽然認真起來,也看向遠處,點了點頭。

  南境同盟存在的價值不僅僅把南境大大小小的公會整合成一個整體,更重要的是平衡了大小公會、選召者與原住民之間的利益。而它一旦消失,這些問題便會暴露出來。

  何況南境因為偏向BBK聯盟與否的問題,大小公會之間本來便產生了分裂,之後起衝突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更不用說,還有國王與親王之爭,原住民只怕也會捲入這個漩渦之中。

  而南方一亂,恐怕正是拜龍教樂於見到的事情。

  但他心中其實有些疑惑:「我有些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蘇菲好奇地看著他。

  「超競技聯盟為什麼要這麼做?」方鴴回過頭來:「自從我來到星門之後,聽到的關於聯盟的每一件事都是負面的,可利益真有那麼重要?」

  他停了一下,換了一個問題:「我是說,難道讓中國賽區正面健康的發展,不才符合它的利益麼?」

  蘇菲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她看向遠方,答道:「其實以前超競技聯盟不是這樣的,在V.E.M分裂之後,剛剛成立的超競技聯盟是站在公平與公正一方的。甚至銀色維斯蘭之所以建立,也與超競技聯盟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在第一次聖約山事件之後,一切就發生了改變,那之後聯盟的行事風格也越來越讓人看不懂。它原本不偏不倚的態度,也逐漸失去了,直到第二次聖約山之戰,幾乎完全站在了大公會一方。」

  方鴴默然,這段歷史他已經從彌雅那裡聽過一次,但從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口中講來,又是另外一個角度。

  「銀色維斯蘭雖然也是大公會的一員,但我們更崇尚的是公正,」蘇菲回過頭來:「不過其實銀色維斯蘭還好,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與Elite的高層認識一下。」

  「Elite?」

  「你可能不知道Elite建立的背景,它現在幾乎已經超過了我們銀色維斯蘭,成為了國內第一大公會,」蘇菲答道:「但它在成名之前,其實沒多少人知道這個公會。」

  方鴴楞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如此,Elite的崛起完全是猶如彗星一般突然,它第一次出現在前十大公會的名單之中,社區之上幾乎沒有任何人能說出這個公會來歷。

  但那時候,Elite便已經位列國內公會第六的位置,之後更是一路過關斬將,直至可以挑戰銀色維斯蘭,並在選召者與其粉絲的圈子之中掀起一股狂潮。

  背地裡有無數人猜測過這個公會的來歷,甚至有人認為Elite其實是軍方的白手套,因為他們培養新人的方法,很類似於星門港軍隊之中。

  蘇菲繼續說道:「Elite通常在外面露面的,是他們的副會長Virus,那可是個冰山大美人——對了,你應該見過她,上次在芬里斯的時候。」

  方鴴點了點頭。

  「他們的會長幾乎沒人見過,不過他在外面有一個代號,叫做『R',」她停了一下:「甚至也有傳聞說『R'並不在第二世界,甚至沒有進入星門,只是在外面遙控指揮而已……」

  「不過這個傳聞可能不是真實的,因為我手上有一個確切的消息,這個叫做『R'的人,至少應當參與過當時的第一次聖約山之戰。」

  「……並且自由選召者反抗聯盟的幾個主要核心之一,後來超競技聯盟沒有找他的麻煩,很可能是軍方保住了這些人,這也是為什麼外界猜測Elite是與軍方有千絲萬縷聯繫的緣故……」

  但後面這些話。

  方鴴根本一句話也沒聽清。

  他只張大了嘴巴,反問一句:「R?」

  「怎麼了?」蘇菲一愣,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但方鴴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他不知道這個R是不是與社區之上那個人有所關聯,也不知道這個R是不是曾經與孤白之野並肩作戰的那個少年。

  但可能性很大。

  他印象之中的那個人,水平之高超,如果不是已經退役的超級明星選手,那就只可能是第二世界現役的頂尖選召者之一。而頂尖選召者也就那麼多,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巧合,有兩個同名之人?

  又作為Elite會長,夠不夠頂尖選召者的資格?

  那當然是再夠不過了。

  不過面對蘇菲的疑問,他只搖了搖頭。

  這是他和那個人之間的秘密,告訴孤白之野,只是因為孤白之野曾經也是那人的隊友之一,但他答應過那個人,不會將他們之間的故事告訴更多的人。

  事實上他雖把那個人看作是自己的導師之一,但對方可沒有承認收下他這個學生。

  「只是有些意外罷了。」方鴴答道。

  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不明就裡,聞言只笑了一下:「意外不奇怪,不意外才奇怪呢。」

  「所以說,」方鴴又問道:「Elite和超競技聯盟的關係並不好?」

  「當然不好,」蘇菲答道:「Elite常年與聯盟作對,不過它從來不違反規則,聯盟也抓不住它的把柄,只能給它使一些小絆子,比如比賽的大小名額,對手安排,宣傳窗口還有訓練賽方面的一些小伎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惜Elite實力太強,這些小把戲在它硬實力面根本不值一提,超競技聯盟實在也拿它無可奈何。」

  方鴴聽了不由神往,心想難怪那麼多人喜歡Elite,要是他也有這樣的實力,也不用像現在這個樣子東躲西藏。

  當然,那也只是想想罷了。

  他這個小小的團隊,連艾塔黎亞邊緣一線的公會都未必比得上,更不用說與國內排名第一的頂尖公會相比。

  蘇菲也嘆了口氣:「其實南境還不算什麼,我真正擔心的是產生連鎖反應。寶杖海灣還有一個考林—伊休里安東部經濟共同體,如果東共也出問題的話,中國賽區的公會體系會出大亂子……」

  方鴴倒沒想那麼多。

  頂多是想到了洛羽與姬塔的公會——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這個時候尤古朵拉他們那些人,應當也面臨著同樣的困境。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最後這也走到這一步。

  更會不會影響他們這個小小的冒險團。

  而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都太遙遠了,蘇菲是從銀色維斯蘭的高度來看這個問題,而對於七海旅團來說,顯然還是眼下南境的問題更讓人擔憂。

  就他個人而言,當然是祈禱在一切麻煩發生之前,自己一行人能盡快完成計畫,然後順利前往迷霧峽灣,在那裡開始建造七海旅人號。

  但問題沒那麼簡單,一方面妖精之心還在薔薇工坊,他還得去完成『德麗絲』這條『支線任務』,而這又與煉金術士聯盟產生了關係。

  一不小心,便會捲入考林—伊休里安的政治鬥爭之中。

  而且完成γ形態的一式水晶,可能也需要用到煉金術士聯盟內部珍貴的魔力溶液,這讓他更加不可避免地要涉足於這個漩渦的中心。

  不過現在一切都還無頭緒,總之先走一步看一步。

  他又看向蘇菲:「說起來,你可以把暗影王座與龍火公會勾結的信息告訴軍方了。」

  「這還需要你提醒,我早那麼做了。」

  蘇菲不滿地哼了一聲。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對方這個消息現在看來來得太及時了,至少給了星門港方面一個可以介入南方局勢的藉口。但她也明白,方鴴心中可能不切實際的想法,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過你也別指望太多……」

  「什麼意思?」方鴴楞了一下。

  「你是打算讓軍方介入,防患於未然?」

  「難道不可以嗎?」方鴴反問道。

  「理論上是可以,」蘇菲想了一下,答道:「但眼下的情況有些特殊,軍方與超競技聯盟的關係,你也知道。不說勢同水火,但超競技聯盟防範星門港插手自己的利益,至少也和防賊差不多……」

  這些高層之間的事情,方鴴自然聽不明白,甚至有些意外:「難道超競技聯盟可以不受管轄了?」

  「那倒不是,」蘇菲搖搖頭:「但超競技聯盟也只是在打擦邊球,並沒有明顯踰矩的地方,星門港方面也總不能單方面把聯盟拆散了……」

  「何況軍方也有自己的顧慮——畢竟選召者怎麼折騰,只要不違反《星門宣言》,也引不起多少注意。但各國對於軍隊的動向——尤其是中美歐這樣在星門之後控制一區域的大國,稍稍有一些動靜,就會引起廣泛的擔憂,」她輕聲答道:「考慮到外交形象,沒有必然的原因,一般我國是很少考慮會動用星門港方面的力量的……」

  方鴴有點意外:「可在憲章城的時候,海軍不也出動了麼?」

  蘇菲白了他一眼:「那是人道主義救援,能一樣麼,芬里斯事件時我們也出動了。」

  「但這不也和拜龍教有關麼?」

  「你有確切的證據嗎?」她反問了一句:「今年上半年,在渾濁之域我們已經動用過一次軍隊,已經引起了廣泛的抗議,尤其是韓日那邊,所以現在星門港方面行事肯定是以穩妥為主的。」

  方鴴不由啞然,當時天藍和帕克都沒有帶記錄水晶,只是通過口述而已。他可以無條件信任自己的隊員,可其他人呢?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願意無保留地相信他們,已經是非常少見了,這或許還是看在芬里斯事件的面子上。

  蘇菲看著他,又說道:「當然,作為芬里斯事件的英雄,你如果願意公開身份,願意以自己為擔保的話,軍方說不定可以以此為藉口介入行動。」

  方鴴怔了怔。

  但片刻之後搖了搖頭,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很寶貴,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現在已經完全不信任超競技聯盟以及弗洛爾之裔能幹什麼好事。

  他必須在自己身份曝光之前,抓緊每一分一秒提升自己。當然,他可以選擇公開身份,或許可以再當一次救世主,但那之後呢?

  他甚至可以一走了之,因為他畢竟只是一個選召者的身份。可他答應過希爾薇德,答應過艾緹拉和奎蘇女士的承諾,團隊之中的其他人又應當怎麼辦?

  權衡之後,他決定還是不改之前的計畫。

  他相信自己有的是機會對付拜龍教徒。

  蘇菲當然明白他的想法。

  她點了點,表示理解:「或者我用銀色維斯蘭的名義來擔保,」她看著方鴴:「只要你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的話……」

  「不必了,蘇菲小姐。」方鴴搖了搖頭,心中有些感動。雖然他可以確保天藍和帕克不會說假話,但難保對方不會耍什麼花招。他明白要是對方用這個名義來擔保的話,她面對的壓力會非常之大。

  畢竟銀色維斯蘭小公主這個頭銜,看起來是她的榮耀,但其實並非只屬於她一個人,對方一言一行,皆必須代表著自己的公會。

  如果成功了,自然名利雙收,但問題是一旦有什麼閃失,對方的選召者生涯可能就要就此告一段落了,甚至說不定還會背上法律責任。

  蘇菲輕輕一笑,好像方鴴這個回答讓她十分滿意:「不過那樣的話,在找到確切證據之前,軍方可能都會按兵不動,最多只私下派遣一些人手來調查其背後的真實性。」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辦法。」方鴴說道。

  不過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蘇菲也不再詢問。

  因為兩人心中皆十分清楚,這個方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他們自己去找到確切的證據就可以了。只要有證據,這種明顯違反《星門宣言》的事情,軍方便可以以此為藉口,出手介入南方的局勢。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5 21:13
第六十四章 心意與懷錶

  尼可波拉斯之影自從離開貝爾博戈山谷,就再沒在人們視野之中出現過,彷彿之前所見的只是一道幻影,一行人在灰燼山林搜尋了好幾天之後,最終仍是一無所獲。

  天氣也越來越冷,金焰之環的感應也在那之後徹底消寂了下去,方鴴將它放在掌心,指環猶如一件死物,變得絲毫也不起眼,甚至外表的金色也變得十分黯淡。

  若不知來歷,旁人可能以為它只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金戒指。

  不過只有方鴴手中在握著這枚戒指時,心中能感受到一種淡淡的悲慼,彷彿是一抹縈繞不開的憂愁。當他拿著這枚戒指,情緒便始終處於消沉之中。

  他一開始只是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是因為自己太過擔憂南境的巨變,會對冒險團接下來行程的產生影響的緣故。但隨後幾天,方鴴漸漸察覺問題所在,當他將戒指從自己身邊拿開之時,那感受便立刻減弱不少。

  於是他又將戒指拿給希爾薇德與箱子幾人,讓他們說說自己的感受,眾人一一實驗,皆得到了差不多一樣的反饋。只是不同的人,反應也不一而足。

  其中艦務官小姐與他感受最為明顯,而洛羽、天藍、愛麗莎與姬塔則次之,謝絲塔與巴金斯再次。至於帕克與箱子,兩人拿著戒指,一個沒心沒肺地問他這戒指是不是很值錢,一個看了兩眼便無趣地丟到一邊。

  而精靈小姐接過戒指之時,略微皺一下眉頭,便放下它。艾緹拉告訴他,她可以從戒指之中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只不過方鴴把戒指放在耳邊,怎麼也聽不到那個聲音。

  指環冷冰冰的,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艾緹拉見他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德魯伊對於自然靈是非常敏感的,艾德。」

  方鴴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說他沒這個天賦,注定與德魯伊的道路無緣,森林之中的美麗牝鹿,林中之精魂,聖樹的庇護者艾梅雅女士永遠也不會給他引路。

  而至於大貓人聖騎士對這枚戒指的評價,顯然要精準得多。

  他用尖尖的爪子拿起戒指,用一片架在鼻樑上的單片眼鏡仔細端倪了片刻,說:「我在羅塔奧見過這種做工的戒指,它是妖精的手筆,應當十分值錢才對。」

  「瑞德先生——」

  大貓人哈哈一笑,才說:「這戒指上似乎縈繞著某種思念,它在這裡尤為明顯。」

  「思念?」

  「你應當知道,在艾塔黎亞靈魂是真實存在的。」獅人聖騎士放下戒指,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這種有歷史的物品,往往寄託著感情與記憶……它與龍魔女有關,而後者正是喪生於此,它強大的靈魂或許在這片山谷之中留下了一些東西,與這枚戒指產生了共鳴。」

  「因此,」大貓人將戒指交還給方鴴:「你才能從中感受到這樣的感情——」

  「瑞德先生,你是說,這種感受其實是來自於龍魔女尼可波拉斯?」方鴴有些意外。

  但那淡淡的悲慼,與他印象之中的龍之魔女尼可波拉斯相去甚遠,多里芬的龍之魔女高傲而狂妄,掌握著強大力量的黑暗巨龍,絲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甚至生命本身,它也毫無任何敬畏之心。

  很難想像,一個這麼冷酷的女人心中,會有這樣一種感情——若說是米蘇小姐,或許還令人信服一些。但方鴴心中十分明白,在尼可波拉斯與英雄約修德的年代,米蘇小姐應當根本還未出生。

  他心中有些疑惑。

  只是好奇心無法解決問題——三天之後,七海旅團穿過名為翠語之門的隘口,至此終於橫穿灰燼山林。此地幾乎已接近都倫北方山野,而遠處又可以看到積雪覆蓋的林地。

  不過至此為止,他們仍沒找到一絲相關於金焰之環的線索,那黑髮金瞳的少女,彷彿也自那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鴴計算了一下日子,幾天之後便是艾塔黎亞的休眠之日(一月二十一日),天氣轉冷之後,下一場暴風雪可能也就在這幾天之內便會來臨。

  而他檢查了一番地圖,才終於下定決心暫時離開這個地方。畢竟他雖答應杜客爵士帶著金焰之環來這裡一趟,但這並不是他們這一行的主要目的。

  何況南境決議之後,留給他們的時間也越來越緊迫。

  更重要的是,灰岩先生背上的補給開始見了底,而奎蘇女士手下的伐木工人們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從馬松克溪駐地一直到灰燼山林,將近半個月的跋涉下來,尤其是在這樣惡劣的天候之下,就算是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放山人,也有些吃不住。

  事實上這些天以來,冒險團之中的傷病率已經持續提升,一邊帕帕拉爾人還一瘸一拐,而天藍又不小心感冒了,持續低溫發燒,和茜一起加入了病號的行列。

  固然天藍並不是正式的選召者,但這顯然是一個壞兆頭,讓方鴴不得不考慮提前結束冒險,好尋找一個安穩的地方,讓團隊好好休整一番。

  他原本的計畫,是前往都倫補給與打探消息——那是大溪谷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商貿繁華——至少在封鎖南北通道之前是如此。因此要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並不困難。

  不過在與Ragnarok的人一戰之後,這個計畫便有些不合時宜了,雖然對方未必會認得他們每一個人的樣子,但灰岩先生這麼巨大的目標,對方要還認不出來也未免太過分了一些。

  好在都倫北方的丘陵與山林之中,要隱蔽下一頭灰嶺負丘獸與他們巨大的平台再容易不過。而離開灰燼山林之後,山野之中也不再有什麼危險——充其量不過有一些野生動物,對冒險團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於是方鴴沒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這樣一個適合的地方,並將灰岩先生停在一片四面環山的盆地之中。

  這裡位於都倫北方,距離城市周邊的農業墾殖區也並不太遠。而像都倫這樣的大城市近郊,自然少不了大片的農業區域,其間農場與葡萄酒莊星羅棋布,還間雜著一些聖殿與修道院。

  因此他與希爾薇德、愛麗莎一起,從附近的農莊之中租借來四五輛大篷馬車,事實上也並非花費多少工夫。

  這也多虧了商業女神的眷顧,也正因為有羅曼女士存在,這些當地的農場主才敢這麼大大方方與他們這些陌生人交易。事實上艾塔黎亞的契約意識之濃厚,一多半的功勞要歸功於這位商業頭腦傑出的女神大人。

  只是方鴴有點心痛花出去的錢。

  那些當地人顯然沾染上了這一帶地區山民固有的狡詐,明顯看出他們急於需要這些馬車,一下把租金提高了好幾倍。當時愛麗莎大約有些不情願,還回頭看兩人用眼神詢問要不要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但希爾薇德只暗中搖了搖頭,示意他們眼下還是時間更緊要——

  不過大約也是看著錢的面子上,之後這些農夫把馬車移交給他們的時候,將馬車與馱馬皆細心維護了一遍,馬也仔細喂過了,倒是省了他們不少事情。

  而灰岩先生既然無法進城,方鴴自然只能依靠這支車隊進入都倫採購補給與藥品,固然他們中大部分人目標皆十分顯眼,不過奎蘇女士手下的人卻不一樣。

  對方顯然不大可能認識這些伐木工人。

  而且單單是採購補給的話,奎蘇女士顯然也能勝任。

  因此方鴴的更改之後的計畫,便是讓奎蘇女士去代勞前往都倫採購必要的補給與藥品,再順帶打探一下消息。等車隊返回之後,冒險團差不多休整完畢,他們就可以直接繞過都倫南下,越過窟底山脈,抵達南方溫暖的棕紅木林。

  在那裡,他們才一分為二,由奎蘇女士帶她的人在墾殖區伐木,而其他人則深入窟底山脈的練級區提升實力。那裡是整個南境最好的練級區之一——擁有大量的精英怪物、BOSS與豐厚的野外資源。

  車隊臨行前往都倫的這一天,恰恰正好是艾塔黎亞的休眠日。

  而一月二十一日這一天,事實上也是方鴴的生日,不過他並未告訴任何人,只自己在自己的房間之中臭美了一番——大男孩又長了一歲。

  他對著一面小鏡子左右照了一下,自覺成熟了不少,才換好外出的大衣,打開門,然後便楞了一下——方鴴抬起頭來,意外地看到希爾薇德正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著他。

  只是今天的艦務官小姐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罕見地換上了一身雪白的風衣,並披了一條狐狸毛皮的披肩。

  而這位貴族千金平日裡便美得令人驚嘆,此刻方鴴看對方明眸皓齒的樣子,更是不由怔了一下。

  希爾薇德笑容不改,只輕輕將一件東西塞到他懷中。

  那是一個別了一片松葉的紙盒子,入手沉甸甸的。

  「這是……?」

  方鴴楞了一下。

  「生日禮物,船長大人,」希爾薇德微微一笑:「在艾塔黎亞,常青的松葉代表著成長,貴族們往往會在一年的這一天互贈禮物,不過船長大人記得在我生日那天回禮。」

  「……」

  方鴴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禮物,他倒不是沒收過生日禮物,但除了舅舅、舅媽與表妹之外,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於外人的生日禮物。

  不過他再抬起頭來,心中更多的是好奇:「希爾薇德小姐,你、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塔塔小姐告訴我的。」

  方鴴一拍腦門。

  他和塔塔小姐是沒有秘密的,而對方多半希爾薇德一問之下,便把自己給出賣了。

  因為在妖精小姐看來,生日多半和其他任何一個日子並沒有任何不同,也無法理解凡人對於生日的執著。

  「其他人也知道了,」希爾薇德笑眯眯地說道:「天藍與姬塔,還有箱子他們也有禮物送給你,艾緹拉小姐給你準備了一個蜂蜜蛋糕——不過已經給帕克偷吃了一半了,她現在正在滿船找他……」

  方鴴可以想像帕克會死得有多慘。

  不過他心中更多的是微微的感動。

  他看著手中巴掌大小的紙盒子,才問道:「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希爾薇德只點點頭。

  方鴴這才拆開盒子,層層打開裡面的包裹之後,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盒子裡只是一隻銀色的懷錶,他原本的懷錶在芬里斯一戰之中便已損壞,一直也沒來得及去買新的。

  而這只懷錶還不是普通的懷錶,他見過了這麼多魔法物品之中,也分辨得出來銀色懷錶上面的工藝有來自於矮人與妖精的手筆,這懷錶多半也是一件魔法飾物。

  他抬起頭來看著希爾薇德。

  「這只懷錶叫做『因果之律』,是我外祖父的作品,它可以幫你渡過一些危險。」少女小聲解釋道。

  方鴴其實已經透過系統看到了懷錶的屬性——

  海之表,因果之律,(懷錶,品質,A+)

  閃避+25

  因果律:消耗魔力,提高閃避值200%(表現加成),持續五秒——

  重量:0.15kg

  需求等級:15級任意

  懷錶本身增加的25閃避值並不多。但自帶的技能『因果律』絕對算是超級實用的一個魔導技能,其上的『表現加成』是指這個技能是改變自身屬性,而非通過環境來影響閃避。

  後者往往要好針對得多,而若是前者的話,也只有寥寥幾種針對選召者自身的能力與法術可以反制。加上這個技能,這個懷錶絕對可以算是一件罕見的精品裝備。

  不過它意義顯然並不只有其屬性表現出的那麼多。

  方鴴翻過懷錶,看到銀色的表蓋下面刻著一小行文字:

  『贈予我摯愛的女兒——』

  落款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一個姓氏,那顯然不會是希爾薇德的父親,馬魏爵士。而方鴴幾乎一剎那便明白了這懷錶的來歷,它只可能是希爾薇德的外祖父,贈予自己女兒的禮物。

  這也是希爾薇德母親贈予她的禮物。

  方鴴只感到這懷錶重逾千鈞。

  「希爾薇德小姐……」他抬起頭來,意外地看向對方。

  「別想太多,」貴族千金淺淺一笑:「我母親畢竟生於煉金術世家,這樣的小東西送了我不少,只是這一件特別適合船長大人而已。」

  方鴴也不矯情,只默默收起懷錶,貼身放好。希爾薇德看他舉動,眸子裡笑意更濃,但她並未繼續開口,兩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

  兩人好像同一刻回想起幾天之前的對話來。

  雖然當時有些玩笑的意味,但少年與少女之間,這一刻也難免升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方鴴忍不住偷偷看了自己的艦務官小姐一眼,陽光正穿過舷窗落在走廊之間,少女的眸子裡,明亮的目光清澈如華。不過她只微微笑了一下,只問道:

  「船長大人打算前往都倫?」

  方鴴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雖然是奎蘇女士負責採購補給,但他作為一團之長,當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他一個人前往的話,其實目標也不會太大。

  從之前愛麗莎與艾緹拉小姐從附近農莊之中打探的消息來看,都倫方面似乎並沒有通緝他們一行人的消息傳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南境決議引起的連鎖反應,導致沒人注意他們這一回事。

  而且他前往都倫,還有另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他之前從那巫妖手上得來的傳說戒指,要找人鑑定的話,只有這種大城市之中才找得到合格的鑑定師。

  希爾薇德彷彿看穿他的想法。

  「帶上我一起,」她說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船長大人。」

  方鴴聞言微微一愣。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6 23:04
第六十五章 菲奧絲

  「就在前面了。」

  奎蘇女士小聲對他們說。

  方鴴常常聽說,都倫在南方是一座繁華的貿易城市。在艾塔黎亞,空海內陸的城市興起的原因無外乎幾種,因為手工業者聚集,擁有水域、運輸便利,或是坐落在交通要道之上,這座城市具有上述這一切優勢,因此坐擁繁華並不為過。

  但此刻,這座城市在他眼中卻只有冷清與凋敝。嚴寒之中,都倫好像也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凍結了生機,街上看不到幾個行人,只有一隊隊士兵,踩著嘩嘩的步子經過,更增添了幾分壓抑的氣氛。

  不遠處,是鼎鼎大名的灰燼廣場,廣場四面皆各有一道大門,大門上刻有一枚盾徽,上面是莫德凱撒家族鳳凰的徽記。這個古老的徽記從這座城市創立之初,便在這裡默默注視著這片土地一點點變成今天的樣子。

  腳步踩在一層薄冰上,既冷又滑,還發出咔嚓的聲音。廣場上也積了一層雪,甚至沒人打理,空空蕩蕩的,方鴴看到人群幾乎都集中在一個方向,圍著那裡一隊士兵駐守的一座絞刑台,上面站了幾個犯人,背著手,脖子上套著繩索。

  當他們幾人走近的時候,那些士兵明顯緊張起來,遠遠地向他們大聲喝斥:「離遠點,外鄉人!」

  箱子當即想要拔劍,方鴴趕忙拉住這愣頭青。奎蘇女士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回頭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上次來這裡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們找來那個嚮導小心翼翼地告訴他們:「前幾天有人襲擊刑場,所以士兵們才會這麼緊張。」

  這時廣場上鐘聲剛敲響。

  絞刑台上的劊子手好像上了發條一樣,走上前去,拉下木扳手。犯人們腳下的木擋板一下打開,他們向下墜去,牢固的繩索好像一下子把他們脖子扯長了。

  死亡來得很快,甚至沒有掙扎,淡淡的白光從屍首上浮現出來。

  但死亡並非解脫,絞刑台受過公正與秩序之神神力加持,死囚會在幾分鐘之後原地復活——考林—伊休里安的刑典規定了幾類死刑,其中最重的一類要反覆處死犯人五次以上。

  嚮導告訴他們,這個處刑已經進行了一上午,可以預計會一直持續到傍晚。每一次執行絞刑之間要間幾個鐘頭——按地球上的時間刻度來說的話,很多人受不了這個刺激,往往在最後一次執刑之前便已經瘋了。

  但處刑不會因此結束,只會刻板地走完最後一個流程,就像是一個莊嚴的儀式一樣。

  並在旁觀者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大約是選召者在艾塔黎亞能見到的最野蠻的場面之一,但方鴴看著那些人在幾分鐘之後漸漸醒轉,行刑人又再一次把繩索套在他們脖子上。

  他心中不由有些荒誕之感。

  「他們的罪名是什麼?」洛羽問道。

  這一行也只有他,箱子,方鴴與希爾薇德四人,再加上奎蘇女士與她的工人們。而之所以帶上他與箱子,是因為之前與Ragnarok的人戰鬥時,撿了一件傳送法袍與那個遊俠領隊的防護斗篷,一樣需要鑑定。

  「窩藏叛黨——」

  「其實與西林-絲碧卡家族的那件事有關,國王下令囚禁了西林-絲碧卡家族紅玫瑰一系的主要成員,但伯爵與他的女兒皆不翼而飛。」

  嚮導看了他們一眼:「我聽人說,都倫南方背後不少貴族參與了互救,國王現在正在大肆清算這些人,你看到的這些多半就是了,前幾天還要更多一些……」

  方鴴不由怔了一下,沒想到這事竟然與他有關。

  他也不由想起,希爾薇德其實也是這樣的處境。

  「各位可千萬別惹事,」這時嚮導提醒了他們一句:「否則我可完了。」

  眾人皆點了點頭,他們畢竟也不是來找麻煩的。

  穿過廣場,前面是都倫的市政大廳——夏洛葉大廈——僅僅在一週之前,這裡還舉行了一場決定整個南方命運的會議。不過不同於當時的舉世睹目,此刻此地早已沒了之前的光景。

  暴風雪來臨之際,市政大廳也臨時關閉了,空無一人的大廈從外面看去一扇扇窗戶黑洞洞的,猶如一頭巨獸的上百個眼眶,默默注視著廣場。

  而奎蘇女士所說的在前面——

  則是坐落在夏洛葉大廈一側的高大建築,位於廣場東南方的一座旅舍——冬日之鷺,同時也是都倫最大的旅舍之一。

  從灰岩先生所在的山谷出發,抵達都倫來回也要一天,因此採購工作顯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完成,所以他們在抵達這座城市時,首先需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可惜大約是因為南境決議才剛剛結束的原因,這座城市之中大大小小的旅店竟沒一家是空的,他們換了幾處地方,皆得到一樣的答覆——沒有空房間。

  或者是不提供給外鄉人。

  而城內正戒嚴,普通人也絕不會貿然讓陌生人住進自己的居所,要是冬日之鷺也沒有住處的話,他們恐怕只得露宿街頭了。

  不幸的是,當最壞的情況可能出現之時,那意味著它幾乎一定會發生。當他們步入冬日之鷺的大廳,那前台的侍者果然向他們搖了搖頭:「抱歉,這裡客人已經滿了。」

  「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奎蘇女士皺著眉頭問道。

  侍者仍是搖頭。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眾人身後傳來。「看起來你們遇上了一些麻煩,」那是個少女的聲音:「請問需要幫忙嗎?」

  眾人回過頭去。

  才看到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僕,其年紀充其量不過與姬塔一般大小,不過言談舉止一看便是出身於有身份的貴族家族。

  她見眾人看來,善意地一笑:

  「是這樣的,我家主人在這裡有一間預留備用的房間,其實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暫借給你們使用——」

  「菲奧絲小姐。」那侍者看到小女僕,慌忙站了起來。

  小女僕向他點了點頭,才看向方鴴等人。

  方鴴楞了一下。

  有這樣的好事,他當然樂意。不過出於謹慎起見,他還是問了一句:「如果這樣的話,當然再好不過,非常感謝……不過你家主人不會有意見麼?」

  小女僕聽了他的話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沒關係,」她答道:「我家主人也樂於幫助你們這樣外來的冒險者,他常常說,人總是有需要幫助的時候——」

  「不過我這邊還有一些事情,」小女僕又說道:「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話,就讓艾布特先生幫你們安排一下好了,我先行一步了。」

  她說的是那個侍者。

  「我叫菲奧絲。」然後小女僕才向他們行了一禮,告辭離開。

  眾人看對方向夏洛葉大廈相對的方向走過去,背影漸漸消失在廣場另一邊。過了一會兒,方鴴才回頭問那侍者道:「那位小姐是?」

  侍者問:「你是說菲奧絲小姐嗎?」他想了一下,答道:「她是鳳凰家族的人,是埃南少爺的女僕,不過你們盡可放心,菲奧絲小姐常常幫助你們這樣的冒險者,絕不會有任何壞心……」

  奎蘇女士聽了不由一怔,露出恍然的神色:「埃南-莫德凱撒,原來是他。」

  見其他人看向她,這位女士才答道:「我並不認識這位小姐,不過我聽說過關於她主人的一些事情。埃南-莫德凱撒是鳳凰家族最小的繼承人,聽說他喜歡與冒險者打交道,與都倫附近一帶的許多冒險者團體關係都很好,不少人受過他恩惠。」

  她又說道:「可惜這人性子古怪,受人排擠,公爵也一點不喜歡他。」

  侍者聽了也點點頭:「這位女士說得對,不過埃南少爺性子並不古怪,只是與那些貴族老爺們格格不入罷了,他對我們這些人可一點也不壞。」

  疏財仗義,平易近人,這些形容出現在一個貴族繼承人身上,可未必是什麼好詞,若是大貓人在這裡,多半會這麼告訴他們。不過方鴴倒覺得對方還算不錯,加上他們才剛剛受了對方恩惠,心中更有好感。

  倒是之間那嚮導提了一句,這位埃南-莫德凱撒少爺最近可能遇上了一些麻煩——

  菲奧絲主人的房間在第三層,靠北面旅舍採光與視野最好的一個房間,作為貴族備用預留的房間,內部陳設也算豪華,乾淨整潔自不必提,而且鋪上了雪白的手織地毯,箱子用手一摸,才發現也是浮空龍的毛皮。

  這東西可不常見,否則羅班爵士也不會用它作為禮物。

  不過鳳凰家族作為南境三大家族之一,有這點底蘊倒也不奇怪,房間內的其他陳列基本也是十分奢華,能免費住進這麼一間房間,對於方鴴一行人來說倒是有些意外之喜。

  侍者將鑰匙交給他們,並告訴他們要退房間的時候只需要把鑰匙交還到櫃檯前面就可以了。

  方鴴不由有些好奇,問對方:「這樣的話,不怕外人偷東西麼?」

  那侍者有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神色之間的意思大約是在南境還沒人敢偷鳳凰家族的東西。

  方鴴自知又丟了一回人,便再閉口不談。

  而奎蘇女士這才向那嚮導詢問,那位埃南-莫德凱撒少爺究竟遇上了什麼麻煩。

  後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小聲說道:「與鳳凰家族的繼承人有關……」

  鳳凰家族在南境威名赫赫,關於第一代鳳凰公爵與鳳凰聖劍的傳說,自然一點也不遜色於西林-絲碧卡家族『薔薇工坊』的創立者羅倫的傳奇。

  事實上後者化名羅真行走於大陸之上時,前者早已成名,相比起來,西林-絲碧卡家族的歷史其實還不如鳳凰家族來得古老與悠長。

  而鳳凰家族的繼承權,圍繞於鳳凰聖劍的故事,自然也是南境的人們津津樂道的故事。

  埃南-莫德凱撒作為鳳凰家族最小的繼承人,他頭上還有兩個兄長,按理來說,鳳凰聖劍的繼承權幾乎不可能落到他頭上。何況他不擅劍術,不得公爵喜愛的事情,也是人盡皆知。

  不過最近幾年來,鳳凰家族卻連連遭逢大變,先是公爵的二兒子在一次騎行之中墜馬身亡,然後所支持的科爾曼親王也逐漸離開王國的政治中心,家族威望與權勢也由此一落千丈。

  最近更是有一個古怪的傳聞,莫德凱撒家族名義上的繼承人,公爵的在城衛軍之中服役的長子,已經失蹤多時。

  雖然這個消息還未流傳開來,但所言之人皆言之鑿鑿,一副彷彿確有此事的樣子。加上Ragnarok公會抵達都倫之後,公爵府邸一直閉門不開,讓傳言也愈演愈烈。

  若二兒子的死還只是一個巧合,那麼長子的離奇失蹤,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鳳凰家族僅存的小少爺的身上。畢竟貴族繼承權的鬥爭,來來回回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前者作為這一系列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很難讓人不對其產生懷疑。

  不過方鴴聽了嚮導這番描述,心中卻微微一怔。

  他還沒忘了蘇菲帶來的那副盔甲——上面的標記,應當正是公爵的長子的無疑。這麼看來對方已經身故了?所以失蹤也是確有其事?

  他記起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描述的暴風雪之中所見的場景,那行走的空無一人的盔甲,還有其背後的主人,心中不由微微有點意外。

  這究竟與對方有沒關係?

  他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種想見見那位莫德凱撒家族小少爺的想法。

  哪怕遠遠見上一面也好,多里芬的那一副盔甲,再加上這一副,兩者之間出現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背後皆有拜龍教活動的蹤影。

  他又想起之前帕克與天藍所偷聽到的,關於龍火公會與暗影王座的那番對話。

  那個背後的計畫。

  是不是正與這有關?

  而且這座城市壓抑的氣氛,也總讓他感到不安。

  安置好住處之後,奎蘇女士才帶著自己人暫時與他們分別,她要帶其他人去採購補給,而方鴴這邊,還要等艦務官小姐的消息。

  那邊有塔塔小姐與之同行,他在心中發了一個信息過去,很快便收到來自於妖精小姐的回應,對方正在趕回來。

  沒多久,他與洛羽、箱子三人便在旅舍下面見到了希爾薇德,後者一襲雪白的風衣在冰天雪地之中顯得有些亭亭玉立,帶著面紗,對他們笑了笑:

  「久等了。」

  「找到人了嗎?」方鴴問道。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運氣不錯,船長大人,對方還沒搬走。」

  方鴴不由有點好奇,一時連之前的擔憂也暫時拋諸腦後,問道:「你究竟要帶我去見誰,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看了他一眼。

  「和你一樣,是個工匠。」

  「他叫安德,是我祖父的助手,是一個妖精使。」

  「我母親也是他看照之下長大的。」

  「船長大人不是要找人鑑定那戒指嗎?」希爾薇德抓起他的手,「他也是南境最好的鑑定師之一。」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7 23:08
第六十六章 兩個世界

  白晝的第二十二個小時之後,太陽的光芒正照得『羅斯-李懸臂』0A-4平台上一片雪白。

  『烏洛波洛斯』星門在仰視時才顯得尤為巨大,它直徑一千四百二十四點七米,猶如一個緩緩旋轉的巨環,在白晝陽光照耀下表面折射著耀眼的白光,映襯著漆黑幽深的宇宙背景。

  由於維度效應,星門內猶如一張不斷變幻著的巨大圖案,又如同一張揉緊又展開來的紙,它沒有厚度,但又具有立體的結構。它永遠旋轉著,但皆只呈現出其中一面的剪影,有時是灰白,有時又具有不同的色澤。

  唐笙正抬起頭,目光正透過氧氣面罩落在這巨大的太空工程之上。

  軍方的工作人員回過頭來,通訊器內傳來其禮貌的聲音:「唐先生,待會穿過星門時不用太過緊張,保持放鬆就好。經過適應性訓練之後,你和你夫人的星輝同調能力非常出色,問題應該不大。」

  他一邊說,一邊將兩個小小的東西分發給兩人,那是一枚水晶,在純淨的陽光之下透著琥珀色澤的光輝,內裡似乎有一些發光的物質,閃閃生輝。

  「這是觀光級別的星輝物質,雖然事先瞭解過,但我還是要再問一遍,兩位之前沒有過選召者的經歷吧?」

  唐笙檢查了一下水晶,才將之按在太空服胸口的一個凹槽之上,不大不小,嚴絲合縫。

  「我之前一直從事文字工作,」他面色平靜地答道:「與選召者這個職業沒任何關係。」

  「那就好,麻煩兩位了。」工作人員才點點頭。

  一行人在二十七號通道的入口處停下來。

  通道的入口大門之上斜向塗上了黃黑相間的工程警告標識。

  一行英文一行中文在大門上寫出『緊急』一詞。軍官將手按在入口的驗證儀上,下一刻,門向後一錯,發出『茲』一聲沉悶的排氣聲。

  才緩緩向上下打開,從裡向外一共三層。

  在轉動的紅光之中,一片白霧從房間之中升騰而起——

  工作人員這才解釋道:「不必擔心,這是減壓消毒的過程……雖然理論上穿過星門不會有任何物質形式的穿越,不過你們知道,一切皆是保險起見。」

  眾人皆穿過白霧。

  另一面的大門正緩緩打開。

  前方是一道暴露在真空之中的鋼橋,正懸在星門與通道之間——而透過氧氣面罩上淡淡的光痕,唐笙向左右看去,那裡各有上百座一模一樣的橋樑,如同一片白色的森林,橫貫於太空之上。

  一道道流光,在星門之前穿梭著,那是來往於兩個世界交織的信息流——也是選召者本身,而接下來,他們也會化為一樣的形態,進入門後那個未知的世界之中。

  「小鴴就在這裡面……?」

  唐夫人顯得有點緊張,忍不住問了一句。

  而唐笙轉過身,握住自己妻子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軍官走在前面,這時轉身來向兩人示範道:「接下來我會第一個穿過星門,你們緊跟著我,只需要向正常一樣向前走就可以了。輝光物上已經預設了坐標,我們會前往艾塔黎亞北方大陸,塔倫的卡普卡,因為根據調查,那裡是方鴴先生最早出現的地方——」

  唐笙只點了點頭。

  ……

  張天謬正檢查了一下手邊的水晶。

  他又抬起頭來,看了看旅店巨大的大廳,水晶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這裡是卡普卡最大的旅舍——女巫的樹上居所。因為旅舍生長在一株參天古樹之上,一共有上下三層高,而旅店內大廳中央的水晶,正完美與樹身融合生長在一起。

  他的助手正急匆匆從外面走過來,附耳對他說了一句:「他們到了。」

  張天謬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大門外正有不少黑風衣走進來,但他還沒看到自己等待已久的正主,只點了點頭。

  助手在一旁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說道:「張隊,星門港那邊已經多次督促讓你去側風港覆命了……上面好像打算放你去南境……」

  「那這邊呢?」

  張天謬問了一句。

  他這才擺擺手:「你說的我都明白,但總得讓我把這邊的工作安排一下,我這個人做事不喜歡沒頭沒尾。」

  助手張了張嘴,但沒再開口。

  張天謬獨自一人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立於大廳中央,巨大的水晶棱柱。

  關於這水晶,當地有不少神奇的傳說,早在這座旅店建立之前,它便已與這座巨樹生長在一起。當地人將之稱之為女巫之心,相信只要觸摸水晶,便會帶來好運。

  但它實際上是一個留言簿,旅店將之改造成一件魔導器,可以讓客人在上面寫下祝福與許願。在很長一段時間,這裡皆是卡普卡來往旅客的聖地之一。

  關於目標最早的線索,便是在這座水晶之上發現的。

  他將手按在水晶之上。

  水晶上立刻浮現出一排排文字:

  『女巫之心的祝福——』

  『在水晶上寫下祝福之語,神聖水晶將會給你帶來好運。』

  下面是一個範例: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艾文奎因精靈常用祝福之語,若旅客想不到任何祝福之語,可以刪除括號內的內容,並複製此條)』

  他再往下看去,則是一條條留言:

  『許願出詛咒之槍。』——銀色流星,1477,11,2.

  『聽說特別靈,許願烏勒爾之弓。』——阿爾德,1477,12,7.

  『保佑緹婭小姐一定要接受我的求婚。』——阿利斯特,1448,1,5.

  『還願,九頭蛇之戟,(1/1)。』——詛咒光環,1448,2,9.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凰火,1448,3,11.

  張天謬的目光一路向下,直接跳到半年之前的一段信息之上:

  『毒奶一口,任務失敗。』——絲卡佩,1449,5,14.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艾德,1449,5,14.

  他目光定格在這兩條留言之上,然後微微眯了眯眼睛。

  ……

  「糖糖!」

  死黨兼好友正大叫一聲,把唐馨嚇了一大跳。她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翻了一個白眼:「我親愛的小公主,你又在搞什麼名堂?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麼?」

  可愛的少女嘿嘿一笑:「這不是開心嗎?」她一下合上唐馨面前的書本,把雙手在扉頁上一按,湊近後者問道:「糖糖,你上次是不是說過,你爸媽丟下你一個人出去旅遊了。」

  「是啊,」唐馨眯著眼睛,像是一隻危險的貓科動物。「他們的確是出去『旅遊』了,去看鴿子。」

  「看鴿子?」

  「嗯,很大的那一種。」

  少女有點不明就裡,但還是問道:「那糖糖,馬上寒假了,你有沒什麼打算呢?」

  「一個人過唄。」

  「哇,好可憐,叔叔阿姨也太狠心了。」她用誇張地感嘆了一句。

  「說人話。」唐馨瞥了自己好友一眼,這丫頭胸大無腦,根本藏不住話。

  「我們家打算寒假去旅遊,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吧,反正也不多一個人。」

  唐馨拍了拍她的圓乎乎的小臉蛋:「小公主,你家可真有錢,不過你們去旅遊,我去幹什麼呢?」

  「你是我好朋友嘛,也不算外人,」少女嘟著嘴:「再說我爸媽也都認識你啊,而且這一次我們拿到的船票正好是四人份的,浪費一個名額太可惜了。」

  「名額?」

  唐馨抬起頭來:「你別告訴我你打算去那地方。」

  「對呀,」少女有點小得意,一字一頓道:「正—是—艾—塔—黎—亞!」

  「你追星追得有點過分了,」唐馨一頭黑線:「親愛的小公主。」

  「也不一定追星嘛,我這一次期末考成績還算不錯,我爸答應我的,」她使勁搖了搖唐馨的手:「糖糖,糖糖,和我一起好不好,你對艾塔黎亞這麼瞭解,你總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吧。」

  「原來是拿我當苦工,你走開,」唐馨沒好氣地答道,而最讓她生氣的是,對方追的星,還是那隻讓她頭痛不已的大鴿子。不過她想了一下,又抬起頭來:「……好吧,但你記得代我向阿姨和叔叔道謝。」

  少女眼中一亮,尖叫一聲抱著她,差點沒跳起來。

  「我愛死你了,糖糖!」

  ……

  安德-烏列爾。

  方鴴其實聽過說過這個名字,但並非是作為希爾薇德外祖父助手的身份,而是對方的另一層身份,更加大名鼎鼎——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前前任會長。

  其擔任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會長的時代,正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最興盛的時代,那大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安德-烏列爾不僅僅是聯盟的會長,同時也是薔薇工坊的領導工匠之一。

  安德-烏列爾在年輕時代曾在羅戴爾一帶學藝,也算是卡普卡學派的繼承者。認真算起來,還算是他的老前輩,因為方鴴自己也是正統卡普卡學派出身的學生。

  此人專精靈活構裝技術,成名甚早,二十多歲時便已在塔倫一代小有名氣。其後先後擔任過鐵燭灣與艾爾帕欣工匠行會的重要職務,四十歲時功成名就,獲得工匠大師這一頭銜。

  後來其返回故鄉,領導起煉金術士聯盟,一直到晚年,才選擇隱居避世。那之後這位著名的煉金術士便銷聲匿跡,再沒出現在世人面前過。

  只是方鴴沒想到,對方不但還健在,而且與希爾薇德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想到希爾薇德要帶自己去見這麼一位傳奇的煉金術士,方鴴還忍不住有點忐忑,算起來,對方應當是他在艾塔黎亞見過的地位最高的煉金術士。

  如果說在艾爾帕欣有一面之緣的工匠總會會長矮人羅傑塔不算的話——

  不過認真說來,他與那位矮人會長充其量也不過是有幾句交談而已,遠遠算不上會面。

  安德-烏列爾的名氣高到什麼程度,他在卡普卡學藝時,便聽說過這個名字,對方是卡普卡這三十年來最傑出的工匠之一,網上追溯一百年,能與其比肩的也不過只有兩三人而已。

  而這些人無一不是考林—伊休里安歷史上名聲赫赫的煉金術士。

  要不是希爾薇德抓著他的手,方鴴甚至有點想要反悔,對方應當算是他艦務官小姐的家族長輩了吧,要是問起來他這個船長水平如何?

  他應當如何回答?

  才剛剛脫離新手階段?

  他心想還是殺了他吧,對方說不定就會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趕走,那樣的話也未免太丟臉了一些。

  但希爾薇德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大約是看出他的擔憂,這位貴族千金微微一笑道:「安德爺爺人很和善,你那麼害怕幹什麼,他又不會吃人。再說你總要在這一代西林-絲碧卡伯爵面前證明自己,不過這一關,以後怎麼辦呢?」

  「我哪有害怕……?」

  「那你那麼用力往後幹什麼,船長大人。」

  「我我我只是不習慣別人抓著我的手……」

  後面洛羽和箱子聞言一齊翻了個白眼。

  希爾薇德忍不住好笑,但也不戳破。

  那位傳奇的煉金術士,居住在穿過都倫的城市另一面,靠近森林的近郊地區,其獨自隱居於一處山林別墅之內。而都倫城市面積雖然不及戈藍德龐大,但也不小,好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城市之中,總不少了以魔力為動力的有軌列車。

  四人外加一隻妖精小姐搭乘坐魔導列車穿過都倫出城,出城之後又步行了近一個鐘頭,才逐漸接近那個地方。

  那裡其實是一座小鎮,小鎮附近積雪覆蓋的山野,已靠近窟底山脈北方的丘陵地帶,遠遠看去一片白雪皚皚的群山環繞。

  而一行人沿山道蜿蜒前進,才沒走多久,便看到一座獨立的莊園正坐落於半山腰之上,位於一片堆滿積雪的松林的環繞之下。

  等再走近一些,幾人才發現今天這裡似乎並不只有他們一撥訪客。

  那是一輛黑色馬車,正停在莊園大門之外,只在雪地之中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顯然才剛抵達沒多久。而馬車上有一個家徽,方鴴辨認了半天也沒認出那是個什麼東西,不由回頭去看貴族千金。

  希爾薇德也少有地搖搖頭,小聲告訴他們這個徽章可能並不是考林這邊的貴族。

  「是伊休里安那邊侏儒常用的紋飾,」塔塔小姐這時開口道:「上面的花紋規格皆有定式,來的人應當是一個侏儒,而且身份不低。」

  侏儒?

  眾人微微一怔。

  很少有人知道,考林—伊休里安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前前任會長,安德-烏列爾今年已有七十三歲高齡——

  在艾塔黎亞,星輝隨年齡緩緩流逝,加之醫療手段的落後,凡人在這個年紀,無論你生前是何等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基本已是風燭殘年,步入了生命的最後階段。

  但如果單單從外表上看,這位傳奇煉金術士給人第一印象絕非如此,甚至更是一位五六十歲出頭精神頭十足的老者,一副談笑自若的樣子。

  而安德-烏列此刻正坐在沙發之上,歪著身子,聽自己老友講述外面發生的一些趣事,時不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不遠處,壁爐內燒著已經發灰的木炭,淡淡的火苗,映襯著屋內昏暗的光芒。

  安德-烏列爾點燃煙斗,抽了一口,吞雲吐霧之中,他拍了拍沙發的扶手,顯然清楚對方的來意。他笑完之後,搖了搖頭:「老夥計,我和你們可不一樣,我老了,煉金術士聯盟的事情早已與我無關,那都是年輕人們的事情。」

  坐在他對面沙發之上的是一位老侏儒,後者皺了一下眉頭,只用手扇了扇:「老菸槍,南境快天下大亂了,你真的不管?」

  「我老上司的外孫女至今還下落不明,我哪有心情管這個?」安德-烏列爾笑了一下:「老夥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黨人一樣不是一類人,何必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他揮舞了一下煙斗:「讓我們的國王陛下去擔憂好了,不是還有宰相大人嗎?好了,你今天來作客,我樂意奉陪,但要說其他,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法萊斯-銅灣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你能不能先別抽了,我受不了那煙味——咳咳,你還是這個臭脾氣,要不是這關係到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的利益,你以為我會來?你們這些人類,一個個麻煩死了,自找麻煩。」

  安德-烏列爾聽了哈哈大笑,不過還是熄滅了煙斗。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小矮怪從外面急匆匆走了回來,比手畫腳與兩人嘰嘰喳喳說了一番話。

  據說小矮怪有侏儒血統,但侏儒一族向來看不起這些臭烘烘的同類,法萊斯-銅灣皺著眉頭看著這小東西,問道:「它說什麼?」但安德-烏列爾已猛地從沙發上起身,大聲問道:「你說得是真的!?」

  小矮怪瞪大了黑漆漆的大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眾聖在上,」老人感嘆了一聲,他對一旁銅灣家族的族長開口道:「失陪一下,我去去就來。」

  話還沒說完,便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只剩下老侏儒與小矮怪在房間中大眼瞪小眼。「你這臭烘烘的傢伙。」法萊斯-銅灣皺著眉頭看著後者:「最好是離我遠點,在我來得及發火之前。」

  ……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9 13:32
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識的訓練

  幾人在客廳中等了一陣子,方鴴看著四周牆上的裝飾,顯得有點侷促不安。只有不遠處一隻毛茸茸的小矮怪緊張地看著他們,當箱子拿茶几上的一隻水晶球,它慌忙尖叫道:「先生,那東西是……」

  「好了,嚕嚕,」希爾薇德微笑著打斷它:「箱子先生只是好奇而已,你讓他看好了。」

  眾所周知,小矮怪的壽命很長,有些甚至比它們的主人還要活得久。安德-烏列爾的兩隻小矮怪從他壯年時代便已追隨左右,希爾薇德在年幼時便已認識它們。

  小矮怪嘟噥了一聲。矮人與侏儒認為小矮怪很笨,但其實它們的記憶力很好,因此一開始便認出了希爾薇德來。它知道這是主人好友的外孫女,它雖分不清楚人類之間的關係,但也知道這也是『主人』之一。

  幾人還未見到那位傳奇的煉金術士,卻已聽到一陣大笑從屋內傳來。「眾聖在上,看看這是誰?」笑聲震得天花板直發抖,笑聲中,一個驚奇的聲音如此說道。

  方鴴轉過頭去,只看到那裡一個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正拄著手杖走了出來。

  老人銀灰色的眸子裡帶著笑意看著他們,當然主要還是看著希爾薇德:「艾伯特家的小丫頭,幾年都不見,已經出落成一個大美人了,瞧瞧——和你母親可真像,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背著一隻手,話裡帶著捉弄的意思:「你外祖父離開之後,你與你父親可是好久沒到這邊來過了,我差點以為你們都把我這老傢伙給忘掉了。」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點頭行禮道:「安德-烏列爾先生,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老人抖著手杖說道:「我聽說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你父親前往第二世界之後,我一直想去看看你,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再說布麗安公主和我來信說,那位女士品格高貴,所以我才放下心來。」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我在伯勒安夫人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只可惜好人沒好報。我從那裡逃離之後,再沒聽說過夫人的消息……」

  她淺藍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憂傷,但仍舊平靜。

  方鴴在一旁聽了兩人對話,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貴族千金一眼,原來對方很早便認識布麗安公主了,看起來那位與她一起生活的夫人,也是由精靈公主親自挑選的。

  不過以布麗安與科爾曼親王的關係,親王與馬魏爵士的關係,這似乎也並不奇怪。

  「哼,」安德-烏列爾聞言輕輕哼了一聲,銀灰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屑之色:「那個法洛斯特家族的小輩,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們似乎忘了考林—伊休里安是一個聯盟王國,而非是某些家族的私有物——一百年前……」

  老人眼中精光一閃,及時收住嘴。

  他改口道:「……我聽說了你的事情之後,可沒少給他們找麻煩,我這老頭子雖已不再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領袖,但至少說話還管點用。可笑的是他們還想說服我,可惜麻煩了法萊斯老夥計白跑一趟……」

  當今王國境內,能把宰相不放在眼中之人,恐怕也這些上一輩老不死的傳奇人物。

  方鴴不由看了對方一眼——原來煉金術士聯盟與工匠總會不睦,看起來還有對方在背後授意,這位煉金術士聯盟的前前任的會長,顯然對於南境同盟有相當的影響力。

  他又看向一旁希爾薇德,心想艦務官小姐應當是猜出這一點的。

  希爾薇德果然對他暗中頷首。

  貴族千金又回過頭去,這才答道:「……單憑南方聯盟的力量,是很難對抗王室的,反而只會給『法洛斯特家族的小輩』插手南方的藉口。」

  她引用了對方的說法,方鴴其實也聽得懂,『法洛斯特家族的小輩』便是指宰相,因為那是對方的姓氏。

  「你真以為我是在賭氣,小丫頭?」老人啞然失笑,搖著頭:「……這也是南方聯盟的利益,無論是我們也好,矮人與精靈也好,皆不會坐看王室一方獨大。」

  他忽然停下來,看了看眾人:「等等,艾伯特家的小丫頭,這可一點也不像你……」

  安德-烏列爾想了一下,銀灰色的眼睛中這才流露出一絲驚訝的目光:「原來如此,是艾文奎因精靈,你是來給布麗安公主當說客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天花板再一次顫抖起來:「我早該想到這一點,你們家沒有一個簡單的,你和你父親一樣從來沒事不登三寶殿。」

  老人甚至說了一句來自於地球的俏皮話。

  這裡畢竟是中國賽區,文化的交互也是深入而相互的。

  希爾薇德只微微一笑:「這你可猜錯了,安德-烏列爾先生,布麗安公主是讓我帶過話,不過她也打算親自來見你。我這一次來,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主要還是來看望您。」

  老人哈哈大笑:「我才不信你,你從小就狡猾得很,希爾薇德小丫頭。」

  希爾薇德罕有地有不好意思,臉微微一紅,忍不住看了自己的船長一眼。

  但方鴴顯然深以為然,在他看來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應當長出一對狐狸耳朵才對。

  而貴族千金看他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危險地眯起眼睛。

  而安德-烏列爾在一旁看兩人互動,顯然他早注意到了這一邊的三人——方鴴、洛羽與箱子,塔塔藏在方鴴的風帽之中,沒有露面。

  老人笑了笑,開口道:「好了,既然艾伯特家的小丫頭只是來拜訪我這老傢伙的,那麼我們便不說這些晦氣的話題。」他指著方鴴幾人道:「不和我介紹一下嗎,這幾位是聖選者吧?」

  希爾薇德這才點了點頭:「這是箱子與洛羽先生。」

  「這位是……」

  她停了一下,看著方鴴:「他叫艾德……」少女忽然握住方鴴的手,拉著他來到安德-烏列爾面前,並沒有開口,只臉微微有一些紅。

  方鴴完全沒反應過來,只腦子裡嗡一聲,一下懵住了。

  而安德-烏列爾看著這對少年少女,看看兩人握住一起的手,忍不住笑著眯了眯眼睛,顯然明白了什麼。

  「長大了,艾伯特家的小丫頭,」老人微微一笑:「可惜你父親在第二世界還沒回來,不過作為你外祖父的老夥計,就讓我幫你檢驗一下這小夥子。」

  希爾薇德掩口淺笑,也不作答。

  而方鴴腦子里正一團漿糊,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耳朵裡嗡嗡作響。

  而那位年邁的傳奇煉金術士,正用洞悉一切的蒼老目光看了他右手一眼,定格在那裡的金屬手套上,忽然流露出一絲玩味的意思。

  「煉金術士?」

  「啊?」方鴴完全茫然。

  而老人已經看到了他胸口上的紋章。

  來自於不同地方的煉金術士,紋章也有所不同,老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卡普卡學會?」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完全是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安德-烏列爾卻覺得有些有意思,這小傢伙居然和自己是一個出身,而且看起來已經度過了學徒階段,雖然聖選者在初期進境很快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但他見多識廣,自然也知道在方鴴這個年紀,在聖選者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既然小丫頭你的意中人是煉金術士,那可真湊巧,」安德-烏列爾笑眯眯地答道:「正好最近我們這班老頭子弄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小傢伙,來陪我下幾盤棋如何?」

  「下棋?」

  方鴴雖然有點懵,但還沒傻。

  艾塔黎亞有好幾種鬥獸棋,也有地球上傳來的一些棋類遊戲,半個世紀間在浮空大陸之上廣為流傳。不過對方既然提到煉金術,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棋類遊戲。

  不過他們不是來找對方鑑定魔法物品的麼,怎麼又扯到下棋上去了?方鴴不由回頭看向希爾薇德,但貴族千金只微微笑著,完全不理會他。

  方鴴一頭霧水,又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大小姐。

  而老人顯然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拄著手杖轉身對那小矮怪道:「嚕嚕,帶我們去地下室。」

  他又回過頭:「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你和其他人也一起來。」

  希爾薇德點點頭。

  小矮怪在前面帶眾人穿過一條走廊,拱窗外的陽光落在地毯上,希爾薇德看著外面的雪景,這才問道:「莊園裡還有其他客人?」

  安德-烏列爾也看了看莊園外面的馬車,點了點頭:「是銅灣家族的人,」老人嘆了一口氣:「侏儒與矮人醉心技術,對人類世界的勾心鬥角一無所知,這次我的老朋友是被人當了槍使——」

  方鴴與希爾薇德一個對於考林—伊休里安的煉金術士格局十分瞭解,一個則出身於王國境內的貴族圈子中,聽了這句話,立刻明白過來原來來的人是工匠總會的會長。

  法萊斯-銅灣。

  「你讓法萊斯先生一個人等著我們是不是不太好?」希爾薇德有點意外地問。

  「讓他等著吧,這沒腦子的傢伙,」安德-烏列爾有點生氣地說道:「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把他晾在那裡冷靜一下,對他來說有好處。」

  兩人見他口頭雖然生氣,但顯然是為了老友為人利用卻不自知而發怒,而並不是真的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還不如說是對宰相一方作為的不滿。

  這種生悶氣的感覺,與其說是一位傳奇煉金術士,反而更像是小孩子的行徑。

  希爾薇德忍不住微微一笑。

  而方鴴心中對於對方的不安也消去了不少。

  幾人一路來到地下室——地下室並沒有想像之中的陰暗,反而顯得十分寬敞與明亮,燈火輝煌,一盞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將此地映得一片通明。

  燈光下,黃澄澄的銅管從外面傳遞來暖氣,驅散了地下的的嚴寒,讓鋪設著厚厚地毯的房間溫暖如春。

  這裡與其說是地下室,不如說是一間豪華的工坊,一排排書架排列在四周,密密麻麻放滿了厚厚的大書,還駕著梯子,幾隻小矮怪在上面上上下下,整理著一排排藏書。

  這些小矮怪希爾薇德一個也沒見過,顯然是後來安德-烏列爾買來的奴僕。而地下室中央放置著一座巨大的機械,有渾圓的外形,與銅色的外表。

  那東西方鴴在工匠總會也見過,是魔導熔爐。

  安德-烏列爾帶著眾人來到那魔導熔爐旁邊。那巨大的魔導設備中央有一枚六棱柱形狀的透明水晶,只見他打了一個響指,一道光芒從那水晶上亮起來,落到眾人腳邊。

  方鴴這才發現這具魔導熔爐似乎改造過——在艾塔黎亞,透明水晶幾乎一定是無屬性水晶——魔導熔爐用無屬性水晶作為主水晶並不奇怪,但這一枚顯然太大了一些。

  而光線一亮,立刻形成一片交錯的網格,浮現在半空中。而網格之上,似乎還懸浮著一些不同的虛像。

  這些虛像彷彿是一個個立於其上的棋子,但方鴴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一個個小型的靈活構裝的投影。

  其中有些像是發條妖精,但有一些又像是另一些不同的構裝。

  他微微一怔,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在那裡見過這個東西,這不是那個名為Shana的ID發給他的訓練系統嗎?雖然有些不太一樣,但大致上應當是一類的東西。

  皆是把工匠系統投影到艾塔黎亞現實之中的設備。

  「說起來,小傢伙你應該通過了職業考核吧?」

  老人回過頭來,笑眯眯地看著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卡普卡那個考核設備,那也是大煉金術士艾德的發明——說起來那位偉大的煉金術士還和你同名,他發明的訓練用魔導引擎,主要是為了培訓下一代的煉金術士。」

  「後來那東西一代代流傳下來,成為了煉金術士傳承不可避免的一環,不過千百年來,從沒人想到要去改進它,」他口氣有些驕傲,像是在展示一件得意之作:「但這一台不一樣,它正是訓練用魔導引擎的改進產物。」

  「這是我們一幫老頭子閒得無聊想出來的東西,說起來還借鑑了你們選召者系統的一些設計,」安德-烏列爾將一枚水晶交給他與希爾薇德:「它可不止有在這裡的一台,而是有許多台,我們通過以太魔力網把它們連接在了一起——」

  他示意方鴴與希爾薇德拿起水晶。

  方鴴一握住水晶,立刻感到自己與那巨大的魔導設備之間產生了一種聯繫,他看了手中的水晶一眼,他自己便是一個煉金術士,當然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共鳴水晶。

  但比他印象之中的共鳴水晶大多了,而且內部似乎也有一些不一樣的結構。

  他正在觀察,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是許多蒼老的聲音,正在彼此爭論,就好像讓方鴴一下子置身於一個討價還價、爭執不休的菜市場之中一樣:

  「一步臭棋!」

  「銅鼻子,你這老傢伙的技術越來越差了。」

  「閉嘴,長靴家族的蠢貨!」

  「我只是不太習慣這玩意兒……」

  「注意一點,他開始用第十七個構裝了……」

  「該死,你作弊!」

  方鴴目瞪口呆地聽著這些聲音。

  他抬起頭來,才看到不遠處那片光網之上的『棋子』一個個活了過來,彼此前後有據,有進有退,互相激烈的攻擊著。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光網,而是一個棋盤。

  他張大嘴巴。

  而這時安德-烏列爾手中握著水晶,喊了一聲:「大家靜一靜!」

  水晶中傳來的聲音為之一靜。

  但頃刻之間又重歸喧鬧,一個聲音大聲道:「老鐵匠,你這老不死的東西在這裡耍什麼威風?」

  「哈哈,你不是去接待法萊斯那個老傢伙了嗎?」

  「怎麼,你把他趕走了?」

  安德-烏列爾饒是臉皮厚,也忍不住老臉一紅,心想自己這些老夥計也未免太過分了一些。『鐵匠』這個外號還是他在卡普卡學藝的時候留下的,因為學徒時代的笨手笨腳,一度為當時的卡普卡學會的大工匠稱之為比鐵匠還笨。

  因此這個外號也便一直傳了下來——

  不過能成為大工匠的學徒,這個所謂的笨手笨腳的評價其實有幾分可信,實在令人懷疑。

  「沒那回事,」老人雪白的眉毛一揚:「我讓他反省去了。」

  「幹得好。」

  水晶中的聲音大聲說道。

  「各位,」安德-烏列爾繼續說道:「讓我來給你們介紹幾個小朋友。」

  「小朋友?」

  水晶中又是一靜。

  過了一會才有人問道:「怎麼,老鐵匠,你終於開竅了,收了個學生?」

  安德-烏列爾握著水晶,正笑而不答,也不反駁。他只反問道:「怎麼,不可以嗎?老銅鼻子,你不嚷嚷著要找人陪你下棋嗎?不如來試試我這個『學生』的成色如何?」

  由於水晶之中的每一個聲音皆是以外號相稱,所以方鴴也聽不出這些外號代表的究竟是誰。

  不過他也不蠢,自然明白能與安德-烏列爾如此彼此稱呼的人,只怕對方的身份也同樣不低。而且這些人,看之前其在光網上操控靈活構裝的手法,顯然一個個皆是資深的大煉金術士。

  不過他握著水晶,心中其實一時間還微微有點發蒙。

  他之前聽說安德-烏列爾說,他們通過魔力網路把這些魔導引擎連接在了一起,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意思。但此刻,他忽然才明白對方這句話代表著什麼。

  這特麼不是互聯網麼?

  水晶中傳來一聲嗤笑,那個鼻音很濃厚的蒼老的聲音嘟噥道:

  「老鐵匠,你打算找個小傢伙來對付我?」

  「我可不上你的當。」

  「不過我這里正好也有個年輕人,不如你們讓他們試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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